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富养的女儿之过去（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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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飘雨的冬夜从事户外劳作，寒意紧紧附住人体，好像披一件终日不干的湿衣，冷透心肺。工人们顶风冒雨搬卸材料，怒牙突嘴，神情坚毅得如同兵马俑，人人都喜老婆孩子热炕头，不为肩扛养家重担，谁愿遭这罪。
秀明让厨子熬了大锅辣的姜汤，尽情往里搁红糖，运来分给大家伙儿，趁他们喝汤的间隙清点检查，发现这批材料里有一项与合同对不上。美术馆主楼底层地板原定用国产的“芝麻白”花岗石，此番运来的却是意大利进口的“沙安娜米黄”大理石，材质改变，价格更相差近十倍，若是厂家发错货，那玩笑可开大了。
他赶忙多方核实，得知欧阳大师为求气派，临时做主更换材料，按理这事应该经委托方开元地产书面批准，以保证程序正确。他当场联系赵敏，她也痛快回话，说自己正要回办公室，着急的话现在就可以过去找她签字。
女人的声气不似往日斯文轻柔，音色略微走样，呈现出不正常的亢奋。秀明猜她大概应酬时喝高了，犹豫是否该去打扰，可工地这边运货司机催要收货单据，今晚不捋顺这笔买卖日后恐有不妥，便抓紧时间去了。
到那儿时赵敏的助理都已下班，他接连敲门半分钟，才听到一声远远的，似从天边飘来的
“请进”。
走进办公室，赵敏刚从办公桌上衬起身，秀明此刻再听她说话，已同电话里两样。醉酒就是这样，血脉贲张为所欲为只有短短一瞬，当身体完全被酒精侵噬，便不可避免的往萎靡不振烂醉如泥发展。赵敏酒量不浅，刚才陪人喝了一瓶白酒两瓶红酒，也还能撑住不直接变烂泥，但心里胃里那个难受，已不能用语言形容，签字时就想吐，勉强忍住。搁笔不久，胃竟跳起踢踏舞，将里面的东西一股脑托举上来，她捂嘴冲进化妆间，跪在马桶前干呕，喉咙却像栓了死结，不肯放行，于是从腹部到脑门的所有血管神经都出现异常，恰似早晨七八点钟城市瘫痪的交通，活活逼死人。
秀明本来远远回避，听她痛苦的呕了半天，忍不住靠近说：“您不妨用手指抠一下，很快能吐出来。”
赵敏注重形象，怎肯接受这建议，但再呕下去，眼泪鼻涕一齐出动，也没文雅到哪儿去。秀明见她这么难受，倒像珍珠前几次吃错东西的情形，实在看不过，在洗手台洗了洗手，先道一声“失礼”，掏出捆文件用的橡皮筋帮她挽起长发，赵敏不知他要干什么，没等回头，冰凉的手指探进她的口腔，轻轻搔刮喉头，不出两秒钟，她直如开窍般哇哇狂吐，酒液残渣排空后，要命的呕吐感立刻减轻，心神也清明不少。她接过他端来的清水漱口，又用漱口水清洗数次，终于如获新生的坐倒在地板上，脑门头顶浮满汗水，还有汗珠牵五挂四的自脸庞滑落，再强悍的妆容也不可能做到绝对防御。她想自己此刻的模样一定很狼狈很糟糕，这狼狈糟糕独自承受还好，被外人瞧见可不妙得很，忙用纸巾掩住面孔，垂头道歉：“对不起，给您添麻烦了。”
秀明一个大男人，不可能像她这般扭捏，大方笑道：“这点小事算什么，我女儿也常闹肠胃病，想吐吐不出来的感觉最折磨人，每到那种时候我就用这法子帮她催吐，吐出来就舒服了。”
几乎每次见面，他都会提起女儿，没有丝毫刻意的成分，更不是想在人前标榜好爸爸形象，那种自然深入骨血，不经意的于言行举止间流露，如同心跳和呼吸。赵敏身为外人，从未亲眼看到他们父女相处的情形，也能感受他对女儿深沉浓厚的爱怜，对他的好感很大一部分源于此。
从未享有过父爱的女人面对疼爱女儿的男人，好比徘徊于沙漠地带的牲畜隔着漫漫黄沙遥望碧绿草原，总是莫名的亲近向往。此前数次见秀明表现出对女儿的种种喜爱关怀，她已清晰意识到自己产生了羡慕甚至嫉妒的情愫，难以抑制的自行代入到珍珠的角色里，幻想被父亲宠爱呵护的滋味。这是她打小染上的顽疾，周围人中，凡是家庭幸福父女亲厚的女性都教她偷偷嫉妒个遍，她像生长在暗处的植物以妄想做养料，连香味都苦涩，对父亲的仇恨也被这苦涩的香熏染得越发刻骨。
