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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天赐难忘旧情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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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从高天赐娶了白静怡,李青衣嫁了白少尘之后,两人之间像是已告一段落,但偏偏,天意弄人,日子愈长,两人彼此朝思得厉害。天赐自知不该,但相思之苦又怎是个人所能控制的了的。梅香飞雪度旅人,孤客相倚芦江边。春节将至,雪下得是越来越大,别说门外集市越来越是清冷,就是高白两大家族也是整日围着炉子吃着仓库里的存粮,若没有特殊宾客到访,哪里会有下人肯出门去,冒着冷风,踩着几尺深的雪地,去挖些绿叶子菜来。但不管在怎么说,大户人家的生活即便是漫天飞雪里,也是过得不愁。可怜是那些无家可归,躲藏于破庙陋宇,吃了上顿没个下顿。

    天下苍生,民不聊生,这似乎不是女儿情长所能堪忧。若是那高天赐当真一心只为革命的话,哪里又会惦记着一个已是嫁了人,负了他的李青衣呢。自他在青衣成亲的那天晚上,因高烧而神志不清,错把白静怡看作了是李青衣,一夜西窗送梅雪,明来推窗似春香。白静怡误以为她的春天就这样的来了,殊不知高天赐心里却是没一个地方能担着下她的。两人回去之后,也是各自睡着一边,盖着两床被窝,背向而眠。

    身体每况愈下的高应天,本寻思着将高家的继承人传给高天赐的时候,偏偏祠堂遭了小偷,半颗安宫牛黄丸再次失踪,一气之下更是病卧在床。而他交给鲍叔的事情,也暗暗查了有些日子,却是一点头绪也没有。

    “老爷,这事情估计与三爷无关。”鲍叔站在床榻边上,怯怯的说着。

    高应天一愣,在樱桃的搀扶下半坐起身子,拿起手帕捂着嘴唇激烈的咳了咳,他眯着一双老眼,看得不清,但说话还是清楚的很。“白三爷哪儿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高应天困惑的瞪着鲍叔,半点儿是不相信。鲍叔微微点点脑袋,递过去一封信,樱桃一愣,接过信,拆开之后,便又递在了高应天的手上去,高应天瞅着信纸上的几行字,脸色渐渐暗沉。鲍叔低着头,小心翼翼的说着:“张世才特地查了查,祠堂出了事与三爷确实无关,而且三爷也无与任何人来往,一心只乐着白少尘娶了李青衣回来。老爷,这事情怕是不假我怀疑”

    “你怀疑什么?”高应天怒斥着,又是一阵咳嗽。樱桃瞧着心疼,一边摸着他的胸口,一边念道:“老爷,您别生气了,您这身子禁不住您这一番生气啊。既然事情与三爷无关,那就重新再查起,若真是有人故意为之,定是会落下蛛丝马迹的。”

    “姨娘说得极是。老爷,我这也只是怀疑罢了,不能确定。待事情水落石出,一定会将此人揪出来,领到老爷跟前任凭发落。只是老爷,您现在保重身子是首要啊,整个高家还得靠您呢。”鲍叔说着,寻思着心里这怀疑的人怕就是府里的人。只是他又不敢张扬,若事情真如他所料,那高家将会陷入一场内讧的局面,这不仅是被外人逮了机会,就连自己人也得打垮自己人。鲍叔叹了叹,忧虑重重。高应天瞧他脸色不对,但也没再问下去,他摆了摆手,让鲍叔先退了下去。

    “老爷,我给您再添些火炭。”

    “好的,身子也觉得冷了些。”

    樱桃起身,走到火炉边上拿起钳子,在炭盆子里夹起一块又一块火炭添到了火炉子去。高应天面无表情的瞅着火炉子,屋内的温度逐渐又高了起来,樱桃拿过边上放着的苏绣小扇扇了扇,说道:“这火炭可真是好的呀,下人们用着的都是些劣质的,这扇子一旦扇了下去,满屋子都是烟气。别说取暖了,就是呛也得呛出毛病来。”高应天顿了顿,他不明白樱桃怎会突然说起这样的话来,问道:“你屋子里的炭火难不成也是劣质的?”樱桃一愣,笑了笑,放下小扇,走到床榻边上坐下,说道:“二太太说了,世道不平衡,生意也难做,能省点儿就省点儿。天气贼冷贼冷的,上好的火炭供应不足,就只能委屈点用些劣质的了。其实,这倒也没什么,大家都是替老爷着想。只是太太,对我似乎有些成见,嫁来也快一个月了,要不是老爷您疼惜,我哪里会有些闲钱生活呢。”高应天一惊,想不到在他身体每况愈下的时候,李诗诗竟然背着他管理起妾室姨太太们的每月开支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为什么鲍叔一点儿也没提及?”

