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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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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啊,大小姐,赵姑娘看您的眼神表面在笑,可我总觉得她的眼神很怪异,说不出什么感觉。”凝静附和惜梦的话,也看出赵虞儿的不对劲来。

    满月看了二人一眼,笑着开口,

    “你们俩现在可快成女巡按了!一个个愈发的机灵了。”

    被满月打趣称赞,惜梦和凝静不好意思的笑笑。

    “大小姐,哪有啊,奴婢跟凝静姐姐也只看出个皮毛,大小姐才是最厉害的。”惜梦俏皮一笑。

    “有你们俩也是我的福气。”满月由衷道。

    惜梦机灵活泼,凝静稳重周全,经过前几次的考验,这二人的确是值得满月信任和重用的。

    惜梦和凝静相视一眼,不好意思的笑笑。

    “赵虞儿接连好几次主动与我接近,这还是其次,她今天的举动太奇怪了!如果只是吓唬三夫人——那么最后说给我的那些话还有刻意的言谈举止,都很奇怪。”

    满月到现在还没想通赵虞儿到目前为止做这么多事情,她的目的是什么。

    既然想不通就暂时放一放。

    看来老夫人是故意要让侯府的局势更加混乱下去,否则一个赵虞儿已经足够人仰马翻了,现在还加上一个对她言听计从的吴姨娘,还有那个目的明显的令狐秋雨。闹腾的越厉害,令狐鸿熹分身乏术之下就很容易被老夫人钻了空子。

    老夫人已经明显感觉到身边能被她任意利用的人不够用了,不惜将赶走十年的吴姨娘也找了回来。

    这侯府的天,很快又会有天翻地覆的改变了。

    ——

    纤玉阁

    令狐秋雨从进入纤玉阁开始就横挑鼻子竖挑眼,没有一样看顺眼的。

    随手将二夫人给的玉镯子搁在一边,冷哼一声,不满的嘟囔着,

    “就拿着这么个普通货色就想糊弄我?真当我没见识是不是!”

    “秋雨,你小声点!隔墙有耳。”吴姨娘皱着眉头提醒令狐秋雨,起身将门窗全都关上,几个丫鬟婆子也全都被她打发了下去,这院子就只有她们娘俩。

    令狐秋雨双手环胸,不满的嗤了一声,

    “你怕什么?是她们求着咱们回来!现在却一点求人的样子都没有!简直就是贻笑大方!”

    令狐秋雨不满的地方还有很多。

    老夫人送的珍珠项链根本就是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货色,也就是令狐满月送的黑珍珠是稀罕物。

    吴姨娘叹口气,抬手摸索着令狐秋雨手上的黑珍珠戒指,满眼的喜欢。

    令狐秋雨急忙将自己的手收回来,冷冷道,

    “看什么看?!如果不是你好赌成性输光了我的嫁妆,我还用一次又一次的骗聘礼给你还赌债?如果不是你,我现在吃香的喝辣的!还会传成这么寒酸!”

    令狐秋雨对吴姨娘一千一万个不满意。

    吴姨娘盯着吴秋雨手上的戒指,眼睛放光,“你这孩子怎么如此说话呢?我辛辛苦苦把你养大了,你倒好,现在跟我如此计较。”

    “现在这里可没有外人!你在我面前装什么装!别人不知道你,我还不知道吗?你带我回来不就是为了银子吗?至于说的自己如此伟大?”

    令狐秋雨对吴姨娘态度不善,语气更不像是一个女儿应该对母亲的态度,随着她说话,耳朵上的黑珍珠耳坠来回晃动,散发出迷人高雅的光芒,看的吴姨娘稀罕不已。

    “这黑珍珠本就不适合你戴,你——”

    “我戴着起码能留住!不像你!又拿去赌了是不是?难道你不知道老夫人早就查清了你的底线!没有你的把柄她会让你回来!你还是洗干净了双手等着给她做伤天害理的事情吧!”

    令狐秋雨说完,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房间。

    吴姨娘在屋内狠狠地跺了跺脚,最后拿起令狐秋雨扔下的玉镯子踹在了怀里。

    秋雨终究只是个孩子,喜怒全都表现在脸上,如果不让老夫人误以为抓住了她的把柄,她又怎么能顺利回来呢!

    为了回来,她准备了整整十年!

    老夫人真是越老越糊涂了,让她回来?哼!她就等着侯府改朝换代吧!

    ——

    吴姨娘回来之后,侯府并没有特别的事情发生。

    令狐鸿熹依旧是宠爱赵虞儿,虽然还没提出正式给赵虞儿一个身份,但也为时不远了。二夫人表面不动声色,内心早已是热锅上的蚂蚁。

    老夫人那边曾经当着二夫人的面与令狐鸿熹因为赵虞儿的事情吵过,二夫人也没胆子再去找老夫人,只能自己着急的团团转。

    吴姨娘虽然住在偏僻破旧的纤玉阁,但总比在外面四处飘零的好。而令狐秋雨则是经常离开侯府四处闲逛,吴姨娘说了她很多次,令狐秋雨都是置若罔闻,依旧我行我素。

    三天后晌午,侯府新来了几个丫鬟,令狐鸿熹让令狐泉张罗着将丫鬟分给各个院子。这事情原本是二夫人负责的,可令狐鸿熹最近几天有意无意的将二夫人负责的事情交给令狐泉办理,这是一点一点的将二夫人架空。

    至于架空之后谁会上位,不言而喻!

    令狐泉知道自己现在是夹在当中,成为令狐鸿熹将二夫人手中权力逐渐过渡给赵虞儿的枢纽。二夫人自然不敢冲着她说什么难听的话,令狐鸿熹这一招无声无息,并不与二夫人有任何正面冲突,却又做的决绝明了。

    明水阁,二夫人早早来到,令狐平雪也跟在二夫人身侧,母女二人气色都不太好。这里是侯府,不是外面,令狐平雪没有心情再装作温柔贤淑的给别人看了。

    令狐泉端坐当中,满月泡好茶给令狐泉端上来,旋即自然的坐在令狐泉身侧。

    令狐平雪视线看过来,充满了嫉妒和不甘。

    二夫人则是微微伸长了脖子朝门口看去!

    这赵虞儿和吴姨娘架子都够大的!竟然比她这个二夫人来的还晚!一个一个如此没有规矩!令狐鸿熹才刚刚给她脸色看,她们就一个个的以为她彻底失宠了,不把她当回事!

    随着一声清脆悦耳的声音响起,赵虞儿竟是跟吴姨娘一块进来的。

    “吴姨娘,你先请。”赵虞儿声音是一贯的悦耳清润。

    “赵姑娘太客气了,你也请。”吴姨娘的声音听起来唯唯诺诺的,完全不是她与令狐秋雨单独在一起时的那般语气和神态。

    令狐秋雨看着在外人面前轻声细语的吴姨娘,再联想到面对她时那个粗俗不堪的女人,令狐秋雨不屑的嗤了一声,越过二人率先走进屋子。

    “秋雨,你这孩子怎如此没礼貌,应该让赵姑娘先。”吴姨娘低声责怪令狐秋雨。

    令狐秋雨的声音无所谓的响起,“我可是侯府的四小姐,她不过是来做客的,一不是父亲的女儿,二不是父亲的夫人姨娘,不管按照谁的规矩来,都是我先进屋,母亲连这个道理都不懂?难道赵姑娘也不懂?”

    令狐秋雨声音高亢明亮,人还未进屋,声音已经传遍了整个院子。

    满月现在不用看也知道二夫人必定是一副解气的模样,而令狐平雪则是不屑地看向门口,在她眼中,论容貌才艺,谁都不是她的对手。

    但随着赵虞儿缓缓走进来,令狐平雪原本不屑一顾的神色忽然凝重了一分,隐隐的,还有一丝怀疑。

    赵虞儿之前被令狐秋雨抢白了几句,并不生气,面带微笑,轻移莲步缓缓走来,远远望去,若一株悠然绽放的清池莲花,周身上下都透出清幽高洁的气质。

    令狐平雪见了这般容貌气质的赵虞儿,面容有些扭曲,放在膝盖上的手不由自主的握紧了拳头。

    满月冷眼瞧着,心中冷笑迭起。

    中原大地,卧虎藏龙,令狐平雪注定只是井底之蛙,以为这小小京都就能涵盖整个中原大地,在其他地方与她同时代的不乏倾城绝色又才艺超群的美人儿。

    令狐平雪容不得别人比她获得多的关注,越是如此,心胸越是狭隘,失去的越多。

    赵虞儿聘婷走来,自始至终都跟在令狐秋雨身后,吴姨娘抱歉的朝赵虞儿欠身,赵虞儿也微微福身,轻声道,

    “吴姨娘不必如此,四小姐说的没错,虞儿无名无分的,是侯爷偏爱才会住进侯府,如今有二夫人和吴姨娘,虞儿实在不应该逾越。”

    赵虞儿对待吴姨娘的态度与面对满月的时候完全不同,似乎并不喜欢吴姨娘的接近,因为吴姨娘原本是想上前一步的,可赵虞儿却是不着痕迹的后退了一步,尽管她掩饰的很好,却还是被满月看到了她眼底对于吴姨娘靠近时的一抹不快。

    这说明白赵虞儿根本就不喜欢与人过多接近,可她却是一次次的借机跟自己走近,还都选在二夫人或是老夫人院里的丫鬟婆子看到的时候!如此明显却又诡异的动机,究竟目的是何?

    令狐泉看了进来的三人一眼,转而看向满月,虽然没说话,却是跟满月差不多的想法,这个赵虞儿有古怪。

    三人落座后,令狐秋雨目光毫不掩饰的落在令狐平雪身上,见令狐平雪一身也是珠光宝气,虽不如令狐满月身上佩戴的都是太后赏赐之物名贵奢华,却也是真金白银。

    令狐秋雨穿的还是前几日进府的时候穿的那件过时的粉色长裙,这条裙子因为压在箱底时间太长,裙摆被压得皱皱的,令狐秋雨想了很多办法都没辙,只能如此穿着。

    这算是她最体面地一套衣服了,比起这侯府的丫鬟婆子的衣服都没见得好到哪里去。而吴姨娘身上穿的就更简朴寒酸了,布衣小褂,蓝布裙子,脚上的绣花鞋因为穿的时间太长都变了颜色,鞋帮磨出了毛边,透着清苦寒酸。

    令狐泉见此,眉头皱起。

    吴姨娘好歹也生了令狐秋雨,可回到侯府就如此待遇吗?连个丫鬟都不如!

    令狐泉眉头一皱,看向二夫人,

    “二夫人,吴姨娘和秋雨回来三天了,怎么也没给她们做几件合身的衣服呢?”并非令狐泉多么爱管闲事,但面上的事情都做不好,这侯府迟早从内里腐朽衰败。

    二夫人回过神来,怏怏道,“这——这已经派人量了做了,只是——”

    “二夫人,没有人给我和母亲量过啊?也没人说是给我们做新衣服啊!”二夫人还没说完,令狐秋雨就冷声打断她的话。

    二夫人一脸尴尬,不由得瞪了吴姨娘一眼。

    令狐平雪也是一脸不满的看着令狐秋雨。这个令狐秋雨比子璐还过分,说话不经大脑,一点眼力价都没有,祖母怎么会找这么一对没用的母女回来!

