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38.第十三章：宣师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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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时间并不长，避雨的众人还没有从“啊呀呀我幸运被提醒躲开了天雷”的怔忡里醒过神，已经转成了淅沥沥的小雨。
除了陆炳，随行的其余人等不论是锦衣卫c御前亲卫还是內侍，都很有眼色地发觉茶铺太小，四散在外，抱头乖乖蹲着，顺便刷忠诚守卫值了必须在露天淋雨啊，谁胆敢跟今上坐在同一空间里避雨？淋淋更健康嘛。
陆炳牵挂雨中生扛的下属们，见最要紧的尊贵人物安顿好了，不管雨势如何，转身大步走向埠头。
众人敬畏的眼神中，陆炳看清埠头的场景，倒吸一口冷气：雷劈出来的火转瞬被大雨浇灭，树冠还苍翠着却委顿在一边，近地部分两人合抱粗的树桩被劈断，裂口已焦黑。地上一大堆临时卸下的刀剑c铜钱c银饼都蒙了一层黑烟，最恐怖是一具完全焦黑c目测发硬的碳化尸体，歪倒在这堆金属边。
身后，传来众人小声的议论——
“看这手上的角扳指，像是御马监的刘小贵。”
“这么多人都没事，怎么就他天打雷劈了？不知道做了什么亏心事，啧啧。”
“多半是皇爷真命天子，有百神护佑，不然“轰隆”，我们只怕都一样劈焦——”
“这里靠近三清观，说不定是张天师显灵？”
“呸！呸呸！你才活该天雷劈！”
如果是顾桐，根据再明显不过的现场，肯定能第一时间得出比较接近事实的结论：这个小内侍看见树下散乱着大量没记数的银子铜钱，多半是一时贪婪，想偷偷藏一些起来，可正好他伸手时，闪电被金属导电物质引过来了。于是，悲剧了
陆炳并不在意小小御马监內侍的死活。看着焦炭般的树桩，以及同样焦炭的尸体，陆炳此刻后怕到浑身瞬间冰凉，连手脚都微微哆嗦。整个后背都湿津津，冷汗直流：
——如果他不是赶路累糊涂了，情急之下不假思索，听见有人喊“树下危险”就遵从了，第一时间抬走陛下
——如果他疑心略重一点，顾桐呼喝“扔掉刀剑”的时候觉得他别有用心，没命令同僚们抛下所有金属
总之，以陆炳平时的行事风格c仔细程度，雷电暴雨中但凡略微迟疑，只怕被雷劈的，就不仅仅是这么一个完全可以忽略不计的小人物了！
陆炳呆立片刻，甚至没有注意围观雷劈焦木的人当中，多了几个乡民老年轻两道士。他根本不敢多想，放空了思绪，默默退出人群，慢慢走回茶铺子。
端午前后的雷阵雨，总是来得惊人去得快。
倾盆暴雨肆虐了不到一个时辰，就已经痛快云散雨收，天边还凑趣地悬挂了若隐若现半弯彩虹，连繁茂的树木也更加翠绿。
溪水略涨了些，水声哗哗，已经漫过埠头最下一阶青石。
远处青山袅袅升起些白烟，又慢慢聚成云朵，
小小茶铺搭出的浅窄棚下。
这时候视野已经好了，一眼就能看见埠头那边残留焦黑的老树桩；也不再有雷声雨声干扰，听见惊呼，知晓有內侍被雷劈死。
在座的几位最多被雨浇一会，都没有受到雷电冲击，此刻，却都遭受不同程度的心灵震荡。
顾桐知道水火无情，终于还有一人受害，他只唏嘘不已。身边的顾全反应就大得多了，一直在小声嘀咕些什么，像是念经，又像谢天谢地的各种祷告与唠叨。
张永继则是强做镇定，嫩嘟嘟的小脸无法控制地发白。
张守依旧不动声色侍立，脸色却有些发青，看向顾桐的眼神变得恭谨庄敬。
朱厚熜捧着热茶杯子，穿着刚刚从停泊在后河道中大船上送过来的干燥家常道袍，全身还一直在瑟瑟发抖。不因为冷，是惊魂未定：自古以来，怎么死的都会有人同情，但，绝不会有任何人同情被天雷劈死的人！华夏风俗，都默认天雷是老天在“收人”，是上苍惩罚恶人的重要流程。如果一个皇帝死于天雷后世评论会糟糕到什么样子，简直用脚指头都能想出来。
正因为朱厚熜比陆炳更知道“今上仁德感天c庇佑众人躲过天雷劫”是什么级别的美名，他又是亲耳听见顾桐叫大家躲雷的，终于确信自己安全了之后，打量顾桐的眼神，难免赞赏而温和。