    “鲍管家怕是也不知道,这账房的钱,他每月分布下去的开支,也是二太太来管的。老爷,别怪我多嘴,您卧床的这些天里,二太太整日是吃得山珍海味,还让人从南方运了些水果回来。”

    高应天又是一惊,他错愕的盯着樱桃,问道:“这个天气从南方运水果回来,可是一大笔钱啊。世道不稳,人心蛊惑,她一个娘儿们的怎么会愚蠢到这种地步?去,把她给我喊来,我要亲自问——”说着,他激动的一阵猛烈的咳嗽,樱桃一怔,面目内疚,扶着他,叹道:“老爷,改天吧。”

    “去,难道你也不想听我的了?”

    “是的,老爷——”樱桃怯怯说着,转过身去,不禁弯起一丝诡异的笑意。

    樱桃出去屋子的时候,正好撞上高天赐来探望,她委婉一笑,说道:“二少爷又来看老爷啊?”高天赐微微点点头,说道:“爹的身子好些了没?”

    “怕是等天气好了,老爷才能恢复吧?”

    “大夫今儿来看了没?”高天赐顿了顿,担心道。樱桃摇摇头,没再说话,低着眉头,往大厅走去。高天赐瞧着她的背影,如此单薄,内心之处竟然浮现出李青衣的模样来。如此年轻,将嫁给了他爹做小老婆,这与昔日的三爷软禁青衣有何区别?他叹了叹,又见樱桃没有半点儿怨言,可见世道已是无可奈何。他起步,朝高应天的屋子走去掀开门外挂着的厚帘子,他吱呀一声推开门,走进去,闷热的温度让他难以承受。“爹,这火炉太旺了,对身子不好。”闭目养神的高应天听是高天赐来了,有些意外,但仍是平躺在床上,双手握在腹前,闭着眼睛,说道:“外头太冷,屋里不能有半点儿寒气。”

    “但外面是干冷,气候干涩,这火炉这样旺,门窗都闭塞着,不透风不透气,我怕爹会因此中毒。”高天赐说着,欲把挂在门窗上的黑布帘子挂起的时候,高应天突然问道:“你这是要做什么?难不成要冷死我?”

    “爹,我只是挂起帘子来,屋里太黑了,整日点着灯,对身心都不好。开个窗,透透气吧。”高天赐说着,便打开了一扇窗户,顿时一阵干涩的冷风吹了进来,火炉里的炭火顿时摇摇曳曳,烟气四起。呛得高应天又咳了咳,瞪开眼睛,坐起身子就生气的指责着高天赐,骂道:“谁让你卷帘开窗的?给我关上拉下来。”高天赐一愣,他从未见过高应天这样的生气的,当然他更是恼怒,说道:“爹,您的身子一直好不起来,就是您整日待在这黑屋子里头,不见天日,不透风不透气,还把火炉点着这样旺”高应天一愣,想着这些日子都是樱桃在照料着他,炭火也是她准备加添的。只是他没多想,只能寻着是樱桃年幼无知,一番好心。“那你取出些炭火,卷起帘子来,但窗户就别多开了,掩一掩就行了。”高天赐听这话,顿时高兴,忙是一一卷起帘子,挂了起来。屋子里瞬间是明堂多了,加上外头的雪,更是映得亮堂。若不是床榻跟前还有些屏风,帘子遮掩,怕是高应天这双老眼见了光,会坏了视线。“爹,你瞧,这帘子挂了起来,屋子里多亮啊,瞧着身心就舒快起来了。”

