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章 【何许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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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死我活的战场上本不该有怜悯之心，可是当自己毫发无损的站着，面前层层叠叠铺满敌军尸体时，田金榜确确实实生出了怜悯之心，确确实实的在心里发誓——“革命成功以后，老子决不打内战！”
夜色下，革命军燃起火把打扫战场，在北面不远处的吴家岗小高地后侧，三百人默默的围着李成义，一双双目光中尽是胆寒c迷茫和求生的。眼睁睁看着主力被屠杀之后，剩下这毫无战意的三百骑该怎么办？报仇？打不过的！那是送死。撤退？参谋官没有下令，谁敢撤退？再说了，主力灭绝，原本应该冲出去助战的三百骑全部撤回去了，上面会如何看待这种事情？又会如何处罚“三百畏战者”？
李成义翻身上马，让所有人都能看到自己，他举手示意后高声说道：“弟兄们，听我说几句心里话。满族c回族c汉族c蒙古族，都是中国人，革命之前是，革命之后也是！咱中国被洋人欺负几十年了，割地赔款已经数不胜数，洋鬼子在咱们老祖宗留下的土地上横行霸道，手里握着枪杆子的我们却不敢去打洋鬼子，摸摸自己的良心，我们对得住我们的祖先吗？我们对得住生养我们的这片土地吗？！朝廷懦弱，屡屡丧权辱国，改朝换代已成必然！自古以来，夏商周秦汉c唐宋元明清，没有永久的王朝，只有永远的国土和生活在同一片土地上的华夏同胞。弟兄们，我不打了！我不为那个满清王朝陪葬！”
人群沉默良久，终有一人出声问：“参谋官，你说我们该怎么办？不打，又去哪里？”
“弟兄们，当官的一直在封锁消息，你们不知道，从武昌革命党暴动开始到今天，先后有湖北c湖南c陕西c山西c云南c江西c上海c浙江c贵州等省宣布，响应革命。还有安徽c江苏c四川c广西c广东部分地区响应革命，我还要告诉你们，我虽不是革命党，但是我能看到密电，知道第六镇吴统制官c第九镇徐统制官c第二十镇张统制官都已经倾向革命，我们若还是执迷不悟，今后将面对越来越多的革命军！迟早一天，我们会如今天的骑六标千余弟兄一样死在战场上，我们为之效忠的满清王朝势必会土崩瓦解，那时候，我们的爹娘，我们妻儿谁来养活？我们的死可谓毫无价值！弟兄们，听我一言吧，跟我走，投革命军去，只有这样才能找到一条活路。”
又是一阵难耐的沉默，李成义高居马背，暗自担心，警惕的目光不住的扫视众人，生怕有顽固者突然就给自己来一枪。
沉默，沉默，三百人左右看看，又望向马背上的参谋官，一时间谁也无法下定决心，也无法猜透身边同伴的想法。为难呐，大家多半来自北方，父母妻儿还在家乡，如果自己在此地背叛朝廷，那朝廷会如何对待他们呢？但是参谋官说的很有道理，传出的消息更令人心惊，刚才的那场“屠杀”也着实的让人胆寒。
“不愿意跟我投革命军的，我不勉强，但是请这些兄弟自行回乡，不要留在那边了，我可不愿意在将来举枪瞄准我今天的弟兄们！这样吧，我数三下，愿意跟我走的，站那边，愿意自行回乡的，原地不动！”
无人异议，李成义心道，人呐，很多时候的决定都是被逼出来的。他背转身，大声数数：“一，二，三！”
人群动了，大多数走到一旁，留在原地的大约有八c九十人，大都是回族c蒙古族。
看到跟从自己的人数占了绝对优势，李成义又道：“回乡的弟兄们，请交出武器c马匹，在此等候，我定会说服革命军给你们发放一笔足够你们回家的遣散费。”
留在原地的人骚动了，走到另一边的大多数人也因此紧张起来。两边人手里都有枪有马刀，一个不好就可能酿成火拼的局面，真要在此时此地吃了枪子儿挨了刀，那才他娘的冤枉大了。
李成义以己度人，知道弟兄们的心思，又道：“弟兄们，这是战争，带着武器和军马，你们是走不掉的，不是革命军打你们就是清军打你们。留下武器和马匹吧，我还可以向革命军要求遣散费。”
