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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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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景田脸色微僵,此刻能明显感觉到皇上和太皇太后神色的变化,可他不甘心竟是看不到令狐满月的笑话,不由的咬牙冷笑一声,道,

    “平雪犯错,你这个大姐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你是姐姐,她比你小,自然不如你知晓的道理多,你当好生照顾她才是。”李景田此刻还没意识到,令狐平雪在皇上和太皇太后心目中究竟是何等厌恶,他反复提到令狐平雪,只会让皇上和太后更加不满。

    满月知晓这一点,却故意不点破,继续顺着李景田说下去。

    “将军说的是,那以后妹妹再在宫里头犯错,我若在场,真的是难辞其咎了。”

    “你——”

    李景田绝没料到满月反应如此快,还以为她晒了一路早就晕晕乎乎了,谁知道思路比他这个坐在这里的人都要清楚!怪不得萧算子让他小心行事,不要跟令狐满月硬碰硬。

    “将军还有事嘱咐满月吗?”

    满月勾唇抬头看向李景田,清眸闪烁从容笑意,尽管此刻她额头鼻尖全都是大颗大颗的汗珠滚落下来,却丝毫不影响她此刻表现。

    李景田这种下三滥的法子就想打倒她简直是痴心妄想。

    上一世她什么折磨没受过?

    且不说冷宫钉板上三天三夜血流不止的痛苦折磨,就是一次次深入边关为林东合送药送情报,哪一次不是马背上颠簸几天几夜不眠不休,管它是数九寒天,都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到达他身边。

    莫说是在炙热骄阳下行走半个时辰,就是一天又如何?她照样吭都不吭一声的坚持下来。

    李景田紧盯着满月不说话,心底还在搜罗新的法子,太后却已经率先开口,

    “令狐满月,你先起身吧。”

    “谢太后。”满月不看李景田,从容起身,脸上没有半分委屈和不适。

    太后见了,面上不说什么,心底对于她却是改变了不少想法。以前只觉得她是聪明伶俐,现在再看,却是少有的冷静担当。

    一般的女子见了一身戎装面带风霜的李景田都会有着下意识的紧张的害怕,可令狐满月的表现却比李景田还要等大气从容,纵容太后不说,也能感觉出李景田在令狐满月面前跌了面子。

    “令狐满月,皇上今儿宣你进宫,最重要还是要对你的女官身份有一个正式的册封,只不过皇上也想进宫多学习一些,所以安排了四品女官荣乐带你在宫里头学习一段时日,这段日子就都跟荣乐留在未央宫。”

    太皇太后此话一出,满月微微一怔,旋即躬身行礼。

    只是眼底的表情并不轻松。

    这宫里头皇后、瑾妃、惠妃,还有那几个未曾谋面的安妃和静妃,哪一个都不是善类,尤其是皇后和瑾妃,早就恨不得将她置于死地了。而安妃虽然一直隐在暗处,可通过上次出行避暑山庄就能看出来,安妃对于林东曜与自己走近反应也很大。

    如此一群母老虎环绕的情况下,满月的日子岂能清闲了?

    至少侯府的日子还会太平上一阵子,可是这宫里头当真是步步为营了!

    可既然是皇上和太皇太后的意思,满月自然只有接受的份儿。满月能想到的,皇上和太后就想不到吗?只怕是想的比她还要全面。

    正思忖间,□□唯一的四品女官荣乐缓缓走进大殿。

    一身为女官特别定制的酱紫色飞凤锦袍华丽夺目,头上的火凤金步摇熠熠生辉,手中的麒麟玉如意更是透着瓷白高洁的光芒。

    整个□□一共只有三位女官。

    品阶最好的就是四品女官荣乐。尽管只有三人,但女官的穿衣打扮却极为讲究,不但可以佩戴凤凰图腾的金步摇,手中的麒麟玉如意更是整个□□独一无二的孤品,而且女官的穿着更是与宫中各位娘娘等同待遇。足可见女官在□□地位待遇是何等崇高。

    正因为稀少,所以满月这个六品女官册封的时候曾引起了不小的轰动,也有太多人看着皇上和太后会如何安排她。

    这也是皇上迟迟没有下结论的原因。

    如今将满月交给荣乐,皇上和太后也是煞费了一番苦心才想到的这个点子。这也给了皇上和太后缓冲的时间。

    “见过荣大人。”

    因为荣乐是带职女官,所以满月要称呼她为荣大人。

    荣乐二十岁出头的年纪,身形纤细高挑,五官生的妩媚生动,尤其是一双丹凤眼更是炯炯有神,举手投足更是透着一股子媚然轻盈的气质。

    看起来既有女官的清冷孤傲,也有京都女子的娇媚动人。

    只可惜,荣乐这一身行头虽然堪比宫中诸位娘娘,但她眼底却没有任何期望和发自内心的光亮,有的只是如一汪死水一般的静谧和空洞。

    满月对荣乐并不陌生。

    荣乐乃荣国公的最疼爱的小女儿,荣国公是与安平王并列的□□京都双王,荣乐十四岁的时候嫁给了荣国公的入室弟子班曦,荣乐与班曦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感情自然是深厚凝重。

    只可惜,三年前的一场瘟疫,荣国公和班曦前往瘟疫爆发的村落查看情况,却是双双感染了瘟疫,荣国公勉强支撑着回了京都,班曦却是克死异乡。

    从那以后,荣乐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不再是天真无邪的少女,而是变成了一门心思要完成夫君心愿的刚强女子,不但提出了很多有利于治理疫情的法子,顺利的帮助皇上和太后度过了那次关卡,也亲手建立了太医院,更亲任太医院院士,更被皇上封为四品女官。

    荣乐在治理疫情方面做出的努力,是超越了之前任何一位太医。

    荣乐看向满月,表情温和,眼底却是空洞无物的。

    失去了此生最爱的夫君,对于荣乐的打击是毁灭性的,她此刻还能坚持下来,不过是为了实现班曦的愿望。

    “令狐大小姐不必客气。”荣乐语气淡淡的,听不出喜怒,一如她眼底的空洞一样,毫无情绪起伏变化。

    “皇上不是还有事情要与李爱卿商议吗?就让荣乐和令狐满月送哀家回去就行了。”

    太后适时起身,凤眸飞快的扫过李景田难看的脸色,不着痕迹的摇了摇头。

    这个李景田也就是征战沙场可以,这论起权谋心战,远不是朝中一般老臣的对手。

    此时此刻,太后还不知道李景田背后有一个谋士萧算子!

    满月随着荣乐一同护送太后离开承乾宫,眼角的余光看到李景田朝自己投来冰冷骇人的眼神,分明是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了。

    满月不以为意的笑了笑,李景田打仗有一手,可在谋略人心上却完全不足,但他背后那个谋士却是个狠角色!绝不容小觑。

    满月和荣乐一左一右在太后身边,三人才踏出承乾宫,走了每一会,太皇太后挥手让众人停下。

    “太后,有何吩咐?”荣乐躬身小声开口。

    “今儿天气不错,到那边亭子下赏赏景儿吧。”

    太后一开口,满月心下一沉。

    这赏景是假的,训话才是真的。

    太皇太后才坐下不一会,不远处莺声笑语隐隐传来,环佩叮咚,好不热闹。

    “荣乐,那边是谁?”太皇太后抬眼看了一眼,余光却瞥了眼站在一旁天阳底下的满月。

    “回太皇太后,皇后娘娘,瑾妃娘娘,惠妃娘娘。”

    “她们倒是有兴致,都叫她们一同进来赏景吧。”太皇太后看似随意的挥挥手,眼皮子垂下,打的什么主意满月暂时还没猜到。

    只是一听到那三个名字,满月心中就觉苦涩。

    不管是考验还是故意为难,太皇太后的作风倒是应了一贯的雷厉风行,丝毫不给她喘息的机会。

    不管是皇后,还是瑾妃或是惠妃,哪一个都不是省油的灯,能在这宫里头屹立不倒这么多年,没有点真材实料,太后也不会留到现在。

    荣乐离开之后,太后低头品茶,茶杯搁下,声音不高不低,却莫名带着警告威严的成分,

    “儿媳妇若不听话,起码还在眼皮子底下,可孙媳妇不听话,这中间毕竟隔了一层,你说是不是?令狐满月。”

    太皇太后这话明显是说给满月听的。

    这后宫之中,除了安妃,哪一个都是为太皇太后马首是瞻。不敢在她眼皮子底下动一丝其他念想。

    太后要告诉满月的是,安妃再不听话也是她的媳妇,始终翻腾不出她的手掌心,可孙媳妇的话,太后就不会再允许再出现一个安妃了!这人选必须是太后选定,这也是在警告满月,给她女官的身份就是很明白的告诉她,不要妄想任何皇子。

    如今李景田又回来了,就更加不会有她的可能性了!

    令狐平雪即便做错事,一个侧妃的位子还是有存在的必要的,可满月只不过是个没娘的孩子,娘家势力早已衰败,断不会成为林一东曜甚至林简的妃子。

    满月此刻脸上划过一丝惶恐,低下头,轻声逸出,

    “太后选出的孙媳妇必定是德才兼备身家清白,而满月能得到皇上和太皇太后封赏的六品女官已经是荣幸之极,日后还要多跟荣乐女官学习,绝无其他妄想。”

    话音落下,皇后和瑾妃惠妃已经走到了跟前儿。

    太后未知可否的看着满月一眼,旋即看向皇后等人的神情却明显带着热络温和。

    “都来坐吧,这天气虽然炎热,却也别总闷在屋里。”

    眼见太皇太后一贯严苛的语气有所缓和,皇后等人都是有些受宠若惊,旋即看到满月也在,三个人脸上的表情同时变了变。

    太后见了也不说话,面上带着一丝似笑非笑的神采。

    太后和皇后等人都坐在亭子下面,满月却站在亭外。

    正午正是一天太阳最毒辣的时候,不一会,满月身上的衣襟就湿透了,不过她仍是静静站着,不动不摇,也没有任何吃不消的表情在脸上表现出来。

    大颗的汗珠顺着额头躺下来,挂在长长的睫毛上,白嫩细滑的面庞被太阳晒得泛出淡淡的粉红色,日光炫目,却不及她此刻清冷淡漠的表情,任由众人审视怀疑,她只是安静的站在那里,落下的每一滴汗水都如同晶莹的水晶,不显一丝狼狈委屈。

    太后等人虽然在随意聊着,但余光却一刻也未曾离开满月身上,就是一贯淡漠疏离的荣乐,此刻也对满月投来了好奇的目光。

    这已经快一个时辰了,她竟是纹丝不动,就是荣乐自己也做不到坚持到现在。

    太后如此做,除了想给令狐满月一个下马威,还想令满月明白这宫中等级制度身份地位都是缺一不可,就算她是侯府嫡出长女,没有强大的后台和母系家族作支撑,一样不能在宫中生存。

    皇后看了眼站在太阳底下的满月,眼神柔柔的看向杯中清茶,心底却是冷嘲迭起。

    之前不是很得意吗?不还是乖乖的站在那里?太后要看好的人才能在这宫里生存!若是太后看不好,下场绝对比现在凄惨无数倍!

