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13.第二六章：忠奸更难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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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总兵暗暗得意的嫡子沈钧，沉稳彪悍c豪迈洒脱，活脱脱一个方面大将之材，唯一让做老子担忧的，是沈钧的正义感多到有那么些漾出来，这种体质貌似天生容易惹祸。举例说，就是山林里老虎扑了狐狸做早餐，他都很可能上前“英雄救美”的那种。幸喜沈钧身板过硬，带兵c弓马都是自幼打熬出来的基本功，眼力也尽够用，只要做老子的看得紧一些，就算喜好个多管闲事，倒也没啥。
这回儿子千里迢迢赶来，只为担心老父被人算计，这亲情和担忧之意出于至诚，沈希仪心里舒服如热天饮凉茶，面上却格外把脸板得严厉，捋须讽道：“却不知吾儿长进了，只怕斥候见了你也甘拜下风既这么本事，为父总要领情。不妨亮一下你上天入地弄来的绝密消息——是谁要提携为父，做哪一款的箭垛子？”
被自家深受百姓爱戴的老父怼得非常习惯，沈钧再焦虑也不会乱了方寸，低声下气哀求嗓门一样大的老父走几步，在河边人少的地方站定，只见周遭一面是水c三面空旷，人过来远远就能看见，才放心，抱拳道：“儿好生在奉议卫窝着，带着亲随打熬筋骨c练武读书，并没有招惹谁。”
沈希仪一瞪眼：“莫混扯，讲事情！”
利落一点头，沈钧道：“平江伯陈总兵巡视桂林府兵备，路过贵港。悄悄儿来家里拜访，酒席间同儿说起，朝中有奸臣不怀好意举荐阿父，意在跟陈总兵打擂台。陈总兵是知道我家的，心知大人深得广西民望，根本不会跟奸臣同流合污。都是武人心肠，生怕不知道这些奸臣最是擅长面皮笑嘻嘻c下头踹黑脚，特地来提醒。”
沈希仪皱眉思索片刻，冷冷道：“莫非是想跟你老子带话，新来的提督欧阳必进是朝廷最大奸臣的小舅子，天生一块做奸臣的料？”
挠头，沈钧道：“嗯，也不全是。还有夏首辅颇欣赏阿父勇武忠诚，托陈总兵送来几匹新苏样的绢绫。”
沈希仪眉毛一掀，道：“你老子就在在窝里烂成一块臭肉，也不值得人提醒一声往谁家门送礼c好提拔提拔；如今有奸党看上这块养病的老骨头，说不定有实权委任下来，这些忠臣就坐不住了，嘿嘿，哈哈哈哈瘦田没人耕，耕开有人争老头子才打不过同在两广的俞大猷，说甚么首辅都赞我勇武？”
沈钧不爱听了，撇嘴道：“那俞大猷一勇之夫，大人怎么就不如”
“闭嘴！”沈希仪知晓儿子最是热忱，不肯领会父亲话语里“忠奸莫论”的意思，这是在故意避重就轻，喝道，“平江伯是京城来的勋贵，有资格议论大头巾当下酒，却关你鸟事？”
世袭官职的人家都怕老子，沈钧算是脖子硬的，但积威之下，也瑟缩了一下，却仍是倔强回道：“人人皆知当朝严阁老，是出了名的奸臣，又不是陈总兵一个人这么说”想了想，又扭头小小声补充，“陈总兵也不是来劝大人不要出山，只是提醒我等心里有杆秤，莫让他奸贼哄了去。”
沈希仪跳脚道：“蠢货！他说你就信？”
到底是自己儿子，不好撒手让他自由生长，沈希仪冷冷提醒道：“陈圭是平江伯，年纪跟你一样，就做到两广总兵；你老子我熬到今天头发胡子都白了，官位还不如他！勋贵出身的高高在上，是你我结交得起的吗？”
沈钧赶紧认怂，劝老爸息怒。
沈希仪摇头叹道：“命里就是拿刀拿枪挣命的，做甚么去听大头巾的污糟事？他们往哪里说都有理，忠奸没事翻翻转，你弄得明白吗？”
听到这里，沈钧自知这回听风就是雨，在私下传说两广提督要提拔老父时，却照陈圭的意思跑来边疆劝说，是有些孟浪了。
看在有心人眼里，万一算作沈家的罪过，却怎么处？
那点义愤的火焰一旦恍惚了，便不敢硬颈，只唯唯诺诺，只求哄得自家老头子高兴点。
