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最帅的都留给国家 第62章 四更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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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往往要走出来,才会知道这世上,还有其他更为重要的事。
d国位于东非,是一个热带内陆国，全年高温，只分旱雨两季,常年战乱使这个国家极度贫困,物资极度匮乏，但这一切并不能夺去生活在这块土壤上人民的欢笑。
“你好。”
“你、好。”
“谢谢。”
“谢、谢。”
“老师。”
“老、师。”
……
一个草棚里一共挤进去四十多个孩子,全都是黑黑的皮肤白白的牙，一双大眼睛黑白分明，即使不断有蚊虫干扰，也没有一个孩子分心，细细的脖子费力地扬起，席地坐在黄沙上，随着艾嘉老师学单词，老师念一遍孩子们读一遍。
艾嘉于半年前到达此地,她在这里的每一日都过得很充实很有价值,目前教授中文、算数和画画三门课程,经过半年的学习,孩子们已经能一些简单的中文，最喜欢拿木棍在黄沙里写字。
喜欢喊她“嘉。”
孩子们上课的时候家长们就等在草棚外头，偶尔好奇地探头进来看，更多时候是默默聆听，不久后，也能学着孩子那样叫艾嘉一声老师。
当地人对前来帮助他们的各国志愿者和维和警察充满了善意，他们向往知识向往和平，即使吃不饱饭，喝不上水，生病了没有药吃只能等死，他们也还是会对艾嘉点头微笑，送上家里唯一的一点食物，将崽子拎到学堂。
孩子们喜欢围着这个来自中国的漂亮老师叽叽喳喳话，在这里出生长大的孩子没有见过时髦的游戏机，没有铺满草皮的足球场，但是每当学会一个新的单词，他们的脸蛋上就会露出满足的笑。
这节课的最后一点时间里，艾嘉给孩子们讲谚语故事，这不是个可以每晚听睡前故事入睡的世界，孩子们的眼神里充满求知的渴望，老师所的每一个字，他们都将记得并且记一辈子，谁也不准，下一年，还会不会有志愿者来到这里。
下课后艾嘉会去附近的医院帮忙，所谓的医院和学校一样，也是由几个草棚搭起来的，里面多是流浪者和老人，各个骨瘦如柴。他们并排躺着，没有一丝悲伤，大概从出生起，就接纳了可以预见的，自己一生的命运。
他们选择在这里度过自己生命中的最后一点时间。
同事们会煮一点米粥，分别喂病人喝下，艾嘉有一些护理知识，可以做简单的急救和包扎。
来到这里，都会心生怜悯，不止在医院，整个d国都很少见到胖子，躺在这里的更是都骨瘦如柴，黝黑的皮肤包裹骨骼，突兀得令人心疼。还有经常可见被遗弃在医院门口的婴孩，四肢干瘦，唯有肚皮鼓囊囊如球状，不哭不闹，睁着大眼睛打量这个世界。
这样的景象令艾嘉常常想起祖国，那里富足太平，孩子们可以坐在光敞明亮的教室学习，老人们每日溜公园打太极搓麻将，上班族则在自己的岗位兢兢业业，努力上进。
国与国如此不同，为了这样的生活，有多少人付出了无法想象的努力？
艾嘉只知其一，他们是维护社会治安的警察。
他们待在单位比待在家里多，他们与坏人罪犯在一起的时间比和家人多，他们东奔西跑，他们总是会受伤，他们……
还有很多很多，艾嘉数不完，所有的他们到最后全都变成了他，他总是抢先穿上防弹衣，他熬夜时拿烟提神，他会给孩子们买鸡腿和肉包子，他喜欢食堂里的青椒牛肉。
有老人向艾嘉伸出手，似是要些什么，艾嘉俯身去听，老人“笑一笑，嘉。”
她握住老人的手，咧嘴一乐，老人放心地点点头，缓缓闭上眼。
夜晚，等一切忙完后，坐在非洲大地上仰望星空，艾嘉才有时间把一些事拿出来想想。
那些事她反复想了千万遍。
她的那些悲伤在这片炙热的土地得到安抚。
看着即将死去的老人和好奇求知的孩子，难道还有什么理由不努力过好每一天么？
快天明时，艾嘉回到自己简陋的住处，抱着她的笔记敲下这个月的文字。她依旧是荼白，为《one》供稿，绿学长把浩浩的专栏留给了她。
她写这里的风土人情，人生感悟，文章反响很好，她竟有了一批数量不的新粉丝。这对艾嘉来算是一种新的开始。
而老粉问她为什么不开新文，艾嘉想了好久，来打算发一条长微博，最终一个字一个字删光，她现在啊，已经写不出那些年少时喜欢的情情爱爱了。
与此同时，新一批维和警察队伍到达d国，他们是从公安机关一批批筛选出来的最优秀人员。这些维和队员们一下飞机就被这里的气温烤晕了，但在烈阳下即使汗水浸透了衣服，他们也纹丝不动。
这其中有个大高个在队伍的最前头，放眼看茫茫荒野，朝这边的负责人敬了个礼。
战争的痕迹在这里比比皆是，一切百废待兴，到达d国的第一天，维和警察做的第一件事是搭建零时宿营区，气候、水源、蚊虫、疾病，这里的条件极其艰苦，来时就已做好了思想准备，但亲眼看到，又是另外一番滋味。
作训服密不透风，一天下来早已是湿了干干了湿来回好几遍，但谁都不敢脱，这里的蚊虫特别毒，密密麻麻的防不胜防，有经验的领队这还不算什么，等到了晚上探照灯架起来，蚊虫喜光，全都会飞到灯下。
所以与搭建宿营区同时开展的是杀虫行动。
大高个背着药剂绕着营地周边喷洒，信息建起来了，大伙轮流打电话给家人报平安，领队姓吴，喊远处的大高个“袁磊！到你了！”
大高个摆摆手，他不急，让其他人先。
吴队“就剩你了，赶紧的！”
于是大高个跑过来打电话，“爸，妈，我到了，这边挺好的，条件也不错，你们不用担心。”
吴队无声笑起来，这一波队员每个都是这么跟家里讲的，恨不得能描绘一个世外桃源。
直到电话挂了吴队也没听见这子跟老婆话，于是问他“我听你是结了婚的，怎么不跟老婆几句？吵架了啊？”
也是有这种情况的，家属觉悟不高，不愿意老公过来维和，夫妻吵几句常见，不过通常到了打电话的时候都会消气，哭着叮嘱一定要注意安全，我等你回来。
这子怎么这么反常？
袁磊重新背好设备，对吴队“我老婆不在家。”
“哦，这样啊。”吴队，“那下回我让你多打一个。”
这个后勤工作得做好，免得回国后出现家庭问题，影响他们维和警察的形象。
袁磊摆摆手“不用了，没事。”
当晚袁磊执勤，半夜时距离营地很近的地方有几声枪响，初来乍到，其实大家都睡得不熟，听见枪响后所有人按照预定计划迅速防御，吴队扯着大喇叭与对方喊话“这里是中国维和警察营地，我们是中国维和警察，我们热爱和平，是为了帮助和保护你们而来，请不要激起武装冲突，立刻离开这里。”
袁磊手里握着枪，枪已上膛，热风徐徐，几百米射程的探照灯下能看见前方有一辆吉普车，车上几个当地黑人，也同样举着枪。他的目光注视前方，耳边是吴队用英文一遍遍重复刚才的话语，全员紧急待命，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那辆吉普终是掉头离去。
卸下装备后袁磊背后一层冷汗，吴队拍拍他“怕了？”
袁磊垂下眼，没话。
“没事，他们看我们初来乍到，想给我们一个下马威，没想到我们防御措施那么好，他们打不起，只能走了。”吴队是个乐天派，遇事总是笑嘻嘻的。
“他们是什么人？”
“看样子是当地武装分子。”
之后大家该睡觉睡觉，该岗岗，这突然一袭倒是让大伙迅速适应了d国的生活。袁磊仍旧在探照灯下，目视前方，心中无法放松，想着的，是那个笑起来有梨涡的丫头。
她在这里还好吗？
这里怎么乱，气候这么热，她能适应吗？
他没有她的消息，不知她究竟在哪里，在做些什么，是否健康，是否平安。
5月2日是国际维和人员日，所有参与这次维和的队伍统一在当地居民面前亮相，大高个戴着蓝色贝雷帽，穿墨蓝作训服，走在方阵队的最显眼处。
