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第六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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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嬷嬷只掀起眼皮子看她一眼。
小妮子这三年的长进不少, 随着实力攀升，那胆子也肥了不少, 原本就是疯起来有些不要命的性子，如今更是胡作非为。
李嬷嬷派她下山，心里也有几分不安，就怕这丫头行事随意，惹了别人之后, 自己拍拍屁股走得不染尘埃, 就仗着自己在太后身边没人管得着她。
长夷不会读心术, 心里对李嬷嬷此刻的想法却能估摸个八九不离十, 这回又惹了事的小妮子端起桌上的瓷杯, 低头老老实实喝茶。
两人相对无言不是第一回，长夷敬李嬷嬷为师长, 李嬷嬷素来严苛, 只盼着少主有朝一日不负期望，故而长夷挨训已成常事，久而久之也开始当面实行“敌不动我不动”策略，李嬷嬷要早知如此，也会少说她两句。
当然，此刻李嬷嬷心里一点微弱的后悔与感慨马上就荡然无存, 她把玉佩转了个方向，让长夷看清楚上面的图腾, 道：“你可知这是什么？”
长夷道：“不知道。”
李嬷嬷道：“你再仔细看看。”
长夷盯着看, 盯久了也不觉得这图腾哪里开了花, 摇头道：“还是不知道。”
李嬷嬷：“”
恨铁不成钢地看了会长夷，李嬷嬷叹了口气，起身道：“你随我来。”
长夷起身，跟着李嬷嬷出门，又轻吹口哨，将连雪唤到屋里去，把门关好，才转身继续跟上快走远了的李嬷嬷。
李嬷嬷带她来到自己住处，合上门，弯腰从床底下拖出一个大铁箱子，铁箱子上挂了三四个生了锈的铁锁，像是护着什么宝贝似的。长夷看着李嬷嬷又开始四处找钥匙，翻箱倒柜许久，还漏了一把，也开始帮着找了起来。
找了许久都没找到，长夷有些无语道：“您就不能”
她没说下去，因为李嬷嬷忽然从自己的荷包袋里摸出了第四把。
李嬷嬷恍然道：“我这记性！”
李嬷嬷分别打开了铁锁，再打开铁箱，发现下面有许多隔层，每层都有机关防备。李嬷嬷旋动机关，打开第三层，取出里面的画轴，平放在桌上小心翼翼地打开。
随着画轴展开，便见美人云鬓舒展，眉心金钿明灭，秋水眼眸摄人心魄，笑意微微，无限妩媚，无限端庄。
她与长夷六分相似。
丹青旁有描金正楷落款言：明康六年春，闲游青州，吾妻怀胎三月，甚珍之。
宝印盖于其上，图腾昭然。
长夷大抵猜到此人是谁，眨了眨眼睛，好好地看了看美人的相貌，将此牢牢印在心底。
李嬷嬷在一边道：“这图腾是你父亲私印，代表公孙族长之位，那玉佩也是他的，见玉佩如见族长，你带着玉佩，以如今这张脸去找隐藏的族人，无人不会怀疑你的身份。”
“但是。”李嬷嬷语气一沉，道：“公孙族的每一个嫡系子弟，无论是天赋还是勤勉，皆不会属于任何人。故而他们的族长之位毋庸置疑，我族以实力拜族长，你若有辱你父母之名，他们不但不会听命于你，更不会放你轻易离开。”
长夷将玉佩收在怀里，点头道：“定不辱先人之名。”
