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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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得不对,两只鸭算你的;对了,今天晚上上你家喝酒。”

    到茶馆里借了秤来,称出来,一点都不错。

    “拎都不用拎,凭眼睛,说得出这一趟鸭一个一个多重。不过先得大叫一声。鸭身上有毛,毛蓬松着看不出来,得惊它一惊。一惊,鸭毛就紧了,贴在身上了,这就看得哪只肥,哪只瘦。晚上喝酒了,茶馆里会。不让你费事,鸭杀好。”

    他刀也不用,一指头往鸭子三岔骨处一捣,两只鸭挣扎都不挣扎,就死了。

    “杀的鸭子不好吃。鸭子要吃呛血的,肉才不老。”

    什么事都轻描淡写,毫不装腔作势。说话自然也流露出得意,可是得意中又还有一种对于自己的嘲讽。这是一点本事。可是人最好没有这点本事。他正因为有这些本事,才种种不如别人。他放过多年鸭,到头来连本钱都蚀光了。鸭瘟。鸭子瘟起来不得了。只要看见一只鸭子摇头,就完了。这不像鸡。鸡瘟还有救,灌一点胡椒c香油,能保住几只。鸭,一个摇头,个个摇头,不大一会,都不动了。好几次,一趟鸭子放到荡里,回来时就剩自己一个人了。看着死,毫无办法。他发誓,从此不再养鸭。

    “倪老二,你不要肉疼,十块钱不白要你的,我给你送到。今天晚了,你把鸭圈起来过一夜。明天一早我来。三爷,十块钱赶一趟鸭,不算顶贵噢”

    他知道这十块钱将由谁来出。

    当然,第二天大早来时他仍是一个陆长庚:一夜“七戳五在手”,输得光光的。

    “没有还剩一块”

    这两个老人怎么会到这个地方来呢他们的光景过得怎么样了呢

    一九四七年初,写于上海

    选自:汪曾祺作品自选集

    汪曾祺作品集小说

    羊舍一夕又名:四个孩子和一个夜晚

    一c夜晚

    火车过来了。

    “216往北京的上行车,”老九说。

    于是他们放下手里的工作,一起听火车。老九和小吕都好像看见:先是一个雪亮的大灯,亮得叫人眼睛发胀。大灯好像在拼命地往外冒光,而且冒着气,嗤嗤地响。乌黑的铁,锃黄的铜。然后是绿色的车身,排山倒海地冲过来。车窗蜜黄色的灯光连续地映在果园东边的树墙子上,一方块,一方块,川流不息地追赶着每回看到灯光那样猛烈地从树墙子上刮过去,你总觉得会刮下满地枝叶来似的。可是火车一过,还是那样:树墙子显得格外的安详,格外的绿,真怪。

    这些,老九和小吕都太熟悉了。夏天,他们睡得晚,老是到路口去看火车。可现在是冬天了。那么,现在是什么样子呢小吕想象,灯光一定会从树墙子的枝叶空隙处漏进来,落到果园的地面上来吧。可能他想象着那灯光映在大梨树地间作的葱畦里,照着一地的大葱蓬松的,干的,发白的叶子

    车轮的声音逐渐模糊成为一片,像刮过一阵大风一样,过去了。

    “十点四十七,”老九说。老九在附近的山头上放了好几年羊了,他知道每一趟火车的时刻。

    留孩说:“贵甲哥怎么还不回来”

    老九说:“他又排戏去了,一定回来得晚。”

    小吕说:“这是什么奶哥奶弟来了也不陪着,昨天是找羊,今天又去排戏”

    留孩说:“没关系,以后我们就常在一起了。”

    老九说:“咱们烧山药吃,一边说话,一边等他。小吕,不是还有一包高山顶1吗坐上外屋缸里还有没有水”

    “有”

    于是三个人一起动手:小吕拿沙锅舀了多半锅水,抓起一把高山顶来撮在里面。这是老九放羊时摘来的。老九从麻袋里掏山药他们在山坡上自己种的。留孩把炉子通了通,又加了点煤。

