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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00.求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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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村子通往县里的公路上几乎没有红灯, 陆远帆一路开得飞快, 几乎缩短了一半的时间。

    到了医院赵逢春就下车匆匆进去了,留下陆远帆跟一路追来的交警纠缠。

    这里没有自己的人, 陆远帆没有傻乎乎地跟交警横, 认真解释了他闯红灯的原因——为了带女朋友见家人最后一面。

    眼前就是医院, 见小伙子够诚恳, 出于人道主义关怀, 交警叔叔只是对陆远帆进行了罚款,又例行警告批评了几句就离开了。

    陆远帆看着医院的大门,掏出了一根烟,沉思片刻, 还是走了进去。

    一番询问后来到了急救室, 门口正站着焦急踱步的赵逢春,捂着嘴红了眼眶。

    皱了皱眉,陆远帆叫来了旁边的小护士, 请她帮赵逢春把脸上清洗干净。

    “她一会儿要见急救室的亲人, 总不能这个样子, 还请你好心帮个忙。”

    小护士却是脸色一变, 瞪着陆远帆像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人一样。

    “你就是那个强逼人家孙女嫁人还债的渣男?这都什么年代了, 社会上居然还有你这种人, 可耻!”

    赵逢春的外套和陆远帆的裤子是一套, 嫉恶如仇的小护士显然是认错人了, 把陆远帆当成了赵勇。

    不管是因为他的身份还是他这张脸, 陆远帆还从没有过这种遭遇, 而且还是和白衣天使,陆远帆只好无奈地解释道:“我不是,我只是她的朋友,她衣服脏了我借她穿一穿。”

    听到解释后,小护士脸色马上变得和气了不少,“对不起啊,病房里的老爷爷就是因为听说了孙女为了还债结婚的事情才气急病发的,这都抢救了快两小时了还没出来,所以我才生气的。”

    “没关系。”陆远帆见赵逢春看了过来,就替她问道:“病人情况怎么样啊?”

    小护士刚来医院不久,还见不惯生老病死,不禁叹了口气,悄悄用手指向上指了指天。

    这是回天乏术的意思。

    陆远帆下意识地看向了门口的赵逢春,幸好护士背对着她看不见。

    在生离死别面前,人人都有颗慈悲的心。他虽不能感同身受,却也不能冷眼旁观。

    小护士转身去找了赵逢春,不知道说了什么,赵逢春跟着她去了洗手间,很快就出来了。

    脸上洗干净了,头发也整理了整理,却还是维持着原来盘起的发型。

    赵逢春快步走到了病房前,路过陆远帆的时候点头说了声谢谢。

    时间有条不紊地游走,每一分钟都过得那么漫长,赵逢春心里无比煎熬,既希望门快点打开,又害怕门很快就打开。

    无奈命运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精神高度紧绷,一看见手术室的灯暗了,赵逢春就冲上了前去。

    “医生,我爷爷怎么样了?”

    手术门打开,医生一脸疲惫地出来,看见赵逢春期待的眼神,无奈地摇了摇头。

    “我们尽力了。”

    膝盖一弯,赵逢春几欲跌倒,还是旁边的陆远帆反应及时扶住了她。

    没想到病人家属反应这么强烈,医生急忙开口补充道:“我还没说完,病人已经抢救回来了!”

    “你怎么不早点讲?”陆远帆愤懑地瞪了医生一眼。

    “我才刚开口——”在陆远帆极具压迫性的视线下医生闭了嘴,目光转向了平复过来的赵逢春,“你就是病人家属吧,刚才情况紧急不得不先进了手术室,一会儿你记得去签个字,再把费用结一下。”

    赵逢春点了点头,随即追问道:“那我现在可以进去看我爷爷了吗?”

