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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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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康看了眼尔若有些狰狞的表情,眸子垂下,不动声色。

    心里却在暗暗佩服自家太子,这一招够狠的!明知道尔若公主跟庞侯有矛盾,却是将这一切推到了庞侯身上,现在殿下进了宫,只需跟皇上打好招呼,尔若公主这个哑巴亏就吃定了!

    尔若公主吃过庞锐一次亏,还是血淋淋的教训,这一次说什么也不敢轻易去招惹庞锐了。

    ——

    皇宫,入夜

    太子静静等在他与满月约定的地方,说是约定,却有些牵强,是他的一厢情愿吧!因为满月并没有答应他什么。

    他刚刚去看过父皇,父皇身体已无大碍,吐出的蛊虫已经封存起来,他不得不承认,这一次若不是老五和满月,父皇真的是命悬一线!

    可满月,她今天会来吗?

    令狐侯府

    满月在宫中这几天,侯府的人都不知晓,一直以为她在蒹葭阁闭门不出。

    就连令狐泉那边,令狐鸿熹也提前做好了掩护,交代了很多事情给令狐泉,只是她无暇顾及满月。

    满月回到侯府,先去见了令狐泉。

    令狐鸿熹安排给令狐泉的事情她还没忙完,满月只简单地打过招呼就回蒹葭阁休息了。

    经过上次险些烫伤令狐长安的事情之后,邱季璇和赵虞儿都安分了几天,再加上满月大婚临近,二人都不会笨到在这个节骨眼上闹出乱子触怒令狐鸿熹。

    蒹葭阁内,满月洗去连日来的疲惫,静静坐在窗前。

    夜幕低沉,三天不眠不休的努力,皇上终于脱离危险。也算是在表面上打消了众人猜测。

    可是,以林冬合的为人,蛊虫是他暗中所下,他就不会轻易相信皇上只是偶感风寒。当时皇上刚刚苏醒,强撑着虚弱的身体接见太子和西域王等人,林冬合的眼神一直在寝宫内四下打量,他一直在寻找能证明他怀疑的线索。

    皇上和太后中毒一事,看似已经告一段落。但始终没有引出凶手,即便皇上和太后继续伪装下去,林冬合如此小心翼翼的性格,若他有了怀疑,必定会加倍小心,不会轻易出手。

    好在这一次,皇上和太后只是将此事告诉了太子,并非皇上和太后怀疑林冬合,而是在他们心中,林冬合的地位始终不可能与太子和林冬曜相提并论。

    “大小姐,您今晚不出去了吗?”

    满月正在想事,隐秀进了房间,轻声问道。

    “不。”

    清冷的语气,回答的干脆利索。

    不知为何,隐秀竟然松了口气,虽说她现在对满月忠心耿耿,但毕竟是林冬曜安排在满月身边的,她心中还是偏向于自己第一个主子五殿下。

    满月看了眼隐秀,轻声道,

    “你先退下吧,我今晚没什么事。”

    “是。大小姐。”隐秀急忙退了出去,与进来时候的心事重重相比,明显轻松了很多。

    满月的决心,同一片星空之下,大内皇宫,林简也做好了空等一夜的准备。

    他不是没预料过结果,只是对于她,自始至终都没想过放弃二字。林简最大的弱点,在于多年前和现在,令他动容和在意的人事,始终学不会放下。

    执着的握在手掌心,哪怕过去了很多年,他却始终如新的一般,记挂在脑海。

    ——

    次日正午,满月才醒来。不眠不休的熬了三天,她最需要的就是睡眠。

    一边梳洗更衣,一边听着隐秀和铁英讲述昨儿发生的事情。

    “大小姐,尔若公主去太子府看望太子的时候扭伤了脚踝,御医看过说是骨头都断了,没有三个月是好不了的,原本太子殿下提议延迟婚礼,可太后和皇上都不同意,现在看来,尔若公主要一瘸一拐的成亲了。”

    铁英说的眉飞色舞的,满月却给她泼了一盆冷水,

    “尔若自小生活在西域,功夫不会差到哪里,如果不是受到外力打击,不过是扭伤而已,会严重到骨头都断了?”

    满月挑眉冷笑,尔若脚踝如何伤的,只有她自己和太子府的人知道。

    铁英立刻闭了嘴,有些惭愧的低下头,她之前打听到这个消息,只顾着痛快了,却忽视了其中蹊跷真相。

    “隐秀,侯府其他人呢?”满月没有直接指正铁英的问题,该说的已经说了,需要她自己领悟。

    “回大小姐,侯爷今儿一早就进宫了,皇上还未上朝,王妃一直在明水阁忙着对账,赵姨娘这几日频频出府,每次都会绕一个圈子再去一家地角偏僻的药庐抓药,却是神神秘秘的,带回来的药也不见熬制,属下深夜观察,见赵姨娘后院晚上隐隐有火光闪烁,接近后院观察,有一股浓郁的肉汤味道和中药味道混合在一起。邱季璇这几天都没有去见过庞锐,倒是昨儿晚上失踪了一小段时间,属下派去的人跟丢了,没能找到她去了哪里。”

    隐秀说完,满月轻轻点头。

    “让你们俩培训的新人如何?”

    满月前阵子让隐秀和铁英暗中培养一批隐卫,现在正是需要用人的时候。

    “回大小姐,属下找来的四个人都是属下父亲当年培养的徒弟,属下从其中挑选了四个反应灵敏悟性极高的加以训练。”

    铁英的父亲以前也是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自然少不了拥簇的徒弟。

    “既然是你父亲的徒弟,你也认识了很多年,训练好了,将他们与隐秀训练的隐卫一同比试一番。”

    满月此话一出,铁英和隐秀相互看了一眼,已经开始了暗中较劲。

    不过这二人较劲归较劲,却懂得从对方身上找寻长处补己缺点。

    “邱季璇昨儿失踪了,未必是去找庞锐,邱季璇之前可不是只有庞锐一个金主!隐秀,继续盯紧了她,下次你亲自盯着她。”

    满月有感觉,未来一个月内若有事发生,邱季璇将是至关重要的人物。

    隐秀和铁英退下后,宫中有旨,宣满月进宫。

    承乾宫大殿,皇上和太后端坐正中,满月进去的时候,林东曜也在场。

    皇上和太后有心赏赐她,却又不能当着满朝文武的面,皇上和太后中毒一事,知之甚少,自然,皇上和太后也不想再有其他人知道。

    接过赏赐,皇上和太后拐着弯的又问了几句关于蛊虫的事情。

    经过这次蛊虫事情,皇上和太后一年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总担心体内还有蛊虫,蛊虫有潜伏期,不知何时发作,即便现在林东曜已经打了包票,皇上和太后心里头始终还有怀疑。

    满月与林东曜的话如出一辙,皇上和太后这才放下心来。

    离开承乾宫,满月与林东曜正要去璇玑宫,却见庞锐迎面走来。

    一身白衣的庞锐,与一身玄金锦袍的林冬曜狭路相逢,一暖一冷,在日光下,庞锐的气质更多是衬托日光的温暖俊逸,林东曜却是吸附了日光的夺目,周身笼罩的始终是如暗夜星辰一般的璀璨清冽。

    “五殿下,令狐女官。”庞锐率先开口,语出温和,看向满月的眼神带着轻柔笑意。

    林东曜点点头,只是随意的瞥了庞锐一眼。

    “满月,走吧。”

    林东曜沉声命令满月,明显是不想跟庞锐多话。

    “令狐女官,何时再去侯府?”庞锐却不介意林东曜的反应,而是笑着看向满月。

    满月一怔,冲他微微一笑,

    “难道侯爷希望我经常有想不通的事情?”

    “看来我那里真是风水有问题,我还要调整一下才行,才有机会多见令狐女官几面。”庞锐自嘲的语气不带丝毫恶意,完全是自然随意的调侃。

    “庞侯不必大费周折,多谢侯爷理解才是。”

    满月与庞锐你来我往,说出的话只有他们明白。

    林冬曜放在腿上的手不由得握紧了拳头,面上挂着一层寒霜,四周的温度都跟着降低了好几度。

    “好,我在侯府静候佳音。不打扰五殿下和令狐女官了。告辞。”

    庞锐冲满月点点头,抬脚朝承乾宫走去。

    满月转身正要推着林东曜的轮椅,却见他抬手制止了她。

    “不用了,我自己回去。”他语气带着一丝愠怒。

    “好,知道了。”满月阖首,正要离开,林东曜压抑怒火的声音却在背后冷冷响起,

    “满月,我还有什么事做的是你不满意的?即便不是你未来夫君,你也该多问一句为何我突然改变主意?我不说,你不问,我想——这不是默契,而是一道永远无法逾越的横沟!”

    林东曜很少有如此较真的时候,有的时候,即便他对满月冷淡的态度不满意,也不会如此直接的点明。

    “是因为刚才我与庞锐的对话吗?”

    好吧!他既然说她不闻不问,她就问一句。

    “——”某殿下这一刻明显被满月打了个措手不及。

    是他埋怨满月不问的,她现在问的清楚明白,他若承认了,却显得他吃醋小气。

    “五殿下,这世上不是只有男女之情!有患难之交,有点头之交,还有君子之交!我与庞侯,现在看来没有任何利益矛盾冲突,也不会有感情上的纠葛,不过是多说了几句话而已,况且还是当着五殿下的面,没有什么不可见人的!”

    满月语气淡淡的,并不想跟林东曜争论什么,只不过想要阐明自己所处的角度和观点罢了。

    林东曜看向满月的眼神却是充斥了太多复杂的情绪,比起满月只想单纯解释的情绪,林冬曜心底,似乎承载了更多难以启齿的话语。

    “满月,你可以说我多心!但我和庞锐同样都为男人,他看你的眼神,骗得了你,骗不了我!纵使你对他心思单纯,但你无法保证庞锐对你就没有任何想法!刚刚我在旁边看得一清二楚!他看你的眼神,与看别人的完全不同!也许更多是欣赏,但他不是孩童,欣赏一个女子不可能没有感情的成分在其中。”

    林东曜坚持庞锐对满月还有更加复杂的情感埋藏心底。

    “五殿下,别人如何看我,我无法阻止。但我的心,就摆在这里,像是十二月冻结的湖面,并且一年四季都是寒冬腊月最冷的时候,永远没有消融的那一天!我习惯了,所以从来没有想过改变。我这么说,五殿下应该放心了?”

    她的话哪里是让他放心,其实是将他的心瞬间击碎。

    “也包括我吗?”

    他本不想多此一问,但是在面对她的时候,总是会有一股奇怪的力量驱使他,明知道答案的问题却还是忍不住问出口。

    “殿下,我刚才说的很明白了。”

    “好,我懂了。”

    “殿下,我先告辞了。”

    话音落下,满月转身离开。

    刺目日光落在她背后,林冬曜却有种已是萧瑟深秋的感觉。

    她的心,是自始至终就没有被他温暖过吗?他还以为——曾经的感觉是真实的,她也动心过,原来是自己的错觉。

    ——

    马车停在神武门外,满月掩着长长的甬道离宫。

    身前不远处,一列队伍拦住了她的去路,满月抬头看到坐在辇上的尔若,原本是要闪身让开,尔若却是率先开口,

    “令狐女官!急着去哪里?尔若有几句话想与女官说说。”

    尔若说着,抬手示意属下放下辇子。

    满月看到她右脚脚踝缠着厚厚的纱布,苍白憔悴的面容即便涂抹了胭脂水粉也难以遮盖。

    “公主有何吩咐?”

