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芳华》 正文 卷一 第一章 平原隐士 大魏景初三年(公元239年)五月间冀州平原郡阳光刺眼天气炎热。 一阵轻风掠过金黄色的麦浪起伏发出“沙沙”的声音。秦亮提着镰刀直起腰用脸抓住这阵风深吸了一口气细微的芬芳、与叫人不适的尘土一起入鼻。 他伸出左手掌在身旁的麦穗上轻拂磨出血泡的指掌立刻感受到了疼痛、以及麦芒的酥麻触觉仿佛痛并快乐着。一如他此刻身体的感觉劳累酸痛之余却因为体力活动分泌了大量内酚酞、让人莫名感觉充实平静。 秦亮的模样显然不是个农民他身材挺拔、身体结实长得一张俊朗的脸眉峰上扬、颧骨稍高颇有英气。皮肤却白这会儿多晒晒太阳挺好兴许能增添几分大丈夫气质。 实际上这一片田地都是秦家庄园的财产秦亮站在原地看自家土地一眼都看不到边际。他回家守孝之前还是太学的学生乃正儿八经国家认可的文人士子。 要干这种非必须的劳动确实需要点心境。 想起两年前他刚刚从一个身患绝症的码农陈小强、变成这个古人秦亮他是完全静不下心割麦的。那时他的心情很复杂既有身在乱世的担心又有点激动浮躁之下他每天不想干任何事。 很简单因为成日里他心里都想着“大事”觉得干农活的价值太低没用。 不过随着无聊时光的延长一切都在改变。他在兄长的要求下服丧穿着粗麻布、披着长头发在乡间一呆就是近两年心境也渐渐沉淀下来开始用心留意身边的事物。 毕竟原先那现代繁华丰富的生活背后同时也有房贷车贷、各种呗的压力有快节奏的疲惫朝不保夕的焦虑。 而在这天下乱糟糟的古代也不是所有地方都乱很多大事根本影响不到魏国腹地的乡村。就像今年曹操的孙子魏明帝曹叡驾崩的时候都城洛阳应该发生了激烈的权力争夺可到现在已经过去三四个月冀州这边仍毫无波澜。 秦朗适应环境之后倒觉得这样宁静的日子似乎也不错。 以至于几天之前、朝中大官派人下来想礼聘他为幕僚白送官儿当他却以守孝为由婉拒。仿佛已经迷恋上隐居生活。 当然年纪轻轻的秦亮并未到达无欲无求的境界更非想要三顾茅庐的待遇他才十八九岁、端不起那样的架子。他拒绝出仕只因朝中大臣不会平白拉拢一个少年郎。 那位大官名叫何晏。何晏真正看中秦亮的原因应该是他的身份。差点成了托孤大臣的秦朗正是秦亮的族兄。 个中曲折与利害若非秦亮有前世的阅历和知识、恐怕根本理不顺。 不远处穿着犊鼻裤的庄客、附农们都正弯着腰割麦并未跟着秦亮站起来休息他们在主人跟前干得格外卖力。但秦亮没有心思监督他们干活他此时注意到的、是远处土路上牵着马的青衣人。 庄园上平常无故几乎没有陌生人青衣人极可能又是何晏家的不知为啥只是远远观望。秦亮便假装没看见。 就在这时忽见庄客附农们都纷纷直起了腰面朝着同一个方向。秦亮不用看就知道是董氏来送饭了。这片麦田正是董氏家种的地因她的丈夫重病在床缺了男丁干活秦亮才叫上几个庄客、附农帮忙收割麦子。毕竟收成一半以上都是秦家所有。 秦亮也转头看了一眼。董氏并非什么倾国倾城的美人若是在富庶的城里她那样的 姿色应该很寻常。但在这满是尘土的乡间麦田中她仿佛变成了淤泥中的莲花难免惹眼旧布粗衣掩不住脖颈上的白净皮肤倒让田野间也增添了几分鲜活的气息。 立刻就有汉子笑道:“俺妻送饭来了。” 她先把木框重重放下直起腰呼出一口气瞪目道:“狗嘴吐不出象牙!” 汉子也不生气笑道:“只等你守寡俺便求秦君把你赏俺。” 另一个汉子却道:“二郎这般厚待她她不报答二郎却要便宜你?” 董氏脸上一红一时说不出话来反驳。这些粗汉说话不分轻重开几句粗俗的玩笑实在是太正常了。秦亮不想计较因为在这里说什么守孝礼节之类的话并无作用他只是侧目看了一下跟了秦家多年的庄客饶大山。 饶大山愣了一下似乎对秦亮的目光感到有点陌生一时没回过神来。现在的秦亮已非原来那个十几岁的古代少年眼神当然不太一样必定多了几分阅历心态带来的从容。秦亮没有躲避饶大山异样的眼神不动声色地继续看着对方。 饶大山终于心领意会立刻呵斥咒骂那个汉子。附农们意识到有人说错了话纷纷埋头噤声。 秦亮见状便若无其事地说道:“午饭之后你带着大伙儿把这片田割完。” 饶大山弯腰的姿态似乎比以前更恭敬了几分:“诺。” 秦亮满意地点头丢下手里的镰刀回庄子吃饭去了。 走进土夯高墙围成的庄子没一会儿秦亮便回到家里。刚进院子他就看见了一身素衣、头发上系着一块白布巾的嫂子张氏。张氏双手捧着一只热气腾腾的大碗转头道:“回来啦。” 张氏的脸饱满圆润身材颇为丰腴说话也挺大方但不知怎地秦亮每次见到她心里都不太放松。大概是因为张氏太精明拐弯抹角的话里总有几分教训和埋怨的意思。 秦亮应了一声走进饭厅听见两个孩子叫“叔父”他摸了一下他们的脑瓜又去捏大侄子的脸蛋。接着他便与坐在上座的长兄秦胜打招呼。母亲两年前已经去世而今长兄俨然是一家之主。 长兄的身材同样高大长得是虎背熊腰平素不拘言笑。他回家守孝之前做过平原郡的尉官属僚倒有几分武夫的不羁与杀气。 