    看来她之前在太后面前说的那些话还都是管用的,太后已经开始出手对付这个令狐满月了!如果再任由她继续下去,太子的魂就彻底被她勾走了。

    瑾妃和惠妃都是一脸看热闹的望着满月。

    只不过,瑾妃心底带着丝丝不甘,毕竟林一东合也曾表示过对令狐满月感兴趣,奈何这令狐满月却是完全不识抬举。

    而惠妃则纯粹是看热闹的,侯府这门亲事她是铁定攀不上了,不管那个老夫人还是二夫人,都是眼高于顶的人,对于林冉这个三皇子是一点意思也没有,惠妃也就不去自讨那个没趣了,所以乐得看到其他人互相厮杀争夺,说不定她还能捡一个大便宜。

    “太后,我吩咐御膳为您做了八宝清凉膏,清亮软糯,消暑开胃,一会您尝尝。”

    皇后说着,抬眼看向满月,

    “满月,你去端来给太后。”皇后突然将这个任务交给了满月。

    太后点头不语。

    瑾妃和惠妃却是一脸幸灾乐祸的看向满月。

    皇后自个儿的功劳会这么好心让满月端来吗?

    这其中必定有诈。

    可太后不吭声,就是默认皇后的话。

    “是,皇后娘娘,臣女这就去。”

    尽管心存怀疑,可满月这一趟都必须要去。这一路上过去倒算是太平,就是不知道回来的时候——那所谓的八宝清凉膏会变成什么样子。

    满月从皇后身边的贴身宫女媚溪手中接过八宝清凉膏,不动声色的颠了颠分量,心下一沉,面上却没有丝毫变化。

    手中托盘上盖着红色的绒布,绒布下依稀是个琉璃金盏的造型。

    “快去给太皇太后端过去吧,可别耽误了。”媚溪看似一脸好心的提醒满月,眼底却带着轻视的冷笑。

    满月佯装没察觉,冲媚溪点点头,抬脚就走。

    媚溪却是紧紧跟在满月身后。

    走到一半,满月突然崴了一下脚,媚溪一怔,上前扶了她一把,满月就势抓住了媚溪的手腕。

    “你小心一点,这可是给太皇太后的点心,若是不小心摔在地上,你我可都吃不了兜着走啊。”媚溪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语气带着几分不耐。

    满月重新站定了,没说什么,抬脚继续走着。

    不一会,就到了凉亭下。

    满月一步步走进亭子,清眸垂下,明净灿然,没有一丝一毫的慌乱。

    皇后见了却是咬牙在心底冷笑,都大难临头了还不知死活!这一次还看她如何逃脱!

    覆盖托盘的红色绒布缓缓揭开,露出里面摆放整齐的八块八宝清凉膏。个个都是晶莹剔透,清凉宜人,好似水晶一般,却又有着谷米的润泽营养。

    太后看了一眼,轻轻点头。

    “都来尝尝吧,皇后的心意是越来越别致了。”

    太后话音才将落下,皇后突然惊讶着出声,

    “媚溪,我不是命人做了十二块吗?何时变成了八块?剩下的四块呢?怎么回事!你这丫头是不是带着御膳房的人偷嘴了?”

    皇后一声低喝,媚溪一脸无辜的跪在地上,

    “皇后娘娘,奴婢不敢啊!这八宝清凉膏从御膳房端出来就是十二块,给令狐大小姐的时候也给她看过了是十二块!有御膳房的厨子作证。”

    媚溪能这么说,皇后必定是买通了御膳房的厨子。

    瑾妃和惠妃一脸冷笑,都想知道满月这一次还如何狡辩。

    满月眸子垂下,一言不发。

    见此,太后狠狠地扔了金筷子,虽然有所怀疑,但太后心中不满还是显而易见。

    一共才十二块,她一个人就偷嘴了四块,这是置她这个太后于何地?

    皇后起身走到满月身前,面上挂着高贵优雅的气质,看向满月的眼神却充满了恨意。

    胆敢偷吃太后的御膳,罪名证实,理应问斩!

    上一次皇后就没有得到便宜,这一次竟是想到如此阴狠毒辣的法子,看来在她眼中,真的是多一刻也容不下满月了。

    “令狐满月,本宫见你在日头下晒得时辰有些长,好心让你休息一下,谁知你竟如此不知好歹,胆大到偷吃太皇太后的御膳,简直是丢尽令狐鸿熹的脸面!既然令狐鸿熹不懂教育女儿,就由本宫代他教训!”

    “来人!”皇后沉声下令,脸上再也没有昔日温柔善良的气质了,就如同一个杀人上瘾的侩子手,恨不得当场就手起刀落,解决了满月。

    满月此刻才缓缓抬头,清眸却是从容不迫的迎上皇后咄咄视线,眸光如皓月,清冷明净,不染一丝纤尘瑕疵,却是在暗处涌动如寒霜一般冷冽寒气,若针尖一瞬刺在皇后心尖上的感觉。

    皇后身子莫名一怔。

    “既然皇后娘娘和一众厨子宫女都知道这八宝清凉膏是十二块,难道满月明知还敢动吗?”满月反唇相讥,眼底闪过一丝清冷傲气。

    “回皇后娘娘,奴婢当时掀开绒布给令狐大小姐看了一眼,一共三层,每一层都是四块,绝对没错。”

    跪在地上的媚溪小声开口,弥天大谎撒起来是面不改色心不跳。

    “令狐满月,本宫知道你很少进宫,没什么机会品尝宫中御膳,加上你一早上也没怎么吃东西,也是一时贪吃。若你此刻能承认错误,本宫还是会替你像太后求情的,你想清楚了没有?”

    皇后继续咄咄逼问,她就不信,如此多的证人在眼前,令狐满月这一次还能逃了不成?

    “皇后娘娘,我没有做过,何来的想清一说?皇后突然叫我端八宝清凉膏,自然是受宠若惊,生怕有一丝闪失,一路上都走得匆忙,哪还有时间偷吃?”

    满月一脸无辜的表情仰头看向皇后。

    皇后似乎也料到了她不会承认,不由得冷哼一声,

    “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了!你未必能一下子偷吃了四块,说不定藏在身上了!”

    “皇后娘娘,我若偷吃还能抹干净嘴巴不认账,倘若放在身上岂不是自寻死路吗?满月虽然年轻,但这点想法还是有的。”

    满月故意带着皇后绕圈子。

    皇后今日的陷害手段虽然低劣,却切实有效。如果这八宝清凉膏真的是在满月手上少了四块,就算不是她偷吃的,她也少不了挨罚。

    “令狐满月,你从未见过如此精致的糕点,你又知道这是给太皇太后的点心,你年纪尚小,难免会有动了歪心的时候,这并不奇怪!本宫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如果你还是不承认的话!本宫就命人搜身了!”

    皇后说这话的时候,不着痕迹的看了媚溪一眼,媚溪轻轻点头,皇后心下更加自信十足。

    “你认还是不认?”皇后历喝出声。

    “满月清清白白,绝没做过!”

    满月清冷出声,不卑不亢。

    亭子里面,太后脸色阴晴不定。

    一旁的瑾妃和惠妃都是大气不敢出一声,谁也猜不准太后此刻的想法是什么。

    “太后,这令狐满月实在是太不像话了!如今证据确凿却不承认!本宫看来,就应该将她拖下去打上五十板子让她守守规矩!”

    皇后转而看向太后,一脸的公平公正。

    太后视线飞快的扫过满月,见她一脸清姿傲骨,脸上不见任何慌乱紧张,太后眸子眯起来,沉思片刻,冷声逸出,

    “来人!搜身!”

    “太后!媚溪是跟我一起走过来的,要搜身也要先搜她的。”太后话音将落,满月冷声逸出。

    太后脸色一沉,冷冷道,

    “哀家还用得着你来教吗?”

    “令狐满月,你胆子太大了!竟然敢质疑太后的话!你当真是活腻了是不是啊!”瑾妃冷笑一声,眼底有不甘,有不屑。

    “可不是吗?太后下令搜谁的身就是搜谁的身!你如此多废话难道是心虚了?”惠妃也不甘示弱的加入了说风凉话的队伍。

    “臣女并非心虚,而是因为这一路上都是媚溪与我同行,并不能因为是我端着这八宝清凉膏就只怀疑我一个人!臣女不服!”

    满月说的铿锵有力,尽管面对的是众人的嘲讽和误解,但她仍然坚持自己的态度和性情,不曾有丝毫改变。

    媚溪这时候一脸受冤枉的表情申辩,

    “奴婢冤枉啊!奴婢将八宝清凉膏交给令狐大小姐之后就再也没碰她一下了,如果令狐大小姐非要先搜奴婢的身,那奴婢没有任何怨言!”

    媚溪如此做,看似是懂事清白。

    皇后听了却是莫名愣了一下。

    总觉得今儿这出戏哪里有些不对劲的,她当初让媚溪拿走三块八宝清凉膏,媚溪却拿走了四块,难道是媚溪一时紧张多拿了一块?

    可媚溪跟了她这么多年,甚少出错。想到这里,皇后竟莫名有一丝迟疑。

    “来人,先搜媚溪的身。”

    太后见皇后沉默不语,不觉冷声下令眼神肃杀如霜,一旁的瑾妃和惠妃都是瞪起了眼睛好好看着。

    有三个嬷嬷同时给媚溪搜身,其中一个突然低声喊了一句,

    “呀!这是什么呀?弄的我一手都是。”

    “这不是八宝清凉膏吗?怎么都在袖子上?”那个嬷嬷将沾满了八宝清凉膏的手伸出来给众人看。

    皇后的脸色瞬间如死灰一般。

    太后则是眯起眼睛,面色铁青。

    “奴婢——这——奴婢不知道啊,奴婢一直都没碰过这八宝清凉膏,这东西交给令狐大小姐的时候的确是十二块,奴婢冤枉啊!”

    媚溪傻眼了,愣愣的看着,只怕到死也不知道自己袖子上何时多了一块八宝清凉膏。

    “我记得我端着八宝清凉膏往这里走的时候,曾经滑了一下,其实我当时已经站稳了,可媚溪却多此一举的过来扶了我一把,那时我就觉得这盘子似乎轻了一点,但我绝对没想到媚溪会在这上面动手脚。”

    满月像是现在才想到了什么,若有所思的开口。

    媚溪却是慌乱的摇头,不知所措的自辩着,“不是的啊,当时我是好心搀扶令狐大小姐的,我没有趁着她滑倒的时候偷八宝清凉膏,我没有啊!”

    “来人!带令狐满月去她滑倒的地方仔细搜查!”太后冷声下令,面色变得铁青寒冽。

    就连瑾妃和惠妃现在也不敢看热闹了,起身在一旁不敢吭声。

    满月随着几个嬷嬷一同去了她滑倒的地方。

    看着满月离去的背影,皇后脸色青白不定。

    看媚溪袖子上那块八宝清凉膏应该是一块才是,那么另外的三块?

    “等一下!”

    皇后突然出声叫住了满月等人。

    太后脸色一沉,不满的看向皇后。

    “皇后娘娘,太后下令了,你也不请示一声就擅自开口,你这是想代替太后断案啊?”瑾妃一脸为太后着想的架势,心底却在暗暗得意。

    惠妃在一旁看着不说话,想等最热闹的时候再开口。

    皇后娘娘急忙一脸委屈的看向太后,申诉道,

    “太后,媳妇是突然想到了一点,这令狐满月还没搜身呢!若是万一另外三块在她身上的话,她若趁此机会扔在半路上,我们岂不是也不知道?”

