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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吉公§§§3、吉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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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三十年前每一个老派头旧家族的宅第里面竟可以是一个缩小的社会;内中居住着种种的人物他们错综的性格兴趣和琐碎的活动或属于固定的或属于偶然的常可以在同一个时间里展演如一部戏剧

    我的老家如同当时其他许多家庭一样在现在看來尽可以称它作一个旧家族那个并不甚大的宅子里面也自成一种社会缩影我同许多小孩子既在那中间长大也就习惯于里面各种错综的安排和纠纷;像一条小鱼在海滩边生长习惯于种种螺壳蛤蜊大鱼小鱼司空见惯毫不以那种戏剧性的集聚为稀奇但是事隔多年有时反复回味起來当时的情景反倒十分迫近眼里颜色浓淡鲜晦不但记忆浮沉驰骋情感竟亦在不知不觉中一一重新伸缩仿佛有所活动

    不过那大部的戏剧此刻却并不在我念中此刻吸引我回想的仅是那大部中一小部那错综的人物中一个人物他是我们的舅公这事实是经“大人们”指点给我们一群小孩子知道的于是我们都叫他做“吉公”并不疑问到这事实的确实性但是大人们却又在其他的时候里间接的或直接的告诉我们他并不是我们的舅公的许多话凡属于故事的话当然都更能深入孩子的记忆里这舅公的來历就永远的在我们心里留下痕迹

    “吉公”是外曾祖母抱來的儿子;这故事一來就有些曲折给孩子们许多想象的机会外曾祖母本來自己是有个孩子的据大人们所讲他是如何的聪明如何的长得俊可惜在他九岁的那年一个很热的夏天里竟然“出了事”故事是如此的:他和一个小朋友玩着抬起一个旧式的大茶壶桶嘴里唱着土白的山歌由供着神位的后厅抬到前面正厅里去(我们心里在这里立刻浮出一张鲜明的图画:两个小孩子赤着膊;穿着挑花大红肚兜抬着一个朱漆木桶;里面装着一个白锡镶铜的大茶壶;多少两的粗茶叶泡得滚热的)但是悲剧也就发生在这幅图画后面外曾祖父手里拿着一根旱烟管由门后出來无意中碰倒了一个孩子事儿就坏了那无可偿补的悲剧就此永远嵌进那温文儒雅读书人的生命里去

    这个吉公用不着说是抱來替代那惨死去的聪明孩子的但这是又过了十年外曾祖母已经老了祖母已将出阁时候的事讲故事的谁也沒有提到吉公小时是如何长得聪明美丽的话如果讲到吉公小时的情形且必用一点叹息的口气说起这吉公如何的顽皮如何的不爱念书尤其是关于学问是如何的沒有兴趣长大起來他也始终不能去参加他们认为光荣的考试

    就一种理论讲我们自己既在那里读书学做对子听到吉公不会这门事在心理上对吉公发生了一点点轻视并不怎样不合理但是事实上我们不止对他的感情总是那么柔和时常且对他发生不少的惊讶和钦佩

    吉公住在一个跨院的旧楼上边不止在现时回想起來那地方是个浪漫的去处就是在当时我们也未尝不觉到那一曲小小的旧廊上边斜着吱吱哑哑的那么一道危梯是非常有趣味的

    我们的境界既被限制在一所四面有围墙的宅子里那活泼的孩子心有时总不肯在单调的生活中磋磨过去故必定竭力的在那限制的范围以内寻觅新鲜在一片小小的地面上我们认为最多变化最有意思的到底是人:凡是有人住的无论哪一个小角落里似乎都藏着无数的奇异我们对它便都感着极大兴味所以挑水老李住的两间平房远在茶园子的后门边和退休的老陈妈所看守的厨房以外一排空房在我们寻觅新鲜的活动中或可以说长成的过程中都是绝对必需的吉公住的那小跨院的旧楼则更不必说了

    在那楼上我们所受的教育所吸取的知识许多确非负责我们教育的大人们所能想象得到的随便说吧最主要的就有自鸣钟的机轮的动作世界地图油画的外队军舰和照像技术的种种但是最要紧的还是吉公这个人他的生平他的样子脾气他自己对于这些新知识的兴趣