李嬷嬷却并未放心，指着那画中美人道：“你记好了她的模样，每一个细节皆不可放过，当年背叛公孙者，如今锦衣玉食、权势滔天，可我看，他们心虚着呢你娘于他们，那是噩梦里索命的厉鬼，必要时你可利用此点。此外，我还要告诉你三件事。”
李嬷嬷抿起唇，皱纹横生的脸上，只一双棕色的眸子泛着冷光，她面色凝重，长夷心中一跳，恭谨道：“师父请指示。”
李嬷嬷道：“第一件事，你母亲当年是东烨最为耀眼的女子，纵使沙场为帅，亦不掩其绝世容貌，故而她初入北邺帝京拜见帝王之时，你父亲将他生平至交——当时还是王爷的皇帝，引荐于你母亲，三人之后成为好友。而今上当初执意杀公孙，暗中给执行的官员留了一道铁令，要将你母亲悄悄带走，囚于密室作为禁脔。”
长夷霍然抬眼，眼底突冷，一言不发。
李嬷嬷继续道：“可是皇帝太低估了你娘，你娘的武功可独步天下，岂是区区宵小可拦？她独自逃出，就此没了踪迹，几年后，才死于姜玘之手。”
长夷不由得冷笑一声，“姜氏一对父子，当真是令人生恨！”
李嬷嬷看她面上恨意浓重，似想起了什么往事一般，连通身气势也冷了半分，满意地弯了弯唇角，继续道：“第二件事，八年前姜玘身中剧毒，你可知为何他迟迟不死？寻常人一日也不撑不了，他却一路撑到了青州。”
长夷眯了眯眼，道：“他那时体内有强劲真气护体，竟让浑身经脉缓流，延长毒发时机。”
“不错。”李嬷嬷继续问：“他久居深宫，年纪尚小，又如何有如此强劲的内力？”
长夷微微一怔。
答案呼之欲出，可她居然有几分不可置信。
李嬷嬷抚上她的肩，道：“我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手段，让你娘甘愿将全部的内力传给他。但是，太子这么多年来，每隔一年便要来找我为他打通经脉，防范被此内功反噬，他明明已如此厉害，却很少动用武功，因为他并不能完全掌控自如，一旦不慎，极有可能受内伤。”
“我想，你娘当初的用意，便是想借此压制太子，让他明知我和太后是公孙族人，却不能出手。他若是敢出手，也是不要他自己那条命。”
原来如此。
那年他带她出宫，便来过这里，那时她尚懵懂，心知他瞒他许多事，却不知他瞒了她这样的事。
长夷的心口被这三言两语撩起了火，腾将上来。
她抬眼，问道：“太子知晓我究竟是谁吗？”
李嬷嬷摇头道：“我猜想，他是不知的。单以为太后有心拉拢你，为的和冀北结盟。他若知晓，凭他的狠心，你定活不到今日。”
长夷点了点头，神情平静，寻了处地方坐下，继续道：“第三件事呢？”
李嬷嬷打开铁箱里的第五层暗格，拿出一对铁护腕。
长夷眸光一跳，已盯紧了此物。
像是铁护腕，又不是。
薄如布料，却在光下泛出金属光泽，暗扣隐蔽，细看，下方疑似藏有机关。
长夷惊道：“此物是”
李嬷嬷道：“你摸摸看。”
长夷飞快探手，将此物抓在手间，只觉触手微凉，纹路极浅，不是铁铸，却像是似铁的轻纱？
下方确实有机关，长夷侧翻此物，借光才发现隐隐透出的一缕银光，还有极小的铁钩。
内里凹凸不平，设计极为精巧，由细至粗，恰好贴合手腕。
长夷的手摩挲着此物，眼底发亮，抬头看着李嬷嬷。
李嬷嬷看她神态，道：“喜欢就戴上。”