    不过若是令狐秋雨太精明了,也不是好事。

    吴姨娘被二夫人瞪了一眼,不觉缩了缩身子,尽管是很细微的动作,令狐泉却还是留意到了。

    “王妃,是——是有裁缝来过,秋雨还小不懂事,大概是忘记了。”吴姨娘此时再说这话,肯定难以令人信服。

    偏偏令狐秋雨连自己母亲的台也拆。

    “母亲,你说什么呢?我才十三岁!我记性没有那么差!我又不是七老八十了!”令狐秋雨说话典型的口无遮拦,越是如此,越加令二夫人难看。

    “四妹妹,你能跟吴姨娘回来,母亲可是为你们说了不少好话,父亲最近事务繁多,一时半会也顾不上你们,还是母亲和祖母想法设法的找到你们,你们才能回来的。母亲真的很关心你们,又怎么会不给你们做新衣呢!”

    令狐平雪这会子站出来替自己母亲说话。

    如果任由令狐秋雨胡闹下去,岂不是让令狐满月看笑话了。

    令狐平雪一副姐姐的架势,虽然是在给令狐秋雨解释,可语气却是凌驾在令狐秋雨之上的气势和高傲。

    满月见此,看似无心的说了句,

    “其实就算二夫人没有找裁缝也没关系,马有失蹄,人偶尔也会犯错,二夫人大大方方的承认了就是。”

    满月此话一出,等于是彻底的点燃了□□。

    原本还是二夫人这边一口咬定的事情,可到了满月嘴里却是另一番光景。

    令狐平雪脸一红,不甘的回了句,“大姐这话什么意思?母亲还能为了这点小事撒谎不成?”

    满月面不改色,淡淡道,

    “我没说二夫人撒谎,只说她犯了错误。况且姑姑也没说犯了错就要怎样,如果是初犯的话,承认了错误,立刻补救就是了。”

    满月如今是六品女官,说话的分量自然是跟以前不一样了,再加上二夫人现在等同于墙倒众人推,赵虞儿对她阳奉阴违,吴姨娘和令狐秋雨葫芦里指不定卖的什么药,反正二夫人现在是没在她们身上讨到便宜,至于老夫人——现在有了赵虞儿这个得力帮手,又有吴姨娘的加入,对于二夫人现在是横竖都看不顺眼了。

    三夫人就更不用说了!如果可以的话,三夫人现在恨不得就杀了二夫人!

    二夫人已经渐渐陷入孤立无援的地步!

    “二夫人,你说你为吴姨娘和秋雨请了裁缝,是哪家的裁缝?叫他过来!还有,带着给吴姨娘和秋雨量身的尺寸一并过来,本王妃现在就派人将其带来当面对质!本王妃今儿倒要看看,究竟是谁在撒谎!”

    令狐泉之前对二夫人所作所为可以睁一眼闭一眼,那是因为侯府相对还算太平,又因为与老夫人关系不睦,所以令狐泉更加不想管侯府的事情,就算是满月刚刚回来的时候,令狐泉对很多事情也是面上能过去就行。

    可是渐渐地,二夫人出出针对满月,更是不惜对令狐惊烈下手,搅得整个侯府不得安宁!令狐泉被老夫人利用和嫌弃了几十年,如今孑然一身,不想再为了旁人而活,更加不想任由老夫人和二夫人错下去,所以一步步的站出来,站在满月这一边。

    令狐泉的话让二夫人脸色青白不定,令狐平雪也是哑口无言的站在那里,低着头不敢说话。

    原本这般尴尬的场面定是不会出现在八面玲珑的二夫人身上,但因为最近带给她打击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二夫人终日闷闷不乐,既要想办法对付满月,又要防着赵虞儿,同时还要讨好令狐鸿熹和老夫人,还要时时刻刻试探令狐泉的想法,二夫人早已是精疲力尽,再加上令狐鸿熹正逐渐一点一点的收回她手中权力,这更加令二夫人心中惶恐不安。

    二夫人哪还有心思做些表面的工作,根本就顾不上吴姨娘和令狐秋雨。

    “姑姑,母亲确实是找了裁缝,这一点我可以作证的啊。可能那裁缝上了年纪耳背没听清,又或者是倏忽忘记了,母亲亲自接吴姨娘回来,又岂会怠慢了她和四妹?”

    见母亲不说话,令狐平雪自然不甘心就此被满月讽刺打败,还在做着最后的挣扎。

    令狐平雪不开口还好,一开口更是触犯了众怒。

    “照二妹如此说,日后若是犯了法的人也可以说,我要害他的时候已经提前跟他说了,可是他没听到,听到了岂不是就躲过了?这不能怪我!你是这个意思吗?”

    满月的声音淡淡的,语气随意自然,就像是在跟令狐平雪讨论今天的天气如何,却是字字句句都将令狐平雪讽刺到了骨子里。

    令狐平雪面色发青,面容有丝丝扭曲变形。

    见此,令狐秋雨不屑的嗤了一声,无所谓的说道,“不过是几件新衣服,这么多年我都穿旧衣服也过来了,但二夫人忘了就是忘了,何必要强词夺理呢!大不了我穿二姐的旧衣服就行了,反正我与二姐都是庶女,也没有一官半职,我与二姐可以说是平起平坐,衣服也穿一样的有何关系!”

    令狐秋雨表面看虽然是大大咧咧的性子,可内心却敏感激动的很。自小就跟母亲颠沛流离看遍了一众亲戚的脸色,自然是看出令狐平雪对她的不屑和冷嘲,令狐秋雨绝对不会吃这个亏。

    既然令狐平雪自认高人一等,她就非要拉她下水不可。

    “我的衣服你怎么能穿?谁说我们是一样的!我——”

    “平雪,别说了!”

    眼看令狐平雪就要说错话,二夫人回神猛地拍了一下她的手背,啪的一声清脆响亮,这才阻止了令狐平雪继续说下去。

    “母亲!”令狐平雪手背被拍红了,当即委屈的看着二夫人。

    “你是姐姐,秋雨是妹妹,妹妹有什么不懂事的你这个做姐姐的要教她,你如此激动做什么?你越是激动,你妹妹越加听不进去你说的话!这点道理你都不懂吗?”二夫人一边说着一边冲令狐平雪使着眼色,令狐平雪心有不甘,可是转而一看令狐泉阴沉不满的脸色,令狐平雪不由委屈的垂下头,云叠水袖里面的双手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地刺入掌心。

    令狐平雪不说话了,不代表令狐秋雨能忍。

    “二夫人这话是在教训我呢?虽然我跟着母亲在外十年,但听话的能力没问题,请问二夫人,我刚才究竟哪里做错了,需要二姐提点我,连大姐都说二夫人不对,就二夫人自己觉得自己对了!”

    令狐秋雨说完,吴姨娘白着脸冷喝了一声,

    “秋雨!你太不懂事了!闭嘴!别说了!”

    “母亲,我没说错!”令狐秋雨一副要跟二夫人死磕到头的架势。

    见令狐泉皱了下眉头,吴姨娘有些无措的说道,“王妃赎罪,秋雨常年跟我在外居住,对于侯府的规矩并不了解,我经常生病还要她照顾,对她的教育难免会有疏忽,是我不好,秋雨今天顶撞了二夫人,一切错误都在我。”

    吴姨娘说着说着竟红了眼圈,原本令狐泉心底也有火气,可是见吴姨娘如此说,她还能责怪令狐秋雨什么呢?跟着母亲在外住了十年,没有父亲在身边,日子清苦寒酸,看她们的穿着打扮就知道了,还能好到哪里去。

    说到底,也是侯府亏待她们的。

    “秋雨还小,不懂事慢慢教。但是二夫人,你现在还一口咬定找了裁缝吗?”令狐泉今儿就要将二夫人这件事情给她理正清楚,省的她黑白颠倒是非不分。

    二夫人身子有些摇摇欲坠,曾几何时,她在侯府变成了如此的地位?一个不被她放在眼里的令狐满月在侯府的地位如日中天,她却落得个小女儿被赶出家门,大女儿失chong的地步!

    面对令狐泉的责备,二夫人不得不低下她一贯高昂的头,“王妃,是我疏忽了。”

    二夫人虽然没正面承认没找裁缝,却也等于是认错了。

    “吴姨娘,我是真心待你和秋雨的,今儿的事就当是我错了,稍后就找裁缝给你和秋雨做新衣,我屋里还有几套新衣,都是崭新的,咱俩身量差不多,稍后送到你那里,你试试。”二夫人一边说着一边拉着吴姨娘的手。

    吴姨娘脸色一僵,有些受chong若惊的看着二夫人,忙不迭的点头,

    “夫人有心了。”

    “二夫人跟母亲的身量可不一样,母亲身材高挑,二夫人比母亲矮了半个头,衣服如何能合适?”令狐秋雨似乎是生怕别人忘了她的存在,事情都要解决了,她又多了几句嘴。

    二夫人的确是身材娇小,比起吴姨娘的纤细窈窕有很大差别。

    满月看着二夫人青红不定的面容,心底冷冷一笑,二夫人和老夫人又自作聪明了一次,因为找回一个好帮手,却没想到吴姨娘和令狐秋雨,一个唱白脸,一个唱黑脸,将二夫人耍的团团转。

    看来,吴姨娘离开侯府十年,并不只是普通的颠沛流离那么简单。

    令狐平雪听令狐秋雨如此说,不由得上前一步,脸色涨红,“母亲的身材当然跟吴姨娘不一样,母亲是大家闺秀,实在比不了吴姨娘出身qing楼,花魁加身,听说吴姨娘年轻的时候最会跳舞了,京都数不清的名门公子都拜倒在吴姨娘的石榴裙下,吴姨娘唱的曲子也是qing楼传唱经典呢,是不是,吴姨娘?”

    令狐平雪为自己母亲出头,不惜翻出吴姨娘不堪回首的过往,口口声声提到了qing楼二字,吴姨娘原本就煞白无光的脸色,这一刻更加难看。

    令狐平雪得意的看向吴姨娘。

    令狐秋雨见此,不屑的嗤了一声,上前一步挡在自己母亲身前,

    “二姐口口声声说有诸多世家公子拜倒在母亲石榴裙下,这么说,也包括父亲了?二妹这么说什么意思?是想说父亲是喜欢流连qing楼的登徒子,还是想说别的?母亲是出身qing楼,但是她一不偷二不抢,后来进入侯府成为二夫人的婢女,更是安守本分不曾逾越一步!母亲错在哪里?”

    令狐秋雨在市井十年,什么难听的话没听过,什么难堪的场面没经过,令狐平雪含着金汤匙出身,想在嘴皮子上占上风,无疑是自讨苦吃。

    二房和吴姨娘争了个面红耳赤,赵虞儿在一旁始终是静静看着,眼底流露出一丝诡异的平静。

    “行了,你们还当我这个王妃在吗?二夫人的确是错了,平雪说话也太没分寸了,这像是侯府千金应该说的话吗?你四妹常年不在侯府,在外面也吃了不少苦,你这个做姐姐应该让着她,而不是说出令吴姨娘难堪的话,怎么说,吴姨娘也是你的长辈。”

    令狐泉说完二夫人和令狐平雪,又看向吴姨娘和令狐秋雨,

    “吴姨娘,你离开侯府十年,是侯府愧对你和秋雨,如今既然回来了就安安稳稳踏实的过日子,至于秋雨你也要慢慢教,侯府不比外面,说话更要注意,若刚才的冲突被侯爷看到了,我也没办法替你们圆场,每个人都要受罚。”

    “王妃说的是,我代秋雨说声对不起。”吴姨娘忙起身认错,怎么看都是一副唯唯诺诺的模样。

    令狐秋雨虽然没顶撞令狐泉,面上却是不甘的扭过头去。

    令狐泉如此做等于是各打五十大板,这结果吴姨娘能接受,二夫人却无法接受。

    她是什么身份?平雪是什么身份?这以往绝对是吴姨娘全错!而她跟平雪就全身而退,绝对不会是今天这样!