秀明见她如同经霜的花儿，神思委顿，形容憔悴，不禁顾忧她的健康，扶她去沙发上坐下，再倒杯热水送到手中，终究没管住自己的嘴，问她：“赵总，您父母没在上海？”
赵敏微微诧异，想不到他会突然问及此事。”
秀明早发现自己不能看她的眼睛，好像有电流。眼睛放电的女人很多，一般是激情四射的高压电，电得人春心荡漾，这女人放出的是静电，被她定睛注视，男人好像变回十五六岁的青涩少年，自惭形秽，不好意思。他目光闪避，陪着笑脸说：“您工作那么辛苦，父母知道了一定很心疼。”
赵敏以为这是客套话，也客套回应：“只要是工作就没有轻松的，您不也很辛苦吗？”
谁知他正色说：“我是男人，苦点正常，再说我干活劳心劳力但不会直接伤身，跟您的工作还不一样。如今生意场上应酬就是比谁能喝酒，那些个领导老板，灌起黄汤不要命，招待他们等于体验做注水猪，女人怎么吃得消。”
赵敏笑道：“所以有人说我们这些民营企业的高管是‘三陪’嘛，陪吃c陪喝c陪玩，运气不好，陪睡也不稀奇。”
秀明吃惊：“我没有讥讽您啊，压根就没想到这一层。”
赵敏仍是笑：“我说得是实话，不过这方面本人运气不错，没遇到过真正的大灰狼。酒嘛，过去是喝了很多，最近几年爬得快，到了这个位置，自会有人替我顶。今天例外，业务部最海量的经理出差了，我们董事长又是养身达人，陪领导吃饭，总不能只派助理司机干杯吧，只好由我舍命陪君子了。”
她轻轻揉弄太阳穴，眼帘低垂满含自嘲，华丽优雅是做给别人看的，内在的她也不过是个讨生活的江湖女子，负垢忍尤，委曲求全，甚至曲意逢迎，溜须拍马一件少不了。这个社会比里的世情复杂千倍，平庸无能和恃才傲物都出不了头，成功也不属于白莲花，只青睐高智商高情商的忍者。
秀明默默看着她，感觉很不忍心，假如是聪明人，想想对方的身家，再对比一下自己存折上的数目，准骂自己咸吃萝卜淡操心，可他本身不怎么聪明，还有严重的大男子主义情节，见一个娇滴滴的弱女子劳累伤神，便自动化身虬髯客，妄图救人于水火，能力不及时，又会加倍怜惜，直接过度为圣父。
眼下他便怀着圣父心理对赵敏说：“有句话说了您别嫌矫情。”
赵敏请他但说无妨，见他表情极为诚恳的说：“您的事业很成功，身份比我们这些小老百姓尊贵，可我觉得您父母并不乐见您过这种生活，比起赚很多的钱，他们一定更希望您健康快乐。”
“何以见得？”
“做父母的不都这样吗？”
赵敏摇头轻笑，这男人太也天真，以为天下无不是的父母，殊不知，祸害终究是祸害，不会因为生儿育女改变。
她当然不能取笑他同他辩论，踢皮球似的问：“如果令嫒今后的工作状况和我类似，您会接受吗？”
秀明果断否定：“肯定不会啦，就算她愿意我也不答应，又不是儿子，需要建功立业，那女儿只要顺利嫁人，别的都可以马马虎虎。我只希望我女儿平安长大，找个诚实可靠又对她好的男人结婚，之后她爱干嘛干嘛，我半点要求都没有。”
“万一家里需要她挣钱呢？”
“不会，有我在，哪轮得到她养家，如果她未来的老公要靠她挣钱贴补家用，我立马让那小子滚蛋，自古男主外女主内，连老婆孩子都养不起的男人没资格成家。”
“哈哈，那要是她自己想干一番事业呢？”
“我也不太支持，事业心只该男人有，那是激励人去拼去闯的玩意儿，女人天性柔和，要是事业心太强，变得跟男人一样争强好斗，只会给她的生活造成负面影响。所以将来我女儿即使因为兴趣从事某件工作，我也会劝她量力而行，超出承受能力范围的一概别强求。”
“您这些观念真像一百年前的旧派思想，被女权主义者听见可不得了。”
“嗨，我一直觉得所谓的女权主义纯属没事找事。”
“为什么？女性不愿做男人的附属品，要求独立解放不对吗？”
“没说不对，但她们那是真解放么？不照样是做给男人们看的。要说从古至今都有这种傻女人，男人喜欢瘦子，她们就不吃饭，男人以胖为美，她们又拼命增肥，男人喜欢小脚，她们就去缠足，男人喜欢细腰，她们就去束腰。到了现代更过分，男人爱漂亮，女人就整容，男人爱年轻，女人就拉皮，总之处处投男人喜好。等到男人越变越懒，不愿承担责任，只消轻飘飘来一句‘女人要独立’，女人们又兴冲冲搞起女权运动，一步步全被男人算计着，还自以为很聪明，我真为她们感到悲哀。”