    吉公已是中年人了但是对于种种新鲜事情的好奇却还活像个孩子在许多人跟前他被认为是个不读书不上进的落魄者所以在举动上在人前时他便习惯于惭愧谦卑退让拘束的神情惟独回到他自己的旧楼上他才恢复过來他种种生成的性格与孩子们和蔼天真地接触

    在楼上他常快乐地发笑;有时为着玩弄小机器一类的东西他还会带着嘲笑似的骂我们迟笨――在人前这些便是绝不可能的事用句现在极普通的语言讲吉公是个有“科学的兴趣”的人那个小小楼屋便是他私人的实验室但在当时吉公只是一个不喜欢做对子读经书的落魄者那小小角隅实是祖母用着布施式的仁慈和友爱的含忍让出來给他消磨无用的日月的

    夏天里约略在下午两点的时候那大小几十口复杂的家庭里各人都能将他一份事情打发开來腾出一点时光睡午觉小孩们有的也被他们母亲或看妈抓去横睡在又热又闷气的床头一角里去在这个时候火似的太阳总显得十分寂寞无意义地罩着一个两个空院;一处两处洗晒的衣裳;刚开过饭的厨房;或无人用的水缸在清静中喜鹊大胆地飞到地面上像人似的來回走路寻觅零食花猫黄狗全都蜷成一团在门槛旁把头睡扁了似的不管事

    我喜欢这个时候这种寂寞对于我有说不出的滋味饭吃过随便在哪个荫凉处呆着用不着同伴我就可以寻出许多消遣來起初我常常一人走进吉公的小跨院里去并不为的找吉公只站在门洞里吹穿堂风或看那棵大柚子树的树荫罩在我前面來回地摇晃有一次我满以为周围只剩我一人的忽然我发现廊下有个长长的人影不觉一惊顺着人影偷着看去我才知道是吉公一个人在那里忙着一件东西他看我走來便向我招手

    原來这时间也是吉公最宝贵的时候不轻易拿來糟蹋在午睡上面我同他的特殊的友谊便也建筑在这点点同情上他告我他私自学会了照相家里新买到一架照相机已交给他尝试夜里我是看见过的他点盏红灯冲洗那种旧式玻璃底片白日里他一张一张耐性地晒片子这还是第一次让我遇到那时他好脾气地指点给我一个人看且请我帮忙两次带我上楼取东西平常孩子们太多他沒有工夫讲解的道理此刻慢吞吞地也都和我讲了一些

    吉公楼上的屋子是我们从來看不厌的里面东西实在是不少老式钟表就有好几个都是亲戚们托他修理的有的是解散开來卧在一个盘子里等他一件一件再细心地凑在一起桌上竟还放着一副千里镜墙上满挂着许多很古怪翻印的油画有的是些外国皇族最多还是有枪炮的普法战争的图画和一些火车轮船的影片以及大小地图

    “吉公谁教你怎么修理钟的”

    吉公笑了笑一点不骄傲却显得更谦虚的样子努一下嘴叹口气说:“谁也沒有教过吉公什么”

    “这些机器也都是人造出來的你知道”他指着自鸣钟“谁要喜欢这些东西尽可拆开來看看把它弄明白了”

    “要是拆开了还不大明白呢”我问他

    他更沉思地叹息了

    “你知道吉公想大概外国有很多工厂教习所教人做这种灵巧的机器凭一个人的聪明一定不会作得这样好”说话时吉公带着无限的怅惘我却沒有听懂什么工厂什么教习所的话

    吉公又说:“我那天到城里去看一个洋货铺里面有个修理钟表的柜台你说也真奇怪那个人在那里弄个钟许多地方还沒吉公明白呢”

    在这个时候我以为吉公尽可以骄傲了但是吉公的脸上此刻看去却更惨淡眼睛正望着壁上火轮船的油画看

    “这些钟表实在还不算有意思”他说“吉公想到上海去看一次火轮船那种大机器转动起來够多有趣”

    “伟叔不是坐着那么一个上东洋去了么”我说“你等他回來问问他”

    吉公苦笑了“傻孩子伟叔是读书人他是出洋留学的坐到一个火轮船上也不到机器房里去的那里都是粗的工人火?等管着”

    “那你呢难道你就能跑到粗人火?的机器房里去”孩子们受了大人影响怀疑到吉公的自尊心

    “吉公喜欢去学习吉公不在乎那些个”他笑了看看我为他十分着急的样子忙把话转变一点安慰我说:“在外国能干的人也有专管机器的好比船上的船长吧他就也得懂机器还懂地理军官吧他就懂炮车里机器尽念古书不相干的洋人比我们能干就为他们的机器”