    “你当哀家的人睁眼都是喘气的吗?”

    原本以为太后会赞成她的说法,谁知太后却更加生气。

    满月此刻还站在原地不动,冷眼看着皇后一脸窘迫的表情。

    太后并不是想不到满月会扔在半路上,但太后既然命人带着她去找,就是防着她这一点,并非太后想不到,而是故意想让满月在不经意的时候露出破绽。

    谁知现在却被皇后搅了局,皇后如此说,也等于是告诉众人太后连最起码的都忘了,这不是等于挑衅了太后的威严和聪明吗?

    皇后是小心一世,糊涂了一时。

    “太后,媳妇不是那个意思,您不要误会,媳妇只是一时着急——”

    “皇后娘娘怀疑臣女不要紧!臣女站在这里不动!如果这几位嬷嬷能在臣女滑倒的地方找到那几块八宝清凉膏,臣女总不可能是飞过去将清凉膏放在那边!我险些滑倒的地方就在从御膳房走了差不多一半路程,路两边有两块寿字形的假山那里。”

    “是寿石苑。”太后不假思索的说出了名字。

    几个嬷嬷立刻手脚麻利的去了那边。

    满月重新站回到凉亭边上,路过媚溪的时候,清眸淡淡的扫过媚溪头顶,媚溪却顿觉说不出的巨大压力,有种厄运降临的感觉。

    皇后这会子是里外不是人。

    如果教训媚溪的话,就等于承认是媚溪偷吃了八宝清凉膏,媚溪是她的宫女,她也难逃责任。

    太后刚才也被自己得罪了,皇后现在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希望一会能在满月身上搜出东西来。

    不一会,那出去找东西的四个嬷嬷回来了,一看到她们手上捧着的东西,皇后膝下一软,险些跌倒。

    “这——这不可能!”皇后连连摇头,而媚溪已经吓得说不出话来了。

    太后一看到那三块八宝清凉膏,眼底却是划过一丝诡异的冷笑,凤眸带着冰冷杀气落在媚溪身上,语出冰冷,

    “你这奴婢真是刁钻耍滑!明明是自己嘴馋,还口口声声的冤枉女官偷东西!来人!拖下去砍了手脚挂在午门外以示效尤!”

    太后一声令下,手中白玉茶杯应声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众人悉数跪在地上。

    满月也跪了下来,眸子却是安然的看向地面。

    三块八宝清凉膏是媚溪趁着给她盘子的时候偷偷放在她袖子里的,满月摸不清媚溪的底细,所以没有将清凉膏放在媚溪身上,而是趁着滑倒的时候将清凉膏甩在了一旁的假山后面,至于媚溪袖子上的那一块,是满月起身的时候,趁着媚溪扶着自己的手抹在她的袖子下面的,虽然她手上也沾染了一些,但已经在刚才说话的时候搓掉扔在了一边。

    皇后到现在也想不明白,为何她让媚溪拿走三块清凉膏,最后会变成四块。

    媚溪的惨叫随着拖拽一路变弱,皇后的脸色却是愈发的惨白难看。

    “太后,媳妇——”

    “堂堂坤宁宫竟然出了贼子,还差点害死了朝廷亲封的六品女官,皇后!你也太不小心了!”

    太后一句不小心,包含了多重含义。

    满月绝对不相信,今天这出戏,太后会看不出来是皇后做的好事?!

    太后也是在警告皇后。

    只是——太后或是皇后若是以为今儿这出戏到此为止的话,那就大错特错了!真正精彩的远未到来!

    “太后赎罪,媳妇真的不知道会是如此,媳妇在此给太后赔罪了!”皇后跪在地上,浑身轻颤,脸上一副无奈痛苦的表情,完全不是刚才的正义凛然咄咄逼人。

    太后微昂着头,沉声道,

    “你该道歉不是哀家!是令狐满月。”

    皇后一听此言,脸色微微泛白,碍于太后的压力,却不得不看向满月,虽然她心中一千一万个不愿意。

    “满月,是——是本宫刚才误会你了,本宫也是破案心切才会——你不要记在心上。”

    皇后声音虽然轻柔,可脸上的表情却是说不出的僵硬扭曲,额头上青筋若隐若现。满月此刻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急忙去扶着皇后,脸上的表情是受过冤枉之后的委屈,还有惊吓过度的无措。

    “皇后娘娘,这可使不得,臣女何德何能呢!今儿若不是太后为臣女断案,只怕——”

    满月说到这里,眼圈一红,也不扶皇后了,掩面难过的小声哭泣。

    可怜皇后被满月扶了一般,还躬身站在那里,站也不是,跪也不是,如果现在看向皇后那边,势必会看到瑾妃和惠妃得意的面孔,皇后还掉不下这个面子。

    “皇后娘娘,您也是为了太后好才会一时想不通冤枉满月的,娘娘实在不必行此大礼,满月受不起啊!”

    皇后原本是因为太后动怒才跪下的,当时所有人都跪下了,现在就她还半蹲着,皇后正要找个机会起身,却又被满月摁住了胳膊,

    “娘娘,您真的不要如此愧疚,臣女不怪您了。”

    皇后想起来的,满月这么一摁,皇后就只能还维持刚才半蹲的姿势。

    这大太阳底下烈日炎炎,皇后这身子骨可不是满月,这一跪一起的,皇后很快就吃不消了,额头鼻尖都是渗出大颗的汗珠,脸色也由青转白,后背汗湿了一大片,看向满月的眼神也变得恍恍惚惚的。

    “太后,臣女得了清白也就心满意足了,不敢有太多奢求,就如臣女的女官身份,臣女定当谨遵自个身份,绝不逾越半步。”

    满月此话明明白白都是说给太后听的,可她说的时候还是故意摁着皇后的胳膊,看似是原谅皇后了,要在平时,满月是不会这么做的,可今天情况特殊,皇后才刚刚被斩了一个贴身宫女,如此动荡不安的情况下,皇后进退两难。

    皇后现在有苦说不出,被大太阳晒的快要站不住了,可满月一直摁着她胳膊,她又不好在太后面前发作,整个人晒得晕晕乎乎的,还说不出话来。

    皇后娘娘平日里养尊处优,哪比得上满月,本就急火攻心,如今还在大太阳底下暴晒了一会,好几次想起来都被满月拿话题岔开打断了,皇后娘娘一着急,只觉得眼前一黑,整个人晕晕乎乎的就往身后倒去。

    “娘娘!”满月低呼一声,伸手去扶她,看似不经意的扯了她颈间的珍珠链子。

    “哎呀!皇后这是怎么了?太后还没说她呢,怎么就受不了刺激呢!”惠妃故作惊讶,看向皇后的眼神却满是幸灾乐祸。

    瑾妃叹口气,幽幽道,

    “那媚溪可是跟了娘娘很多年,竟是如此偷嘴陷害,想必娘娘是心痛失望了才会如此吧!其实不过是个奴婢,以后看管好了其他奴婢就是了,真的没必要如此要死要活的。”

    瑾妃说完,扭头与惠妃相视一眼,对彼此的默契是说不出的得意。

    “来人,快把皇后搀扶起来。”

    见此,太后冷声下令,脸色也愈发铁青阴沉。

    瑾妃和惠妃这才闭了嘴。

    皇后娘娘脸色煞白,头上的朱钗也散了一些,身上的衣服也全都湿透了,七八个宫女太监搀扶着她坐在凉亭下,掐人中的掐人中,扇风的扇风,好半晌皇后才缓过一口气来,悠悠醒来。

    “我——我这是,我怎么会在这里?”皇后眼珠子转了一圈,最后落在不远处的满月身上,当即脸色一变,抬手指向满月,

    “令狐满月,你怎么还在这里?你偷吃了太后的八宝清凉膏,竟然还不认罪?”

    皇后此话一出,满月微怔,旋即一脸无辜的表情看着皇后,

    “娘娘,您说什么,满月是冤枉的。”

    满月知道皇后刚才是被晒晕了,出现了短暂的失忆。

    刚才皇后突然晕厥,醒来后,记忆偶尔会出现断层,其实只要休息一下再开口,也就慢慢回想起来了,可皇后偏偏一醒来就像疯狗一样逮着她乱咬。

    “什么冤枉的,媚溪给你的时候可是十二块八宝清凉膏,现在——”

    “媚溪——媚溪呢?”

    皇后说着说着,自言自语了一句。

    她身边的几个宫女都是脸色惨白的望着她,想提醒她却又不敢。

    太后的脸色原本就难看,这一下更加是面色铁青。

    “够了!闭嘴!”

    太后很少有对皇后如此严苛的时候。

    虽然太后为人一贯是冷酷凌然的,但对于皇后这个自己最满意的儿媳妇,还算是最宽容随和的,可皇后今天的表现连带着太后也丢尽了脸面。

    皇后被太后一声历喝,当即抬起头,愣愣的看向太后,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

    “太后,媳妇——我——”

    皇后缓了缓,看看太后,再一脸狐疑的表情看向满月,再看看欲言又止的瑾妃和惠妃,之前断层的记忆开始恢复,当她记忆停在自己晕倒的前一刻时,皇后脸色由白转红,又由红转白,好不精彩。

    她这是被晒糊涂了,竟然忘了媚溪已经被太后拖出去斩了手脚了!

    她竟然还当着太后的面问起了媚溪。

    想到这里,皇后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整个人此刻像是置身十二月的冰窖里面,周身透出一股说不出的寒意,更是忍不住狠狠地打了个寒战。

    正在这时,小太监尖锐的通禀声忽然响起,

    “太子殿下到!五殿下到!二殿下到。”

    随着通禀声响起,林简率先第一个走进院子,今天的他,一身蓝色云翔符纹锦袍,腰间系着白玉锦带,简单的缀了一块通体瓷白光洁的白玉玉佩,颀长身子,挺拔悠然。

    在他身后,林一东曜缓缓踱步进来,目光率先撞上满月视线,之前的着急在此刻缓缓沉淀下来。

    林一东曜似乎是刚从皇上那边过来,还穿着紫色直缀朝服,腰间扎着一条银丝边流云纹的宽边锦带,如墨青丝利索的束起,头顶戴着紫玉金冠,金冠上的紫色宝玉晶莹润泽,更加衬托的他丫头青丝黑亮柔滑,恍若丝绸。

    站在二人身后的林一东合一身冰蓝色的直缀长袍,垂坠飘逸,腰间束着月白祥云纹的宽腰带,一侧挂了一块通体翠绿的翡翠玉佩,如此飘逸的装扮在他身上简直是浪费。

    林一东合眼神阴鸷的看向满月,仿佛要透过满月的眼睛钻进她心底。

    “皇奶奶,母后怎么了?”林简看了眼目光呆滞还带着一丝慌乱的皇后,再看看太后铁青的脸色,虽然来的路上已经大体知道是怎么回事,可林简此刻还是要看看太后的意思。

    太后眼神飞快扫过三人,余光却是看向满月的方向。

    “你们为何一起来?”

    太后的潜台词很想说,难道都是为了令狐满月吗?

    “回皇奶奶,孙儿刚从御书房出来,见这边院子来来往往,以为出了什么事,这才急忙赶过来。”

    “你们呢?”太后挑眉看向林一东曜。

    虽然问的是你们,可太后明显只关心林一东曜为何而来。

    瑾妃脸上闪过一抹尴尬和不忿。

    太皇太后眼里心里都只有太子和老五,其他皇子哪里看的进眼去!

