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49.第二四章：拚心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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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下来随意吃些午餐时，顾家堂兄弟三人大清早出门c奔走半日，累得都有些发木。
一到县城，自然是趁早去拜会互结的童生霍兴继。府试发榜时，同为取中的童生，大家会特特彼此结识，以备道试互相为结票签署担保。正好也可以约个伴，同去拜会之前业师推荐的县学廪生张某，每年把为童生考试具结当成生意做的，每人收十两银，从不二价。拜会得顺利，两人索性乘兴带着家人，一同又跑了县学指定的“派保”家，同样送四色点心与礼银封。
本来霍兴继要做东午饭的，顾桐不舍得浪费到县城这点时间，还要去拜会业师——通常到考试时候，做先生的都来县城住，方便学生走动，去考棚具结作保也便当。霍兴继同样觉得时间不够用，也就不多废话，互相鼓励后道别，约了考试后一同喝茶。
正因为四户人家都拜访好，约定下午辰时去考棚领道试结票，点心与礼银统统送出去。事情办得痛快，一日便搞定这般大事，考试前只消顾桐亲身再跑一趟填试卷封面，就可以踏踏实实等考试了。大家心情都松快，说说笑笑出来，随意路边寻吃食。
曾经生活在外国大使与本国大大都爱去平民店吃饭的世界，顾桐并不觉得读书人吃路边摊有损身份，跟两位堂哥高高兴兴去小铺子吃炒粉。
吃饭时说笑得很开心，直到结账时，顾全一模肩上斜跨着的布褡裢，脸都青了，一声惊呼：“啊也！破了个洞，铜钱都没了！”
顾桐非常意外，问道：“铜钱这么重，怎么会才发觉被偷？”
老板娘正安慰一句“没事，慢慢寻”，炒粉铺的老板已经快速冲出来，高声质问：“读书人也要讲道理，怎好吃霸王餐？”
今天来帮忙划船背东西的顾田堂哥没见过这种场面，惊得脸色煞白。
顾全算是见多识广的，钱被偷了又惊又怒，却还勉强镇定，赶紧对店老板解释道：“店家勿要叫嚷！看我这褡裢底下，还有扔进来的两把碎石，想必这偷儿是老手，弄走铜钱换成石头压住，故而一路都不知晓失窃了，我方才掏摸要会钞，这才发觉。”
店家是得了周七托衙役送来礼封的，哪里肯息事宁人？反倒一个箭步窜到街中间，加二卖力嚷嚷：“我炒米粉的小本生意，一晚肉丝炒粉也只六文钱，三个人吃饱喝足才二十多个钱，讨生活不容易！一句钱被偷了便要吃白食，我本分生意人怎么活？”
顾桐已经觉得不对：二十多文钱，对小老板来说肯定不是小数字，但这种小食摊子讲究和气生财，可以好好坐下来商量怎么换钱，扣押东西也是办法，甚至扣两个人，派一个人回去拿钱也是正常思路，这家伙却只管嚷嚷，却是什么路数？
——会被弄懵，主要是顾桐并没有明朝思维。比如说他再脑洞，也绝对不可能联想到，高考生的道德瑕疵比如闯了个红灯c吃了个霸王餐，会导致吊销准考证。
但是在大明朝，对读书人的道德要求就是这么dia一。
对面醉冰楼上，柳如意听着小摊主的叫嚷，表情异常之爽，但还是忍不住追问：“只这般叫嚷他赖账二十文钱，能管用么？”
周七皱眉，道：“这是县衙门礼房文书教我的路数，说仓促之间，这一招最见效。只是还得再闹腾大一些，要惊动考房，或者考棚那边，一旦提学道老爷知晓童生有辱斯文，今年不准参加道考是一定的，再过瘾些，只怕还能补上五小板子。”
柳如意一拍手，低声道：“这就是闹得还不够大！”
周七点点头，桌面上抬手微一拱，道：“柳管家教训得是！”
