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89.第〇二章：伙伴皆良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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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顾桐来的那个时代位面，两广尤其是广东，一直跟粤菜c港腔与广交会紧密关联，流动着财富与时尚。但隔着五百年岁月，他本来以为在嘉靖时期的皇明岭南，会满眼充斥神奇的南国风俗，或蛮荒的少数民族乡野情调。只看他在贵溪时让李柏制备的旅行药品清单，基本是参考非洲旅行药品单，就明白了。
但顾桐一厢情愿以为的“可能荒凉”，在漫漫两千多里个半月的行程中，几乎都像一个幻觉。哪怕是人烟相对稀少的赣南山区，因为他们乘船走的水路是自古两广进入江南c中原地区的干道，主航道说一句日过千帆都是客气的。起旱路过韶关之后，船进入西江，更是两岸庄稼繁茂c城镇星罗棋布，连驿站都半点不输号称“满朝冠带半江西”的繁华省份。
为了赶路方便，船没有进号称“两千年岭南菁华”的广州城，而是从北江顺流而下，到了广州城偏西的三水县，直接在码头寻了走西江逆流而上到梧州的船包下，连搬运行李都有船家出面，招呼码头寻活计的苦力换舱，异常方便。这种方便，需要发达的商业文化支持。
船过佛山，听船家自豪地介绍有多少冶铁炼钢炉子，顾桐更是被狠狠震慑了一通：原来早在五百年前，佛山就已经是全国最佳钢铁产地，最著名的工业城市，钢铁制品销售全国，远销东西两洋四海客户
发展数百年，皇明的广州城继南宋之后，又一次展露不逊中原的工商业活力，其值得人惦念之处，再不只是东坡学士吟唱的“日啖荔枝三百颗”；珠江三角洲上日日奔流的丰沛水量，不止浇灌三角洲上稻花香c棉花白，更推动水磨c水槌甚至水力风车，带来源源不绝的动力，成为启蒙工业的恩物。
皇明的繁华先进，以顾桐完全没有料想到的刚硬姿态，徐徐在岭南铺展开。
中午船才入梧州，唯一的理由就是“堵船”：西江的水量绝对足够，江面也宽阔，行船的航道选择相当多，但梧州城的码头停泊位有限，加上诸多商船卸货占位，导致船在红日初升就开车开始排位等入港，看烦了挑夫苦力来往，指挥泊位或起锚c商场寒暄c迎来送往诸多噪音交织，诸多小伙伴呆着脸等半日，眼看就赶不上午饭了。
两脚终于踩上地面时，觉得整个人都在晃。
顾桐本要找人先问提督府在哪里，幸好柳珽说，曾来过梧州许多次，认识两广提督宅邸，只要派他身边会讲粤白的小厮雇几辆人力车拉行李，径自过去就好。
没想到，小厮刚带着雇的零散车辆过来，后头就跟着欧阳真一枚，还带着同样顾桐认识的长随王忠。两边会面，虽然端午分开如今中秋，也就三个多月，毕竟是千里之外重逢，都如久别般欢喜不已。
不等各自述说别来情形，拉着欧阳真，顾桐第一句话就问：“师父的病情如何，已经都好了吧？急死我了！”
欧阳真被他真诚的焦虑感动，选择性无视顾桐身上露胳膊腿儿c颇有辱斯文的短打纻布衫，一叠连声道：“无事无事，出来时阿叔就交代我，见到你必要说清楚，邸报上说的病重，只是阿叔下车伊始，两广文武或油滑c或僵拙，提督不是亲民官，需这帮大小官儿办事，一旦这方面僵住，必定衙门里诸事不顺。阿叔只是一时气闷，称病歇息数日而已，身体决计无恙。”
漫漫路上，每一位小伙伴都用自己的方式安慰过顾桐，翻来覆去的各式说辞中，这个可能性其实已经被强调过许多遍。但这几个小伙伴都是性情极其靠谱，论及做官的门道，各有各的不靠谱，顾桐也不敢太当真。
听见师父的堂侄欧阳真亲口说了真相，顾桐也就放心了：岭南冬天太热c冻不死越冬虫卵，相对中原，各种蚊虫c传染病确实偏多，这也是古代说“瘴疠地”的真正原因。虽然欧阳必进就是隔壁省人，水土容易适应，但到底有点年纪，没病就是最大的好消息。
至于搞不定地方文武，这有啥大不了？欧阳必进的身份官职摆在这里，绝对不会吃明亏，最多当官的业绩差点。