张氏端来菜饭刚坐下来就问道:“先前在庄外有个穿着青衣的人那是谁?” 秦亮下意识就觉得嫂子的话不是闲聊那么简单。他便先沉住气简单地回答道:“不知。” “我以为二郎出去见他了。”张氏做出疑惑的表情接着继续道“又是何尚书派来的人么?我瞧何尚书心挺诚哩。二郎可告知何尚书再过一月余你便可出仕了。”(守孝三年实际期限是两年零一月。) 张氏一心想他入朝做官从家族利益上看似乎无可厚非。秦亮若再不解释恐怕今后在家里看不到好脸色。 他只好开口道:“虽然我曾在洛阳太学读书但太学生有很多。官至吏部尚书、侍中的重臣何公为何独独看上我?” 长兄秦胜帮腔道:“俺家为逃避胡人不时袭扰从并州迁来此地便已与族兄(秦朗)相认。族兄乃太祖继子身份显贵虽被罢官了秦家名望仍在二郎勿妄自菲薄。” 秦亮听到这里点了点头暗示道 :“有一阵子听说族兄(秦朗)可能是顾命大臣之一却忽然又被罢官了。洛阳城 里波澜诡谲我们家最好不要轻举妄动随便攀附关系。” 长兄听到这里忽然看了秦亮一会儿仿佛有点不可思议又好像觉得有几分道理便住嘴不再劝说。 反倒是嫂子有些不甘心“秦公(秦朗)与何尚书(何晏)本是异父异母的兄弟有什么好担心的?!” 秦亮听到“异父异母的兄弟”心里感觉有点奇怪不过回头一想还真是! 曹操那句“汝妻子吾养之汝无虑也”在现代那是相当有名曹操的爱好大家都知道。 当年秦朗的母亲杜夫人本来要许配给关羽结果曹操看到杜夫人有美色立刻就据为己有纳入房中;杜夫人的儿子秦朗就成了曹操的继子。而何晏的母亲尹夫人是寡妇被曹操纳为妾何晏也成了曹操继子。秦、何二人不就是异父异母的兄弟了么? 然而秦朗和何晏能成为兄弟关联是曹操。曹操是大魏太祖、所有魏国臣民的君主所以秦朗与何晏几乎又算是没有什么关系。俩人的亲与疏简直是个玄学。 因此才发生了这样的情况:秦朗被罢官“兄弟”何晏却权势更甚。这俩人显然站在了不同的阵营。 这才是秦亮不愿轻易投到何晏门下的理由:怕站|错队。 然而秦亮也不好明说出来只怕哥嫂对某些东西不太敏感拿出去说漏了嘴那不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秦亮无奈道:“太祖乃大魏之主族兄与何公同为太祖继子却不知彼此交情怎样。” 张氏似乎铁了心想上进又道:“听你阿兄说过何公之子何骏与二郎是太学同窗。二郎守孝在家不便走动探访但何家人主动与你结交你却拒人门外我说你甚么好哩!” 秦亮只得强辩道:“哪有拒之门外?数日前我们一家人将何公属僚迎入大门以礼相待。今日那青衣人身份未知只在远处观望未敢唐突实乃情理之中。” “你是读书人我说不过你!”张氏愤愤道。 秦亮好言劝了两句只得埋头吃饭然后大家悻悻而散。 午后他在一张木榻乘凉本想小睡一会却翻了多次身也睡不着。午饭时的话题不禁让他反复思量。 在家闲了这么久本来就没多少正事干秦亮对冀州这边、以及秦家相关的人事打听了不少;加上前世的知识他对三国的大事也大致了解。所以他完全能确定两件事:何晏在先帝时期并不得势如今入掌权柄全靠大将军曹爽;曹爽和司马懿是敌对的集团。 而且眼下司马懿还活着。司马懿能和神机妙算的诸葛亮斗智斗勇能在死人无数的乱世之中脱颖而出显然不是什么凡品而且是个狠人。 在秦亮的直接印象里他不仅不喜欢曹爽也对司马家没有什么好感。可是以现在这种无权无势无实力的处境他要说喜恶与理想都太早了。别稀里糊涂做了炮灰才是当务之急。 …… …… (上本书《大明春色》完本之后写新书不太顺利时间拖着拖着就长了实在对不住大家。其实没写书的时间里我感到十分空虚很怀念与书友们的互动和共鸣。而码字的时候虽然有压力却很快乐。我有不少老读者多年以来都在陪着我哪怕一两年没写还是时不时问我何时开新书一直不离不弃没有跑掉让我非常感动。现在终于又开始新的故事了我会尽力写好内容带给大家快乐。希望不负你们的等待。) 正文 卷一 第二章 雷雨 平坦的原野上颜色斑驳黄灿灿的麦田、收割完的褐土、绿色的野草夹杂其间田垄间还有烧麦桩的寥寥白烟。秦亮骑着一匹棕马在路上走着犹自巡视着这片属于秦家的庄园耕地。 他并不急于改变这样宁静的生活但心中隐约觉得改变的时机迟早将要到来。 “隆隆……”北边传来了一阵闷雷秦亮循声观望见天边笼罩着一片乌云似要下雨却又未下。 那个方向有一大片原野本来也属于秦家的结果很大一部分被王翁河西边的仲长氏给霸占了。这种土地纠纷通常很好解决地方豪族在郡县中多半都有人做属吏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总能商议。但这件事一直没结果麻烦就在于仲长家是隔壁清河郡的人。 此事还弄出了郡界的争议事情就变得更复杂了。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了一阵吵闹声隐约有男子的嬉笑声、还有女子的怒骂。