    可现在吴姨娘都表态了,她还不做声的话,令狐泉又该说她的不是了。

    二夫人站起身,咬咬牙,声音细弱蚊蝇,

    “今儿的事我跟平雪也有错,吴姨娘不必自责了。”

    “二夫人?你是在跟吴姨娘说话,还是跟姑姑还有我们其他人说话?”二夫人声音很小,道个歉都遮遮掩掩的,她越是如此,满月越不让她得逞。

    满月也不正面提醒她声音大一点,而是旁敲侧击。

    二夫人此刻恨不得用眼神杀死满月,可满月就在令狐泉身边坐着,满月看到了什么,令狐泉也会看到。

    二夫人打掉牙齿往肚子里咽,提高了音量,却是带着颤音,

    “今日之事,我和平雪都有错!吴姨娘不必自责了!既然都是一家人,就没有解不开的疙瘩。”

    二夫人说完,满月若有所思的看向令狐平雪,

    “二妹呢?作为四妹的姐姐是不是也应该跟四妹道个歉?”

    “我——我跟她道歉?”令狐平雪眼睛睁的大大的,美丽的眸子这会子都要落下眼泪来。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让她给令狐秋雨这个野丫头道歉?在令狐满月回来之前,外面的人可都当她才是侯府嫡女!现在不但屈居二小姐,还要给一个离开侯府十年的野丫头道歉!

    凭什么?!

    二夫人想说满月欺人太甚,却又不敢直接开口,若是惹怒了令狐泉,将今天的事情告诉令狐鸿熹,令狐鸿熹对她的信任就更低了,老夫人现在正病着,得知以后也会埋怨她无能还要找事,到时候她就是里外不是人!

    但平雪可是她捧在手心的宝贝,怎么能跟令狐秋雨道歉!就是老夫人在也不会答应的!

    “满月,平雪和秋雨都是你的妹妹,你不能因为秋雨跟你一样都曾经在府外住过一段日子就对她偏爱,平雪也是你的妹妹啊,你们姐妹之间还是应该和睦相处的好。”二夫人不甘心让令狐平雪给令狐秋雨道歉,所以提到了满月身上。

    满月薄唇勾起一抹浅笑,看向二夫人的眼神却是带着蚀骨冰冷的嘲讽。

    二夫人还有脸提她也在外面住了一段时间吗?

    那猪狗不如的七年,若不是她命大,早就死了!

    “二夫人说的有理,可错了就要承认错误,既然二夫人觉得平雪不适合道歉,那就由二夫人这个母亲来道歉吧。我若执意让平雪妹妹道歉,难保二夫人会说我偏袒秋雨,既然如此,那就二夫人自己来吧。女儿犯错母亲出面,这无可厚非!是不是?三夫人。”

    满月脸上笑意盈盈,却是看的二夫人阵阵心寒,说不出的一股寒意袭遍全身。

    “大姐,你什么意思?非要我开口道歉你才满意?”令狐平雪红着眼睛看向满月,如今,满月在上,她在下,无论如何都是满月占据主导,而她的地位随着母亲失chong也一日不如一日。

    令狐秋雨见此,在一旁幸灾乐祸的开口道,“若二姐需要我也可以就刚才顶撞二夫人道歉,不过——二姐是姐姐,要道歉也是你先来,我这个做妹妹的跟着你。”

    令狐秋雨对二房的不满全都表现在明处,满月猜得没错,她与吴姨娘就是一个唱白脸,一个□□脸,既让老夫人和二房觉得她们有利用价值,同时又不让她们好过。

    令狐平雪在满月这里占不到任何便宜,还被令狐秋雨冷嘲热讽,唯一一个对她恭恭敬敬的令狐子璐却不在侯府,令狐平雪这会子倒想起令狐子璐的好来了,如果今天令狐子璐也在,就有人帮她说话了!

    她稍微一挑拨,令狐子璐就跟令狐秋雨打起来了,到时候她就能全身而退了。

    可是现在——

    “平雪,你是姐姐,今儿的确是二夫人有错在先,你为了母亲出头说了几句不该说的话,你当应向吴姨娘和秋雨道歉。”

    令狐泉挥手示意令狐平雪道歉。

    是时候给二房的人一点教训了!让她们收敛一下飞扬跋扈的气焰。

    令狐平雪万万没想到,令狐泉现在是一边倒的站在满月这一边,偏偏祖母今儿生病了,顾不上她,否则她也不用受这个侮辱。

    可令狐泉开口了,令狐平雪怎么也不敢跟令狐泉对着干。

    当即上前一步,盯着令狐秋雨,咬牙开口,“我一人做事一人当,怎么能让母亲替我道歉呢!四妹,对不起!”

    令狐平雪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咬牙切齿的,令狐秋雨听出来了,装作没听懂,皮笑肉不笑的开口道,

    “有劳二姐了。我也有不对的地方,我跟二姐和二夫人道歉了。”

    令狐秋雨故意拖长了尾音,用来讽刺令狐平雪的咬牙切齿。

    目睹此景,满月神情平静,此刻她的注意力都在赵虞儿身上。

    今儿三夫人抱恙在身没有过来,赵虞儿从来了坐下来之后,除了刚开始令狐秋雨呛了她几句之后,赵虞儿都是不声不响的坐在那里,脸上的表情都很少,即便二房和令狐秋雨吵的不可开交,赵虞儿也是面色平静如初。

    她没有站出来当好人,而是选择沉默看戏,这个赵虞儿的真实意图,满月越来越看不懂。

    “行了,既然是误会,也都道歉了,别耽误今儿的正事。”令狐泉话音落下,乔青带着四个丫鬟走了进来。

    四个小丫鬟并排走来,除了最左边那个年龄稍大一点,其他三个都是十一二岁,稚气未脱。

    那个年龄稍大的丫鬟大概十五六岁的样子,眉目英挺秀气,站在那里身子笔直,与其他几个小丫鬟胆怯紧张的表情不同。

    满月不觉对她多留意了几眼。

    “这是新入府的四个丫鬟,原本是二房三房,赵姑娘,吴姨娘那里都留下一个,今儿三夫人不在,就将她的人留给满月,按照规矩应该是二房先挑选,但赵姑娘才进府,吴姨娘又是离开侯府十年才回来,二夫人这边就大度一些,让她们先挑选吧。”

    令狐泉话音落下,二夫人面上点头称是,心底却不是滋味。

    令狐泉想来不愿意管这些琐碎事项,若不是令狐鸿熹开口,令狐泉也不会接管,而今让赵虞儿先挑选,只怕也是令狐鸿熹的话把,想到这里,二夫人说不出的嫉妒和心寒。

    她辛辛苦苦伺候了令狐鸿熹十多年,到头来还不如一个一儿半女都没有的赵虞儿!赵虞儿现在威胁到的可是她渴望多年的正房之位。

    令狐泉的话,吴姨娘自然没有意见,也不敢有意见。

    “赵姑娘,你先。”吴姨娘一副唯唯诺诺的架势。

    赵虞儿佯装一愣,不好意思的说道,“我都习惯了一个人,侯爷已经拨了十几个人伺候我,真的不缺什么人了。不如——就让大小姐给我挑选吧!”

    赵虞儿莫名其妙的又将人引到了满月身上,满月定睛看向赵虞儿,她一脸平和温柔,一点也不像是有阴谋规矩的模样!若赵虞儿真的如表面看到的如此简单,何必辛辛苦苦的回到侯府!在外面不是一样吗?还更加自由自在!

    如今赵虞儿让满月给她挑选,若是满月挑选的丫鬟日后出了什么岔子,这岂不是着了赵虞儿的道儿!

    满月此刻觉得赵虞儿是在一步一步的设下陷阱引整个侯府的人入局!从令狐鸿熹到老夫人,再到王妃,一个都逃不了!

    赵虞儿现在究竟怎么想的,只有她自己明白。

    “赵姑娘,你尽管放心大胆的挑选,这些丫鬟都是父亲同意入府的,便不会有问题,赵姑娘不是怀疑父亲的眼光吧。”

    满月淡淡一笑,语出轻松随意。

    赵虞儿听了,眼神不自然的闪烁一下,旋即哑然失笑,

    “瞧我想的太多了,因为平时做事都习惯了事事都过问侯爷,人也没什么主见了,大小姐说的对,那我就不客气了。”

    赵虞儿没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也不拖泥带水,抬手指着中间一个长相清秀的小丫鬟。

    “就是她吧。”那小丫鬟跪在地上,脸上却露出一丝兴奋。

    都说现在侯府最受chong的是为人和善的赵姑娘,跟了她可就有好日子了。

    “你叫什么名字?”令狐泉沉声发问。

    “奴婢梅香。”小丫鬟小声回道。

    “行,你跟着赵姑娘吧。”

    “谢王妃,谢赵姑娘。”梅香忙不迭的感谢,抬头小心翼翼迎上赵虞儿视线,却见赵虞儿温和一笑,梅香心中更是欢呼雀跃。

    接下来轮到吴姨娘,吴姨娘也不好过分推脱,小声说了句,“你们都抬起头来我看看。”

    剩下的三个丫鬟,除了最边上那一个年长一些的大大咧咧的抬起头来,其他两个都是一脸紧张的只抬起一点下巴。

    “铁英?怎么——怎么是你?”

    吴姨娘指着最高的那个丫鬟,捂着嘴没忍住叫出声来。

    唤作铁英的丫鬟微微颌首,轻声道,“吴姨娘。”

    “你们认识?”令狐泉狐疑开头。

    令狐秋雨则是凝眉若有所思的盯着铁英,似乎是对铁英有所顾忌。

    见此,满月清然出声,“吴姨娘既然认识铁英,还是选别人吧,要不然沾亲带故的始终不方便。”

    满月出声提醒,吴姨娘脸色一变,似乎并不赞同满月说的。

    令狐秋雨皱着眉头正要开口,却见二夫人起身走到铁英身旁,上下打量着她,

    “这丫鬟年龄虽然不小了,却是个眉清目秀的孩子,不如就在我的院子里做活吧。”

    “回王妃,奴婢想要跟着大小姐。”

    原本以为这事儿就这么定了,谁知铁青冷不丁来了一句,顿时让二夫人很没有面子。

    令狐平雪起身不满的教训铁英,

    “你自己是什么身份,自己不清楚吗?别以为认识吴姨娘就可以胡言乱语了,这里是什么地方?你又是什么身份!自己不知道吗?”

    令狐平雪一语双关,分明是还不忿刚才给吴姨娘和令狐秋雨道歉丢的脸,要在这里找回来。

    满月这会子饶有兴趣的看着铁英。

    这丫头生就一副英挺飒然的气质,乍一看并不像普通人家的女儿,如今却是丫鬟身份,可说话气质都透着从容不迫和沉稳,她要跟着自己?呵——这话当着二夫人的面也真敢说。

    “你要反了是不是!一个小小的丫鬟竟然口出狂言!来人!掌嘴!”二夫人凝眉;冷声开口。

    “二夫人,要掌嘴也先等一等,听听这丫头怎么说。”

    令狐泉抬手阻止二夫人,她也对这个铁英很感兴趣,小小的丫鬟敢跟二夫人叫板,不要命是其次,关键是她哪来的这心思?