    正匆匆赶来的李诗诗突然见老爷的屋子里头的帘布都卷挂了起来,不禁吃了一惊,怯怯走了进去。樱桃跟在其后,也有些困惑。高应天见李诗诗来了,脸色顿时一横,问道:“听说,你让人从南方运了水果回来,是真的吗?”李诗诗一怔,这事情她保密得可是不露一点儿风声,怎么就被传到高应天的耳里了呢?李诗诗感到不妥,但也不能隐瞒,只得怯怯点了点头。高天赐顿了顿,没说话,寻思着从南方运水果来,是万万有些唐突的。高应天见李诗诗承认了,顺手抓起床榻边摆着的小桌凳子上的药碗,就朝李诗诗狠狠扔了过去。李诗诗一惊,没来得及躲开,这药碗不偏不倚的就磕到了她的前额上去了,顿时开了个裂子,流了血。李诗诗捂着前额,就瘫坐在了地上痛哭起来。高应天一怔,本以为她能躲得开的,却没想到真出了事,瞧着她双手捂着裂子,仍是挡不了血液流出,心里顿时寒颤得很。

    “二娘,你没事吧?”高天赐吓了一跳,忙是过去,想搀扶起她的时候,李诗诗狠狠的甩开了他的手,叫嚣道:“老爷啊,你怎么不问问缘由,就下手这么狠呐?若你真是不听我缘由,索性扔把刀子来就是,又何故抓起喝药的碗冲我来呢?”

    樱桃匆匆走到床榻边上去,故作惊吓,一边抚摸着他的胸口,一边轻声说道:“老爷,消消气,千万是消消气啊。”

    “你从南方运个水果回来,花了多少钱?”

    李诗诗一愣,犹豫了半天,也是没张开口。高应天见她忧虑的模样,怕是真是花了一大笔钱来,他忍着怒火,又问道:“那你说,运水果是何为缘由?”“这北京的气候哪里是南方的人能受得了的?跟老爷都大半辈子了,偏偏刚嫁到高家不久,就跟着老爷把家搬到了北京来。一住怕就是一辈子了,我虽身份卑微,但也有情长啊。每逢冬天下雪的时候,这手上脚上都干裂得厉害,皮肤就像被刀子刮了似的,能教人接受吗?我想念江南,想念我家。老爷曾许诺我,在北京将祖上基业发扬光大后,就一起回去老家住。可您呢,来了不到五年,就跟白三爷把牌坊都搬来了,遇见了一个王惜君,就跟别提是回乡了。我终是按捺不住思念,才托人从南方运了些水果来。”李诗诗一边痛哭着,一边委屈的扯着旧事新账,这让高应天听着本是一肚子的火,突然就不知道该怎么发了。他叹了叹,李诗诗说的这番话,岂不也是他心里一直耽搁着的,只是后来从他与白三爷一起遇见了王惜君后,一起就都变了。当时的李诗诗还算不上是他的二房小老婆,只能说是一个唱戏的,只因唱得好,三爷喜好待在身边,时间长了,他俩也就认识了,熟悉了。后来闹饥荒的时候,家乡的祖业实在撑不下去了,无奈之下,两大家族只好被逼上北,李诗诗也因此被三爷给带了去。到了北京的第三年,她才正式成了高应天的二房。

    “我跟着您,也吃了不少苦,受了多少顾青玉的折腾气如今,我托人运个水果又怎么了?”

    “这样的事情往后不许再有了。倘若你真是想念家乡,就收拾收拾先回去住一段日子吧。”高应天无奈的说着,这让李诗诗吃了一惊,哭得更是厉害了。高应天顿时无措,问道:“你又是怎么了?”

    “这么多年了,老家哪里还有地方可住的?老爷这是要休了我不成?”

    “你想到哪里去了?若是要休了你,当初你被白三爷掳走卖去窑子里的时候,我也就不会天天找你了。”说着,他便闭上眼睛躺了下去,心里一阵绞痛。李诗诗听着这话,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儿,总之令她难堪之余,还有些歉疚。“天赐,带你二娘找个大夫回来,这冬天的,伤口不好痊愈,别落下疤才好。”“是的,爹。”天赐走过去,搀扶起李诗诗,本想说些什么话的,但到了喉咙间又下了去。李诗诗瞪了他一眼,再次甩开他的手,见高应天不再理会她,心里顿时受尽委屈,转过身子,就气冲冲的走开了。天赐放心不下,跟着追了过去。屋子里,只剩下高应天和樱桃了。樱桃瞅着地上还有些血迹,不禁叹道:“老爷,您下手严重了。”

    “我不想的。事情都发生了,就让它过去吧。”

    “那二太太运水果的事情也让它过去了吗?”樱桃愣了一愣,说:“这可要不少钱啊。”

    “二太太运水果的事情你是怎么知道的?”高应天一直在困惑着这件事情,他转过脸,漠然的盯着她。樱桃一惊,别过脸去,起身走到血迹处,一边蹲下身子捡起药碗,一边支支吾吾的说道:“我这也是无意间撞见的。我以为府上的人都知道,可过了两天,还是没人提及,就连饭后也不见有新鲜水果端桌。要不是听见她和丫鬟之间的谈话,我哪里又会知道这竟然是瞒着老爷您的。”说罢,她起身,将药碗放在一边去,又回到床榻边上,开始有些委屈的模样。

    “老爷是不相信我了?”