秦亮轻踢马腹冲近观望。 很快他就认出来被三面围住的女子、正是秦家庄园上的董氏! 一个骑马的年轻人穿着一身称作襜褕的锦缎长单衣、束发戴冠相貌看起来年纪不大但看帽子至少接近二十岁了。另外有两个十几岁的小厮、分开站在不同方位正将一个麻布包丢来丢去。但董氏并不去抢那个布包而是想逃走。她刚迈开步小厮立刻就张开双臂拦过去嘴里还发出“哟嘿嘿嘿”笑声。 秦亮走近前一言不发勒住了马。 “二郎!”董氏的眼神里露出了希望。 身穿锦缎襜褕的年轻人看了秦亮一眼并不理会。那俩小厮侧目观望继续拦着董氏逃走的方向。 秦亮开口道:“还不让开?”说完见毫无作用已明白这是些无法理喻的人秦亮便提马上前挥起鞭子就打。一个小厮痛叫一声一边捂着脸一边躲闪终于“听”懂了这样的语言。 董氏趁机向秦亮跑了过来。 锦缎年轻人顿时眼冒怒火上下瞧着秦亮身上的麻衣“你服个软把这奴儿让我我们好说话。” 秦亮道:“恐怕不行。” 年轻人哼了一声“你便是秦家老二?” 秦亮回敬道:“你是仲长家老几?光天化日之下调戏良家妇人要不要脸?” 年轻人不屑道:“不就一个奴?” 这时董氏竟然回怼:“奴也不是你家的奴。” 妇人刚脱险居然还敢开口倒是有几分泼辣。 年轻人恼道:“给俺拉下马来打!”那俩小厮瞧着秦亮手里的马鞭磨磨蹭蹭年轻人见状更怒忽然“唰”地拔出剑来。 秦亮没有武器正待想要拍马先避又见那年轻人高举着剑冲上来、握剑的姿势也不太稳定秦亮临时改变主意双腿一紧控马反冲上去。看准时机他直接双手抓住了年轻人的手腕将其扑落下马。 年轻人刚刚从草地上半坐起立刻就收颔紧张地瞧着不知怎么到达了脖子上的剑刃 脸色煞白:“别动!” 秦亮哼了一声露出冷笑。 年轻人好声好气赔笑道:“不就争个奴儿不至于出人命罢?” 秦亮收了剑往地上一戳。 年轻人起身抓起剑跑回马匹旁边上马跑了几步忽然回头道:“竖子别张狂我谅你也笑不得几天走着瞧!” 秦亮看他贱兮兮的表演不知该气还是该笑脱口骂道:“有脸说别人张狂!” 年轻人听罢比秦亮还生气不断回头道:“给我等着你以为还靠得上秦朗?” 秦亮不再理会抓着缰绳调转马头。 这片地争议的郡界显然不合理从平原郡的秦家地盘、去往郡城居然要经过清河郡的地界。不然董氏或许遇不到那三个歹人。 董氏从地上捡起麻布包拍着上面的泥土眼睛里亮晶晶的她悄悄转头避着秦亮拿袖子抹泪。她手里的麻布包有可能是从郡城里买来的药材。 果然董氏打开了布包里面是药材已经被水浸湿或是先前扔来扔去落到了水坑里。她的眼泪直接流到了脸颊上用打补丁的袖子使劲揩了一下。 秦亮从余光里看到这一切心生恻隐情知她家已是十分艰难。董氏的丈夫叫王康原来是庄园上的庄客但王康病倒之后对主家不再有价值显然家中早就难以为继。 不过秦亮过了一会儿才用随意的口气说道:“郡城郎中的医术必定高明不少给的方子还在吗?我看看。” 董氏默默地拿出了三片竹简递上来。秦亮并没有看直接揣进了怀里。 俩人回到用土墙围住的庄子秦亮径直回家找到了管库房的庄客照着木简上的方子取了些药便寻去了董氏家中。 这处筒瓦房屋很简陋但看得出来、仍比那些附农住的草房要宽敞不少。过了堂屋后面还用土石砌了一个小院。董氏和一个老妇迎秦亮进屋那老妇是庄客王康的母亲杵着一根棍子看样子腿脚不太好。秦亮说明来意放下手里的药材。 两个老少妇人千恩万谢老妇念叨着要去煮茶。秦亮应付了两句正待要走这时他才发觉瓦顶上已经响起了密集清脆的声音外面忽然下起了大雨。闪电亮过乌云密布的天色显得更加黯淡了。 今天一早秦亮就觉得要下雨这会儿终于下来了。 秦亮走过堂屋站在后院的瓦檐下瞧着这暴雨骤急空中电闪雷鸣心道:也罢反正整天没啥事正好遂了老妇人的好意喝碗热茶等雨也小些了再借顶草帽回去。 他见旁边的空屋敞着里面有张草席和旧木案便走进去。掏出怀里的药方竹简放在上面他便跪坐观雨犹自想着事儿。 不知过了多久董氏端着一个木盘进来了。她跪坐在秦亮身边然后伸手去端木盘里的茶碗。 秦亮发觉她低垂眼帘的脸上十分不自然不过他没有吭声依旧若无其事。董氏趁放下茶碗的当口飞快地瞟了一眼秦亮的脸色便马上闪躲开了 。 她当然看不出任何端倪。秦亮的心态很稳定二世为人而今的他几乎有一种相如心生的自信。大致是接受自己包括优点缺点、丑的美的不会幻想变成任何别的人也不想太表现自己特别是在女人面前。 这份淡定好像倒让董氏更加紧张了“哐当”一声轻响挺大的一个碗差点没放稳。 气氛也莫名异样哪怕俩人一句话还没说。 外面乌云笼罩暴雨中的水雾掩盖了一切颜色在这灰暗的屋子里董氏那白净的皮肤和浅红的嘴唇倒确实更吸引人了灰布胸襟鼓|囊囊的也很好看。秦亮甚至隐约闻到了某种若有若无的清香或许只是因为血气方刚而产生的错觉。 “二、二郎。”董氏的声音微微发颤“二郎的好处妾该如何报答?” 这妇人毕竟是嫁过人的开口就把主动变成了被动。 秦亮从席子上爬起来也不装糊涂暗示道“我还在守孝。” “没外人知道。”