    “暂时不行,病人还处于昏迷状态,需要转移到重症监护室观察,等病人醒了会通知你们。记得不要刺激病人,病人就是因为受到刺激才病发的,现在病情很不乐观。”

    医生没说的是由于家属迟迟不出现签字,手术耽误了一些时间,才导致病情加重。

    “那大概要多久才能醒?”赵逢春问道。

    “快得话两三个小时,慢得话,”医生说到这里顿了顿,眉头无意识地皱紧,然后继续冷静地说道:“还是希望你们做好心理准备。”

    话落医生摘了眼睛,疲惫地捏了捏眉心,吩咐了小护士几句就离开了。

    追着爷爷的病床转到了监护室,隔着重症监护室厚厚的大门,赵逢春红着眼强忍着眼泪。

    明明昨天离开的时候爷爷还好好的,赵逢春就等着爷爷做最后的大手术,他们还说好了等他出院后一起去北京看天安门爬长城的!

    怎么才短短一天,就这样了呢?

    她不能哭,爷爷肯定会没事的,他会没事的!他们还要去北京呢,爷爷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想去天安门看看毛主席!

    赵逢春双目空洞无光,她心里记挂着爷爷,整个人都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同病房的一位病人家属认识赵逢春,见她小小年纪心有不忍,就上前安慰了几句。

    “小姑娘你别太难过,医生说话向来都是这样的,他们比我们见的生死多了去了,只有强调最坏的结果,做最坏的心理预期,他们才不会有心理负担。

    我家老头当初也说快不行了,都一个月过去了这不还好生生的?过几天再检查检查没事我们就出院了。

    你爷爷也是的,说不定一会儿就醒过来了。”

    “嗯,我知道,就是忍不住。阿姨,这次真的谢谢你们了,不然我爷爷”

    赵逢春被好心的阿姨劝着坐了下来,强打精神道了声谢,说着又忍不住呜咽起来。

    这对夫妇是隔壁村的,邻村在外面的县城里也觉得格外亲近,和赵逢春的爷爷很聊得来。

    赵逢春年纪小有很多不懂,阿姨也很热心地教她,对他们颇为照顾。

    今天爷爷病急家属迟迟不来,多亏了他们的强烈要求医生才勉强答应给她爷爷做手术的,赵逢春很是感谢。

    “唉,不说这些了,说来也都怪我们家那亲戚,要不是她啥都不知道就长舌头乱说,你爷爷也不会唉,该我们跟你说对不起才是。”

    今天她们家有亲戚来县城顺便来医院探望一下,闲着没事就侃大山,聊着聊着就提起来了赵家村今天办婚礼的事,她也是听那里的亲戚说得,不由就八卦地多说了几句,这都什么年代了还为了还债嫁人?

    谁知道新娘的爷爷就躺对面啊,问了几句话就发病了,可把他们给吓坏了,又是喊医生救人又是给他们家里打电话,这要是真的没命了他们良心上可过不去。

    “没事儿,不知者无罪。”

    赵逢春不是不讲理的人,归根结底还是怪她,若不是因为她瞒着爷爷嫁人,爷爷也不会受到刺激。

    “唉,这种事真的是我和我家老头商量了商量,你看看这医药费多少,我们多少也拿点儿。”

    小姑娘都要靠嫁人还债了,他们也知道她家的状况,这次也确实是他们家亲戚多嘴,但是医药费全出是不可能的。

    他们家也就是普通家庭,有一个病人已经很困难了,而且说实在的他们也就是多嘴聊了几句,可不能把人命算他们头上,于是就和亲戚商量了下各自出一点儿钱,当是买个心安。

    赵逢春闻言脸色一僵,她光顾着悲伤了,忘记了钱的事情。

    村里的闲言碎语赵逢春不是没听见——赵勇家里是害怕她爷爷死了她要服丧三年不能嫁娶才急着办喜事的——可就是因为爷爷的手术费借不上,赵逢春没办法才同意和赵勇这么快结婚的。

    这次手术由于爷爷的突然病发提前了,这么一大笔钱,赵逢春有点犯愁,难不成现在打电话回去给赵勇?