赵敏难得听到如此鞭辟入里的发言，一时解颜而笑，完全卸下了矜持防备。她觉得自己大概能和秀明成为好朋友，这样憨厚良善的男人值得结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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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明让厨子熬了大锅辣的姜汤，尽情往里搁红糖，运来分给大家伙儿，趁他们喝汤的间隙清点检查，发现这批材料里有一项与合同对不上。美术馆主楼底层地板原定用国产的“芝麻白”花岗石，此番运来的却是意大利进口的“沙安娜米黄”大理石，材质改变，价格更相差近十倍，若是厂家发错货，那玩笑可开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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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的声气不似往日斯文轻柔，音色略微走样，呈现出不正常的亢奋。秀明猜她大概应酬时喝高了，犹豫是否该去打扰，可工地这边运货司机催要收货单据，今晚不捋顺这笔买卖日后恐有不妥，便抓紧时间去了。
到那儿时赵敏的助理都已下班，他接连敲门半分钟，才听到一声远远的，似从天边飘来的
“请进”。
走进办公室，赵敏刚从办公桌上衬起身，秀明此刻再听她说话，已同电话里两样。醉酒就是这样，血脉贲张为所欲为只有短短一瞬，当身体完全被酒精侵噬，便不可避免的往萎靡不振烂醉如泥发展。赵敏酒量不浅，刚才陪人喝了一瓶白酒两瓶红酒，也还能撑住不直接变烂泥，但心里胃里那个难受，已不能用语言形容，签字时就想吐，勉强忍住。搁笔不久，胃竟跳起踢踏舞，将里面的东西一股脑托举上来，她捂嘴冲进化妆间，跪在马桶前干呕，喉咙却像栓了死结，不肯放行，于是从腹部到脑门的所有血管神经都出现异常，恰似早晨七八点钟城市瘫痪的交通，活活逼死人。
秀明本来远远回避，听她痛苦的呕了半天，忍不住靠近说：“您不妨用手指抠一下，很快能吐出来。”
赵敏注重形象，怎肯接受这建议，但再呕下去，眼泪鼻涕一齐出动，也没文雅到哪儿去。秀明见她这么难受，倒像珍珠前几次吃错东西的情形，实在看不过，在洗手台洗了洗手，先道一声“失礼”，掏出捆文件用的橡皮筋帮她挽起长发，赵敏不知他要干什么，没等回头，冰凉的手指探进她的口腔，轻轻搔刮喉头，不出两秒钟，她直如开窍般哇哇狂吐，酒液残渣排空后，要命的呕吐感立刻减轻，心神也清明不少。她接过他端来的清水漱口，又用漱口水清洗数次，终于如获新生的坐倒在地板上，脑门头顶浮满汗水，还有汗珠牵五挂四的自脸庞滑落，再强悍的妆容也不可能做到绝对防御。她想自己此刻的模样一定很狼狈很糟糕，这狼狈糟糕独自承受还好，被外人瞧见可不妙得很，忙用纸巾掩住面孔，垂头道歉：“对不起，给您添麻烦了。”
秀明一个大男人，不可能像她这般扭捏，大方笑道：“这点小事算什么，我女儿也常闹肠胃病，想吐吐不出来的感觉最折磨人，每到那种时候我就用这法子帮她催吐，吐出来就舒服了。”
几乎每次见面，他都会提起女儿，没有丝毫刻意的成分，更不是想在人前标榜好爸爸形象，那种自然深入骨血，不经意的于言行举止间流露，如同心跳和呼吸。赵敏身为外人，从未亲眼看到他们父女相处的情形，也能感受他对女儿深沉浓厚的爱怜，对他的好感很大一部分源于此。
从未享有过父爱的女人面对疼爱女儿的男人，好比徘徊于沙漠地带的牲畜隔着漫漫黄沙遥望碧绿草原，总是莫名的亲近向往。此前数次见秀明表现出对女儿的种种喜爱关怀，她已清晰意识到自己产生了羡慕甚至嫉妒的情愫，难以抑制的自行代入到珍珠的角色里，幻想被父亲宠爱呵护的滋味。这是她打小染上的顽疾，周围人中，凡是家庭幸福父女亲厚的女性都教她偷偷嫉妒个遍，她像生长在暗处的植物以妄想做养料，连香味都苦涩，对父亲的仇恨也被这苦涩的香熏染得越发刻骨。
秀明见她如同经霜的花儿，神思委顿，形容憔悴，不禁顾忧她的健康，扶她去沙发上坐下，再倒杯热水送到手中，终究没管住自己的嘴，问她：“赵总，您父母没在上海？”
赵敏微微诧异，想不到他会突然问及此事。”