“啪嗒。”有人丢下手中的马枪，随即，更多人丢下武器。
“陈队官，你带五十弟兄留在这里，其他人，上马，跟我走。”
黑夜里，一百多骑闹出的动静老远就被察觉，双方一接触，皆大欢喜。田金榜爽快的答应给每人三块龙洋遣散费后，带着新加入的弟兄和那些缴械后的清军官兵凯旋回城。
歼敌千余，又新得两百余骑兵，让第一混成协成了真正有步c炮c骑三大主力兵种的混成协，喜讯接连传回黄陂，何向东亲自到西门迎接第一标。
喜讯换个地方就是噩耗。
孝感，袁世凯的钦差大臣行辕刚刚挂牌就换位总理大臣行辕，可喜气还没散尽就接到马良从祝站发来的败报——吴家岗一战，骑六标仅存三十余骑，帮统王恩贵下落不明c营队军官大多阵亡；总统官亲卫马队c第三混成协马队失去联系，凶多吉少。
“何向东！何许人也！？”一代枭雄袁世凯惊怒交集，询问左右，左右皆回答不上来。
“查！”袁世凯拂袖而去，留下众人面面相觑，不知所措。在他们心里，总理大臣就算是在被载沣逼得“丁忧养病”的时候也没这么发作过，之所以如此，乃是宫保大人筹谋已久的计划在顺利施行时遭到那个“何向东”的破坏。马队第六标损失了就损失了，不算啥！可此战消息一旦传遍，武汉的革命党势必士气大振，与之谈判就会艰难许多。从清廷手里捞足好处的宫保大人还指望着利用战场的胜利给革命党施压，捞取更多的好处呢！
总理大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却不是宫保大人的目标，他要的是巅峰，无人可及！他决不容许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破坏了大事。此时，北洋军要对付汉阳的革命军，要提防吴禄贞c张绍增，要镇压关c内外无数的革命党和躁动的各地新军c防军，除了护卫行辕的第八协之外，实在抽不出多少兵力了。
武的不行，那就来文的。如何对付何向东？首先就得了解他。
一个充满怒火的“查”字，既点明了应对何某人之策，又责怪了左右亲信幕僚们的“无能”。
何向东终究是在武昌都督府露过面，上过报的人，很快就有人通过陆军士官同学或武备同学的路子收集到一些资料，加上滠口冯国璋所报，何向东在行辕诸人面前逐渐露出小半边脸来。
留美学军事归来，天生的革命党！黄州八属的军政首脑，手下有兵万余，放在当前的湖北战场上是一支可以左右战局的强大力量。据说，未曾婚娶，未有子嗣，未知其家乡亲属，未闻其有何癖好，未。。可以确定的是，从中秋节前起兵之后，何某人没有打过败仗！
幕僚们把“犹抱琵琶半遮面”的何某人资料上报后，袁世凯回了两字——给他！
武昌都督府，半夜从黄州发来的电报让整座都督府有点儿沸腾起来意思。
一份电报是两份捷报，其一，11月1日凌晨的全线破袭——祝站伏击战，歼敌五百余，缴获军需一批；其二，刚刚结束的吴家岗战斗，全歼敌骑六标一千四百余骑，缴获马枪c军刀各千余，马匹三百。
电报里，何向东当然不会透露与冯国璋的交易，也不会说我缴获军需的真实数字，电报要达到的目的是提振武汉军民的斗志，是让张振武当日的责难就此终结，是让黎元洪放心。
“何向东，何许人也？”战时总司令黄克强闻报后连夜过江到了都督府，之前，初到武汉人地两生的他只关注到革命军序列中他能指挥的几个协，孤悬敌后的第一混成协不在其中，协统领何向东的名字也是匆匆一瞥就置诸脑后。
黎元洪微笑作答，言语间充分表示出对战时总司令的尊重。
能够挫败革命党推举黄兴为大都督的企图，保住黎某人在首义之地的最高地位，这就是最大的成功，最大的实惠！所以，必须给战时总司令足够的面子，足够的支持，以换取那些年轻革命党们对都督的支持。何向东嘛，暂且还是作为暗藏的棋子为好，派出新任秘书长饶汉祥连夜前往黄州“考察政务”足矣。
“留美学军事的？革命党？中秋前才归国？”黄兴一脑子的不解，如此人才，又是革命党人，就算黄某人不知，孙文总该知道吧！不过，他的疑惑决计不能在都督府的众人面前流露半分。“噢，原来是他！”
原来是他！？
这一句话让人感觉黄克强公与何统领本是旧识，追问嘛，大可不必，且不说礼貌与否，地位高崇的战时总司令也未必有兴趣作答。事实就是如此，战时总司令与都督c孙部长说了一会儿话，就以“整编军队，强化汉阳防卫为要”，连夜乘船回了汉阳昭宗祠指挥部。