    她就这么从赵勇家里偷偷逃出来了,赵勇的妈妈说不定这时候正在气头上呢,肯定不会借给她。

    而且赵勇的妈妈因为嫌晦气就瞒着她爷爷病重抢救的事情,有可能赵逢春连爷爷的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了,赵逢春她心有芥蒂,不能释怀。

    见刚才的小护士过来了,赵逢春急促地站了起来,想问问医药费的事情能不能缓缓,至少要先过了今晚,等她爷爷醒过来再说。

    “那个,我想问一下,我爷爷的医药费”赵逢春咬唇,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小护士却爽快地接过了赵逢春的话,“哦,医药费你朋友已经帮你付过了。”

    “我朋友?”闻言赵逢春一愣。

    难道是陆远帆?他还没走?

    两个小时过去了,三个小时过去了,四个小时过去了夜越来越深,赵逢春的心越来越沉。

    医生担心病人的情况,今晚并没有离开医院,一直观察着病人的情况。

    赵逢春右眼皮不听使唤地跳动,盯着监护室的大门紧张地握紧了拳头,坐立不安。

    “赵树林的家属,病人醒了,快进来!”

    终于,小护士慌慌张张地跑了出来,喊赵逢春进去,却像是忘了一般并没有叫她穿隔离衣。

    意识到什么,赵逢春身形一晃,跌跌撞撞地进了病房。

    身后的陆远帆站在门口看了护士一眼,护士跟他使了个眼色,眉头一皱,也跟着进去了。

    “爷爷!”

    看见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老人,赵逢春跪到了他的病床前,眼泪控制不住地流下。

    听见孙女的声音,爷爷缓缓转过了头,身体不能动,艰难地抬起了自己的手。

    赵逢春见状连忙上前握住了他的手,贴到了自己脸上。

    爷爷戴着氧气罩费力地说了一句话,赵逢春侧耳细听,他让把他的氧气罩给摘了。

    赵逢春整双手都在颤抖,倔强地摇头,还是医生上前帮忙摘了下来。

    氧气罩摘掉以后,老人家却看着比刚才还有力量,陆远帆知道这是传说中的回光返照。

    “逢春啊,我的逢春。”

    “诶,逢春在呢,逢春在呢。”

    爷爷紧紧握住了赵逢春的手,“逢春,爷爷对不起你啊。”

    “爷爷,你看你说什么傻话,您可是我这世上最亲的人啊。”

    老人看着孙女的目光无比地悲哀,闭了闭眼,老泪纵横。

    “逢春啊,是爷爷错了,我想通了,那都是你爸爸妈妈的罪过,不该要你来抗。爷爷从来没想过,卖孙女还钱啊。”

    “爷爷,赵勇他人挺好的,我是心甘情愿嫁给他的,你别听别人胡说八道。你看看孙女今天当新娘了,漂不漂亮?”

    指了指自己盘起的头发,赵逢春强扯出了一个笑脸,眼泪却还在不停地流。

    她想了很久,要是爷爷就这么走了,这样说他总归走得安心些。

    “漂亮。”爷爷目光眷恋看着自己的孙女,引以为傲地夸赞道:“我家蓬蓬从小就漂亮。”

    “爷爷!”听见爷爷叫她的小名,赵逢春心中一跳,敏感地察觉出了不对。

    “我家蓬蓬不仅漂亮,还从小就善良。蓬蓬啊,我把你从小带大的,你骗不了我。”

    爷爷咳嗽了几声,继续说道:“蓬蓬啊,爷爷这后半辈子,就是想把你爸欠的债还了,再给你攒一份嫁妆,爷爷最大的心愿,就是我家小孙女能过地幸福,你要是过得不好,我就是在地下也睡不安稳啊。”

    赵逢春听见连忙打断,“爷爷您说什么傻话,您说过的,您还要活到一百岁,给蓬蓬带孩子呢!您不能不守信用!”

