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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53.第二八章:举冒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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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桐的直觉非常准,找麻烦让他不能顺利考试的人果然还在,而且并不直接站出来跟他对着练,只是不停使绊子,让顾桐多少有些茫然。

    找他麻烦的手段这次升级了,不再是暗算,而是更厉害的:明晃晃告状!

    更可怕的是,被找麻烦的时间非常要命。正是在决定顾桐命运的大日子:他正式参加道试的这一天。

    五月二十三日,五更。

    玉山县考棚正北的大门俗称龙门,而龙门之内的大院,就是童生们等候点名的集合地。

    虽然是借玉山县考场,这一天却是省提学道来对整个广信府童生的录取考试,来的考生包括上饶c玉山c弋阳c永丰(今广丰)c铅山c贵溪六县的童生,人自然非常多。

    还不到早晨五点,天还是黑漆漆的,所有来送行的人都被远远挡在龙门外面,同样被挡在外面的还有许多卖诸般吃食如糯米饭团c粽子c油炸鬼夹麻秶粿的;卖考试用具如头晕药油c夹馅肉饼c笔墨纸砚c单层的毛毡小毯子千奇百怪想到想不到的,琳琅满目。这一天的考生也好,送考亲友也好,绝对不会吝啬银钱!如果考生路远或起晚了,来不及在家吃早饭,自然要在摊点上吃饱,才有精神做文章。

    摊贩都点着各色灯火,或手提灯笼c或高高挑起高脚灯,龙门外人头涌涌c密若繁星。

    顾桐经历过全社会都非常重视的高考,场面虽热闹,他却不会分心,只认真看着脚下的路,提着还散发竹木清香的新篾考篮,和约好了碰头的霍兴继并肩,一步步走过龙门:只有考生本人可以进入院内小广场。

    龙门到考棚里头有将近十丈远,县里早命人办学差,由竹木厂和役夫一起搭了九曲栏杆,中间是可以两人并肩走过的通道,就像现代火车站排队那种往返曲折的排队专用道路。考生们还给它一个美名:九龙厂。

    小广场相对安静得多,起码没有吆喝做生意的摊贩了,且中间是空出来的。四周围一排排灯笼光线中,满眼都是读书人青衫。

    明知决定命运的提学道王舜渔学台正在考棚里上香敬圣贤,谁敢喧哗?都安安静静肃立,默默等候点名入考场。

    随着天色渐渐露出曙光,卯时刚到,准点响起头炮。

    院中应声立起一块纸糊空心的长方形灯牌,中间写着“上饶”两个大墨字,另一面用朱笔写着考生姓名,远远就一目了然。

    找到自己名字的上饶县考生提起自己的长耳考篮,跟着灯牌指引,缓缓踏上九龙厂曲折的通道,尽头处就是入考场点名处。

    和所有考生一样,顾桐注意看着点名处,只见对着点名出的考棚大门内,排了许多几案。正中间一张桌子,端坐的是提学道王舜渔。紧挨着他桌子,略斜位置布置了一张同样的桌子,坐的是广信知府,他亲自来任考试的提调官。

    提考官c提调官的座位高高在上,略矮一阶的右手边,又有一张高桌,是正在点名的本县知县座位,还有一溜长几,则坐着本县学官,和几个官方认可的大书院山长,他们在现场也是充当“业师”,来认人的。而靠近点名处的左手边,一溜长木桌后,坐着里正c廪保等等。

    门口的书办开始大声点名。

    第二道炮响起时,举起的领路纸牌正是玉山县。

    顾桐在灯牌上找到自己名字排在本县第十九,霍兴继则是第七,知道这个排队的顺序,正是府试取中童生的名次。也就耐心等队伍理顺,站在自己的位置上,缓缓向前挪。

    终于轮到顾桐站在点名处,听见书手报“顾桐”,应声答一句“有”,走上两步,站在了提学道的桌子面前,这是等王舜渔亲眼确认的意思。因为王提学官面前放的考生名册,是教官报上来的,名下注的信息除了姓名年龄籍贯三代履历,还有身高脸型c容貌特征等等,供当面核对。

    按照被学官教导的礼仪,顾桐站直之后面对灯烛辉煌的正前方,对他来说明晃晃得有些刺眼,看不清上面坐着的人脸,但桌子后面坐着的官员c教官c里正c廪保一众人等,看他都异常清晰。

    深呼吸,略等三秒钟,顾桐没有听见提学道有什么异议,表示官员认为他的容貌特征和考生花名册是一致的。他按规定,朗声道:“彭世乐保。”

    官方派出作为保人的廪生彭世乐此时也应声回答:“彭世乐保。”