长夷也不客气，她只观察了一遍，就能熟练地解开机关带到手腕上，再将袖子卷下，看不出丝毫不同，她拧动手腕，尝试着抬手抓一物，袖间已有什么东西咻地飞出，细看时，才觉是细地几乎看不到的丝线死死钉在了桌上。
长夷往后退了一步。
她明显能感觉到手腕处承受的压力，桌子却被拖动，丝线却不曾断。
长夷不禁惊喜赞道：“好物！”
李嬷嬷看她那般一笑，竟觉有几分可爱，也忍不住露出和蔼的笑意。
长夷再一收手，那银丝便被收回。
铁钩没入机关之时，她听见极为轻微的一声“叮”。
李嬷嬷道：“这线，看似是丝，实则是玄铁，神兵利器亦难割断，可用它杀人，亦可用它攀附城墙，潜入危险之处。但是你若要用，一定要切忌被人察觉端倪。”
长夷面向李嬷嬷，郑重地行一大礼，道：“这三年，师父教我武功，赠我兵器，告知我多年真相，大恩没齿难忘。”
李嬷嬷忙扶她站起，拍着她手背，叮嘱道：“我是盼你一跃成龙，你是我族未来族长，这一切本就属于你。”
长夷扯动唇角，如是一笑。
李嬷嬷转身关好铁箱，重新推入床下，打开门道：“走，我们到院子里过招。”
长夷尾随她出来。此刻日影下斜，阳光显得暖意融融，白云滚卷，满园树叶沙沙，风卷衣袂，吹得人也舒适万分。
长夷挑了处宽敞地方，想起自己的刀已经扔给豆子了，只好随手挑了根烧火棍作为武器。
李嬷嬷看她掂着棍子，站姿显得一点也不紧张，反而有些散漫随性了，忍不住皱眉道：“无法无天了么？不把为师放在眼里，真以为自己天下第一了？”
长夷老老实实道：“没刀。”
李嬷嬷将自己手中的刀扔给自己，自己去捡了一根烧火棍。
长夷：“”
谁没把谁放在眼里？
长夷定了定心神，眯眼看准李嬷嬷动作，并不摆什么起手式，直接以轻功跃起，直奔李嬷嬷而去！
李嬷嬷神色不变，侧身躲过长夷来势汹汹的第一刀，手一转木棍，拍出浑厚的内力，如千斤顶轰然兜头飞来，长夷一偏刀身，架上木棍，只觉手腕发麻，刀身低吟，她连忙后撤，沉下身子转起第二刀，却是一招虚晃，左右手当口一接刀柄，刀身一滑间，右手掌风已甩出。
长夷攻击的角度极为刁钻。
她虽声东击西，却不欲用此一掌制胜，李嬷嬷看出了这一点，反而留意她后招，果然长夷翘起刀尖，欲借力跃起，借位反击。
打个架还喜欢上蹿下跳的，非这丫头莫属。李嬷嬷心下嘲讽，当下冷笑一声，手上木棍一松，以指风弹歪长夷剑势，脚尖将木棍踢起，身形往上，就要把这丫头给揪下来。
长夷的身子忽然诡异一偏，下滑地极快，转瞬之间，两人的位置已然错开交换。
李嬷嬷微微一愣，按理她刚刚跃起，还没来得及调理内息，怎么还能如此更何况，哪有这么诡异的轻功？！
阳光下，一根丝线刺入她的眼睛。
李嬷嬷眯了眯眼。
与此同时，长夷飞速转动长刀，一招“夺云”朝上掀出浑厚真气，李嬷嬷下盘被攻，急急欲躲，长夷手腕一沉，方才竟然也是一招虚晃，刀锋一偏，直袭李嬷嬷脖颈而去。
只一刹那，长夷快速收力，身子后撤，倒提长刀。
李嬷嬷站在她对面，不知该哭还是该笑，静了静之后，方才笑骂道：“狡猾。”
招招料到她会如何，甚至故意露出破绽，一步步诱敌深入。
真不愧是那两人的亲生女儿。
其实长夷如今已不是十几岁的小姑娘，虽然年纪也不算大，但经历过战场朝堂后宫，曾经又是统帅，行军作战之上已算得上是老奸巨猾，别人再怎么好骗，她都是最狡猾的那一个。
长夷得到这二字，如获夸奖，抬了抬下巴，道：“承让。”