    “姑姑,这丫头就是该打!决不能姑息!”令狐平雪不依不饶。

    “回王妃,铁英虽然是奴婢,之前说话也的确有不尊重二夫人的地方,但铁英只想表达自己的选择,表达之后就算是被处置和惩罚,铁英也心甘情愿。”

    铁英抬起头清脆出声,语气铿锵有力。

    满月不觉失笑,旋即摇摇头,

    “姑姑,这丫头有点意思。”

    令狐泉则是皱了下眉头,有意思是有意思,但如此说话的确不合规矩。

    “大小姐,铁青可以会做很多事情,若是大小姐选择铁英,一定不会后悔的!”

    铁英拍着胸脯保证道。

    满月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有趣的小丫鬟,满身的江湖气息,说话看似是大大咧咧,其实很有自己的原则。

    “侯府有侯府的规矩,不是你想什么都能如愿。”满月的话虽然没直接拒绝铁英,却也没有收入自己院中的意思。

    铁英不由有些泄气,旋即正色道,“之前是铁英语出鲁莽,铁英愿受罚。”

    “这是你自己说的!一定要按规矩好好地治治你。”令狐泉不满的嘟囔了一句,似乎是对铁英很不屑。

    按理说,铁英能说出她的名字,就是跟她认识,可令狐秋雨对待铁英的态度却甚是不屑一顾。

    “姑姑,这个铁英暂时不要派去各个院子了,还是让吴姨娘和二夫人先选,满月那边暂时不需要。”

    铁英犯了错,暂时就无法分配,满月主动提出来自己那边暂时不用派丫鬟过去,也是为令狐泉解了围。

    在满月看来,若是身边的人如凝静和惜梦这般,两三个也就足够,人不在多,在精。

    而二夫人和令狐平雪要的则是一个排场,院子里使唤丫鬟婆子越多,在外人看来越气派得宠。

    “行了,就按照满月丫头说的。剩下两个也不用特意挑选,这个年长一点的就给吴姨娘,年纪轻的留给二夫人慢慢教导。”

    令狐泉是想早点打发了二夫人离开。

    最近这段日子,但凡有二夫人和令狐平雪出现的地方,简直是没有一刻安宁。令狐泉看到二房的人就觉得头疼。

    二夫人和令狐平雪自然也看出令狐泉不待见自己。

    “王妃,这个不懂事的丫鬟就罚她在院子里跪足三日不吃不喝好了!”二夫人走之前也得解解气。

    铁英虽然身子骨修长清奇,但终究是女儿家,跪在院子里三天三夜不吃不喝,不死也去半条命。

    谁叫她得罪了二夫人呢。

    铁英倒是坦然面对,并没有求饶,只是面上和心底难掩失望。她是真的想留在满月身边的,谁知——

    令狐泉听了二夫人的话,眉头轻皱,显然是不赞成。

    “侯府虽然有规矩,但也不能滥用私行。跪上一天一夜就足够这丫头吃苦的了,现在就去院子里跪着。”

    令狐泉掌握处罚有度,过了一个度就不是处罚而是折磨。就算是对待下人,也该给起码的机会,如果她如二夫人这般不给机会,恐怕二夫人现在早就被令狐鸿熹休了。

    人与人的选择和底线不同,结果也不同。

    二夫人嘴唇动了动,虽然不满,也不好在走之前顶撞令狐泉,只得带着令狐平雪怏怏的离开。

    二夫人和令狐平雪离开之后,铁英乖乖的跪在明水阁外面的花园里。

    赵虞儿走的时候非要拉着满月一起,满月并没有答应她,借口留下还有事与令狐泉商量,拒绝了赵虞儿。

    赵虞儿也不生气,只是面上难掩一分失望和无奈。

    ——

    纤玉阁

    一进房门,吴姨娘支走了丫鬟婆子,关上房门就教训起令狐秋雨来了。

    “你这孩子不会看我眼神说话吗?给你使了多少眼色,你看见了也装没看见!”吴姨娘抬起手想要戳令狐秋雨的脑门,令狐秋雨灵巧的躲过了,不屑的嗤了一声,双手环胸站在吴姨娘身侧。

    “这里可是在侯府!你说的,隔墙有耳,可别原形毕露被我那个侯爷父亲撞见了!到时候你再想装可怜博同情就没人信你了。”令狐秋雨一脸不屑冷笑,身子懒懒的靠在身后的柜子上,对于吴姨娘的怒火丝毫不在意。

    吴姨娘气的跺脚,知道现在是在侯府,言行举止都要格外注意,再加上令狐秋雨也大了,不可能像以前那样不听话的话,拖过来就能打一顿,现在打也打不动了,骂也骂不听。

    “你这个臭丫头倒是会重复我的话!你什么时候这么听话了?我可告诉你,在外面你跟我对着干不要紧,这会可是回了侯府,关系着我们后半辈子的好日子,你可给我瞪起眼来!”

    吴姨娘丢下几句话,转身走出了房间。

    甫一看到院子里一众丫鬟婆子,吴姨娘立刻换上了外人眼中那懦弱胆小的模样,看起来一点攻击力和伤害力都没有。

    屋内,令狐秋雨看着自己母亲的背影,不屑的冷哼了一声,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令狐秋雨没想到的是,铁青怎么进的侯府!如果不是她现在在侯府根基不稳,说什么也不能让铁英继续留在侯府。

    铁英知道她太多事情,也知道母亲太多事情,留下她始终都是一个祸害!但现在她和母亲的能力,都是没办法做到赶走铁英。

    令狐秋雨这边还在思考如何对付铁英,吴姨娘这边已经到了明水阁外探望铁英。

    铁英跪在院子里,身形笔直。

    “铁英,我来看看你。”吴姨娘看向铁英的神□□言又止。

    铁英抬头看了她一眼,神情淡漠。

    “吴姨娘是来告诉我不要胡说你和令狐秋雨在平水县的事情吧!吴姨娘你放心,我进入侯府是不得已,想要选择令狐大小姐只不过想跟着一个明白的主子。我只会服从自己的主子,对于其他人其他事,与我无关的,我不会多管闲事!铁英现在身份低微不比吴姨娘,吴姨娘也不必担心。”

    铁英说话直来直往开门见山,不等吴姨娘开口,自己就将吴姨娘会说的话都说出来了。

    吴姨娘脸上绽出一抹不自然的微笑,后面想说的话都被铁英堵在了喉咙里。

    “铁英,你不要误会了,我和令狐秋雨是老夫人和二夫人请回来的,自然老夫人和二夫人也很清楚我们的过去,只是清楚归清楚,老夫人却不喜欢旁人提起,尤其是丫鬟下人,这不算是什么光彩的事情,若你提起了,我又不能反驳,但老夫人却会认为是丢了侯府的面子,到时候怪罪的还是你。”

    吴姨娘看似是苦口婆心为铁英着想,其实却是恩威并施,晓以利害。

    对于吴姨娘的心思,铁英并不意外。

    毕竟她曾经亲眼看见过吴姨娘带着令狐秋雨如何坑蒙拐骗。

    尽管铁英如此说,吴姨娘还是不相信。

    “铁英,你为何要进入侯府呢?”吴姨娘试探铁英。

    “吴姨娘怎么又回来了?是有什么话要嘱咐铁英吗?”吴姨娘刚才的话才问出口,一道清冷之音蓦然响起,明明是初夏季节,吴姨娘却觉得这声音莫名冰冷刺骨,给人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吴姨娘抬起头,尽量让自己的表情平静自然。

    只是,当她甫一接触满月清冷瞳仁时,还是被满月眼底流淌的冷冽流光冻住的感觉。

    外面的人都传言这个侯府的大小姐回来不过几个月就平步青云前程无限。

    可老夫人和二夫人却说令狐满月邪的很,令狐平雪更是干脆说令狐满月就是个妖女,吴姨娘自认在外生活了十年,什么样的人都见过,但是与满月接触这几次,却根本看不透她心中所想。

    这个令狐满月的确如老夫人和二夫人所说,邪的很。

    还不满十四岁的年纪,那双眼睛却好像会说话一样,带着洞悉人心的冷静观察力,当她说话的时候,眼神散发出来的慑人气息,更是让吴姨娘心中震撼不已。

    怪不得老夫人那么精明强势的人也会有搬救兵回府的时候,这个令狐满月的确不是一般角色,稍有不慎就会成为侯府争斗的牺牲品!

    吴姨娘此次回来,表面看是老夫人和二夫人的恩宠,其实吴姨娘自己心知肚明,若是她有利用价值还好,一旦没了利用价值,老夫人和二夫人就会迅速踢开她和秋雨,她想自保,想留在侯府,就要有自己的法子。

    所以她与秋雨商量了之后,一个唱白脸,一个□□脸,如此一来,表面上并不与令狐满月起冲突,可私底下还要跟老夫人与二夫人保持密切的关系。

    见满月站在身前,吴姨娘心下一惊,面上却是不动声色。

    “大小姐,你还在这里啊?铁英曾与秋雨认识,可你也看见了秋雨那孩子的脾气,我来劝劝铁英,实在不行就到我的院子吧,也好有个照应。”

    满月点点头,看似是信了吴姨娘的话,旋即低头看了眼表情认真的铁英,

    “你现在还想跟着我吗?”

    满月话音落下,铁英认真点头。

    吴姨娘脸色不由自主的僵硬了一下,旋即却是一脸无奈的叹口气,

    “可能是秋雨那孩子太难相处了,铁英不想跟她冲突吧,秋雨那孩子有时候连我的话都不听,所以——”

    吴姨娘说到这里竟是红了眼圈,满月静静看着,不得不佩服吴姨娘在外十年锻炼出来如此完美无瑕的演技。

    如果不是之前看破了她和令狐秋雨之间一唱一和的演戏,只怕现在看着这般柔弱无助的吴姨娘,满月也会多多少少相信她的话。

    “吴姨娘不必难过了,你才回侯府没几天,还是好好休息吧。铁英的事情姑姑会处理的。”满月不冷不热的下了逐客令。

    满月的逐客令下的不温不火,吴姨娘却是瞬间心惊不已。

    说不上是什么感觉,吴姨娘就是觉得铁英留下来着实是个祸害。

    但铁英是老夫人和令狐鸿熹买入侯府的,吴姨娘脚跟还没站稳,自然不敢多说话。

    吴姨娘走后,满月正要离开,二夫人和令狐平雪迎面走来,看到满月后,二夫人和令狐平雪相视一眼,旋即走了过来。

    “满月这才走啊!如今你可真是王妃的得力助手了,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二夫人一边说着,眼神飞快的看了眼铁英。

    刚刚在明水阁被一个丫鬟当面拒绝,丢尽了面子,虽然令狐泉罚了铁英,但对于二夫人来说,留着铁英在侯府就是对她的侮辱。她在侯府已经逐渐没了地位,如果连一个小小的婢女都能在她眼皮子底下蹦跶,她是绝对不会忍受的。

    满月见二夫人和令狐平雪折回头,多少明白她的意思。

    “满月只是尽心尽力而已,做好自己的分内事,别人自然没话说。”

    满月笑着看向二夫人和令狐平雪,脸上的笑容灿烂明媚,反观二夫人和令狐平雪,却都是一脸晦暗,尽管也是经过一番精心装扮,可黯淡无光的脸色却暴露了她们这些日子并不好过的事实。

    “其实铁英这丫鬟还是不错的,只是偶尔说的话不中听,还需要好好教导一番。我已经跟姑姑说了,让她跟着我,二夫人——没有意见吧?”