当地人民跳起传统舞蹈迎接客人的到来，这片国土战乱不断，动荡不安，但他们并没有被不幸击垮，他们仍旧呼唤和平，热爱和平。来看热闹的人们欢笑不断，孩在人群中窜来窜去，眼馋地看着维和人员身上统一的制服和光亮的皮鞋。
每一个队伍走过都会有掌声，比起其他队伍，当地人们更是热烈欢迎蓝色贝雷帽方阵，甚至有人唱起中国的流行歌曲《苹果》，队伍中有同事诧异回头看，大高个拍他一下“别分心。”
艾嘉与一群孩子在人群中等候祖国的队伍，她告诉孩子们，会有很多与她一样黑头发黄皮肤的人来到这里，有个叫riak的孩子紧紧牵着嘉嘉老师的手，问她“他们也会来教我们读书吗？”
艾嘉摇摇头“他们要做更重要的事。”
“是什么？”
这时，他们等待的队伍到了，蓝色帽子踏步走过，艾嘉被孩子们挤到了外圈，只有一眼的时间，但她还是看到了，可她以为自己看错了。
“嘉？”riak扯了扯她的手。
大高个一闪而过，艾嘉拔腿去追，可惜已经错过。见她奔跑孩子们也跟着一起跑，扬起细细黄沙，最后他们停下，莫名地看嘉嘉老师立在场地外头，垫脚找寻什么。
蓝色贝雷帽方阵离她很远，看不清那人的脸。
吴队作为代表发表讲话，之后国际维和组织率领大家一同悼念为维和事业献身的英雄们。众人低头默哀，不论在哪里，总是需要这么一群人，他们可以牺牲自我，他们为了守护和平。
大会结束后艾嘉领着孩子们回到学校，总给孩子们放《苹果》的同事阿青跟她“艾嘉，有你电话。”
电话是丽君打来的，若为何会与他们还有联系，大概要追溯到丽君生产那日。她走后与所有人都断了联络，那日她在灯下赶稿，看到了丽君的qq上换了新欢迎你，生命。
艾嘉忍不住将电话打过去，她想知道，陪着丽君去产检，在b超室见过的那个家伙，现在怎么样了。
其实还没生出来，丽君正在经历阵痛，吴迪不在她身边，去外地出任务了，按照王局的话来，吴迪家属觉悟高，其他家属要多学习。这是玩笑话，但也是真话。
艾嘉对丽君“你要加油。”
其他她不知该点什么，她身在国外，又没体会过生产的痛苦，是怕她出事，只能守在电话旁陪着她。丽君疼得满头大汗，与她话分散注意力“艾嘉，袁队去培训了。”
培训什么？为什么没有和吴迪一起出任务？
艾嘉没问。
现在她知道是为什么了。
因为这样，丽君有了艾嘉的联系方式。不过这是第一次打过来找她。
丽君“今天给孩子过满月，大家都在，他们要求跟你话。”
然后是一声声的嫂子。
她为什么会出国，她经历过的那些事，都是公安系统的，大家都知道，可没人在她面前提过，只告诉她“很想你，希望你快点回来。”
身在这荒凉之国，听筒那端是她熟悉的警队队员，艾嘉的心潮乎乎的，这几月越来越平静的心有了波澜。
她听见婴孩放声大哭，听见吴迪惊慌失措地哄儿子，听见丽君指挥他“你去泡奶粉，不能太烫知不知道！”
还听见吴迪弱弱地问丽君“老婆，奶粉在哪？”
“算了你别给我添乱，我自己来！”
这场景，与她想象中一模一样的热闹，知道怀孕的那段时间，她也常常想象孩子出生后的情景。不过可惜，没能实现。
电话不能打太久，最后阿毛抢走了手机，走到外头单独与艾嘉话“嫂子，队长也去d国了。”
那就没错，今天她看到的那人，是他没错。
他为什么要来？
她从没想过袁磊会这样做。
他喜欢做警察，他跟她一件案子抓到坏人的时候最爽，写报告最惨，他上次得了二等功，再等等，应该要升职才对。
阿毛“嫂子，你还生袁队的气么？”
“维和警察是做什么的？”孩子们总会缠着艾嘉问这个问题。
修筑机场、道路、桥梁，运输人员、物资，组织伤病员救治、卫生防疫，负责难民营区的难民保护、秩序维护和协助开展人道主义援助，这些是艾嘉查到的，但她知道他们要做的不仅仅是这些。
吴队找了块空旷地方扎营，起初总会有孩远远地好奇地打量那里，在他们看来那很神奇，他们对这些与自己完全不同的陌生的面孔并不害怕，将营地当做一个巨大的游乐场，因为潜意识里，他们知道在那里不会有危险，不会挨骂，不会被打。不过因为路途遥远，后来慢慢营地外头就见不到孩了。
只有一个村的孩子不一样，艾嘉牢牢管着自己手下四十多个天使们，不允许他们去打扰维和人员，依旧每日教两三个新单词，讲谚语，故事。
riak还太，对学习不太有兴趣，不过很是喜欢嘉嘉老师，一只总缠着她，可是见过蓝帽子的中国维和警察后，他变得不常来学校，其实来了也学不会，他只是跟着哥哥姐姐一起来玩而已。
下课后艾嘉问他的哥哥“riak怎么又没来？”
他的哥哥咧嘴笑，不知道淘气的弟弟又跑哪儿去了。
哥哥对弟弟的行踪不是很在意，倒是艾嘉很担心，怕孩遇上不好的事。
蓝帽子驻地外头，有个孩探头探脑，正巧碰上袁磊执勤，孩胆大地摸了摸他的裤子。袁磊垂下眼，看黑乎乎的家伙，嘴角微微弯起，等家伙扬起细细的脖子费力看他时，他又变回那副严肃模样，目光直视前方。
于是家伙更大胆地摸了摸他的皮鞋。
轮岗时，家伙不见踪影，袁磊绕了整个营区，在厨房外头找到人。
里头其实有很多可以吃的食物，但家伙却看也不看，一头栽进水桶里咕咚咕咚喝水，整个人几乎都要掉进去。袁磊心惊胆战地把人拎起来，看见的是他捧着喝水喝的圆滚滚的肚皮，冲他不好意思地笑，用中文叫他“哥哥。”
袁磊的心软成一团，在这里，水比食物更难得。
他不知道这家伙怎么会讲中文，问他“你叫什么？”
家伙依旧是“哥哥。”
于是他知道，这家伙听不懂他的话，性换了英文，板着脸好好训了一回，要是掉下去怎么办？淹死了都没人知道，还有，是从哪里过来的？这附近根没有居民，这不点怎么过来的？
最后，教他“要叫叔叔。”
于是riak又学会一个词，笑眯眯地抓他的手，“叔叔。”
那只黑黑的手还没袁磊半个巴掌大，不怕生地牵着他，笑容天真可爱。
袁磊揉揉他脑袋，进去给他找了点吃的，这下可好，家伙不肯走了。
这个营地在riak看来比什么地方都好，甚至比学校好，这里有吃的，有水喝，有很多叔叔陪他玩。他赖着不走，吴队笑着跟他打趣，一到晚上这里就会打战，会开枪，会有炸弹。孩听着听着就哭了。
一时围着他的一群大老爷们都不知该怎么办，孩对战争充满了恐惧，只是提起就已吓得不轻，他们还是喜欢他刚才喝水的样子，砸吧嘴，品一品，美滋滋，好似在喝琼浆玉露。
而那不过是这世上最最普通的，水而已。
孩子的啼哭不停，于是派袁磊送riak回家，袁磊开一辆吉普，载着家伙离开营地。从没坐过车的riak好奇地这边摸摸那边看看，渐渐忘记要哭，路上跟袁磊，我不见了，嘉嘉一定很想我。
实际上，艾嘉想把这鬼脱了裤子揍屁股！
开了有一段路才到，车子一停家伙就跳下来，一边喊着嘉嘉一边跑进了草棚里，袁磊在外头打量这个极其简陋的、不知道是何用的草棚，一会儿后，从里面断断续续钻出几十个孩，还有一个老师。
他正要点烟，出来时队里兄弟每人一条送他的，让他省着点抽，争取回国还能剩点。
目光一下定住，看着孩笑眯眯牵着的那个姑娘，不久前，这孩也是这般牵着他，连笑容都一模一样。
袁磊仓皇失措的，第一反应是藏烟。
他的手指飞快地折断了香烟，藏在身后，不知对方看没看见。
riak指着袁磊大声着“嘉嘉老师，你认识他吗？”
在孩的认知里，同一种肤色的人都认识彼此，像他，就认识和自己一样的哥哥姐姐叔叔阿姨们。
太阳似乎比平时更烈了点，平均五十度的气温让一切有些不真实，袁磊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能再见到她。他立在原地不动，不知是不是该打声招呼，如果她不想见他，他会主动离开。
他怎么也没料到，艾嘉指着他对孩子们“叔叔。”
于是所有孩都朝着他喊叔叔，笑脸天真无邪，单纯美好。