    屋里一顺排了五张木床,联成一个大炕。一张是张士林的,他到狼山给场里买果树苗子去了。隔壁还有一间小屋,锅灶俱全,是老羊倌住的。老羊倌请了假,看他的孙子去了。今天这里只剩下四个孩子:他们三个,和那个正在排戏的。

    屋里有一盏自造的煤油灯老九用墨水瓶子改造的,一个炉子。外边还有一间空屋,是个农具仓库,放着硫铵c石灰cddtc铁桶c木叉c喷雾器外屋门插着。门外,右边是羊圈,里边卧着四百只羊;前边是果园,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下一点葱,还有一堆没有窖好的蔓菁。现在什么也看不见,外边是无边的昏黑。方圆左近,就只有这个半山坡上有一点点亮光。夜,正在深浓起来。

    1一种野生植物,可以当茶叶。

    二c小吕

    小吕是果园的小工。这孩子长得清清秀秀的。原在本堡念小学。念到六年级了,忽然跟他爹说不想念了,要到农场做活去。他爹想:农场里能学技术,也能学文化,就同意了。后来才知道,他还有个心思。他有个哥哥,在念高中,还有个妹妹,也在上学。他爹在一个医院里当炊事员。他见他爹张罗着给他们交费,买书,有时要去跟工会借钱,他就决定了:我去做活,这样就是两个人养活五个人,我哥能够念多高就让他念多高。

    这样,他就到农场里来做活了。他用一个牙刷把子,截断了,一头磨平,刻了一个小手章:吕志国。每回领了工资,除了伙食c零用买个学习本,配两节电池,全部交给他爹。有一次,不知怎么弄的其实是因为他从场里给家里买了不少东西:菜,果子,拿回去的只有一块五毛钱。他爹接过来,笑笑说:

    “这就是两个人养活五个人吗”

    吕志国的脸红了。他知道他偶然跟同志们说过的话传到他爹那里去了。他爹并不是责怪他,这句嘲笑的话里含着疼爱。他爹想:困难是有一点的,哪里就过不去啊这孩子究竟走怎样一条路好:继续上学还是让他在这个农场里长大起来

    小吕已经在农场里长大起来了。在菜园干了半年,后来调到果园,也都半年了。

    在菜园里,他干得不坏,组长说他学得很快,就是有点贪玩。调他来果园时,征求过他本人的意见,他像一个成年的大工一样,很爽快地说:“行在哪里干活还不是一样。”乍一到果园时,他什么都不摸头,不大插得上手,有点别扭。但没过多久,他就发现,原来果园对他说来是个更合适的地方。果园里有许多活,大工来做有点窝工,一般女工又做不了,正需要一个伶俐的小工。登上高凳,爬上树顶,绑老架的葡萄条,果树摘心,套纸袋,捉金龟子,用一个小铁丝钩疏虫果,接了长长的竿子喷射天蓝色的波尔多液在明丽的阳光和葱茏的绿叶当中做这些事,既是严肃的工作,又是轻松的游戏,既“起了作用”,又很好玩,实在叫人快乐。这样的话,对于一个十四岁的孩子,不论在身体上c情绪上,都非常相投。

    小吕很快就对果园的角角落落都熟悉了。他知道所有果木品种的名字:金冠c黄奎c元帅c国光c红玉c祝;烟台梨c明月c二十世纪;密肠c日面红c秋梨c鸭梨c木头梨;白香蕉c柔丁香c老虎眼c大粒白c秋紫c金铃c玫瑰香c沙巴尔c黑汗c巴勒斯坦c白拿破仑而且准确地知道每一棵果树的位置。有时组长给一个调来不久的工人布置一件工作,一下子不容易说清那地方,小吕在旁边,就说:“去小吕,你带他去,告诉他”小吕有一件大红的球衣,干活时他喜欢把外面的衣裳脱去,于是,在果园里就经常看见通红的一团,轻快地c兴冲冲地弹跳出没于高高低低c深深浅浅的丛绿之中,惹得过路的人看了,眼睛里也不由得漾出笑意,觉得天色也明朗,风吹得也舒服。