横亘在胸口将近两个月的郁闷一旦消除，顾桐再没有顾虑，整个人轻松起来，嘻嘻哈哈问起岭南有啥好吃好玩的。可怜欧阳真苦夏，梧州八月的烈日明晃晃照着，汗流浃背不止，哪来心情一一回答？只敷衍而已。
倒是柳珽重回故地，心情大好，指点路边数层楼高大c绿叶蜡质光泽的老树，向顾二姐嘚瑟：“这苹婆树遍布梧州城乡，结的果子有裂若凤眼，种子入药能温胃健脾c止泻杀虫c明目壮阳，此地多爱植于庭院路旁。但怕冷，岭南以北再见不着的。”
被这么一提醒，顾桐也开始留意路两边的花团锦簇，只见海边酒店最喜欢用来展示热带风情的佛桑花处处开放，更有些许三角梅怒放，除了后世旅游景点常见的粉色，更有砖红c橙黄c浅紫c粉白相嵌诸多美色，跟本就花大色艳的佛桑交映，让整个城市显得葱郁绚烂。
柳珽本就学李柏行事，时常留神顾桐，见他看花，便顺口介绍，这宝巾花也不耐寒，十几年前蒲丽都家海船携来，但在梧州落地生根c极其好养，且单种像灌木c扔篱笆边就是藤，窄小花圃能种c窗边能爬易造型，花期长且鲜艳五彩，极短时间便遍及本地路旁。
油然而生热带海岛游的度假心情，顾桐看着各色各态的三角梅们，笑笑：“原来叫宝巾花啊”
心情一好，就算路途还热，到底是中秋，比真正盛夏还是舒服得多，说说笑笑间，提督宅邸已然在望。
早就有人报讯，一众人等到提督府前，旁门早已洞开，更有兵丁候着，显见是帮着拉行李的。
欧阳真路上已经解释他苦夏，问顾桐是否带亲友们去安排住的院子沐浴更衣，再拜见师父，顾桐却直陈一时也等不得，先磕个头再回来洗漱才好。
见识过嗣汉天师府的辉煌，这本就急就章的提督宅邸也就是个寻常富户家模样，不只院子窄小c堂庑寻常，还带着岭南建筑特有的潦草和俗艳气息，唯一优点，也就是阳光雨露丰沛，所有植物都长得张牙舞爪。一路行来，看得顾桐直乐：那个爱品位c颇讲究的小师妹，是否能忍受生活在这种审美神奇的房子里？
欧阳必进等在内院流泉旁的敞轩，悠然静坐纳凉，远远见晃眼日光中，只穿短衫裤c造型犹如花儿匠的顾桐，飞奔穿过月洞门，冲刺进院子的甬道才放慢脚步，等树荫下垂手而立的小厮通报。
见欧阳必进气色康健，只黑瘦了一些，顾桐俊秀清雅的脸上全是喜色，拱手行了秀才的长揖大礼，笑道：“才做了师父两天弟子，就分别两个月，想死我了！”
这也是他跟欧阳必进掉河里同患难过，知道自家金大腿的脾气，才敢这么说话。
欧阳必进感动弟子连洗澡更衣都等不及，一定要先来见一面的心意，眼眶竟有些湿润，面上只是从容微笑，点头道：“听说你颇带了好些人同来？为师倒不知，你乡里有这许多亲朋。”
顾桐笑：还真是亲朋大全，亲姐堂哥也就罢了，多出小朋友朱阿厚一只，附送道士（正一派山中大佬，顾桐知道但不在乎）c纨绔（侯门武林高手，顾桐内定练兵苦力兼打手）c保镖（在职锦衣卫，可怜顾桐不知道方南还有这么牛逼的身份）各一枚。
也许是初到这个陌生的时代，便在被坑入激流的生死之际遇到欧阳必进，且被收徒，命运因老人的善意和长辈之心彻底扭转了方向。在顾桐心目中，与欧阳必进虽然见面时短，却已经是他最近的亲人之一，不逊于此肉身的亲爸顾九。
看着欧阳必进鬓边零星白发c脸上欣慰笑容，顾桐心头暖暖地，口中笑道：“他们跟师父不熟，便不像我皮厚，胆敢不沐浴更衣就来拜见。徒弟也赶紧照礼数沐浴去，这日中也太热些，师父且纳凉歇息，等暑气消歇，我等一同来正式拜见。”
欧阳必进苦笑：“中秋还热成这样我等初到时，其热如炉如沸，阿真病倒几近一个月。早知晓岭南气候酷厉若此，就不命来服侍了。”
别说广东广西这点热了，谁没想省点钱的时候，特地大夏天跑去泰国普吉岛或者斯里兰卡之类赤道旁边，甚至自虐狂跑去肯尼亚印度加勒比海，一样喜孜孜拍照发盆友圈啊？
确实，没空调时代的岭南夏天注定悲催，但顾桐本心是半点不在乎这种气候，轻松笑道：“不过就是热，我已经托李煮石研究出一堆热带常用药，尤其辟邪去暑很管用，都带着呢。既然来了，有空再多找找南洋的芳香植物，折腾出清凉油c驱风油c白花油种种神器，夏天就不怕苦夏热病了。”
