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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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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只是公平公正而已。我不希望我身边的人因为我的决定受罚,这没什么。虽然你是我的得力帮手,但也是五殿下这么多年训练出来的,所以,五殿下若真的还要继续怪罪下去,那我也没什么意见。”

    满月的心态倒是放得开。

    “大小姐,其实五殿下是真的在意您,要不然他走之前也不会特意吩咐这里的厨子准备了您爱吃的饭菜,不知是今晚的晚膳,明后天的一日三餐,每一餐都是五殿下写好的菜谱让年政去采办的,其实这种事原本不必年政亲自去,足可见殿下对您的心思了。”

    隐秀恨不得将自己执导的全都告诉满月,就是不想看到她继续跟林一东曜冷战下去。

    满月只是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隐秀看着她这样子,也只能是干着急。

    她们做属下的始终还要掌握一个分寸,说的做的都要循规蹈矩,不能越权。

    “你今天也累了,早点休息吧,反正我们要在这里住上几天。”

    满月之所以现在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神情,就是因为她这次出门的打算就没想过要立刻回去,侯府的事情已经处理的差不多了,二夫人死了,令狐满月废了,老夫人这下不死的话,下场也是第二个刘孟良。

    而满月定多算是疑似坠崖消息不明。

    她不出现,庞锐后面的计划就没办法进行下去。

    她原本就在暗处,现在更是暗处的暗处。

    她一直都怀疑庞锐和皇上的关系不寻常,如今她在暗处,只有她和林一东曜知道怎么回事,其他人都当她是凶多吉少,一天找不到她的尸体,庞锐的计划都没法继续进行。

    而庞锐如果要找到她,最后的办法就是对皇上施加压力,令皇上动用全京都的兵力找她。

    她到底要看一看,庞锐对皇上的影响有多大!如果他一开口,皇上就答应的话,那么庞锐这个人,真的值得满月重新认识一下!

    因为未来的每一步,可能会因为他的出现而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她要林一东合最终付出惨重的代价!就不能让庞锐坏了她的好事!更加不能被庞锐看穿她的心思,掌控她的一举一动!

    满月这边按兵不动,而京都庞侯却是陷入了从未有过的愁云惨淡之中。

    老夫人被相国寺主持送回来的时候就剩下一口出的气了,尽管令狐鸿熹用尽了全部办法,甚至不惜进宫求皇上赏赐千年灵芝来给老夫人续命,老夫人依旧是倒喘气,只有出得气,没有进的气。

    而令狐泉九死一生逃了回来,却是只见老夫人,不见满月。自然是认定满月出了意外。

    相国寺主持因为计划生了变化,也不敢轻易开口是怎么回事,只说是到了山下迎接老夫人的时候发现出了意外,至于那些黑衣人的尸体早就被主持清理掉了。现场只有横七竖八躺着的侯府侍卫和下人。

    令狐鸿熹下令安排府中侍卫在那片树林附近搜索,最后在悬崖附近发现有人跌落的痕迹,并且找到了满月的发簪和耳环。

    令狐泉一眼认出那是满月推她离开时候戴着的发簪和耳环,当场失声痛哭。

    令狐鸿熹也一时承受不住如此沉重的打击,痛苦的瘫坐在椅子上。

    收到消息的令狐捷赶回来,看到老夫人的样子,原本想找满月算账的,可是听令狐泉说令狐满月可能出意外死了,令狐捷说不出的意外,继而却是窃喜的心情!

    那个扫把星终于死了吗?

    他等了那么多天,盼了那么多天,一直心心念念的就是亲手解决那小贱人!没想到她竟然坠崖死了!

    那小贱人一死!令狐惊烈那小杂种也没几天活头了!他只要找机会除掉令狐惊烈,这整个侯府就没人可以抢夺他的一切了!

    令狐长安没了娘亲,又是三房生的,完全没有任何争夺的能力!

    将来世袭侯爷的爵位也是他的了!

    令狐捷想到这里就抑制不住的激动,下一刻,当他还沉浸在激动兴奋之中,冷不丁面颊上挨了狠狠地一巴掌。

    打他的是令狐泉!

    “你是不是很开心满月现在生死不明?令狐侯府怎么出了你这么个白眼狼?你忘了老夫人生前最疼爱谁了?你现在不去老夫人面前祈福,却因为听到满月出事而沾沾自喜!你如此作为,根本不配当令狐侯府的子孙!”

    令狐泉平时就对满月疼爱有加,又因为这一次是满月救了她,所以她现在的心情是说不出的难过痛苦。

    令狐捷挨了令狐泉一巴掌,脸上还带着委屈和不服。

    “姑姑,我哪有沾沾自喜,你让我到老夫人面前祈福,我去就是了,也不必动手打我。”

    令狐捷心想反正令狐满月凶多吉少了,他挨这一巴掌也是值得的。

    谁知令狐鸿熹却是冷冷看向他,眼神比令狐捷还要冰冷骇人。

    “孽畜!跪下!”

    “父亲,我都听了姑姑的话了,你怎么还要罚我?”

    令狐捷不满的看着令狐鸿熹,不就是因为令狐满月那扫把星生死不明吗?至于将火气都撒在他身上了?

    因为在听说满月失踪的消息后,令狐捷流露出了幸灾乐祸的神情,而被令狐泉发现,令狐鸿熹责罚令狐捷在老夫人窗前跪着,一直到老夫人醒来为止。

    当令狐捷听大夫说老夫人可能永远不会醒来了,就是一个躺在床上的活死人,不觉气的捶胸顿足的。

    祖母要是一直不醒来,难道他还要一直跪着不成?跪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奈何令狐鸿熹和令狐泉都不开口,令狐捷就只能乖乖跪着。

    因为满月和老夫人的事,令狐泉受了很大的打击,从回到侯府,眼泪就没止住。

    谦雲阁内,令狐泉红肿着眼睛,看了眼书房放着的满月经常冲茶的工具,眼泪再次扑簌扑簌的落下。

    “大哥,都怪我不好。其实我才是家里的扫把星!夫君死了,满月还为了救我——大哥,其实不祥之人是我才对。”

    令狐泉拍着胸口,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令狐鸿熹叹口气,他自然不相信妹妹是不祥之人,但侯府最近的确是出了太多事。难道真需要冲冲喜了?

    并非他急着迎娶邱季璇,而是整个侯府已经被阴霾笼罩了大半年了,他每次回来都有种喘不过气的感觉。

    “你说在那个地方怎么会有山贼?既是相国寺山下,又不是镖局和其他商队必经的地方,怎么就遇上山贼了呢?”

    令狐鸿熹想不通,摇着头叹息。

    “大哥,我也觉得奇怪。这可是在天子脚下啊,怎么会出山贼呢?但是那些人的穿着打扮的确很像山贼,说话的语气也像。”

    对于刚刚发生的一幕,令狐泉现在也有些糊涂。

    “今年年初的时候五殿下才奉命围剿圣莲教,当时也顺便清理了精度附近一些地痞流氓,这从来都没听说有这么一伙人。这件事透着蹊跷古怪,我还得进宫一趟,将此事详细的告知皇上,毕竟满月是朝廷亲封的女官,如果真的有个什么闪失的话——”

    令狐鸿熹说到这里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大哥,别说了。那么高的悬崖掉下去——真的是没有什么生还的机会了,我的满月丫头——要不是她推开了我,还让铁英保护我,现在掉下悬崖的就是我了——”

    令狐泉说到这里,掩面哭泣。

    令狐鸿熹的神情更加沉重痛苦。

    前几天他才误会了女儿,女儿的一番话给他醍醐灌顶的感觉,他还没来得及好好地跟她多说几句话呢,这就要黄泉永隔了吗?

    “不论如何,尸体一日没找到,我都当这个女儿还好好地活在世上。”

    说着,他站起身来,大步朝外面走去。

    令狐泉瘫坐在椅子上,泪水止不住的流淌下来。

    ——

    与此同时,皇宫,承乾宫

    皇上和庞锐相对而坐。

    “不是不让你回庞侯府住了吗?你昨儿怎么还是回去了?这宫里头空了这么多地方,难道不够你挑选的?”

    此刻说话的正是平时给人威严冷酷感觉的皇上。

    只不过,皇上这会子面对庞锐的表情却是说不出的放松自然。

    就像是在后花园与家人闲话家常一般,完全不是端着一个帝王的高贵架子,显得平易近人且和蔼慈祥。

    只是,庞锐却显然并不领情。

    眼皮子都懒得抬一抬,低着头,淡淡道,

    “那是我出生的地方,我从小就住在那里,住了十二年。别人当那里是鬼宅,我不怕。生平不做亏心事,夜班不怕鬼叫门。不是吗?”

    庞锐的话让皇上脸色有些怪异,眼底隐隐翻涌着一丝说不出的苦涩。

    “好,你想住在那里也不是不行,只是不要天天待在宫外,一个月偶尔住在外面三五天还是可以的。”

    皇上竟也有跟人讨价还价的时候。

    着实稀罕。

    只是,这样的皇上,注定了,也只有庞锐能看到。

    “一个月偶尔在宫里住三五天还是勉强可以的。”庞锐丝毫不给皇上面子,头不抬眼不睁,安静的看着面前棋盘,完全当皇上是可有可无的。

    素来只有别人对皇上如此态度,还是头一次有人可以如此对待皇上。

    即便是太后,跟皇上说话也是客客气气的。

    “你的心怎么就不在这宫里头呢?非要在外面浪费时辰。”皇上这话听着是责备,其实与其没有半分责备的意思,完全是一种无奈和宠护的感觉。

    “没办法啊,我十二岁就离开这里了,大漠隔壁辽阔壮丽,我这性子就是那时候变得如此狂傲放浪的!这都八年了,我是改不好了,就这副德行了。”

    庞锐无所谓的说着,却是看都不看皇上一眼。

    而皇上的视线自始至终都没离开过庞锐脸上。

    这时,大太监小卓子脚步匆匆的走了进来。

    因为皇上和庞侯谈事的时候,是不许任何人打扰的,这包括太后在内。所以尽管外面已经风风雨雨的传了一个多时辰了,小卓子还是不敢进来通禀,直到令狐鸿熹来了才敢进来。

    “回皇上,令狐侯爷有急事求见。”

    “令狐鸿熹?”皇上眉头一皱,不觉有种奇怪的感觉。

    令狐鸿熹做事一贯沉稳冷静,他很少有突然进宫的时候。

    庞锐放下手中棋子,终于抬起头来。

    星眸如皓月,光辉曜目,精致细腻的五官在琉璃宫灯掩映下,透出辞白无瑕的感觉,一身白衣翩然若雪,纤尘不染。

    他整个人坐在这里,就像是天底下最完美的一件珍品,令人怔怔望着,移不开视线。

    “宣他进来。”

    不等皇上开口,庞锐已经下令。

    小卓子虽然是少数几个直到庞锐和皇上密切关系的人,但是此刻也吓了一跳。

    庞侯竟是如此胆大越俎代庖,皇上对他还能容忍?