    满月垂眸出声。

    尔若以前见了她即便是虚伪的一张笑脸,也不会是今天这般阴沉的表情。

    “令狐女官,上前一步说话。”尔若身子往前探了探,看向满月的眼神透出浓浓恨意和厌恶。

    以往尔若最会扮演的就是天真无邪,天却是要在她面前撕破脸了吗?

    满月上前一步到了跟前儿,尔若探身到她面前,用几乎是耳语的声音说道,

    “令狐女官,我能看出来,太子喜欢你。若你也对太子有意,我可以大方的让一半太子给你,你我可以姐妹相称,我是太子妃,你就是侧妃!做太子的侧妃可是跟五皇妃同样威风,将来太子登基,你就是皇贵妃!你我共同辅佐太子登基,自然好过你下半辈子都陪在一个瘫子身边好,不是吗?”

    尔若说完,见满月没有任何反应,不由继续说道,

    “令狐女官何其聪明,自然能算明白这笔账,五殿下再得宠,也始终是个妃子生的,现在还瘫在轮椅上,难道将来的一国之君会是轮椅皇上吗?哈——令狐女官也是女人,总不甘心就如此过一生吧!难得我肯成全你与太子,不如好好考虑一下!”

    尔若笑的愈发阴沉。

    满月低头瞥了眼她受伤的右脚,旋即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公主如此成人之美,难道不怕我不甘心只做一个太子妃吗?如果我有了其他心思,想要的更多,到时候,公主岂不是连哭都没有机会!”

    “公主,为了避免日后满月不满自己是个侧妃的位子,而对公主有所冒犯,公主还是收回今天所说的话,好好地过公主与太子的日子,满月将来如何,就不劳公主费心了。”

    满月此话一出,尔若顿时有种怒火中烧的感觉。

    令狐满月如此说,分明是向她示威,她只会做正妃,对于尔若的安排不屑一顾。

    “令狐满月,你就是摆明了,敬酒不吃吃罚酒!”尔若笑中带着隐隐杀气。

    满月一脸无辜的望着她,笑颜灿烂。

    “公主好意满月心领了,满月还是习惯了安逸平静,五殿下身边最适合满月了。公主还是将太子侧妃的位子留给更有需要的人吧。”

    满月笑着后退了一步,正要离开,再次被尔若叫住,

    “令狐满月!机会我给你了!你不要,哭的时候可在后面!”尔若咬牙冷冷警告满月。

    “公主就不要继续关心满月将来的生活了,将来与意外,不知哪一个会先到来,满月素来不去想那些,公主喜欢杞人忧天,也不要转嫁给别人。没什么事,满月先告辞了!”

    满月没想到,尔若扭断了脚踝,就变得如此冲动。

    一直以来,她对觉得尔若无论是对待林简还是林东曜的态度,似乎都有些不同寻常。

    她不像丁菊茗那般,一心一意的痴恋着太子,别的男人不会多看一眼。也不像令狐平雪那样摇摆不定三心二意。

    她似乎是目的明确,想要的就是一网打尽!

    确切的说,她要的不仅仅是太子!还有更多!

    包括林东曜与庞锐。

    “令狐满月,我回来的时间不长,可我未必看的就不如那些在京都生活了多年的人,我不怕你笑话,太子对我若即若离,多半是因为你的缘故,而东曜哥哥——呵,从小他就不喜欢我,我都知道!我也知道,如果我能帮太子哥哥争取到你,那至少我的太子妃位子是稳如泰山,因为太子哥哥始终还是懂的权衡的人,若他不懂,也不会对我是若即若离的态度,而是彻底的忽视。

    我能放下公主的面子主动找到你,就是给你机会做一次正确的选择!太子对你如何,你不会不知道,而东曜哥哥,以前他是天之骄子,是可以与太子并驾齐驱的人,可现在他算什么?坐在轮椅上一辈子的瘫子罢了!令狐满月,你跟我斗下去,不会有好结果的!”

    软的不行,尔若就开始威胁加警告。

    满月皱眉看着这样的尔若,像是看到了另一个陌生的她。

    在人前的尔若,甜美动人,天真无邪,在庞侯府外的尔若飞扬跋扈心狠手辣,而现在的她又像个怨妇一般乱了阵脚,病急乱投医。

    她仿佛是有着多重的性格,如脱缰的野马,随时都会爆发。

    “公主误会了,太子殿下对我,不过是图一时新鲜,觉得有趣罢了,过后也就忘的一干二净,所以公主以后不必介怀曾经太子殿下对满月的关注,不过是镜中花水中月,虚幻一场。”

    “令狐满月,你始终是不肯听我的话!”

    尔若说着,手臂一扬,满月本能反应她要动手,身子后退了一步,却看到尔若掌心洒出来一些白色的粉末。

    满月已经第一时间屏住呼吸,可还是进了一些在鼻子里面。

    “令狐满月!先别动!”

    正当满月想要给暗处的隐秀打招呼时,一双有力的手臂从后轻轻环住她身体,第一时间将她拥在了怀里。

    “庞锐!又是你!”

    尔若手中匕首已经扬起,却在看到庞锐时,气焰顿时消散了一大半。

    不知怎的,经过上次在庞侯府外那件事,她对于庞锐有种说不出的惧怕感觉,总觉得庞锐这张过分清俊不俗的面容下,隐藏的是一颗随时可以令人生不如死的黑心。

    “公主!看来你很想再经历一次被众人当街目睹撒泼的好戏!”

    庞锐后面还说了句什么,满月已经听不清了,她的眼前白茫茫一片,看不真切,整个人就像是悬浮在了高高的天上,四周都是柔软虚幻的白云,她躺在云朵上面,不知何时就会跌落下去,摔个粉身碎骨。

    失去意识之前,她听到尔若问了庞锐一句,

    “你想证明你比太子和东曜哥哥更加喜欢她吗?”

    庞锐回答了什么,她已经听不清了。

    昏迷之前却是记住了尔若扬起手臂挥洒出白色粉末的场景!

    害她的,她深刻脑海,他日以复仇火焰席卷而来,令对方生不如死!

    ——

    太子府后院

    隐秀跪在地上已经三个时辰,却仍是不肯透露一个字。

    从她被宋楠抓来到现在,无论宋楠用任何办法,都撬不开她的嘴巴,不得不说,林冬曜培养出来的隐卫即便被抓,也不会泄露关于主子的只言片语。

    大厅正中,林简看着面色苍白如纸的隐秀,手中白玉杯子猛然发出清脆的炸裂声。

    宋楠带领一众太子府隐卫跪倒一片。

    “你不说,本太子如何知道庞锐将你家大小姐带去哪里了?你还嘴硬的话,就不怕你家大小姐有什么意外?”

    林简语气出奇的平静,却是听的众人后背冷汗冒起。

    尔若对满月出手,林简在暗中监视满月的人发现了蹊跷,正要上前,却被另一伙人在暗中拦截,林简没猜错的话,那伙人应该是庞锐手下。

    令狐满月没救回来,宋楠却误打误撞的抓回了隐秀。

    其实宋楠早就留意到隐秀了,一直想找机会对付她,这次终于被他抓住机会。

    宋楠趁着隐秀救令狐满月心急的时刻,派人暗中伏击,只是,抓回了隐秀也失去了令狐满月的消息!

    为此,宋楠和一众隐卫刚刚从后院领罚回来,每个人后背都是皮开肉绽,空气中都是浓浓的血腥味道。

    “回太子殿下,隐秀只是令狐大小姐一人的奴才,不听其他任何主子的话,隐秀什么也不会说,任凭太子殿下处置!”

    隐秀咬住牙,沉声开口。

    刚才宋楠水刑夹棍辣椒水都用了,她都熬过来了!她是绝对不会背叛自家大小姐的。

    “宋楠,送她到林冬曜那里。”

    林简挥手,面沉如水。

    宋楠一惊,小声提醒林简,

    “殿下,送她回去的话,她若是胡说——”

    “你想再去后院领罚?”林简语气一瞬冰冻了下来,宋楠不敢再多花,带着隐秀快速退了下去。

    “苏康!去庞侯府。”

    林简豁然起身,他已经等了三个时辰了,虽然知道庞锐没胆子伤害她,可一时收不到她的消息,他都没办法安心!

    尔若!尔若!她当真是疯了!竟然敢对她下手!

    ——

    与此同时,林东合京郊别院

    当林东合走进别院时,尔若刚刚将一颗褐色药丸送入口中,伴随着身体的颤抖和惊慌的眼神,尔若就像是一只受到惊吓的小兽,蜷缩在房间一角,听到脚步声临近,她突然抬起头来,眼角甚至还带着一滴未干的泪痕。

    林东合眉头一皱,尔若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二殿下!你来了!”

    “这次你要帮我!我闯了大祸!”

    尔若一边说着,一边止不住的发抖。

    “我的探子已经收到消息了,公主,你胆子真够大的,在皇宫就敢下毒!幸亏父皇和皇奶奶不知道,否则,你就是有十张嘴也说不清!”

    林东合眯起寒瞳,冷冷的打量着尔若。

    “我——我不是故意的!是令狐满月太过分了!我以前在西域的时候,得过一场怪病,情绪激动的时候就会发病,事后自己做过什么都不知道。可这个病在西域已经治好了,谁知道到了京都又会发作!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皇上和太后都不会相信,可我真的不是故意要下毒的,令狐满月好歹是二品女官,我若要对付她,也不能如此明目张胆的!二殿下,你帮我想个法子怎么度过这次的难关!你帮我!我会报答你的!”

    尔若说着站起身来,一瘸一拐的走到林东合身前。

    “公主在西域得过一场怪病?”林东合挑眉打量着尔若,联想到她早早死去的母亲,似乎也是怪病缠身才死的,有些病症的确有遗传的可能性。

    倘若被父皇和皇奶奶知道的话,是不会让尔若跟太子成亲的!因为不知道何时,尔若病发就会伤害到太子!

    父皇和皇奶奶再心疼尔若,也不会拿太子的安危做交换。

    “二殿下,原本我在西域已经好了,可是来到这里——我真的不知道自己会对令狐满月下手!现在不知道庞锐将令狐满月带去了哪里?我不知道还有谁知道这件事情!如果太子哥哥知道了,他一定不会娶我的!如果是东曜哥哥知道了,他以前就不喜欢我,这一次更加不会放过我的!二殿下,你帮我!我会报答你的!”