董氏仰头看他眼神里满是害怕拒绝的羞愧又道“这也是阿姑(婆婆)、良人的意思。” 秦亮叹了一口气情绪也被她弄得有点复杂转念一想自己的怜悯确实容易让人误会语气缓下来“带我去瞧瞧王康。” 他先走出房门董氏只得跟了上来。 二人很快来到了一间黑漆漆的卧房里墙上有道窗但很小就一个洞且外面天色不好光线十分暗。稍微适应了一下秦亮才看清床上清瘦的男子睁着眼只是两眼无神。 “王康。”秦亮弯下腰靠近唤了一声。 男子转过头魂儿好像刚回来一样片刻后才反应过来作势要挣扎起来“二郎怎么来了?” 相比之下秦亮身上的布衣和头发都很整齐。秦亮伸手轻按王康的肩膀“送点药材过来庄园库房里取的。我记得你识字管过庄园库房应知库房存货里有药材。” “这……”王康道“听拙荆说起君为救拙荆得罪了仲长家的人。前几日麦子能收回来也多亏了君君竟亲自下地劳作。唉仆已是废人。” 秦亮拍着他的肩膀道:“有我在余事不用太担心安心把病养好我们家还等着你效力。其实这庄子里的人都算是一大家子。” 王康怔怔地看着秦亮。秦亮的目光依旧没有回避温和地与之对视神色十分坦然。 “二郎!”王康忽然变得有点激动又挣扎了几下“仆若留得性命定以身家性命托付肝脑涂地在所不辞以报君不弃之恩。” “我等着你来报道。”秦亮点头道。 他站直了身体一时感慨喃喃念了一句“人间痛苦太多”。这时他发现董氏正望着自己眼睛有点失神。 秦亮径直走出卧室来到堂屋门口时发现外面的雨确实小一些了。他也不管送出来的老少二人看见门边有顶斗笠拿起来便戴到头上提脚迈出门槛。 正文 卷一 第三章 该来的总要来 那天打架秦亮没太当回事毕竟未出人命。而且他行得正站得直已算是很忍让了。 不料刚过十来天饶大山忽然跑回来说秦君(秦胜)从郡城运盐回来的路上突然被清河郡的官兵抓了去!说是有人告秦胜勾结贩运私盐的贼人。饶大山还一个劲地说一定是清河仲长家的人诬告因为两家为了争那片良田没少生龌龊。 秦亮有点纳闷那天确实打了仲长家的小厮但那儿郎明显是个纨绔子弟不应该能左右官府行事。这事显然不只是因为俩人斗气但那纨绔子弟从中添油加醋也很有可能。秦亮越想心里越火。 但他顾不上恼怒便见嫂子张氏已经急哭了。从来见她这么急过张氏简直像热锅上的蚂蚁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好像天要塌下来似的。 “那天的青衣使者我问过了他确是何家的使者。”张氏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二郎那个太学的同窗何骏正是何尚书之子。何骏路过冀州眼下还在平原驿二郎快去求他。他父亲是吏部尚书能管着清河郡郡守那些官吧?” 秦亮沉吟道:“何尚书不能直接管辖郡国的典狱事何况是何尚书的儿子。” 张氏央求道:“不管怎样先试试吧兴许清河郡守能看在何尚书权势的份上愿意卖个人情。” 他有些为难记忆里以前的秦亮在太学读书时因为儿女私情、与同窗何骏有过一些恩怨。这时候跑去求同窗何骏何骏不一定会尽心帮自己。这些事哥嫂并不知情。 不过张氏说得对如果实在没办法了硬着头皮也要试试。虽然现在的他已经不是原来那个人但哥嫂不知道、还是把他当亲兄弟对待的。 就在这时秦亮一脸恍然大悟急忙说道:“嫂嫂稍安勿躁我先去找一样东西。” 张氏悲急而怒跺脚埋怨道:“你阿兄平素虽严厉心里待你何如你不知道?我不知道么不就是太学博士的女儿卢氏那点事?” 秦亮心道原来大嫂知道那些破事。也许以前的秦亮曾经说起过但他记不得了。 张氏恼道:“你就是死要脸面、又臭又硬的脾气!脸面难道比你阿兄的性命重要?” 秦亮听在耳里一时间精神竟有些恍惚。因为大嫂让他想起了前世的妻子也是几乎每天埋怨他没本事、不懂人际只会苦哈哈闷头苦干。而现在这个秦亮竟然也是个拉不下脸面的性格? 好在他听抱怨的经验非常丰富耳朵都听出茧了所以对大嫂的怨言还是能忍受的。他一边往里走一边说道“嫂嫂稍安勿躁我与嫂嫂的心情一样我们都想马上救出阿兄。” ……张氏发|泄完言语终于冷静了些只得“哎”地长叹一声目送秦亮快步往书房那边走无可奈何。 她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实在是呆不住了。二郎虽然上过太学但究竟是年纪不大以前从未办过几件让人放心的实事恐怕不能只想着依靠他。 张氏想到这里马上转身回到 里屋换了衣服又将头发梳理了一下戴上布帕露出发簪依旧在长发中间系上白布巾。接着她唤来两个庄客驾马车急急忙忙赶往平原驿。 她的性子有点急。现在已经在路上了马车也不能再快她却仍然担心着何骏夫妇已经离开平原郡。 张氏赶到驿城询问何公子的去向从驿足口中得知何骏一行人还住在驿城。然后又从何家奴仆口中得知何公子受平原郡官吏邀请赴宴去了只有夫人卢氏能见到。 这样也好张氏本来就是妇人与卢氏说话更加方便不然在官员跟前反而不好言语。 