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76.王气都凋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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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女人一生的荣辱啊，都在男人身上系着。”
梁夫人坐在厅堂里喝着茶，厅堂的门大敞着，细细雨丝从门外飘了进来。秋雨一落，天就冷了下来，树上的叶子纷纷飘落。
大户人家，自然是不能满地落叶的，瞧着也不像个样子不是？因此上，虽是下着雨，可外面还是有丫头在打扫着地面。
梁夫人的目光落在一抹纤瘦的身影上，那个花了千两白银买回来的红倌人，如今正蹲在地上，一片片捡拾地上沾了尘土，又被雨水一打，混满了泥汤的落叶。
肩头和后背都被雨水淋湿了，缩手缩脚的在院子里。
梁夫人满意的一笑，让人放下了帘子来，侧头对着身旁的丫头说道：“叫人熬点姜汤给外面的丫头，免得过了凉，回头病起来了。”
丫头忙忙的答应了，自去厨房吩咐。
坐在梁夫人炕上，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女孩子一笑，说道：“娘也太好心了，爹下雨也不耽误练武，也没见着过什么凉。”
梁夫人笑了起来，伸手摸摸女儿头上包包头，女孩子头一歪，包包头上缠着的珊瑚珠子就发出一串响声来。梁夫人改为伸手在女孩子粉嫩的小脸上轻捏了一下，“她们可怎么比得了你爹？”
说完，就挨着女孩子坐了下来，把她揽在怀中。偌大的将军府里，没有一个庶出的孩子，全是她亲生的，这是梁夫人一辈子最骄傲的事。跟人说起来的时候，还故意抱怨，“我家老爷偏喜欢十四五岁的女孩子，身子还没张开呢，哪里生得出什么来？好容易养活到十七八了，他又不喜欢了。唉”
旁人也都凑趣，说些没有庶出的孩子也好之类的话。自然不会有人不开眼，跑来问一句，“若你家老爷只喜欢十四五的，那你这么些孩子哪里来的？”
女孩子身子往后一仰，靠在了梁夫人身上，说道：“娘方才说女人一生的荣辱都在男人身上？”
“是啊。”梁夫人温柔的抚着女儿的肩头，说道：“你爹是个将军，我便是将军夫人。你爹若是落草为寇，我便是个贼婆子，自然是荣辱名声都在他身上。”
女孩子眼睛闪亮，问道：“那自己便成不得？”
梁夫人笑了起来，轻轻在女儿挺翘的小鼻子上一挂，“就说少跟着你那几个哥哥混闹，还该去读读女孩子家的书。”
正说着，门头冒出一个顶着满脑袋雨珠的小脑袋，朝着屋里喊了一句，“三妹妹，我跟大哥骑马去，你去不去？”
女孩子转头去看了看梁夫人，却不等梁夫人说话，站起来就往外跑，“二哥等我！”
梁夫人站起来追，叫他们莫要雨天骑马，仔细摔了。可等她走到门口，哪里还看得见人？气得站在门口抱怨，“没一个省心的！”一转头看见丫头低着头笑，怒道：“真真不愧是你家老爷的种子！”
抱怨了几句，梁将军晨起在后面演武场回来了。进门看见梁夫人在发脾气，随口问了一句，“三姐儿呢？不是说往上房来了？”
梁夫人愈发怒了起来，说道：“她哪里坐得住？通是个野丫头，让二小子叫去骑马了。”说完看着梁将军，实指望梁将军能说会教训两句。
谁知道梁将军听说去骑马，说道：“倒是边疆那边有人送我几条好马鞭，不知扔到哪里去了，回头你去库房找出来，给孩子们拿去玩吧。”
梁夫人气得肝都要疼起来了，“你家三姐儿是女孩子！如今眼看着要说婆家的年纪了，连片树叶子也绣不来。可倒好，你又撺掇着她学起鞭子来了！”
梁将军却是毫不在意，“将门虎女，向来如此，你只说我姐姐，一杆大开大合，舞动起来宛如银龙，连我抵抗起来也要费一番力气。”
梁将军不提他那位姐姐还好，一提起来梁夫人不光肝疼连脑袋也跟着一起疼了。她家大姑姐今年三十出头，生得黑铁塔也似，比梁将军还要像梁老将军几分。