双眸明丽，霸气横生。
李嬷嬷微微一愣。
躲在墙后偷窥的豆子长大了嘴，半晌还没回过神来，直到长夷朝这个方向走来，和他目光一撞。
豆子挠头，真心佩服道：“没想到你年纪轻轻，武学造诣便如此之高！”
“别夸她。”李嬷嬷在后面黑着脸道：“再夸她就要上天了。”
长夷一个字也懒得说，把刀往豆子怀里一塞，入屋喝茶歇息。
才倒了茶还没喝，李嬷嬷就紧随而来，合上门，伸出食指点了点她额头，“尽是会耍小聪明！”
长夷脑袋往后微微一仰，睁大水眸无辜地看着她。
李嬷嬷叹息道：“你要是碰上太子，有把握打得过他么？我方才有心锻炼你招式，真正的高手过招，却是无招的。”
长夷目光一闪，长睫一落，竟是笑着道：“我内功尚且不深，还需磨炼，自会尽量避开正面交锋。”
李嬷嬷夺过她手上的茶杯，深深看她一眼，“晚上来找我，我教你一套心法。”
长夷掀开眼，不笑亦不说话，视线盯着一处，有些失神。
当夜，李嬷嬷将公孙一族的旁支的心法传授给了长夷。
长夷当夜盘膝打坐、调息运气，一夜未眠。
她刻苦勤勉，这也是李嬷嬷极为欣赏的一点。翌日豆子将已做好的刀鞘送去给长夷时，敲了半天门，也不见有人开门。
屋顶人跃下一俊秀人影，春衫以锦缎为料，边沿镶着绸绿丝线，衣摆卷着凉风，长袖迎风飞舞，墨黑的青丝卷着花香，热烈而张扬。
长夷扛着刀道：“干什么？”
豆子把鞘递给她，看她一直眯着眼睛，眉头皱得也紧，奇怪道：“你怎么了？”
长夷将长刀入鞘，道：“有点困。”
豆子只能打心眼里服她。
长夷打坐了一夜，白天跑到山间练武，此刻战意颇浓，邀请豆子道：“要不比划比划？”
豆子摇头如波浪，觉得这几天她太凶猛，也不等她说下一句话，闷头便跑了。
路过的伺候太后的宫人忍不住笑出声来。
长夷纳闷地很，又拎刀去找李嬷嬷，李嬷嬷刚刚伺候完太后起身梳洗，见长夷无所事事地站在门口等着切磋，也觉得这丫头实在是欠扁，干脆同太后告了片刻的假，什么武器不也拿，和长夷在院子里再次比划起来。
上回专门招呼她高手过招的行事，李嬷嬷也懒得多客气了，掌风甩得长夷步步后退，最近一掌将她掀开了，才满意地点了点头，转身回去。
才走三步，身后一声轻啸，又是一刀袭来。
李嬷嬷不耐烦地打出一掌。
长夷节节败退，越挫越勇，最后在李嬷嬷攻势下越呆越久，竟生生地把人给缠得不得脱身。
打轻怕把她打不倒，打重了又怕出什么事来，李嬷嬷拿捏不定的当口，已不知不觉被长夷喂招数次，长夷将新学的心法越用越得心应手，最后体内三股真气协同一转，居然可以硬生生和李嬷嬷合掌。
和昨日一样，长夷觉得今天的可以到此为止之后，朝李嬷嬷抬了抬下巴，“承让。”
李嬷嬷：“”
长夷回房喂了连雪便开始补觉，连晚膳也一同跳过了。大半日没见到李嬷嬷的太后正在诵经，李嬷嬷小心进来，静静候在一边，太后上了香后，才转身朝她笑道：“长夷没让你失望吧？”
李嬷嬷道：“是的。”
太后抬手，由宫人搀着，慢慢坐回榻上，掩唇咳了咳，方道：“她来了也有三年了吧？”
“是。”
太后道：“近年外界不安，她再留在这里，怕是要耽误了最佳时机。”
李嬷嬷一惊，泄声道：“太后，现在外面党争正是”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太后语气一沉，如石子坠入深渊，让人的心也跟着沉了一沉。