张氏终于见到了那个卢氏见之果然生得俏美难怪当初二郎与何公子都对她倾心。她好像先对二郎有情意后来却不知怎么嫁给了何骏。个中内情张氏便无从知晓了。 张氏见到比自己年轻的卢氏仍马上就跪伏在地声音哽咽开口便说自己的来历。 “我知道了记得记得。”卢氏赶快走上前蹲下身扶起张氏她声音清脆、语气也很好“嫂嫂不要急坐下来慢慢说与我听我定会尽力相助。” ……卢氏的态度很好表现得很有耐心不过她口风也很紧。辛苦应付了许久最后总算是送走了秦亮的嫂子。 卢氏回头才意识到自己何苦要遭这罪?之前她竟然没有想到还可以选择对那张氏避而不见即便如此作为又有什么关系?或许还是因为秦亮秦亮在她心里、至少印象很深。 及至天黑摇摇晃晃的何骏终于回来了。 他身上带着酒气和女人脂粉气味在卢氏行礼问候的时候他都只是“嗯”、“啊”应付。直到他找出一包五石散服下白皙的脸上渐渐浮上红光这才充满了惬意的精神气。 因为何骏好色、喜五石散等事卢氏原本开始有点厌烦他了。未料不久前新皇即位大将军武安侯曹爽忽然成为辅政大臣;而何家与大将军交好之前一直被当权者厌恶的何家、立刻平步青云了于是卢氏不再在意夫君的小节。 她变得更加贤惠宽容又因为她说话常常带着撒娇口吻夫君还夸她越过越年轻。 这时卢氏提起了秦家嫂子所求之事接着十分乖巧地说:“妾身没有答应她只说会转告夫君。” 何骏听罢道:“竟然让你来为亮求事!亮与我虽是同窗好友你却不怕我会因妒生恨?” 卢氏带着笑意“就知道你要这样说!妾身刚才不是说、没答应张氏嘛?推诿言妾身乃妇道人家无从插手公家之事。又叫张氏回去、请亮亲自来见夫君方便商议。” 接着她轻锤了一下何骏娇声道“夫君小气。那时妾身年少无知见识浅薄乃受亮之相貌皮囊所惑又深在闺中不过只有一些诗书来往君还要记恨多久?” 卢氏口中“深在闺中不过诗书往来”自然不是实话但剩下的事确实没有说谎。她曾经随父出入太学先对秦亮动心但等到她认识了何骏之后知道何骏的父亲是太祖继子、母 亲是金乡公主很快就觉得秦亮很普通了。她也终于感受到了自己更想要什么。 就在这时何骏忽然仰头“哈哈”大笑甚是开怀连赞道:“有趣!妙妙哉!” 卢氏看了何骏一眼差点被何骏的神色吓了一跳何骏的皮肤本来很白服了五石散出现的脸红很不自然笑起来更是有点扭曲之感。卢氏忙问何故。 何骏笑道:“太学时亮为人孤高还怨我夺人所爱。此时让他来求我岂不妙哉?想想那样的场面就十分有趣!” 卢氏趁机自证清白:“夫君曾与亮朝夕相处妾身却几未与他面见。知亮者妾身不如夫君。”接着她又颦眉道:“你们毕竟是同窗好友如此对他会不会太无情了?” 何骏摇摇头:“又不要他的性命岂有无情之说?况且只要他对我弯腰低眉说不定还能化解当初的旧怨。” 卢氏又道:“万一亮真愿屈折夫君却没能救出他的兄长岂不尴尬?” 何骏不以为然:“我为他求情了还要怎样?只听过有求必应没听过有求必成的道理。” 卢氏试探地问道:“夫君之意不易成?” 何骏想了想“不好说。此事应该会牵扯到清河、平原二郡地界之争还说到大将军(曹爽)跟前去了不妙的是大将军似乎觉得清河郡的说辞更有理。其中关节想想就头疼谁愿牵扯进去?” 听夫君的口气事情有点脱离卢氏的预计了。卢氏暗里有点懊恼自忖:我何苦又去招惹秦亮家的人?若是平白激起秦亮的怨恨他会不会在夫君面前提起那些难以启齿的旧事、对夫君打胡乱说? 卢氏越想越后怕只怪自己一时糊涂便小心试探道:“大将军(曹爽)会在意地方上的地界之争?” 何骏瞪了一下大眼睛“清河郡那个仲长氏是什么来头你不知道?”卢氏正琢磨何骏接着说“桓范的亡妻就姓仲长!” 卢氏顿时恍然大悟桓范她是知道的因为在洛阳太有名了。大司农桓范是曹爽的亲信不知道谁先传出“智囊”的外号洛阳很多人都知道桓范是曹爽的智囊。 桓范本身就是大司农、权势不小加上曹爽如今权倾朝野谁能和他们斗? 秦家?别说秦亮一个无官无职的太学生了就算与他有亲戚关系的秦朗而今亦已权力尽失回家去了! 卢氏顿时身上一软觉得事情隐约有些不妙。她当然不是担心秦亮而是担忧秦亮狗急跳墙、乱说她的事。 她几乎有气无力地问道:“平原郡为甚么还要去争?” 何骏笑道:“因为那块地确确实实是平原郡的。” 不管怎样秦亮家这次彻底完了。 …… …… (感谢爱萌萌真是太好了的全站开大飞机感谢各位盟主大佬的慷慨打赏以及书友们的鼎力支持。我已被王霸之豪气所震晕爱你们。) 正文 卷一 第四章 太失望 楼阁上的书房里秦亮在仔细看着一张桑皮纸。听到张氏的声音之前他竟未察觉有人进来。 张氏的声音听起来非常生气:“二郎还有心在这里看书?!” 秦亮的目光从桑皮纸上挪开抬头时神情有点尴尬脱口道:“我记得明帝(曹叡)受封于平原郡之时大哥从郡府中抄过一张地图回来。先前我找遍了整个宅邸都没有找到图一度以为记错了……” 这时他又微微松了一口气“没料到别的文字图形都是用竹简写成唯独这副图抄在桑皮纸上。所以我起初到处查找竹简忽略了还有纸。” 