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69.第一〇章：产业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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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永绪暗暗庆幸，这顾桐还年少，暂时不知道能称呼一声“陆五哥”是怎样的资源，还能被简单直白的利益打动。心下默默盘算，沐元君遗留的嫁妆还能抽出什么，扎实结交眼前的潜力股，口中道：“我也不太清楚娘亲这些产业的账目，需命打理嫁妆的配方张木德来分说明白。”
才晚上八点多，正是动脑子的好时候，顾桐根本没觉得该告辞让人休息了，明天再整理产业脉络之类，而是非常痛快点头道：“好啊，我在这里等人过来，还是换个地方？”
如果觉得书房神圣c铜臭可恶，顾桐是不介意换地方的。
阿厚泪眼迷离地打了个哈欠，眼巴巴瞧向大哥。
作为知名的剑术高手，张永绪精神头非常好，也感动顾桐为师父的病不辞辛劳c连夜推动事情进展，爽朗笑道：“一盏茶时间人就来了，何必麻烦再换地方？”
沐家的陪房总管被赐姓张，张木德对小主人c未来的张氏家主当然忠心耿耿，张永绪颇费了些唇舌让他弄清楚整理账目的必要性，才乖乖表示理解，开口介绍道：“沐元君当年嫁妆拢共分两大类，其一是浮财，如字画c古董c摆设c金银器皿有差。压箱的五万两现银万两金锞子都还是整数，绪大爷念旧，不舍得动用。另有京城c金陵c杭州各一处小宅院，也只派人去收拾干净，并无出息。”
这一瞬间，顾桐只觉得仇富真是人类的正常思维
张木德不紧不慢继续道：“浮财除了走礼，不常动用。周转活钱c日常开销，还多倚赖店铺c产业。眼下最好打理的产业，自是近处弋阳等县置办的田地，都一总托了田租局，每年只拿佃钱，倒是极省心，只是出息少些，将将够主子的四季衣裳c大姑娘脂粉首饰。”
顾桐点头，顺手在要来的空白册子上简单记录要点。
农业出产就是这样，相对固定，利润率不高。
从自家村子的情况，顾桐已经明白，信江上游这一带丘陵居多，田少且偶尔阳光不足，不如江浙的田地膏腴；好处是处于古代地质板块中心，几乎没有太大的灾害，田地显得极其可靠。
张木德偷偷瞄一眼顾桐随意记的简笔字和阿拉伯数字，只觉得是鬼画符，但绪大公子亲自镇场，也不敢多嘴，老老实实续道：“陪嫁单子上还有个纸坊。山林在云南大理附近，那边山高林密，造纸的上好原木极多，比这边的竹纸好出许多。只滇地好匠人稀罕c土人多笨，最上好的纸浆，做出来的纸不算有名，只胜在多。年年出许多雪白木浆好纸，顺长江运到金陵贩卖，利却是极厚的。”
顾桐点头：“这个需好生核计。”
自产自销的运营模式，利润跟工厂的规模c原材料价格有关，也和人工。运输成本挂钩，比较复杂。顾桐并不是专业会计，只大学毕业实习时，在人家公司财务见过整理上市用的财务资料表格，并不容易上手。但纸张价差极大，关键未必是账目，还是提升产品等级c优化工厂流程才是关键，顾桐不懂“纸药”等等核心技术，只能先记录，回头去问问万金油李柏。
见顾桐只低头记录，并不怎么评论，张木德反而态度更端正，续道：“另有一桩要紧生意，同西藏茶马交易的凭证。这个利最厚，只消做得好了，原本往来翻个十几倍，也是等闲。”
顾桐惊呼：“茶马交易凭证？”
——这是什么，这就是大明版的国家专卖许可证！
只要有一点点常识的人就知道，生意跟专卖这个词搭上边，那就是堂而皇之的垄断。垄断利润，向来是最丰厚的。
金银田宅之类的陪嫁，就算听起来多一些，到底只是财产而已。专卖许可则是源源不绝下金蛋的母鸡，甚至可以保一个家族长久富贵。这种宝贝都陪嫁出来了，难怪沐家舅妈要恨，也难怪张木德担心沐家新变成国公夫人的亲眷会嫉妒！
有这种大杀器在手，还会拿不出养兵区区几百的钱财？顾桐陷入深深的沉思：纸坊和茶马交易都在云南，离龙虎山数千里之遥，那么利润低的锅，十有八九是运营可靠性的问题。
见顾桐听到“茶马”瞬间色变，张木德清楚这位真是懂行的，欣慰地看看自家大公子，已经呈现通常听生意时的两眼懵圈状态，却没有一丝叫停的意思。赶紧咳嗽一声，见张永绪依旧坚定等着，才深吸一口气，郑重道：“那些产业年年所得都有定数。这两年缴回的现银日减，绪大公子也知晓，主要是倾银铺子周转不善。”
顾桐直眨眼，已经不知道该说啥了。