    谁知,皇上竟只是随意的摆摆手,并不介意庞锐此刻举动。

    小卓子躬身退下,出了门口才想起擦一擦额头的冷汗。皇上对庞侯的容忍真是超越了一切不可能。

    ——

    “令狐鸿熹怎么会来?”皇上还在低声琢磨。

    庞锐脸色凝重,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令狐鸿熹脚步匆匆的走进来,隔了很远就能看到他憔悴不堪的神色。

    “皇上,庞侯。”

    看到庞锐叶子啊,令狐鸿熹也顾不上惊讶了,打过招呼之后,想说的话这会子却是梗在了喉咙里,说不出的酸涩痛苦。

    “侯爷来了,那我就告辞了,这局棋看来只能由侯爷代我下了。”

    庞锐说着,站起身来,冲令狐鸿熹点点头,旋即迈步走出大殿。

    令狐鸿熹上前一步,表情仍旧是说不出的悲戚难过。

    他很快将发生的事情复述了一遍,皇上听了之后也是震惊不已。

    天子脚下,相国寺山下,竟然出了山贼?

    这怎么可能?

    “令狐爱卿,你放心,这件事朕会加派人手调查。”皇上沉声安抚令狐鸿熹。

    “谢皇上,臣谢主隆恩。”令狐鸿熹叩谢之后起身,只是不经意的看了眼棋盘,却看到棋盘上面摆出的棋子阵势,令狐鸿熹不由的一愣。

    刚才是庞锐跟皇上下棋,庞锐是白子,皇上是黑子。

    白色的棋子摆出的是有名的请君入瓮,只要错了一步,确切的说,只要皇上的棋子前进一步,那就是满盘皆输。

    他记得自己进来的时候,庞锐看似随意的接连在棋盘上摆了好几颗棋子,而皇上的注意力都在自己身上,并没有察觉。庞锐如此快速的摆出一个请君入瓮来是什么意思?

    难道只是巧合?还是有意为之?

    庞锐是在提醒他什么吗?

    “令狐爱卿,朕给你三千禁卫军,由你率领,全权负责!直到找到令狐满月和剿灭那伙山贼为止。”

    皇上此刻沉声下令。

    若是搁在之前,只要是皇上开口,令狐鸿熹不会有任何异议。

    但今天令狐鸿熹就是觉得庞锐的棋盘摆的实在是刻意!加上最近侯府这么多蹊跷事发生,这三千禁卫军到了他手里,未必是好事儿。

    令狐鸿熹沉思片刻,继而有些为难和惶恐的看着皇上,

    “皇上,这剿灭山贼动用禁卫军没有问题,可找寻小女实在不必如此破费,小女虽是女官,但找寻她是臣这个做父亲应该的责任,还请皇上谅解臣这几日又要找寻女儿,又要照顾昏迷不醒的母亲,实在是分身乏术不能剿灭山贼,这三千禁卫军还是——”

    令狐鸿熹说到这里顿了一下,有些忐忑的等待皇上定夺。

    他这还是头一次婉转拒绝皇上的命令,心里头七上八下的,根本没有底儿。

    皇上一直没有回答他,令狐鸿熹就这么躬身站在那里,后背顿时起了一层冷汗。

    “也罢,你现在找女儿要紧,不如双管齐下,你只负责安心找你的女儿,至于这三千禁卫军,朕还是交给你带着他们搜查悬崖,而剿灭山贼这件事朕另行安排。”

    皇上执意要将三千禁卫军交给令狐鸿熹,就是为了体现他一国之君的大度和体恤臣子。

    令狐鸿熹随即退下,离开承乾宫之后,却在外面遇到了庞锐。

    令狐鸿熹上前一步,双手抱拳,沉声道,

    “有劳庞侯了。”

    这个有劳指的自然是那副棋盘上摆出的内容。

    庞锐眨眨眼,浅笑温和,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优雅高贵。

    “侯爷客气了,其实我离开之前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我见侯爷三魂丢了两魂半的样子,只不过是随便摆了几颗棋子让侯爷遇事冷静一下而已,不要轻易答应皇上的命令,因着前几日皇上没有处罚侯爷的事情,已经有人暗中上输弹劾侯爷,在这节骨眼上,侯爷还是不要接下一些出力不讨好的事情来做。其实我也是替侯爷未雨绸缪而已。”

    庞锐语气淡淡的,却是处处都在为令狐鸿熹着想。

    的确,刚才如果不是他故意摆出了一副棋局,提醒令狐鸿熹要冷静一下的话,以令狐鸿熹当时的状态,很有肯能就稀里糊涂的答应了。现在多少双眼睛盯着他,庞锐这提醒来得及时且准确。

    “庞侯,今日之事,改日答谢,我还有事,先告辞了。”

    令狐鸿熹冲庞锐点点头,转身快步离开。

    下一刻,庞锐身影再次出现在殿内。

    皇上正为刚才的事情冥思苦想,庞锐进来后,看似随意的拨乱了棋盘。

    “剿灭山贼的任务交给林简。”

    庞锐突然开口。

    皇上回过神来,看向他的眼神虽然有疑惑,却没有反对。

    “是时候让你的太子儿子出出风头了。”庞锐继续道,眼底却是一抹犀利的精芒。

    “简儿生性随性,不拘小节,其实剿灭山贼这种事倒是性情沉稳的东合更加合适。”皇上说出自己的意见,如果庞锐还坚持是林简的话,皇上也不会反对。

    “并不是要找适合的事情给他们做,如此一来,你如何能看出他们个人潜力和真正的实力。人人都会在自己擅长的方面出色发挥,可一旦遇到自己不擅长的时候,就是你观察一个人最有力的时机!看他是发挥自身的能力克服困难,还是未达目的不择手段,究竟该取该舍,不就一目了然了吗?”

    庞锐话音落下,皇上是瞬间恍然大悟的表情。

    “我这八年大漠戈壁的苦日子也不是白过的,你们在此锦衣玉食琼浆玉液的时候,我想的都是如何揣测人心,自然不同了。”

    庞锐的话让皇上脸色不由得暗了暗,对他似乎是有愧疚之情。

    “我会在暗处寻找令狐满月,她一定不能有事!”

    庞锐语气很少有此刻这般坚定冷毅的时候。

    皇上看着他此刻表情,眼前不由得闪过令狐满月那张清冷淡漠的面容,是不是因为令狐满月与那个人有几分神似,所以庞锐对她格外在意?

    因为就是他第一眼看到令狐满月的时候,也是觉得她的眼神很像。

    只不过,后来他发现尚墨欣的举止动作更像那个人!

    令狐满月只是眼神的清冷淡漠像,但尚墨欣却是举手投足间的每一个动作都像,就连说话的语气音调都很像,所以他以最快的速度立尚墨欣为欣妃,完完全全都是为了曾经的那个人。

    京郊别院

    满月已经在此待了三天了。也就是说,她在京都也失踪了三天。

    所谓亲者痛仇者快,不用打探满月也能猜到现在京都是怎样的局面。

    只不过,时间尚早,还不到她回去的时候。

    一连三天,林一东曜都没出现,满月也不过问,该吃吃该喝喝,没事的时候看看书,研究下院子里的花花草草,难得有如此惬意的时候,还不好好放松一下。

    满月坐在院中的藤椅上,捧着一本晦涩难懂的医书却是饶有兴趣的看着。不知不觉,一抹高大挺拔的身影到了身后,并不言语,只是静静看着她。

    满月从容翻了一页书,不紧不慢道,

    “殿下,请坐。”

    话虽如此说,视线却没有离开过眼前的书。

    一身玄金色锦袍的林一东曜上前一步在她身侧的藤椅上坐下,却是面沉如水,目视前方。

    “你究竟是谁?”

    他突然冷冷发问,语气神情在此刻都透出一股子莫名的寒意。

    满月合上书,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呵呵一笑,表情说不出的云淡风轻。

    “难不成殿下还以为我不是人,是鬼吗?”

    虽然事实的确如此!

    上一世的一缕冤魂而已!

    “你不是令狐满月!你到底是谁?”他转身看着她,虽然身子还在藤椅上,但他的手却已经伸了过来,紧紧抓着满月手腕不放。

    在他眼底,星辉闪烁,有复杂迷离之情,还有疑惑不解之意。更多的却是满月不想看到的浓浓情愫。

    她冷笑一声,无所谓的看着他,

    “五殿下今天生病了吗?对着我一年多了,还不知道我是谁?我不是这一年来的变化有如此大吧!让你都认不出来了!”

    满月一点也不怕他怀疑!

    反正这身体的主人确确实实的就是令狐满月!谁也否认不了!

    “纵使我之前调查了很多你与小县城那个令狐满月性格上天差地别的地方,但我都可以为你找到理由开脱,说服我自己,但唯独有件事情,我必须要确认一下!”

    林一东曜紧紧抓着满月的手不放开,好像是害怕他一松开眼前这个满月就会不见了一样,换来另一个他完全陌生的她。

    满月眯了眯眼睛,无所谓的摊开手,

    “殿下要确认什么随你的便吧,我都会尽量配合你,就当我还你之前带我来这里的人情了,如果是我的话,还真的找不到这么僻静舒服的院子。”

    满月始终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

    对未来的事情她没有百分百的把握,但是对之前发生的事情,林一东曜难不倒她。

    “真正的令狐满月根本就不识字,你如何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我说的是你在回到侯府之前如何学会的?”

    林一东曜这话问的自然是有原因的。

    选妃宴上,满月一曲清平调技惊四座。

    那时候她才回来没多久,如何能达到如此精湛的琴艺?

    况且她才刚刚回来,却已经写的一手好字,关键时刻还能模仿二夫人的笔迹写一封忏悔信,并且模仿的惟妙惟肖。

    不过这一点,倒不是林一东曜最想证实的,只不过是他今天真实目的的一个铺垫。

    “殿下,我是七岁才被送到小县城的,之前在侯府学到的东西自然不想放下,那时的我年龄虽小,但也立志有朝一日一定要回到侯府,至于琴棋书画,县城贺家与年家只是一墙之隔,年夫人时不时的就在后院抚琴作画,我耳濡目染,加上原本就有底子,学会了有什么奇怪?至于写字——呵呵,五殿下您是金枝玉叶,自然不明白寄人篱下之苦,为了学习写字,我可是找着机会就拿一根树枝在地上画画写写,不但练字,还可以作画,一举双得,只是要小心一点,不要被贺姨娘发现就行了。”

    这些话满月原本是留着用来应付侯府那些人的,没想到会用来对付林一东曜。

    不过,直觉告诉她,林一东曜今天来的真正目的并不是这个。

    “五殿下,还有其他事吗?没有的话请你松手,我要回去休息了。”

    满月淡淡的瞥了他一眼,这一瞬,四目交织,满月隐隐觉得似乎是在他眼底看到了一丝为难。

    他有话不能直说吗?

    为难什么?

    他也有有话不方便说的时候吗?

    真是笑话!

    三天前因为她这次行动没有事先告知就大发脾气的林一东曜哪儿去了?那时候他不是什么都敢说吗?今天怎么了?

    满月现在越发想知道,林一东曜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了!

    “是不是什么都可以证明?”林一东曜却是一把拉住她,不让她离开。看向她的眼神比先前还要纠结复杂。

    满月点点头,表情平静。

    “这——好!到时候你不要说我欺负你!”林一东曜此话一出,满月眼角不由得抽了抽。

    怎么还牵扯到这方面了?他究竟想说什么?