说完他才意识到自己的话有点没头没脑正是心有所想就说了出口但他转头一想这事儿要说清楚、不是三言两语可以只得叹了一口气。果然张氏皱眉看着他似乎气得说不出话来。 秦亮想了想又尽量解释道:“这张图是最准确最权威的郡界凭据有了它就能找人帮忙。只要直接指出事情的关键源头诬告的缘由便顺理成章、显而易见了。没有它大人物可能就会把大哥的事当作治安琐事打发到郡县中处理。” 张氏冷冷道:“二郎想找谁?” 秦亮道:“当然是直接管辖平原、清河二郡的上司冀州刺史。不然嫂嫂觉得应该找谁?”(牧与刺史都是一州之长。牧是在汉朝废止又在三国重新起用的长官刺史名义上是监察官。) 他这会儿才注意到大嫂换了衣服从外面回来顿时问道:“嫂嫂去找何骏了?” 张氏道:“我觉得找何骏更有用!至少秦家与何家有些渊源二郎与何骏还有私交说得上话。冀州刺史是谁你知道吗?” 秦亮马上答道:“兼领镇北将军的吕昭明皇帝封的。” 张氏改口道:“你认识他?” 秦亮硬着头皮道:“如果官员只会为认识的人办事大魏早就被吴蜀两国攻灭了。关键是我们认识何骏作用也不大他管不了这事。” 张氏仍然固执己见。或许只是因为她压根不相信秦亮的书生见识她的声音道:“何骏的父亲是当朝大臣吏部尚书。你那位卢氏也说大将军曹公(曹爽)与何家交好。这样的权势什么事办不成?” 秦亮一时间竟然答不上来因为解释起来很复杂且有些事不好明说毕竟还要堤防祸从口出。嫂子张氏也是厉害她说的话不见得有道理却简单而直观这样的表达方式至少在争辩时很有用。 秦亮无心争执只能说道:“还是先去安平郡设法见到 吕昭。” 张氏皱眉盯着他好一会儿长叹了一口气转身就走。她走到门口回头说了一句:“二郎你阿兄是怎么待你的!你太让我失望了!” 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口。饶是秦亮自诩心理成熟心态自信张氏的表情、语气也有点刺痛了他。因为这让他再次感受到了前世失败的人生体验无论心态多么好最亲近的家人整天埋怨、也很难不让人上头。 他甚至想起了前世查出癌症之后老婆悄悄烧他的旧衣服的场景。照迷信的说法被亲人烧衣服死得快。 秦亮花了好一会儿精神才努力让自己摆脱那些无关的情绪他深吸一口气尽力冷静下来思考。 先不论秦亮本来不太看好曹爽那是远忧;就算只顾燃眉之急也觉得那公子哥何骏真的不太靠谱。何公子极可能是既无意愿、又无能力左右此事。而吏部尚书何晏似乎同样指望不上。 秦亮权衡了一番断然下定决心先照自己的设想去办。 他叫来庄客饶大山吩咐次日拂晓备马备粮接着回到房里开始准备行李。他有太学生的文书凭据,在路上问题不大但只靠太学生身份、能见到一方都督? 他想来想去决定写一篇文章送上去。在这个时代文章比人更通行因为能写文章的人都不是寻常百姓。 幸好这个秦亮的脑子里还装着一些经书古文不然以陈小强的功底只能写点半文不白的文章。毕竟他读的不是专修古汉语的专业。 秦亮正跪坐在案前构思时便听见了饶大山粗犷的声音:“二郎王家妇人求见。” “哦。”秦亮应了一声。 饶大山道:“俺叫她上来便去喂马。” 过得一会儿董氏走进了门她一改平素有点泼辣的劲头缩着身子弯着腰。她的眼睛有点肿明显哭过眼神里还有种对未知事物的恐惧。看起来像是请罪的人。 秦亮不等她开口径直吩咐道:“弄点水来帮我磨墨。” 董氏怔了片刻应道:“诺。” 她跑来跑去忙活了一阵跪在秦亮面前小心翼翼地在砚台里磨着墨。或是秦亮的模样看起来专心致志她没敢再出声。 而这时秦亮已经大致想好了内容。 写在简牍上的东西与平时说的话当然不是一回事哪怕古人也是一样。首先要有正大的立意然后语言要简洁不然竹简就是一大堆。 他打算把起 笔落在清河、平原二郡的界线之争上重点是给吕昭戴高帽子。镇北将军的地盘上生出了事端械斗、诬告之事时有发生请将军以公正手段制止祸事平定地方郡县僚属子民定无不敬畏……虽有家人曾劝他秦亮委托亲友营救长兄但自己坚定认为将军英雄人物、国之肱骨必能明辨是非黑白云云。 秦亮提起笔开始在竹简上书写楼阁上几乎只剩下“沙沙”细微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秦亮写完草稿长吁出一口气。这时他才猛然看见董氏还在身边。 他把毛笔放在砚台上便开口道:“最近庄里发生的事与你一点关系也没有。你不用把莫须有的罪名往自己头上戴。” “真的吗?”董氏小心问道。 秦亮道:“最多是有点导火索的意味重点还是那仲长家的人想趁火打劫。有些人习惯贪得无厌、得寸进尺想兼并我们家的良田与附农。此事不可能让你一个妇人来背锅。” 董氏的关心神色很真诚:“秦君不会有事吧?” 秦亮道:“我会想办法将阿兄救出来。” 董氏用力点头:“二郎是做大事、能成事的人妾身相信二郎。”她的声音越说越低“妾身见二郎写字做事的模样就像是一个仁义英明的主公。” 秦亮苦笑了一下随口道:“要是我嫂嫂也能这么想那就更好了。” 