自从褡裢里摸出两串钱——都是百枚钱的成盘大串，点手叫身后自家族里送来跑腿的小学徒，附耳交代几句，挥手让他赶紧去。
只耗了一盏茶功夫，柳如意本来眼见着顾桐出来劝导，坐在楼上都能听见朗朗的少年声气“好生商量，我们这里三个人，两个在此候着，我去找同窗借钱来付账。”
这话太有道理，店家渐渐熄了火，吵嚷声瞬间小了下来。
周七派出去的同族小孩默默溜进小饭铺子，没多久，刚才还试图和气生财的老板娘被点着，从后厨拎出一块香椿木的薄案板，左手抄着菜刀，一阵风般卷到路上，菜刀剁案板“梆梆梆”直响，嘴里各种哭骂，什么“读书的后生好厉害，几句话就让我老实的当家人憋回去了求求老爷给条活路”
效果立竿见影！
柳如意赞赏地拍拍周七肩。
——人才啊！
顾桐就算是朵蘑菇，这时候也看明白了，店家这是恶意闹腾。
虽然他并不明白这种大街上泼妇哭闹的戏码，会导致什么后果，但这么嚣张的阴谋气息，让他直觉有些不妙：既然是非正常的事件发生，那就一定会有意料之外的诡异后果而且十有八九，这后果是他不想要的。
脑子里骨碌碌各种狗血桥段与脑残可能，顾桐确信，所有网络信息都在强调一点，大妈瞬间化身泼妇，最好应对方式不是试图讲理，而是果断用光速离开她。
可这种混乱时候，一旦尝试溜走，就会被坐实为霸王餐
顾桐一急，想起脑残剧必备的“扭转乾坤”桥段，仰头，开始发出“呵呵哈哈哈”的大笑声。
笑声里没有任何喜悦，但一定要够自信！
正在干嚎的小老板与剁菜刀哭喊的老板娘被震慑住，噪音顿时小了。
楼上，发觉情势被微妙控制，柳如意不爽地皱眉。
周七一直盯着远方，突然一拍桌子，喜悦道：“来了来了这队人前有开路牌子，嘉靖乙丑年同进士及第叶，江南西路广信府正堂叶府尊大人来了！”
柳如意纳闷：“你不是说，要学道衙门知晓才管用么？再说这知府为甚跑县里来？”
周七陪着笑脸正要解释，突然惊喜：“邱书办您来了！柳管家，这位邱济，是礼房的首位书办。”
礼房是主管考试的，柳如意知道是托周七送的十两银子起作用了，便在座头上略微欠身，拱手见礼。
邱书办捋着山羊胡子，看同僚王喜的面子对周七点点头，随意向空中一拱手，便傲然坐下，从容道：“道试么，府尊总是要来帮帮忙的。只消府尊见到了这读书人无行，提学道王老爷自然就知晓了。”
柳如意兴奋得差点忘记压低声音，问道：“成了？”
邱书办眯着眼睛，很有派地微笑。但没笑多久，忽然震精了，整个人扑向栏杆，差点把自己挂在上面，嘴里啧啧惊叹：“计师爷怎地下了叫骡子？这位可是府尊面前第一号师爷，说话比县太爷管用多了！咦，这童生甚么来历，怎么计师爷主动跟他搭了话，还笑嘻嘻这么给面子？”
一边叨叨着，脸色迅速晴转阴，看起来随时会有暴雨。
这边局势瞬间万变，锦衣卫被临时转职为暗卫的方南并不知道，否则老板娘根本不会有机会掏出砧板与菜刀的好吧？
此刻，方南正不得不执行锦衣卫极其少见的苦逼行动：飞奔捉贼。
是的，贼头和几个放风的小偷儿缀上顾桐时，他已经发现了。因为，方南根本就是清早搭顾家兄弟的船一起来的县城——找知情的顾全安排的。而顾桐忙着一条条捋记忆和通知，确定道县城需要找哪些人，同时在纸上画出最佳路线要保证宝贵时间的办事效率，哪里会注意堂哥口中“顺便搭船的同乡”？
方南是骑马射箭c拳脚刀枪样样来得的锦衣卫高手，但他是军户出身，□□大戟砍杀起来绝不含糊，却不太明了江湖伎俩，这么简单的偷摸手段，他也是偷儿们得手了飞奔，才真正看明白。
生怕顾桐下午还需要办事的银钱，方南也懒得自己搭银钱，于是也没多想，拔腿便飞奔，直追下去。
这贼头能被衙门挂号，有事招来办，自然是本地混久了的，才开始跑就已经发觉被追，唿哨一声，四散了跑开去。
方南何等眼神？钉死了出手偷钱c换石头的那个偷儿，死追他一个不放，并不管障眼的那几个。