    “在你身上有个地方,有一个红色的胎记,像是一轮满月,那个胎记——给我看了,我就相信。”

    某人话音落下,啪的一下,满月另一只手狠狠地拍掉了他的手。

    “林一东曜!你够了!三天前朝我发脾气我可以忍你!现在立刻收回你刚才说的话!”

    满月指着他,神情冰冷。

    林一东曜站起身,手背被她小手拍红了,足可见她刚才多么生气用力多大。

    “是你自己答应的,什么都可以证明!”

    某位爷现在是咬住了满月答应他的那一点。

    “告诉你,我现在反悔了!”满月瞪了他一眼,转身就往屋里走。

    转过身的满月,面颊不知何时泛起两抹可疑的红晕。

    就让林一东曜怀疑她去吧!

    想看她的胎记?!做他的春秋大梦去吧!

    满月回到房间之后,晚膳都是在屋内吃的,否则的话,她每天大部分时间都会呆在院子里晒着太阳看书看看花草。

    而林一东曜也没有离开,被满月打了一下之后,捡起地上她掉落的医书,表情怪异的去了书房。

    院子一脚,年政和隐秀面面相觑,半晌都没话说。

    “这殿下才来没一会,怎么又——”最后还是年政没忍住,小声咕哝了一句。

    “我现在可不管多说多问。”隐秀小声回应年政。

    上次的事情之后,她还被林一东曜追罚着守了三天院子。其实惩罚事小,若是因此令殿下和大小姐之间误会加深,那才是她最不想看到的。

    “我看这一次跟以前都不一样,殿下和令狐大小姐的表情都不太对劲——”年政摇着头,语气有些无奈。

    他们终究只是属下,自家主子的感情究竟如何,没有任何权利插话。

    只是让他们这些旁观人现在看着,的确是说不出的着急。

    那么适合的两个人,同样的冷静腹黑,他们殿下是对其他人都冷酷无情,唯独每次面对令狐大小姐的时候,就好像是烈火一样,恨不得燃烧全部照亮了她。而令狐大小姐也是唯一一个令五殿下钦佩和欣赏的女子。

    可他们终究只能看着,所做有限。

    ——

    入夜,满月正准备休息,冷不丁响起敲门声。

    “是我。”

    甫一听到林一东曜的声音,满月第一反应竟是裹紧了衣服,好像林一东曜进来之后第一件事情就是拉扯她的衣服似的。

    满月不知道他还没走,以为他又跟前几天一样,发完一通脾气就走了,三天不见人影。

    “什么事?”她语气冷淡不善。

    “我想到一个解决问题的最好法子,你开门,我告诉你。”

    林一东曜的话让屋内的满月不由得撇撇嘴。

    “有事明天说吧五殿下,这么晚了,男女授受不亲,不方便。”满月说的是实话,现在这么晚了,就算是在别院没有人看到,孤男寡女的也不合适。

    “那我在院子里说?”

    林一东曜看似退让了一步,却是逼着满月前进一步。

    下一刻,房门打开,满月后退一步,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殿下有话快说吧,省的又跟今天正午一样不欢而散。”满月低声提醒林一东曜,话里的意思是在提醒他,最好不要再提正午的事情。

    “看看!下手够狠!”

    林一东曜晃了晃自己的手,手背上有一抹淡淡的红印。

    满月眉头一皱,当即不客气的揭穿他,

    “殿下你当我是三岁孩童?我打你的是右手!你现在举起来的是左手!况且不过是轻轻地碰了一下,就算什么药膏都不涂抹,一两个时辰也就看不出来了!殿下赶紧擦去你手背上的朱砂吧,别留着丢人现眼了!”

    原本大晚上的被林一东曜打扰休息,满月情绪就不怎么好,再想起正午他提到的那件事情,还有现在他莫名其妙的冤枉,满月就觉得来气。

    反正现在是京郊的别院,她就是凶悍一点,嗓门高一点,又有谁能听到?

    “你错了!这不是朱砂!”

    林一东曜似乎等的就是她刚才那几句话。

    “这是我的胎记,自小带着,在手背上,平时也看不出来,只有在夜晚灯光昏暗的时候才会隐隐看到。”

    林一东曜说着,将自己的手背再次放在满月面前。

    “你的胎记在哪里,怎么看,与我何关?五殿下这么晚了来找我,就是为了给我看这个?”

    满月反问他。

    以前就看不懂他,后来相处的机会一多,对他的脾气性格也有了了解,可是这几天反常表现的林一东曜又让她重新看不懂了。

    难道她又要重新认识一下他?

    “胎记是一个人无法抹去的印记,由生到死。并非我执意怀疑你,但你想堵住我的嘴巴,除非——”

    林一东曜说到这里视线从满月脸上开始下移。

    “好!林一东曜,我懂了!你想看是不是?我给你看,可以!”

    满月说着上前一步,看向他的眼神有一丝一闪而过的嘲讽。

    “我没有逼你,我也不希望你是假的。”

    “但你的确是怀疑我!”满月反唇相讥。

    “你想看的,我自然可以给你看到!不过我令狐满月虽然没有娘亲,但我也不是好欺负的,更加不是什么人想看都能看到的!”

    满月开始跟林一东曜讲条件。

    林一东曜不亲自验证一番的话,他是不会甘心的。如果让别人验证,他又会担心她作假!因为满月曾在他面前演过无数场好戏,所以林一东曜今儿要的就是一个亲自验证!

    或者说,牵扯到她的事情,他谁也信不过。

    甚至连自己娘亲安妃,他也不相信!他只想自己亲自验证!

    而满月也想对这件事情做一个了断,省得他总是紧追不放!

    “五殿下,我跟你打个赌,如何?”满月笑着看向他,眼底却是犀利的精芒。

    林一东曜要不放弃对她的怀疑,要不跟她打赌!

    但是他必输无疑!

    “赌注是什么?”他问,语气萧瑟。

    “很简单,如果我身上胎记有假,任凭五殿下处置,如果是真的,五殿下借我二十万两黄金一用。”

    满月此话一出,林一东曜表情一瞬有些诧异,

    “你要二十万两黄金做什么?”这可是京都皇宫三年的开销。

    “这个殿下不用管,怎么花是我的事情,也许我喜欢将它们堆在屋子里看呢?殿下只需痛快的回答我,赌,还是不赌?”

    这一次,轮到满月咄咄逼人了。

    既然怀疑她,就要付出怀疑的代价!

    代价越大,记性越好!

    “如果我输了,一时之间拿不出那么多黄金来。”林一东曜如是说。

    “没关系,我可以给殿下一个月的时间筹备!”满月似乎对他一个月内能筹备处二十万两黄金胸有成竹。

    “好!”林一东曜不再迟疑,当即答应。

    “一言为定!”满月冷声开口,看向他的眼神却愈发冰冷刺骨。

    其实就连她自己,有时候都会怀疑自己究竟是谁!还是不是以前的那个令狐满月了!除了这具身体,还有什么是她的?

    “殿下,看好了,别眨眼。”

    满月突然对他露出一抹稀罕的微笑,清幽笑容透着说不出的迷离气息,看向他的瞳仁似笑非笑,却在这一刻紧紧地抓住了林一东曜的心。

    下一刻,外衣褪去,一抹莹白肌肤在琉璃灯下透出瓷白细腻的光芒。

    再下一刻,当林一东曜视线凝滞的时候,满月抓过他的手,摁在了锁骨下方的某一处上。

    “这里,胸口的位置,一轮满月的印记,我的名字因此而来,也因为那天是满月,并非外面传说中的初一!不过这些都无所谓了!殿下的眼睛,殿下的手,都已经验证过了,这是确实存在的胎记,并非我故意画上去的,位置和图案也与殿下多打探来的一模一样!呵——殿下,你的手还要摸多久?”

    其实满月在说话的时候就已经拿开了自己的手,但是某位爷的手却好像黏在了上面,满月的手拿开了,他的手仍是僵硬的贴在上面。

    掌心下是她温暖细腻的肌肤,充满弹性,辞白无瑕。

    触及的感觉带给他身体一瞬的震颤感觉,像是通了闪电,酥酥麻麻的传递到身体每一处,迅速打通了七经八脉的感觉。

    下一刻,他猛地收回手,视线匆匆移开。面颊却泛起异样的潮红。

    “五殿下,请你告诉我结果。”满月这会子很有礼貌的询问林一东曜。

    继而从容不迫的穿好衣服,抬眼看着他。

    “你是令狐满月。”林一东曜开口,声音紧绷沙哑,喉头很不自然的滚动了几下。

    “那赌注呢?”满月面不改色心不跳的继续追问,好像刚才林一东曜的手不是放在她胸前,看到的也不是她锁骨下的一片春光。

    “一个月内送到你手上!”

    “殿下可要说到做到!好了,不送!”满月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不过眨眼的功夫而已,既让林一东曜相信了自己,又能借到二十万两黄金,这笔买卖,她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好。”林一东曜犹豫了一会,点点头,脸上的表情还停留在被满月拿起手摁在胸前那一刻的模样,到现在就没变过。

    满月脸上早已恢复一贯的清冷淡漠,抬脚到了门口,打开房门,等着他高抬贵腿离开房间。

    奇怪的是,明明是她被他看到了不该看的,应该脸红的人是他!怎么倒是换成了林一东曜?

    看他的样子,魂不守舍的,好像她刚才恐吓了他似的!

    他堂堂五殿下,连太子都不放在眼里,他能害怕什么?

    林一东曜迈着有些僵硬的步子,一步步往前走。

    见他这幅模样,满月不由得小声咕哝了一句,“殿下明明应该是阅女无数,现在这样子,到好像是我强迫了你什么!”

    “我走了。”

    林一东曜似乎是还没反应过来,沉声说了三个字后,抬脚走出了房间。

    满月砰地一声关上了房门,上床休息。

    她这边是一夜高枕无忧,可林一东曜回到书房之后却是彻夜失眠。

    那胎记的确不是后来才有的,应该是天生带来的,不论形状大小位置都与他在贺家调查到的一模一样。只是他今天不光是看到了胎记,还看到了其他不该看的,因为当时他的眼神真的不受控制,没办法只是落在那个胎记上面,自然而然的就看到了胎记的周边区域——

    所以他现在没办法冷静下来!

    他的心彻底的乱了!

    如果只是看一眼,或许还不会造成如此严重的结果,偏偏他的手还——

    认识她一年多来,他不是没想过以后跟她之间会不会有进一步的接触,但他真的没想到,这第一次近距离的接触竟然是她主动,她倒是表现的沉着冷静,而他却明显乱了分寸!

    他记得临走的时候她说了一句——阅女无数?

    他什么时候阅女无数了?但当时他的心已经乱了,竟然忘了反驳她?