董氏的眼神忽然一变恢复了刚进门时的模样“妾身……” 秦亮见状立刻说道:“别想太多回去罢。” 董氏终于没再多言跪在地上伏身道:“诺。” 待她从地上起来秦亮又扬了一下下巴示意。董氏走到门口转身时侧头又往这边看一眼。 秦亮继续自己的事找来简牍重新工整地抄写一遍接着检查要准备的东西。大哥身陷囹圄事情一天也不能耽搁虽然准备仓促秦亮倒觉得自己还算有条理。 只是晚上睡得不太好忍不住想太多。 次日一早天还没亮秦亮便带着庄客饶大山骑马出发要去的地方正是冀州的州治之地安平郡走驿道即可。大嫂与一众庄客把他们送到了庄园土墙外。 俩人打着火把。路上不仅黑清晨还笼罩着雾气秦亮望了一眼前路只见灰蒙蒙一片。 …… …… (感谢爱萌萌真是太好了的全站开大飞机感谢盟主大佬们的慷慨打赏感谢书友们的鼎力支持。) 正文 卷一 第五章 八卦之心 当天二人便到达了安平郡附近在一座亭舍里暂歇了一晚。夏日炎炎连被子也用不上。捱到天明他们进入安平城寻访一阵找到了刺史府。 果然秦亮在府门外只能见到小吏于是他向小吏声称自己是太学生、某郡某县人士有要事禀报。被阻拦后又按照事先想好的法子先将简牍送上。 秦亮看见简牍被人送进去了只好站在大门外等候。 时间一点一滴慢慢流逝着显得额外漫长。随行的饶大山很快开始焦躁在周围来回走动着。等待最是磨人。 没有看到结果之前秦亮心里若是说毫不焦虑、那是不可能的。但他表面上还稳得住大部分时候站着没动觉得腿有点不舒服了他才稍稍活动一下。在乡下庄园服丧长达两年的无聊时光或许真能锻炼出心性定力? 饶大山终于忍不住嘀咕起来:“俺们人生地不熟谁也不认识。二郎送那竹简进门会有人理会吗?” 秦亮想了想说道:“会的。” 见饶大山似乎不信秦亮又小声道:“我写的文章主要还是赞颂镇北将军如何威严如何公正。这样的文章出自真人真事有迹可查一旦流传出去对吕家名气声望大有裨益。只要刺史府内有见识的人看到他就会接待我们。” 饶大山来回摸着自己的脑袋:“俺看着玄没人看到怎么办?” 秦亮道:“只要是像样的文章在地方上就不是随处可见的总的来说还是比较稀罕。等等吧。” 他可以不给随从庄客解释但还是想多说几句与其说是劝别人稍安勿躁不如说也是在为自己打气。 继续等了许久饶大山接连劝秦亮在路边的石头上坐会儿。秦亮觉得已经到刺史府门口了稍微注意一下形象是有必要的便说:“我站会儿你坐便是不用管我。” 饶大山显然是自己想坐着。见秦亮没坐饶大山终于还是忍住了陪站在原地不过依旧是走来走去、让人徒增心烦。 二人从早上等到中午府门口不断有人进出却是毫无音信。幸好他们在家就准备了干粮、饮水便靠着墙拿着水袋吃了点麦饼。 饶大山又开始发牢骚:“俺觉得夫人的话好像没说错。吕将军完全不认识俺们一点交情没有凭啥帮俺们?” 秦亮看了一眼府门口来往的人这回没有多说什么只说道:“反正有帮我们的道理。” 见饶大山的神色秦亮只觉得家里没两个人相信自己的脑子。果然饶大山使劲挠着脑门接着说道:“俺想破脑袋还是想不通。他吕将军那么大的官有那么多事忙凭啥理非亲非故的人?” 不知过了多久门里走出来了一个弱冠年轻人与门口的小吏说了几句话小吏指着秦亮这边。 秦亮见状暗自长吁一口气回头对饶大山道:“怎么样?我没说错吧。” 饶大山脸上有惊奇之色就好像运气好捡到了钱一般急忙鸡啄米似的点头。已等了大半天此刻秦亮心头也为之一喜不管怎样事情至少有一步进展了。 不过看样子出来的人显然不是吕昭一个镇北将军不可能还 是弱冠年纪。果然那年轻人急步上前作揖道:“家父不在府中足下的文章放在堂中在下正巧入堂寻物好奇之下方才发现此文。怠慢了失敬失敬。” 在秦亮回礼自荐之后年轻人才恍然道:“在下吕巽字长悌。” 听到这里饶是秦亮在乡间修炼过两年的心性也惊讶得愣了一下。他曾在中学语文教材里学过一篇文章并且被要求全文背诵过名叫《与吕巽绝交书》作者是竹林七贤之一嵇康写的。文章传诵了近两千年然后让他背诵下来了。 而那篇文章的主角现在就活生生的站在面前。 “不知在下有何不妥之处?”吕巽发现了异样问道。 秦亮反应挺快立刻无缝对答:“久闻足下大名没想到竟能在此相见。” 他心下暗忖:这吕巽的私德怎么样、在后世的名声如何关我鸟事。眼下能结交上就好救命要紧。而且坏人更好因为坏人对人多半不会特别宽容倾向于睚眦必报。 吕巽自然不知道秦亮心里的想法听到这里还挺高兴话也说得快了一些“哦?足下听说过我的名字看过我的文章?足下是太学生认识钟士季(钟会)?” 秦亮当然没看到吕巽的文章只是看过写吕巽的文章、嵇康写的。于是他故意避开前半句免得一会儿讨论吕巽的文章一问三不知变得很尴尬“听说过士季的大名可惜未能结识。” 吕巽果然被带偏了话题笑道:“好说好说我与他常有书信往来相互赏鉴经文。下次我定在信中向士季引荐足下。” 秦亮捧手拜道:“幸甚。” “进去说话请。”吕巽道。 秦亮谦让了一下便跟着吕巽进刺史府。 虽然秦亮心里有事完全无心欣赏风物但进到这刺史府也不禁被雄壮的建筑群吸引了注意力。