    尔若瞪着红红的眼睛看向林冬合。

    林东合眉头轻皱,上前一步,一手揽住尔若腰身,另一只手勾起她下巴,俯下身来,轻轻嗅着她发间香气,鼻尖甚至轻轻磨蹭过她面颊。

    他做的自然诱惑,尔若却是浑身僵硬如冰的感觉。

    璇玑宫

    “殿下,隐秀还没醒,暂时无法得知令狐女官去向。”

    年政看向面冷如霜的林冬曜,声音不觉放低。

    苏康的确将隐秀送了回来,但苏康不甘心如此轻易地放过隐秀,所以暗中下了药,隐秀至少要昏迷三天才能醒来。

    “找到魏枫没有?”林冬曜沉声逸出。

    “杨晓黎已经带他在回来的路上。”年政低声道。

    “发信号通知杨晓黎,今天必须将魏枫带回!”林冬曜除了说话的语气阴沉冰冷,脸上的表情倒还算平静。

    只是,年政却不敢大意。

    通常主子表现的越是平静,后果越可怕。

    年政退下,林冬曜微微阖上眸子,再次睁开眼眸,眼底一片殷红血色,仿若一望无垠的冰棱湖面淬了致命的毒药,哪怕只是看上一眼,也会令人胆寒心战,如若中毒。

    一个时辰后,杨晓黎带回魏枫时,杨晓黎已经累的不能开口说话,二人快马加鞭,几乎是平时三倍快的速度赶回来。

    魏枫还未站稳,就被林冬曜安排给隐秀解毒。

    魏枫一边喘息着,一边给隐秀查看。

    “还以为是多么严重的毒,这种毒不必解三天也就醒了。”

    魏枫一脸风尘仆仆,抬眼不解的看着林冬曜。

    “她知道满月下落,必须现在醒来。”林冬曜声音低沉压抑,魏枫眉梢一挑。

    怪不得呢!这位五爷可向来不喜欢解释,能令他开口结实的,也就只有令狐满月的事情了。

    “我需要时间配置解药,加上苏醒最快也得一个时辰。”魏枫说着已经开始动手配药,林冬曜始终在旁边等着,沉默的面容之下,是一触即发的怒火和担忧。

    魏枫这次回来是为了给他寻药治疗腰上的箭伤,可是从见面他都不问半个字,令狐满月的事情在林冬曜心目中已经超越了一切。

    如今令狐满月出事了,他自己的伤情却只字不提。

    “五殿下,我这次进山寻药,已经找到了——”

    “我的事情以后再说。”魏枫想要提一下关于他伤情的事情,他的腰伤及早处理才好,拖上一天都有可能永远无法康复。

    可林冬曜不等他说完就打断了他的话,魏枫无奈的摇摇头,这感情的事情,究竟该说神奇还是可怕呢?

    “知道了。”

    魏枫无奈的点头,专心给隐秀配药。

    一个时辰后,隐秀醒来。

    一盏茶的功夫后,三千禁卫军包围了庞侯府。

    与此同时,三千羽林卫集结西域王在皇宫寝宫。

    与此同时,京都全城戒备,风声鹤唳。

    一时间,众人猜测纷纷。

    ——

    皇宫,鹤羽宫

    西域王在宫内来回踱步,面色铁青。

    一旁,尔若公主还在染着殷红的豆蔻,嘴角牵起一抹讽刺的弧度。

    “父王,你当那三千羽林卫真的敢冲进来吗?东曜哥哥也真是的,明知道皇上和太后不是很喜欢那个令狐满月,却还如此大阵仗,呵——为了一个女人如此,以后还了得?东曜哥哥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

    如今外面的人都不知道是令狐满月失踪了。

    但尔若却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她刚从林冬合那里回来,一想到林冬合对她的所作所为她就生气!该死的林冬合,摆明了耍她!她还以为林冬合觊觎她的美色,谁知——那该死的挑起她的yu火,到最后却告诉她,只是为了验证一下他自己对于女人的掌控和把握!

    她尔若是什么人?

    是让他林冬合验证和掌控的吗?

    不过这次的事情却也是林冬合的主意她才有应对的法子!若是太子或是东曜哥哥能如此对她多好?

    为什么偏偏是她看不上的林冬合!

    西域王看了眼尔若,重重的叹口气。

    “尔若,且不说这一次你能否顺利度过,你的身体这种情况,可如何是好?为父是担心你,倘若以后你的病情不小心被太后和皇上知道了,你可就做不成太子妃了!”

    “父王放心吧,太子哥哥迟早看看到我的好,他现在只是左右徘徊,既不甘心得不到令狐满月,又不舍得放弃我。呵——男人嘛,不都是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得不到的总是好的,有人争抢的才是想要的。一旦令狐满月一文不值了,太子哥哥是什么身份,不会多看他一眼!”

    尔若自信的冷笑一声。

    西域王却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这□□京都的水可不是西域,在西域,他这个西域王说一不二,他的女儿更是如此!可在□□京都,天子脚下,随便一个四品以上的官员都是身经百战谋略过人,更何况是在后宫长大的太子和一众皇子了。

    “尔若,听父王一句话!成亲之前,尽量不要见令狐满月,五殿下和庞锐也不要见,这次的事情若过去了,你就安心呆在宫里头,成亲之后再从长计议。”

    西域王苦口婆心的劝着尔若。

    “知道了,父王。”尔若点点头,面上是答应了,心底却是不屑的冷哼一声。

    想让她放过令狐满月?

    做梦!

    她绝不会让令狐满月风光大嫁!

    ——

    庞侯府

    白胡子的郑管家看着登门的太子和林冬曜,深呼吸一口,悠悠道,

    “太子,殿下,五,殿下,老奴,真,真不知,侯爷,去了哪,里。”

    郑管家慢吞吞结结巴巴的开口。

    太子冷冷一笑,手中白玉杯子狠狠地摔在郑管家脚下,

    “别装了!在你家主子面前,你跑的比兔子还快!现在装什么苟延残喘?信不信本太子打的你真成了那样子!”

    林简唇角明明挂着一抹笑,可那笑容却仿若锋利无比的刀子,能瞬间刺穿郑管家身体。

    郑管家嘴角抽了抽,低头不语。

    “庞锐一天不回来,本殿下就会拆掉侯府一座院子!本殿下耐心有限。”

    林冬曜眼神语气如出一辙的冷酷,郑管家夹在当中,连呼吸都觉得是奢侈的。

    “太子殿下,五殿下,老奴真的不知——”

    “拆!”

    林冬曜语气坚决,平静的脸上看不出一丝波动。

    几乎是话音落下,侯府一角就传来了惊天动地的轰鸣声!

    云靖叛乱的时候都不敢动传说中的阴宅庞侯府,可林冬曜不怕!

    郑管家脸色煞白,却是聪明的低头不语。

    这二位爷才是京都最惹不起的两位!多说一个字后果都不堪设想!这也是庞锐之前告诉郑管家的。

    郑管家跟随庞锐出生入死这么多年,能让侯爷如此看重的人,必定有过人和可怕之处。

    “回——二位殿下,侯爷在京都人生地不熟,实在没什么地方可去,二位殿下已经将侯府搜了个底朝天,实在是——”

    “继续拆!”

    林冬曜也不戳穿郑管家,不动声色间再次下令。

    这一次的□□爆炸的威力比之前还凶猛,一瞬震耳发聩的轰鸣声之后,郑管家的心脏都跟着颤了好几下。

    密集的灰尘落了下来,粉尘飞扬,足可见这次爆炸的的威力。

    桌上的杯子在桌面跳动了几下,茶水中落满了灰尘。

    郑管家看了眼面容平静的林冬曜,不由得深呼吸一口,这位五殿下哪里是来要人的,分明就是来同归于尽的!如果再不说的话,就要拆了这侯府的前厅了,可这位五殿下却没有任何离开的意思,难道稍后是要连人一起炸飞了?

    太子瞥了眼面如寒冰的林冬曜,唇角忽然扬起一抹洒脱随意的优雅笑容,恍如无暇美玉,纯净悠然,瞳仁弯起,笑容璀璨,眼底却如暗夜罗刹淬满寒冽杀气。

    “郑管家,最后一次!人去哪里了?”

    林简悠然开口,郑管家再次深呼吸一口,这二位爷若是今儿在此有任何闪失,侯爷就是回来了,太后也不会放过侯爷!

    这一招,不是简单的同归于尽!

    “二位殿下,侯爷带令狐女官去了京郊罗明湖!”

    郑管家几乎用尽了全力喊出声。

    并非他怕死,而是侯府前厅绝对不能炸,一旦炸开,地底下埋藏的秘密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侯府就永无宁日!

    林冬曜与林简相互看了一眼,彼此眼底寒气不减。

    ——

    罗明湖

    满月醒来,深处湖光山色之间。

    她猛地翻身起来,身前一道人影模糊不清。

    “你醒了?”走上前的人影依旧模糊不清,她伸出手,看不清自己的手,像是身处一片白茫茫的云朵之间,分不出白天黑夜,只有一个个模糊迷蒙的影子。

    “庞锐?”她能隐约看到一道人影朝自己走来,能听出说话的声音是庞锐,却依旧看不清楚。

    “你醒了,一会我带你回去。希望你不要介意我擅自将你带到这里,当时你中了尔若的毒,我不知道该带你去哪里,这里是我回来之后最喜欢的清修之地,尔若洒出来的是一种迷药,药性解了,你的身体也就无碍了。”

    庞锐耐心解释,满月却很长时间都没有任何反应。

    她努力回想昏迷之前发生的一幕。

    尔若洒出来的白色粉末的确有少部分进了她眼中,可她昏迷之前还能看到庞锐,为何醒来眼前就白茫茫一片,什么都看不清楚?

    为什么会这样?

    “令狐满月,你怎么了?还有哪里不舒服?”庞锐的语气干净温和,仿佛真的不知道她眼睛出了问题。

    “我昏迷了多久?”满月皱眉,轻声问道。

    “三个时辰。”

    “一直只有我跟你吗?”

    “嗯,没有别人。”庞锐回答的轻巧自然。

    “我先休息一下。”满月垂眸,眼前依旧白茫茫一片,哪怕是近在咫尺的距离,都看不真切。

    在她被尔若发疯偷袭之后,她的身边就只有庞锐。

    她可以继续相信他吗?

    庞锐也不打扰她,安静的坐在她身边。

    “庞锐,我想问你,尔若的那种迷药——”

    满月话音还未落下,不远处传来凌乱的脚步声。

    庞锐飞快将满月拉起来。

    “先躲起来。”

    “是谁来了?”

    “是敌是友还不知道!”庞锐拉着满月朝未知的方向跑去。

    满月眼前白茫茫一片,只有一个个模糊的影子穿梭而过,她依稀辨认出自己应该是在一片树林里面,前方一个个错开的黑影应该是一棵棵树干,耳边风声呼啸而过,脚下坑洼不平。

    她被庞锐拉着到了一个未知的地方,身后脚步声已经消失不见,四周寂静无声,只能听到她和庞锐的喘息声。

    “现在是在哪里?”满月警惕出声。

    “这是我在附近清修的时候住的房子,很偏僻,不会有人发现。”

    “你刚才想跟我说什么?”庞锐突然想起了什么,问着满月。

    满月眉头皱起,正要开口,冷不丁身后传来一声冷喝,

    “庞锐!放开她的手!”

    熟悉的声音,陌生的怒火。

    “你不是说这里不会有人发现吗?”满月冷不丁的问着庞锐。

    既然不会有人发现,林简怎么来了?

    满月却忽视了庞锐从刚才就一直牵着她的手,拉着她狂奔。因为眼睛看不到,她本能的将庞锐的手当做拐杖当做自己的眼睛!

    仅此而已!

    可林简看到的却是满月对庞锐的接触没有任何抗拒。

    “我来这里打扰你们了是吗?”林简冷冷出声。

    满月只能靠着他的声音来源知道他的大体位置,却看不到他的表情和反应。

    “太子误会了,是我刚才——”

    庞锐正要解释,却被林简冷声打断,

    “不必解释!苏康!拿下!”

    林简一声令下,满月只觉得耳边冷风呼啸而过,这一次却不是因为奔跑而是林简的隐卫一拥而上将庞锐包围其中。

    庞锐快速松开满月的手,松手之前,在她耳边低语一句,

    “太子不会害你,跟他走。他误会的是我!”