    爷爷却不再理赵逢春的这些话,只是自顾自说道:“逢春,等我死了,你就跑就行,跑到外面再也别回来——””

    “爷爷!”赵逢春瞪大了眼。

    “你答应,你快答应啊。”

    赵逢春只是哭着摇头,爷爷从小教得就是人无愧于天,无愧于地,无愧于心。

    就像是他毅然背起儿子的债,就像是他

    省吃俭用还了十年,就像是他卧病在床跟她留下要还债的遗言。

    爷爷气得伸手捶打赵逢春,赵逢春一动不动随他,直到最后爷爷没了力气,手轻轻地抚上孙女的脸,无奈地叹息。

    “你说,你要是像你那没良心的妈一样该多好,该多好啊!”

    “爷爷,您别提那个女人,她不配!”赵逢春脸色瞬间变了。

    “可是那样的人,才过得好啊。”

    老人的神情变得悲怆,像是没了力气一般,慢慢闭上了眼。

    “逢春,你跑吧,跑得远远的,远远——”

    随着最后一个字音落定,仪器里曲折的生命线变得笔直。

    “爷爷!”赵逢春扑到了爷爷身上,哭声震天。

    “爷爷,对不起,逢春错了,是逢春不对。逢春答应你,你不要离开我好不好?我参加高考了,我会考上大学,我会挣钱还债,我会带你过好日子啊!爷爷,爷爷”

    病房里的小护士不停地抹泪,旁边的陆远帆也默默偏过了脸。

    夜,漆黑一片,寂静无边,偶有几声犬吠传来,耳边只剩下猎猎风声。

    一过了县城郊区的村镇,就是遍地无人的田野,通向前方的长长的公路上几乎没什么路灯,奔驰在茫茫夜色中的车灯亮得格外显眼。

    夏夜沉沉,凉风袭来,背后的热汗落下凉透的衣服贴在身上反而觉得冰冷,身前却捂着厚厚的被子透不过气来,冰火两重天。

    然而所有的一切,都不及心底的苦痛与折磨。

    赵逢春神情哀恸地坐在车后座上,把怀里抱着的被子又紧了紧,里面是被包裹地严严实实的爷爷,他闭着眼面容安详。

    她伸手摸了摸,爷爷的身体还是温的,然而他的胸口已经没有了心跳。

    按照医院的规定,尸体必须在限定时间内就地火化,赵逢春爷爷的尸体应该马上送进太平间的。

    但是地方风俗,死后要叶落归根回老家办后事,入殡后停棺几日后才能安葬。

    死者大于天,医院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农村陋习人死在外不能进村,在邻村那对夫妇的暗示和帮忙下,赵逢春给爷爷捂上了厚厚的被子,抱着还带着体温的他奔往村里,让他躺在家中安静地离去。

    陆远帆不同意,认为尸体应该立即火化,赵逢春也知道,但是她不得不遵守村里的习俗,因为那是她爷爷想有的归宿。

    邻村那对夫妇说可以帮赵逢春联系到专门偷运尸体的黑车,暗中怼了陆远帆一句,这是规矩,所有人都是这么办事的。

    约定俗成的规矩,人骨子里认定的东西,陆远帆一个外人无力改变。

    他既然都来了,帮人帮到底,只能顺着赵逢春的意思,让她爷爷上了车。

    车窗是他打开的,害怕狭小空间病毒传播容易感染,赵逢春也没有理由阻止,只能用被子紧紧捂着爷爷。

    陆远帆车开得飞快,不知不觉间路程已过大半,赵逢春浑浑噩噩地坐在车上,仍然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她的爷爷已经走了,她再也见不到了。

    “逢春,多吃点儿肉。”

    “逢春,别学习那么晚。”

    “逢春,来喝口酒暖暖胃。”

    “逢春,家里有我呢,别瞎操心。”

    “逢春啊,你听爷爷跟你讲啊”

    一字一句,尤仍在耳,爷爷的音容笑貌在脑海里是那么地清晰。

    但是从今以后,世界上再也没有那个不停地叫着她“逢春”“逢春”的可爱老头儿了。

    心沉甸甸的,压得她喘不过气来,赵逢春睁着红肿的眼,却再也哭不出来了。

    “你怎么这就穿上了呀我妈说怕衣服弄脏了都都不让我哥换呢!到典礼的时候再穿新的!”