曾经听去过玉山的张守回来说，顾桐连见到银锭都新鲜，张木德料想他听不太懂，碍着小主人面子，总算屈尊解释道：“倾银铺子，主要营生就是精炼c镕铸银锭——应人客之请，或将大元宝银锭分成小锭，或将散碎银镕成大锭；或将成色不足的劣银提纯，或将足色银两添些搭头好压秤不一而足。”
——大明国家信用货币是大明宝钞，虽没有明文废除，却早已退出民间的实际流通。官方铸造的铜钱数量和质量都是渣，商家和普通人都乐意接受白银作为流通货币。
倾银铺子，这不就是民间铸币厂嘛？
真正银光闪闪的土豪！无论到什么年代，都可以让无数人抱大腿叫爸爸！
镇定一下情绪，压制羡慕嫉妒恨，顾桐根据大学渣游戏残余时间里死背书c勉强通过考试的那点基础金融知识，提出常规疑惑点：“按常理说，陪嫁产业当容易打理才是。这倾银铺每日出入现银，库房c账目或人手都难，需时时监督，只怕容易闹不明白赚多少红利？”
牵涉到沐家事，张木德头一低，不敢乱说话。
张永绪已经命阿厚去睡，亲自坐陪。
听顾桐问出的第一个问题就如此关键，不由暗想，莫非是顾桐这般聪察过人，才得到陆炳看重？索性连张木德也斥退，才笑道：“这个我清楚。”
不等顾桐反对“才不要听你家秘密”，张永绪已经痛快道：“云南银矿甲天下，外公当年在楚雄有两个银矿洞，写成荒山地六十倾，也陪嫁给了娘亲。正德十五年以来，朝廷几次敕命，因银矿得不偿费c易滋生变乱，新旧矿洞一体关闭。娘亲不忍许多管事丢了饭碗，才听下人献策，改成倾银铺子。”
这几句话，意味彻底的信任。
顾桐的第一反应是：这种秘辛你都坦然直陈，莫非不准备让我活着离开了？再一想，银矿都关闭了，对龙虎山张家来说，果然也就不是啥大事。
对着记录要点的纸略一沉吟，顾桐已经看出问题关键：这些产业看起来各种风光，其实都不妥。
略斟酌一下语气，顾桐坦诚道：“纸坊需在云南打浆造纸c茶马交易更在云南和大理边境，这倾银铺子只怕也需矿山支持，总之，这些生意若在沐家，绝对日进斗金，但绪大哥在滇地没有兵力，就成了看起来光鲜c实际危险且利润不能保障的产业。”
张永绪深以为然，诚恳问道：“阿桐何以教我？”
这还用问？——资产配置有问题，当然是尽快出售不合理产业，重新优化配置咯。
顾桐犹豫了：跟阿厚也只是前途有约，算不上特别深厚过命的交情，跟这位绪大公子认识没两天，交浅言深，合适吗？过一会儿，承诺“必有重谢”带来的副作用浮现张家土豪作风非常明显，反正这点资产配置建议并不费神c也很难弄错，多赚点钱，去梧州可以直接买房子住，二姐有个自己的家，多半会比较开心？
张永绪生下来就拥有富贵，从没想过这些产业有啥问题。被顾桐一句话提醒，冷汗涔涔而下，不由死死盯着顾桐，等他的高见。
被这无比诚恳的眼神鼓励了，顾桐换个角度想，都要跟张永绪合作练兵了，这才是真正的大事，区区财务建议，风险个毛啊？
于是，人顿时畅快了。
顾桐打定主意，心情轻松，就起了调皮的心思，拿出高人范，忍笑正色问道：“我这里有上中下三策，大公子想用哪一种？”
张永绪并没有常常看三国，却被这高人范深深震撼了，端庄起身肃立，才认真道：“我兄妹三人全靠先母遗泽立身，苦恨不通经济。还请桐兄弟不吝赐教，深感厚德！”
这就不好意思卖关子玩儿了，顾桐老老实实分析道：“送回天师府的利润下滑，可能是经办人中饱私囊c也可能是外界原因。下策是派人去查账，但多半徒增扰攘，没啥用场。也可以拣选可靠人手去运营这些产业，肯定会有用。但绪大哥你手边这等人才，只怕不丰富？”
张永绪不敢打乱高人思路，只苦笑而已。
顾桐见他肯听话，也就明说：“中策是把这些产业统统出手，在龙虎山这边买地收租，利润会大幅度减少，但听说龙虎山有免税额，旱涝保收是一定的。”
张永绪点头道：“铺子无税，田地也能免。只是田地出息太少了些？”
所有产业都没有税再次被这天堂一样的经商环境震精了，顾桐默默幻想了一下整个米国都变成开曼群岛，哆嗦了一下：泱泱中央大国却木有收工商业税，拿什么供应政府赈济灾情养兵千日？
抵挡不了张永绪真诚的眼神，顾桐赶紧给出上策：“最好的做法，是绪大哥派可靠亲信，把这些产业送回黔国公府，要求换成说得过去数目的银两，黔国公府手握这些产业，那是绝对日进斗金。绪大哥不妨把换回的银两本地投资，随意找个投资点，不管是建龙虎山道场附近的码头还是卖成药，或做一些养生食物，只要紧扣道家优势，背靠龙虎山名声，都稳赚不赔的。”