袁磊直直着，定定看着她，见艾嘉下课，孩子们原地解散，三三两两离开，只有riak孩缠着她。她牵着孩子过来，对袁磊“这几天riak都没来学校，是跑你那里去了吗？”
袁磊半晌摇摇头“不，我今天才看见他。”
这是他们跨了一个印度洋再见面、从东八区到东二区，的第一句话。
袁磊不自觉地挺直了背脊，倒是孩很放松，riak笑眯眯地表示，自己已经在营地外头打量了好几天。他还告诉艾嘉，那里有水，可以喝饱肚子。
艾嘉丝毫不觉得奇怪，从学校到营地，这个家伙每天跑那么多路过去，就是为了一口水。
这里也有水，很脏，不能喝不能用，艾嘉和同事们每日都省了又省，绝不浪费一滴水，每日上课后也只抿一口，嘴唇爆裂起皮，脸上也被晒得脱皮，但她的腊梅不适合这里，这里连洗脸都很奢侈。
袁磊细细打量她，这个丫头脸色看起来不错，穿着统一的志愿者短袖衫，头发扎一个马尾在脑后，脸上有了些斑斑点点，习惯性地去舔嘴唇，撕掉上头的干皮。
他忽然出声，告诉她“这个或许我有办法。”
他急急忙忙要上车，他想到一个主意，艾嘉跑去车边，问他“袁磊，你为什么要来？”
袁磊带着玩笑“出来镀层金，回去就能升职了。”
他咧嘴笑，是最初她熟悉的样子。
车子开出去很久，袁磊才真正放松下来，点起那根折断的烟。
他其实有很多话想，他想抱抱她，想告诉她你让我很担心，可是他急忙忙离开，怕引起她的反感，怕再次惹怒她，怕自己会毁了她好不容易得来的平静。
不过幸好，她不排斥见到他。
这已经很好了。
她还跟他话，这真的很好。
那个突然死亡的老头是袁磊接手的最后一个案件，病理切片出来后，真相大白，老人其实有先天性心脏病，只是一直没有察觉，他的死因是心脏承受不了刺激负荷太重，与他当街打架的人并没有刑事责任，两家商量好赔偿事宜就算结了案。
王局找他谈话，上面决定把他调到区派出所当所长。袁磊当然知道是什么意思，他年纪也到了，刑警队一把手调往派出所看似平级移动，其实是为了填补基层工作的这点阅历，在这个岗位历练一到两年，他就要往上升。
可袁磊拒绝了。
他对王局“我听这次有维和任务，我准备试试。”
王局摆摆手“不用，出去干什么，你就听我的，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你先把工作上的事交接一下，等文件下来直接过去报道。”
袁磊没应，真的去报了维和选拔。
维和选拔很严，考业务能力考身体素质还考外语，袁磊重新捡起丢了不知多少年的英文书，总算是在最后时刻给补了回来。
一个省几个名额，想进去特别不容易，s市就招了他一个。
王局听到消息后气得把茶杯砸到了墙上，拍着桌子喊“袁磊你给我进来！”
整个警队的人都纷纷探头，连厨房大师傅都知道今天领导心情不好，唯独袁磊一个淡淡定定，进去先把碎瓷片捡起来，然后我家还有一个景德镇的，改天给您送过来，那花纹您应该喜欢。
“袁磊你到底在想些什么！”王局大吼，“你爸身体不好你还想往外跑？”
袁磊低头不吭声，反正是拿定了主意要去。
晚上他开车回去见他家老袁，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袁青田也不问他艾嘉怎么没跟他一起回去。像是知道儿子有话要，坐下来安静等着。
袁磊“爸，前段时间艾嘉出了点事，我担心您的身体，所以没告诉您。”
袁青田叹了口气，其实他已经猜到，虽然陈玉萍日日陪伴在身边，但这么多年夫妻，怎么能瞒过？再了，艾嘉不是那么不懂事的孩子，以前总喜欢往他这里跑，怎么突然就不来了？
袁磊声音微微发颤“孩子没了……”
抛开浩浩的死，其实对袁青田影响最大的，是那个没能保住的孩子，即使有心理准备，还是很难过。
“我想出去找她，d国不太平。”袁磊。
“你觉得你能找到她吗？”袁青田问。
袁磊摇摇头“这个不敢。”
但至少他和她同在一个地方，一旦出事他会冲在前头保护身后的平民百姓，一旦发生暴动他们会第一时间撤离国志愿者，不管能不能遇上，他能确定她安全就行。
袁青田看着袁磊，很多年前他对他要当警察时也是这幅样子，性子傲傲的，带着果敢和决心。
“你去吧。”袁青田拍拍儿子肩膀，“想做什么就去做，家里你放心。”
男子汉有泪不轻弹，袁磊压着眼里的湿意，看向他爸，他家老袁老了，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袁磊有一种深深的挫败感，他其实什么都没做好，没做一个好丈夫，也没做一个好儿子。
“您照顾好自己。”他握了握他爸的手。
袁青田笑起来“放心，老爸会撑到你们俩回家的。”
袁青田这辈子以这个儿子为骄傲，到老了最遗憾的，是袁磊高三那年改了他的志愿，不让他当兵，后来也不支持他做警察。
就这样，袁磊卸了肩上的担子，把手里的工作交接给阿毛，出来了。
系统里有许多关于他的流言蜚语，虽然新闻报道都外头维和其实很安全，但他们都知道，其实挺乱的，有的人他傻，明明路都铺好了，直接去基层挂个职，又简单又安全。
也有人他聪明，出国门拿性命拼和基层挂职含金量明显不同，这么一来以后前途不可限量。
那些人爱怎么就去吧，袁磊不在意。
艾嘉不清楚袁磊到底想了什么主意，只是不让riak再去营地捣乱，怕给他们添麻烦，不久后居然来了两辆车，一辆吉普前头开道，后头一辆载着一个巨大的水罐。村里的大人孩都跑来看热闹，又有人唱起《苹果》。
袁磊跳下车来，在人群中找到艾嘉，他朝她笑，指了指水罐“我们以后每周三过来送水。”
艾嘉愣了愣，riak乖乖喊叔叔，要去牵手，吴队哎哟一声，把家伙抱起来，用英文与他交流“你还记得我吗？想喝水吗？这里有很多。”
那是用营地里的净化水装置处理过的纯净水，安全卫生，可以放心用。
艾嘉转身，将这个好消息告诉村民们，大家欢呼着跑回家拿装水的工具，袁磊两手叉腰在艾嘉身后，静静看了她好一会。
艾嘉转回身，谢谢。
袁磊挠挠眉心“谢什么，我们过来就是做这些的。”
“不。”艾嘉，“不是这件事。”
袁磊挠痒的手忽然一顿。
“谢谢你，如果不是你，我不知如何度过那段时间。”
出来后，她想通很多事，如果袁磊没有拆穿浩浩的秘密，这件事会有所不同吗？不，从她带着户口去找他那一刻开始，一切已成定局。
如果要怪，不应该怪他，是她的错。
她得知浩浩要出国那天，为什么决定去送浩浩的时候没有通知袁磊呢？艾嘉心里真实的想法是，她怕他不让她去。
可袁磊真的会吗？
他从不限制她的自由，他尊重她，以前她不想只看儿科的案卷，他就给她换最惨烈的，她要跟去案发现场，他就带她去。
他会同意的，如果她告诉他，浩浩要出国，可能永远不会再回来，他会同意她去送他的。
而她真是不应该去，如果那天浩浩跟随绿学长出国，那么现在他应该还活着。
“艾嘉……”袁磊唤她。
艾嘉冲他微微一笑。
袁磊眨眨眼，有多久没看见这丫头笑了？他竟如此想念。
“我……”
“还有你的那些话。”艾嘉。
riak接了一碗水，极其可爱地捧来给艾嘉喝，艾嘉蹲下来，把水喂进他嘴里，可能是太久没喝过这么干净的水，孩来眼睛就大，这会儿更是瞪大了，露出好多眼白，冲袁磊竖起大拇指，“谢谢。”
袁磊揉揉孩子的脑袋，手掌收回来时，差点控制不住，想也揉揉旁边那颗脑袋。
艾嘉起来与他话，这个男人非常适合这套衣服，他的新制服新帽子有种厉害的味道，掩盖了她曾见过的，他在合唱团的最中间，扎领带穿制服，斯斯文文的模样。
“我知道，你是故意那些难听的话。”艾嘉挽了挽头发，“那时候对你发脾气，对不起啊。”
她这话时很平静，那天在浩浩家中，他们俩的争吵，其实不止这些，她还讨厌他，她出国前给他签了字的离婚协议书。
她现在，像朋友一样对待他，很普通的那种朋友。