    书房内,林一东曜深呼吸一口,心情却始终无法平静下来。

    只要睁开眼睛想到的就是他手掌接触她胸前肌肤时酥麻震颤的感觉,而闭上眼睛后,眼前闪过的一幕幕都是她褪下上衣那一刻极致youhuo的画面。

    他曾经引以为傲的自制力,还有冷静的判断力,在这一刻,荡然无存。

    天快亮的时候,一夜未睡的林一东曜突然离开了别院,策马赶往皇宫,有些事情他似乎想通了,却又差一个肯定的回应!所以,他要进宫。

    天蒙蒙亮,安妃才起床梳洗完毕。

    昨儿皇上又在欣妃那里过夜,所以安妃早早就睡下了。最近几个月来都是如此,皇上一个月得有十天是在欣妃那边留宿的,哪怕欣妃有喜了,却也有本事令皇上陪在她身边。

    不过安妃素来是不急不躁的性情,欣妃树大招风,迟早会招来大劫。

    她只需看着,不必出手。

    只是一早赶来的林一东曜让她有些意外,现在外面找令狐满月都找疯了,太子更是为此在皇后寝宫大闹了一场,只因为皇后不交出纳兰氏的铁卫令。太子想带着纳兰氏的铁卫去找令狐满月,皇后不同意,最后却还是妥协了。

    见林一东曜神色匆匆风尘仆仆的样子,安妃立刻吩咐贴身宫女准备早膳。

    “看你这样子,也是找了那丫头一夜?”安妃还不知道满月住在林一东曜宫外的别院。

    其实他若真的为了找她不眠不休的话,安妃也不会觉得奇怪。

    林一东曜却是站在那里,眉头深锁,神情冷瑟。

    “她现在就在别院。”林一东曜沉声开口。

    安妃眉梢挑了一下,笑着问道,“你第一个找到的她?”

    “她一直都住在我那里!”林一东曜此刻也不想对母妃隐瞒了。

    安妃微微一愣,下一刻却是笑了,眸中是饶有兴趣的神采,

    “是吗?如此精彩,快说来听听。”她不由得朝林一东曜挥挥手,示意他坐在自己身边,俨然一副要跟他闲话家常的架势。

    林一东曜却是板着一张脸,就是不坐下。

    “没什么精彩的!母妃该明白,儿子在她面前不丢脸就算好的了!昨晚也是!”林一东曜如此说,安妃却是有些不屑的反应,

    “东曜,你怎如此妄自菲薄呢?怎么?对令狐满月表露心思被她拒绝了?呵——你可是堂堂男儿,一次不行就两次,两次不行就三次,女人心——不过如此。很多人都说薄情郎薄情郎,其实男人是有感情的,女人才没有,女人是谁对她好,只对她一个人好,到了最后她就跟谁走了,看你能坚持对她好多久。”

    安妃这番话,似乎是在说给她自己听。

    在这深宫之中,她注定不会拥有这样的感情!皇上不会只会对她一个人好,更加不会永远对她好,她还费尽心机的制造种种巧合偶遇赢得皇上欢心。

    这样的生活虽然不是她想要的,但既然当初选择进宫,现在她面对的一切都是她选择的结果,怨不得别人,更加没有理由和借口后悔。

    林一东曜缓缓坐下,刚才浮躁的心情在母妃这里似乎得到了一些沉淀。

    “母妃,如果我跟她在一起,就会失去很多,母妃会插手我们之间的事情吗?”林一东曜墨瞳眯了眯,看向安妃的眼神犀利明亮。

    安妃笑着看向他,神情自始至终都是平静柔和的,这种情绪和眼神她只有在面对林一东曜的时候才会有。

    “我不是皇后,我对你也从来没有你一定要成为太子,将来成为一国之君。其实我现在进宫,对于当初的决定是我迫不得已也好,是为了整个安氏家族也罢,总之,都不是我发自内心的决定!只不过现在我已经没有回头路而已。不论你做什么选择,都会失去一部分原本得到的!即便你不选择令狐满月,你也会失去的其他的!其实你刚才说这些话,并不是想让我给你意见,而是你已经做出了选择,你要定她了!是不是?”

    毕竟是母子连心,从林一东曜这些天来的反应和表现,安妃已经看出了不同。

    她不说,只是在等他主动坦白。

    只是这个儿子自小的脾气就是冷酷淡漠的,他的心事素来都喜欢藏在深处。

    “是,我认定她了!”林一东曜毫不犹豫的点点头。

    “你虽然认定她了,但是你俩还没有任何在一起,她还不是你的女人,是不是?”安妃继续不紧不慢的发问,却是字字句句都如同针尖一般快狠准的扎在某位爷心尖上。

    林一东曜脸色一沉,用沉默拒绝回答安妃这个问题。

    “不回答就算是默认了。”

    安妃笑了笑,继续道,

    “昨晚你俩应该发生了点什么,不过真要说出来的话,又好像什么都没发生,是不是?”

    “母妃!够了!”林一东曜突然开口,语气愈发的冰冷。

    安妃笑声更大,似乎揶揄自家儿子比跟其他妃嫔斗更有乐趣。

    “你刚才不是不回答我的问题吗?这么快就忍不住了。”安妃为自己猜到昨晚的事情而高兴,只能说,她这个儿子在感情上,的确是没有任何经验和判断力。

    不过感情的事情,总会有错过和失误,即便是身经百战的人,也会栽在看似毫无还手之力的人手中!

    安妃心中,一直都坚持一点,唯独感情,她不会给林一东曜任何意见,也不会参与其中。

    她的感情已经如一汪死水,波澜不起了。

    又何苦再让儿子也重新体会一次呢?

    人在世上走一遭,若连感情的酸甜苦辣都不能自由的一一尝过,那拥有再高的权利地位又能如何?

    她可以在宫中与位置最高的太后和皇后斗个你死我活,但说到底,她们不都是一群可怜可悲的女人?在宫里头做的大多事情都是为了家族,为了子嗣,为了自保,仅此而已!

    有谁真正快乐过,满足过,又有谁能真正的得到皇上的心?

    不都是过眼云烟,迟早要看新人笑,被人背后笑是旧人哭。

    “令狐满月的事情,现在已经越闹越大,虽然我不知道你们俩个孩子究竟在搞什么鬼,但你们俩都算是办事有数的孩子,所以这一次我相信你们,也不过多询问,但你们切记多加小心。尤其是要提防那个庞锐,他并非普通角色!如果他也盯上了令狐满月的话,你第一个要防的人是他,而不是太子。”

    安妃沉声叮嘱林一东曜。

    太子那边还有皇后和太后压着,就算皇后暂时同意拿出铁卫令给林简,日后也会想办法从令狐满月身上一并讨回来!

    可庞锐就不同了!

    有时候,越是忽视的人,越加危险!带来的杀伤力越大。

    “母妃,儿子明白。这一次也是为了引出庞锐才这么做的,到时候就算要送她回去,我们也想好了完全的对策,不会让任何人找到破绽。”

    林一东曜原本浮躁的心情在安妃这里,不知不觉得到了平静缓和。

    以前他很少有今天这般反应,而他第一个想到的就只是母妃这里,事实证明,他的选择没有任何问题。

    “看你的样子就知道你现在没什么事了,好了,你现在回去你的小满月那边吧,母妃大清早被你吵醒了,这什么都没做呢。我们现在互不打扰了,行吗?”

    安妃这逐客令下的,听的林一东曜眼角狠狠地抽动了一下。

    “母妃,儿子告辞。”

    林一东曜沉声开口,旋即转身大步离开,都不多说几句话就走了,安妃看着他急匆匆的背影,之前脸上的轻松笑容换上了一抹无奈。

    这一份感情,未必是他能担得起的!

    但如果此刻让他放下,他又如何能放手?有时候逼得越紧,反倒是越加念想。所以她就放手让他自己去选择吧,到最后是痛苦也好,折磨也罢,尝过了一次个中滋味,也就明白了。

    安妃看着远方蒙蒙亮的天色,忽然意识到,属于她的人生早已不是清晨曙光照耀下的晨曦光芒,而是度过了三十多年的春夏秋冬,这京都的天地注定要属于东曜他们,只是,在原有基础上的一群老人们,却是迟迟不肯面对和接受现实,不肯多给年轻人机会。她们想的更多的是,即便到死前的那一刻,也要做到掌控全局,丝毫不管她们死后局势的崩盘有多可怕!

    ——

    与此同时,坤宁宫内是一副人仰马翻的局面。

    皇后坐在椅子上哭哭啼啼,皇后的父亲临国公坐在皇后对面脸色铁青,仍在大声的斥责皇后对太子的宠溺无度。

    “胡闹!简直是胡闹!他以死相逼你就给他了?!那可是纳兰家轻易不动的家底儿啊!我当初交给你,是给你做嫁妆撑门面的,不想你输给后来入宫的其他妃子,你倒好!轻易的就给了简儿!你倒是跟我商量一下也好!”临国公气的直跺脚,纳兰府不轻易出手的铁卫军也出动了!还是太子亲自率领的!

    现在京都的局势已经够乱了的!

    令狐鸿熹率领着侯府的锦甲卫和皇上派出的三千禁卫军,再加上太子带领的三千铁卫军!整个京都现在人心惶惶,风声鹤唳!说来说去,竟是为了一个令狐满月!

    “妹妹,你真是糊涂!简儿年纪还小,一时被感情冲晕了头脑,无论如何你都要拦着,你倒好,说给他就给他了!你是不用出宫,不知道现在外面的局势有多乱!原本就是令狐鸿熹带着侯府的人和皇上派出的禁卫军找,现在倒好,铁卫军一出场,那场面——就跟要开战了一样。”

    皇后的弟弟,驻守京都的大将军纳兰彦也忍不住数落皇后。

    皇后眼睛红肿,头发凌乱,一看就是好几天没有睡好的养子,此刻皇后还在小声哭泣着,

    “呜呜——我也不想啊,看他闹成那样,又说出那么决绝的话来,我这个当娘的终究是心疼儿子啊,你们说说,我——我怎么办?”

    话说完,皇后哭的更凶了。

    其实有些话皇后没办法说出来,她一开始的确是咬住牙不给林简的,可林简后来一句话,皇后就彻底的放弃了。

    林简说,皇后不想让他成为第二个唯爱公主就将铁卫令叫出来!否则就让她再失去唯一的儿子!

    唯爱公主是皇后心底一根永远无法剔除的刺儿!她是害怕林简先对众人说出唯爱公主中毒的真相,到那时候,她失去的就不只是儿子,还有她自己的性命!

    皇后为了自保,不得已叫出了铁卫令!

    自己这个儿子的脾□□后还是了解的,真的把他惹急了,他什么话都能说出来!什么事都能做出来!当年唯爱死的时候,他就要陪着一起去死,皇后拼死拦着,从那以后,这个儿子跟她就不是一条心了!但说到底还是两母子,不可能真的反目成仇!

    但这次为了令狐满月的事情,皇后却是看清了另一种潜在的威胁!