    小吕这就真算是果园的人了。他一回家就是说他的果园。他娘c他妹妹都知道,果园有了多少年了,有多少棵树,单葡萄就有八十多种,好多都是外国来的。葡萄还给送去过。有个大干部要路过这里,跟他说,“你要过沙岭子,那里葡萄很好啊”都知道的。果园里有些什么人,她们也都清清楚楚的了,大老张c二老张c大老刘c陈素花c恽美兰还有个张士林连这些人的家里的情形,他们有什么能耐,她们也都明明白白。连他爹对果园熟悉得也不下于他所在的医院了。他爹还特为上农场来看过他儿子常常叨念的那个年轻人张士林。他哥放暑假回来,第二天,他就拉他哥爬到孤山顶上去,指给他哥看:

    “你看,你看我们的果园多好看一行一行的果树,一架一架的葡萄,整整齐齐,那么大一片,就跟画报上的一样,电影上的一样”

    小吕原来在家里住。七月,果子大起来了,需要有人下夜护秋。组长照例开个会,征求大家的意见。小吕说,他愿意搬来住。一来夏天到秋天是果园最好的时候。满树满挂的果子,都着了色,发出香气,弄得果园的空气都是甜甜的,闻着都醉人。这时节小吕总是那么兴奋,话也多,说话的声音也大,好像家里在办喜事似的。二来是,下夜,睡在窝棚里,铺着稻草,星星,又大又蓝的天,野兔子窜来窜去,鸹鸹悠1叫,还可能有狼这非常有趣。张士林曾经笑他:“这小子,浪漫主义”还有,搬过来,他可以和张士林在一起,日夜都在一起。

    他很佩服张士林。曾经特为去照了一张相,送给张士林,在背面写道:“给敬爱的士林同志”他用的字眼是充满真实的意思的。他佩服张士林那么年轻,才十九岁,就对果树懂得那么多。不论是修剪,是嫁接,都拿得起来,而且能讲一套。有一次林业学校的学生来参观,由他领着给他们讲,讲得那些学生一愣一愣的,不停地拿笔记本子记。领队的教员后来问张士林:“同志,你在什么学校学习过”张士林说:“我上过高小。我们家世代都是果农,我是在果树林里长大的。”他佩服张士林说玩就玩,说看书就看书,看那么厚的,比一块城砖还厚的果树栽培学各论。佩服张士林能文能武,正跟场里的技术员合作搞试验,培养葡萄抗寒品种,每天拿个讲义夹子记载。佩服张士林能“代表”场里出去办事。采花粉呀,交换苗木呀每逢张士林从场长办公室拿了介绍信,背上他的挎包,由宿舍走到火车站去,他就在心里非常羡慕。他说张士林是去当“大使”去了。小张一回来,他看见了,总是连蹦带跳地跑到路口去,一面接过小张的挎包,一面说:“荷大使回来了”

    他愿意自己也像一个真正的果园技工。可是自己觉得不像。缺少两样东西:一样是树剪子。这里凡是固定在果园做活的,每人都有一把树剪子,装在皮套子里,挎在裤腰带后面,远看像支勃朗宁手枪。他多希望也有一把呀,走出走进赫可是他没有。他也有使树剪子的时候。大的手术他不敢动,比如矫正树形,把一个茶杯口粗细的枝丫截掉,他没有那么大的胆子。像是丁个头什么的,这他可不含糊,拿起剪子叭叭地剪。只是他并不老使树剪子,因此没有他专用的,要用就到小仓库架子上去拿“官中”剪子。这不带劲“官中”的玩意儿总是那么没味道,而且,当然总是,不那么好使。净“塞牙”,不快,费那么大劲,还剪不断。看起来倒像是你不会使剪子似的气人。