    一旁的瑾妃见此,心底不屑的冷笑一声,皇后有太后这个靠山,安妃有皇上那个靠山,瑾妃还妄想她的儿子能压过太子和老五吗?

    简直是痴心妄想!

    林一东合此刻的表情却比瑾妃平静很多。

    他向来就是个懂得隐藏和伪装的人,所以此刻可以很冷静面对太后的厚此薄彼,尽管如此,看似坦然的接受注定只是表面,一旦他的隐忍到达极致,爆发出来将是毁灭性的一切。

    “回皇奶奶,孙儿也是刚从御书房出来。”

    “回皇奶奶,孙儿想来看望母妃,所以——”

    “行了。哀家知道了。”

    不等林一东合说完,太后已经冷着脸打断了他的话。

    若在平时,太后还有心情听林一东合说完,可是今天被皇后气得不轻,太后现在一点耐心都没有。

    “皇后,今儿的事情可大可小,以后选身边人可要瞪起眼睛来,闹成现在这样不伦不类,你这个皇后的位子还能坐的安心踏实吗?”

    太后最后一句话,就像是有无数极细的银针一瞬扎入皇后心尖的感觉,皇后面孔发青,低下头大气不敢出一声。

    瑾妃和惠妃则是瞬间瞪起了眼睛,眼珠子发亮,眼底充满了期待。

    这皇后可是太后一手提拔和栽培起来的,在外面面前很少会说皇后的不是,即便皇后有不周到的地方,太后也是关起门来教训几句,鲜少当着众人面开口。

    其实太后今儿也算是给满月一个交代。

    不能让满月回去告诉令狐泉在宫里的遭遇,到时候不论是令狐泉还是令狐鸿熹,都会对她有所微词,这并不是太后想要看到的。

    “瑾妃,惠妃,你们也都回去吧。哀家也没心情品尝什么八宝清凉膏了,皇后,你随哀家回延禧宫。”

    太后话音落下,瑾妃惠妃急忙福身请安。皇后战战兢兢的站起来,抬眼看了眼林简,见他目光清淡,若有若无的落在令狐满月身上,皇后心下一寒,今儿这一出摆明了是被令狐满月反咬了一口!

    可她偏偏没有任何证据!

    这个太子现在过来只怕也是关心令狐满月这个saoba星!根本不是关心她这个母后的!

    想到这里皇后就觉得心寒,却忘了之前是她先对付满月的!

    算上虎斓山那一次,这已经是皇后第二次想置满月于死地而不成了!

    皇后小心翼翼的扶着太后走出亭子,下一刻,走得好好的太后突然脚下一滑,整个人朝一边倒去。

    “皇奶奶!”

    林简和林一东曜同时惊呼出声,飞奔过去扶着太后,而太后身后的瑾妃和惠妃也急忙上前要表现一番。

    就在这时,皇后身上佩戴的珍珠项链突然断开,一百零八颗珍珠哗啦啦落了一地,像是一颗颗晶莹剔透的小果子欢快的弹跳在地上。

    可此刻带给众人的却是无尽的麻烦。

    瑾妃和惠妃都踩在珍珠上,原本就穿着花盆底的鞋子,走路都要小心翼翼,这一地圆不溜丢的小珠子踩上去之后,瑾妃和惠妃双双中招,齐齐的朝前面倒去。

    一个撞开了皇后,一个险些压在太后身上。

    林简和林一东曜也得小心翼翼的避开地上的珍珠才能走到太后身边。

    “啊!”太后还是没忍住惊呼一声,脚腕都在发抖。

    要不是林简和林一东曜及时过来扶着她,只怕她就被身后的瑾妃撞出去了。

    就在这时,被撞在地上的皇后狼狈着爬起来,却因为地上全都是散开的珍珠,皇后还没站稳又是一个趔趄,狠狠地摔倒在地上,长裙的膝盖都磕破了,一丝血迹渗透出来。

    “啊!这怎么回事?!痛死本宫了!本宫的手!还有腿!好痛啊!”

    皇后疼的嗷嗷叫,不光是膝盖磕破了,就是脚踝也在摔倒的时候扭伤了,还有手腕和胳膊肘都在触地的时候磕破了,这地上铺着的都是细滑圆润的鹅卵石,皇后这一下若是磕轻了才怪了。

    目睹一切,满月冷眸以对,单薄娇小的身躯此刻淹没在一众忙得七手八脚的宫女太监之中。

    尽管如此,林一东合还是一眼看准了她。

    他狠狠地盯着她,恨不得将她此刻拉到跟前儿质问清楚,问问她还有什么不敢做的!还有什么地方是她不能全身而退的!可他偏偏不能!

    满月能感觉到林一东合望过来的咄咄目光,却是看也不看,清凉瞳仁在空中与林简温润如水的眸光擦着扫过,继而与林一东曜遥遥相望。

    她今天对付的就是林简的母后!所以不管林简此刻是什么表情,她都不会多停留片刻!皇后已经是第二次想置她于死地了!所以这一次她也不会客气!

    扳倒皇后自然是不可能!但她也要亮出自己的本事,狠狠地教训皇后一次!

    林一东曜此刻看向满月的眼神,有震撼、有心疼、有难以言说的感慨和宠护。

    虽然知道她本事很大,即便他不在身边也可以应对,可当他收到消息她在宫里头遇到麻烦的人,他人虽然是在皇上面前,可一颗心早就飞到这边了。

    他都不知道自己在御书房后来都跟父皇说了什么,连父皇都提醒他心不在焉,在想什么心事。

    离开御书房,他几乎是飞奔着过来,就担心自己会晚了一步。

    看到她平安无事的一刻,他忽然有种巨石落地的感觉,仿佛之前的焦躁、担忧、失态,都是值得的。

    尽管当初给她说的是陪着他走三年,但他想要的一直就是一生一世。

    “母后,小心。”林简走上前,扶起了狼狈的皇后。

    皇后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失态,不光是瑾妃和惠妃在,还有林简、林一东曜、林一东合,还有太后,还有一院子宫女太监,当然,还有令狐满月!

    皇后此刻已经无心去看满月了,只想着能快点离开这里,好回去休息,剩下的事情再从长计议。

    可皇后今儿遇上了满月,注定不会让她走得如此轻松简单!

    “太后,刚才绊倒您的是这个镯子。”

    皇后还没回过神来,就听到太后身边的侍女茹婧捧着一个玉镯子呈给太后。

    皇后一看那玉镯子,脸都变了!

    这镯子不是她赏给媚溪的吗?怎么会在地上?还扳倒了太后?

    她让媚溪陷害令狐满月的时候,就将这个玉镯子作为赏赐给了媚溪,好端端的怎么会在地上?难道是刚才媚溪跪在地上的时候掉出来的?

    不应该啊!

    媚溪自始至终都没接近亭子一步!

    皇后顿时汗如雨下。

    太后惊魂未定,凝眉看向玉镯子。

    这镯子通体翠绿色泽上乘,一看便是价值不菲。

    “这是谁的?”

    太后先是回头看向瑾妃和惠妃。

    二人也才刚刚站稳了脚跟,一看那玉镯子都是连连摇头,

    “回太皇太后,妾身的镯子在手上戴着的,这不是妾身的。”

    “太后,也不是妾身的镯子。”

    瑾妃和惠妃摇头之后,齐齐的看向皇后。

    皇后才刚站起来,冷不丁接触到太后锐利冰冷的视线,双腿一软,差点跪在地上。

    “皇后娘娘,这镯子该不是——你的吧?”瑾妃看出皇后脸色有异,试探的问着皇后。

    皇后脸色愈发的难看起来。

    “不——不是。”

    “可别说,这镯子真的很像皇后娘娘曾经戴过的。”惠妃若有所思的看着镯子。

    “哎呀,我想起来了,这镯子上个月选妃宴的时候皇后娘娘戴过,当时我还称赞了几句呢,说这镯子水头好,质地上乘。娘娘忘了吗?”

    惠妃此刻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这宫里头的东西,尤其是各宫娘娘戴过的首饰,诸位娘娘之间都是互相盯着,你有的我没有的,全都记在心里头。

    尤其惠妃,对这些记得门儿清。

    “皇后,是不是?”太后威严出声,质问皇后。

    皇后脸色发白,见此,林简温和出声替皇后解围,

    “皇奶奶,这镯子又没刻上出自坤宁宫,不过是个翡翠镯子,宫里头数不胜数,既然这镯子绊倒了皇奶奶,还是送去化煞,求个安心。”

    纵然林简平时再不齿皇后为人,可终究是他的母妃,关键时刻,林简还是会开口相助的。

    皇后现在已经虚弱的要支撑不住了。

    这接连几番被吓得不轻,刚才那一惊吓倒是不觉得膝盖和胳膊疼痛,现在静下来是钻心的疼。

    可太后此刻看向她的眼神却比刀子剜肉的感觉还要痛。

    太后对林简这个孙子还是很好地,既然林简开口了,这个面子太后给他了。只是皇后今天的表现,的确是让太后太失望了。

    “来人,送皇后回延禧宫包扎伤口。”

    太后冷冷下令,并没有令人将皇后送回坤宁宫,而是送去她的延禧宫,这摆明了还要跟皇后秋后算账。

    这好好地珍珠链子能断了!差点滑倒了太后!

    莫名的在台阶下面还多了个玉镯子,差点绊倒太后!

    如此多的巧合都跟皇后有关,如何能让太后安心!

    太后在后宫,向来是眼里不揉沙子,今天却因为皇后几次三番的丢脸掉身价,这一次太后能轻饶了皇后才怪!

    皇后已经吓的不敢说话了,只能是低着头灰溜溜的跟在太后身后,一颗心七上八下的,根本预料不到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倒霉事。

    皇后离开院子之前,抬眼看向满月方向,见满月正一脸盈盈浅笑的望着自己,皇后顿时觉得像是有一条无形的毒蛇吐着芯子钻进自己咽喉的感觉,说不出的挣扎纠结。

    原本今天这一出,皇后是势在必得!

    她决不允许林简跟令狐满月走的如此近!就算令狐平雪不得太后的心,这□□却不只是一个侯爷,还有另外一个夏侯侯爷,她的女儿可是太后当年亲封的郡主!如何也轮不到令狐满月!

    可她如今却不得不承认,自己真的小看了令狐满月!

    竟然还被她反咬了一口!

    皇后带着一颗惶恐惊惧的心离开了院子!

    尽管如此,满月也知道,自己接下来在宫里头的日子不会太平了。

    惠妃见热闹散了,冷冷一笑,抬脚走到满月身边,冷声道,

    “得罪了皇后?哼!你还有安稳日子过吗?”