    林简可以为了令狐满月做任何事情!如果继续下去的话,后果真的不堪设想。

    “爹爹,弟弟,你们就别生气了,只要令狐满月的尸体找到了,只要那丫头死了,这铁卫军令牌交回来,就还是我们纳兰家的,其实现在看看倒是好事,只要能找到那丫头的尸体,我们担心的很多事情就都不存在了。”

    皇后也是一个极度盼望满月死的人。

    除了侯府的令狐捷,宫里头就数皇后了。

    “谁知道那丫头是真的死了还是命大!我看这次够呛!”临国公一番话说的皇后和纳兰彦同时一怔,终究姜还是老的辣,临国公看这件事情并非表面那么简单。

    “总之现在当务之急就是看好了简儿,他可是我们纳兰家的希望!堂堂太子,竟然去找一个女官,这成何体统?也就是皇上和太后这些年来对他包容纵宠惯了,否则——”

    临国公脸色严肃,看的皇后更加紧张。

    “那——那就让弟弟看着简儿,以免出什么差错。”皇后现在才想起补救,似乎有些晚了。

    “你弟弟还有公务在身,哪能一天到晚的看着他,还是看看派纳兰府其他人吧。”

    临国公话音刚落,就听到外面响起凌乱的脚步声,皇后身边的大太监跌跌撞撞的冲了进来,

    “皇后!不好了!不好了!!”

    大太监冲进来之后,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早已是泣不成声了。

    “什么事?是不是——简儿?简儿出事了?”皇后豁然起身,却顿感眩晕不已,险些晕倒,一旁的贴身宫女急忙上前搀扶。

    “简儿怎么了?你快说!”临国公脸色也阴沉了下来。

    “回皇后,国丈,之前太子追查到悬崖边的时候,不顾铁卫军阻止,非要下到崖底去找人,谁知下到一半的时候,崖底突然刮来一阵怪风,将绳子吹的左右摇晃,最后不知怎的就断了——”

    大太监说完,整个人已经匍匐在地上,不敢再抬头看皇后和其他人了。

    “简儿!!”

    皇后惊呼一声,直接仰面倒下,晕了过去。

    临国公也是一副站不稳的样子,纳兰炎急忙上前扶着他,父子二人脸色大变。

    “找到太子没有?”纳兰炎发问的声音都在缠斗。

    这要是太子没了,纳兰家也就危险了!安妃那边势必会疯狂反扑,这□□的江山很有可能就是林一东曜的了。

    “回将军,现在铁卫军都下去找了,侯爷率领的三千禁卫军暂时也不zhao令狐大小姐了,也下去找太子了,不过之前禁卫军到过悬崖下面,并没有找到令狐大小姐,但悬崖下面的地势却极为复杂险峻,只怕太子殿下——”

    那太监不敢再继续说下去了。

    “混账!太子不会出事的!”纳兰炎情绪激动的起身,一脚踹飞了那个太监。

    “你——你先去看看你妹妹!”

    临国公缓过来一口气,指着晕倒的皇后让纳兰炎过去看看。

    “简儿!简儿!这——这可如何是好?”临国公一时之间老泪纵横,他也是真的喜欢林简这个外甥,况且林简关系的是整个纳兰家族的未来!

    现在林简掉到悬崖下面了,可谓是凶多吉少啊!

    这时,外面再次响起太监尖锐的通禀声,

    “皇上驾到!太后驾到!”

    随着太监尖锐的唱诺响起,临国公脸色巨变,比刚才还要难看数倍。

    皇后昏迷不醒,一旁的宫女早就吓得跪在了地上,纳兰炎看着昏迷的皇后,再看看老泪纵横的父亲,一时也没了主意。

    皇上和太后已经得到消息找上门来了,接下来要如何应对?

    京都别院内,满月听着隐秀传回来的消息,面色清冷。

    好半晌才开口回应隐秀,

    “我是假坠崖真躲藏,他倒成了真的。”

    她的语气虽然淡淡的,却有一丝难言的愁绪在其中。

    隐秀见此也不敢多说话,只能默默地站在一边。

    到了傍晚,林一东曜赶了回来。看到院子里没有满月,径直进了大厅,她跟平时完全不同,手里没有捧着一本书看,也没有安然品茶,而是坐在椅子上发呆。

    见此,林一东曜心底就像是被什么堵住了的感觉。

    “我带你去悬崖下走一遭。”他沉声开口,看向她的眼神说不出的深沉复杂。

    “这几天庞锐有什么动静?”满月不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问起了庞锐。

    “每天都会进宫请安,但只要他跟父皇呆在一起的话,父皇都会屏退身边所有人,包括太监小卓子,令狐鸿熹进宫那天他也在,他还在殿外跟令狐鸿熹说了几句话,庞锐这几天神出鬼没的,好几次派出去盯着他的人都被他甩开了,我猜他也在暗中找你。”

    林一东曜所说的,算是对这几天庞锐行踪的一个总结。

    除了能证明庞锐的确跟皇上关系密切之外,其他的没有多少突破。

    “不如将注意力放在庞锐的管家身上,也许是个突破。”满月淡淡出声,脸上的表情冷静安然,只那眼底却涌动丝丝难掩的苦涩。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她淡淡的念出一句,心下究竟是何滋味,连她自己都难以言说。

    “殿下,明晚——计划照旧。届时,有劳殿下了。”

    “明晚?不是还要等三五天才送你回去吗?”林一东曜眉头一皱,心下好像突然被她挖空了的感觉。

    “庞锐此人城府极深,再加上他与皇上关系匪浅,可能我们都低估他的真实身份和能耐,如此看来,短时间内也试探不出我们真正想要的,我是时候回去了。”

    满月说的其实都在理,冷静思考一下的话,的确如此。

    原本他们演这一出戏就是想看庞锐的反应,现在看来基本验证了他们之前的猜测,只是庞锐隐藏的实在是太深了,他又回来没有多长时间,他对其他人甚为了解,可旁人对他,却知之甚少。

    “明晚?”林一东曜沉声问。

    “是。”

    “那今晚一起晚膳吧。”语毕,林一东曜都没等满月答应,便率先离开了大厅,留给满月一个萧瑟沉重的背影。

    入夜,满月还在房内休息,年政过来请她。

    说是五殿下在院中等她,满月这才想起来林一东曜说的一起用膳,她当他只是随便说说,也没有放在心上。

    随着年政一起到了院中,桌上的饭菜让满月以为自己是回到了侯府。

    完全都是按照她的侯府用膳的喜好准备的。

    林一东曜坐在院中凉亭下,眸光垂下,不知道在想什么。

    清冷月光和琉璃灯交相辉映,映照在他面庞上,立体分明的五官更显清俊夺目,虽然带着些许清冷淡漠,但此刻眼角眉梢流淌而出的却是罕见的飘渺恍惚。

    仿佛坠入了独自的轮回和思考当中。

    “殿下。”满月声音低低的,都不忍打扰现在的林一东曜。

    “进来吧。”他抬起头招呼她,眸光一瞬凝结在她脸上,看向她的眼神明显比看别人的时候多了很多复杂深沉的情愫,这一点,满月早早的察觉到,却不曾给予任何回应。

    不管对面的人是不是林一东曜,对于感情,她都不会给任何人回应。

    满月坐下后,林一东曜亲自为她斟茶,自己却是倒了一杯酒。

    “明天一早我就要回宫率领禁卫军寻找太子,因为此事事发突然,所以现在宫里头都封锁了消息,外面的人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皇奶奶因为这件事情已经病倒了,还重重的处罚了皇后,连带纳兰家都跟着一并受罚,父皇心情也不好,如果太子真的除了不幸,所以明天回宫之后我们可能很长一段时间没办法见面。”

    林一东曜说着,自顾自的喝了一杯酒。

    “殿下,借酒浇愁愁更愁。”满月轻声劝着他。

    “你以为我喝酒是因为太子的事情?”他挑眉看着她,眼底带着笑意,却有无奈。

    旋即又自顾自的倒上了一杯酒。

    满月一时语塞,低下头吃菜。

    “我多想你能一直留在这里,我想见你一面也不会那么困难,甚至你犯了错误,我也可以肆意开口,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林一东曜说着,端起酒杯,仰头又是满满一杯滑入喉咙,辛辣爽利的感觉。

    满月担心他喝醉了,再跟前几天发怒那样对她大吼大叫的,她倒不是害怕什么,就是觉得那样的林一东曜,莫名之间会带给她无形巨大的压力。

    “殿下,你酒量如何?”满月见林一东曜又满上第三杯,这饭菜没吃多少,他这么喝下去很容易喝醉,明天还如何早起?

    “千杯不醉。”林一东曜瞥了她一眼,豪爽的干了第三杯。

    “那也先吃点饭菜垫一垫吧。”满月小声提醒他。

    “这些都是你喜欢的,是不是喜欢你,就会喜欢你喜欢的一切?”林一东曜看着眼前一桌子饭菜,若有所思的问着满月,其实更像是在问自己。

    每当遇到这种情况,满月都会低头吃菜。

    没有结果的事情,她没办法给出一个答案。

    “殿下,你喝醉了。”满月轻声提醒他。

    “可我现在看我的心还是很清醒。”林一东曜看着她,唇角勾起一抹浅笑,不知不觉中,这一抹微笑缓缓渗透进满月心底。

    “令狐满月,如果你现在还没办法接受我的话,那么我可以一直等下去,之前说的陪我三年,即便是更久的时间,我也会一直等下去。但我害怕的是,你早已在心底决定了,不论是谁,都无法打开你的心,都不会令你尝试前进一步,这才是最令我无所适从的。我可以一直等下去,等到你看到我的真心为止,但我担心的是,有一天,即便你看到了,也不会给予我任何回应,是这样的吗?”

    林一东曜似乎是在这一刻看到了满月身上存在问题的真正原因。

    尽管他不是很想说出口,因为那将意味着她的心是永远封闭起来的。

    满月看着林一东曜眼底深沉复杂的情愫,这一刻,到了嘴边的话语竟然没有第一时间说出口。

    原本她只需要简单的回答是就可以了。

    “——殿下,你喝醉了。”

    “你还没回答我。”意识到她的回避可能是想法有所改变,林一东曜低沉的心情在这一刻又重新燃起了希望。

    她不是一个拖泥带水的人,在遇到这种问题上必定是第一时间给出答案,可她现在竟是回避了,这让林一东曜心底有了别的想法。

    “殿下,没有结果的事情,我给不出答案。”满月视线看向别处,清冷出声。

    “如果你的想法真的如此的话,你看着我说。”

    林一东曜起身,走到她身边,下一刻,竟是缓缓蹲了下来。

    “如果你心里,这一刻也有所动摇的话,而你又不知道如何告诉我的话,那你可以什么都不用说,但是不要武断的告诉我没有结果就不能给出答案。任何事情都有结果,结果也会随着过程而变,也许现在发生的过程已经不知不觉的影响了你,但你却不知道,亦或者感觉到了,你不想面对。”

    林一东曜定定的望着她,看向她的眼神始终如一的深沉浓重,像是还有更多的话要对她说,恨不得将所有话都化作一句她能听懂的,能深刻感受到的。

    “你住在这里的几天,是我们难得的能自由相处的日子,你无法想象我看这几天有多重要,即便离开你那三天,我的心也是时时刻刻都在这里,我会生你的气,但到最后,我气的就只是自己!”