    话音落下,满月已经被人大力拽开,面颊重重的撞在一堵肉墙上。

    庞锐刚才那句话是为了她好!

    “走!”

    她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被林简紧紧地抱在怀里。

    “你先放手!我有话问他!”

    满月说的他自然是庞锐。

    林简更是怒火中烧。

    “你们这么长时间还没说够吗?跟我走!”不由分说,林简拽着满月就走。

    身后是冷兵器碰撞而起的铿锵声。

    庞锐独自一人应对林简的隐卫,凶多吉少。

    “上车!”

    林简带满月到了一处地方,停了下来,冷声下令。

    满月现在连他的样子都看不清,只能看到眼前马车的轮廓,其他的什么都看不清楚。

    见满月站在原地不动,林简以为她还想着庞锐,压抑的怒火在此刻瞬间爆发。

    “我连母后娘家的隐卫都带来了,才能赶在老五的人到来之前找到你!令狐满月!如果你是因为之前我跟尔若在一起忽视了你,那你要我怎么做才能信我?!我不如此做,尔若有机会告状的话,父皇和皇奶奶必定会寻你的麻烦!我不会为了任何一个女人做这么多!在我掌握足够的能力控制西域王之前,我不能直接赶走尔若,我要保护你!”

    林简激动的喊着,似乎要将之前的压抑全都发泄出来。

    “满月,你看着我!”

    林简双手捧起满月面颊,却见她视线失焦垂下。

    “你——是不是喜欢上老五了?”林简有些心惊的看着她。

    以前不管她是什么态度,从来不会拒绝与他对视,哪怕她眼底尽是冷漠平静,至少能与她对视,也是一种安心,可现在——

    “殿下,你先让你的人放了庞锐!他是为了救我,整件事情不是你看到的那样!”

    满月推开林简的手,后退了一步。

    现在哪怕身后是万丈悬崖,她也不知道。

    “可我看不到你抗拒他!但是相反,你对我是什么样的?”

    满月看不到林简脸上表情,只是听,却比以前分外真切!

    “林简!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我要回去!回侯府!”

    满月语气低沉,这在林简看来,却是对他态度的消极和排斥。

    “好!”

    林简从牙缝中挤出一个字,像是千斤重的势头压在她胸口的感觉。

    “既然是未来的五皇妃,自然要跟我走。”

    这时,另一道声音自身侧响起。

    满月脸色微微一变,旋即将脸转向另一侧。

    既然林简会找来,林冬曜会来一点也不奇怪。

    可是这一刻,当她听到林冬曜的声音,却有一种无法面对的感觉!

    为什么唯独是他,他的出现令她无法面对!

    “我还不是五皇妃!未来是,那也是以后的事情!明天的事情会怎样我都不知道!劳烦太子送我回去!”

    满月冷冷开口,抬手抓住了林简胳膊。

    她只是凭自己的感觉抓住林简胳膊。

    这一刻,眼眶内有酸胀苦涩的感觉。

    紧紧抓着林简的手,仿佛要将他的手臂捏断了。

    “满月,你在说什么?”林冬曜的声音不可思议的响起。

    如果不是相同的声音相同的容貌,他如何也不相信眼前的人会是她。

    林简却是后知后觉的看着她。

    直到手臂被她捏的生疼,他才反应过来。

    “好。”

    他愣愣点头,刚才的怒火和暴躁瞬间熄灭。

    满月跟着他,一步一步朝马车走去。

    她听到轮椅压过地面发出的轱辘声。

    “满月,你是怪我来得晚了?”

    他坐着轮椅而来,一路上都是隐卫抬着,他几乎是与林简同时到来,更何况林简快马加鞭,而他还是坐在轮椅上。

    如果她是因为这个埋怨他,那他以后可以保证不会比任何人慢!

    “太子殿下,我刚在树林内扭伤了脚,麻烦你——抱我上马车。”

    满月没有回答林冬曜的话,而是沉声对林简开口。

    林简眯了眯星眸,二话不说,打横将她抱在怀里,抬脚潇洒的迈上了马车。

    轮椅上的林冬曜,寒瞳冰封,冷冷的注视眼前一幕。

    她疯了是不是?

    或者想看他发疯?!

    昨儿还好好地!

    之前都好好地!

    即便不爱她!也不见她对任何人主动或是暧昧!

    今天这是怎么了?

    是庞锐对她做了什么?

    太多的疑问萦绕心头,原本他引以为傲的就是一颗足够冷静淡漠的心,这一刻却碎成粉末。

    无心的感觉,也不过如此。

    马车帘子放下,他的轮椅也到了车边。

    突然,他抬手紧紧抓住了马车一侧栏杆。

    “满月,你先下来!”

    如果她是埋怨他或是责怪他,他更加不能让她离开!

    但他认识的令狐满月真的不是如此冲动且任性的人!

    她一定有什么事!

    “不必!启程!”

    她的声音冷到了骨子里。

    “别闹了!”林冬曜忍不住声音提高了八度,在这之前他一直是商量的语气在跟她说话。

    马车内,一时寂静无声。

    “五殿下再坚持,我不敢保证会答应太子什么要求!如果五殿下想让我完完整整的回到侯府,就请让开!”

    满月的声音冷冷传出,他的手几乎是下意识的松开。

    下一刻,马车飞奔离开。

    “满月!”

    他在她身后喊着,所有的怒气都憋在心底,喊不出一句。

    马车在身后渐行渐远,他紧紧抓着轮椅扶手,身体僵硬如冰块。

    年政和杨晓黎站在不远处,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一幕。

    谁也不敢上前询问自家殿下。

    他们仿佛看到自家殿下的心,碎成了一片片,还被令狐女官和太子乘坐的马车狠狠碾过。

    寒瞳垂下,清冷眼底染了殷红,像是血,又像是泪。

    凝结在眼眶内一滴说不出是眼泪还是什么,这么多年,他头一次尝到眼眶湿润为什么感觉。

    “殿下。”

    过了很久,年政才敢上前,声音细弱蚊蝇。

    “回宫。”

    他的声音一出口,沙哑暗沉。

    年政和杨晓黎相互看了一眼,沉默的推着轮椅,一路,除了呼呼风声,连喘息声都轻不可闻。

    ——

    回府的马车上,满月静静蜷缩马车一角,行程过半,林简才开口问她,

    “究竟发生了什么?满月,我不想被你利用着气了林冬曜,到头来却什么都不知道!我愿意被你利用,但你得告诉我实话。”

    林简自然愿意接受这从天而降的幸福,可他也不会被突如其来的意外惊喜冲晕了头脑,他想要知道事情真相。

    “我眼睛看不到,不知道如何面对他。”

    满月心底很多话,到了要说出来的时候,就只有这一句。

    林简瞳仁一瞬收缩,下一刻,他握紧了拳头的手重重锤在马车一侧,险些令马车侧翻。

    “是尔若!”

    “我不知道,庞锐说尔若下的只是普通的迷药,但我醒来就看不清楚,眼前白茫茫一片,只依稀能看到一个个模糊的轮廓,也许是迷药药效还没散去,说不定过了今晚就好了。”

    满月语气平静从容,但唯独在林冬曜出现那一刻,她真的有些慌乱,甚至有一瞬间是想紧紧抓着他的手告诉他真相,冥冥中,心底相信他会有办法帮她。

    “满月,对不起——刚才我还那样对你。”

    林简说着蹲在满月身前,双手握紧了她的手。

    这一刻,满月能感觉他手掌的颤抖。

    “太子殿下,这下你看清我了吗?你不用跟我说对不起!你说的没错,我利用了你!你应该恨我!骂我!”

    满月恨不得现在可以一拳将林简打醒,不要再执着下去。

    “你说的这些,在我心底的确都有,但我看到你就什么都没有了。别的女人对我好,我将她们看作是世间最不堪的女子,我认定的就只是你!你利用我,我会生气会痛恨,但我只是恨我自己罢了!我有什么理由恨你?别傻了——满月,你是我最喜欢的人,我都不知道自己明天还能不能看见你,所以现在,无论你做什么,我对你的感情不会改变。我真的害怕,如果我今天变了,明天再想变回来的话,你已经不在了,就像姐姐那样。”

    林简握紧了满月的手,面颊垂下,在她手背落下绵长深情的一吻。

    满月想要抽回自己的手,却被他紧紧握着。

    “我不是唯爱公主的替身。我也不会像她对你那么好,我甚至连一点小小的牺牲都不会为太子殿下去做!你舍不得唯爱公主,是因为她是唯一一个一心一意对你的好姐姐!而我什么都不是!”

    满月摇着头,她想点醒林简,不要在感情的道路上继续执迷下去。

    感情的确不分什么值得或是不值得,但却有悬崖勒马和执迷不悟之分。

    “你不是姐姐的替身!姐姐心疼我,所以可以为我付出一切!那我喜欢你,爱你,为什么不可以接受你的任何一切!包括你的利用和欺骗!我说了,这都是我的事情!我恨的也永远只是我自己!”

    林简的话,此刻,像是一根藏在棉花里面的银针,在她以为他的感情不过尔尔之时,看似轻巧实则凶狠的刺进她胸口,顺着血液流淌在血管的每一处,击中了她眼底久久封闭的痛苦。

    正因为这一刻看不清,才能令她心无旁骛,更加清楚的看到林简的心,就像上一世的她自己。

    只要是林东合的事情,就是她的事情,无论对错,无论安危,她埋怨的不满的只有自己!

    “林简!你清醒一下!不要做第二个我。”

    她喃喃低语,这一刻,眼底的酸涩一瞬涌出,因为看不到,似乎眼泪都变得迟钝,不知所以的流淌出来。

    像是断了线的珠子噼啪落在林简手背上。

    “满月,你别这样。如果是我的错,你告诉我,我应该怎么做?”

    林简紧紧握着她的手,这一刻,她的脆弱让他害怕。

    如果她还是以前的令狐满月,他知道该用什么样的状态面对她。

    “满月,你的眼睛不会有事的,我听说魏枫回来了,他会有办法的!当初惊烈中毒都是他治好的。”

    “殿下,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我不敢告诉林冬曜?为什么不敢面对他?”满月若有所思的看着他,眼底失焦,他知道,她看到的只是一个模糊的轮廓。

    “因为——因为你们下个月就要成亲了,你本来就不想跟他成亲,倘若你现在有任何不妥,他会以为你是故意的,找借口拒绝你们的亲事。”

    林简的解释表面看天衣无缝。

    满月不说话,眼泪止住,瞳仁深处雾蒙蒙一片,像她这一刻的心。

    连她自己都需要林简帮忙解释的话,她第一次尝试到何为无措。

    马车还在前行,满月瞳仁看似聚焦在林简身上,但这一刻她自己都不知道看向的是哪里。

    林简的心情犹如从云端到深海,跌宕起伏。

    马车从侯府后门进去,直接停在了蒹葭阁门口。

    看着满月在丫鬟搀扶下走进蒹葭阁,林简视线始终不离开她背影,哪怕她已经走进屋子,背影消失不见,他也安静的看着,仿佛能透过那一堵墙,看到背后的她。

    “殿下,宫里送来消息,皇后有事找您回宫。”苏康在一旁小声提醒林简。

    他眸子闪烁一下,坐直了身子,眼底却是杀气凝聚。

    “正好!回宫!”