    “臣女的安稳日子是皇上和太后给的,任何人也没权利说三道四。”满月不甘示弱,冷冷回击。

    惠妃脸色变了变,旋即跺了跺脚,轻扭着腰肢走了。

    瑾妃看了眼林一东合,话里有话的道,

    “看来太子殿下和五殿下是不准备走了,东合,那我们走吧。”

    “是,母妃。”林一东合眼底闪过一抹阴鸷寒光,他本不想走的,可既然母妃开口了,他就不好继续留下来了。

    林一东合垂眸跟在瑾妃身后,眼角的余光却尽是阴郁深沉的神采。

    “令狐大小姐,我们走吧。”

    这时,一直不做声的荣乐从满月身后走出来,轻声开口。

    满月点点头,却见林简拦在了自己跟前儿,而林一东曜则在不远处,若有所思的看着她。

    “荣乐女官,你先退下,我有话对她说。”

    林简刚才并没有陪着皇后离开,而是留下来面对满月。

    因为今天这一出,很多事情都很明显是跟母后有关,他不想满月再继续误会下去。

    听闻林简此话,荣乐点点头,无声退了下去。

    “殿下,我没什么好跟你说的。你还是早点去延禧宫看看皇后吧!皇后可是受了伤了。”

    满月冷淡出声,双眸如一汪泓滢,清澈透亮,却有带着点点星辉,荡涤心扉。

    看着她此刻从容擦去脸上的汗水,面颊泛着淡淡绯红,清眸璀璨,神采生辉,完全不是刚刚被陷害了之后的感觉,这让林简更加矛盾。

    她的确足够强大!

    强大到今天即便他不来,老五不来,她甚至可以将计划进行的更加漂亮完美!

    “我知道母后不对,我也不想替她说话,满月,我只想你我之间不要有误会。”林简语出清润悠然,是他一贯的温润如水的感觉,只不过,此时此刻,他的声音当中多少带了一些苦涩。

    满月却是无所谓的笑了笑,远远看去,那笑容像是酷暑炎热时候划过心尖的一道山泉水,冰凉怡人,惹人流连忘返。

    站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幕的林一东曜,此刻就是这般感觉。

    “太子殿下多虑了,该替皇后说的,你刚才在太后面前已经说了,满月耳朵没问题,听得清清楚楚。”

    “你这还是在怪我!因为母后要害你,我刚刚多嘴了几句,你也连带着怪我了!”林简凝眉,看向满月的眼神是说不出的矛盾和无奈,隐隐的,还有一丝不知该融化去哪里的宠爱呵护。

    “满月不敢,殿下堂堂太子身份,又或者,殿下想问满月什么就尽管大大方方的问,满月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满月一脸无辜淡定的表情,瞳仁深处却涌动丝丝冷冽疏离。

    “我能问你什么?问你那玉镯子什么时候掉包到了地上?问你趁着扶起母后的时候在她的珍珠链子上做了手脚?还是问你的心,究竟有没有我!”

    林简最想问的,不过是最后一句。

    满月和林简一开始谈话的时候,林一东曜还站在不远处,看似闲着无聊的捻了一根花枝在那里,对于眼前发生的一幕大有云卷云舒花开花落的闲适反应,只是当林简问出满月这个问题的时候,林一东曜的脚步却是一步步朝满月这边走来。

    每一步带给满月和林简的都是没来由的巨大压力。

    “太子殿下,你我都清楚,皇后娘娘不是第一次了!这一次你还觉得因为我足够强大,即便是刀架在脖子上我也有办法化成绕指柔,是吗?”

    满月看向林简,瞳仁闪耀明亮星辉,说出的话语却是毫不留情的道破问题所有的关键。

    这在满月看来,只是她前进道路的一个插曲而已,可对于林简来说,却是他跟满月最大的障碍。

    母后不喜欢满月,也连带在太后面前说了她的不是,如今太后也在试探满月。

    对于今天一幕有多凶险,林简也能想到,所以他此刻心情复杂而愧疚。

    “满月,我会给母后说我们——”

    “殿下,这还不到一个月,我已经算是两次从皇后的算计下死里逃生了吧!殿下说的越多,皇后动手越快,殿下若真想护着满月安危,还是从现在开始跟满月保持一定距离的好。

    今天一幕,殿下还有什么不懂的吗?那八宝清凉膏是我趁着媚溪不注意从袖子里面扔了出去的,皇后娘娘是不是想不通,明明让媚溪放在我袖子里面三块,到头来怎么会少了四块呢?呵——现在殿下都知道了吧!”

    满月眸子定定的看向林简,这一刻,彼此之间的感觉因为皇后而产生了太多隔阂和疏离。

    “母后是母后,我是我!”

    “但殿下你也心知肚明,皇后娘娘不会收手!”满月再次点在林简心尖上,他脸色变了变,看向满月的眼神却没有丝毫的松懈和放弃,反倒是更加执着认真。

    “我会证明给你看,不论母后说什么做什么,都不会影响我对你!”

    林简不会再让唯爱公主的事情再发生一次!

    不管是最疼爱他的姐姐,还是自己喜欢的女人,他都会尽全力保护!

    “殿下,我们之间——又有什么呢?没有可能没有根源。殿下适度的放手,反倒是满月的福气,这一点,殿下也不可否认。”

    满月今天说的话,每一句都像是钝刀子扎在林简心头的感觉,纵然他不想承认,但如今事实的确如此。

    “满月,你也听好了,我不会放手!永远都不会!我认准的便是一生一世,若要我放手,除非——”他停顿了一下,看向满月的眼神一瞬间寒气凝结。

    “除非你想、看、着、我、死!”

    他并非故意说出如此重的语气,只是感情到了一个临界点,已经容不得他去考虑自己说的话是不是有些过了。

    林一东曜听到林简如此说,眼底一抹深意像是凝结成一块块冰棱,扑簌扑簌的落下,说不出的深寒感觉。

    “殿下,你是堂堂太子身份,生在皇家,你的生死便由不得自己,这一点,你应该早早的就感觉到,不必满月提醒。”

    满月并不想故意提到唯爱公主,可即便如此隐晦的暗示,林简也应该明白。

    好比唯爱公主,生死哪里由得了自己?

    林简瞳仁涌动一丝龟裂,下一刻却是无声惆怅。

    ——

    林简离开之后,林一东曜站在满月三步之外,抬手捻着一束花枝,完美侧面清俊尊贵。

    “五殿下还有什么教诲的话?”

    满月不看林一东曜,语出萧瑟。

    “我哪敢教诲你?”林一东曜眨眨眼,唇角绽放一抹幽然笑意。

    他很少露出微笑,也仅限在满月面前。

    却是一次比一次令满月印象深刻。

    “那五殿下是还觉得有什么戏没看够?”满月眨眨眼,神色明显带着一丝冷漠。

    不知道是不是林简的那些话影响了她,什么一生一世,什么我只要你,什么除非我死!

    上一世她不是没听过如此动听的情话。林一东合许给她的未来绝对比林简说出来的动听数倍!但结果又如何?

    “太子哪句话惹到你了?”林一东曜转身走到满月身前,见她脸色清冷萧瑟,心底就多了一分烦躁和探寻。

    只是,刚才林简碰那一鼻子灰足以说明,她的面前始终是筑起一道高高的屏障,并且是密不透风。

    “我哪敢对太子殿下有何不满,不过是刚刚死里逃生了一次,有些脾气罢了。”

    “你不说实话?”林简眼眸深深凝视她,疑问话语却是肯定的语气。

    他虽然不能完全的看懂她,但是她刚才的话,哪句是实话,哪句是假话,他还能分得清。

    满月不再说话,任由林一东曜深邃目光静静落在她脸上,她深知,有时候,越想看穿,反倒更加如坠雾里。林一东曜是聪明人,自然明白这个道理。

    “我不逼你,你想说的自然会说,若是逼得紧了,你这性子到头来吃亏的指不定会是我。不是吗?”

    林一东曜若有所思了一会,说出来的话却让满月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她能让他吃亏?

    他的腹黑悟性早在版阑珊的时候就见识过了,利用她传递给他的信息,一石三鸟的做法到至今让满月想起来都阵阵心寒。

    如果说林一东合最大的优点是隐忍深沉,林简最大的优点是党羽众多的话,那林一东曜的悟性则是一道无法逾越的高度。

    上一次,满月不过是简单的几句话,却能让他迅速做出一系列的反应,林一东曜当时谋算的过程和结果,尽管满月不说,可心底却是震撼的。

    他属于点播一点就能运筹帷幄操控生死的人。

    别看现在面上对她笑的和善优雅,指不定背后又有什么惊天的大动作呢。

    瞧见满月脸上很不赞同的表情,林一东曜唇角勾了勾,旋紧却恢复一贯清冷淡漠的表情。

    “今天见过李景田了?”林一东曜虽然换了话题,却是另一个更加沉重的话题。

    满月忽然发现自己走到哪里都有不待见自己的人。其实上一世也是如此,只不过她没发现罢了,也因为上一世什么都没有察觉,所以所有致命的打击都留在了最后。

    “五殿下消息灵通,也知道李景田说了什么吧。”

    满月指的是林一东曜安插在太后身边的茹婧。

    “李景田接下来还会有其他动作,你在宫里更加要小心。”林一东曜这已经第二次如此叮嘱满月了,就算他每天都在宫里头,也有他的担心。

    看来,李景田和老夫人那边是真的要采取新一轮的动作了。

    “谢五殿下提醒,满月会小心的。”

    “只有小心还不够。”林一东曜顺着满月的话说下来,看向她的神情愈发深邃幽然。

    “还有什么?”满月奇怪的看着林一东曜。

    “还要时时刻刻想到——我。有事的话就让荣乐通知我。”

    林一东曜话锋一转,这一刻,满月眸子倏忽睁大,旋即迅速恢复一贯的冷静安然。

    “五殿下真是无所不能!”

    嘴上这么说,心底的震惊却无法形容。

    连荣乐女官也是林一东曜的人?

    而最让满月震惊的是,林一东曜不但让她知道太后身边的茹婧是他的人,就连荣乐也毫不避讳的告诉她。

    他是对自己太信任了,还是?

    “五殿下,有个问题想问你。”满月终是忍不住发问。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茹婧和荣乐都是我最近才收归身边的。”林一东曜此话一出,虽然是在满月预料之中,可对于林一东曜如此迅猛的速度,满月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她想知道的正是,茹婧和荣乐女官是不是最近才被林一东曜收归身边,如果是的话,那林一东曜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做到这个,的确是耐人寻味。

    他的本事究竟有多大,满月觉得自己还只是见识到了冰山一角。

    上一世,林一东曜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高贵皇子,宠辱不惊,不闻不问,可是这一世,当他认识到林一东合私下的动作时,他也不得不卷入这场争夺当中。

    而他一旦动作起来,势必将加快夺嫡之争。

    满月现在已经不想知道这其中的过程了,林一东曜能在短短时间收买茹婧和荣乐,想必是将他的腹黑谋算发挥到了极致。

    过程如何满月看不到,而结果却是不言而喻。

    “殿下是提前算到了皇后会在太后面前告状,而太后迟早会单独宣我进宫,所以你安排了一个茹婧,至于荣乐,五殿下也未卜先知了一次,是吗?”

    满月眸子定定的看向林一东曜。

    如果说她能在事情发生的那一刻做出及时的判断和纠正的话,那么林一东曜岂不是将没有发生的事情也算计在内了?