    “五殿下,你先起来。”满月拽了拽他的袖子,这样的林一东曜,让她一时无措。

    她可以从容面对他一贯的冷酷无情,甚至是腹黑可怕,但唯独在面对他的脆弱时,她不知如何回答。

    “我没喝醉。”他看着她,眼神愈发的清醒明亮,仿佛是要一瞬间看进她的眼底。

    “没喝醉你先起来说话,你这样好像我欠了你什么似的——”满月四下看了看,虽然隐卫都退下去了,但林一东曜如此也不合适。

    “我又没跪下。”他理由不是一般的重逢。

    “你拉我起来。”他伸出一只手,满月无奈的看了他一眼,下一刻握住了他的手,将他拉了起来。

    就像是对待一个突然任性起来的孩子。

    “陪我走走。”某位爷顺势握着满月小手,拉着她朝后院走去。

    满月看他面颊微红,想到他喝了不少的酒,这会子也不好跟他闹腾,毕竟某位爷前几天冲她大喊大叫的模样还近在眼前,那一刻,她甚至看到了他额头暴起的青筋,没喝酒的时候都那样,喝了酒再惹了他,天晓得会是怎样一副人仰马翻的场景。

    她不想在他的别院跟他起冲突。

    林一东曜拉着满月在后院缓慢的走着,其实究竟喝醉了没有,他心知肚明,那点酒实在不算是什么。

    他实在是没招了,才会想到这个办法试探满月,现在看来,她的心已经有所动摇,他却不能一蹴而就,那样只会让她再次彻底的金币心门。

    姣白月光下,两抹身影被月光缓缓拉长,这一刻,万籁俱静,彼此的心也难得的沉静下来。

    “殿下,还要走多久?你明早还要进宫呢。”满月耐着性子问他。

    “你不是说我喝醉了吗?喝醉的人哪里知道那么多?”林一东曜反问满月。

    满月笑了笑,也不上火。跟她比脸皮厚,林一东曜似乎嫩了点。

    “殿下,不如我送你回房休息吧。我也走累了,去你那里喝杯茶总可以吧。”满月歪头一脸认真的表情看着林一东曜,唇角勾起的一抹弧度恰到好处,看在某位爷眼中是难以形容的一抹温柔。

    这一刻林一东曜其实是清醒的,她说这话明显是要对付他的,但他明知是个陷阱,却愿意陪着她继续演下去,确切的说,是想亲身验证一下这个陷阱究竟有多深。

    “好。”林一东曜毫不犹豫的点点头。

    “殿下,你自己能走了吗?”满月倏忽抽回自己的手,看向他的眼神依旧充满了笑意。

    “如果你能一直扶着我的话,我也——”

    “我介意。走吧,殿下。”仿佛知道了他的心事,不等他说完就打断了他的话,林一东曜眼神眨了眨,脸上的表情却比之前轻松了很多。

    将林一东曜送到房门口,满月站在原地并没有进去,林一东曜双手环胸身子靠在门框上,看向她的眼神竟是充满了期待,他很想看一看,到了这一步,她还怎么继续演下去。

    “殿下,我突然不想喝茶了,我先回房了。”满月语气平淡,仿佛刚才说要进屋坐坐的人根本就不是她。

    “如果我诚意邀请你呢?”

    “殿下,如果你真的尊重我,就不会这么晚了不顾我的名声邀请我进屋,殿下可不要做只会说不会做的人。”满月呵呵一笑,脸上的表情比刚才还要放松。

    “那我要怎么做?”林一东曜很想听到她说出不一样的答案。

    “当今晚任何事都没发生,正如殿下所说,有时候,过程的改变会影响结果,即便是没有结果的事情,最后也会发生变化。我现在也算明白了,明天的事情难以预料,所以殿下,你我都忘记今晚说过的话,也许明天就已经天翻地覆了。”

    满月话里有话,绝对不是表面的意思。

    林一东曜看到她的心态在今晚有所改变,这或许是改变他们未来相处方式的一个机会,如果能够在今晚改变她的心,那么忘记曾经说过的话又能如何?

    “不管明天如何,我对你,永远不会改变。”

    “殿下,告辞。”她依旧是不冷不热的态度,离去的背影却给他轻松淡然的感觉。

    没能等来她的算计,却迎来她心态上的改变,虽然这改变细微简单,但是对他来说,这样的令狐满月,其实她也在寻求改变,只不过她心底压了无数个沉重的秘密,虽然不知道这些秘密究竟是什么,但林一东曜能感觉到这些秘密带给她的巨大压力。

    他很想知道,却要给她更多的时间和机会慢慢释放。

    ——

    第二天一早,林一东曜就离开了别院。

    在这之前,满月跟他已经制定了完善的计划。到了傍晚的时候,年政和隐秀会将她送到悬崖下,到时候隐秀将令狐鸿熹的人引到那段悬崖边上,虽然这一段之前已经搜寻了好几遍,但林一东曜下午的时候已经派人将下面重新布置了一下,如果令狐鸿熹再带人下去的话,只会以为这是一段完全陌生的地段,之前根本没有搜寻过,他们会当是自己倏忽遗漏了,而满月就会顺利回到侯府。

    至于林简的生死,这一点,满月真的没法把握。

    林简是为了找她才出事的,不管是皇上还是太后,对她都会是恨之入骨的感觉,就算明里不会对付她,暗里也会找机会的,这对满月来说,并不是什么好消息。

    只是她若一直不回去的话,错过了这一次的机会,再晚些时候出现的话,可能连侯府的门都进不去!

    太子的事情已成事实,在找到之前,她还有时间部署好下面的应对策略。

    到了傍晚,满月已经到了悬崖底下,隐秀已经离开,年政一直都在暗处。

    这一片的崖底已经被林一东曜派人重新整理了一下,年政跟在满月身后百米左右的距离。

    满月往前走了一会,到了一处开阔地带,前方隐约有树影婆娑响动的声音。这崖底应该不会少了猛兽之类的,满月小心翼翼的往前走着,却听到一声熟悉的低唤,

    “满月?”

    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因为声音太过沙哑,让满月第一时间没有听出。

    她站定原地,抬头看向高处,声音是从上面传来的。

    “我不是做梦吧——”

    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满月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一幕。

    树上挂着一个人——

    “太子?!”看清楚是林简的一刹那,满月百感交集。

    “年政!把他救下来!”满月朝着身后喊着,年政已经到了她身旁,看到挂在树上的林简,年政也是一惊,按理说,林简的身手若是挂在了树上不至于下不来,除非是受了很严重的内伤。

    年政上去之后,也不知道林简哪里受了伤。

    “殿下,我被您下去。”虽说年政是林一东曜的属下,现在这情形也不能见死不救。

    “好。”林简点点头,任由年政背着他,没有任何反应。

    等年政背着林简下了叔,小心翼翼的将他放倒在地上,满月发现林简额头滚落大颗大颗的汗珠。

    “你现在感觉如何?”满月隐隐觉得,林简受了很严重的内伤。

    “脖子往下都没什么感觉,我在上面一直昏迷,所以没人发现我,直到刚才迷迷糊糊地醒来,听到下面有脚步声,我看到是你,还以为是在做梦——”

    林简沙哑出声,看向满月的眼神有激动、庆幸,还有酸涩的幸福。或许,对他而言,如果能在死之前见上她一面,也就满足了。

    “你先别说话了,让年政给你检查一下。”满月看他的样子伤的不轻,但愿他说的没有感觉只是暂时的。

    “殿下,奴才给您检查一下是否有骨头断裂的地方,你稍微忍一下。”

    “好。”林简眨眨眼,似乎连点头现在都很费力气。

    年政检查了一下林简四肢,到摸到他后背颈椎的位置时,年政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殿下,您摔下来的时候是不是后背撞倒了崖边的岩石硬物?”年政说着,小心翼翼掀起林简后背的衣服,那里血肉模糊,衣服都黏在了里面穿的衣服上,轻轻扯动就有血水从里面渗透出来。

    林简长舒一口气,淡淡道,

    “为了节省时间,我没有走下山的路,而是放下绳子想要顺着绳索下来,下到一半的时候绳索断了,我先是摔在了悬崖一侧,当时撞倒了很多地方,然后就挂在了刚才那棵树上,后来我就晕了过去。”

    林简故意将当天发生的可怕一幕轻描淡写的说了出来,可满月却能想象到那一幕的惊险和恐怖。

    其实现在她想跟林简说再多都没用,最重要的是他何时能恢复身体。

    “满月,你怎么会在这里?还跟——他在一起?”

    其实林简现在的疑问绝对要比满月多很多。

    她跟年政在一起,并且还知道年政就在她身后不远处,有年政的地方就应该有林一东曜,难道这几天她都跟林一东曜在一起?

    “是五殿下救了我,后来我也跟你一样昏迷了三天,五殿下想知道我坠崖之前发生了什么事,所以没有送我回去,只是如果让京都其他人知道我这三天都跟五殿下在一起的话,只怕会引起很多流言蜚语,所以殿下将我送到这里,再找机会引父亲的人过来救我上去。只是没想到——会遇到殿下你。”

    满月只能随便说一个借口,也不指望林简会不会相信了。

    现在这情形,林简身体才是最重要的。

    “其实也多亏了你没有上去,否则我出了事,父皇和太后只怕都不会放过你。”林简凝眉开口,看向满月的眼神没有丝毫埋怨,反倒是处处为她着想。

    “殿下不必担心,我既然下定决心回去,就是有办法。”

    “是啊,目前为止,我还没看到有什么事能难住你的。”林简笑了笑,苍白的面容在此刻透出令人心疼的憔悴。

    “年政,水。”

    见林简嘴唇干裂,满月接过一旁年政递来的水壶,小心翼翼的给他喂了几口水。

    “我在上面有露水,还不至于渴死,因为身体大部分都处在麻木当中,所以也感觉不到饿。”林简笑了笑,满眼的自嘲。

    他越是如此,满月心底越不是滋味。

    “年政,太子的身体不能耽误,你先回去禀报五殿下,看现在如何解决?”

    事情生变,已经不能按照之前的法子继续下去了。

    年政迟疑了一下,看了看四周,最终点点头,

    “是,令狐大小姐,您多加小心。”

    语毕,年政闪身离开。

    林简躺在地上,面色愈发苍白憔悴。

    “殿下,你那里有没有可以发射信号之类的。”满月突然想到了这一点。

    林简现在这样子,拖下去就可能造成不可挽救的后果,此时此刻,她没办法自私的等到令狐鸿熹下来。

    林简却是轻松的摇摇头,

    “上面露水太重,都已经湿了。”

    “那——对了,你先吃点东西。”满月说着掏出怀里带着的点心。因为她要在崖底等上半天的时间,隐秀给她准备了一些简单的点心。

    虽然林简没什么食欲,好歹也吃了一些,补充了体力。

    自始至终他都没喊疼,也没埋怨任何人,满月给他水,他就喝下,给他吃的,他也乖乖吃下,只有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满月,似乎担心下一刻她就会不见了。

    “我现在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林简轻叹了一口,眸光如水,静静的看着她,眼底是说不出的柔情思念。

    “你现在好好休息,不要说话。”满月轻声提醒他,却见他倔强的摇摇头,

    “我们要对上话才行,父皇和太后不是那么容易糊弄的。”到了这时候,林简关心的还是满月未来的安危。

    满月不说话,静静听着他开口,

    “我总觉得自己这次掉下来不是意外,那绳索之前检查了很多遍,并且还是双层的,绝对不会出问题,就算是崖底狂风大作,绳索也足以支撑,一开始崖底也有风吹上来,绳索一直都是摇摇晃晃,偏偏到了中间才断,上面的人一时半会下不来,而我又何尝不是。铁卫军要找我的话,只需要顺着我掉落的方向垂直寻找就可以了,可他们竟是找了一天一夜。”

    林简的话,让满月有种后背生寒的感觉。

    “殿下是怀疑铁卫军内有内奸?”