这时，陆炳已经出门探查又回来。收到自家奶兄示意的眼神，陆炳微一点头，便叉手肃立，残余的感激还起作用，也没喝令顾桐起身行礼，只呆着脸问道：“不知小哥怎么称呼？”
顾桐就算看不懂朱厚熜的矜贵做派属于皇帝，好歹也曾怀旧，偶然零星刷过“康熙微服私访记”c“正德游龙戏凤”这些古早脑残剧。见到嘉靖帝这种出个门前呼后拥c躲个雨都要四个人抬个人遮雨的，第一反应，必然就是“大佬微服”！
管他是什么大佬，跟自己没关系，贴上去也没啥好处，不卑不亢c保持礼貌才是最优解。
即使陆炳格外宽待，没要求任何礼仪，顾桐还是很有颜色地乖乖自己起身，行了读书人专用的庄重揖礼，姿态庄敬地自报姓名：“本县下底村社学童生顾桐。”
陆炳犹豫一刹那，感激的话终于当众脱口而出：“多谢书生救命之恩。”
——陆炳是谁？当朝皇帝的奶兄c嘉靖还只是藩王之子时的童年玩伴，如今生为锦衣卫大佬c死后加封忠诚伯，大明唯一一位三公兼任三孤的超级大宠臣！
顾桐却不认识这位，忍不住笑：“看您说的，这也太客气若说我觉得危险，竭力提醒诸位了，倒也是真的。至于救命，跟我有什么关系？还多亏您见机行事c应变神速，救了你们大家。”
对于现代人来说，提醒别人避雷，真的就是一个简单提醒，没啥恩情——谁还能不知道那些避雷常识！
陆炳的眼神都变了：当着皇帝的面，顾桐这么诚恳而不居功的几句话，相当于把一场天大的救驾功劳分润给陆炳，这份恩情，可就不是当面道谢能涵盖的了！
陆炳微笑拱手，郑重道：“大恩不言谢。日后但凡有用得着陆炳之处，顾小哥尽快开口。”
旁观的张守眼见顾桐收到陆大佬这么一份人情，都羡慕得快要淡定不能。
历史废顾桐也许对戚继光c张居正这个级别的名字有印象，因为初中历史书里，他们名下都有大段要背的知识点；可能还知道一点严嵩，这个是托港片的福。可是，顾桐哪里会知道陆炳是何方神圣？于是，收到这么隆重的承诺，他也只是维持正常礼貌，含笑回答道：“您客气了。”
陆炳撂下隆重承诺，微笑不语了。
正努力压制哆嗦的黄锦必须挺身而出，刚开口继续问顾桐来历，朱厚熜已经摆手止住。也不许人让再命顾桐行礼，只如获至宝打量眼前的少年书生：脸很帅（大明官员其实都很帅），眼神清正c身姿挺拔，嗯，不错。
嘉靖天子最是好道，巧遇一位懂天雷的儒生，哪怕年纪小呢，也不能错过。更何况顾桐提醒皇帝避过天雷，这实打实属于最高级别功勋的“救驾之功”。
救驾之功有多值钱？比如嘉靖十八年，陆炳行宫烈火中背出嘉靖，这个救驾之功，让他成为锦衣卫的都指挥同知！
不管顾桐自己承认不承认，功劳都是必须酬谢的。
沉吟片刻，朱厚熜语气难得带一丝客气，微笑问道：“尔即是社学生童，读的该是儒家书本，何处学来这看破雷劫c禳解天灾的法门？”
顾桐囧——总不能回答“这是我们现代人人知道的常识”吧？
接到顾桐茫然的眼神，张永继暗暗发急：顾桐是被半胁迫来的，偏偏运道好得出奇，出言救的这一大帮人，多半就是自己专程来候的大人物。偏这书生，大好的机会，却不懂索性找靠山，果然是读傻了书的！
但张永继比顾桐有眼色得多，一眼就看得出，面前身份不明的嘉靖矜贵无匹，断断不能随口编些话来解围，索性装死，只对着茶杯沉吟。
倒是茶铺外面有人搭腔：“我看这位年少书生，知晓天文地理是真，只恐不会禳解灾劫？”
发话的是一位道袍蔽旧的年轻道士，头上发髻略乱，脚上麻鞋略散，一张马脸过长，一双三角眼嫌小尤其是看过剑眉星目的顾桐再看这位，更嫌伤眼。
黄锦却熟知自家皇爷，只要见到道士就客气，能长得像陶仲文这般仙风道骨自然是好的，但外貌必须忽略。见是一野道士插话，也不敢胡乱呵斥，只笑眯眯问：“这位道长何以见得？”
道士只莫测高深地笑笑。
顾桐松一口气，非常高兴有人指出他不懂道法，更一点不想从此转职道士c专业装神弄鬼，赶紧毫不犹豫答道：“我确实不懂道法，不懂天文雷法，更不知什么禳解灾劫。至于提醒天雷，其实只是受师父教导，遇到雷雨，万万不可在树下停留。”
心里默默向遥远的欧阳必进致歉：师父，这口常识的锅，只好甩给您主要是您太帅太智慧了，对不起！
顾桐忙着甩锅，随从当中，真正玩道法的陶仲文却需要分量，寻了个空，高声贺道：“恭喜老爷！老爷多年来虔诚供奉三清上神，如今苍天有感，专为禳解此劫，托这儒生来代天传话，不仅解了这一次天雷劫，更一并消弭沿途种种灾殃，大吉大利！”