    林一东曜望着她,眸光没有任何变化,反倒是比满月还要坦然冷静。

    “我只是未雨绸缪。”

    他的语气淡淡的,听不出任何异样。

    可心底却有另外真实的想法。

    因为想到她可能会遇到的危险,所以这段日子他所做的一切都是跟她有关。

    他并不想告诉她,收买茹婧和荣乐都付出了多大的代价,只要能在宫中为她铺路护她周全,这才是他想要的唯一目的。

    满月看着他,他的未雨绸缪四个字说的轻松淡然,可这要做到这四个字究竟要付出多大的代价,满月并非全然无知。

    “五殿下如此信任满月,如此大费周章,满月也不会令五殿下失望。接下来,满月知道应该怎么做了。”

    既然林一东曜下了血本,满月也不会让他失望。

    一场合作能继续下去,靠的就是互惠互利。他的付出,她也会回馈等额的帮助。

    林一东曜皱了下眉头,显然不赞成满月的话,

    “你暂时什么都不要做,只要安心留在未央宫即可。”

    “是不是李景田会有什么动静?”满月瞳仁倏忽冷了下来。

    李景田并不可怕,真正厉害的角色是李景田背后的谋士。

    “我不想你搀和到这件事情,你只要安心留在未央宫,其他的事情我会处理。”林一东曜轻声劝着满月。

    以前满月的动作大都跟侯府有关,那毕竟是府里,李景田可是朝堂上的人,如果满月搀和进来的,李景田就会有机会大做文章。

    而李景田这次回来,除了要为侯府的二夫人报仇,自然还有利用令狐平雪达到他其他目的。

    而李景田眼中,现在最大的障碍也是满月。

    “五殿下,这不是我想退一步就能避开的,你也知道,李将军现在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我不动作,他也不会安生的。”

    满月说的是实话,不光是李景田,假借去相国寺静修的老夫人也是去搬救兵了,一旦李景田开始行动了,老夫人的救兵回来了,那时候对于满月来说就是内外夹击,又是在宫里头,对满月就更加不利了。

    “李景田的确会有所行动,而且就是在这几天,你先听我的,不要轻举妄动,一有消息我会第一时间提醒你。”

    说着,林一东曜抬头看似自然随意的拍了怕满月肩膀,满月眸子闪了闪,却没有避开。

    林一东曜眼底闪过一抹异样的情愫。

    与她之间的接触,哪怕只是一小步的前进,对他来说也是一种无言的鼓励。

    “知道了,五殿下。”满月轻轻点头,尽管已经看到林一东曜的付出,可满月心中,始终还有自己的主见和看法。

    她不是坐以待毙的人!

    林一东曜看出她眼底自己的想法,却不揭穿。如果能完全听话的话,那就不是令狐满月了!

    “让荣乐先回未央宫,我送你回去。”

    林一东曜说着,已经不由分说的走在了前面。而荣乐不知何时也离开了院子。

    满月长舒口气,抬脚跟在林一东曜身后,此刻才意识到骄阳似火,炙烤着身体。

    在这之前,她整个人都是沉浸在冰冷嗜杀之中。或许连她自己当时都没察觉到,自己对于皇后的确是流露出了一丝杀气,否则也不会在见到媚溪身上有皇后上次的玉镯子就悄悄地拿走趁着下跪的时候放在了台阶下面。

    可尽管如此,满月却心知肚明,想仅仅靠这一次就扳倒皇后,根本不可能!

    皇后既是太后一手选定和认可的人,同时也是皇上身边信任的人,虽然不是最受宠的,却是皇上信赖和支持的,再加上有太子林简的缘故,若皇后出事,皇上也会出面保护。

    这一点,满月还是看得清的。

    所以这一次只不过是满月一次成功的自保,再加上给皇后小小的惩罚。

    经过这一次,皇后那边倒是能消停一段日子。

    满月和林一东曜一前一后的朝未央宫走去。

    林一东曜突然放慢了脚步,悄无声息的停了下来,满月正在想心事,也没留意,淬不及防的撞了上去。

    满月鼻尖与林一东曜的后背来了个亲密接触。

    “五殿下,你——”

    她捂着酸痛的鼻子,抬眼不悦的瞅着林一东曜。

    林一东曜却是露出一抹罕见的清幽笑意,若三伏天出现的一泓清泉,沁凉心扉。

    不过满月这会子却没心情看他什么表情。

    “疼吗?”他忽然抬手想要触碰她白瓷无暇的鼻尖,却被满月后退一步躲开了。

    “殿下说呢?以软碰硬,能不疼吗?”满月搓了搓鼻尖,也不知道这林一东曜的后背是什么做的,就跟钢筋铁骨一样。

    “要不你碰回来?我的让你打!”林一东曜指着自己的鼻子,一副我很公正的表情看向满月。

    “不必。”

    满月急忙摇头。

    没事她可不会主动招惹上林一东曜的,这才走了一个林简已经够她受得了,她跟林一东曜之间还是止于此刻就足矣。

    “你这么说我会觉得愧疚的。”林一东曜一本正经的看着满月,似乎非要等到满月还击才觉得舒坦。

    难道非要她打他一拳头,他才满意?

    “那五殿下就继续愧疚下去吧,满月宁可让五殿下愧疚,不会还手的。五殿下还想继续好好走吗?不想走的话满月自己走了。”

    说着,满月就想超过林一东曜自己走在前面。

    不过是一件小事,到了林一东曜这儿也能让她无奈到这地步,还是离他远远地好,怎么都觉得林一东曜此刻伪装的太过厉害,明明是腹黑冷酷的主儿,偏偏现在说出如此奇怪的话来,做出如此奇怪的举动,满月自然要放着了。

    “刚才确实是我做的不对,所以你还击也是应该的。”林一东曜仍旧是认真严谨的表情看着满月。

    “五殿下,你再纠结的话,那我们还要继续做合作伙伴吗?还要不要一起并肩同行了?”

    情急之下,满月脱口而出。

    “要!”林一东曜毫不犹豫的开头点头,似乎等的就是满月刚才那几句话。

    满月一时怔愣当场,待反应过来,真的很想抬手给林一东曜一拳。

    如此算计她有意思吗?

    这个该死的腹黑阴险鬼!连这么小的事情都要算计她!虽然林一东曜这算计怎么看都带着光明正大的意思,但在此之前,满月真的没想到自己会说出那几句话。

    所谓的并肩同行早就死在了上一世的令狐满月心底!

    这一世她的心中哪还有什么并肩同行?

    除了照顾惊烈以外,她真的不想也不允许有任何人走在她的身边!就算是惊烈,她也不可能陪他一生一世,他会有自己更广阔的人生道路去走。

    可刚刚那四个字却是脱口而出毫不犹豫的!连她自己都震惊。

    “我不知道自己刚才说了什么。”满月低着头小声咕哝了一句。

    “我记得就行了!刻在这里了。”林一东曜指指自己心口的位置,脸上带着轻松惬意的神采,这与他一贯的深沉冷酷完全不同。

    满月的话语给了他从未有过的成就感。

    这种成就感带给他的感觉并非争强好胜的心态,而是一种绵延如水的期待和懵懂感觉,是他以前从未有过的感觉,陌生而刺激,并且是期望能永远拥有这种感觉,持续下去,绵延不绝。

    满月自然是没有回答林一东曜的话,她的话刻在他心上还是别的地方,她都不想知道,将来亦不会去证实。这本不该属于她的□□,既然她重新回来了,便不会对任何人交托感情和真心。

    上一世遗失的,就让它遗失在曾经。

    ——

    满月回到未央宫,荣乐已经将饭菜做好端了上来。

    “令狐大小姐,这是五殿下吩咐的。”荣乐话不多,表情冷冷淡淡,实则内心对什么都了如指掌。否则如何能以四品女官身份留在后宫到如今。

    “谢谢。女官也去休息吧,满月自己能照顾自己。”

    满月对荣乐很客气,这个荣乐是医理高手,将来满月还有许多地方要向她请教。

    “好。稍后太后会安排令狐大小姐的丫鬟进宫,到时候也就多了人照应。我先走了,晚点再过来。”

    语毕,荣乐转身施施然离开后院。

    满月听到荣乐提到太后时,神色倏忽一僵,下一刻却是摇摇头,低头狼吞虎咽起来。

    就算太后下一刻还会过来找茬,这一刻她也要吃饱了才成。

    从早上饿到现在,还是在大太阳底下站了那么久,她早就饿过劲了,整个人也严重缺水,不过这些她在现场的时候都能克服,不如此如何能对付皇后。

    现在就她一个人,满月也没什么顾忌,大口吃起来。

    不论如何,先填饱肚子再想其他事情。

    只是,却注定有人不让满月安心吃完这顿饭。

    满月刚喝了一口汤,就听到外面院子响起荣乐阻拦的声音,

    “二殿下,太后吩咐了,令狐大小姐在此期间,任何人不得擅自进入打扰,以免影响令狐大小姐在此学习。”

    荣乐自然是得了太后吩咐才敢阻拦林一东合。

    可如此一来,太后也就知道了,她屁股还没坐热乎呢,林一东合就找上门了,这对满月来说,无疑是在太后那里又留下了不光彩的印象。

    这个林一东合一定是故意的!

    以他一贯阴险毒辣的性子,就是故意出现在未央宫院子,为的就是让太后继续误会她下去,也是故意将她推在了风口浪尖上。

    “既然如此,本殿下也就不为难荣乐女官了,劳烦告诉令狐大小姐一声,明天我会再登门拜访的。”林一东合的语气端的是沉稳高贵,满月听了却想吐的感觉。

    明明就是故意算计她来的,却还装的若无其事的,真是败类!

    院子里响起林一东合离去的脚步声,荣乐是聪明人,也不多话,并没有进来多说什么。

    满月继续低下头大口吃饭,脑子此刻却转的飞快。

    林一东合明天一早要来?

    好!很好!

    就怕他不来!

    来了她就有法子对付他了!

    ——

    与此同时,延禧宫

    皇后全身上下细细密密的伤口,爆炸了快一个时辰才好。包扎好了之后,皇后却是在内室磨磨蹭蹭的半晌不敢出来。

    太后休息了一会,现在刚刚醒来,皇后深知太后会对她秋后算账,明知今天避不过去,却还侥幸的想要拖延一会。

    就在这时,茹婧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皇后娘娘,太后有请。”

    “——知——知道了。”皇后脸色微变,却不敢耽误,只得起身离开房间。

    当她来到太后寝室,茹婧却带着所有宫女太监退了下去,皇后的心瞬间提了上来,都不敢看斜靠在软榻边休息的太后。

    “太后!媳妇——媳妇知错了!媳妇没有管教好下人,媳妇有罪!”

    皇后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却是不小心扯痛了膝盖和胳膊的伤口,疼的她倒吸一口凉气。

    太后却始终斜靠在软榻边,闭目休息,也不看她,也不开口说话。

    皇后的心更加是七上八下,只得继续磕头请罪,

    “太后就原谅媳妇这一次吧!媳妇真的知错了,媳妇再也不敢了!以后一定严格管教下人,再也不会出现媚溪这等偷奸耍滑的情况。”

    皇后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脑袋都磕疼了,太后却依旧不说一句话。

    皇后俯身趴在地上,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要太后一直不说话,她的心都是吊在那里的。

    “皇后——”

    蓦地,太后清冷出声,却是饱含威严和冷冽的一声。

    皇后身子一颤,低着头大气不敢出一声。

    “你对令狐满月不满,这是自然。毕竟是太子看好的人,必定要是配得起太子身份的,绝不能是明带煞星专克亲人的女子。但你这两次又得到了什么?原本以为上一次你被野狼咬伤了,会长记性,没想到这一次连最龌龊的法子就都用上了!你若成了便罢,可现在却是赔上了自己身边的人!你可知,培养一个信任的人在身边需要多久的时间!偏偏你就如此大意!