黑夜里，又一人悄悄离开武昌城，前往黄州，再转黄陂。
你死我活的战场上本不该有怜悯之心，可是当自己毫发无损的站着，面前层层叠叠铺满敌军尸体时，田金榜确确实实生出了怜悯之心，确确实实的在心里发誓——“革命成功以后，老子决不打内战！”
夜色下，革命军燃起火把打扫战场，在北面不远处的吴家岗小高地后侧，三百人默默的围着李成义，一双双目光中尽是胆寒c迷茫和求生的。眼睁睁看着主力被屠杀之后，剩下这毫无战意的三百骑该怎么办？报仇？打不过的！那是送死。撤退？参谋官没有下令，谁敢撤退？再说了，主力灭绝，原本应该冲出去助战的三百骑全部撤回去了，上面会如何看待这种事情？又会如何处罚“三百畏战者”？
李成义翻身上马，让所有人都能看到自己，他举手示意后高声说道：“弟兄们，听我说几句心里话。满族c回族c汉族c蒙古族，都是中国人，革命之前是，革命之后也是！咱中国被洋人欺负几十年了，割地赔款已经数不胜数，洋鬼子在咱们老祖宗留下的土地上横行霸道，手里握着枪杆子的我们却不敢去打洋鬼子，摸摸自己的良心，我们对得住我们的祖先吗？我们对得住生养我们的这片土地吗？！朝廷懦弱，屡屡丧权辱国，改朝换代已成必然！自古以来，夏商周秦汉c唐宋元明清，没有永久的王朝，只有永远的国土和生活在同一片土地上的华夏同胞。弟兄们，我不打了！我不为那个满清王朝陪葬！”
人群沉默良久，终有一人出声问：“参谋官，你说我们该怎么办？不打，又去哪里？”
“弟兄们，当官的一直在封锁消息，你们不知道，从武昌革命党暴动开始到今天，先后有湖北c湖南c陕西c山西c云南c江西c上海c浙江c贵州等省宣布，响应革命。还有安徽c江苏c四川c广西c广东部分地区响应革命，我还要告诉你们，我虽不是革命党，但是我能看到密电，知道第六镇吴统制官c第九镇徐统制官c第二十镇张统制官都已经倾向革命，我们若还是执迷不悟，今后将面对越来越多的革命军！迟早一天，我们会如今天的骑六标千余弟兄一样死在战场上，我们为之效忠的满清王朝势必会土崩瓦解，那时候，我们的爹娘，我们妻儿谁来养活？我们的死可谓毫无价值！弟兄们，听我一言吧，跟我走，投革命军去，只有这样才能找到一条活路。”
又是一阵难耐的沉默，李成义高居马背，暗自担心，警惕的目光不住的扫视众人，生怕有顽固者突然就给自己来一枪。
沉默，沉默，三百人左右看看，又望向马背上的参谋官，一时间谁也无法下定决心，也无法猜透身边同伴的想法。为难呐，大家多半来自北方，父母妻儿还在家乡，如果自己在此地背叛朝廷，那朝廷会如何对待他们呢？但是参谋官说的很有道理，传出的消息更令人心惊，刚才的那场“屠杀”也着实的让人胆寒。
“不愿意跟我投革命军的，我不勉强，但是请这些兄弟自行回乡，不要留在那边了，我可不愿意在将来举枪瞄准我今天的弟兄们！这样吧，我数三下，愿意跟我走的，站那边，愿意自行回乡的，原地不动！”
无人异议，李成义心道，人呐，很多时候的决定都是被逼出来的。他背转身，大声数数：“一，二，三！”
人群动了，大多数走到一旁，留在原地的大约有八c九十人，大都是回族c蒙古族。
看到跟从自己的人数占了绝对优势，李成义又道：“回乡的弟兄们，请交出武器c马匹，在此等候，我定会说服革命军给你们发放一笔足够你们回家的遣散费。”
留在原地的人骚动了，走到另一边的大多数人也因此紧张起来。两边人手里都有枪有马刀，一个不好就可能酿成火拼的局面，真要在此时此地吃了枪子儿挨了刀，那才他娘的冤枉大了。
李成义以己度人，知道弟兄们的心思，又道：“弟兄们，这是战争，带着武器和军马，你们是走不掉的，不是革命军打你们就是清军打你们。留下武器和马匹吧，我还可以向革命军要求遣散费。”
“啪嗒。”有人丢下手中的马枪，随即，更多人丢下武器。
“陈队官，你带五十弟兄留在这里，其他人，上马，跟我走。”
黑夜里，一百多骑闹出的动静老远就被察觉，双方一接触，皆大欢喜。田金榜爽快的答应给每人三块龙洋遣散费后，带着新加入的弟兄和那些缴械后的清军官兵凯旋回城。