咳嗽两声，沈希仪苍凉道：“阿钧，我老了，以后家门还靠你撑着。只记住一句话，我等厮杀汉子，命里注定就是用来冲锋陷阵的——但凡上头指了方向，就好生冲上去。甚么忠良奸佞，我们看不懂，也不凑上去填馅，只管握紧手里刀箭，就是个好兵。”
沈钧愣住：“小时候大人教我，抡刀子的也要讲天地良心”
拍拍比自己更魁梧的肩膀，沈希仪再次强调道：“不论大头巾说的忠奸，我们武夫不懂经书上大道理，只要你没见到投敌反叛c杀人放火，好坏就不能听人上下牙一碰就信，记住了吗？”
沈钧乖乖抱拳称是。
负手遥遥望着肃杀之气笼罩的校场，沈希仪忽地一笑：“你来报讯也好，老头子半截埋黄土了，还真颇期待，还能怎么被利用，来做这个众矢之的。”
朝儿子招招手，沈希仪道：“也别白跑这千里地，去跟柳三爷打个招呼，跟着练练罢。”
没想到还有这么好的事，沈钧惊喜交加，低声问道：“安远侯家传练兵之术，肯让我们跟着学？”
沈希仪哈哈大笑道：“武家捂起来不让看不让嗅的‘家传秘法’，大头巾却不在乎吾儿运气不错，去帮柳三的忙罢！若有不明白的，只管问那个姓顾的小秀才！”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两千五百军户站军姿c转身c行进的水准低得可怜，远远不如龙虎山那些个人素质高的道兵们。
路过校场的顾桐也并不介意这份浓浓的业余味道，因为他从来没把这些军户当成兵苗子，只是按照入学军训的业余标准来的。
前世顾桐听说过“人一过百c没事找事”，总之决不能让千万人闲聚等饭吃，多余精力很容易演变出打架斗殴来。抽调出来的匠人等专业组都安排了事务，识字组则配合顾桐在编写扫盲课本，老弱妇孺则安排一些力所能及的轻松活计，只有这些简单编组的精壮，正等待勘测工作结束之后，统一安排田亩，其中一些需要换村落搬家。顾桐一想，与其让他们回去等安排，还不如咬牙出点饭钱，让这些精壮简单军训，不只是高效率消耗多余精力，更是让他们熟悉新的组织，养成基本的服从概念。
顾桐来这里的目的是种田，要从土地里种出超额利润来。不管种稻子还是种甘蔗，都是非常辛苦的工作，干活的人听话一点，当然是必要的提前。
正因为军训只是一种过渡行为，这半个月来顾桐都只晨跑时跟一下，跟热情负责的柳珽制定训练计划，就让他放飞自我了。反正有老将沈希仪镇场，也不会出啥意外。
但凡有活要干，顾桐也不会放着这么多精壮不用，比如测绘队分出某一大片河滩地等级c需要打田埂c立界石了，或道士们勘踏到合适做实验室的山谷，要打地基c盖草棚，都毫不犹豫从这些精壮中轮流调派人力，去做一些技术不强的活，力求尽量多利用这些每天要管饭的人手。
大明子民不愧当世最合用的劳动力，不论被派遣什么活计，从搬石块修缮c扩建临时码头，还是整地运土c操练拉弓c煮饭卸货，都非常顺服配合。更难得是不需要时刻钉死，完成工作的效率和质量都好父爱的过去。做到这一点，功劳最大是那些临时指定的营管都头们，就算只是被柳珽“瞧着顺眼”而随手指了上任，大多很巴结这份机遇，俱各积极表现，别说没有一个掉链子让顾桐觉得需要撤换的，劳作中还常常爆出小惊喜来。
这天顾桐会闲得没事看校场操练，当然也不是来抽查军训——这才多大点事儿，柳珽分分钟搞定。
理由非常搞笑：编写扫盲课本的过程中，顾桐猝然遭遇巨大打击。
这个编写组，每一个成员都是因识字被选出来充当助手的，却不能理解顾桐塞进识字课本要教导的那些“日月星人口手”，更不能接受设定课时计划里，数学和自然常识的比重。这些识字的都认定了三百千千的传统启蒙套路，甚至有打听到顾桐是案首，苦口婆心求教导四书五经的。顾桐再三解释“扫盲班又不是考状元，只是让大家识得些字，会记账c看得懂书告”，他希望培养的是高素质劳动者，又不是养出一群大爷，学韵文干什么？
解释无效，大家都更希望挑选少数精英读书，课本难度大可以增加。
顾桐当然可以把这些人都轰回去种地，自己从头培养，但显然，这是相对不效率的做法。