所以梁老将军爱若至宝，从小马上步下亲自传授指点。可发愁的是这天下男儿都瞎了眼，这位梁小姐在闺中长到二十岁了，一个上门提亲的也没有。后来没奈何，只得把她嫁了自己一个部下。
成亲也十几年了，如今连蛋也没下出来一个，倒是常常听闻把夫婿打得吱哇大叫满院子乱窜，是整个贵族圈子里一个大笑话。
幸而自己的女儿没生得像梁将军模样，实在是谢天谢地阿弥陀佛。
这么一想，气到是平了不少，觉得关于女儿的教养这话题不适合跟梁将军说，免得他照着梁老将军教女儿的法子，照样学起来。那日子还过不过了？
索性换了个话题，问道：“那个叫云娘的，是不是也要买回来跟什么秋的做个伴？”
“醉秋。”梁将军说了一句，然后又说道：“自然要买回来的，你莫要心疼银子，如今要个坏名声才好。”
梁夫人顿时跟只泄了气的气球似的，那个什么秋身上足足花了两三千两子了，若是好地也买了多少倾？留给儿孙多好！偏偏要故意扔出去。只怕这个云娘这里还是得这么来。
梁将军见梁夫人不高兴，过去说道：“且在耐烦耐烦，等我被人弹劾丢了官，咱们就回家去，路上卖掉就是了。”
梁夫人还是觉得肉疼，买回来是花了大价钱的，若是卖出去，可卖不了几个钱了。
可事到如今到底是夫君的性命要紧，不是计较银子的时候。只得点点头，又叫人取了二百两银子出来，给梁将军拿去红豆馆里充大头。
两个丫头抬了个包袱过来，梁将军单手接过，抛了抛，说道：“再给我预备五百两。”便用小指头勾着那一大包银子出门去了。留下梁夫人自己在屋里生闷气。
梁将军冒雨到了红豆馆中，便往邵云屋里闯。红豆馆里的丫头哪里拦得住他？身形一错，丫头只觉得眼前一花，不知怎么得，这梁将军就到了自己身后去了。
“将军！将军！”追着跑了两步，梁将军已经挑开门帘进去了。
看了一眼，却见邵云的屋里竟跟自己家丫头住的差不多，忍不住又看了一眼她身上衣裳。
邵云虽觉得今日不会有客来，可到底还是防备着的。头发早上洗过了，松松挽起，用根玉簪子固定着，脸上未施脂粉。可身上穿得却是华服。
上身一件浅月色衣裳，是层层半透明的丝绢堆积而成。只用蚕丝的本色，不加一丝的染料。却是每一层就绣了浅粉色花朵，猛然看过去，仿佛是把落花缤纷都穿在了身上。下身一条月华裙，用浅粉色间了月白色，八幅渐变，流光溢彩。
她才一起身，满身的落花就摇曳起来，上身的花朵冉冉而动，美得让人瞬间有窒息之感。
看看邵云，再看看她住的屋子。一种难以言喻的不和谐，仿佛是将绝世明珠放在了块破破烂烂的布上，说不出的不舒服。
邵云见梁将军皱眉站在了屋门口，笑道：“下着雨也来了？我还说今儿没客呢！”说着话，放下手中的毛笔。
梁将军点了一下，问道：“在写什么？”说罢，仿佛是要把刚才的感觉抛在脑后，过来看了看。
只见上面是一首小令：天津桥上，凭栏遥望，春凌王气都凋丧；树苍苍，水茫茫，云台不见中兴将。千古转头归灭亡。功，也不久长，名，也不久长。
梁将军的眉头皱了起来，放在纸上的手指微微一颤，连忙放开，问道：“怎么写这些文绉绉的东西。”
邵云却一直在观察着梁将军的神色，分明看见他眼中的一丝动容，心中一动。难道自己所猜的果然不错？
为了接近梁将军，她倒是着实打听过这个人。一问之下，却发现这位梁将军不是个粗人，至少跟他表现出的粗鲁不同。
什么情况下，人要装出一副样子来呢？多半，是要人让人误会。可他为什么要让人误会呢？
邵云心中模糊的猜想渐渐清晰，笑道：“也没什么，不过是听了个故事。”
梁将军左右看看，索性坐在了邵云的梳妆台上，问道：“什么故事？”
邵云仰头看着梁将军，笑道：“也是旧书上看来的，说是从前有个将军，立下了赫赫战功，只不过为人过于狂傲，后来被赐在狱中自裁了。正好想起这曲子来，就随手写下来了。”
“被赐狱中自裁”梁将军的目光微闪，嘴唇轻动重复了一遍，轻轻点了点头。