    “没事没事,你哥的西装一千多呢,新娘子的衣服是租的,多穿一会儿又不要钱。”邻居大妈看不过去替赵逢春说了句话,大喜的日子讲究和气。

    有人却没有这个觉悟,赵丽一听瞪大了眼,愣是跟邻居大妈顶起了嘴,“嘿,感情不是花你家钱,要是衣服脏了破了婚纱店让我家赔钱咋办,你出啊”

    赵丽和她妈一样有一张不饶人的嘴,却没她妈有眼力见儿,说话不过脑子,小小年纪在村里并不遭人待见。

    赵逢春家里没人,结婚几乎就是靠邻居大妈操心,本来赵丽她妈非得让赵逢春从她家里出嫁就不乐意呢,被赵丽这么没大没小地顶撞好脾气也磨没了。

    “行了小丽,不就是你妈没让你穿新衣服么,有气去找你亲娘去,跟你嫂子这儿闹个啥”

    “我,我哪有!”

    “赵丽,你要不想去就给我滚回家去!”

    许是一直不见人出去,赵勇也跟着进了门,赵丽嗓门那么大他想听不见都难,今天是他结婚的日子,见赵丽这样乱使小性子不禁恼火起来。

    不知道是怕赵勇还是怕赵勇不让她跟着,赵丽气势一下子就弱了下来,哼唧了几声小碎步跑出了门,留下来句不服气的声音,“你要我走我就走啊,我才不走嘞。”

    拿自家妹子没办法,赵勇冲赵逢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小丽就这样,不懂事,蓬蓬你别放心上。”

    “嗯。”赵逢春不在意地点了点头,“我们走吧。”

    走了两步却见赵勇站着没动,赵逢春扭过头来疑惑地看着他,“怎么了”

    赵勇的脸红彤彤的,上前拉住了赵逢春的手,“蓬蓬,你今天真好看。”

    闻言邻居大妈在旁边噗嗤笑出了声,跟着调侃道:“勇子,这新娘子现在还没化妆呢就吧你迷住了,等一会儿化了妆就更美了,你该咋办”

    “该咋办咋办,我老婆化不化妆都漂亮。”赵勇傻呵呵笑了起来。

    手上汗津津的,赵逢春下意识地想抽回自己的手,见状减小了力道,顺势拉了拉赵勇,“走吧。”

    “就走就走”,赵勇又跟邻居大妈打了声招呼,“那婶儿时间不早了,我们先走了啊,很快就回来。”

    “嗯,走吧,路上小心点儿。”

    出了门,见赵丽坐在副驾驶座上,赵勇上去让她下来坐后面,赵丽死活不愿意。

    不想因为这种小事烦心,赵逢春先开了口,“就让小丽坐前面吧,一会儿王静还过来呢,我们俩坐后面。”

    赵逢春都这样说了,见她真的没有生气的意思,赵勇也就开了车门送她上去,又转身到前面开车。

    邻居大妈夫妻俩追着送到了门口,赵勇又连声道别,才将车开出去。

    见车子走远,邻居大妈不禁啐了一口,“一看就是王翠花在家里说过的,不然小丽那丫头片子能这么给新嫂子甩脸色?

    蓬蓬真的是,唉,摊上这么个婆婆和小姑,也就勇子能顶点儿事!”

    旁边的中年男人一直没说话,抽了口烟瞪了老婆一眼,“就你话多!当初不是你一趟又一趟跑蓬蓬家说媒么”

    “嘿,我不是为了你们老赵家么,当初是你非得投钱给那谁的,最后都打了水漂。这都多少年了还没还上,老爷子眼看着就不行了,就逢春一个穷学生,将来拿啥还”

    “够了!”邻居大叔喝道,“你胡说八道个啥,懒得理你。”

    见丈夫转身进了门,邻居大妈也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嘟囔了几句跟着进去了。

    说回赵逢春这边,车子开远了,他们可听不见邻居大妈两口子的话。

    赵勇边开着车边看了看后视镜,“不是我说,蓬蓬,你就是不爱说话,咱村里都这样,你下次见人记得打招呼,见面问声‘吃过了没’,离开的时候说两句客套话。”

    她不是不会,她只是不想。客套也是挑人的,有些人她并不想给面子。

    但是不能实话实说,赵逢春淡淡回道,“嗯,我知道了,就是不习惯。”

    一听这话赵丽又来劲儿了,说话阴阳怪气地,“哥,人家是大学生,文化人儿,你当都跟你比呢!”