张永绪惊喜交加，连声稽首道：“多亏桐兄弟指点迷津！今日方知，世上有这等英睿远见之大才，我信桐兄弟出手指点战阵，我家道兵也定能焕然一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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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晚上八点多，正是动脑子的好时候，顾桐根本没觉得该告辞让人休息了，明天再整理产业脉络之类，而是非常痛快点头道：“好啊，我在这里等人过来，还是换个地方？”
如果觉得书房神圣c铜臭可恶，顾桐是不介意换地方的。
阿厚泪眼迷离地打了个哈欠，眼巴巴瞧向大哥。
作为知名的剑术高手，张永绪精神头非常好，也感动顾桐为师父的病不辞辛劳c连夜推动事情进展，爽朗笑道：“一盏茶时间人就来了，何必麻烦再换地方？”
沐家的陪房总管被赐姓张，张木德对小主人c未来的张氏家主当然忠心耿耿，张永绪颇费了些唇舌让他弄清楚整理账目的必要性，才乖乖表示理解，开口介绍道：“沐元君当年嫁妆拢共分两大类，其一是浮财，如字画c古董c摆设c金银器皿有差。压箱的五万两现银万两金锞子都还是整数，绪大爷念旧，不舍得动用。另有京城c金陵c杭州各一处小宅院，也只派人去收拾干净，并无出息。”
这一瞬间，顾桐只觉得仇富真是人类的正常思维
张木德不紧不慢继续道：“浮财除了走礼，不常动用。周转活钱c日常开销，还多倚赖店铺c产业。眼下最好打理的产业，自是近处弋阳等县置办的田地，都一总托了田租局，每年只拿佃钱，倒是极省心，只是出息少些，将将够主子的四季衣裳c大姑娘脂粉首饰。”
顾桐点头，顺手在要来的空白册子上简单记录要点。
农业出产就是这样，相对固定，利润率不高。
从自家村子的情况，顾桐已经明白，信江上游这一带丘陵居多，田少且偶尔阳光不足，不如江浙的田地膏腴；好处是处于古代地质板块中心，几乎没有太大的灾害，田地显得极其可靠。
张木德偷偷瞄一眼顾桐随意记的简笔字和阿拉伯数字，只觉得是鬼画符，但绪大公子亲自镇场，也不敢多嘴，老老实实续道：“陪嫁单子上还有个纸坊。山林在云南大理附近，那边山高林密，造纸的上好原木极多，比这边的竹纸好出许多。只滇地好匠人稀罕c土人多笨，最上好的纸浆，做出来的纸不算有名，只胜在多。年年出许多雪白木浆好纸，顺长江运到金陵贩卖，利却是极厚的。”
顾桐点头：“这个需好生核计。”
自产自销的运营模式，利润跟工厂的规模c原材料价格有关，也和人工。运输成本挂钩，比较复杂。顾桐并不是专业会计，只大学毕业实习时，在人家公司财务见过整理上市用的财务资料表格，并不容易上手。但纸张价差极大，关键未必是账目，还是提升产品等级c优化工厂流程才是关键，顾桐不懂“纸药”等等核心技术，只能先记录，回头去问问万金油李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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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桐惊呼：“茶马交易凭证？”
——这是什么，这就是大明版的国家专卖许可证！
只要有一点点常识的人就知道，生意跟专卖这个词搭上边，那就是堂而皇之的垄断。垄断利润，向来是最丰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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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顾桐听到“茶马”瞬间色变，张木德清楚这位真是懂行的，欣慰地看看自家大公子，已经呈现通常听生意时的两眼懵圈状态，却没有一丝叫停的意思。赶紧咳嗽一声，见张永绪依旧坚定等着，才深吸一口气，郑重道：“那些产业年年所得都有定数。这两年缴回的现银日减，绪大公子也知晓，主要是倾银铺子周转不善。”
顾桐直眨眼，已经不知道该说啥了。
曾经听去过玉山的张守回来说，顾桐连见到银锭都新鲜，张木德料想他听不太懂，碍着小主人面子，总算屈尊解释道：“倾银铺子，主要营生就是精炼c镕铸银锭——应人客之请，或将大元宝银锭分成小锭，或将散碎银镕成大锭；或将成色不足的劣银提纯，或将足色银两添些搭头好压秤不一而足。”
——大明国家信用货币是大明宝钞，虽没有明文废除，却早已退出民间的实际流通。官方铸造的铜钱数量和质量都是渣，商家和普通人都乐意接受白银作为流通货币。