    铁卫军可是纳兰家族的王牌护卫军,是皇后出嫁的嫁妆,如果里面真的混入了内奸,那对于皇后和临国公来说,都是一个巨大的打击!这可是纳兰家族一笔厚重的家底!若是在此被人混入了内奸,那整个纳兰家族内部只怕也藏了不知多少的蛀虫!

    “铁卫军十年未曾出动,一直都是秘密训练,看似十年来没有任何改变,但有些细微的变化就在纳兰家过于自信当中产生。就算我告诉外公和舅舅,只怕他们一时半会也难以接受。”

    林简如此说,并不只是因为这一次坠崖的意外,在他这三天率领铁卫军的时候,他已经察觉出了不少的问题。

    也许安插在铁卫军内部的奸细并不是近期才存在的,而是从很多年前就存在的,所以才会隐藏如此之深,难以察觉。

    林简的话,让满月想到了一个人,能将自己的棋子埋藏在对方阵营中多年不动,能如此沉住气的,只有林一东合。

    如果真是林一东合所为,太子一死,就算满月不死,皇上和太后也不会放过令狐侯府,即便令狐鸿熹曾经是皇上最信任的臣子,可丧子之痛和信任比起来,令狐鸿熹在以后的日子不会好过,势必会受到皇上的冷落,还有其他臣子的排挤。

    如此一来,令狐侯府势必成为第二个没落侯府,而这一切都是对林一东合有利的。

    “殿下,现在说这些也没有证据,当务之急还是你先回去养伤,至于铁卫军内部的调查,还需要从长计议。”

    满月看着林简愈发苍白憔悴的面容,这一刻心底真的是五味杂陈。

    一切就好像冥冥中注定了一般。

    “铁卫军的事情是我的家事,你放心,我知道如何处理,也不能告知父皇和太后,只能私下处理,可你的事情才是我真正担心的。”

    “殿下有何想法?”满月知道林简担心什么,皇上和太后现在正在气头上,就算看到林简回去了,可他受了这么重的伤,皇上和太后的心情也好不到哪里去。

    “首先,要让父皇和皇奶奶相信,这不是一次意外,其次是要将你的原因完全剔除,满月,我知道你是个很有主意的人,但是这一次,你要听我的,这是这一次!”

    林简诚恳的看向满月,以往的他习惯了随心所欲,对很多人很多事都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可是这一次,为了满月,他必须采取主动!

    “你都这样了,我还能说什么?其实现在最重要的你身体没事,你是为了找我才受伤的。”

    “满月,你可以感谢我,但我不想看到你因为这件事内疚或是可怜我。”林简可以为满月做出任何让步和妥协,但是唯独可怜他不要!

    他无法接受她是因为可怜他,内疚才会对他改变态度。

    二人在山下等着援兵,这时却下起了雨,满月一个人背不动林简,况且他现在的身体也不适宜移动,满月将自己的外衣挡在他身上,给他遮雨。

    雨越下越大,崖底的温度越来越低,满月都冻得瑟瑟发抖,更何况是受伤的林简。

    “满月,不用管我,你去那边躲雨。”林简抬手推了推满月。

    “你知道我不会那么做的。”满月执意留在他身边,看着她全身上下很快就被雨水淋湿了,林简瞳仁闪了闪,却是一种复杂莫名的情绪。

    雨声哗哗,崖底风光也因为这突如其来的雨水变得更加迷离神秘,雨水顺着她面颊流淌下来,沿着脖颈流淌到里面,单薄的衣服很快被雨水打湿,紧紧地贴在身上,晶莹的雨滴调皮的挂在她的眉毛上,睫毛上,像是一颗颗打磨光滑的水晶,被她瞳仁的明亮星辉点亮。

    林简静静看着,却希望时间能在这一刻停驻。

    “满月,很多时候我都看不懂你,我一直都相信,你不是无情无义的人,但你对对手却绝不会手下留情,你年纪比我还小,行事作风却比我还要明白透彻,我在想,你究竟是从哪儿来的?真的是跟我一样,生活在同一片大陆吗?我真的很难相信。”

    林简微眯着眸子,更像是自言自语的问自己。

    满月却是无所谓的笑了笑,

    “这个问题,你不是第一个问我的,不过我不会再用相同的方法回答。”满月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怪怪的。

    “什么方法?”

    林简好奇的看着她。

    “我说了,同样的方法我不会再用第二次!”

    “你好好休息,从现在开始什么也别说,什么也别问,想好了如何帮我解除皇上和太后的误会再说。”满月挑眉看着他,脸上的雨滴啪嗒啪嗒的落下。

    林简伸手去接着,满月无语的看着他。

    指望这位爷能安生的呆着是不可能了!受了这么重的伤还不安静。

    “我自然想到一个法子,让令狐鸿熹第一个找到我,他便可以代表侯府将功赎罪,至于我的伤,也无法隐瞒了,而你还是按照原本的计划,只不过加上偶然救了我这一出,到时候再来一出你为了救我跟猛兽搏斗,如果不是你,我可能已经——”

    “打住!殿下,你觉得皇上和太后会相信吗?”满月皱眉看着他。

    “交给我说,自然会信。”

    林简的自信满月自然相信,况且这件事情已经发展到了这般地步,也没有任何退路了。

    一个时辰后,果真是令狐鸿熹摔人先下到了崖底,雨还在下,看着淋成落汤鸡的两人,令狐鸿熹愣了好一会。

    “殿下!”看到还有林简,令狐鸿熹狠狠地揉了揉自己眼睛,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幕。

    “父亲,殿下受伤了。”

    满月说话的功夫,令狐鸿熹已经带人上前。

    “快拿干净的衣服,还有,小心殿下。”

    令狐鸿熹高声喊着,看到林简简直令他震惊,没想到不但找到了女儿,还能找到太子。

    只是要将受伤的林简带上去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满月,你跟着侍卫一起,为父要亲自护送殿下上去。”令狐鸿熹见满月没有受伤,心放在了肚子里。可林简受伤显然很重,当务之急是尽快将他送上去。

    满月和林简相视一眼,旋即转身跟在侯府侍卫身后。令狐鸿熹则是亲自护送林简。

    当众人从崖底赶回皇宫,皇上和太后都在殿外等着,看着被抬进来的林简,皇上和太后脸色复杂难辨。

    而满月则被暂时安顿在未央宫休息,说是安顿,其实更像是等着太后和皇上的秋后算账。

    荣乐在未央宫照顾满月,她也不多问,眼下形势瞬息万变,荣乐要做的就是照顾好满月,等待五殿下的吩咐。

    承乾宫内,此刻跪了一地的御医,个个都是噤若寒蝉,大气不敢出一声。

    不仅是令狐鸿熹,皇后,临国公,纳兰彦,还有林一东曜,林一东合,林冉,都已经到了,都是聚集在承乾宫大殿静候消息。

    “回皇上,太子伤在脊椎,现在需要卧床静养,最快也要三个月才能康复。多亏了送回来及时,若是再晚上几个时辰,只怕受损的地方难以复原。”太医院院士低声开口。

    皇上和太后这才松了口气。

    底下众人,皇后忍不住掉下泪来,临国公和纳兰彦明显放松了下来。

    林一东曜面无表情的坐在那里,波澜不惊。

    而林一东合眼底却是一抹一闪而过的愤怒!林简大难不死竟然是令狐满月和令狐鸿熹救回来的!

    为何每次他的计划都是被她破坏?

    现在林简已经对铁卫军有了怀疑,他辛辛苦苦安插了这么多年的棋子难道又要白费了?

    林冉此刻眼底也有些失望!

    还以为太子抗不过去呢!竟然修养几个月就能好了!

    哼!算他命大!

    令狐鸿熹这会子还是穿着之前被淋湿的那套衣服,满月叮嘱他不必换下来,在崖底是什么样,见到皇上和太后就还是什么样。

    此刻,皇上和太后也不会指责他衣冠不整了!反倒会认为他为了救林简尽心尽力。虽然令狐鸿熹平时不是喜欢做表面功夫的人,但形势不同,他也要有所改变才行。

    皇上看了眼浑身湿透狼狈的令狐鸿熹,眼眸沉了沉,威严出声,

    “令狐爱卿,你女儿情况如何?”

    令狐鸿熹急忙上前跪地,“回皇上,小女受了惊吓,正在未央宫等候皇上和太后召见。”

    “简儿刚才说,他在崖底遇到了猛兽,是令狐满月救了他。没想到她还有如此胆识,这一次,简儿与令狐满月也是命大,先后坠崖,却能化险为夷,可能——这就是天意吧。”

    令狐鸿熹低头听着,现在任何话都不敢多说。

    皇上和太后的心情现在正是阴晴不定的时候,既然很多话太子已经说到了,令狐鸿熹也就没有重复的必要。

    皇上和太后自然是更加相信太子的话。

    皇上令令狐鸿熹先至未央宫休息,如今太子需要静养,其他人自然也不方便留下,只是皇后想见一见太子,却被太后阻止。

    “皇后,你擅自将铁卫令给太子的事情,哀家还没算账呢!你就先回坤宁宫去闭门思过!哀家稍后再跟你慢慢算账!”

    太后的话令皇后惊惧不已,她一方面担心太子的身体,另一方面这次的事情太后对她明显更加失望,将来她在宫中的日子真的难过了。

    不仅是皇后见不到,就是临国公也没有机会,一家子都在皇后的坤宁宫愁眉不展。

    承乾宫,太子已经换了药,躺在床上闭目休息,皇上和太后同时走进来,看到他苍白失血的脸色,皇上不由得轻叹口气,

    “简儿,你究竟要闹到何时?”

    皇上突然开口,一旁的太后对贴身的宫女使了个眼色,其他人立刻乖乖退下。

    屋内只剩下太子、皇上和太后三人。

    “皇上,简儿的伤还没好,先让他休息吧,有什么事等明天再说。”太后虽然也有很多话要说,却还是出声护着自己孙子。

    “他能有什么事?不过是糊弄外面的人罢了!”皇上沉声低喝一声,看向林简的眼神说不出的复杂难辨。

    太后却有些不以为意,并没有责怪林简的意思。

    林简缓缓从床上起来,看了眼太后,眼底笑意阑珊,却是再也没有曾经的随心所以和洒脱。

    “还是皇奶奶心疼我。”

    “你这是胡闹!”

    皇上仍是板着脸,语气却是少了责备,多了无奈。

    “皇上,简儿长大了,也成熟了,这不一直是你盼望的吗?既然如此,皇上还有何不满呢?”太后话中有话,看向皇上的眼神隐藏说不出的深沉。

    “我是盼望他能成熟懂事,但不是要看到他铤而走险!”