    短短四个字,杀伐戾气凝结。

    “尔若!你的死期就要到了!”

    林简自言自语道,却是苏康从未听到过的狠厉阴沉。

    ——

    坤宁宫

    见林简进了大殿,皇后立刻屏退了左右。

    “刚刚老五那边的人都撤了,我听说庞锐也回去了,这一次究竟是怎么回事?西域王那边说是尔若之前体内毒素未清,癔症反复发作引起的,皇上和太后还没表态,你一直都不在宫里,是不是去找令狐满月了?”

    皇后连珠炮似的发问,现在的情况说不出的混乱,皇后这边消息有限,看到林简回来了,自然想要知道更多消息。

    “母后想知道这些,大可去问父皇。”林简语气冷硬无情,皇后脸色一僵,旋即自嘲的冷笑一声,

    “问你父皇?呵——他自从生病了,都是安妃日夜伺候照顾,白天他就去看望欣妃和小公主,晚上见的就只是安妃,皇上眼中自始至终就没有我,而我——又以什么面目去见你父皇呢?我从来就没学会如欣妃或是安妃那样,从容自然的面对他。”

    皇后心底的话,也很少说给林简听。

    可现在她的近况真的越发艰难。

    娘家势力因为上次李轩的事情受到了遏制和怀疑,皇上从生病到现在,她只见过皇上一面,皇上也是不冷不热的说了几句话,就打发她走了。她这个皇后,结发妻子,在皇上心中位置,除了一个皇后的称号之外,再无其他。

    林简星眸闪烁一下,看似漫不经心的问道,

    “我还以为母后只会无法面对我,怎么还会无法面对父皇。”

    皇后摇摇头,眼圈一红,幽幽道,

    “你我之间,是母子。血缘亲情摆在那里,以前都是母后的错,你做任何决定母后都能理解明白。可你父皇不同,我是他的皇后,是结发妻子,可这么多年来,我做了那么多,却始终学不会如何面对你父皇!我害怕你父皇看到我不堪犯错的一面,我将你父皇看作是最重要的,就因为这样,越是害怕紧张,越是不知道如何面对。”

    “是因为在意紧张才会逃避?”林简冷不丁的说了一句,皇后一怔,愣愣的看向他,

    “什么意思?”

    “如果有人在遇到突发情况的时候,突然不知道如何面对一个人,却借助其他人暂时回避她无法面对的这个人,那么这个人在她心目中代表了什么?”

    林简像是在问皇后,又像是自言自语。

    “如果你说的是个女子的话,母后或许比你了解女人心,她无法面对的是她在意的那个人,或者她现在还不知道,还不明确,但她的心已经蠢蠢欲动了,正因为有所动容,才会不知所措。简儿,你说的是——”

    “没什么,母后不必胡乱猜测了。我不过随便说说。不过既然是还不知道为何无法面对,那就扼杀在这一刻,让所有感觉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林简眼底,嫉妒夹杂着酸涩的醋意,令他心底,一瞬五味杂陈的感觉。

    “简儿,尔若这次的事情,你可不要冲动,距离你大婚不到一个月,你可要——”

    “母后还有别的事情吗?”林简冷声打断皇后的话,眸色寒凉。

    皇后被他的眼神刺激的凉到了骨子里的感觉,旋即摆摆手,

    “罢了,母后想知道的你都不说,你父皇倒是知道,可他眼里哪有我?他宁肯跟安妃说说笑笑一些无聊的事情,也不愿跟我说一句正经话。”

    这一刻,皇后心底说不出的苦涩痛恨,可她一个女人,做了这么多年太后的好媳妇,现在一旦被太后嫌弃,她的路岂能好走?

    林简走后,皇后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大殿内,看着四周冷冰冰的锦繁奢华,却都不如有个人来温暖她来的实际幸福。

    皇上只给了她一个皇后的位子,除此之外,他连半分疼爱都不曾给过她。

    以前,看在太后的面子上,皇上表面上对她还是客气温和,一个月也会过来一天,可现在——

    ——

    璇玑宫

    “东曜怎么还没回来?”皇上看了眼安妃,见她眉头皱着,不觉执起她的手,轻轻放在掌心。

    “是在担心东曜腰伤?”

    安妃回过神来,轻轻点头。

    “这阵子为难你了,朕昏迷的时候,太后没少冲你发火,你这性子,一贯是死撑到底的,若是换了别人,遇上东曜这事,早就哭天喊地了,小荞,你这性子,有时候让朕又爱又无奈。”

    皇上了解安妃的脾气,确切的说,更多是欣赏。

    但皇上却未必真的看懂安妃的心。

    “皇上,东曜长大了,下月初八就要成亲了,他的事情自有分寸,做母妃的不可能跟着他一生一世,况且令狐满月又是皇上和太后选定的妃子,也是东曜喜欢的,人生但凡两难全,不起日夜担忧寝食难安,我宁愿放手,让东曜做更多自己的选择。”

    安妃时刻保持的冷静和淡然,有时会令皇上产生错觉,他此生是否都没有机会看到她失态的一面?

    这时,大殿外响起小太监的通禀声,

    “五殿下到。”

    “皇上,东曜回来了。”

    说着,安妃朝外面看去。

    “回皇上,安妃娘娘,五殿下不舒服,先回寝宫了。”

    皇上和安妃迟迟不见林东曜进入大殿,却听到小太监如此说。

    “皇上,臣妾去看看东曜。”

    “朕也没什么事,与你一起去看看。听说魏枫回来了,不知他带回东曜需要的药材没有?”

    皇上起身边走边问。

    他最疼的两个儿子就是太子和林东曜。更何况林东曜还是为了救太后受的伤,皇上也是凡人,不是铁石心肠,每每想起林东曜坐在轮椅上的场景,心底都是说不出的内疚担忧。

    若不是他将软金令交给东曜,令他做接应,东曜也不会受伤!到现在还没找到暗中放冷箭之人,这也是皇上心头的一大隐患。

    暗中放冷箭之人懂得改装羽箭,令羽箭射程延长一倍,并且潜伏暗处多时,如此危险的人物,必定是□□将来的大敌,及早铲除最好!

    可现在却是一点线索都没有!

    寝宫内,林东曜面冲着窗户,背影莫名给人一种萧瑟黯然的感觉。

    “奴才见过皇上!安妃娘娘!”

    年政跪地行礼。

    林东曜转身看向皇上和安妃,眼底的暗沉令安妃担忧。

    “父皇,母妃。”

    “东曜,今天的事情父皇已经知道了,父皇也暗示了西域王,令他看管好尔若,尔若这丫头性情是古灵精怪了一些,西域王有时也很无奈,可她对太子却是一心一意,既然令狐满月都回去了,就是误会一场,相信以后她跟令狐满月之前不会再有不必要的误会了。”

    皇上三言两语,故意轻描淡写的带过,就是不想在太子和他大婚之前再出乱子。

    “父皇,儿臣没事。”林东曜表面平静,可安妃却能看出他之前似是受到了很大的打击。

    “听说魏枫回来了,药材都找到了吗?”皇上沉声问着林东曜。

    “劳烦父皇关心,药材找齐了,魏枫明日就可为儿臣配药。”

    “朕的儿子定会得到祖宗庇佑,安然度过。”皇上轻拍下林东曜肩膀,语气坚定。

    林东曜微微颌首,眼底却比之前还多了一抹暗沉。

    安妃看向他的眼神不觉又添了一分担忧。

    令狐满月早就回了侯府,东曜却现在才回来,这中间究竟出了什么意外?

    送走安妃和皇上,林冬曜将自己关进书房,一整晚不曾离开半步。

    夜深,安妃来到书房外,见年政为难的看着她,不觉摆摆手,

    “他若怪罪下来,本宫承担。”

    安妃如此说,年政不觉闪开。

    他也希望安妃能劝一劝五殿下。

    安妃推门进去,林冬曜正坐在书桌后出神。

    “东曜,你与令狐满月之间,发生了什么事?”安妃也不拐弯抹角,开门见山。

    “这应该问她。”

    林冬曜语气暗哑,他到现在还想明白,令狐满月今儿唱的是哪一出。

    “东曜,你还是应该当面问清楚。”安妃轻声劝着他,傍晚的时候看到他的样子,就猜想是跟令狐满月的事情有关,可皇上却以为他是担心魏枫带回的药材不管用。

    “我派人去了侯府三次,她都不肯见我。”

    不是他不想当面解释清楚,而是她不给他机会。

    “东曜,以你平时认识的令狐满月去看待这件事,看待她这次的所作所为。”安妃是想提醒林冬曜,也许令狐满月是有什么苦衷。

    “母妃,我想了一天,都想不通她今天为何会主动——主动跟太子走,对我的态度——我不想说了。”

    林冬曜摇头,神情疲惫。

    “凡事总有因果,就像你当初认定她开始,也是从最初到现在,有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相信她这次也是有原因的,能突然对太子如此主动,对你冷淡,不外乎两个原因,一个是她有不得已的苦衷,无法面对你,逃避你才会如此!再就是你之前做错了什么令她想要报复你,总之,母妃是不会相信,令狐满月会突然喜欢上太子。”

    安妃的话令林冬曜眉头舒展了一分。

    “可我之前什么都没做过。”

    “那问题还是出在她身上,无论是我之前说的哪一种情况,母妃总觉得,令狐满月对你的态度是有所改变的,只是你暂时还未觉察到。”

    安妃一番话,令林冬曜郁结了一天的心稍微放松了一些。

    “若真如母妃所说,那我现在能做的似乎只是静观其变,以她的性子,若真的有所隐瞒,问的越多,只会令她隐藏更深。”

    “感情的事,不可能千篇一律,母妃说这些,只希望你能想通,不要继续执着下去。”

    安妃一早也料到,若东曜选择与令狐满月在一起,这条路并不好走。可自己儿子的脾气她也了解,并不会因为旁人的阻止就有所动摇改变,即便是撞的头破血流,他也会一往直前。

    “母妃,谢谢你。”

    林冬曜点点头,这一刻,他的情绪并没有轻松多少。

    “其实趁着这段时间,你不妨多配合魏枫,早日康复,这也是母妃心头的一块大石,母妃不说,不代表母妃夜里不会为你的伤情流泪难过。”

    安妃素来是做得多说的少。

    林冬曜心下明白自己对母妃亏欠了很多,从他受伤到现在,母妃憔悴消瘦了很多。

    “母妃,我会听你的。明天就与魏枫好好商谈对策。”

    “好。”

    ——

    令狐侯府,蒹葭阁,清晨

    满月醒来,眼前依旧是白茫茫一片。

    她眼睛出了问题,只有身边几个贴身丫鬟知道。

    令狐鸿熹这几日忙的见不着人,令狐泉也是忙着府中事务,暂时无暇顾及满月这边。

    凝静和惜梦小心侍奉她左右,知道她眼睛看不清楚,两个丫鬟恨不得将自己的眼睛换给她。

    一番梳洗,满月闭目养神,就听到院中响起清脆的喊声,

    “姐姐!”

    “惊烈?”满月皱眉,令狐惊烈会来,一定是林简的安排。

    “惜梦凝静,你们到外面守着,不许任何人打扰我和二少爷。”

    满月沉声嘱咐二人。

    惜梦凝静刚刚退下,满月隐约看到一高一矮两抹身影走进来。

    “姐姐,你的眼睛好了吗?”