雕花窗棂内沉香袅袅，烛影幢幢跳动，照得烟雾模糊了神情，竟绞得太后安宁慈祥的面容上，微露了三分狠意。
小妮子这三年的长进不少, 随着实力攀升，那胆子也肥了不少, 原本就是疯起来有些不要命的性子，如今更是胡作非为。
李嬷嬷派她下山，心里也有几分不安，就怕这丫头行事随意，惹了别人之后, 自己拍拍屁股走得不染尘埃, 就仗着自己在太后身边没人管得着她。
长夷不会读心术, 心里对李嬷嬷此刻的想法却能估摸个八九不离十, 这回又惹了事的小妮子端起桌上的瓷杯, 低头老老实实喝茶。
两人相对无言不是第一回，长夷敬李嬷嬷为师长, 李嬷嬷素来严苛, 只盼着少主有朝一日不负期望，故而长夷挨训已成常事，久而久之也开始当面实行“敌不动我不动”策略，李嬷嬷要早知如此，也会少说她两句。
当然，此刻李嬷嬷心里一点微弱的后悔与感慨马上就荡然无存, 她把玉佩转了个方向，让长夷看清楚上面的图腾, 道：“你可知这是什么？”
长夷道：“不知道。”
李嬷嬷道：“你再仔细看看。”
长夷盯着看, 盯久了也不觉得这图腾哪里开了花, 摇头道：“还是不知道。”
李嬷嬷：“”
恨铁不成钢地看了会长夷，李嬷嬷叹了口气，起身道：“你随我来。”
长夷起身，跟着李嬷嬷出门，又轻吹口哨，将连雪唤到屋里去，把门关好，才转身继续跟上快走远了的李嬷嬷。
李嬷嬷带她来到自己住处，合上门，弯腰从床底下拖出一个大铁箱子，铁箱子上挂了三四个生了锈的铁锁，像是护着什么宝贝似的。长夷看着李嬷嬷又开始四处找钥匙，翻箱倒柜许久，还漏了一把，也开始帮着找了起来。
找了许久都没找到，长夷有些无语道：“您就不能”
她没说下去，因为李嬷嬷忽然从自己的荷包袋里摸出了第四把。
李嬷嬷恍然道：“我这记性！”
李嬷嬷分别打开了铁锁，再打开铁箱，发现下面有许多隔层，每层都有机关防备。李嬷嬷旋动机关，打开第三层，取出里面的画轴，平放在桌上小心翼翼地打开。
随着画轴展开，便见美人云鬓舒展，眉心金钿明灭，秋水眼眸摄人心魄，笑意微微，无限妩媚，无限端庄。
她与长夷六分相似。
丹青旁有描金正楷落款言：明康六年春，闲游青州，吾妻怀胎三月，甚珍之。
宝印盖于其上，图腾昭然。
长夷大抵猜到此人是谁，眨了眨眼睛，好好地看了看美人的相貌，将此牢牢印在心底。
李嬷嬷在一边道：“这图腾是你父亲私印，代表公孙族长之位，那玉佩也是他的，见玉佩如见族长，你带着玉佩，以如今这张脸去找隐藏的族人，无人不会怀疑你的身份。”
“但是。”李嬷嬷语气一沉，道：“公孙族的每一个嫡系子弟，无论是天赋还是勤勉，皆不会属于任何人。故而他们的族长之位毋庸置疑，我族以实力拜族长，你若有辱你父母之名，他们不但不会听命于你，更不会放你轻易离开。”
长夷将玉佩收在怀里，点头道：“定不辱先人之名。”
李嬷嬷却并未放心，指着那画中美人道：“你记好了她的模样，每一个细节皆不可放过，当年背叛公孙者，如今锦衣玉食、权势滔天，可我看，他们心虚着呢你娘于他们，那是噩梦里索命的厉鬼，必要时你可利用此点。此外，我还要告诉你三件事。”
李嬷嬷抿起唇，皱纹横生的脸上，只一双棕色的眸子泛着冷光，她面色凝重，长夷心中一跳，恭谨道：“师父请指示。”
