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灯下酒（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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织田作之助送秋子回家时，天色已经泛白。
夏天天亮得早，霞光初绽在天际，像鲸鱼翻滚露出的白肚皮。
喝了大半晚的酒，肚子还是空的，秋子请织田作之助在附近一家老面馆吃面。
面馆老板是华人，做的面筋道调味独特，和日式的拉面不一样。
“我还以为秋子你会是米饭派。”织田作之助说。
霓虹早餐一般分为两派，一个是以面包牛奶为主偏向西洋食物的面包派，一个是以米饭秋刀鱼为主的日式米饭派。
为了方便，织田作之助一直都是忠实的面包派，或者说是便利店派也行。
基本上他的三餐都在便利店解决。便利店有什么，他吃什么。
“不，早上吃米饭、秋刀鱼，还有纳豆、味增汤什么的……我才不喜欢，严格来说，我早饭应该是中华派吧？”
秋子摇了摇头。
受童年的影响，秋子早饭其实喜欢吃面，喝粥，在加一点小糕点、开胃咸菜之类的东西。如果中华街有包子，她也喜欢买两个包子和豆浆。
“啊，出乎意料的时髦啊，秋子。”织田作之助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说。
“这有什么时髦的啦，织田君。只是你不会觉得早饭吃米饭很奇怪吗？在我心里，早饭就是要吃点心一样的食物才对。”
“所以秋子是点心派？”
“这么说也没错。”
“来咯来路——”老板一边喊着，一边把秋子点的两份特大碗牛肉面呈了上来。
特大碗的碗口比人脸还大，“duan——”的一声被放下，两个碗边缘紧挨，把原本还算宽敞的桌子挤得连缝都没剩。
织田作之助呆滞地望着自己面前的碗，他不敢相信，这个世界上居然还有和面盆一样大的碗。
……或者干脆就说是洗脸盆吧？
更让人震撼的是，这个面盆一样的碗里铺了满满一层的牛肉，每一块牛肉又厚又扎实，肉上肥瘦相宜，色泽诱人，一看就是老板舍得花钱，这肉的成本就不菲。
奇怪，明明菜品介绍图里，牛肉也就是中间有几块才对的啊？
织田作之助有点儿迷茫。
“又是这么多肉啊，平先生不要这
么客气，这样我下次都不敢点牛肉面了。”
秋子无奈地向老板张平道谢。
张平摆摆手。
张平和秋子是旧识了，九年前秋子和林源耕三刚搬来横滨，他们就认识了。
那时候张平的面馆才开，是他和他的妻子李美结婚的第三年，秋子常来吃面，偶尔还会与李美聊天，慢慢就熟悉了起来。
林源耕三去世后，秋子收拾好房屋，打算开糖果铺。她正发愁该怎么宣传，张平和李美得知后，向秋子讨了几包糖。
面馆来了一位顾客，他们就那一颗糖给客人，就帮秋子宣传一位。开业那天，顾客络绎不绝都得归功于李美和张平的帮助。
后来，张平和李美生下了一个孩子，叫李张合一，姓李张，名合一。秋子知道他们苦恼孩子由于户籍问题没法上学，便帮他的孩子落了户，顺利上了附近的小学。
对此，张平和李美格外感激秋子，哪怕秋子说了很多次都是朋友，不必这样，但每次秋子来，他们依然我行我素，给秋子添的肉，加的菜多得人瞠目结舌。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难得看到秋子带带朋友一起来吃面嘛！”
张平笑着挠了挠头，露出自己闪亮的大板牙。
他对还呆呆的织田作之助比出大拇指：“我们家的面味道超好的哦，先生你一定会喜欢的！”
织田作之助还有点愣，他看了看对面掰开筷子的秋子，又看了看热情的老板。
他迟疑地盯着桌上面盆似的面，碗里鲜美的汤汁中，织田作之助隐约还能看见自己的倒影。
“……这真的是人类能吃完的早饭？”
总是被坂口安吾指责不知道吐槽是的织田作之助，忽然明白了吐槽的含义。
织田作之助双手捧住碗的边缘，感觉自己捧住了地球。
他缓缓道：“这么大，是能装下鲸鱼的程度了吧。”
张平很严肃地拍了拍织田作之助的肩膀：“你小子，怎么能说这么妄自菲薄的话？这么不自信的话，是配不上我们秋子的！”
织田作之助眨了眨眼，礼貌道：“谢谢你的鼓励，但是我没有不自信。”
张平说完，又给织田作之助指了指墙上的某处。
织田作之助看过去，那上面写着「好吃面馆-
第一届大胃王比赛」，旁边贴着秋子拿着一枚金牌，满脸羞涩的照片。
大概是四五年前拍的，图片掉色，看上去有些失真。
秋子照片下的介绍是：「完美地吃下十六碗特大份牛肉面，但貌似还能再来几碗的美少女！」
十六碗……
啊这……
织田作之助的眼神变得犀利了起来。
这真的是秋子吗？不是什么不存在的记忆吗？
就在织田作之助还在纠结秋子究竟是不是个大胃王时，张平和秋子聊了几句后，又进厨房去忙活。
还有一个半小时，就要到早点时间了，那是面馆的高峰之一，他和等会儿送完孩子的李美要全力以赴才行。
“哎呀，织田君还在看我当选大胃王的照片呀。”
察觉到织田作之助盯着她那张获奖的照片久久不语后，秋子停下吃面的作。