歼敌千余，又新得两百余骑兵，让第一混成协成了真正有步c炮c骑三大主力兵种的混成协，喜讯接连传回黄陂，何向东亲自到西门迎接第一标。
喜讯换个地方就是噩耗。
孝感，袁世凯的钦差大臣行辕刚刚挂牌就换位总理大臣行辕，可喜气还没散尽就接到马良从祝站发来的败报——吴家岗一战，骑六标仅存三十余骑，帮统王恩贵下落不明c营队军官大多阵亡；总统官亲卫马队c第三混成协马队失去联系，凶多吉少。
“何向东！何许人也！？”一代枭雄袁世凯惊怒交集，询问左右，左右皆回答不上来。
“查！”袁世凯拂袖而去，留下众人面面相觑，不知所措。在他们心里，总理大臣就算是在被载沣逼得“丁忧养病”的时候也没这么发作过，之所以如此，乃是宫保大人筹谋已久的计划在顺利施行时遭到那个“何向东”的破坏。马队第六标损失了就损失了，不算啥！可此战消息一旦传遍，武汉的革命党势必士气大振，与之谈判就会艰难许多。从清廷手里捞足好处的宫保大人还指望着利用战场的胜利给革命党施压，捞取更多的好处呢！
总理大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却不是宫保大人的目标，他要的是巅峰，无人可及！他决不容许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破坏了大事。此时，北洋军要对付汉阳的革命军，要提防吴禄贞c张绍增，要镇压关c内外无数的革命党和躁动的各地新军c防军，除了护卫行辕的第八协之外，实在抽不出多少兵力了。
武的不行，那就来文的。如何对付何向东？首先就得了解他。
一个充满怒火的“查”字，既点明了应对何某人之策，又责怪了左右亲信幕僚们的“无能”。
何向东终究是在武昌都督府露过面，上过报的人，很快就有人通过陆军士官同学或武备同学的路子收集到一些资料，加上滠口冯国璋所报，何向东在行辕诸人面前逐渐露出小半边脸来。
留美学军事归来，天生的革命党！黄州八属的军政首脑，手下有兵万余，放在当前的湖北战场上是一支可以左右战局的强大力量。据说，未曾婚娶，未有子嗣，未知其家乡亲属，未闻其有何癖好，未。。可以确定的是，从中秋节前起兵之后，何某人没有打过败仗！
幕僚们把“犹抱琵琶半遮面”的何某人资料上报后，袁世凯回了两字——给他！
武昌都督府，半夜从黄州发来的电报让整座都督府有点儿沸腾起来意思。
一份电报是两份捷报，其一，11月1日凌晨的全线破袭——祝站伏击战，歼敌五百余，缴获军需一批；其二，刚刚结束的吴家岗战斗，全歼敌骑六标一千四百余骑，缴获马枪c军刀各千余，马匹三百。
电报里，何向东当然不会透露与冯国璋的交易，也不会说我缴获军需的真实数字，电报要达到的目的是提振武汉军民的斗志，是让张振武当日的责难就此终结，是让黎元洪放心。
“何向东，何许人也？”战时总司令黄克强闻报后连夜过江到了都督府，之前，初到武汉人地两生的他只关注到革命军序列中他能指挥的几个协，孤悬敌后的第一混成协不在其中，协统领何向东的名字也是匆匆一瞥就置诸脑后。
黎元洪微笑作答，言语间充分表示出对战时总司令的尊重。
能够挫败革命党推举黄兴为大都督的企图，保住黎某人在首义之地的最高地位，这就是最大的成功，最大的实惠！所以，必须给战时总司令足够的面子，足够的支持，以换取那些年轻革命党们对都督的支持。何向东嘛，暂且还是作为暗藏的棋子为好，派出新任秘书长饶汉祥连夜前往黄州“考察政务”足矣。
“留美学军事的？革命党？中秋前才归国？”黄兴一脑子的不解，如此人才，又是革命党人，就算黄某人不知，孙文总该知道吧！不过，他的疑惑决计不能在都督府的众人面前流露半分。“噢，原来是他！”
原来是他！？
这一句话让人感觉黄克强公与何统领本是旧识，追问嘛，大可不必，且不说礼貌与否，地位高崇的战时总司令也未必有兴趣作答。事实就是如此，战时总司令与都督c孙部长说了一会儿话，就以“整编军队，强化汉阳防卫为要”，连夜乘船回了汉阳昭宗祠指挥部。
黑夜里，又一人悄悄离开武昌城，前往黄州，再转黄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