    这次吉公讲的话很多我都听不懂但是我怕他发现我太小不明白他的话以后不再要我帮忙故此一直勉强听下去直到吉公记起廊下的相片跳起來拉了我下楼

    又过了一些日子吉公的照相颇博得一家人的称赞尤其是女人们喜欢的了不得天好的时候六婶娘找了几位妯娌请祖母和姑妈们去她院里照相六婶娘梳着油光的头眉目细细地淡淡地画在她的白皙脸上就同她自己画的兰花一样有几分勉强她的院里有几棵梅花几竿竹一个月门还有一堆假山大家都认为可以入画的景致但照相前各人对于陈设的准备也和吉公对于照相机底片等等的部署一般繁重婶娘指挥丫头玉珍花匠老王忙着摆茶几安放细致的水烟袋及茶杯前面还要排着讲究的盆花然后两旁列着几张直背椅各人按着辈份c岁数各各坐成一个姿势有时还拉着一两个孩子做衬托

    在这种时候吉公的头与手在他黑布与机器之间耐烦地周旋着周旋到相当时间他认为已经到达较完满的程度才把头伸出观望那被摄影的人众每次他有个新颖的提议照相的人们也就有说有笑的起劲这样祖母便很骄傲起來这是连孩子们都觉察得出的虽然我们当时并未了解她的许多伤心吉公呢他的全副精神却在那照相技术上边周围的空气人情并不在他注意中等到照相完了他才微微地感到一种完成的畅适兴头地掮着照相机带着一群孩子回去

    还有比这个严重的时候如同年节或是老人们的生日或宴客吉公的照相职务便更为重要了早上你到吉公屋里去便看得到厚厚的红布黑布挂在窗上里面点着小红灯吉公驼着背在黑暗中來往的工作他那种兴趣勤劳和认真现在回想起來我相信如果他晚生了三十年这个社会里必定会有他一个结实的地位的照相不过是他当时一个不得已的科学上活动他对于其他机器的爱好却并不在照相以下不过在实际上照相既有所贡献于接济他生活的人他也只好安于这份工作了

    另一次我记得特别清楚我那喜欢兵器c武艺的祖父拿了许多所谓“洋枪”到吉公那里请他给揩擦上油两人坐在廊下谈天小孩子们也围上去吉公开一瓶橄榄油扯点破布來回地把玩那些我们认为颇神秘的洋枪一边议论着洋船洋炮及其他洋人做的事

    吉公所懂得的均是具体知识他把枪支在手里开开这里动动那里演讲一般指手画脚讲到机器的巧妙由枪到炮由炮到船由船到火车一件一件祖父感到惊讶了这已经相信维新的老人听到吉公这许多话相当地敬服起來微笑凝神地在那里点头领教大点的孩子也都闻所未闻地睁大了眼睛;我最深的印象便是那次是祖父对吉公非常愉悦的脸色

    祖父谈到航海说起他年轻的时候极想到外国去听到某处招生学洋文保送到外洋去便设法想去投考但是那时他已聘了祖母丈人方面得到消息大大的不高兴竟以要求退婚要挟他把那不高尚的志趣打消吉公听了黯淡的一笑或者是想到了他自己年少时多少的梦也曾被这同一个读书人给毁掉了

    他们讲到苏伊士运河吉公便高兴地同情地把楼上地图拿下來由地理讲到历史甲午呀庚子呀我都是在那时第一次听到我更记得平常不讲话的吉公当日愤慨的议论我为他不止一点的骄傲虽然我不明白为什么他的结论总回到机器上

    但是一年后吉公离开我们家却并不为着机器而是出我们意料外地为着一个女人

    也许是因为吉公的照相相当地出了名并且时常地出去照附近名胜风景让一些人知道了就常有人來请他去照相为着对于技术的兴趣他亦必定到人家去尽义务的为人照全家乐或带着朝珠补褂的单人留影酬报则时常是些食品c果子