李嬷嬷道：“第一件事，你母亲当年是东烨最为耀眼的女子，纵使沙场为帅，亦不掩其绝世容貌，故而她初入北邺帝京拜见帝王之时，你父亲将他生平至交——当时还是王爷的皇帝，引荐于你母亲，三人之后成为好友。而今上当初执意杀公孙，暗中给执行的官员留了一道铁令，要将你母亲悄悄带走，囚于密室作为禁脔。”
长夷霍然抬眼，眼底突冷，一言不发。
李嬷嬷继续道：“可是皇帝太低估了你娘，你娘的武功可独步天下，岂是区区宵小可拦？她独自逃出，就此没了踪迹，几年后，才死于姜玘之手。”
长夷不由得冷笑一声，“姜氏一对父子，当真是令人生恨！”
李嬷嬷看她面上恨意浓重，似想起了什么往事一般，连通身气势也冷了半分，满意地弯了弯唇角，继续道：“第二件事，八年前姜玘身中剧毒，你可知为何他迟迟不死？寻常人一日也不撑不了，他却一路撑到了青州。”
长夷眯了眯眼，道：“他那时体内有强劲真气护体，竟让浑身经脉缓流，延长毒发时机。”
“不错。”李嬷嬷继续问：“他久居深宫，年纪尚小，又如何有如此强劲的内力？”
长夷微微一怔。
答案呼之欲出，可她居然有几分不可置信。
李嬷嬷抚上她的肩，道：“我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手段，让你娘甘愿将全部的内力传给他。但是，太子这么多年来，每隔一年便要来找我为他打通经脉，防范被此内功反噬，他明明已如此厉害，却很少动用武功，因为他并不能完全掌控自如，一旦不慎，极有可能受内伤。”
“我想，你娘当初的用意，便是想借此压制太子，让他明知我和太后是公孙族人，却不能出手。他若是敢出手，也是不要他自己那条命。”
原来如此。
那年他带她出宫，便来过这里，那时她尚懵懂，心知他瞒他许多事，却不知他瞒了她这样的事。
长夷的心口被这三言两语撩起了火，腾将上来。
她抬眼，问道：“太子知晓我究竟是谁吗？”
李嬷嬷摇头道：“我猜想，他是不知的。单以为太后有心拉拢你，为的和冀北结盟。他若知晓，凭他的狠心，你定活不到今日。”
长夷点了点头，神情平静，寻了处地方坐下，继续道：“第三件事呢？”
李嬷嬷打开铁箱里的第五层暗格，拿出一对铁护腕。
长夷眸光一跳，已盯紧了此物。
像是铁护腕，又不是。
薄如布料，却在光下泛出金属光泽，暗扣隐蔽，细看，下方疑似藏有机关。
长夷惊道：“此物是”
李嬷嬷道：“你摸摸看。”
长夷飞快探手，将此物抓在手间，只觉触手微凉，纹路极浅，不是铁铸，却像是似铁的轻纱？
下方确实有机关，长夷侧翻此物，借光才发现隐隐透出的一缕银光，还有极小的铁钩。
内里凹凸不平，设计极为精巧，由细至粗，恰好贴合手腕。
长夷的手摩挲着此物，眼底发亮，抬头看着李嬷嬷。
李嬷嬷看她神态，道：“喜欢就戴上。”
长夷也不客气，她只观察了一遍，就能熟练地解开机关带到手腕上，再将袖子卷下，看不出丝毫不同，她拧动手腕，尝试着抬手抓一物，袖间已有什么东西咻地飞出，细看时，才觉是细地几乎看不到的丝线死死钉在了桌上。
长夷往后退了一步。
她明显能感觉到手腕处承受的压力，桌子却被拖动，丝线却不曾断。
长夷不禁惊喜赞道：“好物！”
李嬷嬷看她那般一笑，竟觉有几分可爱，也忍不住露出和蔼的笑意。