袁磊从不奢想什么，这样就挺好的，能确定她是安全的，就行了。
“李浩的事，我很抱歉。”他对她，“真的，艾嘉，我不知道该怎么，这件事的主要责任是我。”
是连茜，把浩浩撞进江里的，是她。
可她死了，袁磊和艾嘉还活着。
忙碌的一天后，艾嘉依旧躺在地上看星星，夜晚的温度依旧没有凉快到哪里去，倒是星星特别亮。
袁磊下午走时跟她“做你想去做的，不用顾忌我。”
浩浩的事抹不去，她带着他的份一起来看看这个不同的世界，珊珊的对，她欠他一条命，所以她得活得更有价值，她想做一些有用的事，连他的份一起。
她不想再去爱了，爱太难，她现在只想把更多的知识教给这里的孩子，希望这个国度能得到和平，过去的那些执拗，就算了吧。
她问袁磊“你签字了吗？”
水罐空了，吴队张罗着要回营地，袁磊匆匆点了下头。
同样一片星空，今天袁磊不执勤，蹲在外头抽烟，吴队乐呵呵地分走一根，问他“你跟那姑娘认识啊？”
袁磊看他一眼，心想什么眼神？那是我老婆！
可话到嘴边，还是变成“恩。”
“哟，缘分啊！”吴队八婆属性，跟袁磊分析，“你看看，以前牛郎织女相会都没你俩远，在这破地方遇上了是缘分，可不能浪费了，赶紧发展发展……哎不对，吴队满嘴跑火车后反应过来，袁磊你不是结婚了吗？”
袁磊懒得解释，把烟头掐了，回屋睡觉。
从那以后，每个礼拜三去村里送水的活，就没有袁磊的份了。
袁磊哭笑不得，可他得服从命令，他其实想解释，可解释什么？那是我老婆？不，老婆不要他了，那是我前老婆？也不行，他没真去办手续。
riak每逢周三车来了都拉艾嘉跑在最前头，可他再也没见过那个高个子叔叔，于是问吴队“叔叔呢？”
吴队看了看艾嘉，打马虎眼“他在忙。”
开玩笑，这得隔离好了，可别出点作风问题，他担不起这责任。
来了几次，都没见这叫艾嘉的姑娘问起袁磊，吴队放心了，觉得这两人估计也不怎么熟，没啥特殊感情。
后来有一次来送水，半路上开始下雨，这个国家雨水不多，人人都很珍惜，腾空了家里所有的碗盆，一溜排开接雨，所以这天吴队带来的大水罐不吃香了，村民们再也拿不出其他东西来装水。
破破的草棚里传来奇怪的声响，像是在害怕，又有人在笑。
吴队头一次探头去看这个所谓的学校，被眼前的一切震惊了。
草棚在漏水，滴滴答答打在孩子们身上，艾嘉在讲比诺曹的故事，到撒谎骗人鼻子会变长，最后被当成柴火烧掉。有的孩子哈哈大笑觉得有趣，有的孩子快快地捂住自己的鼻子，生怕被烧掉，没有人在意课堂上漏雨的情况，更糟的是，他们席地而坐的地方，黄沙被雨水混成了泥，孩子们收起宝贝的鞋子，赤脚蹲着，满不在意，聚精会神地等待这个故事的结局。
条件很艰苦，但孩子们求知的*却很强烈。
吴队，一个成天乐呵呵的大老爷们看红了眼。
雨越下越大，孩子们却不肯离去，围在艾嘉身边叽叽喳喳地问问题，有来接他们放学的父母等在外头，没撑伞，也不催促，脸上带着笑和满足。
吴队回营地琢磨了一宿，第二天打了报告，下一次运送物资的飞机抵达时，吴队叫上几个人一起去把他申请的东西扛到车上。
袁磊那时正在值岗，眼尾瞟了瞟，是建板房的基材。
他微微一笑，等闲时请吴队抽烟，吴队出国前正在戒烟，为了下决心断后路，只往行李箱装了半条烟，没两天就抽完了，这会儿正馋烟馋得紧，看见递烟的人是袁磊也没能忍住，点燃吸上一口，挥挥手“明天你也一起过去，正好没人手。”
袁磊嗯了声，第二天最早起来，把自己收拾干净了等着吴队，然后几个人开车去村里，这天不是星期三，村民们不知他们为何而来，孩子们跑出来看热闹，袁磊弯腰探进草棚里，看见艾嘉在一块简易黑板上写字，写红烧肉。
他笑了，喊她名字，艾嘉回头看，忙装作无意地去挡黑板。
袁磊“我们打算在这里盖一间学校。”
一间真正的学校。
他又看见了艾嘉的那种，眼睛亮亮像吃到油的老鼠的样子。
若论当今世界，谁财大气粗，她的祖国敢称第二没人敢当老大，吴队打的报告声情并茂，着重在于沟通两国感情，一切为了孩子。再了，他们就是来搞基础建设的。
干就干，营地的人分了两个班，轮流上岗，夜以继日，争取能尽早完成这间板房学。
艾嘉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了孩子们，但他们显然没有艾嘉那么激动，因为他们不知新的教室和现在能有什么不同，现在这样，也很好不是吗？
倒是riak懂得多，一个在中间，告诉哥哥姐姐们，新的教室特别好，像那些叔叔住的地方。
其他孩子没见过那些叔叔住在哪里，riak又拉他们一起出去“走，我带你们去看看。”
正好学校停课，孩子们无所事事，于是都跟着riak去了。
听了这件事的村民和家长们也放下手里的事情赶了过来，主动要求帮忙，艾嘉和同事们负责打下手，自从吴队每周都来送水后，他们这里的饮水条件好了不少，艾嘉把水烧开装在桶里凉，心里不免想到以前夏天总要吃的冰淇淋，那时候不珍惜，嫌这个牌子太甜，那个牌子太腻，这会儿只要有个冰块出现，她就会高兴得跳起来。
等水温合适了，拎出去给大家喝，每个人都到她这里拿杯子，从水桶里舀一杯，仰头喝完擦擦脸上的汗，回去继续干。轮到袁磊时，他边喝边问“多久没吃肉了？”
艾嘉忙解释“刚刚我写那个没别的意思，是教孩子们认字。”
袁磊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却又问“这里有地方做饭吧？”
“恩。”
“行，知道了。”
从营地回来的孩子们嬉笑着围住他们的嘉嘉老师，叽叽喳喳开始描述那个地方有多好多好，还他们被邀请进去参观，他们喝了很多水，他们吃了一种叫馒头的食物。
然后孩子们开始非常期待他们的学校。每日都蹲在一旁静静地看，那里如同一颗树，现在只是发芽，日后将长成苍天大树，顶天立地。
那时，他们就可以坐在里面学习，不被风水日晒，不怕刮风下雨。
下一个轮班时，袁磊带来了一个黑袋子，趁人不注意拿给艾嘉，艾嘉摸了摸，质感硬邦邦的，不知是什么。
他“你收好，等没人的时候再看，吃完跟我，我那还有。”
晚上回到住所，艾嘉打开黑袋子一看，傻了，那是一条泛着油光的腊肉，闻味道，是她最喜欢的那家，在菜场卖鸭翅的隔壁，每一串都是手工制作，切片隔水一蒸，别提有多香。
她怎么也想不到，袁磊出国执行任务会带这个。
维和任务为期一年，因为当地物资匮乏，所以出来前队员们会得到一份清单，大概要准备什么都写在上面，基都是生活用品和食物，陈玉萍和袁青田在家张罗了好几天，给袁磊增加了一个行李箱，里头都是吃的，袁磊想了想，去菜场艾嘉喜欢的那家买了两挂最好的腊肉。
不定真能遇上，遇上了就送给她，这是袁磊一早盘算好的。
于是那天晚上，艾嘉和几个同事一起，蒸了一锅白米饭，炒了一个当地的蔬菜，然后艾嘉掌厨，把腊肉切成薄薄的片，放一点当地香料丰富味道，上锅蒸二十分钟。
还没出锅就有孩子闻着味道进来，艾嘉出去一看，不得了，外头了好多村民。
他们友善地看着她，好奇她究竟在做什么，为什么会这么香。
艾嘉想想，回去把那条腊肉都切了，蒸在米饭里，每家分了一份，最后剩下一点，和同事们每人吃一片，过过嘴瘾解解馋，够了。
吃饭时阿青问她哪里来的腊肉，艾嘉“别人送的。”
阿青嘿嘿笑“是那个袁磊吧？”
“恩。”
“他对你有意思？”
艾嘉夹起属于阿青的那块肉“你不吃吗？不吃我帮你吃了。”
阿青嗷嗷叫着把肉抢走，吃进嘴里“我感觉太幸福了，肉真好吃。”
下个轮班，袁磊又来，问艾嘉“吃了吗？好吃吗？”
艾嘉点点头“挺好吃的。”
riak也点头“好吃。”
袁磊微微蹙了眉头。
又多一个孩“好吃。”
袁磊眉尾挑起来。
再加一个孩，“好吃。”
袁磊眉心可以夹苍蝇，眉尾要飞到天上去。
他问“你们都吃了？”