    高中考不上的话要交高额择校费,赵勇赵丽成绩不好,家里也没准备浪费这钱,都是初中没上完就辍学打工去了。在社会上呆过几年,反而对赵逢春这种上学的人各种看不起。

    赵逢春看着窗外,权当作听不见,赵丽这种人不理她就行了。

    车子很快到了王静家,赵丽和王静关系不错,主动下车去王静家里叫她,看样子是刚睡醒,眯着眼睛打着哈欠就过来了。

    走近看见了擦得干干净净的车,王静眼睛一亮,围着车转了转,惊讶地问道:“我嘞个去,赵丽你家啥时候买得新车,啧,这车得七八万吧!”

    “什么七八万?

    我哥为了娶媳妇儿,两三万的车都买不起!这是借的我老舅家的车。”

    王静面色一滞,连忙看了看车里,呵呵笑了两句转移话题,“小丽你口红挺好看啊,借我用用呗。”

    “什么口红”赵丽摸了摸自己嘴,“我今天还没化妆呢,准备到影楼里顺便让化妆师也给我化化。”

    “你没抹口红啊”王静故作惊讶,“我还以为你抹了呢,红艳艳的很好看,天生丽质啊。”

    “真的吗可能是遗传我妈吧,我妈嘴唇就红,以前我朋友也这样说过。”

    赵丽和王静边说边笑上了车,赵勇复杂地看了赵逢春一眼,没有吭声。

    王静见了赵逢春穿着红嫁衣又是一番夸赞,赵逢春客套了几句,就慢慢闭上了眼睛,耳边只剩下王静和赵丽叽叽喳喳。

    眼睛眯起了一条缝,看了前面的赵勇一眼,赵逢春又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赵勇心里也是有怨的吧!

    他刚拿到驾驶证不久,车都挑好了,结果现在却买不了了。农村娶媳妇都兴盖新房买新车,他家房子也不盖了。

    可她又何尝不是呢?

    明明赵勇帮了她,她该感激他,赵逢春心底深处却是满腔无处诉说的怨。

    她不喜欢赵勇,她不想嫁给他啊

    毕竟他们并不熟,也就是那天晚上阴差阳错地遇见了,即使他弄伤了她,但是后来她高考那两天也算还回来了,赵逢春并不觉得他欠她什么。

    “你知道他去哪儿了吗?”

    “他问我食堂怎么走,应该是去买饭了吧。”小护士眼神闪了闪,又红着脸问道:“你朋友,现在有没有对象啊?”

    “啊?”赵逢春一愣,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没有?”小护士脸上一喜,“你能不能介绍我给他认识啊?”

    赵逢春慢半拍地反应过来,再次尴尬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对象,要不,我帮你问问?”

    “哎呀算了,我就随口一说,有事先走了。”

    小护士红着脸小跑着离开了,留下赵逢春神情迷茫地站在原地。

    “小姑娘,刚那个小护士什么意思?你朋友已经帮你把医药费付过了?”

    好心的阿姨喊了喊她,赵逢春才回过神儿来。

    “阿姨,你先去照顾叔叔吧,手术费的事情不用你们,我会想办法的。”

    赵逢春爷爷的手术费不用问也知道肯定不少,谁没事嫌钱扎手啊,那对夫妇其实打心底里也是不想拿钱,只不过看小姑娘实在可怜才她们态度好,也是打温情牌,就怕出了事这小姑娘死咬着她们不放。

    一听赵逢春的话,阿姨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拍了拍自己的手,“呀,居然都这个点儿了,我家老头该吃药了,那我就先走了?”