她抿嘴笑道：“好几年前的事情了，那时才二十三岁，正好是很能吃的年龄嘛。而且平君的面真的超好吃。”
“没有吓到你吧，织田君？”
秋子笑着问织田作之助。
织田作之助回神，望向秋子。
秋子正拿着抽纸，擦拭嘴角旁边的红汤。
红艳得近棕色的汤汁涂在秋子的嘴唇上，莫名让织田作之助想起那些广告牌上代言口红的时尚女郎。
那些女郎为了搭配口红，通常会画精致的妆容，或者戴一顶帽子，遮住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张涂抹得性感的唇，让人一眼就能看见。
而秋子不需要化妆，也不需要戴那些造型夸张的帽子，她仅仅是唇上沾了牛肉面汤汁，就分外摄人。
或许口红就是和牛肉汤汁差不多的东西吧？
织田作之助没由来地想。
“原来真的是秋子啊……稍有一点被吓到。”织田作之助老实地承认，“没想到秋子你的胃口这么好。”
秋子轻笑起来，她唇边两个酒窝乍现。
“悄悄告诉织田君吧，为了赢得那场比赛我可是提前一周就在准备了，每天吃得又少又清淡，还会吃很多开胃的东西哦。”
“而且我运气还不错，比赛当天特别能吃的松本先生和他的兄弟临时有事，都没有参加，所以我就侥幸得了第一名。”
秋子颇为自得。
“第一名有什么
奖励吗？”
“嘛，一年以内吃面免单哦。我赢了之后，每天早上都会来吃面。”
“……每天都是这样的特大碗吗？”
“当然咯，做糖做得太累了，我还可以再加半碗的面。”
“啊，怎么说呢，秋子，你的早餐选择其实不是点心派吧。”
“那应该是什么？”
“应该是相扑派一类的称呼吧。”
“相扑派吗？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只有相扑一样的选手才吃得完的早餐。”
“嘛嘛嘛，这也算是织田君对我的肯定。”
秋子一手托着下巴笑着说，丝毫不在意自己的食量被人调侃。
牛肉面果然如同秋子推荐的那样，味道是意想不到的好。
肉不必说，每一块又嫩又有嚼劲，面条是老板特制的，听秋子说叫碱水面，是华国饲养熊猫的那一带爱吃的面，加点儿辣椒味道更好。
织田作之助吃了几口后，变得能理解秋子为什么能一个人干一大碗了。
确实很好吃。
秋子和织田作之助埋头专注吃面。
一时间，两个人头对着头，挨得很近，近得只要稍稍抬眼，就能隔着牛肉面的热气，望进对方的眼里。
织田作之助无意间抬起头和秋子四目相对，秋子正吃着面，她愣了愣，而后眉眼弯弯地冲他笑。
牛肉面香喷喷的热气腾腾向上冒，在织田作之助眼里，脸被熏红的秋子很可爱，有点儿像家里的咲乐画的年画娃娃。
外面的天在织田作之助和秋子一起吸溜、吸溜吃面条时就亮了起来，店外开始响起人们的脚步声、交谈声，还有自行车的响铃“叮铃叮铃——”急促的提醒声。
一般都是餐馆、便利店的送货人员，他们必须赶在七点前，把对新鲜度要求很高的东物品上门。
夏日的风吹进来，门口挂着的晴天娃娃跟着摇摆。
最终，说着‘这样的份量不可能吃完’的织田作之助，还是吃完了整碗面条。他摸摸自己的小腹，虽然不显，但这还是他第一次吃面条吃得肚子鼓鼓的。
以往只有吃热辣咖喱，才会吃到这么饱。
“说起来幸介今年已经六岁了吧？下半年是不是要考虑入学的事情了？”
走在回家的路上，秋子问道。
织田
作之助点点头。
“有考虑读那所小学吗？似乎离得最近的就只有横滨公立小学了。”秋子捏着自己的下巴回想了一番。
“但那所学校家长和孩子，都得是横滨的户口吧？”织田作之助说，“幸介可以算是横滨的户口吧，但他原本的户口文件早就不见了，出生证明也没有……我捡到他，他才四岁。”
“那织田君是哪里的户口？”
“……这个啊，老实说，我还是黑户。”
织田作之助曾经有很多户口，很多身份，甚至很多名字。
但自从杀手这个行业退役以后，他就抛下了过去不属于自己的一切，仅仅是以织田作之助这个身份继续活着。
“这样吗？的确有点儿棘手。”
秋子点了点头，她没问织田作之助为什么是黑户。
面馆在街头，秋子的家在街的中后面，织田作之助陪着秋子走这条路，两边的房子矮矮的，偶尔能看见被人晒在庭院里的棉絮被子。
一些有孩子的人家早就亮起了灯，应该是早起的妈妈在厨房里煎着孩子爱吃的鸡蛋吐司。
一些有老人的房屋也亮着灯，断断续续地传出咳嗽和收音机启的声响。
意外的有生活气息。
相比起来，织田作之助居住的分配宿舍冷冷清清的。除了酒精、弹药，还有那些快餐便当盒，没有别的任何东西。
“秋子居住的地方好热闹。”
走到秋子家门口了，织田作之助感叹道。
“这里是老街区了，很多人家都居住了十多年了。”秋子笑着说，“要是织田君无聊了欢迎来找我玩哦。”
“可以吗？”
“当然。”
“……啊，我的意思是——不是什么客气话之类的吗？老实说，我有点分辨不出来别人的客气话。”
“不是客气话哦，是很真诚的邀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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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天亮得早，霞光初绽在天际，像鲸鱼翻滚露出的白肚皮。