走过校场，在河边随意散步，顾桐眺望着开阔的远方，见人们散落四处忙于劳作，想到每天供这许多人吃饭的柴米成本，不由豪情暗生：旧田埂有碍新规划，当然挖掉重新垒；旧观念有碍新远景，凭什么不能另起炉灶？
教育体系是大事，不妥协！
心念一转，这时代还没有《幼学琼林》，不妨拉出这个后世书塾启蒙必读c古人很能接受的“韵文常识课”框架，增删一番，填充进去自己希望大家学的内容，正好得用。至于韵文水平不够的硬伤就算弄不到帮忙的人修缮对仗平仄，自己咬牙多多磨砺，就当提前训练八股文必须的文字功夫，也算一举两得吧？
思路打开了，心情也就慢慢转好。
逛累了往回遛跶，忽听身边多了个笑声：“师弟，老沈的儿子来尽孝，我拖来做个帮手，你觉得怎样？”
抬头见柳珽笑得一脸阳光，顾桐也乐：，笑嘻嘻道“师兄做主就好，关我甚么事？当然了，如果他肯交伙食费，就更好啦。”
柳珽懒得拐弯的脾气，知道顾桐是读书人不在乎兵家事，依旧直率提醒道：“练兵之法从来都不能随意偷窥。你也可以让他发个愿来，从此投到师傅门下，免得总有宵小算计，师父有的是亏要吃。”
顾桐顿时抓住他提供的重点，问道：“谁又算计我恩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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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回儿子千里迢迢赶来，只为担心老父被人算计，这亲情和担忧之意出于至诚，沈希仪心里舒服如热天饮凉茶，面上却格外把脸板得严厉，捋须讽道：“却不知吾儿长进了，只怕斥候见了你也甘拜下风既这么本事，为父总要领情。不妨亮一下你上天入地弄来的绝密消息——是谁要提携为父，做哪一款的箭垛子？”
被自家深受百姓爱戴的老父怼得非常习惯，沈钧再焦虑也不会乱了方寸，低声下气哀求嗓门一样大的老父走几步，在河边人少的地方站定，只见周遭一面是水c三面空旷，人过来远远就能看见，才放心，抱拳道：“儿好生在奉议卫窝着，带着亲随打熬筋骨c练武读书，并没有招惹谁。”
沈希仪一瞪眼：“莫混扯，讲事情！”
利落一点头，沈钧道：“平江伯陈总兵巡视桂林府兵备，路过贵港。悄悄儿来家里拜访，酒席间同儿说起，朝中有奸臣不怀好意举荐阿父，意在跟陈总兵打擂台。陈总兵是知道我家的，心知大人深得广西民望，根本不会跟奸臣同流合污。都是武人心肠，生怕不知道这些奸臣最是擅长面皮笑嘻嘻c下头踹黑脚，特地来提醒。”
沈希仪皱眉思索片刻，冷冷道：“莫非是想跟你老子带话，新来的提督欧阳必进是朝廷最大奸臣的小舅子，天生一块做奸臣的料？”
挠头，沈钧道：“嗯，也不全是。还有夏首辅颇欣赏阿父勇武忠诚，托陈总兵送来几匹新苏样的绢绫。”
沈希仪眉毛一掀，道：“你老子就在在窝里烂成一块臭肉，也不值得人提醒一声往谁家门送礼c好提拔提拔；如今有奸党看上这块养病的老骨头，说不定有实权委任下来，这些忠臣就坐不住了，嘿嘿，哈哈哈哈瘦田没人耕，耕开有人争老头子才打不过同在两广的俞大猷，说甚么首辅都赞我勇武？”
沈钧不爱听了，撇嘴道：“那俞大猷一勇之夫，大人怎么就不如”
“闭嘴！”沈希仪知晓儿子最是热忱，不肯领会父亲话语里“忠奸莫论”的意思，这是在故意避重就轻，喝道，“平江伯是京城来的勋贵，有资格议论大头巾当下酒，却关你鸟事？”
世袭官职的人家都怕老子，沈钧算是脖子硬的，但积威之下，也瑟缩了一下，却仍是倔强回道：“人人皆知当朝严阁老，是出了名的奸臣，又不是陈总兵一个人这么说”想了想，又扭头小小声补充，“陈总兵也不是来劝大人不要出山，只是提醒我等心里有杆秤，莫让他奸贼哄了去。”
沈希仪跳脚道：“蠢货！他说你就信？”
到底是自己儿子，不好撒手让他自由生长，沈希仪冷冷提醒道：“陈圭是平江伯，年纪跟你一样，就做到两广总兵；你老子我熬到今天头发胡子都白了，官位还不如他！勋贵出身的高高在上，是你我结交得起的吗？”