长夷再一收手，那银丝便被收回。
铁钩没入机关之时，她听见极为轻微的一声“叮”。
李嬷嬷道：“这线，看似是丝，实则是玄铁，神兵利器亦难割断，可用它杀人，亦可用它攀附城墙，潜入危险之处。但是你若要用，一定要切忌被人察觉端倪。”
长夷面向李嬷嬷，郑重地行一大礼，道：“这三年，师父教我武功，赠我兵器，告知我多年真相，大恩没齿难忘。”
李嬷嬷忙扶她站起，拍着她手背，叮嘱道：“我是盼你一跃成龙，你是我族未来族长，这一切本就属于你。”
长夷扯动唇角，如是一笑。
李嬷嬷转身关好铁箱，重新推入床下，打开门道：“走，我们到院子里过招。”
长夷尾随她出来。此刻日影下斜，阳光显得暖意融融，白云滚卷，满园树叶沙沙，风卷衣袂，吹得人也舒适万分。
长夷挑了处宽敞地方，想起自己的刀已经扔给豆子了，只好随手挑了根烧火棍作为武器。
李嬷嬷看她掂着棍子，站姿显得一点也不紧张，反而有些散漫随性了，忍不住皱眉道：“无法无天了么？不把为师放在眼里，真以为自己天下第一了？”
长夷老老实实道：“没刀。”
李嬷嬷将自己手中的刀扔给自己，自己去捡了一根烧火棍。
长夷：“”
谁没把谁放在眼里？
长夷定了定心神，眯眼看准李嬷嬷动作，并不摆什么起手式，直接以轻功跃起，直奔李嬷嬷而去！
李嬷嬷神色不变，侧身躲过长夷来势汹汹的第一刀，手一转木棍，拍出浑厚的内力，如千斤顶轰然兜头飞来，长夷一偏刀身，架上木棍，只觉手腕发麻，刀身低吟，她连忙后撤，沉下身子转起第二刀，却是一招虚晃，左右手当口一接刀柄，刀身一滑间，右手掌风已甩出。
长夷攻击的角度极为刁钻。
她虽声东击西，却不欲用此一掌制胜，李嬷嬷看出了这一点，反而留意她后招，果然长夷翘起刀尖，欲借力跃起，借位反击。
打个架还喜欢上蹿下跳的，非这丫头莫属。李嬷嬷心下嘲讽，当下冷笑一声，手上木棍一松，以指风弹歪长夷剑势，脚尖将木棍踢起，身形往上，就要把这丫头给揪下来。
长夷的身子忽然诡异一偏，下滑地极快，转瞬之间，两人的位置已然错开交换。
李嬷嬷微微一愣，按理她刚刚跃起，还没来得及调理内息，怎么还能如此更何况，哪有这么诡异的轻功？！
阳光下，一根丝线刺入她的眼睛。
李嬷嬷眯了眯眼。
与此同时，长夷飞速转动长刀，一招“夺云”朝上掀出浑厚真气，李嬷嬷下盘被攻，急急欲躲，长夷手腕一沉，方才竟然也是一招虚晃，刀锋一偏，直袭李嬷嬷脖颈而去。
只一刹那，长夷快速收力，身子后撤，倒提长刀。
李嬷嬷站在她对面，不知该哭还是该笑，静了静之后，方才笑骂道：“狡猾。”
招招料到她会如何，甚至故意露出破绽，一步步诱敌深入。
真不愧是那两人的亲生女儿。
其实长夷如今已不是十几岁的小姑娘，虽然年纪也不算大，但经历过战场朝堂后宫，曾经又是统帅，行军作战之上已算得上是老奸巨猾，别人再怎么好骗，她都是最狡猾的那一个。
长夷得到这二字，如获夸奖，抬了抬下巴，道：“承让。”
双眸明丽，霸气横生。
李嬷嬷微微一愣。
躲在墙后偷窥的豆子长大了嘴，半晌还没回过神来，直到长夷朝这个方向走来，和他目光一撞。
豆子挠头，真心佩服道：“没想到你年纪轻轻，武学造诣便如此之高！”
“别夸她。”李嬷嬷在后面黑着脸道：“再夸她就要上天了。”