    组长大老张见小吕剪两下看看他那剪子,剪两下看看他那剪子,心里发笑。有一天,从他的锁着的柜子里拿出一把全新的苏式树剪,叫:“小吕过来这把剪子交给你,由你自己使:钝了自己磨,坏了自己修,绷簧掉了跟公家领,可别老把绷簧搞丢了。小人小马小刀枪,正合适”周围的人都笑了:因为这把剪子特别轻巧,特别小。小吕这可高了兴了,十分得意地说:“做啥像啥,卖啥吆喝啥嘛”这算了了一桩心事。

    自从有了这把剪子,他真是一日三摩挲。除了晚上脱衣服上床才解下来,一天不离身。没有事就把剪子拆开来,用砂纸打磨得锃亮,拿在手里都是精滑的。

    今天晚上没事,他又打磨他的剪子了,在216次火车过去以前,一直在细细地磨。磨完了,涂上一层凡士林,用一块布包起来明年再用。葡萄条已经铰完,今年不再有使剪子的活了。

    另外一样,是嫁接刀。他想明年自己就先练习削树码子,练得熟熟的,像大老刘一样也不用公家的刀,自己买。用惯了,顺手。他合计好了:把那把双箭牌塑料把的小刀卖去,已经说好了,猪倌小白要。打一个八折。原价一块六,六八四十八,八得八,一块二毛八。再贴一块钱,就可以买一把上等的角柄嫁接刀他准备明天就去托黄技师,黄技师两三天就要上北京。

    1鸹鸹悠即猫头鹰。

    三c老九

    老九用四根油浸过的细皮条编一条一根葱的鞭子。这是一种很难的编法,四股皮条,这么绕来绕去的,一走神,就错了花,就拧成麻花要子了。老九就这么聚精会神地绕着,一面舔着他的舌头。绕一下,把舌头用力向嘴唇外边舔一下,绕一下,舔一下。有时忽然“唔”的一声,那就是绕错了花了,于是拆掉重来。他的确是用的劲儿不小,一根鞭子,道道花一般紧,地道活计编完了,从墙上把那根旧鞭子取下来,拆掉皮鞘,把新鞭鞘结在那个揪子木刨出来的又重又硬又光滑的鞭杆子上,还挂在原来的地方。

    可是这根鞭子他自己是用不成了。

    老九算是这个场子里的世袭工人。他爹在场里赶大车,又是个扶耧的好手。他穿着开裆裤的时候,就在场里到处乱钻。使砖头砸杏儿c摘果子c偷萝卜c刨甜菜,都有他。稍大一点,能做点事了,就什么也做,放鸭子,喂小牛,搓玉米,锄豆埂最近三年正式固定在羊舍,当“羊伴子”小羊倌。老九是土生土长小吕家是从外地搬来的,这一带地方,不论是哪个山豁豁,渠坳坳,他都去过,用他自己的说法是“尿尿都尿遍了”。这一带的人,不问老少男女,也无不知道有个秦老九。每天早起,日头上来,露水稍干的时候,只要听见:

    蓝蓝的天上白云飘,

    白云下边马儿跑

    就知是老九来了。这孩子,生了一副上低音的宽嗓子他每天把羊从圈里放出来,上了路,走在羊群前面,一定是唱这一支歌。一挥鞭子:

    挥动鞭儿响四方

    百鸟齐飞翔

    矮粗矮粗的个子,方头大脸,黑眉毛大眼睛,大嘴,大脚。老九这双鞋也是奇怪,实纳帮,厚布底,满底钉了扁头铁钉,还特别大,走起来忒楞忒楞地响。一摇一晃的,来了后面是四百只白花花的,挨挨挤挤,颤颤游游的羊,无数的小蹄子踏在地上,走过去像下了一阵暴雨。