孩子们齐齐点头。
总共就那么一点，都分了那丫头能吃到多少？
袁磊叹了口气，回去的路上与吴队“快中秋节了，咱们要不要搞个联欢会？顺便把这边的志愿者一起叫上？”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d国位于东非,是一个热带内陆国，全年高温，只分旱雨两季,常年战乱使这个国家极度贫困,物资极度匮乏，但这一切并不能夺去生活在这块土壤上人民的欢笑。
“你好。”
“你、好。”
“谢谢。”
“谢、谢。”
“老师。”
“老、师。”
……
一个草棚里一共挤进去四十多个孩子,全都是黑黑的皮肤白白的牙，一双大眼睛黑白分明，即使不断有蚊虫干扰，也没有一个孩子分心，细细的脖子费力地扬起，席地坐在黄沙上，随着艾嘉老师学单词，老师念一遍孩子们读一遍。
艾嘉于半年前到达此地,她在这里的每一日都过得很充实很有价值,目前教授中文、算数和画画三门课程,经过半年的学习,孩子们已经能一些简单的中文，最喜欢拿木棍在黄沙里写字。
喜欢喊她“嘉。”
孩子们上课的时候家长们就等在草棚外头，偶尔好奇地探头进来看，更多时候是默默聆听，不久后，也能学着孩子那样叫艾嘉一声老师。
当地人对前来帮助他们的各国志愿者和维和警察充满了善意，他们向往知识向往和平，即使吃不饱饭，喝不上水，生病了没有药吃只能等死，他们也还是会对艾嘉点头微笑，送上家里唯一的一点食物，将崽子拎到学堂。
孩子们喜欢围着这个来自中国的漂亮老师叽叽喳喳话，在这里出生长大的孩子没有见过时髦的游戏机，没有铺满草皮的足球场，但是每当学会一个新的单词，他们的脸蛋上就会露出满足的笑。
这节课的最后一点时间里，艾嘉给孩子们讲谚语故事，这不是个可以每晚听睡前故事入睡的世界，孩子们的眼神里充满求知的渴望，老师所的每一个字，他们都将记得并且记一辈子，谁也不准，下一年，还会不会有志愿者来到这里。
下课后艾嘉会去附近的医院帮忙，所谓的医院和学校一样，也是由几个草棚搭起来的，里面多是流浪者和老人，各个骨瘦如柴。他们并排躺着，没有一丝悲伤，大概从出生起，就接纳了可以预见的，自己一生的命运。
他们选择在这里度过自己生命中的最后一点时间。
同事们会煮一点米粥，分别喂病人喝下，艾嘉有一些护理知识，可以做简单的急救和包扎。
来到这里，都会心生怜悯，不止在医院，整个d国都很少见到胖子，躺在这里的更是都骨瘦如柴，黝黑的皮肤包裹骨骼，突兀得令人心疼。还有经常可见被遗弃在医院门口的婴孩，四肢干瘦，唯有肚皮鼓囊囊如球状，不哭不闹，睁着大眼睛打量这个世界。
这样的景象令艾嘉常常想起祖国，那里富足太平，孩子们可以坐在光敞明亮的教室学习，老人们每日溜公园打太极搓麻将，上班族则在自己的岗位兢兢业业，努力上进。
国与国如此不同，为了这样的生活，有多少人付出了无法想象的努力？
艾嘉只知其一，他们是维护社会治安的警察。
他们待在单位比待在家里多，他们与坏人罪犯在一起的时间比和家人多，他们东奔西跑，他们总是会受伤，他们……
还有很多很多，艾嘉数不完，所有的他们到最后全都变成了他，他总是抢先穿上防弹衣，他熬夜时拿烟提神，他会给孩子们买鸡腿和肉包子，他喜欢食堂里的青椒牛肉。
有老人向艾嘉伸出手，似是要些什么，艾嘉俯身去听，老人“笑一笑，嘉。”
她握住老人的手，咧嘴一乐，老人放心地点点头，缓缓闭上眼。
夜晚，等一切忙完后，坐在非洲大地上仰望星空，艾嘉才有时间把一些事拿出来想想。
那些事她反复想了千万遍。
她的那些悲伤在这片炙热的土地得到安抚。
看着即将死去的老人和好奇求知的孩子，难道还有什么理由不努力过好每一天么？
快天明时，艾嘉回到自己简陋的住处，抱着她的笔记敲下这个月的文字。她依旧是荼白，为《one》供稿，绿学长把浩浩的专栏留给了她。
她写这里的风土人情，人生感悟，文章反响很好，她竟有了一批数量不的新粉丝。这对艾嘉来算是一种新的开始。
而老粉问她为什么不开新文，艾嘉想了好久，来打算发一条长微博，最终一个字一个字删光，她现在啊，已经写不出那些年少时喜欢的情情爱爱了。
与此同时，新一批维和警察队伍到达d国，他们是从公安机关一批批筛选出来的最优秀人员。这些维和队员们一下飞机就被这里的气温烤晕了，但在烈阳下即使汗水浸透了衣服，他们也纹丝不动。
这其中有个大高个在队伍的最前头，放眼看茫茫荒野，朝这边的负责人敬了个礼。
战争的痕迹在这里比比皆是，一切百废待兴，到达d国的第一天，维和警察做的第一件事是搭建零时宿营区，气候、水源、蚊虫、疾病，这里的条件极其艰苦，来时就已做好了思想准备，但亲眼看到，又是另外一番滋味。
作训服密不透风，一天下来早已是湿了干干了湿来回好几遍，但谁都不敢脱，这里的蚊虫特别毒，密密麻麻的防不胜防，有经验的领队这还不算什么，等到了晚上探照灯架起来，蚊虫喜光，全都会飞到灯下。
所以与搭建宿营区同时开展的是杀虫行动。
大高个背着药剂绕着营地周边喷洒，信息建起来了，大伙轮流打电话给家人报平安，领队姓吴，喊远处的大高个“袁磊！到你了！”
大高个摆摆手，他不急，让其他人先。
吴队“就剩你了，赶紧的！”
于是大高个跑过来打电话，“爸，妈，我到了，这边挺好的，条件也不错，你们不用担心。”
吴队无声笑起来，这一波队员每个都是这么跟家里讲的，恨不得能描绘一个世外桃源。
直到电话挂了吴队也没听见这子跟老婆话，于是问他“我听你是结了婚的，怎么不跟老婆几句？吵架了啊？”
也是有这种情况的，家属觉悟不高，不愿意老公过来维和，夫妻吵几句常见，不过通常到了打电话的时候都会消气，哭着叮嘱一定要注意安全，我等你回来。
这子怎么这么反常？
袁磊重新背好设备，对吴队“我老婆不在家。”
“哦，这样啊。”吴队，“那下回我让你多打一个。”
这个后勤工作得做好，免得回国后出现家庭问题，影响他们维和警察的形象。
袁磊摆摆手“不用了，没事。”
当晚袁磊执勤，半夜时距离营地很近的地方有几声枪响，初来乍到，其实大家都睡得不熟，听见枪响后所有人按照预定计划迅速防御，吴队扯着大喇叭与对方喊话“这里是中国维和警察营地，我们是中国维和警察，我们热爱和平，是为了帮助和保护你们而来，请不要激起武装冲突，立刻离开这里。”
袁磊手里握着枪，枪已上膛，热风徐徐，几百米射程的探照灯下能看见前方有一辆吉普车，车上几个当地黑人，也同样举着枪。他的目光注视前方，耳边是吴队用英文一遍遍重复刚才的话语，全员紧急待命，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那辆吉普终是掉头离去。
卸下装备后袁磊背后一层冷汗，吴队拍拍他“怕了？”
袁磊垂下眼，没话。
“没事，他们看我们初来乍到，想给我们一个下马威，没想到我们防御措施那么好，他们打不起，只能走了。”吴队是个乐天派，遇事总是笑嘻嘻的。
“他们是什么人？”
“看样子是当地武装分子。”
之后大家该睡觉睡觉，该岗岗，这突然一袭倒是让大伙迅速适应了d国的生活。袁磊仍旧在探照灯下，目视前方，心中无法放松，想着的，是那个笑起来有梨涡的丫头。
她在这里还好吗？
这里怎么乱，气候这么热，她能适应吗？
他没有她的消息，不知她究竟在哪里，在做些什么，是否健康，是否平安。
5月2日是国际维和人员日，所有参与这次维和的队伍统一在当地居民面前亮相，大高个戴着蓝色贝雷帽，穿墨蓝作训服，走在方阵队的最显眼处。
当地人民跳起传统舞蹈迎接客人的到来，这片国土战乱不断，动荡不安，但他们并没有被不幸击垮，他们仍旧呼唤和平，热爱和平。来看热闹的人们欢笑不断，孩在人群中窜来窜去，眼馋地看着维和人员身上统一的制服和光亮的皮鞋。