    满月如此说,就是堵住了二夫人的嘴。

    满月很清楚二夫人为人,她此番折回头是为了找铁英麻烦,而满月救下铁英,自然也有自己的原因。

    “既然满月肯接受这丫头,那我就放心了,否则这丫头胡言乱语的,到了别的院子还真不是什么好事。”二夫人转身看向令狐平雪,

    “平雪,我们走吧。”

    令狐平雪心有不甘,可见自己母亲不说话,皱了下眉头,冷着脸跟在二夫人身后离去。

    满月见了,虽然没说什么,可二夫人这一次如此轻易离开,未必是好事。

    “大小姐,谢谢你。”铁英的声音清脆响起。

    “谢我做什么?”满月语气清淡。

    “谢大小姐替奴婢解围,否则二夫人和二小姐不会放过奴婢的。”铁英如是说。

    “既然知道,刚才在明水阁为何还要主动挑衅她?”满月定睛看向铁英,目光如水清亮透骨。

    铁英抬起头定定的看着满月,认真开口,

    “因为奴婢想引起大小姐的主意,奴婢在府外就听说了很多大小姐的事情,大小姐您不常出门不知道外面都是怎么说的,现在□□京都关于世家千金的排名有三个第一,第一美人,就是侯府的二小姐令狐平雪,第一神秘则是珈蓝教教主的女儿珈蓝圣女,而第一才女则是令狐大小姐您。

    铁英因为父亲的缘故进入侯府为婢,实不相瞒,铁英想过的其实是自由自在快意江湖的生活,但事事难如愿,有些事情想想也就算了,如今摆在铁英面前的是吃饭穿衣这种最简单的问题。铁英年纪不小了,深知梦境不可靠,光阴匆匆虚度可耻,既然为婢,也要跟对了主子。

    铁英知道富贵险中求,不求大富大贵,但求跟对主子!所以才会故意挑衅二夫人,只为引起大小姐的注意。”

    铁英娓娓道来事情经过。

    满月听着,脸色阴晴不定。

    “你会功夫吗?”满月冷不丁的来了一句。

    既然铁英刚才说想过快意江湖的生活,那应该会点功夫。

    “奴婢的父亲在江湖上也是有点名堂,铁家班的创始人就是家父,但家父为人刻板耿直,如今朝廷招安,不少江湖中人为利益钱财驱使逐渐归顺朝野,家父对江湖心灰意冷,退隐之后却大病一场,家中空空,无以为继,所以——”后面的话,满月已经猜到了大概。

    “你先在这里跪着吧,一天而已,不会出事的。”

    满月丢下一句话,抬脚就走。

    铁英还想问什么,见满月背影清冷淡漠,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既然要跟着大小姐,大小姐现在让她跪着她跪着就是了!犯了错就要受罚,这无可厚非。

    ——

    满月回到蒹葭阁,吩咐凝静去调查铁英的底细。不一会,凝静回来禀报,说的与铁英并无不同。

    “大小姐,您想留铁英在身边为您传递消息?”凝静试探的问着满月。

    满月笑着点点头,“凝静的进步真是突飞猛进,每句话都能说到我的心坎上。”

    “哪有,大小姐过奖了。”凝静抿唇一笑。

    惜梦在一旁嘿嘿一笑,道,“凝静姐姐不要谦虚嘛,惜梦也有跟凝静姐姐学习才是,凝静姐姐,你是不是会读心术啊!能读懂大小姐心里想的。”

    “啊——”凝静愕然。

    满月则是忍不住笑出声来。

    不过身边有几个得力助手,的确是事半功倍。

    只不过要获取更多的信息,却是缺一个像铁英这样懂武功的丫鬟。因为是女子,便不会引人注意,也不会引起太大的威胁性,有些消息的打探反倒比隐卫容易。

    只是寻找这样一个人并不容易,铁英出现的恰是时候,但是否可靠,还需要观察一段时间。

    ——

    第二天,入夜

    跪了一天的铁英来到蒹葭阁。

    “见过大小姐。”铁英除了脸色有些苍白,并没有太大问题。

    满月看了她一眼,吩咐惜梦将准备好的银子给她。

    “你爹爹的病单靠你入侯府的月阴如何能够?这些你都拿着,明儿一早给你爹爹送去。”

    满月的话让铁英暖心。

    “谢大小姐。”

    “你也不必谢我,你将这天下看的现实而透彻,自然会明白,我不会无缘无故的给你银子。”满月语气清淡,神情更是平静无波。

    “大小姐尽管吩咐。”铁英也是干脆利索的人,这些人跟着父亲见识了江湖的快意和血腥,也见识了市井的喜怒和哀乐,她的心的确是比其他人更加平静和现实。

    “今晚你去一趟安平王府,二夫人会偷偷过去,你替我想办法拖住她,但是不能让她知道是你,总之拖到天亮你就回来。”

    满月说完,铁英并没有一丝犹豫和探寻。

    “是,大小姐。”

    铁英痛快的答应下来,语毕起身朝外走去。

    看着铁英来去如风的身影,惜梦不由得吐吐舌头,

    “大小姐,这个铁英怎么怪怪的?她能可靠吗?”惜梦实在是没见过这么奇怪的丫鬟,看着有几分男子的英挺和干脆。

    满月看着铁英背影悠然开口,

    “她只是看的多,经历得多,不过今晚却是对她额一个考验。”

    满月算算时间,自从二夫人离开安平王府也有一段日子了,二夫人也是时候去安平王府看一看了,之前满月故意阻止二夫人进入大厅,实际上故弄玄虚。

    她现在对于令狐平雪还有两个未解之谜。

    一是令狐平雪身上的香气,如此特殊,却有似曾相识,她需要找到一点带回来研究。

    还有就是冷暖玉棋子的秘密,令狐平雪为何每次下棋之前都要将妻子在手心揉搓一下,这也是个关键的问题。

    有二夫人在,想调查这些就不容易,而调开二夫人之后,侯府只剩下令狐平雪一个人的时候,就相对容易的多。

    二夫人也不会一个人单枪匹马的就溜进安平王府,如果二夫人有帮手,满月这边就需要一个懂功夫的人阻拦二夫人和她的手下。

    所以满月选择了铁英。

    成败在今晚,如果能顺利进入令狐平雪的房间,对解开不解之谜就会起到重要作用,可一旦失败了,二夫人必定加强戒备,想再进去就难了,况且过几天二夫人就要带令狐平雪入宫了,那时想现场找破绽并不容易。

    所以今晚是最好的机会。

    ——

    入夜,秀雅苑

    令狐平雪看着母亲和身后的两个黑衣侍卫,不觉担忧的皱起了眉头,

    “母亲,你真的要夜探安平王府?这会不会太危险了!”令狐平雪是不赞成二夫人如此做的,只是怀疑而已,如此过去会不会太冒险。

    “你放心,等他们找到线索我再进入,毕竟令狐满月诡计多端,我也不会轻易出面。”二夫人轻声安抚令狐平雪。

    令狐平雪还是放心不下,“母亲,你那天真的看出令狐满月有古怪吗?不会是她故意引你上当吧?”

    “就算引我上当也不会去安平王府,而是在侯府更加容易掌控。你就按照我吩咐的去做,一旦我回来晚了,或是被发现了,你就去找老夫人,到时候老夫人会说是让我去找东西的,令狐泉再不满意也不会跟老夫人叫板,难道老夫人还不能去王府了?”

    二夫人自认将一切掌控在手心,一旦顺利回来,说不定就能抓到令狐满月的把柄!令狐满月那天那么小心翼翼的不让外人进入大厅碰平雪跳舞的大鼓,很有可能就是她在上面动了手脚!

    这口恶气,二夫人无论如何都要替平雪讨回来,这一次一旦掌握了证据,看那个令狐满月还如何嚣张!

    入夜,满月一个人潜入秀雅苑。

    令狐平雪已经睡下,满月进入书房循着记忆开始搜索有用的线索。

    如此法子虽然冒险,但现在时间紧迫,她不能继续等待下去,等着下棋当天再找线索,必须主动出击。

    “你这样找要找到天亮。”

    蓦然,一道充满磁性的低沉之音缓缓响起,满月一个激灵,旋即头也不抬继续找着。

    “五殿下这是梦游还是深夜私会二妹?若是私会二妹,二妹的房间在隔壁。”满月头也不抬的说道。

    林东曜一身黑衣站在书桌后面,修长身躯挺拔傲然,此刻却是双手环胸,歪着头饶有兴趣的看着满月东翻西找。

    今晚探子送来消息,她大半夜不睡觉跑来侯府二夫人的院子,依她的性子,若不是情况紧迫,想来也不会使了调虎离山之计调走了二夫人,继而跑来这边。

    “找到了吗?”对于满月的揶揄,林东曜并不恼火,反倒是很有耐心的看她找寻。

    “五殿下不出现,我的工作效率会更快。”满月已经将找寻的地点由书桌转移到书架。虽然不敢保证百分百有收获,但既然令狐平雪现在搬过来与二夫人一间屋子同住,说是为了方便二夫人照顾受伤的她,可是说白了,令狐平雪的秘密二夫人应该都知道,那二夫人这里自然会有线索。

    满月在书桌上翻着,轻轻敲打书架。

    林东曜眼底难得的闪过一丝好奇。

    下一刻,放满月转动书架上的一个青花瓷花瓶后,书架倏忽从两侧打开,形成了一扇门。

    “有暗格。”满月低呼一声,正要往里走,胳膊突然被林东曜拽住。

    “我在前面。”他沉声开口。

    有时候真是佩服她的勇气和胆量,里面漆黑一片,她毫不犹豫抬脚就走。

    若是普通的世家千金,断不敢上前一步。

    林东曜又如何知道,黑暗对满月来说算什么?她在回到侯府的时候,住的是贺家最阴暗潮湿的一间屋子,即便是白天也要点着灯才能看清屋内摆设,可贺姨娘如何舍得让她点灯,到了晚上就是借着昏暗的月光才能摸索着上chuang休息,至于蛇虫鼠蚁,一年四季都是她那间屋子的常客。

    黑暗不可怕,最可怕的是当她以为自己找到了光明,以为会是一生一世的依靠,到头来却是万丈深渊!连投胎一次的可能都没有,反倒要带着记忆重生一次。

    见满月站在那里发呆,林东曜眉梢挑高,看着她,心底却有种说不出的复杂情愫。从在贺家见她第一眼的时候,贺家母女二人一开始欺凌的明明是软弱无能的她,可是当她们离开之后,转身之后,他看到的却是一张如结冰湖面一般,无垠清冽的面孔。带着难以言说的复杂深沉,眼底流淌的深邃视线犹如无底深渊,深不可测却又冷冽无情。

    林东曜实在想不通,一个不到十四岁的少女,何以会有这般神情呢!