    虽然每一个流程都是被教导过的,但听见廪保回答,顾桐还是觉得微微安心,知道这个目的在于当面确认是本人亲身来考试的点名流程已经基本算是圆满完成,下面只要走上一步,派保彭世乐手中领回他代管的考试结票,再凭这个“准考证”,回到发卷处,领回二十日那天他亲自来考棚填写好名字与三代履历的试卷,和草稿纸。

    顾桐之前考过了县试和府试,主考官分别是知县和知府,也有廪保等程序,却远远没有道试现场这么严格,充满庄严的仪式感。

    毕竟这次考试取中后,就叫做“生员”,从此有资格进入国子监或府学c县学等不同级别官学读书了。

    这个入学考试之所以跟高考一样庄严重要,是因皇明规定,“科举必由学校”,也就是说,只有官学认可的生员,才能由官方报名参加乡试,去竞争相当于初级公务员的举人功名。

    虽然举人才是漫漫功名路上的第一块真正里程碑,但不经过生员这关,连报名考试的资格都没有。

    一唱一和的应答完毕,在场派保廪生彭世乐已上前一步,正要伸手,把准备好的试卷结票递给顾桐,忽听官员坐席上,有一个人问:“你是玉山县山底村顾桐么?”

    开口的是右手位首座的本县知县。

    ——奇怪!之前数十人点名都顺当过去,没有发生过官员开口讯问的情况!

    顾桐顿时提高警惕,脸上却不动声色,只朗声答道:“文童顾桐,曾祖讳加银c先祖讳丰c父讳玖,玉山县山底村人氏。”

    这是他灵机一动,当场补报一次三代姓名,来证明“我是我本人”。

    知县淡淡道:“记得去年本县亲自点取你进本县文童圆榜,顾桐你十二岁,虽不能算神童科,却也皎皎少年,帖经墨义也还清通。本县今收到书信一封,检举你冒认户籍,并无江南西道考试资格。此事属实否?你可有何要辩驳的?”

    顾桐一惊——难道针对他的麻烦还没完?

    来领结票那天,顾家三兄弟褡裢里的钱离奇失窃,饭铺老板夫妻诡异地突然大闹,幸好知府的计笇师爷路过,就没能当场闹起来;加上方南和李柏两位出手厉害,捉住偷儿的效果是釜底抽薪,结账之后也就没事了。

    当时顾桐就已经觉得,似乎有阴谋,分析起来像是有人出手,针对性地要搅黄他的道试。

    如果顾桐跟自己老爸顾九和族长坐下来细细分析,也许事情不难得出结论,可能性最大的,是柳珽这位实权侯府的代言人干的。但道试之前的复习时间实在宝贵,顾桐情愿多写两篇八股,或多背几篇优秀范文,哪里肯把时间和脑细胞浪费在这种事情上?

    所以顾桐只知道,周七曾经来村里扬言要顾家卖地做佃户,或者交出自己,顾家拒绝了。也知道有一股势力在暗算,却不认为周七和他的衙门里做书吏的姨父能玩多大。

    再说了,计笇师爷的行为,让顾桐知道了一个真理:牛逼的师父显然是可以当成靠山的那么,只要应对不慌张出错,就应该能撑过考试。

    顾桐都准备好了,只要考试一结束,就带上承诺保护他的方大高手,再忽悠上貌似也很厉害的李大道士,直奔广西去了,管他谁算计啥!

    顾桐一跑,正常情况下,侯府的注意力应该也跟着跑对保护家人族人来说,能起到釜底抽薪的作用!

    知县开口时,柳珽正在现场,翘着脚,坐在点名处旁的圈椅上,等着看这泥鳅一样的外室子,怎么乖乖落网。

    柳珽是谁?堂堂侯府三老爷,给自家正倒霉的亲姐姐撑腰,捉她丈夫的一个外室子回去而已,没啥不能告诉人的。讨厌是这奸猾小子并不是草民,而是个童生,还是已经被通知参加道试的童生,就算柳珽不怵,奉命办事的人也没一个敢随意下手,只好听他们唧唧歪歪的建议,先弄黄了顾桐的道试,等代表国家机器的官员们鄙弃这婢女之子,再捉拿一个小孩子回京,还不是手到擒来?

    柳珽的脾气那是典型勋贵作风,自矜身份且懒怠奔波,被姐姐妹妹磨的没办法,答应抓人就算了,如果还要玩心眼,他才不肯亲自麻烦,何况是去乡村那种腌臜地方?柳珽只是派了亲信下人,跟另一位出嫁姐妹的夫家c天师府的人配合,来捉拿顾桐,至于中间事情怎么办,柳珽才懒得管呢。

    见顾桐神情莫测,显然做梦都没想到,柳珽居然会命人昨晚送信给知县,检举他冒充本县籍贯考试。还想看笑话,今天牺牲懒觉,天没亮就亲自来守着。

    ——小子诶,老爷亲自守在这里,瞧你能舌灿莲花,颠倒黑白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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