朱厚熜也许被史书讥为刻薄好道，智商却从来够用，只凉凉看一眼马后炮陶仲文，就像没听见他真诚表白，依旧笑眯眯瞧着顾桐，向这懂雷法的少年儒生发问：“哦？尊师何人？”
在“无论何时何地都为师父扬名”和“少用奇怪的名声刷歪了师父的名誉”之间犹豫片刻，顾桐终于决定，要相信师父那位大奸臣姐夫严嵩的实力与战斗力！哪怕是根据民间戏曲也知道，起码在嘉靖时代结束前，严嵩是稳稳当当的师父应该当得起华美的名声，哪怕歪一点也表紧！
想明白了，顾桐朗声回答道：“顾桐师从兵部侍郎c两广提督欧阳必进，恩师才大如海，经书精通不说，天文地理c数算器械，均深不可测！我拜师不久，连皮毛都没学到，最多只得师父叮嘱了些日用起居要注意的小事。”
陆炳还真有些愣住了：“欧阳必进？”
张永继则暗想：隆平侯府若知道他们世子夫人嫌弃的外室子这等出息，会不会后悔？
皇帝当然记得从粮督被明升暗贬去两广的欧阳必进，更记得是欧阳必进的同年c如今的首辅夏言归朝之后，把这位严嵩小舅子坑去蛮荒之地的。
呆滞片刻，朱厚熜默默压下“朕竟不知，这欧阳必进才通天地，不如调回京助我修道”的诱人念头，只笑问：“既然你师父学问好，你为何不服侍左右，长进学问？”
顾桐不好意思道：“小子无能，居然还没考过院试，连个秀才都不是，跟在师父身边，岂不是让他丢脸？还有二十多天，本布政使司的学台就要来广信府提考，不论能不能考上秀才，总要努力过，才好去广西寻恩师，尽孝膝下，更好生学写文章。”
见陶仲文几次想要开口的踊跃架势，陆炳知道这道士最恨人抢他生意，生怕顾桐年纪小c又不知道是微服的皇帝，在御前对答本就高危，不怀好意的道士打岔，只恐出大篓子。
陆炳本来就不很怕从小一起长大的皇帝，索性出言相助道：“顾桐，你若有何难处，不妨直言，莫说老爷，陆某也颇能帮上一些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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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陆炳，随行的其余人等不论是锦衣卫c御前亲卫还是內侍，都很有眼色地发觉茶铺太小，四散在外，抱头乖乖蹲着，顺便刷忠诚守卫值了必须在露天淋雨啊，谁胆敢跟今上坐在同一空间里避雨？淋淋更健康嘛。
陆炳牵挂雨中生扛的下属们，见最要紧的尊贵人物安顿好了，不管雨势如何，转身大步走向埠头。
众人敬畏的眼神中，陆炳看清埠头的场景，倒吸一口冷气：雷劈出来的火转瞬被大雨浇灭，树冠还苍翠着却委顿在一边，近地部分两人合抱粗的树桩被劈断，裂口已焦黑。地上一大堆临时卸下的刀剑c铜钱c银饼都蒙了一层黑烟，最恐怖是一具完全焦黑c目测发硬的碳化尸体，歪倒在这堆金属边。
身后，传来众人小声的议论——
“看这手上的角扳指，像是御马监的刘小贵。”
“这么多人都没事，怎么就他天打雷劈了？不知道做了什么亏心事，啧啧。”
“多半是皇爷真命天子，有百神护佑，不然“轰隆”，我们只怕都一样劈焦——”
“这里靠近三清观，说不定是张天师显灵？”
“呸！呸呸！你才活该天雷劈！”
如果是顾桐，根据再明显不过的现场，肯定能第一时间得出比较接近事实的结论：这个小内侍看见树下散乱着大量没记数的银子铜钱，多半是一时贪婪，想偷偷藏一些起来，可正好他伸手时，闪电被金属导电物质引过来了。于是，悲剧了
陆炳并不在意小小御马监內侍的死活。看着焦炭般的树桩，以及同样焦炭的尸体，陆炳此刻后怕到浑身瞬间冰凉，连手脚都微微哆嗦。整个后背都湿津津，冷汗直流：
——如果他不是赶路累糊涂了，情急之下不假思索，听见有人喊“树下危险”就遵从了，第一时间抬走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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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之，以陆炳平时的行事风格c仔细程度，雷电暴雨中但凡略微迟疑，只怕被雷劈的，就不仅仅是这么一个完全可以忽略不计的小人物了！