    在这之后,她每一次出现在他面前,都带给他不一样的感觉和冲击。

    而今,他对她最感兴趣的并不是因为她与林简之间的合作关系,而是因为她这个人。否则今晚他也就不会出现在侯府!

    更加不会现身帮她。

    “五殿下,这是我的事情,我真的不用你帮忙。五殿下还请回吧。”满月见林东曜是要参与其中的意思,不由婉转劝着他。

    这是侯府的事情,林东曜实在没必要搀和进来。

    可某位爷却不这么想。

    “你新招的那个丫鬟已经想法子将二夫人锁在了安平王府的大殿里面,估计到天亮都没法子出去,你倒是挺有眼光,找的人都很有本事。可是再有本事,有些事也不适合孤军作战,万一被发现不也需要有人掩护?”

    林东曜不紧不慢的说着,旋即转身隐入密道当中。

    密道中燃起星星光亮,是林东曜腰带上的夜明珠散发出来的光芒。

    见他已经走进去了,满月总不能生拉硬拽的把他赶走,林东曜这个人是敌是友,暂时还难分辨,但不可否认的是,满月若想打击林东合,林东曜的势力不可或缺。

    满月也抬脚走了进去,密道并不长,大约七八米的距离,最里面摆放着桌椅书架,应有尽有,更像是一间单独的房间。

    满月看到桌上摆了一个锦盒,林东曜正要拿起来给她,满月急忙阻止了,

    “先别动。”

    “你担心有毒?”林东曜疑惑的看着满月。

    “这桌子上洒了薄薄的一层白色粉末,如果你的袖子扫过桌面的话,就会带走一些白色粉末,第二天二夫人过来看就会发现有人进来这里。”

    满月指着桌上很薄的一层粉末说道。

    林东曜微怔,眼底不觉流露出一丝震惊。

    她还不到十四岁,何以来的如此细致入微的观察力?

    对于林东曜的惊讶满月不以为意。

    上一世她可是帮助林东合一手建立起了一个横跨整个□□的信息网,大小密道见识了不下上百,不管是隐藏多么深的秘籍或者宝贝,亦或是朝廷重犯,都是她那个一手建立起来的信息网挖掘出来的。

    只可惜,她被林东合抓起来之后,那个信息网也就顺理成章归了林东合名下。

    满月将袖子玩起来,露出半截莹白的手臂,昏暗光线下,林东曜眼神闪烁一下,身体莫名发热,体温升高。

    满月手上还垫了一方白色的帕子,轻轻揭开锦盒的盖子,里面散发出淡淡的幽香。

    “这味道——”林东曜若有所思。

    “是令狐平雪之前使用的香粉,但她只用了两三次,味道清奇特别,我猜这香粉极为名贵,或是仅此一盒,否则令狐平雪平时也会使用。”

    满月说着,用随身携带的小瓷瓶装了一点放在身上。

    “你喜欢?我找了给你。”林东曜毫不犹豫的开口,今晚的他跟平时不太一样,少了几分冷酷淡漠,多了几分随心所欲。

    “我在查证呢,没空与五殿下探讨其他。”满月其实想说,她与林东曜的关系也就止于此了,不会再有更进一步的发展,最多就是停留在合作伙伴上面,林东曜不必送她什么,他们之间是依靠彼此的合作才能继续下去的关系,与其他无关。

    满月面容淡淡的,林东曜的心却是莫名拨动了一下。

    在昏暗光线之中看着她,清雅容颜,淡然高洁,有着世间女子罕见的冷静坦然,即便是面对最危险的情况,也能运筹帷幄化险为夷。她打动他的并非是她的聪明冷静,更多时候则是她眼底深不可测的流光,难以捕捉,却令他时刻挂念。

    满月不理会一旁的林东曜,继续在密室转着。

    可因为密室没有灯,满月手上带着的夜明珠太小,光线自然不如林东曜腰带上的。

    “五殿下,腰带借用一下。”

    满月很平静的语气开口。

    堂堂五殿下却是在黑暗之中红了脸。

    “你确定?”他低声开口,声音有些干涩暗哑。

    满月头也不回,淡淡道,“有劳。”

    “……”林东曜无声以对。

    下一刻,还带着他体温的腰带已经到了满月手上。而林东曜则是别扭的将身上的长袍整理了一下,可是再怎么整理,腰带没有了,外衣也只能敞开,露出里面的衣服。

    对此,满月并不介意,反正她又不看。

    借着林东曜腰带上夜明珠的光芒,满月看到书架上摆放的几本书有些异样。只可惜时间短暂,她不能一一翻过,只是暂时记下了书名。

    《石锦索引》、《玉赏》、《百玉千石》,这三本书都是关于玉石的,想来会与冷暖玉棋子有关。

    满月又找了一会,这屋内再无其他有用的线索,离开之前,满月指了指地面。

    “二夫人果真小心谨慎,这地上还撒了粉末,我们的脚印——”满月指着地面。

    “让我的人来处理。”林东曜低声开口,满月看了眼天色,不由点点头。

    如果她来处理这些白色粉末,让地面恢复如初,弄好的话也快天亮了,她现在要抓紧时间回去找到那三本书。

    “那三本书天亮之后派人送来。”林东曜知道满月想什么,也不啰嗦,索性开门见山。

    “有劳。”她依旧只有两个字,似乎多说一个字都舍不得。

    “五殿下,你的腰带。”走出密室,满月将腰带递给林东曜,不知怎的,林东曜的脸再次微微泛红。

    满月却是坦然很多。

    前一世她是二十五六岁的年纪,比起十六岁的林东曜还大了十岁,经过一世轮回,她现在面对任何人,内心都不会再起任何波澜。

    在心底,她早已将自己化作是跟他们完全不同的两类人。永远不可能有相互吸引的一天。

    “你要回去了?”林东曜见满月在窗户看了一会,凝眉淡淡开口。

    “虽然不知道今晚找到的东西有没有用,但这都是最好的机会,过几天令狐平雪的腿一好,太后和皇上就会安排她进宫,如进宫之后令狐平雪真的解了冷暖玉棋子的秘密,我想——结果是什么,五殿下不会不知道。”

    “他不知道不重要,月儿,我不知道可不行。”这时,一道温润轻柔的声音在门口响起,满月心下一寒。

    下一刻,林简的身影已经出现在屋内。

    这里明明是侯府,可是他们一个个却跟逛皇宫花园一样自由自在,也就是说自己的一举一动他们尽在掌握。

    本该是二夫人的院子,却是来了三个“不速之客”,偏偏二夫人这个主人现在却困在安平王府出不来。

    “二位有话请慢慢在此说,满月先告辞了。”

    这里毕竟不是蒹葭阁,满月多留一刻都不安全。

    林简见此,勾唇一笑,声音愈发的温润轻柔,“那就去你的院子,我跟你坐下来慢慢聊。”

    林简时时刻刻都是一副与满月亲昵熟悉的样子。

    只是,下一刻,当林简看到林东曜手中的腰带还有敞开的衣襟,林简的笑容明显僵在了脸上。

    林东曜将腰带颠在手上,看了眼满月,清然出声,

    “还用不用了?不用就收起来了。”他的语气随意自然,一点也没有之前半分别扭的影子。

    满月这才意识到林东曜此刻是一副衣衫不整的样子。

    这副场景,被谁看到了都会多想。

    林简并不说话,只是静静看着满月,似乎在等她给一个答案。

    “有劳五殿下,不用了。”满月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了这句话,一字一顿的回应着林东曜。

    林东曜点点头,将腰带收起来,陇了陇衣襟,看向满月的神情却多了几分深意,

    “早点回去休息,我先走了。”他的语气就像是之前是他和满月事先约好了就在这里见面一样。

    满月并没有特别强调和解释什么,她跟林东曜之间,的确是存在了互相合作的过程,这无可厚非,迟一步早一步,林简都会觉察。

    林东曜离开之前,看也不看林简,走的坦然从容。

    而林简脸上的表情自始至终就没舒缓过。

    见此,满月轻声道,“太子,我先回去了。”

    “我有话问你。”林简紧跟着开口,声音带着丝丝暗哑紧绷。

    “去蒹葭阁吧,这里不适合。”满月说着转身转动书房的暗格,虽说林东曜的人稍后会过来善后,但现在还是恢复表面原状再说。

    ——

    一高一矮两抹身影,无声无息来到蒹葭阁后院。

    面对面站在姣白月光下,满月沉默以对,不知该跟林简说什么。

    林简望着她,眼底的情愫愈发的复杂深沉。

    他突然上前一步,眸光从满月身上移开,环顾四周。

    “还记得我第一次来这里吗?我拿走了你的簪子,还亲了你额头。这一次——”

    林简说着抬起手来,满月本能的后退了一大步,眼底的戒备显而易见。

    其实她并非特别针对林简,而是对任何人都是如此。

    越是想要接近她心的人,越是容易被她排斥在外。

    曾经林简想的并没有错,在满月身前的确是高高的筑起了一道屏障,阻隔所有想要走进她心底的人或事。

    “太子,我今晚的行动只为自保,太子也知晓冷暖玉棋子对皇上的重要性,我就更加不能任由二夫人和令狐平雪如此糊弄下去,五殿下会来,我之前并不知情,就像是太子会来,我也一无所知。”

    满月从容开口,看向林简的眼神安然无波。

    她外面越是平静,林简心底越是波涛翻涌。

    难道他的突然到来都不能引起她的丝毫惊讶或是激动吗?就这么静若止水的一双眸子望着他,从容不迫的解释着,丝毫不顾及他此刻翻涌的内心和不安的心境。

    这就是她令狐满月给他的全部回应了!

    “月儿,你知道我今晚来的目的不是为了听你说这个,我要听你对林东曜的看法和态度,你却不肯告诉我吗?”林简皱眉,沉沉出声。

    他还能叫她月儿,便是顾虑她的想法和感受,纵使心里已经真的生气了,却还是不想当着她的面发怒。但凡还能忍受,他都不想当着她的面表露不满。

    但他也只是凡人,也有难以承受的底线。

    比如今天刚刚看到的一幕。

    纵然他相信她不是随便的女人,既然她跟林东曜是从密室出来的,林东曜的腰带自然是用来照明的,可她不解释,他的心里就不会舒服。

    满月看着林简复杂多变的神情,瞳仁眨了眨,淡淡道,

    “其实太子殿下心知肚明,在你心中早已经有了答案,又何必问我吗?太子殿下深谙宫中生存之道,五殿下今晚会来,目的任何,想来是与太子殿下相差无几,都是对满月这个人感兴趣!更想知道满月今晚目的何在,毕竟,若是今晚满月可以找到冷暖玉棋子的秘密,那令狐平雪就失去一个进宫的好机会,现如今,还未婚配的皇子就只有太子和五殿下,皇上信任家父,太子或是五殿下又是皇上最宠爱的皇子,若皇上有心,自然也是在太子和五殿下之间挑选。

    二位殿下比满月更加在意冷暖玉棋子的秘密,这无可厚非。太子殿下真的没必要多想。”

    满月说的都是实话,可她神情语气实在是太过于平静淡漠了,林简要的不是她的冷静,而是她对林东曜的看法,对他的看法。

    “月儿,你知道我来这里是为了要你一个选择!我或是五弟,你只能选择一个!”