秀明早发现自己不能看她的眼睛，好像有电流。眼睛放电的女人很多，一般是激情四射的高压电，电得人春心荡漾，这女人放出的是静电，被她定睛注视，男人好像变回十五六岁的青涩少年，自惭形秽，不好意思。他目光闪避，陪着笑脸说：“您工作那么辛苦，父母知道了一定很心疼。”
赵敏以为这是客套话，也客套回应：“只要是工作就没有轻松的，您不也很辛苦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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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敏仍是笑：“我说得是实话，不过这方面本人运气不错，没遇到过真正的大灰狼。酒嘛，过去是喝了很多，最近几年爬得快，到了这个位置，自会有人替我顶。今天例外，业务部最海量的经理出差了，我们董事长又是养身达人，陪领导吃饭，总不能只派助理司机干杯吧，只好由我舍命陪君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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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他便怀着圣父心理对赵敏说：“有句话说了您别嫌矫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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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以见得？”
“做父母的不都这样吗？”
赵敏摇头轻笑，这男人太也天真，以为天下无不是的父母，殊不知，祸害终究是祸害，不会因为生儿育女改变。
她当然不能取笑他同他辩论，踢皮球似的问：“如果令嫒今后的工作状况和我类似，您会接受吗？”
秀明果断否定：“肯定不会啦，就算她愿意我也不答应，又不是儿子，需要建功立业，那女儿只要顺利嫁人，别的都可以马马虎虎。我只希望我女儿平安长大，找个诚实可靠又对她好的男人结婚，之后她爱干嘛干嘛，我半点要求都没有。”
“万一家里需要她挣钱呢？”
“不会，有我在，哪轮得到她养家，如果她未来的老公要靠她挣钱贴补家用，我立马让那小子滚蛋，自古男主外女主内，连老婆孩子都养不起的男人没资格成家。”
“哈哈，那要是她自己想干一番事业呢？”
“我也不太支持，事业心只该男人有，那是激励人去拼去闯的玩意儿，女人天性柔和，要是事业心太强，变得跟男人一样争强好斗，只会给她的生活造成负面影响。所以将来我女儿即使因为兴趣从事某件工作，我也会劝她量力而行，超出承受能力范围的一概别强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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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嗨，我一直觉得所谓的女权主义纯属没事找事。”
“为什么？女性不愿做男人的附属品，要求独立解放不对吗？”
“没说不对，但她们那是真解放么？不照样是做给男人们看的。要说从古至今都有这种傻女人，男人喜欢瘦子，她们就不吃饭，男人以胖为美，她们又拼命增肥，男人喜欢小脚，她们就去缠足，男人喜欢细腰，她们就去束腰。到了现代更过分，男人爱漂亮，女人就整容，男人爱年轻，女人就拉皮，总之处处投男人喜好。等到男人越变越懒，不愿承担责任，只消轻飘飘来一句‘女人要独立’，女人们又兴冲冲搞起女权运动，一步步全被男人算计着，还自以为很聪明，我真为她们感到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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