县城除了十字形交错的两条大道，其余小巷均最多容一个独轮车，或两人挑担侧身错过，且被宅院c老树c水井间隔得曲里拐弯。方南身手再犀利c奔走再如风，遇到本地熟悉道路的积年老贼或中途跳墙c或虚晃又奔回，各种借地势招数施展开，却也头疼之极，总是捉不到不说，连停步打弹弓的时间都没有。方南也不徒劳呼喝，只飞奔中顺手抄了几颗鸡卵大石头，只候着时机，直接撂倒。
方南想得可朴素了——抢回钱来扔给顾全，自然就没事啦。
跑得已经有些心浮气躁，方南正要不管方位怎样c先砸块石头消消火，才要扬手，忽一错眼，见前头有个熟悉的身影，穿半旧道袍，肩上“梅花易数神算c吉凶休咎”的青布招，随着他步子一晃一晃。
脑海里顿时付出一双三角眼。
方南突然就像遇到锦衣卫同袍，本能地大喝一声：“石头道士，拦住在跑的那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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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到县城，自然是趁早去拜会互结的童生霍兴继。府试发榜时，同为取中的童生，大家会特特彼此结识，以备道试互相为结票签署担保。正好也可以约个伴，同去拜会之前业师推荐的县学廪生张某，每年把为童生考试具结当成生意做的，每人收十两银，从不二价。拜会得顺利，两人索性乘兴带着家人，一同又跑了县学指定的“派保”家，同样送四色点心与礼银封。
本来霍兴继要做东午饭的，顾桐不舍得浪费到县城这点时间，还要去拜会业师——通常到考试时候，做先生的都来县城住，方便学生走动，去考棚具结作保也便当。霍兴继同样觉得时间不够用，也就不多废话，互相鼓励后道别，约了考试后一同喝茶。
正因为四户人家都拜访好，约定下午辰时去考棚领道试结票，点心与礼银统统送出去。事情办得痛快，一日便搞定这般大事，考试前只消顾桐亲身再跑一趟填试卷封面，就可以踏踏实实等考试了。大家心情都松快，说说笑笑出来，随意路边寻吃食。
曾经生活在外国大使与本国大大都爱去平民店吃饭的世界，顾桐并不觉得读书人吃路边摊有损身份，跟两位堂哥高高兴兴去小铺子吃炒粉。
吃饭时说笑得很开心，直到结账时，顾全一模肩上斜跨着的布褡裢，脸都青了，一声惊呼：“啊也！破了个洞，铜钱都没了！”
顾桐非常意外，问道：“铜钱这么重，怎么会才发觉被偷？”
老板娘正安慰一句“没事，慢慢寻”，炒粉铺的老板已经快速冲出来，高声质问：“读书人也要讲道理，怎好吃霸王餐？”
今天来帮忙划船背东西的顾田堂哥没见过这种场面，惊得脸色煞白。
顾全算是见多识广的，钱被偷了又惊又怒，却还勉强镇定，赶紧对店老板解释道：“店家勿要叫嚷！看我这褡裢底下，还有扔进来的两把碎石，想必这偷儿是老手，弄走铜钱换成石头压住，故而一路都不知晓失窃了，我方才掏摸要会钞，这才发觉。”
店家是得了周七托衙役送来礼封的，哪里肯息事宁人？反倒一个箭步窜到街中间，加二卖力嚷嚷：“我炒米粉的小本生意，一晚肉丝炒粉也只六文钱，三个人吃饱喝足才二十多个钱，讨生活不容易！一句钱被偷了便要吃白食，我本分生意人怎么活？”
顾桐已经觉得不对：二十多文钱，对小老板来说肯定不是小数字，但这种小食摊子讲究和气生财，可以好好坐下来商量怎么换钱，扣押东西也是办法，甚至扣两个人，派一个人回去拿钱也是正常思路，这家伙却只管嚷嚷，却是什么路数？
——会被弄懵，主要是顾桐并没有明朝思维。比如说他再脑洞，也绝对不可能联想到，高考生的道德瑕疵比如闯了个红灯c吃了个霸王餐，会导致吊销准考证。
但是在大明朝，对读书人的道德要求就是这么dia一。