    令狐惊烈几乎是飞奔进来的,紧紧握着她的手,声音带着一丝轻颤。

    “你一个人来的?”她低声问着。

    “还有我。”

    清朗温润的声音悠悠响起,满月一凛,

    “太子殿下,你来做什么?”

    这京都从来就不少她跟林简各种传闻,下个月他就要成亲了,还敢明目张胆的出现在这里?

    “姐姐,殿下乔装成太子府侍卫来的。”惊烈小声提醒满月。

    “姐姐,你的眼睛——”令狐惊烈抬起手在满月眼前晃了晃,见她没什么反应,令狐惊烈视线顿时暗了下来。

    满月虽然看不清他的表情,也能猜到他此刻的紧张和担忧。

    “惊烈,这只是暂时的,十之八九是迷药的副作用,过几天就会好了。”她轻声安慰令狐惊烈,可即便是九岁的惊烈,也不会相信她所说的。

    “满月,魏枫回来了,他应该有办法帮你。”林简上前一步,眸子定定的望向她,却在她眼底看不到一丝焦点。

    “魏枫回来是为了帮林冬曜治疗箭伤,不会有多余的精力帮我,我已经让铁英出去想办法了,她认识江湖上的几位名医,会有办法。”

    “等铁英联系上江湖上那些四处云游的名医,已经不知道过了多少天,满月,如果是为了你的眼睛好,我不在乎去求林冬曜。”

    “不必了殿下,昨儿铁英已经找了一个大夫给我看过,我的眼睛看不到,并不是单纯的中毒,即便是魏枫来了,也没有十足把握。”

    满月的话令林简揪心不已。

    “既然你都知道,就更加不能耽误,我现在带你进宫去见魏枫。”

    说着,他就要拉着满月进宫。

    “殿下,你以为稍后我不需要进宫吗?如今皇上身体逐渐康复,距离下月初八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太后这几天势必会宴请群臣,为下月大婚献策献计,届时,我眼睛还不能恢复的话,才是真正需要担心的时候。”

    满月很清楚,自己眼睛的事情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

    只是凡事都有两面性,这一次也不例外。

    “满月,你想——利用这次眼睛的问题,取消你与林冬曜的指婚?”林简眼睛一亮,试探的问着她。

    “我还没做好成亲的准备。”她如此说,等于默认了林简的猜测。

    “你已经有想法了?”

    “殿下,我需要一个人冷静的设想接下来每一步应该如何走。”满月点点头,却不需要林简的帮忙,确切的说,这次的事情她不想给任何人带来麻烦。

    “姐姐,难道我要帮忙也不可以?”令狐惊烈仰起头,眼圈红红的看着她。

    满月眸子垂下,轻声逸出,

    “你忘了我当初为何要送你去太子殿下身边吗?就是不想因为我的事情牵连你,惊烈,姐姐不会有事的,姐姐答应你。”

    满月的话,莫名戳中令狐惊烈眼中酸涩,令他有种想要落泪的冲动。

    他年纪虽小,但姐姐为他做了这么多,他都明白。

    “姐姐,到了这时候,你似乎忘了我们是姐弟俩,你一个人承担是没有问题,但你却在自己身边画了一个圈,将我这个亲弟弟也画在了圆圈外面,有时候,不是什么事都不需要别人承担就是伟大,我也可以不懂事的说姐姐你很自私。可能我还小,说出这些话令姐姐生气,但人总是会改变的,姐姐却始终一成不变,尤其是你的心。”

    令狐惊烈一番话,不仅是满月怔愣,就连林简也一脸惊讶的看向他。

    这个在他身边一年多时间,始终是安静懂事聪明有度的少年,竟是能在关键时刻说出如此如他震惊的话来。

    可能是因为令狐惊烈几乎每天都在他身边,所以他看不出他太过于明显的变化,偶然的一次,却是给他完全不同的印象。

    在以后,他会更加留意令狐惊烈,他并非普通隐卫,而是将相之才。

    “姐姐,对不起,我逾越了。”见满月和林简都不说话,令狐惊烈垂下眸子,瞳仁如星辉璀璨耀目。

    “惊烈,姐姐答应你,必要的时候会找太子殿下和你帮忙的。”满月语气稍微改变。

    “只要姐姐不找五殿下帮忙就行!”令狐惊烈此话一出,绝对是某太子的心里话。

    他眼神复杂的看了令狐惊烈一眼,令狐惊烈自知嘴快说错话,不觉垂下眸子不吭声。

    可他是真的希望姐姐跟太子殿下在一起,并不是因为可以做太子妃,而是太子殿下对姐姐的在意和看重,他都看的一清二楚。

    “惊烈,时候不早了,你跟太子殿下先回去吧。”满月没有回应令狐惊烈的话。

    令狐惊烈点点头,正要走,却见林简对他使了个眼色。

    令狐惊烈心中明了。

    “姐姐,太子殿下有话单独跟你说,我在门口等着。”

    说完,他抬脚飞快离开。

    偌大的房间,就只剩下满月和林简。

    满月嘴角忍不住抽了抽,亲姐姐到了关键时刻就是用来“出卖”的吗?

    “殿下,你有什么话?”满月语气平静,如果不是知道她的眼睛出了问题,林简也未必能看出端倪。

    她隐藏的太过完美,不留一丝破绽。

    在这般巨大打击之下,她还能有如此强大镇静的气场,即便是他,也无法做到。

    “其实——我有很多话要说,但我宁可安静的看着你。因为我要说的话,你都能猜到。”

    林简的语气带着一丝自嘲的感觉。

    “满月,你并不像我一样,想要时刻看到你,我明白,现在的我不适合过多的出现在你面前,所以过去一段时间,我明明很想见你,明明我们之间的距离很近,可我却选择绕开你的位置,远远地去别处。”

    他很清楚,自己说的这些话,也许是再次湮没在以前众多的话语当中,不会令她的心思有任何动摇或是改变,可他却偏偏像中了毒一样,明知结果如何,却只要一个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满月,不论你的眼睛因何出了问题,我都不会放弃,之前的我是怎样对你的,之后也不会改变。”

    “我是太子,那不过是给别人看的身份罢了,在你面前,我宁愿做一个普通人。”

    “我第一眼看到你,我就想,如果你肯对我笑一次,我就帮你一次,可我后来才发现自己的天真,你根本不需要任何人的帮助。”

    “我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想要常常见到你。我知道,很多时候在你看来,我既不是一个合格的太子,还是一个令你讨厌的麻烦,我总不在应该属于自己的位子上,却常常介入你的生活。”

    “满月——这里,是上次被你扭伤的手指,当时很痛,可现在看来,这里是唯一令我感觉到是真实的认识过你,而不是每日清晨醒来,都会疑惑的问自己,究竟我认识你,是镜花水月一场梦境,还是你真实的存在过?”

    “满月,是不是因为我的身份地位越高,我对你表白的情感在你看来就越是一文不值?”

    “——”

    ——

    林简走后很长时间,满月脑海中,反复闪过的都是他自言自语的那些话。

    像是娓娓诉说的故事,却令她感觉到了一丝难以言说的凄冷无奈。

    堂堂太子为何会喜欢她?

    她至今不解。

    即便两世为人,她还是蠢钝的看不透感情的面具。

    上一世,对她好的,她加倍奉还,对她不好的,她小心翼翼经营,希望通过自己的努力换回对方的认可。

    这一世,她无情无心,不为任何感情牵绊,却为何——

    这一世她明明不需要感情!

    满月的心,在这一刻,比双眼看到的还要模糊。

    就在她心情低沉之时,铁英将失踪一天的隐秀带了回来。

    “大小姐。”

    隐秀脸色苍白,说话的声音都透着虚弱无力。

    “大小姐,隐秀是五殿下府上送回来的,之前隐秀被太子殿下带回去问话,原本太子殿下已经放了隐秀,可太子府的第一隐卫宋楠却在隐秀身上下毒,五殿下为了早一点知道大小姐行踪,令魏枫先给隐秀解毒,才得知事情经过。”

    铁英一边安顿隐秀,一边将隐秀路上说的告诉满月。

    满月现在看不清楚,眼前只有几道模糊的影子。

    “铁英,你去外面守着,我有话单独问隐秀。”

    “是,大小姐。”铁英还没告诉隐秀大小姐眼睛看不到的事情,没有大小姐的吩咐,即便是蒹葭阁的人也不能说。

    铁英在外面守着,满月摸索着起身。

    见此情景,隐秀一脸震惊。

    “大小姐,您这是——”

    “我长话短说,在我被尔若下毒之后,庞锐救了我,但我醒来眼前就如同一片白雾看不真切,五殿下还不知道此事。”

    “大小姐,这么——这么严重的事情,您为何不肯告诉五殿下?”

    隐秀激动的说话都断断续续的。她都想象不到,如果五殿下知道大小姐现在这样,他会如何发作?

    “不告诉,自然有我的原因。”

    满月语气一如既往的沉静。

    隐秀却有些沉不住气。

    “大小姐,隐秀不过是个隐卫,但因为隐秀知道大小姐的事情,五殿下都可以为了救隐秀而不顾他自己的身体,魏枫回来是为了给五殿下救治箭伤,可殿下却要魏枫先救治属下,大小姐,五殿下对您的情意任何人都做不到!你可能不知道,五殿下的箭伤多耽误一刻治疗,后期恢复时,痛苦都会加倍!五殿下明知道这一切,可他仍然坚持先得到大小姐您的消息,大小姐,究竟为何——您不肯给五殿下一次机会?”

    隐秀头一次如此激动。

    她在满月身边这一年来,一直是循规蹈矩进退有度,保护满月安全更是尽心尽力,可她忍了这么久,真的想为五殿下说几句话。

    “大小姐,您可以怪罪隐秀多话,但隐秀说的字字句句都是实话。”

    “隐秀,我不是不能给林冬曜一次机会,而是不能给任何人机会!”

    “大小姐,隐秀不明白了,如果一个男子对您一心一意,可以为您不顾自己安危,难道还不足以令您感动吗?即便您现在对五殿下没感觉,是不是也可以试探的给他一次机会?也是给您将来一次机会。”

    隐秀说着,竟是跪在了地上。

    她知道自己的身份,不应该说这么多。

    “隐秀,如果我不需要感情呢?如果我从来没想过将来呢?”

    满月突然开口,隐秀像是第一次认识她一般,一脸陌生的表情看着她。

    “大小姐——”

    “你先休息吧。”

    “大小姐!如果五殿下因为这一次延误治疗以后都要坐在轮椅上了,您还是不会感动吗?”

    隐秀鼓起勇气,颤声问着满月。

    “——”满月突然陷入沉默。

    “大小姐,您沉默就是心底已经有了动摇,您不是铁石心肠的人,看您对我们这些属下丫鬟就知道。”

    “隐秀。”

    满月出声,声音低沉,听不出喜怒。

    “大小姐,隐秀愿意受罚!”

    “不是要罚你,我明白。”

    “大小姐,您是肯给——五殿下一次机会?”

    “隐秀,你刚才说的话,我会认真考虑,但现在你要答应我一个要求,在我想清楚之前,你不能告诉林冬曜我眼睛看不见这件事!”