    见赵逢春点了点头,那位阿姨才走,一转身整个人就松了口气的感觉,脚步越走越快,脸上也逐渐露出了笑意。

    赵逢春继续坐在监护室外面等着,当新娘子一整天都没怎么吃东西,肚子空空的,但却没有一点胃口。

    爷爷还没有醒过来,陆远帆也没有回来,赵逢春手捂着脸趴在双膝上,觉得自己仿佛和世界隔离了一样。

    楼道里说话声走路声那么吵闹,她明明听见了,却也没听见似的,心里安静地可怕。

    不知道什么时候她的头猛地向下栽了栽,赵逢春才清醒过来,她竟然就那么趴着睡着了。

    “菜已经凉了,饭还是温的,食堂已经打烊了,你要是不想吃的话可以去外面。”

    低沉的嗓音在耳边响起,赵逢春下意识地抬头,竟看见了陆远帆的脸。

    陆远帆就坐在离她一个位置的座位上,挺直着身板儿不靠近椅背一分,二人中间的空位上放着打包的晚餐。

    “谢谢,不用了。”由于长时间压抑的哭泣,赵逢春说话时才发现自己的嗓子哑得厉害。

    “你爷爷还没醒,不过医生说现在一切正常。”

    陆远帆在一旁专心致志地看报纸,看都没看她一眼,却洞悉一切地回答了赵逢春最关心的问题。

    “谢谢。”

    赵逢春再一次道谢,除了一句谢谢,她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缓缓地拆开了装粥的塑料盒子,赵逢春拿起汤匙喝了一口白粥,医院的食物比较清淡,旁边的小菜看起来也是白白淡淡的没什么味道。

    “你吃过了吗?”赵逢春不知不觉地就问出了口,可能是觉得陆远帆吃不下这里的食物。

    陆远帆这才转过头用正眼看了看她,挑了挑眉,道:“喝了粥。”

    “哦。”赵逢春点了点头,只是喝了粥而已。

    不知道为什么不敢抬头看他,赵逢春低着头,默默吞咽碗里的粥。

    粥的味道并不好,赵逢春怕发出声音,喝得很慢,还没喝几口就凉了,更加咽不下。

    “不想吃就别吃,我帮你去外面买一点。”

    陆远帆突然站了起来,夺走了赵逢春手里的碗,作势就要离开。

    “不用不用,”赵逢春匆忙咽下嘴里的粥,连忙摆手,“是我现在没有胃口,吃什么都吃不下。”

    陆远帆听了没有吭声,把粥放到了小菜旁边,又坐下了。

    赵逢春舔了舔干涩的唇,鼓足了勇气才说出口,“那个,谢谢你帮我垫付了医药费。”

    不待陆远帆出声,赵逢春倏然抬起了头,睁大了眼睛认真地看着他,“我会想办法还你的。”

    陆远帆轻皱了下眉头,也正了面色跟她对视,“如果我说不用你还呢?”

    “为什么?”赵逢出疑惑,不明白陆远帆为什么帮她。

    陆远帆颇为不自然地扭过头,避开了她的视线,用手弹了弹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似乎在思考要不要如实回答她的问题。

    良久,陆远帆才出声:“嗯,就当是那天晚上对你的补偿。”

    一提起那天晚上,二人均是沉默。

    那天晚上对于赵逢春来说无异于噩梦,那天晚上的陆远帆对于赵逢春来说就是恶魔,虽然后来的两天陆远帆表现地很是正常,赵逢春想起来还是心有余悸。

    赵逢春高考那两天除了考试的时候一直和陆远帆呆在一起,但是他什么都没说,没有道歉,也没有提过那晚的事情。

    这算是他迟来的道歉?

    那他那天晚上,又是为什么那么对她?

    他们素不相识,若是陆远帆稍微再激动一点,赵逢春可能就真的没命了。

    “我能问问,那天晚上,到底是为什么吗?”赵逢春觑着陆远帆的神色,还是问了出来。

    “你是不是——”赵逢春话刚出口,就连忙打断自己紧张地解释,“你别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我是说,我们之前并不认识,你的行为有点点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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