对面醉冰楼上，柳如意听着小摊主的叫嚷，表情异常之爽，但还是忍不住追问：“只这般叫嚷他赖账二十文钱，能管用么？”
周七皱眉，道：“这是县衙门礼房文书教我的路数，说仓促之间，这一招最见效。只是还得再闹腾大一些，要惊动考房，或者考棚那边，一旦提学道老爷知晓童生有辱斯文，今年不准参加道考是一定的，再过瘾些，只怕还能补上五小板子。”
柳如意一拍手，低声道：“这就是闹得还不够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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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书办眯着眼睛，很有派地微笑。但没笑多久，忽然震精了，整个人扑向栏杆，差点把自己挂在上面，嘴里啧啧惊叹：“计师爷怎地下了叫骡子？这位可是府尊面前第一号师爷，说话比县太爷管用多了！咦，这童生甚么来历，怎么计师爷主动跟他搭了话，还笑嘻嘻这么给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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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局势瞬间万变，锦衣卫被临时转职为暗卫的方南并不知道，否则老板娘根本不会有机会掏出砧板与菜刀的好吧？
此刻，方南正不得不执行锦衣卫极其少见的苦逼行动：飞奔捉贼。
是的，贼头和几个放风的小偷儿缀上顾桐时，他已经发现了。因为，方南根本就是清早搭顾家兄弟的船一起来的县城——找知情的顾全安排的。而顾桐忙着一条条捋记忆和通知，确定道县城需要找哪些人，同时在纸上画出最佳路线要保证宝贵时间的办事效率，哪里会注意堂哥口中“顺便搭船的同乡”？
方南是骑马射箭c拳脚刀枪样样来得的锦衣卫高手，但他是军户出身，□□大戟砍杀起来绝不含糊，却不太明了江湖伎俩，这么简单的偷摸手段，他也是偷儿们得手了飞奔，才真正看明白。
生怕顾桐下午还需要办事的银钱，方南也懒得自己搭银钱，于是也没多想，拔腿便飞奔，直追下去。
这贼头能被衙门挂号，有事招来办，自然是本地混久了的，才开始跑就已经发觉被追，唿哨一声，四散了跑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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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城除了十字形交错的两条大道，其余小巷均最多容一个独轮车，或两人挑担侧身错过，且被宅院c老树c水井间隔得曲里拐弯。方南身手再犀利c奔走再如风，遇到本地熟悉道路的积年老贼或中途跳墙c或虚晃又奔回，各种借地势招数施展开，却也头疼之极，总是捉不到不说，连停步打弹弓的时间都没有。方南也不徒劳呼喝，只飞奔中顺手抄了几颗鸡卵大石头，只候着时机，直接撂倒。
方南想得可朴素了——抢回钱来扔给顾全，自然就没事啦。
跑得已经有些心浮气躁，方南正要不管方位怎样c先砸块石头消消火，才要扬手，忽一错眼，见前头有个熟悉的身影，穿半旧道袍，肩上“梅花易数神算c吉凶休咎”的青布招，随着他步子一晃一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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