    满月的要求令隐秀身躯一震。

    她的主子现在是大小姐,可五殿下对她却是救命之恩。

    “大小姐——”

    “答应我。”

    “是。”

    隐秀深呼吸一口,轻轻点头。

    虽然同样为难,但她更希望大小姐能给五殿下一次机会。

    ——

    七天后,令狐侯府

    凝静小心翼翼将太后懿旨收好,见自家大小姐沉默不语,凝静对其他人使了个眼色,轻手轻脚的退出了房间。

    大小姐眼睛看不到,现在知道的人很少,可太后却要宣大小姐明日进宫参加宫宴。这明眼人都知道,明儿的宫宴是为了初八的大婚有锦上添花的效果而举办的。

    到时候几乎是满朝文武都会参加,大小姐的眼睛万一出了问题被识破的话?

    可大小姐如今却是说不出的冷静,她们一众丫鬟都明白自家大小姐是个有主意的人,现在最好的就是让大小姐一个人安静的呆着。

    ——

    次日一早,满月起的比凝静惜梦还早,等凝静进屋侍奉的时候,却见满月已经自己穿好了衣服。

    凝静大惊,“大小姐,您怎么自己起来了?这屋里边边角角的磕到撞到可如何是好?”

    “没关系,我又不是瓷的,磕下碰下还不平常。今儿要进宫,到时候虽然你和惜铁英可以在我身边,但很多事还需要我自己做,我提前适应一下。”

    满月语气轻松自然,完全不是昨天的深沉内敛。

    “大小姐放心,奴婢今儿一定寸步不离的守在您身边。”

    “你这个丫头盯人自然没问题,要不然我也不会带着你。”满月打趣凝静。

    “大小姐,奴婢可不是盯着您,是保护您。”

    凝静急忙解释。

    “保护大小姐有我呢,到时候我还要保护你也不一定。”铁英一边说着一边进屋,见满月如此轻松,铁英心下也说不出的放松。

    “好了,都别贫嘴了,今儿是午宴,指不定要折腾到晚上,你们都打起精神来,不容任何差池。”

    “是,大小姐。”

    ——

    景泰宫

    林冬合看着尔若远去的背影,唇角扬起一抹冰冷嘲讽。

    屏风后,一抹黑色身影缓缓走出,唇角挂着得意的笑容。

    “二殿下还真忙,这尔若公主都登门拜访,看来二殿下今晚是势在必得了。”

    说话的是相国寺住持。

    林冬合收回视线,神情却多了一分无奈,

    “这也要住持配合才行,倘若只是本殿下一个人,又岂能演好稍后这场戏。”

    林冬合的话,显然令住持很满意。

    他抬手缕着胡子,眼底尽是得意阴险的冷笑,

    “二殿下放心,一切尽在掌握!那邱季璇也不知道与老夫合作的是二殿下,事成之后,那邱季璇想后悔也来不及了。”

    住持阴阴笑着,林冬合眼底飞快地闪过一抹嗜血杀气。

    这一次,他要的是万无一失!

    是令狐满月人头落地!

    是林冬曜和林简生不如死!

    若不是尔若送来了重要信息,他也不会提前行动!原本他是要在大婚当日动手的,可如今他眼前摆了这么好的一次机会!他岂会错过?

    这一次,他不会再失手!

    承乾宫外

    因为是午宴,所以大多文武百官下朝之后都没有回去,而是直接进了承乾宫。

    二品以上官员以及皇亲国戚的马车可以直接停在承乾宫外。

    满月的马车停在承乾宫外,凝静挑开车帘看了眼外面,却是明显倒吸一口凉气。

    “什么事?”满月沉声发问,瞳仁闭了闭,眼前依旧是一片白雾茫茫,但外面的气氛却是说不出的压迫低沉。

    “大小姐,我们的马车旁边还停了五辆马车,看起来都是刚刚停下的。”凝静仔细观察同时停靠的其他马车,具是透出尊贵奢华。

    “等他们走了吧。”满月轻声吩咐。

    “是,大小姐。”凝静听了满月吩咐,安静的留在车内。

    车外,先是响起满月熟悉的虚伪男声,

    “太子,五殿下,真巧。你们也这时候过来。”林冬合的声音听起来轻松自然,看似心情不错。

    “二殿下,你也来了?”一道女声清脆响起,若银铃一般。

    “大小姐,是尔若公主。”凝静轻声提醒满月,其实不用她开口,尔若的声音满月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但满月此刻却表现的异常平静。

    “公主。”林冬合与尔若打着招呼。

    “咦,这辆马车里面的是?”尔若声音带着疑惑,声音的方向明显是指向满月这边。

    “马车内是令狐女官,尔若公主不会陌生吧。”

    倏忽,另一道温润熟悉的声音自满月一侧的马车内响起。

    甫一听到说话的男声,尔若眼神不由自主的颤抖了一下。

    又是庞锐!

    怎么走到哪里都会碰到他!

    满月摇摇头,还真是巧合到家了!

    一共停了六辆马车,却都是跟她有关的人!

    从林简到林冬曜,从庞锐到尔若,再到林冬合!看来今天她想太太平平的走进承乾宫大殿都要费一番周折了。

    “庞侯,马车里面的人还未走出,你怎么知道是令狐女官呢?”尔若如此说,是等着满月自己下车。

    “就算我不知道,太子殿下和五殿下也会知道,公主问问他们即可。”庞锐呵呵一笑,满月这会子即便看不到尔若吃瘪的表情是何模样,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庞锐与尔若,说是针锋相对也差不多。只差最后一步撕破脸而已。

    “太子哥哥,我们先进去吧。”见林简从马车内走出,尔若笑着迎上前,面上却有未缓的尴尬。

    “既然在此碰到,就一起进去吧,等等五弟和令狐女官。”林简的声音说不出的温和清润,明明该是潺潺山泉一般划过尔若心头,此刻她却是一种说不出的酸楚感觉。

    马车内,满月眉头皱了一下。

    林简是出于好心,在他视线范围内,能起到保护她的作用。

    “既然太子哥哥开口了,那尔若也陪着太子哥哥一起等着吧。反正前几天的事情,尔若也差点伤了令狐女官,虽说是余毒未清,但尔若对令狐女官始终是心有愧疚。”

    尔若说着,一脸楚楚可怜的表情看向太子。

    “那件事已经查清了,与你无关。不必放在心上。”林简勾唇一笑,轻声安慰尔若,眼角眉梢具是柔柔暖意,尔若眸子定定的望向他,这一刻,她也分不清林简对她究竟有没有爱意?

    他眼底的温暖柔情,这一刻无懈可击。

    也许他只是贪图一时新鲜,才会对令狐满月有所感觉的,到最后,他的太子妃只会是她尔若。

    “太子哥哥,话虽如此说,但尔若还是要跟令狐女官当面致歉,方能心安。”尔若一副识大体明是非的架势,其实林简本意是不想尔若跟满月有任何接触,可尔若急于表现,也是想要试探林简和满月。

    “大小姐,我们——”马车内,凝静小声提醒满月。

    “不是还有一个人没有下车吗?不必着急。”满月语气冷淡,任由外面尔若和林冬合心急不已,她却稳如泰山的端坐车内。

    现在她眼睛看不清楚,就只剩下一双耳朵来观察四周环境,耳朵能传递的始终有限,所以她有意留在最后出现。

    “殿下小心。”这时,年政的声音在满月身前的马车内响起,轮椅压过地面的轱辘声缓缓响起,满月皱了下眉头,就听到尔若如花蝴蝶的声音不甘寂寞的响起,

    “东曜哥哥,你是与令狐女官约好了一同来的吗?”

    “年政,去请令狐女官下车。”

    暗沉磁性的声音低低响起,并没有回应尔若,而是对身旁的年政下令。

    马车内,凝静急忙帮满月整理一群。

    林冬曜如此说等于默认了尔若的话,满月也不好说的太明显去打林冬曜的脸。

    “大小姐——”凝静有些担心的看着她。

    “无妨。”满月轻轻摇头,一丝光亮隐隐透了进来,她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在马车外面。

    “令狐女官,五殿下有请。”

    “有劳。”满月轻声应了,起身下车。一旁凝静有些紧张的看着她,旋即垂下眉眼,安静的跟在她身边。

    随着她走出马车,一时间,所有视线都朝她这边看来。

    正午骄阳之下,一抹藕荷色在日光映照之下,并不是最夺目的颜色,却是最适合初秋的颜色。确切的说,是她一身清冷孤寒的气质将藕荷的三分清冷完美的衬托出来。

    比起尔若一身火红长裙,层层叠翠,三层轻纱的繁复宫装,她一袭简单清幽的素色长裙,比平时还多了一丝神秘瑰丽的气质。

    大概是眼睛看不清楚的缘故,在她眼底,寒冽减少,迷蒙笼罩,像是将所有秘密都浅浅的藏在表面,只需拨开眼前的一层迷雾就能看个真切。可这层迷雾却笼在她眼底,难以触摸。

    “见过太子殿下,五殿下,二殿下,公主,侯爷。”

    满月从容行礼,眸光扬起,却是看向一个未知的方向。

    这一刻,林简几乎要上前一步紧紧牵着她的手,她眼睛看不清楚还要参加宫宴,想起那天她落泪的场景,他的心至今还是撕扯生疼的感觉。

    他贵为太子,却连自己心爱的人都不能明目张胆的保护!这太子的身份又有什么用?

    庞锐依旧是笑着看向满月,见她瞳仁不看向任何人,含笑的眼底莫名闪过一丝异样的神采。

    尔若视线在林简和林冬曜脸上来回游弋,隐在宽大衣袖下的大手不由自主的握紧了,论起身份地位,她哪里会输给令狐满月?可为什么这一刻连她都会觉得令狐满月身上有一种致命的吸引力,比她漂亮的女子有,可只有令狐满月身上有一种特别的气质,会让人移不开视线。

    举手投足之间,总让人想要看到和了解更多。

    林冬合视线落在满月微微垂下的眸子上,眼底划过一丝阴郁杀气。

    “令狐满月,过来推轮椅。”

    林冬曜冷声命令满月,是他一贯冷酷无情的感觉。

    满月身侧,凝静身子一滞。

    “五弟,怎好让堂堂二品女官为你推轮椅呢,还真是不懂得怜香惜玉。”林简以开玩笑的语气说着,在他身侧,尔若眸子眨了眨,听不出林简这话究竟是在找林冬曜晦气还是在为令狐满月不平。

    “二品女官又如何?若关系到了,自然可以随意开口。”林冬曜不以为意的回击林简。

    “五殿下多虑了,满月没有那么娇气。凝静。”满月不想在承乾宫外就闹出不必要的冲突,旋即轻声吩咐凝静。

    凝静心领神会,看似是上前扶着满月走了一步,却是在扶着她的同时,在她掌心用指肚飞快的敲击了几下。

    这是之前满月告诉她的暗语,应该走几步,朝哪个方向,凝静都会事先告诉她。

    满月只需要按照平时的步伐即可。

    “你退下吧。我自己能行。”收到凝静暗号,满月对她点点头,旋即按照凝静暗号的指引朝林冬曜的方向走去。

    林简眸子眯起,看了眼退后一步的凝静,星眸深处有异样神采闪过。

    他应该早就想到,她既不是坐以待毙的性子,更加不会打无准备的仗!她能出现,就是将所有可能性都预料在内。

    满月顺利走到林冬曜身旁,她的眼睛还不是完全看不到,至少走近的时候,还会有一个模糊的影子。顺着轮椅扶手一侧,满月看似随意的将手指沿着轮椅扶手滑向他身后的扶手。

    “五殿下,现在进去吗?”她轻声问道。

    “嗯。”林冬曜点点头,眉头却不由自主的皱了下。今天的她看似与之前一样,冷静淡然。可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是不是今天的她太过于冷静淡漠了,让他觉得奇怪。

    林冬曜锐利眸光猛然看向低头前行的凝静,凝静感受到林冬曜多多寒芒看向自己,更加不敢抬头,生怕被五殿下看出破绽。

    谁知,越是担心什么,越容易出乱子。

    满月才走了两三步,尔若就快步走上来,一脸甜笑看向她,

    “令狐女官,之前闹了不大不小的误会,多亏庞侯及时出现,本公主现在体内余毒已清,绝不会再做出伤害令狐女官的事情,还请令狐女官原谅尔若之前的身不由己。”

    尔若故意当着林冬曜和林简的面如此说,分明是在做戏,想让林冬曜和林简看到她的懂事知错。

    “公主多虑了,公主当时——的、确、是身不由己!满月明白!只要公主体内余毒清除,以后就不会出现之前那般疯癫的场景,满月也就放心了。”

    满月故意在身不由己这句话上加重了语气。

    事实真相究竟如何,她与尔若彼此之间都是心知肚明!