每一个队伍走过都会有掌声，比起其他队伍，当地人们更是热烈欢迎蓝色贝雷帽方阵，甚至有人唱起中国的流行歌曲《苹果》，队伍中有同事诧异回头看，大高个拍他一下“别分心。”
艾嘉与一群孩子在人群中等候祖国的队伍，她告诉孩子们，会有很多与她一样黑头发黄皮肤的人来到这里，有个叫riak的孩子紧紧牵着嘉嘉老师的手，问她“他们也会来教我们读书吗？”
艾嘉摇摇头“他们要做更重要的事。”
“是什么？”
这时，他们等待的队伍到了，蓝色帽子踏步走过，艾嘉被孩子们挤到了外圈，只有一眼的时间，但她还是看到了，可她以为自己看错了。
“嘉？”riak扯了扯她的手。
大高个一闪而过，艾嘉拔腿去追，可惜已经错过。见她奔跑孩子们也跟着一起跑，扬起细细黄沙，最后他们停下，莫名地看嘉嘉老师立在场地外头，垫脚找寻什么。
蓝色贝雷帽方阵离她很远，看不清那人的脸。
吴队作为代表发表讲话，之后国际维和组织率领大家一同悼念为维和事业献身的英雄们。众人低头默哀，不论在哪里，总是需要这么一群人，他们可以牺牲自我，他们为了守护和平。
大会结束后艾嘉领着孩子们回到学校，总给孩子们放《苹果》的同事阿青跟她“艾嘉，有你电话。”
电话是丽君打来的，若为何会与他们还有联系，大概要追溯到丽君生产那日。她走后与所有人都断了联络，那日她在灯下赶稿，看到了丽君的qq上换了新欢迎你，生命。
艾嘉忍不住将电话打过去，她想知道，陪着丽君去产检，在b超室见过的那个家伙，现在怎么样了。
其实还没生出来，丽君正在经历阵痛，吴迪不在她身边，去外地出任务了，按照王局的话来，吴迪家属觉悟高，其他家属要多学习。这是玩笑话，但也是真话。
艾嘉对丽君“你要加油。”
其他她不知该点什么，她身在国外，又没体会过生产的痛苦，是怕她出事，只能守在电话旁陪着她。丽君疼得满头大汗，与她话分散注意力“艾嘉，袁队去培训了。”
培训什么？为什么没有和吴迪一起出任务？
艾嘉没问。
现在她知道是为什么了。
因为这样，丽君有了艾嘉的联系方式。不过这是第一次打过来找她。
丽君“今天给孩子过满月，大家都在，他们要求跟你话。”
然后是一声声的嫂子。
她为什么会出国，她经历过的那些事，都是公安系统的，大家都知道，可没人在她面前提过，只告诉她“很想你，希望你快点回来。”
身在这荒凉之国，听筒那端是她熟悉的警队队员，艾嘉的心潮乎乎的，这几月越来越平静的心有了波澜。
她听见婴孩放声大哭，听见吴迪惊慌失措地哄儿子，听见丽君指挥他“你去泡奶粉，不能太烫知不知道！”
还听见吴迪弱弱地问丽君“老婆，奶粉在哪？”
“算了你别给我添乱，我自己来！”
这场景，与她想象中一模一样的热闹，知道怀孕的那段时间，她也常常想象孩子出生后的情景。不过可惜，没能实现。
电话不能打太久，最后阿毛抢走了手机，走到外头单独与艾嘉话“嫂子，队长也去d国了。”
那就没错，今天她看到的那人，是他没错。
他为什么要来？
她从没想过袁磊会这样做。
他喜欢做警察，他跟她一件案子抓到坏人的时候最爽，写报告最惨，他上次得了二等功，再等等，应该要升职才对。
阿毛“嫂子，你还生袁队的气么？”
“维和警察是做什么的？”孩子们总会缠着艾嘉问这个问题。
修筑机场、道路、桥梁，运输人员、物资，组织伤病员救治、卫生防疫，负责难民营区的难民保护、秩序维护和协助开展人道主义援助，这些是艾嘉查到的，但她知道他们要做的不仅仅是这些。
吴队找了块空旷地方扎营，起初总会有孩远远地好奇地打量那里，在他们看来那很神奇，他们对这些与自己完全不同的陌生的面孔并不害怕，将营地当做一个巨大的游乐场，因为潜意识里，他们知道在那里不会有危险，不会挨骂，不会被打。不过因为路途遥远，后来慢慢营地外头就见不到孩了。
只有一个村的孩子不一样，艾嘉牢牢管着自己手下四十多个天使们，不允许他们去打扰维和人员，依旧每日教两三个新单词，讲谚语，故事。
riak还太，对学习不太有兴趣，不过很是喜欢嘉嘉老师，一只总缠着她，可是见过蓝帽子的中国维和警察后，他变得不常来学校，其实来了也学不会，他只是跟着哥哥姐姐一起来玩而已。
下课后艾嘉问他的哥哥“riak怎么又没来？”
他的哥哥咧嘴笑，不知道淘气的弟弟又跑哪儿去了。
哥哥对弟弟的行踪不是很在意，倒是艾嘉很担心，怕孩遇上不好的事。
蓝帽子驻地外头，有个孩探头探脑，正巧碰上袁磊执勤，孩胆大地摸了摸他的裤子。袁磊垂下眼，看黑乎乎的家伙，嘴角微微弯起，等家伙扬起细细的脖子费力看他时，他又变回那副严肃模样，目光直视前方。
于是家伙更大胆地摸了摸他的皮鞋。
轮岗时，家伙不见踪影，袁磊绕了整个营区，在厨房外头找到人。
里头其实有很多可以吃的食物，但家伙却看也不看，一头栽进水桶里咕咚咕咚喝水，整个人几乎都要掉进去。袁磊心惊胆战地把人拎起来，看见的是他捧着喝水喝的圆滚滚的肚皮，冲他不好意思地笑，用中文叫他“哥哥。”
袁磊的心软成一团，在这里，水比食物更难得。
他不知道这家伙怎么会讲中文，问他“你叫什么？”
家伙依旧是“哥哥。”
于是他知道，这家伙听不懂他的话，性换了英文，板着脸好好训了一回，要是掉下去怎么办？淹死了都没人知道，还有，是从哪里过来的？这附近根没有居民，这不点怎么过来的？
最后，教他“要叫叔叔。”
于是riak又学会一个词，笑眯眯地抓他的手，“叔叔。”
那只黑黑的手还没袁磊半个巴掌大，不怕生地牵着他，笑容天真可爱。
袁磊揉揉他脑袋，进去给他找了点吃的，这下可好，家伙不肯走了。
这个营地在riak看来比什么地方都好，甚至比学校好，这里有吃的，有水喝，有很多叔叔陪他玩。他赖着不走，吴队笑着跟他打趣，一到晚上这里就会打战，会开枪，会有炸弹。孩听着听着就哭了。
一时围着他的一群大老爷们都不知该怎么办，孩对战争充满了恐惧，只是提起就已吓得不轻，他们还是喜欢他刚才喝水的样子，砸吧嘴，品一品，美滋滋，好似在喝琼浆玉露。
而那不过是这世上最最普通的，水而已。
孩子的啼哭不停，于是派袁磊送riak回家，袁磊开一辆吉普，载着家伙离开营地。从没坐过车的riak好奇地这边摸摸那边看看，渐渐忘记要哭，路上跟袁磊，我不见了，嘉嘉一定很想我。
实际上，艾嘉想把这鬼脱了裤子揍屁股！
开了有一段路才到，车子一停家伙就跳下来，一边喊着嘉嘉一边跑进了草棚里，袁磊在外头打量这个极其简陋的、不知道是何用的草棚，一会儿后，从里面断断续续钻出几十个孩，还有一个老师。
他正要点烟，出来时队里兄弟每人一条送他的，让他省着点抽，争取回国还能剩点。
目光一下定住，看着孩笑眯眯牵着的那个姑娘，不久前，这孩也是这般牵着他，连笑容都一模一样。
袁磊仓皇失措的，第一反应是藏烟。
他的手指飞快地折断了香烟，藏在身后，不知对方看没看见。
riak指着袁磊大声着“嘉嘉老师，你认识他吗？”
在孩的认知里，同一种肤色的人都认识彼此，像他，就认识和自己一样的哥哥姐姐叔叔阿姨们。
太阳似乎比平时更烈了点，平均五十度的气温让一切有些不真实，袁磊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能再见到她。他立在原地不动，不知是不是该打声招呼，如果她不想见他，他会主动离开。
他怎么也没料到，艾嘉指着他对孩子们“叔叔。”
于是所有孩都朝着他喊叔叔，笑脸天真无邪，单纯美好。
袁磊直直着，定定看着她，见艾嘉下课，孩子们原地解散，三三两两离开，只有riak孩缠着她。她牵着孩子过来，对袁磊“这几天riak都没来学校，是跑你那里去了吗？”
袁磊半晌摇摇头“不，我今天才看见他。”
这是他们跨了一个印度洋再见面、从东八区到东二区，的第一句话。