沈钧赶紧认怂，劝老爸息怒。
沈希仪摇头叹道：“命里就是拿刀拿枪挣命的，做甚么去听大头巾的污糟事？他们往哪里说都有理，忠奸没事翻翻转，你弄得明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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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点义愤的火焰一旦恍惚了，便不敢硬颈，只唯唯诺诺，只求哄得自家老头子高兴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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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钧愣住：“小时候大人教我，抡刀子的也要讲天地良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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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儿子招招手，沈希仪道：“也别白跑这千里地，去跟柳三爷打个招呼，跟着练练罢。”
没想到还有这么好的事，沈钧惊喜交加，低声问道：“安远侯家传练兵之术，肯让我们跟着学？”
沈希仪哈哈大笑道：“武家捂起来不让看不让嗅的‘家传秘法’，大头巾却不在乎吾儿运气不错，去帮柳三的忙罢！若有不明白的，只管问那个姓顾的小秀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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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释无效，大家都更希望挑选少数精英读书，课本难度大可以增加。
顾桐当然可以把这些人都轰回去种地，自己从头培养，但显然，这是相对不效率的做法。
走过校场，在河边随意散步，顾桐眺望着开阔的远方，见人们散落四处忙于劳作，想到每天供这许多人吃饭的柴米成本，不由豪情暗生：旧田埂有碍新规划，当然挖掉重新垒；旧观念有碍新远景，凭什么不能另起炉灶？
教育体系是大事，不妥协！
心念一转，这时代还没有《幼学琼林》，不妨拉出这个后世书塾启蒙必读c古人很能接受的“韵文常识课”框架，增删一番，填充进去自己希望大家学的内容，正好得用。至于韵文水平不够的硬伤就算弄不到帮忙的人修缮对仗平仄，自己咬牙多多磨砺，就当提前训练八股文必须的文字功夫，也算一举两得吧？
思路打开了，心情也就慢慢转好。
逛累了往回遛跶，忽听身边多了个笑声：“师弟，老沈的儿子来尽孝，我拖来做个帮手，你觉得怎样？”
抬头见柳珽笑得一脸阳光，顾桐也乐：，笑嘻嘻道“师兄做主就好，关我甚么事？当然了，如果他肯交伙食费，就更好啦。”
柳珽懒得拐弯的脾气，知道顾桐是读书人不在乎兵家事，依旧直率提醒道：“练兵之法从来都不能随意偷窥。你也可以让他发个愿来，从此投到师傅门下，免得总有宵小算计，师父有的是亏要吃。”
顾桐顿时抓住他提供的重点，问道：“谁又算计我恩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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