邵云只觉得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里，话就在嘴边，却不敢说出来。若是对了，自然是她一场机缘，可若是错了
只怕就是梁将军此时就一剑杀了她，还可以说她是罪有应得。
梁夫人坐在厅堂里喝着茶，厅堂的门大敞着，细细雨丝从门外飘了进来。秋雨一落，天就冷了下来，树上的叶子纷纷飘落。
大户人家，自然是不能满地落叶的，瞧着也不像个样子不是？因此上，虽是下着雨，可外面还是有丫头在打扫着地面。
梁夫人的目光落在一抹纤瘦的身影上，那个花了千两白银买回来的红倌人，如今正蹲在地上，一片片捡拾地上沾了尘土，又被雨水一打，混满了泥汤的落叶。
肩头和后背都被雨水淋湿了，缩手缩脚的在院子里。
梁夫人满意的一笑，让人放下了帘子来，侧头对着身旁的丫头说道：“叫人熬点姜汤给外面的丫头，免得过了凉，回头病起来了。”
丫头忙忙的答应了，自去厨房吩咐。
坐在梁夫人炕上，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女孩子一笑，说道：“娘也太好心了，爹下雨也不耽误练武，也没见着过什么凉。”
梁夫人笑了起来，伸手摸摸女儿头上包包头，女孩子头一歪，包包头上缠着的珊瑚珠子就发出一串响声来。梁夫人改为伸手在女孩子粉嫩的小脸上轻捏了一下，“她们可怎么比得了你爹？”
说完，就挨着女孩子坐了下来，把她揽在怀中。偌大的将军府里，没有一个庶出的孩子，全是她亲生的，这是梁夫人一辈子最骄傲的事。跟人说起来的时候，还故意抱怨，“我家老爷偏喜欢十四五岁的女孩子，身子还没张开呢，哪里生得出什么来？好容易养活到十七八了，他又不喜欢了。唉”
旁人也都凑趣，说些没有庶出的孩子也好之类的话。自然不会有人不开眼，跑来问一句，“若你家老爷只喜欢十四五的，那你这么些孩子哪里来的？”
女孩子身子往后一仰，靠在了梁夫人身上，说道：“娘方才说女人一生的荣辱都在男人身上？”
“是啊。”梁夫人温柔的抚着女儿的肩头，说道：“你爹是个将军，我便是将军夫人。你爹若是落草为寇，我便是个贼婆子，自然是荣辱名声都在他身上。”
女孩子眼睛闪亮，问道：“那自己便成不得？”
梁夫人笑了起来，轻轻在女儿挺翘的小鼻子上一挂，“就说少跟着你那几个哥哥混闹，还该去读读女孩子家的书。”
正说着，门头冒出一个顶着满脑袋雨珠的小脑袋，朝着屋里喊了一句，“三妹妹，我跟大哥骑马去，你去不去？”
女孩子转头去看了看梁夫人，却不等梁夫人说话，站起来就往外跑，“二哥等我！”
梁夫人站起来追，叫他们莫要雨天骑马，仔细摔了。可等她走到门口，哪里还看得见人？气得站在门口抱怨，“没一个省心的！”一转头看见丫头低着头笑，怒道：“真真不愧是你家老爷的种子！”
抱怨了几句，梁将军晨起在后面演武场回来了。进门看见梁夫人在发脾气，随口问了一句，“三姐儿呢？不是说往上房来了？”
梁夫人愈发怒了起来，说道：“她哪里坐得住？通是个野丫头，让二小子叫去骑马了。”说完看着梁将军，实指望梁将军能说会教训两句。
谁知道梁将军听说去骑马，说道：“倒是边疆那边有人送我几条好马鞭，不知扔到哪里去了，回头你去库房找出来，给孩子们拿去玩吧。”
梁夫人气得肝都要疼起来了，“你家三姐儿是女孩子！如今眼看着要说婆家的年纪了，连片树叶子也绣不来。可倒好，你又撺掇着她学起鞭子来了！”
梁将军却是毫不在意，“将门虎女，向来如此，你只说我姐姐，一杆大开大合，舞动起来宛如银龙，连我抵抗起来也要费一番力气。”
梁将军不提他那位姐姐还好，一提起来梁夫人不光肝疼连脑袋也跟着一起疼了。她家大姑姐今年三十出头，生得黑铁塔也似，比梁将军还要像梁老将军几分。
所以梁老将军爱若至宝，从小马上步下亲自传授指点。可发愁的是这天下男儿都瞎了眼，这位梁小姐在闺中长到二十岁了，一个上门提亲的也没有。后来没奈何，只得把她嫁了自己一个部下。