袁磊不自觉地挺直了背脊，倒是孩很放松，riak笑眯眯地表示，自己已经在营地外头打量了好几天。他还告诉艾嘉，那里有水，可以喝饱肚子。
艾嘉丝毫不觉得奇怪，从学校到营地，这个家伙每天跑那么多路过去，就是为了一口水。
这里也有水，很脏，不能喝不能用，艾嘉和同事们每日都省了又省，绝不浪费一滴水，每日上课后也只抿一口，嘴唇爆裂起皮，脸上也被晒得脱皮，但她的腊梅不适合这里，这里连洗脸都很奢侈。
袁磊细细打量她，这个丫头脸色看起来不错，穿着统一的志愿者短袖衫，头发扎一个马尾在脑后，脸上有了些斑斑点点，习惯性地去舔嘴唇，撕掉上头的干皮。
他忽然出声，告诉她“这个或许我有办法。”
他急急忙忙要上车，他想到一个主意，艾嘉跑去车边，问他“袁磊，你为什么要来？”
袁磊带着玩笑“出来镀层金，回去就能升职了。”
他咧嘴笑，是最初她熟悉的样子。
车子开出去很久，袁磊才真正放松下来，点起那根折断的烟。
他其实有很多话想，他想抱抱她，想告诉她你让我很担心，可是他急忙忙离开，怕引起她的反感，怕再次惹怒她，怕自己会毁了她好不容易得来的平静。
不过幸好，她不排斥见到他。
这已经很好了。
她还跟他话，这真的很好。
那个突然死亡的老头是袁磊接手的最后一个案件，病理切片出来后，真相大白，老人其实有先天性心脏病，只是一直没有察觉，他的死因是心脏承受不了刺激负荷太重，与他当街打架的人并没有刑事责任，两家商量好赔偿事宜就算结了案。
王局找他谈话，上面决定把他调到区派出所当所长。袁磊当然知道是什么意思，他年纪也到了，刑警队一把手调往派出所看似平级移动，其实是为了填补基层工作的这点阅历，在这个岗位历练一到两年，他就要往上升。
可袁磊拒绝了。
他对王局“我听这次有维和任务，我准备试试。”
王局摆摆手“不用，出去干什么，你就听我的，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你先把工作上的事交接一下，等文件下来直接过去报道。”
袁磊没应，真的去报了维和选拔。
维和选拔很严，考业务能力考身体素质还考外语，袁磊重新捡起丢了不知多少年的英文书，总算是在最后时刻给补了回来。
一个省几个名额，想进去特别不容易，s市就招了他一个。
王局听到消息后气得把茶杯砸到了墙上，拍着桌子喊“袁磊你给我进来！”
整个警队的人都纷纷探头，连厨房大师傅都知道今天领导心情不好，唯独袁磊一个淡淡定定，进去先把碎瓷片捡起来，然后我家还有一个景德镇的，改天给您送过来，那花纹您应该喜欢。
“袁磊你到底在想些什么！”王局大吼，“你爸身体不好你还想往外跑？”
袁磊低头不吭声，反正是拿定了主意要去。
晚上他开车回去见他家老袁，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袁青田也不问他艾嘉怎么没跟他一起回去。像是知道儿子有话要，坐下来安静等着。
袁磊“爸，前段时间艾嘉出了点事，我担心您的身体，所以没告诉您。”
袁青田叹了口气，其实他已经猜到，虽然陈玉萍日日陪伴在身边，但这么多年夫妻，怎么能瞒过？再了，艾嘉不是那么不懂事的孩子，以前总喜欢往他这里跑，怎么突然就不来了？
袁磊声音微微发颤“孩子没了……”
抛开浩浩的死，其实对袁青田影响最大的，是那个没能保住的孩子，即使有心理准备，还是很难过。
“我想出去找她，d国不太平。”袁磊。
“你觉得你能找到她吗？”袁青田问。
袁磊摇摇头“这个不敢。”
但至少他和她同在一个地方，一旦出事他会冲在前头保护身后的平民百姓，一旦发生暴动他们会第一时间撤离国志愿者，不管能不能遇上，他能确定她安全就行。
袁青田看着袁磊，很多年前他对他要当警察时也是这幅样子，性子傲傲的，带着果敢和决心。
“你去吧。”袁青田拍拍儿子肩膀，“想做什么就去做，家里你放心。”
男子汉有泪不轻弹，袁磊压着眼里的湿意，看向他爸，他家老袁老了，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袁磊有一种深深的挫败感，他其实什么都没做好，没做一个好丈夫，也没做一个好儿子。
“您照顾好自己。”他握了握他爸的手。
袁青田笑起来“放心，老爸会撑到你们俩回家的。”
袁青田这辈子以这个儿子为骄傲，到老了最遗憾的，是袁磊高三那年改了他的志愿，不让他当兵，后来也不支持他做警察。
就这样，袁磊卸了肩上的担子，把手里的工作交接给阿毛，出来了。
系统里有许多关于他的流言蜚语，虽然新闻报道都外头维和其实很安全，但他们都知道，其实挺乱的，有的人他傻，明明路都铺好了，直接去基层挂个职，又简单又安全。
也有人他聪明，出国门拿性命拼和基层挂职含金量明显不同，这么一来以后前途不可限量。
那些人爱怎么就去吧，袁磊不在意。
艾嘉不清楚袁磊到底想了什么主意，只是不让riak再去营地捣乱，怕给他们添麻烦，不久后居然来了两辆车，一辆吉普前头开道，后头一辆载着一个巨大的水罐。村里的大人孩都跑来看热闹，又有人唱起《苹果》。
袁磊跳下车来，在人群中找到艾嘉，他朝她笑，指了指水罐“我们以后每周三过来送水。”
艾嘉愣了愣，riak乖乖喊叔叔，要去牵手，吴队哎哟一声，把家伙抱起来，用英文与他交流“你还记得我吗？想喝水吗？这里有很多。”
那是用营地里的净化水装置处理过的纯净水，安全卫生，可以放心用。
艾嘉转身，将这个好消息告诉村民们，大家欢呼着跑回家拿装水的工具，袁磊两手叉腰在艾嘉身后，静静看了她好一会。
艾嘉转回身，谢谢。
袁磊挠挠眉心“谢什么，我们过来就是做这些的。”
“不。”艾嘉，“不是这件事。”
袁磊挠痒的手忽然一顿。
“谢谢你，如果不是你，我不知如何度过那段时间。”
出来后，她想通很多事，如果袁磊没有拆穿浩浩的秘密，这件事会有所不同吗？不，从她带着户口去找他那一刻开始，一切已成定局。
如果要怪，不应该怪他，是她的错。
她得知浩浩要出国那天，为什么决定去送浩浩的时候没有通知袁磊呢？艾嘉心里真实的想法是，她怕他不让她去。
可袁磊真的会吗？
他从不限制她的自由，他尊重她，以前她不想只看儿科的案卷，他就给她换最惨烈的，她要跟去案发现场，他就带她去。
他会同意的，如果她告诉他，浩浩要出国，可能永远不会再回来，他会同意她去送他的。
而她真是不应该去，如果那天浩浩跟随绿学长出国，那么现在他应该还活着。
“艾嘉……”袁磊唤她。
艾嘉冲他微微一笑。
袁磊眨眨眼，有多久没看见这丫头笑了？他竟如此想念。
“我……”
“还有你的那些话。”艾嘉。
riak接了一碗水，极其可爱地捧来给艾嘉喝，艾嘉蹲下来，把水喂进他嘴里，可能是太久没喝过这么干净的水，孩来眼睛就大，这会儿更是瞪大了，露出好多眼白，冲袁磊竖起大拇指，“谢谢。”
袁磊揉揉孩子的脑袋，手掌收回来时，差点控制不住，想也揉揉旁边那颗脑袋。
艾嘉起来与他话，这个男人非常适合这套衣服，他的新制服新帽子有种厉害的味道，掩盖了她曾见过的，他在合唱团的最中间，扎领带穿制服，斯斯文文的模样。
“我知道，你是故意那些难听的话。”艾嘉挽了挽头发，“那时候对你发脾气，对不起啊。”
她这话时很平静，那天在浩浩家中，他们俩的争吵，其实不止这些，她还讨厌他，她出国前给他签了字的离婚协议书。
她现在，像朋友一样对待他，很普通的那种朋友。
袁磊从不奢想什么，这样就挺好的，能确定她是安全的，就行了。
“李浩的事，我很抱歉。”他对她，“真的，艾嘉，我不知道该怎么，这件事的主要责任是我。”
是连茜，把浩浩撞进江里的，是她。
可她死了，袁磊和艾嘉还活着。
忙碌的一天后，艾嘉依旧躺在地上看星星，夜晚的温度依旧没有凉快到哪里去，倒是星星特别亮。