喝了大半晚的酒，肚子还是空的，秋子请织田作之助在附近一家老面馆吃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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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以为秋子你会是米饭派。”织田作之助说。
霓虹早餐一般分为两派，一个是以面包牛奶为主偏向西洋食物的面包派，一个是以米饭秋刀鱼为主的日式米饭派。
为了方便，织田作之助一直都是忠实的面包派，或者说是便利店派也行。
基本上他的三餐都在便利店解决。便利店有什么，他吃什么。
“不，早上吃米饭、秋刀鱼，还有纳豆、味增汤什么的……我才不喜欢，严格来说，我早饭应该是中华派吧？”
秋子摇了摇头。
受童年的影响，秋子早饭其实喜欢吃面，喝粥，在加一点小糕点、开胃咸菜之类的东西。如果中华街有包子，她也喜欢买两个包子和豆浆。
“啊，出乎意料的时髦啊，秋子。”织田作之助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说。
“这有什么时髦的啦，织田君。只是你不会觉得早饭吃米饭很奇怪吗？在我心里，早饭就是要吃点心一样的食物才对。”
“所以秋子是点心派？”
“这么说也没错。”
“来咯来路——”老板一边喊着，一边把秋子点的两份特大碗牛肉面呈了上来。
特大碗的碗口比人脸还大，“duan——”的一声被放下，两个碗边缘紧挨，把原本还算宽敞的桌子挤得连缝都没剩。
织田作之助呆滞地望着自己面前的碗，他不敢相信，这个世界上居然还有和面盆一样大的碗。
……或者干脆就说是洗脸盆吧？
更让人震撼的是，这个面盆一样的碗里铺了满满一层的牛肉，每一块牛肉又厚又扎实，肉上肥瘦相宜，色泽诱人，一看就是老板舍得花钱，这肉的成本就不菲。
奇怪，明明菜品介绍图里，牛肉也就是中间有几块才对的啊？
织田作之助有点儿迷茫。
“又是这么多肉啊，平先生不要这
么客气，这样我下次都不敢点牛肉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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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平和秋子是旧识了，九年前秋子和林源耕三刚搬来横滨，他们就认识了。
那时候张平的面馆才开，是他和他的妻子李美结婚的第三年，秋子常来吃面，偶尔还会与李美聊天，慢慢就熟悉了起来。
林源耕三去世后，秋子收拾好房屋，打算开糖果铺。她正发愁该怎么宣传，张平和李美得知后，向秋子讨了几包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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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此，张平和李美格外感激秋子，哪怕秋子说了很多次都是朋友，不必这样，但每次秋子来，他们依然我行我素，给秋子添的肉，加的菜多得人瞠目结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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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迟疑地盯着桌上面盆似的面，碗里鲜美的汤汁中，织田作之助隐约还能看见自己的倒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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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是被坂口安吾指责不知道吐槽是的织田作之助，忽然明白了吐槽的含义。
织田作之助双手捧住碗的边缘，感觉自己捧住了地球。
他缓缓道：“这么大，是能装下鲸鱼的程度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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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织田君还在看我当选大胃王的照片呀。”