    老九发育得快,看样子比小吕魁伟壮实得多,像个小大人了。可是,有一次,他拿了家里的碗去食堂买饭,那碗恰恰跟食堂的碗一样,正好食堂里这两天丢了几个碗,管理员看见了,就说是食堂的,并且大声宣告“秦老九偷了食堂的碗”老九把脸涨得通红,一句话说不出,忽然嚎叫起来:

    “我x你妈”

    一面毫不克制地咧开大嘴哇哇地哭起来,使得一食堂的人都喝吼起来:

    “口哀噫,不兴骂人”

    “有话慢慢说,别哭”

    老九要是到了一个新地方,在一个新单位,做了真正的“工人”,若是又受了点委屈,觉得自尊心受了损伤,还会这样哭,这样破口骂人么

    老九真的要走了,要去当炼钢工人去了。他有个舅舅,在二炼钢厂当工人,早就设法让老九进厂去学徒,他爹也愿意。有人问老九:

    “老九,你咋啦,你不放羊了么”

    这叫老九很难回答。谁都知道炼钢好,光荣,工人阶级是老大哥。但是放羊呢他就说:

    “我爹不愿意我放羊,他说放羊不好。”

    他也竭力想同意他爹的看法,说:

    “放羊不好,把人都放懒了,啥也不会”

    其实他心里一点也不同意如果这话要是别人说的,他会第一个起来大声反驳:“你瞎说你凭什么”

    放羊嘿

    每天早起,打开羊圈门,把羊放出来。挥着鞭子,打着唿哨,嘴里“嗄嗄”地喝唤着,赶着羊上了路。按照老羊倌的嘱咐,上哪一座山。到了坡上,把羊打开,一放一个满天星都匀匀地撒开;或者凤凰单展翅顺着山坡,斜斜地上去,走成一溜。羊安安驯驯地吃开草,就不用操什么心了。羊群缓缓地往前推移,远看,像一片云彩在坡上流动。天也蓝,山也绿,洋河的水在树林子后面白亮白亮的。农场的房屋c果树,都看得清清楚楚。一列一列的火车过来过去,看起来又精巧又灵活,简直不像是那么大的玩意。真好呀,你觉得心都轻飘飘的。

    “放羊不是艺,笨工子下不地1”不会放羊的,打都打不开。羊老是恋成一疙瘩,挤成一堆,走不成阵势,吃不好草。老九刚放羊时,也是这样。老九蹦过来,追过去,累得满头大汗,心里急得咚咚地跳,还是弄不好有一次,老羊倌病了,就他跟丁贵甲两个人上山,丁贵甲也还没什么经验,竟至弄得羊散了群,几乎下不了山。现在,老羊倌根本不怎么上山了,他俩也满对付得了这四百只羊了。问老九:“放羊是咋放法”他也说不出,但是他会告诉你老羊倌说过的:看羊群一走,就知道这羊倌放了几年羊了。

    放羊的能吃到好东西。山上有野兔子,一个有六七斤重。有石鸡子,有半鴂子。石鸡子跟小野鸡似的,一个准有十两肉。半鴂子一个准是半斤。你听:“呱格丹,呱格丹呱格丹”那是母石鸡子唤她汉子了。你不要忙,等着,不大一会,就听见对面山上“呱呱呱呱呱呱”你轻手轻脚地去,一捉就是一对。山上还有鸬鸬,就是野鸽子。“天鹅c地普鸟,鸽子肉c黄鼠”,这是上讲究的。鸬鸬肉比鸽子还好吃。黄鼠也有,不过滩里更多。放羊的吃肉,只有一种办法:和点泥,把打住的野物糊起来,拾一把柴架起火来,烧熟。真香山上有酸枣,有榛子,有橹林,有红姑蔫,有酸溜溜,有梭瓜瓜,有各色各样的野果。大北滩有一片大桑树林子,夏天结了满树的大桑椹,也没有人去采,落在地下,把地皮都染紫了。每回放羊回来经过,一定是“饱餐一顿”,吃得嘴唇c牙齿c舌头,都是紫的,真过瘾

    放羊苦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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