    令狐满月并非完全不可取,她差的只是生辰八字和命数,而非本事!哀家与皇上将她留在宫中,册封为六品女官,就是看到她身上有可取之处,虽然看似这可取之处会与太子和老五有千丝万缕的纠缠,但不论如何,你今日所为都有失一国之母的风范!简直就是令哀家对你大失所望!”

    最后,太后猛地拍了一下软榻的酸枝木扶手,豁然坐了起来,凤眸睁开,一缕寒光落在皇后头顶。

    即便皇后不抬头,也能感受到太后落在自己身上那咄咄的寒光。

    看她现在还不确定太后究竟掌握了她多少事情,说不定太后也是猜测的,她若是主动招认了,就再也没有机会说自己的话了。

    皇后心存侥幸,不由急切的为自己辩解,

    “太后,您是不是听了其他人胡言乱语!媳妇素来最听太后您老人家的话,没有您的吩咐,哪里敢轻举妄动,太后可要相信媳妇啊!媳妇对太后言听计从,真的没有半分其他心思!”

    皇后抬起头,一脸无辜的表情看向太后。

    太后脸上却是浮现一丝甚凉的寒气,皇后不由打了个寒战。

    “是吗?如果真如皇后所说,看来——”

    太后顿了一下,皇后还以为自己有了一线生机。

    “看来哀家是要去看看眼睛了,是吗?”

    太后突然笑着看向皇后,可皇后再傻,这会子也能感觉出来太后脸上的笑容有多么恐怖。

    “太后恕罪啊!媳妇——媳妇知错了!”

    皇后吓得不知所措,既不敢承认自己的错误,也被太后脸上的冷笑给吓到了。

    “你身为皇后做出如此多越权的事情,视人命如草芥,今儿若不是令狐满月放你一马,你又如何能跪在这里说话?她若有心闹大,就算哀家可以保你,皇上可以保你,作为一国之母,你也是颜面尽失!你是皇后!不是瑾妃和惠妃,多言几句旁人只会觉得她们是在争风吃醋羡慕嫉妒,你的一言一行都代表了皇上!你到现在还不知道吗?”

    太后言辞犀利冷硬,皇后跪在那里身子止不住的缠斗,想要开口辩解,可是一看到太后的表情,就什么话都不敢说了。

    皇后给人的印象一贯都是和蔼善良,大度得体的,其实私下里,皇后极为自私狠毒,所有都是表象而已。

    其实,若有更合适的人选,太后也不会选择皇后。

    安妃倒是聪明大气,只可惜处处与她作对,而瑾妃和惠妃还不如皇后,纵观其他妃嫔,更加没有一个是太后能看入眼的。

    “太后——媳妇——媳妇也是想为太后分忧解难,但媳妇愚笨,请太后恕罪!”

    皇后如此说,等于间接承认了虎斓山丁岚茗的事情,还有今天八宝清凉膏的事情都跟她有关。

    太后看向皇后,说不出是失望还是愤怒。

    见皇后一身是伤,太后现在也打不得骂不得。

    “行了!也别在那里哭哭啼啼的了,好像哀家冤枉了你!起来说话吧!”终究是太后tiaojiao了十几年的媳妇,又是太后沾亲带故的侄女,太后也不想做绝了。

    皇后忍住眼泪,起了好几次才站起来。

    膝盖和小腿全是摔伤的淤青,花园的地面虽然都是打磨光滑的鹅卵石,可鹅卵石质地坚硬,皇后那一下摔的可不轻。

    “虽说简儿对令狐满月有意思,可也得过了哀家和皇上的关,根本用不着你阻拦,皇上也会有话对令狐鸿熹说,你护儿心切也不该越权行事!”

    太后一语点醒皇后。

    皇后忙不迭的点点头。

    “太后教训的是,是媳妇不懂事。”

    “我还以为这些年,与安妃之间的你争我夺,会让你变聪明一点,没想到,你是一点长进都没有!为何皇上喜欢到安妃那里坐坐,很多时候不为就寝,就只为能跟安妃说上几句话!而你却做不到这一点!为何皇上喜欢听瑾妃惠妃弹琴,而不喜欢听你抚琴?你的琴声掺杂了太多小心翼翼和讨好迎合,不像瑾妃惠妃,她们对于妃子的位子也是受宠若惊,知道有哀家在,她们就不会成为皇后,所以她们的琴声是简单动听的,不像你!越是小心,越是得不到皇上的心!”

    太后的话可谓犀利毒辣,字字珠玑。

    每一个字都点在皇后心尖上,等于是在她心上插了一把刀!

    这么多年,皇后心知肚明,她保住的只是一个皇后的身份,距离皇上的心,始终是十万八千里。

    刚才皇后只是害怕,还不觉得难过,这一刻却是切切实实的难受。

    “太后,是媳妇愚钝,总也得不到皇上的青睐,其实媳妇并不贪心,只求皇上心中能有我这个皇后,可有时候——反倒是弄巧成拙。”

    皇后越说越心酸,身为正宫皇后,这么多年来,她所依仗的除了皇后的身份,再无其他。

    “其实这么多年,你在表面上做的已经足够了,就算你现在有所改变,不论是皇上还是其他人,都不会怀疑你,皇上的心虽然不全在你这里,但你的位置在皇上心中是无可动摇的,换而言之,就是你这个皇后不论是安妃还是惠妃瑾妃,都达不到皇上满意!你要学着利用自己的长处和优点!而不是去做一些无谓的杂七杂八的事情来分散精力!”

    太后继续点播着皇后。

    皇后认真听着,生怕错过任何一个字。

    当太后提到让她利用自己的长处和优点的时候,皇后眸子眨了眨,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太后,媳妇以前不懂事,只想着为了简儿好就行了,现在想来,媳妇也错过了很多令皇上改变心思的想法,媳妇知道应该怎么做了。”

    皇后深知太后为人,今天能让太后对她点播如此多,已经是极限了。

    如果她还继续表现出懵懂无知,期望太后能说更多的话,那就真的没机会了!

    太后看了眼皇后,点点头。

    “知道就好。”

    皇后垂下眸子,眼眶还是红的。

    虽说心中有数以后应该怎么做,可对于皇上的心,皇后还是没有信心的。

    “至于令狐满月那边,她始终是令狐鸿熹的女儿,就算风头正盛,却也要看着令狐鸿熹的面子,若她真的做出了出格的事情,那也必定要打蛇打七寸,一击即中,而不是像你今天这般草率鲁莽!况且那孩子的心思绝非常人,虎斓山一事你应该好好地当做教训!回去仔细回想一下她每一步都是如何将你逼到了死胡同的!又是如何步步为营精妙算计,最终平安无事的!

    虽然现在哀家不同意你将精力放在她身上,但知己知彼才行!你比起尚未出手的那一个,差了不是一星半点的!”

    太后提到的那一个正是安妃。

    安妃最受皇上宠爱,娘家势力又如日中天,内阁长老这个位子不是什么人都能做得起的!即便可以进入内阁成为大学士,但距离长老一位,却还有巨大的差距。

    安妃有一个享誉□□三十年历久不衰的第一才子的长老父亲,而安妃的才学聪明也是继承了内阁长老安解,这一对父女,用好了是□□幸事,稍有一点歪心思,就足够太后头疼一阵子的。

    听到太后提到安妃,皇后也是恨得咬牙切齿。

    安妃表面上很少露面,给后宫众人的印象是低调神秘的,实际上却抢了很多本该属于皇后的东西。不管是进贡的珍品,还是司珍坊做出的绝美精品,安妃都有办法第一个抢到手!

    皇后每每慢了半拍,却没有理由去安妃面前吵闹,面上还要装作大度的祝福安妃恭喜安妃。

    “那一个是时候铲除了,只有除掉她,你才有安心,至于令狐满月那丫头,哀家将她留在宫里就是想给她一个机会,看看究竟是可造之材还是红颜祸水!”

    太后如此说,皇后不敢再多言其他,只能是跟着点头。

    现在皇后的心思全都在如何对付安妃身上。

    既然太后让她利用自己的长处和优点,那么要打击的自然就是安妃的弱点。

    安妃最大的弱点跟她一样,都是儿子!

    可一旦开始向林一东曜下手的话,只怕没有几个回合,皇后和安妃就要到了撕破脸的地步,一旦到了那一步,安解和皇上就是安妃最大的后盾!所以在动手之前,一定要挑起皇上和安解的矛盾!到时候皇上就无暇顾及安妃了,再加上安解与皇上闹了矛盾,皇上势必也会迁怒安妃。

    安解是才高八斗自命不凡的天下第一才子,要打击他,最快的法子就是流言中伤!

    想到这里,皇后暂时忘记了浑身疼痛,眼睛一亮,身子向前在太后耳边低声道,

    “太后,媳妇有个法子,可以用来对付那个人。”

    太后凤眸一凛,虽然对皇后说的话不抱有太大的希望,因为这几年来,太后也想过无数法子对付安妃,却都是铩羽而归,久而久之,太后也有些无奈了。

    “说吧。”太后冷淡逸出。

    皇后在太后耳边耳语了几句,太后皱了下眉头,沉声道,

    “这流言中伤以前不是没用过,皇上会亲自调查,未必会信。”

    “太后,那是因为曾经的流言都是一上来就对安解不利的,皇上如此信任安解,自然是抱着排斥的态度,可是我们这一次预先埋好了一步棋,表面看是对安解有利的流言,当皇上深信不疑的时候,我们再拿出第二步来,太后,我们这样——”

    皇后在太后耳边继续耳语着,太后表情微微一变,瞳仁闪烁锐利光芒。

    未央宫,入夜

    荣乐早早离开,第二天还会过来,嘱托满月早些休息。

    荣乐前脚才走,凝静和铁英后脚就安排进了宫。

    满月让凝静和铁英安顿之后早些休息,她一个人在院子里走动。

    这未央宫不只是住了她一人,还有太后、皇后的人都在前院,满月不想多事,所以就安心窝在自己的院子里。

    前方树影婆娑,满月四下看了看,清扬出声,

    “殿下。出来吧。”

    树干上响起沙沙的声音,旋即一抹白色身影悠然从树上跳下,正好在满月身前。

    “你怎么知道是我?”林简笑着走上前一步,满月却是后退了一步。

    林简眼底一抹失落一闪而过,旋即被一贯的温柔润泽取代。

    “我来看看你,担心你在宫里不习惯。”林简说着抬手要为她拂去肩上的一朵花瓣,却被她身子一侧躲开了。

    “你知道我对你没有恶意。”林简看着她,无奈的笑笑。

    “殿下还有空来找我吗?难道皇上足够清闲吗?”满月不以为意,淡淡一笑,笑容却是清冷淡然,在盛夏时光,若一股清泉潺潺划过他心扉。

    “你怎么知道父皇身边炸开了锅?”林简挑眉,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见识到她的本事,可这几日发生在父皇身边的事情连太后都不甚清楚,她又如何知道的?