    “不是,我只是问问罢了,你别放心上去啊。”高应天突然笑了笑,摸着她的小手,说道。樱桃也笑了笑,瞪了他一眼。

    李诗诗离开之后,就准备往自个儿屋子里走去。天赐忙是过去,拦住了她,着急说道:“二娘,您这口子深,得去找个大夫看看。”李诗诗一愣,见着他就来了脾气,吼道:“不知道外头冷吗?我这样出去,冻伤了怎么办?不是你亲娘,也不至于这么狠吧?”

    “二娘我不是这个意思,把大夫找来的话,我怕耽搁了时间。我找辆车,您坐车里头,抱着小暖炉,行吗?”天赐说罢,顾不上委屈,只想着一切安好,别因此又生出什么事端来。但李诗诗向来不领情,更觉得天赐是看她笑话,如此惺惺作态,也不过是装装样子。“你要是有心,就把大夫给我请来,别我这么走一遭。万一真破了相,你负责吗?别以为老爷心里只有你,你就能掌管高家一切祖业。我告诉你,只要有我李诗诗在的一天,就不会让你得逞的。哼,也不晓得是哪个倒霉的家伙,跑来高家祠堂偷东西不管怎么样,也算是帮了我一把,没让老爷交出家权来。”李诗诗恶狠狠的说着,抹着胭脂的脸都快扭曲了似的,这让天赐看得惊怕,也是吃惊。“二娘,我根本就没这样的心思。”

    “你有没有,你心里清楚。娶了个白静怡,就以为有三爷当靠山了?你要是真厉害,怎么不把李青衣娶回来,让你爹瞧瞧?哼,还不是怕你爹,怕你爹让你一无所有,赶你出户。”

    “二娘,你这话说得越来越过分了啊。不管如何,你怎么可以扯进青衣呢?”

    “哼,为什么不能?我实话跟你说吧,你以为你爹反对你和李青衣,当真是嫌弃她是一个烟花女子吗?你爹的心思比白三爷还要厉害,他要是等得到,还会让白家娶了去?否则也不会抢我儿子一开始看中的姑娘,偏偏那个樱桃长跟神似李青衣,你爹就摸着王惜君的影子跟自己的儿子抢起了老婆来。”

    “二娘,你?”天赐无法忍受,听得刺耳,更是愤怒。

    “不管你爱不爱听,我都不会稀罕你任何的施舍和同情。”说罢,李诗诗怒恨的扭头就走了。天赐愣愣的站在一边,气得双手紧握拳头,恨不得一股脑儿挥在自己的身上去。但这话却全被罗绮给听了去,而她也刚好出去屋子散散心,想不到就听到了这样的一段对话。她吃了一惊,但又不是喜好是非之人,只是见天赐神色暗伤,不禁便走过去,安慰了一把。“大哥——”

    “弟妹?”

    “大哥,我娘说的话可能是严重了些,但你也放在心上,这有些人的心和嘴天生就改不了的。”

    “谢谢你,弟妹。”

    “你也别弟妹弟妹的称呼我了,我的名字又不是叫弟妹。大哥不嫌弃的话,往后就叫我罗绮就是。”

    “好的。”

    “那我先去看看娘了。”说着,罗绮正要动身的时候,青石板上的落着的积雪突然让她脚一滑,罗绮吓了一跳,来不及稳住的时候,天赐忙是挽过她的腰,接住了她。罗绮被吓坏了,要是换成平日里,她哪里会吃这样的霉运。只因毫无防范,就这么的滑了一跤。“没事吧?”天赐轻声问道,也吓了一跳,他见怀里的罗绮花容失色,倒有些像是昔日那被马蹄惊吓到的青衣一般,顿时慌了神。罗绮摇摇头,心脏突然跳得快,恐知不该,忙是起身推开了天赐,一句话也没说就匆匆走开了。

    天赐叹了叹,站在原地,漫天飞雪从屋檐飘了下来。他看着满园枯枝,不知何时才能迎春新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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