袁磊下午走时跟她“做你想去做的，不用顾忌我。”
浩浩的事抹不去，她带着他的份一起来看看这个不同的世界，珊珊的对，她欠他一条命，所以她得活得更有价值，她想做一些有用的事，连他的份一起。
她不想再去爱了，爱太难，她现在只想把更多的知识教给这里的孩子，希望这个国度能得到和平，过去的那些执拗，就算了吧。
她问袁磊“你签字了吗？”
水罐空了，吴队张罗着要回营地，袁磊匆匆点了下头。
同样一片星空，今天袁磊不执勤，蹲在外头抽烟，吴队乐呵呵地分走一根，问他“你跟那姑娘认识啊？”
袁磊看他一眼，心想什么眼神？那是我老婆！
可话到嘴边，还是变成“恩。”
“哟，缘分啊！”吴队八婆属性，跟袁磊分析，“你看看，以前牛郎织女相会都没你俩远，在这破地方遇上了是缘分，可不能浪费了，赶紧发展发展……哎不对，吴队满嘴跑火车后反应过来，袁磊你不是结婚了吗？”
袁磊懒得解释，把烟头掐了，回屋睡觉。
从那以后，每个礼拜三去村里送水的活，就没有袁磊的份了。
袁磊哭笑不得，可他得服从命令，他其实想解释，可解释什么？那是我老婆？不，老婆不要他了，那是我前老婆？也不行，他没真去办手续。
riak每逢周三车来了都拉艾嘉跑在最前头，可他再也没见过那个高个子叔叔，于是问吴队“叔叔呢？”
吴队看了看艾嘉，打马虎眼“他在忙。”
开玩笑，这得隔离好了，可别出点作风问题，他担不起这责任。
来了几次，都没见这叫艾嘉的姑娘问起袁磊，吴队放心了，觉得这两人估计也不怎么熟，没啥特殊感情。
后来有一次来送水，半路上开始下雨，这个国家雨水不多，人人都很珍惜，腾空了家里所有的碗盆，一溜排开接雨，所以这天吴队带来的大水罐不吃香了，村民们再也拿不出其他东西来装水。
破破的草棚里传来奇怪的声响，像是在害怕，又有人在笑。
吴队头一次探头去看这个所谓的学校，被眼前的一切震惊了。
草棚在漏水，滴滴答答打在孩子们身上，艾嘉在讲比诺曹的故事，到撒谎骗人鼻子会变长，最后被当成柴火烧掉。有的孩子哈哈大笑觉得有趣，有的孩子快快地捂住自己的鼻子，生怕被烧掉，没有人在意课堂上漏雨的情况，更糟的是，他们席地而坐的地方，黄沙被雨水混成了泥，孩子们收起宝贝的鞋子，赤脚蹲着，满不在意，聚精会神地等待这个故事的结局。
条件很艰苦，但孩子们求知的*却很强烈。
吴队，一个成天乐呵呵的大老爷们看红了眼。
雨越下越大，孩子们却不肯离去，围在艾嘉身边叽叽喳喳地问问题，有来接他们放学的父母等在外头，没撑伞，也不催促，脸上带着笑和满足。
吴队回营地琢磨了一宿，第二天打了报告，下一次运送物资的飞机抵达时，吴队叫上几个人一起去把他申请的东西扛到车上。
袁磊那时正在值岗，眼尾瞟了瞟，是建板房的基材。
他微微一笑，等闲时请吴队抽烟，吴队出国前正在戒烟，为了下决心断后路，只往行李箱装了半条烟，没两天就抽完了，这会儿正馋烟馋得紧，看见递烟的人是袁磊也没能忍住，点燃吸上一口，挥挥手“明天你也一起过去，正好没人手。”
袁磊嗯了声，第二天最早起来，把自己收拾干净了等着吴队，然后几个人开车去村里，这天不是星期三，村民们不知他们为何而来，孩子们跑出来看热闹，袁磊弯腰探进草棚里，看见艾嘉在一块简易黑板上写字，写红烧肉。
他笑了，喊她名字，艾嘉回头看，忙装作无意地去挡黑板。
袁磊“我们打算在这里盖一间学校。”
一间真正的学校。
他又看见了艾嘉的那种，眼睛亮亮像吃到油的老鼠的样子。
若论当今世界，谁财大气粗，她的祖国敢称第二没人敢当老大，吴队打的报告声情并茂，着重在于沟通两国感情，一切为了孩子。再了，他们就是来搞基础建设的。
干就干，营地的人分了两个班，轮流上岗，夜以继日，争取能尽早完成这间板房学。
艾嘉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了孩子们，但他们显然没有艾嘉那么激动，因为他们不知新的教室和现在能有什么不同，现在这样，也很好不是吗？
倒是riak懂得多，一个在中间，告诉哥哥姐姐们，新的教室特别好，像那些叔叔住的地方。
其他孩子没见过那些叔叔住在哪里，riak又拉他们一起出去“走，我带你们去看看。”
正好学校停课，孩子们无所事事，于是都跟着riak去了。
听了这件事的村民和家长们也放下手里的事情赶了过来，主动要求帮忙，艾嘉和同事们负责打下手，自从吴队每周都来送水后，他们这里的饮水条件好了不少，艾嘉把水烧开装在桶里凉，心里不免想到以前夏天总要吃的冰淇淋，那时候不珍惜，嫌这个牌子太甜，那个牌子太腻，这会儿只要有个冰块出现，她就会高兴得跳起来。
等水温合适了，拎出去给大家喝，每个人都到她这里拿杯子，从水桶里舀一杯，仰头喝完擦擦脸上的汗，回去继续干。轮到袁磊时，他边喝边问“多久没吃肉了？”
艾嘉忙解释“刚刚我写那个没别的意思，是教孩子们认字。”
袁磊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却又问“这里有地方做饭吧？”
“恩。”
“行，知道了。”
从营地回来的孩子们嬉笑着围住他们的嘉嘉老师，叽叽喳喳开始描述那个地方有多好多好，还他们被邀请进去参观，他们喝了很多水，他们吃了一种叫馒头的食物。
然后孩子们开始非常期待他们的学校。每日都蹲在一旁静静地看，那里如同一颗树，现在只是发芽，日后将长成苍天大树，顶天立地。
那时，他们就可以坐在里面学习，不被风水日晒，不怕刮风下雨。
下一个轮班时，袁磊带来了一个黑袋子，趁人不注意拿给艾嘉，艾嘉摸了摸，质感硬邦邦的，不知是什么。
他“你收好，等没人的时候再看，吃完跟我，我那还有。”
晚上回到住所，艾嘉打开黑袋子一看，傻了，那是一条泛着油光的腊肉，闻味道，是她最喜欢的那家，在菜场卖鸭翅的隔壁，每一串都是手工制作，切片隔水一蒸，别提有多香。
她怎么也想不到，袁磊出国执行任务会带这个。
维和任务为期一年，因为当地物资匮乏，所以出来前队员们会得到一份清单，大概要准备什么都写在上面，基都是生活用品和食物，陈玉萍和袁青田在家张罗了好几天，给袁磊增加了一个行李箱，里头都是吃的，袁磊想了想，去菜场艾嘉喜欢的那家买了两挂最好的腊肉。
不定真能遇上，遇上了就送给她，这是袁磊一早盘算好的。
于是那天晚上，艾嘉和几个同事一起，蒸了一锅白米饭，炒了一个当地的蔬菜，然后艾嘉掌厨，把腊肉切成薄薄的片，放一点当地香料丰富味道，上锅蒸二十分钟。
还没出锅就有孩子闻着味道进来，艾嘉出去一看，不得了，外头了好多村民。
他们友善地看着她，好奇她究竟在做什么，为什么会这么香。
艾嘉想想，回去把那条腊肉都切了，蒸在米饭里，每家分了一份，最后剩下一点，和同事们每人吃一片，过过嘴瘾解解馋，够了。
吃饭时阿青问她哪里来的腊肉，艾嘉“别人送的。”
阿青嘿嘿笑“是那个袁磊吧？”
“恩。”
“他对你有意思？”
艾嘉夹起属于阿青的那块肉“你不吃吗？不吃我帮你吃了。”
阿青嗷嗷叫着把肉抢走，吃进嘴里“我感觉太幸福了，肉真好吃。”
下个轮班，袁磊又来，问艾嘉“吃了吗？好吃吗？”
艾嘉点点头“挺好吃的。”
riak也点头“好吃。”
袁磊微微蹙了眉头。
又多一个孩“好吃。”
袁磊眉尾挑起来。
再加一个孩，“好吃。”
袁磊眉心可以夹苍蝇，眉尾要飞到天上去。
他问“你们都吃了？”
孩子们齐齐点头。
总共就那么一点，都分了那丫头能吃到多少？
袁磊叹了口气，回去的路上与吴队“快中秋节了，咱们要不要搞个联欢会？顺便把这边的志愿者一起叫上？”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