    “我说我猜的,殿下信吗?”满月的语气始终是清清淡淡的。

    林简应该明白,很多话根本解释不清楚。

    “信,当然信,你说的我都信。即便全天下都给我不信的理由也没用。”

    林简坚定语气让满月无语。

    “殿下还是不要夸下海口的好。”

    “什么话都让你说了,我还能如何?”林简挑了下眉梢,却始终是笑意盈盈的表情。

    “殿下,皇上最近几日烦躁的很,是吗?”满月也不跟林简磨叽了,开门见山的问着他。

    林简视线闪烁一下,淡淡道,“原本想单独跟你说说话,不理朝堂上那些负责多变,波谲云诡,谁知,你倒是不给我轻松的机会了。”

    林简摇摇头,他来找满月,绝不是为了解决什么难题的,是真的想见她而已。

    可她这一语道破的本事,是丝毫不给他机会喘息一下。

    “殿下是堂堂太子,你若得空喘息了,除非等你将来不是太子的那一天。”满月语气清淡安然,不起任何波澜。

    林简望着她,语出低沉,

    “是不是什么事都瞒不了你?”

    “我要做的是尽我的全力帮助殿下,其实在这个皇宫,殿下和我都在明,暗处有太多防不胜防,殿下还是小心为上。”

    “父皇最近一段时间总是寝食难安,已经连续三天不上早朝了,朝中传言,是因为欣妃蛊惑皇上所致,连带着有大臣要弹劾尚敬平,可我总觉得未必如此,父皇心绪突变,像是——中了毒!”

    这番话,林简本不该对任何人说出。

    但因为他此刻面对的是满月,对于满月,他不想有任何隐瞒。

    “殿下告诉我,其实就是相信欣妃和尚大人。尚大人为人耿直,刚正不阿,而欣妃也是出淤泥而不染的性情,而皇上这几日性情突变,就要看看最近一段时间接近皇上的人都有谁了。”

    满月一番提醒,林简自然明白她指的是谁。

    “是李景田?”

    “殿下,在这件事情上,李景田在明,背后的人才是殿下真正的敌人。”满月看向林简的眸子,越发清亮耀目。

    林简定定的望着她,很想看进她的眼底,却始终被她眼底最后一丝雾气阻挡,看不真切。

    “李景田背后——还有高人?”林简若有所思的看着满月。

    只怕他如何也想不到,李景田背后的高人并非一个。

    “殿下可能不知,李景田在边关寻了一位世外高人,名曰萧算子,此人上知天文下知地理,难得的是,此人还是边关有名的神医,人称拈花飞叶一根针,江湖上有句话说的是——拈花飞叶也可伤人,而这萧算子却是一根银针就能治百病,李景田得到这个谋士之后在边关可就得了不少的好处,殿下可以去查查,最近半年时间,边关矿业开采都是低价卖给了谁?

    而殿下更加不知道的是,萧算子也不过是有心人想要争夺路上的一颗棋子!殿下素来都是随心所欲的人,想到一出是一出,明明揣测的清楚明白人心,却偏偏不屑为之,殿下又是否知道,你的不屑正好给了旁人算计安插的机会!如今箭在弦上了,殿下还不行动的话,他日成为鱼肉,莫要后悔。”

    满月字字句句掷地有声,只是,她也知道,要在短时间内说服林简,让他改变并不容易。

    可厉害关系她都必须给他摆出来,让他看的明明白白。

    “你说——是林一东合?萧算子是他安排在李景田身边的人?”

    林简眉头一皱,眼底闪过丝丝震惊和难以言说的复杂情绪。

    如果这件事情跟林一东合有关的话,那就不仅仅是朝臣之争,但凡牵扯到林一东合身上,必定与夺嫡有关!

    “殿下可以怀疑,但事实的确如此。”

    满月肯定的语气,无疑是在林简心头插了一把刀。

    “二弟竟如此着急?连上了李景田就等于连上了半个侯府,更加还有整个边关的军权!”

    林简所说的利害关系,在满月眼里,此刻也不过是冰山一角。

    “二殿下一直都很会隐藏,只是太子殿下不知道而已。殿下若还是继续无动于衷,那李景田将来对皇上有何影响,相信太子殿下心中有数。”

    满月这番话没有任何夸大耸听的成分。

    这些年,当林简还在随心所欲,喜怒无常的时候,当林一东曜还在清冷高洁,不闻不问的时候,林一东合究竟做了多少功夫,是他们无法想象的。

    林一东合始终都看透一点,瑾妃的娘家已经是强弩之末,能帮上的忙始终有限,只怕到时候还需要他扶持帮助,这对林一东合来说,俨然就是绊脚石。

    纵观朝堂,一众老臣,刚正不阿如尚敬平,两袖清风互不相靠,才高八斗一呼百应如安解,护的自然是林一东曜,而令狐鸿熹又是皇上不二的心腹,其他人一大半归顺安解门下,自然是林一东曜最好的帮手,而另外一部分则是皇后和太后拉拢的人心。

    林一东合可谓无人可用。

    既然朝堂上没有人,林一东合要将人安插在对手身边,从外面寻来奇人异事加以利用,是他最好的选择。

    林一东合最懂得投其所好!

    之前的太子少保就是因为喜好珍贵古玩,而林一东合暗中将京都古玩收藏的泰斗介绍给了太子少保,这才逐渐将太子少保洗黑成他的人。

    太子少保这步棋林一东合走了六年!

    林简沉默不语,思绪却在飞速旋转。

    之前的太子少保,现在的李景田,正是他不屑,和认为必定不会出岔子的人,却频频给了他巨大的教训!

    他也在心底怀疑过父皇性情大变疑似中毒是跟李景田有关!

    只是如今一旦牵扯上林一东合,林一东合小小的动作,对于林简来说,其中目的都是不言而喻的。

    “二弟竟是利用李景田接近父皇的机会对父皇下毒,难道他就没有半分亲情?”林简愤怒低吼,旋即却想起了皇后。

    在这个皇宫,何为亲情?何为公道、

    其实早就不存在了!

    但他一时半会,难以接受,林一东合竟是默许李景田对父皇下毒!

    “殿下想到什么法子扭转乾坤了吗?”满月挑眉看向林简。

    其实心中多少已经有了答案。

    以林简随心所欲的性子,这件事一他不会沉住气,二不会顺着李景田,三也不会跟太后或是皇后商量。

    他面子上放不下,也不想跟太后牵扯太多。

    虽然林简很清楚,太后最疼他,但因为太后和皇后关系密切,告诉太后就等于告诉皇后,林简心中,早已将皇后划分出去。他又如何会告诉太后呢!

    他的随心所欲,凡事不安下心来步步为营,这是他致命的弱点!

    也是将来他败给林一东合最大的原因。

    而林一东合最擅长的就是观人入微,他自然是看出皇后和林简之间的不睦并非假装,而是货真价实。既然如此,放着这么好的机会,林一东合岂能错过?

    林简有明显的弱点,而林一东合却没有!

    这就是二者最大的差别!

    “满月,你知道我一贯都是想到什么做什么,这次的事情我已经极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可我真的无法原谅二弟竟然伤害父皇!我必定会让他付出代价!”

    林简眼底,寒芒一闪而过。

    纵然他平时随性惯了,可皇上毕竟是他的父皇,又对他宠护有加,这么些年,皇上再宠爱安妃,也不曾许给林一东曜太子的位子,林简这个太子身份安守这么多年,也是皇上对他的交代和信任。

    可正是如此,才给了林一东合可乘之机。

    “殿下不论是正面还是侧面对付林一东合,你都是大错特错!”

    满月在林简愤慨的神情中,从容逸出反对的话语。

    林简听到满月的话,瞳仁如冰。

    不对付林一东合的话,难道要坐以待毙?

    对于满月提到的正面侧面都不适合对付林一东合,难道要他在背后捅刀子?

    这实在不是他的风格!

    就算他有时候不管不顾的可以扮成杀手去刺杀林一东合与林一东曜,但是在父皇中毒这件事情上,他是绝对不会妥协的。

    “难道要我也学他那些下三滥的手段不成?背后下毒收买人心谋逆造反?”林简这番话并非冲着满月来的,实在是他接受不了与林一东合为伍。

    他做事的方式如何能跟林一东合一样?

    “殿下,我问你,这宫中生存之道是什么?”满月对林简的反对并不意外。

    林简是皇长子,自小就是太子身份,深得皇上和太后喜爱,他不屑不耻林一东合所作所为并不奇怪!

    “勇者无敌。”

    “错!是适者生存!”满月再次反驳林简的话。

    他眼神闪烁一下,虽然明白自己说的话有多么幼稚,却无法认同林一东合的做法。

    “你是说,我的好二弟能到现在,并且还能在暗中建立起属于他的势力,靠的就是适者生存的法则吗?”

    林简轻叹一口气,忽然发现,这个皇宫根本不适合自己。

    他在宫中生活了十八年,却没有一天是自由自在的,唯爱公主死了之后,更是连一个说话的人都没有。直到满月出现——

    可今天,她又是给他打击最大的人。

    “满月,那你在侯府靠的也是这四个字吗?”林简看着她,很想从她口中听到不一样的答案。

    “不!我不需要这四个字,所以我树敌无数!殿下也看到了,到了关键时刻,连殿下也无法护我周全!这就是不懂得生存法则所要面对的一切!可殿下与我情况不同,殿下适度的变通反倒是给对方巨大的压力!这些年来,殿下的敌人已经意识到殿下性情一时半会不会改变,这对殿下来说是你的机会!

    殿下要救皇上这无可厚非,可如果连对手都无法掌控,殿下你真的确定你能救得了皇上?”

    满月语气始终不轻不重,只要林简能听进去她的话,她轻飘飘一句话也足以达到目的。

    这些年来,林简虽然不是养尊处优的太子,可也错过了太多关注林一东合的最佳时机。而林一东合那般小心谨慎的性子,又岂会做出在皇上身边下毒如此明显的事情!只怕这件事远远不是表面看到的如此简单!

    下毒是真!

    很有可能要的是一箭双雕!

    只是,林一东合一贯是小心谨慎的,每一步都是稳扎稳打,不容有失。他安插萧算子在李景田身边,第一个要对付的人难道是皇上吗?

    这一次,连满月也有些猜不透,林一东合究竟打的什么主意!

    “殿下,最近在朝堂之上,皇上曾责备过的大臣都有谁?或者有谁犯了错误被皇上责罚过?”满月突然想到了什么,沉声问着林简。

    “最近几天倒是侯爷早朝的时候去的晚了机会,再就是有大臣上了弹劾尚敬平的折子,长老安解是出了名的老狐狸,虽说是拖了几天才将折子递上去,可父皇也还是看到了,勃然大怒之下将那几个大臣都打了十板子,现在都在家里养伤呢。”

    林简不明白满月为何如此问,不过还是将自己知道的都告诉她。

    “这些都不足味道,影响不了大局,以林一东合的为人,不会在这上面做功夫。他若要行动,下一个要扳倒的人必定是朝廷举足轻重的大人物,只有这样,才能从根本上动摇不利于他的根基。”

    满月轻声说着,之前那一刻,她也想到了林一东合会不会对付令狐鸿熹。可转念一想,令狐鸿熹是皇上信赖的臣子,所谓成也萧何败萧何,若林一东合将令狐鸿熹利用好了,便是一颗绝妙的棋子,就算令狐鸿熹不与林一东合为伍,以令狐鸿熹对皇上的忠心耿耿来说,皇上能想到的,林一东合也能想到。

    所以目前来看,令狐鸿熹只要还一心一意的追随皇上,对林一东合就不会造成太大的影响。

    反倒是——安解,还有——皇后的娘家!

    林一东合下一个要对付的很可能是这其中之一。

    “满月,是不是想到了什么?”林简若有所思的看着满月。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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