欧阳必进动容：“还有这等好东西？”
“有李柏在，啥药都不是难事！”顾桐颇自豪，一下没忍住，欢乐吹嘘道，“我这些小伙伴各有神奇，能耐大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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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顾桐一厢情愿以为的“可能荒凉”，在漫漫两千多里个半月的行程中，几乎都像一个幻觉。哪怕是人烟相对稀少的赣南山区，因为他们乘船走的水路是自古两广进入江南c中原地区的干道，主航道说一句日过千帆都是客气的。起旱路过韶关之后，船进入西江，更是两岸庄稼繁茂c城镇星罗棋布，连驿站都半点不输号称“满朝冠带半江西”的繁华省份。
为了赶路方便，船没有进号称“两千年岭南菁华”的广州城，而是从北江顺流而下，到了广州城偏西的三水县，直接在码头寻了走西江逆流而上到梧州的船包下，连搬运行李都有船家出面，招呼码头寻活计的苦力换舱，异常方便。这种方便，需要发达的商业文化支持。
船过佛山，听船家自豪地介绍有多少冶铁炼钢炉子，顾桐更是被狠狠震慑了一通：原来早在五百年前，佛山就已经是全国最佳钢铁产地，最著名的工业城市，钢铁制品销售全国，远销东西两洋四海客户
发展数百年，皇明的广州城继南宋之后，又一次展露不逊中原的工商业活力，其值得人惦念之处，再不只是东坡学士吟唱的“日啖荔枝三百颗”；珠江三角洲上日日奔流的丰沛水量，不止浇灌三角洲上稻花香c棉花白，更推动水磨c水槌甚至水力风车，带来源源不绝的动力，成为启蒙工业的恩物。
皇明的繁华先进，以顾桐完全没有料想到的刚硬姿态，徐徐在岭南铺展开。
中午船才入梧州，唯一的理由就是“堵船”：西江的水量绝对足够，江面也宽阔，行船的航道选择相当多，但梧州城的码头停泊位有限，加上诸多商船卸货占位，导致船在红日初升就开车开始排位等入港，看烦了挑夫苦力来往，指挥泊位或起锚c商场寒暄c迎来送往诸多噪音交织，诸多小伙伴呆着脸等半日，眼看就赶不上午饭了。
两脚终于踩上地面时，觉得整个人都在晃。
顾桐本要找人先问提督府在哪里，幸好柳珽说，曾来过梧州许多次，认识两广提督宅邸，只要派他身边会讲粤白的小厮雇几辆人力车拉行李，径自过去就好。
没想到，小厮刚带着雇的零散车辆过来，后头就跟着欧阳真一枚，还带着同样顾桐认识的长随王忠。两边会面，虽然端午分开如今中秋，也就三个多月，毕竟是千里之外重逢，都如久别般欢喜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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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欧阳必进鬓边零星白发c脸上欣慰笑容，顾桐心头暖暖地，口中笑道：“他们跟师父不熟，便不像我皮厚，胆敢不沐浴更衣就来拜见。徒弟也赶紧照礼数沐浴去，这日中也太热些，师父且纳凉歇息，等暑气消歇，我等一同来正式拜见。”
欧阳必进苦笑：“中秋还热成这样我等初到时，其热如炉如沸，阿真病倒几近一个月。早知晓岭南气候酷厉若此，就不命来服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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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必进动容：“还有这等好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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