长夷一个字也懒得说，把刀往豆子怀里一塞，入屋喝茶歇息。
才倒了茶还没喝，李嬷嬷就紧随而来，合上门，伸出食指点了点她额头，“尽是会耍小聪明！”
长夷脑袋往后微微一仰，睁大水眸无辜地看着她。
李嬷嬷叹息道：“你要是碰上太子，有把握打得过他么？我方才有心锻炼你招式，真正的高手过招，却是无招的。”
长夷目光一闪，长睫一落，竟是笑着道：“我内功尚且不深，还需磨炼，自会尽量避开正面交锋。”
李嬷嬷夺过她手上的茶杯，深深看她一眼，“晚上来找我，我教你一套心法。”
长夷掀开眼，不笑亦不说话，视线盯着一处，有些失神。
当夜，李嬷嬷将公孙一族的旁支的心法传授给了长夷。
长夷当夜盘膝打坐、调息运气，一夜未眠。
她刻苦勤勉，这也是李嬷嬷极为欣赏的一点。翌日豆子将已做好的刀鞘送去给长夷时，敲了半天门，也不见有人开门。
屋顶人跃下一俊秀人影，春衫以锦缎为料，边沿镶着绸绿丝线，衣摆卷着凉风，长袖迎风飞舞，墨黑的青丝卷着花香，热烈而张扬。
长夷扛着刀道：“干什么？”
豆子把鞘递给她，看她一直眯着眼睛，眉头皱得也紧，奇怪道：“你怎么了？”
长夷将长刀入鞘，道：“有点困。”
豆子只能打心眼里服她。
长夷打坐了一夜，白天跑到山间练武，此刻战意颇浓，邀请豆子道：“要不比划比划？”
豆子摇头如波浪，觉得这几天她太凶猛，也不等她说下一句话，闷头便跑了。
路过的伺候太后的宫人忍不住笑出声来。
长夷纳闷地很，又拎刀去找李嬷嬷，李嬷嬷刚刚伺候完太后起身梳洗，见长夷无所事事地站在门口等着切磋，也觉得这丫头实在是欠扁，干脆同太后告了片刻的假，什么武器不也拿，和长夷在院子里再次比划起来。
上回专门招呼她高手过招的行事，李嬷嬷也懒得多客气了，掌风甩得长夷步步后退，最近一掌将她掀开了，才满意地点了点头，转身回去。
才走三步，身后一声轻啸，又是一刀袭来。
李嬷嬷不耐烦地打出一掌。
长夷节节败退，越挫越勇，最后在李嬷嬷攻势下越呆越久，竟生生地把人给缠得不得脱身。
打轻怕把她打不倒，打重了又怕出什么事来，李嬷嬷拿捏不定的当口，已不知不觉被长夷喂招数次，长夷将新学的心法越用越得心应手，最后体内三股真气协同一转，居然可以硬生生和李嬷嬷合掌。
和昨日一样，长夷觉得今天的可以到此为止之后，朝李嬷嬷抬了抬下巴，“承让。”
李嬷嬷：“”
长夷回房喂了连雪便开始补觉，连晚膳也一同跳过了。大半日没见到李嬷嬷的太后正在诵经，李嬷嬷小心进来，静静候在一边，太后上了香后，才转身朝她笑道：“长夷没让你失望吧？”
李嬷嬷道：“是的。”
太后抬手，由宫人搀着，慢慢坐回榻上，掩唇咳了咳，方道：“她来了也有三年了吧？”
“是。”
太后道：“近年外界不安，她再留在这里，怕是要耽误了最佳时机。”
李嬷嬷一惊，泄声道：“太后，现在外面党争正是”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太后语气一沉，如石子坠入深渊，让人的心也跟着沉了一沉。
雕花窗棂内沉香袅袅，烛影幢幢跳动，照得烟雾模糊了神情，竟绞得太后安宁慈祥的面容上，微露了三分狠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