    有一次有人请他去照相的却是一位未曾出阁的姑娘这位姑娘因在择婿上稍稍经过点周折故此她家里对于她的亲事常怀着悲观与吉公认识的是她堂房哥哥照相的事是否这位哥哥故意地设施家里人后來议论得非常热烈我们也始终不得明了要紧地是事实上吉公对于这姑娘一家甚有好感为着这姑娘的相片也颇尽了些职务;我不记得他是否在相片上设色至少那姑娘的口唇上是抹了一小点胭脂的

    这事传到祖母耳里这位相信家教谨严的女人便不大乐意起前她觉得一个未出阁的女子相片交给一个沒有家室的男子手里印洗是不名誉不正当的并且这女子既不是和我们同一省份便是属于“外江”人家的事情尤其要谨慎在这纠纷中我才又得听到关于吉公的一段人生悲剧多少年前他是曾经娶过妻室的一位年轻美貌的妻子并且也生过一个孩子却在极短的时间内母子两人全都死去这事除却在吉公一人的心里这两人的存在几乎不在任何地方留下一点凭据

    现在这照相的姑娘是吉公生命里的一个新转变在他单调的日月里开出一条路來不止在人情上吉公也和他人一样需要异性的关心和安慰就是在事业的野心上这姑娘的家人也给吉公以不少的鼓励至少到上海去看火轮船的梦是有了相当的担保本來悠长沒有着落的日子现在是骤然地点上希望虽然在人前吉公仍是沉默到了小院里他却开始愉快地散步;注意到柚子树又开了花;晚上有沒有月亮;还买了几条金鱼养到缸里在楼上他也哼哼一点调子把风景照片镶成好看的框子零整地拿出去托人代售有时他还整理旧箱子;多少年他沒有心绪翻检的破旧东西现在有时也拿出來放在床上c椅背上尽小孩子们好奇地问长问短他也满不在乎了

    忽然突兀地他把婚事决定了也不得我祖母的同意便把吉期选好预备去入赘祖母生气到默不作声只退到女人家的眼泪里去呜咽她对于这弟弟的一切失望家里人看到舅爷很不体面地到外省人家去入赘带着一点箱笼什物自然也有许多与祖母表同情的但吉公则终于离开那所浪漫的楼屋去另找他的生活了

    那布着柚子树荫的小跨院渐渐成为一个更寂寞的角隅那道吱吱哑哑的木梯从此便沒有人上下除却小孩子们有时淘气上到一半又赶忙下來现在想來我不能不称赞吉公当时那一点挣扎的活力能不甘于一种平淡的现状那小楼只能尘封吉公过去不幸的影子却不能把他给活埋在里边

    吉公的行为既是叛离亲族在旧家庭里许多人就不能容忍这种的不自尊他婚后的行动除了带着新娘來拜过祖母外其他事情便不听到有人提起似乎过了不久的时候他也就到上海去多少且与火轮船有关系有一次我曾大胆地问过祖父他似乎对于吉公是否在火轮船做事沒有多大兴趣完全忘掉他们一次很融洽的谈话在祖母生前吉公也还有來信但到她死后就完全地渺然消失不通音讯了

    两年前我南下回到幼年居住的城里去无意中遇到一位远亲他告诉我吉公住在城中境况非常富裕;子女四人在各个学校里读书对于科学都非常嗜好尤其是内中一个特别聪明屡得学校奖金等等于是我也老声老气地发出人事的感慨如吉公自己生早了三四十年我说我希望他这个儿子所生的时代与环境合适于他的聪明能给他以发展的机会不再复演他老子的悲剧并且在生命的道上我祝他早遇到同情的鼓励敏捷地达到他可能的成功这得失且并不仅是吉公个人的而可以计算做我们这老朽的国家的

    至于我会见到那六十岁的吉公听到他离开我们家以后一段奋斗的历史这里实沒有细讲的必要因为那中年以后不经过训练自己琢磨出來的机器师他的成就必定是有限的纵使他有相当天赋的聪明他亦不能与太不适当的环境搏斗由于爱好机器他到轮船上做事到码头公司里任职更进而独立的创办他的小规模丝织厂这些全同他的照相一样仅成个实际上能博取物质胜利的小事业对于他精神上超物质的兴趣已不能有所补助有所启发年老了当时的聪明一天天消失所余仅是一片和蔼的平庸和空虚认真地说他仍是个失败者如果迷信点的话相信上天或许要偿补给吉公他一生的委屈这下文的故事就应该在他那个聪明孩子和我们这个时代上但是我则仍然十分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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