    林简并不想逼满月,但他的心此刻被高高的揪了起来,就那么生生的悬在半空中,他不想再追逐猜测下去了,对于她的心思,他自始至终就没有动摇过,可是林东曜和林东合似乎也对她动了心思。

    看着她与林东曜一步步走近,林简的心再也无法平静下去。

    或许令狐满月无法理解他心中对她的感觉和认真,就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为什么这么多年都没对任何女子动心,对任何人都没有感觉,偏偏对她就难以释怀。

    但感觉不会骗人。

    他看不见她会想她,听不到她的消息会着急,看到她眼中没有自己会生气吃醋,知道她有危险会心慌害怕。

    自从唯爱公主去世之后,他对任何人都没有过这种感觉。

    唯独她会给他如此强烈的感觉。

    他不是一个轻易可以撼动心扉的心,更加不会在动心之后轻易放弃和动摇。

    满月看着林简,知道他口中的选择并不是单纯的站在谁的战线这么简单,可她能给林简的就只是一个战线如此简单明了的答案。

    “太子殿下,你的信任和厚爱我很感激,但满月必须丑话说在前面,听完满月的话太子殿下再说其他的也不迟。”

    满月心里有些话一直没有说给林简听。这一世,她对任何人都不可能做到彻头彻尾的无私,惊烈是唯一的例外。

    就算是姑姑和令狐鸿熹,在满月心中也会有起码的隐瞒。

    因为令狐泉和令狐鸿熹都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他们不是令狐惊烈,完全就是白纸一张。

    “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会好好听着。你说。”林简语气温润认真,一颗心却始终提在那里。

    “太子殿下,最初你刺杀林东合的时候,我就开始观察你,你外表随心所欲,却是会在暗处做出暗杀的事情,再后来又是林东曜,起初我也认为你是深藏不漏,可是渐渐地,我发现你对皇位并非那般热衷,又或者说,你有自己难以启齿的痛苦和隐瞒。

    每个人都有秘密,太子殿下亦然,可太子殿下继续如此随心所欲下去的话,刺杀难免会有失手的时候,届时,殿下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一切就会烟消云散!这还只是其一,还有皇后和太后也会受到牵连!

    太子殿下高高在上,有多少人在暗处盯着你看着你,就是为了抓住你的把柄和软肋,皇后和太后一直在想法设法的给太子殿下补救,可太子殿下却毫不在意。满月不明白太子殿下何以对皇后如此态度,这是太子殿下的事情,但满月出于同盟不得不提醒太子一声。

    若殿下执意以现在的状态和行事作风继续下去,满月真的无法再站在太子这一边。满月并非怕死,而是不想死的不明不白,或者死在不值得的卑鄙小人手里!如果太子殿下不觉得自己的做法有任何问题,尽可当满月的话是放屁!满月绝无意见。”

    满月一句放屁,听的林简嘴角狠狠地抽了抽。

    这个小女人竟然——竟然也会说脏话。

    不过听起来却一点也不粗俗,反倒是很有意思。

    满月的话字字句句都入了林简的心,他没想到满月还会暗中观察他,还会有如此多的话告诉他。

    这完全在他预料之外。

    其实林简本性相对单纯,不如林东曜冷酷凉薄,也不如林东合卑鄙无耻。他做很多事情就是随心所欲,甚至是想起一出是一出。

    一开始,满月也觉得他深不可测,行事诡异犀利,敢杀林东曜与林东合,可是多次接触之后,满月觉得林简并不像自己最初认为的那么复杂。

    此刻的她,很想换个角度重新审视林简。

    满月的话让林简意外之余心中却有说不出的感觉。

    林简从未想过,满月会有这般推心置腹的时候。

    他静下心来,听满月后面的话。

    “这么多年来,太子殿下的皇位可以说是平稳妥当,而太子在做很多事的时候,都是随心所欲,但太子是否想过,在你随心所欲的时候,二殿下,三殿下,五殿下都在做什么?”

    陌舞的声音不高不低,却是林简从未听过的严谨深沉。

    “二弟这些年表面看一直都跟在八弟身后,其实一点也没耽误发展自己的势力,至于五弟,最强大的势力来自安妃母族的势力,这也是五弟可以与我抗衡这么多年的缘故,而三弟表面看没有任何竞争力,可他暗中也开始训练自己的隐卫,只是起步已经晚了,再过十年八年也未必能追上。”

    林简的分析看似简单,却也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得出来的,但这些显然不是满月想真正听到的。

    “殿下,我想知道你对几位皇子最真实的看法。”满月定定看向林简,如果她猜测没错的话,林简说出口的话将是这一次谈话最重要的转折。

    林简对满月如今并没有什么隐瞒,既然满月想知道,他知无不言。

    “我的二弟林东合为人阴险能忍,深藏不漏,借助老八隐藏自己,但如今已然暴露,二弟也不得不收敛隐忍起来。其实二弟本质并不复杂,他觊觎皇位同时又不敢明目张胆,母族势力薄弱,这么多年依旧是毫无建树。

    至于三弟,他倒是想有所依靠,但我素来独来独往,五弟与八弟交好,二弟最初也是以八弟作掩护,却又瞧不上三弟的碌碌无为。三弟夹在其中尴尬不已,左右不靠,所以就想着培养自己的势力用来自保,就算不能带来什么,壮壮声势也好。

    至于五弟,母族强大,母妃强势,又深得父皇chong爱,就连太皇太后对五弟也是夸赞不已,看似五弟是太子位最有力的争夺者,但这么多年五弟都是安守本分不曾逾越一分,性情虽然冷静淡漠,但还不曾做出对我不利的事情。五弟的威胁不在此刻,而是在将来心思的改变。”

    林简将自己心中所想全都说了出来。

    这些话如果不是满月,或许他一辈子都不会说出口。

    可满月的回应却出乎林简预料。

    “太子殿下,如果你继续以这种想法走下去,必败无疑!”

    满月的话听起来有些危言耸听,但林简知道她向来不会说没有根据的话,只是——必败无疑四个字还是让林简心下一惊。

    见识多了她的各种招数,无论是面对太后、皇上还是侯府其他人,都是精准利索,直切要害。所以当他听到满月如此说,心下的震惊不言而喻。

    看着林简惊讶神情,满月轻舒一口气,低声开口,

    “太子殿下,你若是输了,就输在你的随心所欲上。或许,在一开始,旁人会忌惮你的背景和手段,因为你的不可控制性,就连皇后和太后也不会猜到你下一步如何走!更何况是其他人!但其实真正想要掌控你的心并不复杂,正因为你的随心所欲,反倒会给对方更多破绽和理由。

    有句话说的很正确,说多错多,不说就不会出错,虽然有些狭隘,但这句话用在太子殿下身上再适合不过。每次太子殿下出击其实都是给了对方观察和适应的机会,做的多自然也会留下破绽。

    太子殿下一直以为自己面对的是十几年的兄弟,无论皇位争夺如何血腥残忍,但终究还是会有兄弟亲情在,所以不管是暗中刺杀林东合还是林东曜,太子殿下的真实目的都不是要他们性命,而是因为你的随意,想到哪里就要做到哪里。”

    满月视线从林简身上移开,转而看向苍茫夜色。

    “太子殿下是否想过,今晚之黑夜,也不会停留太长时间,终究会迎来曙光黎明!就如你的太子位,在你来说稳如泰山,可也架不住旁人觊觎多年潜心付出!”

    “你的意思是——五弟?”满月如此说,林简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林东曜。

    在一众皇子当中,就明暗势力来说,林东曜都是他最大的威胁。

    “太子殿下看到的是如此,并不怪你。因为太子殿下从一出生开始就是站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你眼中看到的是与你能够并驾齐驱相抗衡的对手,所以太子殿下想象不到一步步爬上来,无声无息间出现在你身边的人是何等可怕!可能但你转身的功夫,你以为他距离你十万八千里,可等你回头再看,他手中匕首已经抵到了你的咽喉!”

    满月声音愈发清冷肃杀。

    既然已经下决心与林简说开,有些话满月也不会婉转暗喻。

    既然很多事情都已经摆在了明面上,她现在要做的就是让林简看清形势,帮助林简,也是在帮助自己。

    林简不发一言,此刻的沉默包含了多重深意。

    他难以相信,小小年纪的满月会有如此特殊犀利的见地,或许是他从来不肯碰触的真正核心。

    “殿下,你口中所谓左右不靠的三殿下林冉,其实是个很有心机和想法的人,他表面给人一种无为好的感觉,每天都追在令狐平雪身后无所事事,但其实二夫人这棵大树背后真正的利益,他比谁都清楚!你说他左右不靠,那林冉母妃瑾妃母族最近频频与林东合接洽,你又是否知道?

    太子不信,可以去调查一番,看看林冉母族依赖最重的七间茶叶铺子是不是都过给了一个叫做萧楼的年轻商人,萧楼早些年与在外游学的林东合曾是同窗,萧楼本人小心谨慎,表面看是普通的地方富庶后人,这几年却是逐渐将家族产业搬到了京都,可是他来京都三年却从未与林东合有过任何接触!而今却又这么巧,三殿下母族的七间铺子就卖给了他!

    这七间铺子对于本就捉襟见肘的瑾妃娘家来说无疑是接近一半的产业,还是最赚钱的七间铺子,这七间铺子赚的盆满钵满,瑾妃为何突然卖掉?”

    满月的话让林简有些难以置信。

    在他看来,瑾妃为了保护林冉却也不可能投靠林东合!以林东合的势力若要壮大,不说他和林东曜拦在前面,单是父皇和太后也足够林东合望而却步的。

    “也许瑾妃也不知道买铺子的人是林东合的人!或许对方给的价位超过预期。”林简说出心中疑惑。

    满月不以为意的笑笑,“殿下,你可知这七间铺子的位置吗?在京都最繁华的街道上,七间铺子连起来正好是北斗七星的图案,这七间铺子隐于闹事却盘踞要塞,其中一间有所动静,其他六间要做出反应轻而易举,不信太子殿下可站在其中一间铺子最高的位置看出去,是不是站在任何一间都可以看到其他六间铺子的动向。”

    “真的如此?”林简惊讶出声。

    他从来不知道在京都还有如此奇妙的结构,还是在闹市,这么多年却不为人知。

    满月点点头,眼神清冷无波。

    她如何会不知道呢!

    上一世,她与林东合商议建立信息网的时候,这七间铺子还是林东合指给她的,当时她很钦佩林东合的眼光和长远打算

    “你怎么知道这七间铺子?也就是说,二哥和三哥已经私下结盟了?”这对林简来说无疑是个震撼力极大的消息。

    林东合与林冉,看似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却是结盟走在一起,这后面的局势将会更加复杂难辨。

    “太子殿下可以自己去判断。但同时这也是你的一个机会!那七间铺子是瑾妃娘家送给林东合的大礼,究竟为何,还要太子殿下去调查清楚,瑾妃娘家是否有把柄握在二殿下手中。至于其他,也并非太子殿下表面看到的如此简单。”满月后面还有更多震撼林简的情报,她留在今天一并说给林简听,就是想让林简走出昔日误区。

    如果她选择与林简站在统一战线,那林简就不能继续随心所欲下去,有些更深更阴暗的角落,他必须看到。

    “太子殿下不必得知我如何知道,只要去确认即可。还有太子殿下眼中如孩童一般的八殿下,太子殿下又是否知道,表面看是二殿下以八殿下做掩护,可八殿下就真的如看到的那般懵懂无知吗?