    “父皇,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更何况,父皇这么多年就没遇到过危险的事情吗?儿臣心中有数,才敢如此做。”

    林简脸上的表情始终是云淡风轻的。

    “皇上,简儿这次可谓是一举三得,一来引得庞锐进了圈套,二来引出了铁卫军内部的奸细,三来这令狐鸿熹日后也会对皇上更加忠心耿耿,经过这次的事情,不也正好考验了令狐满月吗?”

    太后此话一出,林简脸上却没有多少雀跃之色。

    “皇奶奶,我说过,我对令狐满月是认真的!千算万算,我对她都没有任何利益目的!至于其他的,你们一开始就教我,为王者之道,我只是按照你们所说的一步步走下来而已。”

    林简如此反驳太后,皇上更加不满。

    “太后,你看看他!本性难移!”

    “行了!哀家都没觉得不妥,认真就认真吧!他现在还小,感情也不定性,现在说着多么喜欢,以后谁又知道?”

    太后似乎是比皇上看得开。

    有时候,最了解男人的往往是女人。

    就算是这一刻认为深爱的人,总有一天会不爱,天地都难永恒,更何况柔软的感情。

    太后当年也是从林简这个年纪走过来的。

    这句话,林简并没有反驳太后,并不是他认可太后的话,而是因为感情是他自己的事情,他有自己把握感情的方式,唯独这件事情,任何人都不能插手。

    皇上终究是心疼林简的,看着他此刻苍白失血的脸色,到了嘴边的责备不由咽了回去。

    “简儿,你休息吧。剩下的事情皇奶奶和你父皇会做主的。”太后一开口,皇上冷着脸转身走出了房间。

    太后眼神示意林简好好休息,紧跟着也离开了房间。

    园子里,皇上扶着太后下楼梯,太后挥手让一众宫女太监都退了下去,抬眼看着远方阴霾天际,神色愈加深沉凝重。

    “想当初,我与你父皇,也是如此一步步护着你登上皇位,只是你父皇去的早,从那以后,我就更加清楚,要想让你皇位稳固,必要时刻,就要狠下心牺牲至亲!你不会怪我这个老太婆一意孤行,到了简儿也如此吧!”

    太后转身凝视皇上,面沉如夜。

    皇上轻舒口气,低声道,

    “简儿悟性极强,这些年伪装的吊儿郎当,也不过是为了试探朝中众人的动向和心思,如今看来,老五心性清冷孤傲,不屑于阴谋诡计明争暗斗,老三实在是扶不起的阿斗,注定了碌碌无为,而东合——我一直以为他小心翼翼所做一切只为自保,现在看来,他的隐忍和心思不输任何人,只是有时候未达目的不择手段有些过了的话,就没有其他人丝毫活路了。”

    “东合——会有你说的如此可怕吗?”太后不由得皱了下眉头。

    在她印象中,东合一直是不温不火,小心谨慎,与人为善,低调听话的。

    “但愿是我多虑了。”皇上眸色深沉,他也希望是自己多虑了,可现在看来,很多事情东合不是准备了一朝一夕了。

    “东合的事情始终是在皇上眼皮子底下,那庞锐呢?”太后看似无意的问起了庞锐。

    皇上眼神一凛,下一刻却是恢复一贯的冷静深沉,

    “庞锐迟早会回到大漠戈壁的,这一点,太后就放心吧。”

    “皇上,我觉得你有事情瞒着我,关于庞锐的。”太后何等精明,皇上一个眼神有些异样,太后都能敏锐的捕捉到。

    “太后,您多虑了。我也是爱才,见那庞锐言谈举止洒脱不俗,所以有时候会与他多说几句,一是试探,二是掌控,并没有其他。”

    皇上从容解释,可就是这份超乎寻常的平静,更加让太后怀疑。

    只不过,皇上坚持不说,太后也不适合继续问下去,可怀疑的种子一旦在心底生了根,就会迅速蔓延开来。

    皇上执意不说,太后也有别的法子。

    ——

    屋内,林简身子懒懒的靠在软榻上,眉眼低垂,眼底一抹邪肆笑意若隐若现。

    下一刻,苏康进来,身后还跟着两个身着斗篷的黑色身影。

    “殿下,人来了。”

    随着苏康话音落下,披着斗篷的两道身影上前一步,身上斗篷瞬间滑落,斗篷下的绝色身姿一瞬点亮整个房间。

    一对璧人,举手投足巧笑嫣然,绝世容貌双八年华,肤如凝脂晶莹剔透一般。

    最难得的是竟然是一模一样的双生子。

    林简只是懒懒的掀了掀眼皮,无所谓的瞥了一眼。

    双生子少女眉眼含笑看向林简,眼中既有妩媚风情,也有清澈无辜之情,任一般男子看了都会把持不住,为之所动。

    “带她们下去。”林简挥挥手,苏康立刻派人将双生子少女带走。

    “三日内送去。”

    “是,殿下。”

    “她那边呢?”林简口中的她除了满月没有旁人。

    也只有在提到满月的时候,他整个人才会给人熟悉的感觉。

    “回殿下,令狐大小姐人还在未央宫,明日一早侯爷会来接她回去。”苏康如是说。

    “父皇真是,竟然只留她一天!”林简不满的咕哝了一句,眼神忽明忽暗,阴晴不定。

    苏康也意识到太子殿下这几天的变化,但作为属下的,无论殿下如何吩咐都要照办,不能任意猜测主子的心思。

    这时,一声尖锐的叫声从软塌下方传来,林简瞥了眼软塌下那抹紫色身影,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眼底却是冷的。

    “苏康,宰了它。”

    林简冷酷的下了命令。

    “是,殿下。”

    不知那才钻出来的紫貂是不是能听懂人话,下一刻拔腿狂奔,却是被苏康袖中射出的匕首死死地顶在地上,一命呜呼。

    紫貂临死前看向林简的眼神带着哀怨,带着愤怒。

    谁说动物没有情感,它们也有控诉和质疑的眼神。

    “小家伙,留着你只会让满月和林一东曜怀疑我,所以你必须死!”

    “苏康,厚葬吧。”

    林简此话一出,苏康嘴角一抽。

    厚葬?给一只紫貂厚葬?这还是头一次听说。

    不过殿下吩咐了就要照办。

    “退下吧。”

    见苏康捡起了紫貂的尸体,林简没再多看一眼。

    苏康退下,屋内只剩他一人。

    萧瑟夜晚,无论他身处何处,只要没有令狐满月在他身边,他都会觉得自己是另外一个人,一个即将成为他父皇那样的人。

    只有在她面前的时候,他才算是一个可以活在阳光下的林简。

    当他在满月戴着的发簪上发现了可以让紫貂找到的香粉时,他就开始谋划这一切。

    林一东曜可以凭给满月的发簪找到她,他也可以!

    这世上的紫貂不是只有林一东曜那一只!

    要找到她住在别院一点也不难!接下来就是要猜到她后面要走的每一步!

    猜心本就很难,更何况猜测的还是她的心!

    是心累的感觉。

    就在他一筹莫展的时候,他想到她之前提到的对庞锐的怀疑,那么她躲在林一东曜那里,很有可能就是为了在试探庞锐,所以他将计就计,表面上大张旗鼓的又是讨要铁卫令,又是坠崖,这才符合他一贯的风格,不会引起林一东曜与林一东合的怀疑。

    实际上,这一整出戏都是他自编自导。

    铁卫军内部,一直存在纳兰家族根深蒂固的一帮旧人,不铲除这些人,铁卫军就不能完全听命于他,他借着坠崖令所有人都对铁卫军产生了怀疑,就可以趁机更换新鲜血液,达到他的目的。

    而伤口也是他服下了一种特殊的药丸暂时制造出来的效果。

    做这一切,他要令父皇对林一东合更加怀疑,令太后对他更加放心。用纳兰家族的铁卫军换来父皇和太后的支持和信任,这一招,注定稳赚不赔。

    这一出戏,他试探了所有人!

    却唯独不想将满月也牵扯其中,他不想骗她,只是戏演到了现在,他必须坐在轮椅上三个月才能令她相信。

    她的心思,稍有瑕疵,就能给他满盘推翻。

    而刚才那两个绝色少女,是他送给庞锐的大礼,他就不信,如此还不能试探出庞锐与父皇的关系!

    如今,他虽然要坐在轮椅上一段日子,却反倒比之前更加容易接近满月,接下来的三个月,是他与满月之间发展很重要的时候!

    这三个月,会改变很多。

    未央宫,夜

    经过一百天的折腾,满月总算是有了自己休息的时间。

    静坐房中,思绪逐渐清朗明晰,却发现整件事情有很多地方看似合理,却又存在着蹊跷的地方。

    这种感觉,就如同她在侯府的时候,对付二夫人和令狐平雪等人,尽管令狐鸿熹也会觉得蹊跷巧合,却不得不相信表面的证据。

    满月此刻也有这种感觉。

    隐隐觉得,□□京都真正阴暗的一面已经被她掀开了冰山一角。

    似乎接下来要走的每一步,都是一环扣一环,环环相扣,计中计,网中网。不再是侯府之中你来我往的直面较量。

    你以为的敌人,在他背后还有更加强大的帮手或是对手,你面前的帮手很有可能下一刻就会转身倒戈。

    是敌是友,难以分辨。

    此刻的感觉,如同盘古开天辟地之前,混沌天地之间,难以明辨。

    ——

    次日一早,令狐鸿熹还没进宫,满月已经准备妥当。

    其实也没有什么好收拾的,她昨儿进宫的时候除了一身衣服,别的什么都没有。荣乐在屋内忙着,满月在院子里走着。

    院外,一抹颀长身影到了拱门下,冲她温柔一笑,手中玉骨扇子在晨光初曦之下散发瓷白无暇的光泽。

    “侯爷。”满月阖首,语气平静。

    “气色不错。”庞锐笑着看向她,眼神专注而平和。

    “劫后余生的感觉而已。”满月舒了口气,脸上的表情从容安然。

    “太子在宫外的别院已经建好了,过几天太子会去修养,而你——”庞锐突然转移了话题,满月听着,隐隐有种异样的感觉。

    “此事跟我有关?”

    “今日就见分晓。”庞锐故意藏了半句,让满月猜。

    可林简住在别院修养这件事能跟她扯上关系的也就是她的女官身份了。

    “侯爷是来好心提前告知的?”满月没有继续追问庞锐如何知道的,以林简的性子,借着生病对皇上和太后提出要求并不为过,说什么救命恩人,原来就是为了这一出。

    “如果我说,我就此认输了,你信吗?”庞锐这话包含了多重含义。

    “这是侯爷自己的事情,满月不懂,亦不会过问。”

    “我也猜到你会是这个答案,不过还是忍不住想问。”庞锐自顾自的笑了笑。

    “侯爷此次回来,还要待上多久?”满月看着他,看似随意的问着。

    “这么快就想赶我走?”他凝眉,看似是生气了,其实却是跟她开了个玩笑。

    “你我相识一场,你的确有很多吸引我的地方,我也想过可以带你离开,只是你的心思和想法,并非我能掌控,既然如此,我倒宁可多留些日子,即便是看着你,也好过一个人孤苦伶仃的回去。”

    庞锐说话总给满月一种表面看似温柔如水,实则每一句话都包含着多重含义,字字珠玑的感觉。

    云淡风轻之中,总能扭转整个局势的走向。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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