    如此矫情做作的来一出,实在多余!

    只有尔若自己觉得她这出戏演得成功罢了。

    “令狐女官能如此说最好了,尔若也就放心了,以后——你是五皇妃,我们之间还要经常走动的。”

    尔若笑容纯美无害,说着还主动拉起满月双手。

    “那尔若就当之前的事情令狐女官都不怪尔若了。”

    尔若说着,强行拉着满月的手往前走了一步。

    “太子哥哥,我就说嘛,令狐女官不是那般计较之人。”

    尔若原本以为看到的会是林简含笑赞许的目光,谁知——她接触到的却是一双瞬间降到冰点的星眸。

    而林简视线竟是直直的落在她握着令狐满月的手上。

    因为尔若突然抓着满月双手,又拉着她朝前走了一步,满月方向感顿时有些混淆,而凝静此刻正站在年政身后,她是丫鬟身份,自然不方便站在主子前面。

    “尔若,你是公主身份,还是不要太热情了,会吓坏令狐女官的。”林简声音徒然降到冰度,看向尔若的眼神再也不见丝毫温润暖意。

    尔若一惊,猛地松开自己的手。

    满月下意识的按照自己之前的印象转身走了一步,抬手去找轮椅扶手,下一刻,指尖蓦然触碰到柔软的肌肤,温热而充满弹性。

    几乎是在同时,她掌心也触碰到这温热的肌肤。

    她能听到身后年政的抽气声。

    还有身前某殿下吞咽口水的声音。

    这肯定不是轮椅扶手,难道是他——的——脸?

    满月尾指接触到疑似唇瓣的柔软和缝隙,轰然一下,她面颊一瞬如煮熟的虾子,红晕延续到了耳后,看上去是与平时冷漠淡然完全不同的可爱和无措。

    “五殿下,刚才看到在你脸周围有个小虫子,想帮你拍掉,谁知不小心失手了。”她反应迅速,急忙收回自己的手。

    一时间,承乾宫外都寂静无声。

    林简眼角狠狠抽搐,恨不得一巴掌拍在自己脸上!更恨不得坐在轮椅上的是自己!

    尔若则是一脸嫉妒的瞪着她,在尔若看来,自然认为满月是故意挑逗林东曜!

    庞锐视线移开,仿佛刚才那一幕,不曾看到,又像是在他承受范围之内。

    林东合眼底一闪而过的妒意比尔若还要多数倍!如果令狐满月肯站在他身边帮他,那该多好!如果她是二皇妃,该多好!

    只可惜,她以为攀上了太子,却被太子抛开,要给尔若让地方,以为攀上了林东曜,林东曜却瘫了!现在她竟然当众与林冬曜亲亲我我,这还没当上五皇妃呢!

    这个令狐满月,亏他还以为她有多么的冰清玉洁,却原来也是如此□□不堪!

    此时此刻,只有五殿下一个人是享受的感觉。

    这个小女人,要不对他决绝无情,要不就突然摸他的脸,给他意外惊喜,让他一点准备都没有。

    满月收回自己的手,垂下后,试探的找到了轮椅扶手。

    “殿下,我们进去吧。”她声音几乎不可闻。

    “没有小虫子了吗?”林冬曜突然很期待的问了她一句。

    满月眸子垂下,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了两个字,

    “没、有。”

    “哦——”他的语气明显带着失望。

    满月推着轮椅快速朝大殿走进去,凝静快步跟在她身后。

    这承乾宫她来过很多次,也清楚四周布局,之前她也口述告诉凝静布局为何,若有任何不同,凝静会及时给她发暗号。

    凝静没有行动,那就是与之前无异。

    “满月,坐我身边。”林冬曜轻声开口。

    “是。”她点点头,凝静上前扶着她,在她手臂内侧轻轻敲了几下,满月了然,后退一小步,缓缓坐下。

    “大小姐。”凝静趁着众人都在与太子等人打招呼的功夫,小声将其他人座位顺序告诉满月,用的自然也是暗语。

    “行了,我知道了。”满月看似随意的对她笑笑。

    其实她现在除了能感觉到身前案几和身侧林冬曜模糊的身影,其他的全无感觉。

    在她对面是林简与林冬合,庞锐坐在她右侧,依次往下是令狐鸿熹与安解等一众朝臣。

    众人落座后不久,皇上与太后率后宫嫔妃步入大殿,众人起身跪地迎接。

    满月对面,林简眸光闪烁,视线落在她头顶,这一刻,再次有种冲到她身边将她带离开这里的冲动!

    她的眼睛已经看不清楚,还要面对这般复杂的场面!

    他迟早会被她的不顾一切逼疯!

    太后落座后,自然招呼尔若到身边坐下,尔若心里头牵挂太子,面上却要欢天喜地的坐在太后身侧,其实心里头恨死了太后。

    觉察到太子神情有些异样,太后不觉皱眉轻声问着尔若,

    “尔若,太子这几天对你如何?若有不好的地方告诉哀家,哀家替你做主。”

    太后如此说,尔若立刻换上一副甜美无害的单纯表情,

    “太后您说的哪里话,太子哥哥对尔若很好,是尔若之前身体不适,反倒要太子哥哥多加照顾呢。”

    尔若如此说着,心底却满是冷嘲恨意。

    之前有一阵,太后和皇上可是对她不闻不问的,都现在也没个解释,这说对她好,也没个征兆,当她是后宫那些没见识的妃子吗?

    “如此,哀家就放心了。”太后笑着点点头。

    太后目光快速大殿众人,她的微笑和轻松只不过是表面装出来的而已,这暗中下毒的人至今还没找到,不论是太后还是皇上,都不会安心。

    今儿的午宴说到底,不过是太后和皇上私心作祟,想要早日找出下毒之人。

    最近一年来,京都剧毒肆虐,光是从冬季狩猎到现在,就出了好几次险情,还险些要了太后和皇上性命,无论如何,太后和皇上都要在太子和林冬曜大婚之前找出背后罪魁祸首。

    午宴过半,皇上身边贴身小太监急匆匆跑进来,在皇上耳边耳语了几句。

    皇上面容由惊讶到惊喜。

    “母后,相国寺住持今日出关,现正赶来。”皇上告知身侧太后。

    “如此,便是好事成双。速速请来。”

    相国寺住持在□□京都地位崇高,早些年曾开坛作法为大旱祈雨,还曾亲临江边遏制水患,令涝灾损失降至最低。

    上一世,满月也觉得相国寺住持神通广大。

    而今看来,不过是懂得奇门遁甲天文地理,并且知晓如何在京都造势,多方认识京都达官显贵,一传十十传百,便传的神乎其神,再加上懂得医术,曾经瘟疫横行之时,舍得拿出早就囤积的最贵的药材炼制所谓仙丹治病救人,一时间在民间也获得了较高的声望。

    其实,这相国寺住持不过是贪财好色之徒,故意将自己打造成一代圣贤,聚拢威望,却是认钱不认人而已。

    “诸爱卿,相国寺住持之前闭关为□□祈福,今日得悉天机出关,并且带来天机宝盒,为我□□盛世。”

    皇上话音落下,一众朝臣有趋炎附快大肆吹捧赞扬的,有理智冷静不卑不亢的。

    满月眸子垂下,虽然眼睛看不到,但耳朵的感知有时候比眼睛更加敏感,不必看那么多张伪装的面容,反而能通过声音更加清楚的对号入座。

    相国寺住持会来,在她预料之中。

    须臾光景,大殿外响起冗长低沉的号角声,相国寺住持人未到,气势却做足了。皇上和太后都是翘首看着。

    相国寺住持一身金色袈裟缓步走进大殿,面容肃静,神情平和。

    身后两个徒弟一左一右站立,眸子垂下,安静不语。

    “臣见过皇上,太后。”

    相国寺住持也是官拜二品,行礼之后,众人视线都集中落在他手中金色宝盒上面。

    “住持,这宝盒可是你派人送信来说的天机宝盒?”皇上饶有兴趣的问着他。

    “回皇上,正是。”

    相国寺住持沉声开口,旋即环顾四周,目光却是故意忽略了林冬合,目光扫过满月时,一抹杀气划过眼底。

    “回皇上,太后,此宝盒乃臣闭关之前就准备好,内放无字天书一份,宝盒一直都封存在臣身边,臣为□□祈福,宝盒从未打开过,今日一早,臣洞悉天机,知道天尊已将天机书写在无字天书上面,并令臣当着皇上和太后的面亲自打开,共荣□□昌盛。”

    住持如此说,皇上和太后自然很受用。

    之前住持也曾用过类似的法子,说是天尊托梦,在无字天书上下写下预言,而且之前住持故意让皇上派人看守无字天书,证明他从未打开过,在此之前,无字天书也是皇上亲自放进去的,可等皇上再次打开,天书上却写了字。

    并且预言何时下雨何时会发生的事情,都会应验。

    如此两次之后,皇上和太后自然对他刮目相看,也逐渐相信了住持说的天尊托梦。

    这一次,住持故伎重演。

    皇上虽然没有派人看管盛放无字天书的锦盒,却是相信住持之言。毕竟每次都是对□□来说都是好事,自然相信。

    “住持,既然如此,就快快打开!”

    皇上和太后都想快点知道,这一次无字天书上究竟写了什么?

    “回皇上,此次天尊托梦,恰逢下月初八太子和五殿下大婚,所以这开启宝盒之人,也要从大婚中寻找,因今日为阴时阴刻,所以开启之人需为女子,可宝盒阳气旺盛,若是普通女子难以镇住,还需是朝中栋梁,巾帼不让须眉!”

    住持话音落下,几乎所有人都将视线投向满月。

    尔若是公主身份,不在朝中为官,唯独满月附和这个要求,而且满月还是未来的五皇妃。

    “凝静,有没有闻到什么特别的味道?”满月垂眸,小声问着凝静。

    眼睛不好的人,听觉和嗅觉都会特别敏感。

    “大小姐,好像——是从你身上散发出来的。”凝静不敢确定,但自从住持走进来之后,她就隐隐闻到大小姐身上有一股淡淡的硫磺味道,味道很清淡,如果大小姐不提醒她的话,她也不那么肯定。

    “相国寺住持捧着的宝盒是何颜色?”满月冷声问着凝静。

    “金色。”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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