陆炳呆立片刻，甚至没有注意围观雷劈焦木的人当中，多了几个乡民老年轻两道士。他根本不敢多想，放空了思绪，默默退出人群，慢慢走回茶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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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盆暴雨肆虐了不到一个时辰，就已经痛快云散雨收，天边还凑趣地悬挂了若隐若现半弯彩虹，连繁茂的树木也更加翠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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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处青山袅袅升起些白烟，又慢慢聚成云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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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视野已经好了，一眼就能看见埠头那边残留焦黑的老树桩；也不再有雷声雨声干扰，听见惊呼，知晓有內侍被雷劈死。
在座的几位最多被雨浇一会，都没有受到雷电冲击，此刻，却都遭受不同程度的心灵震荡。
顾桐知道水火无情，终于还有一人受害，他只唏嘘不已。身边的顾全反应就大得多了，一直在小声嘀咕些什么，像是念经，又像谢天谢地的各种祷告与唠叨。
张永继则是强做镇定，嫩嘟嘟的小脸无法控制地发白。
张守依旧不动声色侍立，脸色却有些发青，看向顾桐的眼神变得恭谨庄敬。
朱厚熜捧着热茶杯子，穿着刚刚从停泊在后河道中大船上送过来的干燥家常道袍，全身还一直在瑟瑟发抖。不因为冷，是惊魂未定：自古以来，怎么死的都会有人同情，但，绝不会有任何人同情被天雷劈死的人！华夏风俗，都默认天雷是老天在“收人”，是上苍惩罚恶人的重要流程。如果一个皇帝死于天雷后世评论会糟糕到什么样子，简直用脚指头都能想出来。
正因为朱厚熜比陆炳更知道“今上仁德感天c庇佑众人躲过天雷劫”是什么级别的美名，他又是亲耳听见顾桐叫大家躲雷的，终于确信自己安全了之后，打量顾桐的眼神，难免赞赏而温和。
这时，陆炳已经出门探查又回来。收到自家奶兄示意的眼神，陆炳微一点头，便叉手肃立，残余的感激还起作用，也没喝令顾桐起身行礼，只呆着脸问道：“不知小哥怎么称呼？”
顾桐就算看不懂朱厚熜的矜贵做派属于皇帝，好歹也曾怀旧，偶然零星刷过“康熙微服私访记”c“正德游龙戏凤”这些古早脑残剧。见到嘉靖帝这种出个门前呼后拥c躲个雨都要四个人抬个人遮雨的，第一反应，必然就是“大佬微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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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炳犹豫一刹那，感激的话终于当众脱口而出：“多谢书生救命之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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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炳撂下隆重承诺，微笑不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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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靖天子最是好道，巧遇一位懂天雷的儒生，哪怕年纪小呢，也不能错过。更何况顾桐提醒皇帝避过天雷，这实打实属于最高级别功勋的“救驾之功”。