成亲也十几年了，如今连蛋也没下出来一个，倒是常常听闻把夫婿打得吱哇大叫满院子乱窜，是整个贵族圈子里一个大笑话。
幸而自己的女儿没生得像梁将军模样，实在是谢天谢地阿弥陀佛。
这么一想，气到是平了不少，觉得关于女儿的教养这话题不适合跟梁将军说，免得他照着梁老将军教女儿的法子，照样学起来。那日子还过不过了？
索性换了个话题，问道：“那个叫云娘的，是不是也要买回来跟什么秋的做个伴？”
“醉秋。”梁将军说了一句，然后又说道：“自然要买回来的，你莫要心疼银子，如今要个坏名声才好。”
梁夫人顿时跟只泄了气的气球似的，那个什么秋身上足足花了两三千两子了，若是好地也买了多少倾？留给儿孙多好！偏偏要故意扔出去。只怕这个云娘这里还是得这么来。
梁将军见梁夫人不高兴，过去说道：“且在耐烦耐烦，等我被人弹劾丢了官，咱们就回家去，路上卖掉就是了。”
梁夫人还是觉得肉疼，买回来是花了大价钱的，若是卖出去，可卖不了几个钱了。
可事到如今到底是夫君的性命要紧，不是计较银子的时候。只得点点头，又叫人取了二百两银子出来，给梁将军拿去红豆馆里充大头。
两个丫头抬了个包袱过来，梁将军单手接过，抛了抛，说道：“再给我预备五百两。”便用小指头勾着那一大包银子出门去了。留下梁夫人自己在屋里生闷气。
梁将军冒雨到了红豆馆中，便往邵云屋里闯。红豆馆里的丫头哪里拦得住他？身形一错，丫头只觉得眼前一花，不知怎么得，这梁将军就到了自己身后去了。
“将军！将军！”追着跑了两步，梁将军已经挑开门帘进去了。
看了一眼，却见邵云的屋里竟跟自己家丫头住的差不多，忍不住又看了一眼她身上衣裳。
邵云虽觉得今日不会有客来，可到底还是防备着的。头发早上洗过了，松松挽起，用根玉簪子固定着，脸上未施脂粉。可身上穿得却是华服。
上身一件浅月色衣裳，是层层半透明的丝绢堆积而成。只用蚕丝的本色，不加一丝的染料。却是每一层就绣了浅粉色花朵，猛然看过去，仿佛是把落花缤纷都穿在了身上。下身一条月华裙，用浅粉色间了月白色，八幅渐变，流光溢彩。
她才一起身，满身的落花就摇曳起来，上身的花朵冉冉而动，美得让人瞬间有窒息之感。
看看邵云，再看看她住的屋子。一种难以言喻的不和谐，仿佛是将绝世明珠放在了块破破烂烂的布上，说不出的不舒服。
邵云见梁将军皱眉站在了屋门口，笑道：“下着雨也来了？我还说今儿没客呢！”说着话，放下手中的毛笔。
梁将军点了一下，问道：“在写什么？”说罢，仿佛是要把刚才的感觉抛在脑后，过来看了看。
只见上面是一首小令：天津桥上，凭栏遥望，春凌王气都凋丧；树苍苍，水茫茫，云台不见中兴将。千古转头归灭亡。功，也不久长，名，也不久长。
梁将军的眉头皱了起来，放在纸上的手指微微一颤，连忙放开，问道：“怎么写这些文绉绉的东西。”
邵云却一直在观察着梁将军的神色，分明看见他眼中的一丝动容，心中一动。难道自己所猜的果然不错？
为了接近梁将军，她倒是着实打听过这个人。一问之下，却发现这位梁将军不是个粗人，至少跟他表现出的粗鲁不同。
什么情况下，人要装出一副样子来呢？多半，是要人让人误会。可他为什么要让人误会呢？
邵云心中模糊的猜想渐渐清晰，笑道：“也没什么，不过是听了个故事。”
梁将军左右看看，索性坐在了邵云的梳妆台上，问道：“什么故事？”
邵云仰头看着梁将军，笑道：“也是旧书上看来的，说是从前有个将军，立下了赫赫战功，只不过为人过于狂傲，后来被赐在狱中自裁了。正好想起这曲子来，就随手写下来了。”
“被赐狱中自裁”梁将军的目光微闪，嘴唇轻动重复了一遍，轻轻点了点头。
邵云只觉得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里，话就在嘴边，却不敢说出来。若是对了，自然是她一场机缘，可若是错了
只怕就是梁将军此时就一剑杀了她，还可以说她是罪有应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