倾银铺子，这不就是民间铸币厂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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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永绪已经命阿厚去睡，亲自坐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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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等顾桐反对“才不要听你家秘密”，张永绪已经痛快道：“云南银矿甲天下，外公当年在楚雄有两个银矿洞，写成荒山地六十倾，也陪嫁给了娘亲。正德十五年以来，朝廷几次敕命，因银矿得不偿费c易滋生变乱，新旧矿洞一体关闭。娘亲不忍许多管事丢了饭碗，才听下人献策，改成倾银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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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桐的第一反应是：这种秘辛你都坦然直陈，莫非不准备让我活着离开了？再一想，银矿都关闭了，对龙虎山张家来说，果然也就不是啥大事。
对着记录要点的纸略一沉吟，顾桐已经看出问题关键：这些产业看起来各种风光，其实都不妥。
略斟酌一下语气，顾桐坦诚道：“纸坊需在云南打浆造纸c茶马交易更在云南和大理边境，这倾银铺子只怕也需矿山支持，总之，这些生意若在沐家，绝对日进斗金，但绪大哥在滇地没有兵力，就成了看起来光鲜c实际危险且利润不能保障的产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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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这无比诚恳的眼神鼓励了，顾桐换个角度想，都要跟张永绪合作练兵了，这才是真正的大事，区区财务建议，风险个毛啊？
于是，人顿时畅快了。
顾桐打定主意，心情轻松，就起了调皮的心思，拿出高人范，忍笑正色问道：“我这里有上中下三策，大公子想用哪一种？”
张永绪并没有常常看三国，却被这高人范深深震撼了，端庄起身肃立，才认真道：“我兄妹三人全靠先母遗泽立身，苦恨不通经济。还请桐兄弟不吝赐教，深感厚德！”
这就不好意思卖关子玩儿了，顾桐老老实实分析道：“送回天师府的利润下滑，可能是经办人中饱私囊c也可能是外界原因。下策是派人去查账，但多半徒增扰攘，没啥用场。也可以拣选可靠人手去运营这些产业，肯定会有用。但绪大哥你手边这等人才，只怕不丰富？”
张永绪不敢打乱高人思路，只苦笑而已。
顾桐见他肯听话，也就明说：“中策是把这些产业统统出手，在龙虎山这边买地收租，利润会大幅度减少，但听说龙虎山有免税额，旱涝保收是一定的。”
张永绪点头道：“铺子无税，田地也能免。只是田地出息太少了些？”
所有产业都没有税再次被这天堂一样的经商环境震精了，顾桐默默幻想了一下整个米国都变成开曼群岛，哆嗦了一下：泱泱中央大国却木有收工商业税，拿什么供应政府赈济灾情养兵千日？
抵挡不了张永绪真诚的眼神，顾桐赶紧给出上策：“最好的做法，是绪大哥派可靠亲信，把这些产业送回黔国公府，要求换成说得过去数目的银两，黔国公府手握这些产业，那是绝对日进斗金。绪大哥不妨把换回的银两本地投资，随意找个投资点，不管是建龙虎山道场附近的码头还是卖成药，或做一些养生食物，只要紧扣道家优势，背靠龙虎山名声，都稳赚不赔的。”
张永绪惊喜交加，连声稽首道：“多亏桐兄弟指点迷津！今日方知，世上有这等英睿远见之大才，我信桐兄弟出手指点战阵，我家道兵也定能焕然一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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