察觉到织田作之助盯着她那张获奖的照片久久不语后，秋子停下吃面的&#xe863;作。
她抿嘴笑道：“好几年前的事情了，那时才二十三岁，正好是很能吃的年龄嘛。而且平君的面真的超好吃。”
“没有吓到你吧，织田君？”
秋子笑着问织田作之助。
织田作之助回神，望向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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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秋子不需要化妆，也不需要戴那些造型夸张的帽子，她仅仅是唇上沾了牛肉面汤汁，就分外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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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子颇为自得。
“第一名有什么
奖励吗？”
“嘛，一年以内吃面免单哦。我赢了之后，每天早上都会来吃面。”
“……每天都是这样的特大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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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怎么说呢，秋子，你的早餐选择其实不是点心派吧。”
“那应该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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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嘛嘛嘛，这也算是织田君对我的肯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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织田作之助吃了几口后，变得能理解秋子为什么能一个人干一大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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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往只有吃热辣咖喱，才会吃到这么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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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之助点点头。
“有考虑读那所小学吗？似乎离得最近的就只有横滨公立小学了。”秋子捏着自己的下巴回想了一番。
“但那所学校家长和孩子，都得是横滨的户口吧？”织田作之助说，“幸介可以算是横滨的户口吧，但他原本的户口文件早就不见了，出生证明也没有……我捡到他，他才四岁。”
“那织田君是哪里的户口？”
“……这个啊，老实说，我还是黑户。”
织田作之助曾经有很多户口，很多身份，甚至很多名字。
但自从杀手这个行业退役以后，他就抛下了过去不属于自己的一切，仅仅是以织田作之助这个身份继续活着。
“这样吗？的确有点儿棘手。”
秋子点了点头，她没问织田作之助为什么是黑户。
面馆在街头，秋子的家在街的中后面，织田作之助陪着秋子走这条路，两边的房子矮矮的，偶尔能看见被人晒在庭院里的棉絮被子。
一些有孩子的人家早就亮起了灯，应该是早起的妈妈在厨房里煎着孩子爱吃的鸡蛋吐司。
一些有老人的房屋也亮着灯，断断续续地传出咳嗽和收音机启&#xe863;的声响。
意外的有生活气息。
相比起来，织田作之助居住的分配宿舍冷冷清清的。除了酒精、弹药，还有那些快餐便当盒，没有别的任何东西。
“秋子居住的地方好热闹。”
走到秋子家门口了，织田作之助感叹道。
“这里是老街区了，很多人家都居住了十多年了。”秋子笑着说，“要是织田君无聊了欢迎来找我玩哦。”
“可以吗？”
“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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