救驾之功有多值钱？比如嘉靖十八年，陆炳行宫烈火中背出嘉靖，这个救驾之功，让他成为锦衣卫的都指挥同知！
不管顾桐自己承认不承认，功劳都是必须酬谢的。
沉吟片刻，朱厚熜语气难得带一丝客气，微笑问道：“尔即是社学生童，读的该是儒家书本，何处学来这看破雷劫c禳解天灾的法门？”
顾桐囧——总不能回答“这是我们现代人人知道的常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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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张永继比顾桐有眼色得多，一眼就看得出，面前身份不明的嘉靖矜贵无匹，断断不能随口编些话来解围，索性装死，只对着茶杯沉吟。
倒是茶铺外面有人搭腔：“我看这位年少书生，知晓天文地理是真，只恐不会禳解灾劫？”
发话的是一位道袍蔽旧的年轻道士，头上发髻略乱，脚上麻鞋略散，一张马脸过长，一双三角眼嫌小尤其是看过剑眉星目的顾桐再看这位，更嫌伤眼。
黄锦却熟知自家皇爷，只要见到道士就客气，能长得像陶仲文这般仙风道骨自然是好的，但外貌必须忽略。见是一野道士插话，也不敢胡乱呵斥，只笑眯眯问：“这位道长何以见得？”
道士只莫测高深地笑笑。
顾桐松一口气，非常高兴有人指出他不懂道法，更一点不想从此转职道士c专业装神弄鬼，赶紧毫不犹豫答道：“我确实不懂道法，不懂天文雷法，更不知什么禳解灾劫。至于提醒天雷，其实只是受师父教导，遇到雷雨，万万不可在树下停留。”
心里默默向遥远的欧阳必进致歉：师父，这口常识的锅，只好甩给您主要是您太帅太智慧了，对不起！
顾桐忙着甩锅，随从当中，真正玩道法的陶仲文却需要分量，寻了个空，高声贺道：“恭喜老爷！老爷多年来虔诚供奉三清上神，如今苍天有感，专为禳解此劫，托这儒生来代天传话，不仅解了这一次天雷劫，更一并消弭沿途种种灾殃，大吉大利！”
朱厚熜也许被史书讥为刻薄好道，智商却从来够用，只凉凉看一眼马后炮陶仲文，就像没听见他真诚表白，依旧笑眯眯瞧着顾桐，向这懂雷法的少年儒生发问：“哦？尊师何人？”
在“无论何时何地都为师父扬名”和“少用奇怪的名声刷歪了师父的名誉”之间犹豫片刻，顾桐终于决定，要相信师父那位大奸臣姐夫严嵩的实力与战斗力！哪怕是根据民间戏曲也知道，起码在嘉靖时代结束前，严嵩是稳稳当当的师父应该当得起华美的名声，哪怕歪一点也表紧！
想明白了，顾桐朗声回答道：“顾桐师从兵部侍郎c两广提督欧阳必进，恩师才大如海，经书精通不说，天文地理c数算器械，均深不可测！我拜师不久，连皮毛都没学到，最多只得师父叮嘱了些日用起居要注意的小事。”
陆炳还真有些愣住了：“欧阳必进？”
张永继则暗想：隆平侯府若知道他们世子夫人嫌弃的外室子这等出息，会不会后悔？
皇帝当然记得从粮督被明升暗贬去两广的欧阳必进，更记得是欧阳必进的同年c如今的首辅夏言归朝之后，把这位严嵩小舅子坑去蛮荒之地的。
呆滞片刻，朱厚熜默默压下“朕竟不知，这欧阳必进才通天地，不如调回京助我修道”的诱人念头，只笑问：“既然你师父学问好，你为何不服侍左右，长进学问？”
顾桐不好意思道：“小子无能，居然还没考过院试，连个秀才都不是，跟在师父身边，岂不是让他丢脸？还有二十多天，本布政使司的学台就要来广信府提考，不论能不能考上秀才，总要努力过，才好去广西寻恩师，尽孝膝下，更好生学写文章。”
见陶仲文几次想要开口的踊跃架势，陆炳知道这道士最恨人抢他生意，生怕顾桐年纪小c又不知道是微服的皇帝，在御前对答本就高危，不怀好意的道士打岔，只恐出大篓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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