    京都有个曲岚苑,苑中不乏年轻貌美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绝色少女,以身侍人,经久不衰,但这曲岚苑背后的主人是谁,太子殿下知道吗?”

    “不是太子少保杜长青吗?”林简脱口而出,杜长青是父皇为他选中的太子少保,也是内阁七学士之一。

    如果连杜长青也有问题的话,林简不知道身边的人还能相信谁!

    “太子殿下,这曲岚苑早在三年前就换了主子!表面看还是太子少保,可那只是做给太子看的!曲岚苑背后的主子早就换成了林东合!”

    “太子少保——怎么可能?”林简再次震惊当场。

    他与太子少保杜长青几乎每天都会碰面,其中不乏商讨与林东曜、林东合之间的关系,若杜长青也有问题,那么他与杜长青说过的话,林东合岂不是都知道了?

    “太子少保不可能!”林简无法接受满月的话,杜长青与他亦师亦友,怎么会轻易地就被林东合收买了呢?

    “我知道太子殿下难以接受,没关系,太子殿下可以从太子少保的女儿身上查起,相信很快就会有太子殿下想要的结果。”

    后面的话满月没完全点破,一来,很多都是上一世她得到的消息,在这一世未必按照原先的轨迹和时间发生,可能会早几年,也可能会晚一段时间,满月来到这里之后也是经过了一番观察,大体总结出这几件事情应该已经发生,所以才会告诉林简。

    让林简稍后自己验证和解决,更加令他信服。

    而满月之所以选择太子少保这件事做文章,就是为了让林简彻底的看清楚林东合的为人,一个林东合都已经将触角伸到了他的身边,更何况是其他人了!

    林简如果不能狠下心来,将来就是林东合的手下败将。

    “可是太子少保的事情又跟八弟有什么关系?”林简的心此刻正承受巨大的打击,如果满月说的都是真的,铲除太子少保无疑是铲除他的左膀右臂,他不会比旁人好受到哪里去。

    “林东合做的事都是以林南徳作为掩护,但林南徳早已暗中站在了林东曜的一边,林东曜既是自成一派,同时在朝野之中根基深厚,林东合的任何消息都逃不过林南徳的眼睛,现在林南徳也盯上了曲岚苑这个好地方,太子少保现在夹在中间,日子并不好过。林东曜有意将曲岚苑让给林南徳,这是他跟林南徳之间的事情,可林南徳在曲岚苑的事情必定会与林东合争一个你死我活!至于如何才能获得最后的胜利,这就要看太子殿下如何安排了!”

    满月的话,再次在林简心头砸下如巨石撞击心扉的感觉。

    怪不得——怪不得太子少保这几天总是心事重重的样子,林简还以为他是烦心选妃宴的事情,却原来——

    呵——太子少保杜长青也会背叛他吗?

    他在朝中最依仗的重臣!

    “殿下,我说的只是冰山一角,在你看来没有多大威胁的林冉和林南徳,却都会为自己打算,你是生在皇家,不是寻常百姓人家,皇位高高在上,象征至高无上的权利和地位,你以为是一步之遥唾手可得,别人也会一步步爬上来威胁和动摇你的地位!

    太子殿下要我做一个选择,我不知如何回答你!如果是当做合作的关系,那我今天告诉太子这些话,将来就是要与太子殿下继续合作下去,但仅限于朋友之间的合作,无关乎其他。”

    满月说完,林简很长很长时间都没说话。

    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侧身冲着满月。

    一个杜长青带给他的打击巨大而沉重。

    他真的是如满月所说,太过于随心所欲了。

    “月儿,我亲自出手刺杀林东合,只因为林东合新得了一块紫檀木的凤还巢屏风,那屏风曾经是唯爱公主最喜欢的屏风,唯爱公主死了之后,那屏风不知去向,后来当我得知屏风在林东合手中,而林东合有意将屏风送给侯府老夫人,所以我故意选在那时候刺杀林东合,让他的血溅在了屏风上,那块屏风被林东合当做不祥之物放置一边,我就派人以商人身份购买,然后烧了给姐姐。

    你说的没错,我做很多很多的事情都是站在自己的立场和角度。”

    林简的话,此刻同样令满月震惊。

    “你刺杀林东合就只为了一块屏风?”满月诧异出声。

    她是知道林简和唯爱公主姐弟情深,感情深厚,可是没想到的是,林简为了唯爱公主还会有如此冒险的举动。

    “是,姐姐生前喜欢的东西不多,屏风是她喜爱的几样东西之一,只要是她喜欢的,哪怕她不在了,我也会为她找回来,烧给她。”

    林简语气在此刻变得苍凉低落,其实他也不过是十八岁的年纪,却是一次次亲眼目睹宫廷波谲云诡的争斗和陷害。

    “唯爱公主泉下有知,会明白你的一番苦心,但同时她也不想你为她如此冒险。”满月轻声劝着林简。

    只怕林东合到现在还不明白,刺杀他的时候,林简竟然是报了这个目的!不过现在除了林东曜,林东合并不知道那场刺杀真正的凶手是林简。

    “月儿,你不知道——你并不知道,姐姐本不该死,如果不是为了该死的皇位,姐姐不该死。”林简声音愈发的低沉暗哑,唯爱公主的死曾经是他不会再提起的一段痛苦过往,可今晚,却不知不觉打开那段回忆。

    “殿下,你先别激动。有些事情既然发生了,就要面对现实。”

    “可我要面对的现实是我最亲的人杀了另一个最亲的人,这就是我要面对的现实。”

    林简突然有些激动的握住了满月的手,掌心用力,仿佛要将她的手融入身体。

    满月看到林简眼底不知何时凝结了丝丝血色痕迹。

    “你不知道——也无法想象,母后为了铲除异己所做的竟是断送了姐姐的性命!七年前,我尚且年少,宫中尔虞我诈你争我夺,对于那时的我来说,似乎很遥远。我有姐姐的疼爱,是这世上对我最好的亲人。可那时,父皇倾心安答应,任谁都不会想到,一个小小的答应竟能令父皇动了废后的念头。

    那天晚上,我亲手雕了姐姐属相的木雕要给她一个惊喜,却听到屋内母后对姐姐的一番话。母后说明天安答应会到坤宁宫请安,要姐姐事先服下有毒的药丸,到时候冤枉是安答应想要毒害姐姐,如果姐姐不答应,母后就将姐姐远嫁西域。

    我太了解自己的姐姐了,她宁肯自己死,也不肯帮助母后害人,可母后最后竟是用我的安全威胁姐姐,若是姐姐不同意,母后就将有毒的药丸给我吃,我当时冲出去冲母后大喊大叫,最后被母后软禁了起来。

    等我放出来之后,一切都晚了,原本姐姐还有机会救活的,可母后为了等太后回来一直拖着没给姐姐解药,姐姐就这么死了。而母后也保住了她的皇后宝座,安答应被赐死,父皇很难过,碍于所谓的证据确凿,却不得不接受事实。

    其实太后知道安答应是被陷害的,但安答应与安妃是表亲姐妹,太后本就与安妃不和,若是能借此机会铲除安答应,也等于是断了安妃的左膀右臂,太后并不傻,所以睁一眼闭一眼的这么过了,安答应死了,姐姐也死了。”

    林简的声音越来越低,低到几乎听不到。

    这是他一段不想再被提及的过往,锥心刺骨,带给他的伤害是无法用言语描述的。

    满月轻轻抽出自己的手,看向林简的眼神说不出的复杂叹息。

    “所以这么多年来,你一直都在埋怨皇后和太后,不肯原谅她们,我能够理解你,那是一条活生生的性命,又是你最亲和最重要的人。”

    对于唯爱公主的死,上一世,满月回到侯府的时候,唯爱公主就已经死了好几年了,当时只说公主是病死的,而安答应的事情满月后来也听说了一些,只说是得罪了皇后和太后被软禁了,再也没有消息。

    原来却早已是香消玉殒了。

    怪不得安妃也如此不待见太后了。

    安妃的性子,只怕没这么容易放过太后和皇后,正是因为如此,皇上这些年才会如此厚爱林东曜,原来也是为了给死去的安答应补偿。

    可这是一条鲜活的人命,皇上给林东曜再多疼爱也是不能弥补安妃失去姐妹的痛苦。

    这也难怪,安妃与太后作对这么多年都能相安无事,安妃自身的能力是一方面,安答应当年的死也是另一方面。皇上君临天下,心思缜密细腻,事后不可能一点怀疑都没有,但唯爱公主死了,皇后也失去了女儿,就连林简也不再信任和尊敬她,这对皇后来说才是最大的打击和报应。

    “殿下,当年皇后应该是将一切都计算的天衣无缝才会对付安答应,毕竟安答应正受宠,多少双眼睛盯着呢,为何太后还会去晚了?”

    满月眉头一皱,突然想到了一点,这一点也许是林简想不到的。

    林简凝眉,思索了片刻,沉声道,“太后出门的时候正赶上常妃动了胎气,当时常妃就在太后的延禧宫请安,当时延禧宫也乱作一团,常妃是太后的亲侄女,太后自然多加留心,时候证实只是虚惊一场,常妃事后也平安生下了尔若公主,只是去年生病去世了。”

    林简说完之后,若有所思的看了满月一眼,旋即眼神一凛,

    “你是怀疑常妃是故意的?”

    “常妃是不是故意的,就要看当年的常妃与谁有仇,又跟谁关系密切!但过去这么多年了,当年的人在的恐怕也没几个,殿下可用的线索并不多。”满月实话实说。

    常妃偏巧赶在太后要去皇后那里的时候动了胎气,而皇后为了让戏更加逼真,愣是狠心不给唯爱公主吃解药,让她一直扛到最后香消玉殒,常妃是太后的侄女,又这么巧在那时候给太后请安,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就是——

    以太后对常妃的信任,断不会怀疑常妃故意拖延时间,只怕皇后也不会怀疑。

    有时候,越是不可能的人,越有可疑。

    “殿下,我的话也只是猜测,陈年旧案要翻出来并不容易,必定是困难重重,而且常妃还死了,殿下现在当务之急算是太子少保,虽然殿下不想面对太子少保,但事实如此,殿下三思。”

    事到如今,或许连满月也没想到,今晚会得知关于唯爱公主的事情,这也终于让她明白了,林简对皇后的态度究竟因何而来。

    林简眸光深处隐藏难以言说的复杂痛楚。

    “月儿,你的选择就只是与我一条战线,那如果我想留你在身边做我的女官呢?”林简更想说的是,让她做自己的妃子。

    满月轻轻摇头,林简梦碎心碎。

    “对不起,殿下。男女之情对我来说,实在是奢侈至极,我连仰望的力气都没有,更何况是碰触了。我选择站在太子殿下这一边,纯粹是合作伙伴的关系,与其他无关,请太子见谅。”

    满月语气清淡疏冷,林简还听出一丝淡淡的疏离。

    她的心终究还是将他排斥在外,只以互相合作存在,不以感情依存。

    这并不是林简想要看到和听到的。

    然——

    “好,我尊重你的选择和决定。我不会去父皇面前要求你做我的女官,你今天说的是我也会尽快调查,至于你是如何得知这些消息的,我也不会追根究底,我会给你时间做出其他选择。”

    林简声音哑哑的,一贯是温润轻柔的目光此刻泛着点点星辉,眼底依稀还有血色翻涌。

    这一刻,满月不知该与林简说什么。只是一个简单的点头都难以表达。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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