这种像样的当代房屋也只有在像样的地方才能见到寻常民房都很低矮没多少讲究的。 房屋、高台、阙楼仍是斗拱样式但与秦亮见过的大多古典建筑又有区别。这里的风格更加雄浑古朴屋脊线条大多平直雕饰很少颜色大半只是青色、棕色整体风格看起来简洁而霸气并在姿态上露出典雅之感正是刚中带柔。 几人过了两道门便进了一见宽敞的客厅。吕巽与秦亮分宾主上下入座饶大山站在秦亮侧后。 俩人先闲聊了一阵说些京城洛阳的人物秦亮也耐着性子谈论大体还是能接得上话。不过吕巽结交的都是些皇亲国戚士族子弟圈子不太一样谈不出多少感觉。总算说到了文章这方面秦亮便有意识地把话题引到自己的文章上。 毕竟文中重墨夸赞吕将军吕巽也对文章不吝美言“足下之文立意深远行文直畅用词简练典藏其中。读之毫无滞涩之感直教人胸臆舒畅气势如虹。实乃新近难得一见之好文。” 秦亮道:“不敢当还得多向吕君学习。” 吕巽说起话来挺有热情伸出手掌从上到下指了一下秦亮“又见足下之气度观之不似弱冠举足稳重自若眉宇英气勃发。我定会向大中正推荐平原郡尚有足下如此之人物。” 他稍作停顿接着说“秦郎不介意我将文章、抄送入京叫好友亲朋一起赏鉴吧?” 秦亮道:“文章写来就是给人看的承蒙吕君看得起。” 吕巽轻轻松一口气点头十分满意。正如秦亮意料的那样这样的文章流传出去对吕家挺有好处。也许吕巽的道德感与嵇康那样的贤士相差甚远但看得出来吕巽这样的人更加务实。 秦亮又道:“不过文中所言之事若能坐实了方可尽善譬如‘械斗、诬告’之实。以免落人话柄。”他用不经意的目光观察这吕巽“仲长家亦非等闲之家可惜家门不幸出了那么一个子弟。” 吕巽倒很直接毫不避讳道:“大司农桓公(桓范)或非心胸宽广之人想来其姻亲家也不尽是好人。” 秦亮马上顺着他的意点头称是“我是亲眼见识到了。” 吕巽“嘿嘿”冷笑一声沉声道:“秦朗可曾听说这冀州牧的官职起初明皇帝本欲授予桓公?彼时家父已是镇北将军桓公认为家父是后进之士便不愿居于家父之下坚决请辞。由是家父才兼了冀州刺史一职。” “有这等事?我已在家守孝两年故今日方知。”秦亮毫不犹豫地镇定说谎。实际上吕将军领冀州刺史的时候秦亮还在洛阳太学。太学那样的地方当然很容易听到大人物的事。 但秦亮要假装不知道。不然此番秦亮来找吕将军岂不就是想利用别人的嫌隙、而非真心敬仰吕将军公正严明的王霸之气? 吕巽说得上头声音却更低果然读书人也有熊熊的八卦之心“此事还没完!桓公之妻仲长氏知道以后劝谏不得便怨了一句说桓公既不会做人上司、又不会做人下属。你猜怎么着?” 这些八卦早就在特定圈子里传过了秦亮却仍要做戏做到底一副好奇的神态“怎样?” 吕巽说得兴起比划着动作猛地做出拔刀的姿势“桓公恼羞成怒拔刀出鞘作势要杀。后用刀环戳向仲长氏之腹可怜仲长氏已有身孕在身受此大难不久小产而亡一尸两命!”吕巽摇头晃脑道“可悲!可叹!” 秦亮也作势叹了一声。 吕巽神情一变愤愤然摊手道“我们吕家没做对不起他的事就这样平白沾了一身脏水遭人怨恨。郎君说说冤不冤枉?” 秦亮心说:桓范又没把你们怎么着我们家才冤枉我大哥都冤进牢里去了! 他没把话说出口只是不动声色地附和道:“正是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 “善!”吕巽听得有意思笑道“这比喻挺有趣新鲜。” 这时秦亮趁着换坐姿默默地转头看了侧后的饶大山一眼。饶大山虽然一直没吭声但显然也是听得津津有味此时正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似乎终于领悟了一些缘故。 秦亮早先便已料定吕家对桓范的亲戚没好感至少并不排斥去阴仲长家一把。即便退一万步冀州刺史吕将军起码不会帮仲长家。 此刻秦亮很想对饶大山说一句:看罢吕家有不止一个出手的理由何家(何晏)却没有。 正文 卷一 第六章 父亲的认可 谈论良久终于说起土地之争的正事。吕巽慢慢收起眉飞色舞的神情有点犯难道:“我听说平原郡、清河郡地界之争连大将军曹公也知情了?” 虽然吕家与曹爽亲信的关系不好但似乎并不想直接得罪曹爽。毕竟眼下曹爽作为托孤大臣权倾朝野风头正盛。 秦亮暗示道:“大将军(曹爽)为何会留意到地方上一件不大的事?” 吕巽看了秦亮一眼嘴角露出一丝微笑不置可否。吕巽也很年轻不过看得出来也有分寸的心里清楚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他与秦亮初次见面交情还没那么深。 秦亮琢磨桓范不见得在意仲长氏那点土地之争。曹爽更不在意曹爽在意的是即便他对地界之争偏心了、谁敢忤逆?就是这么霸道!不然该怎么解释? 秦亮轻言道:“因有桓公孕妻亡故之事其姻亲关系必受牵连如今仲长家的人恐怕不敢再轻易去见桓公。” 他稍作停顿循序渐进道“既然地界之争已报知朝廷吕将军无须急着评断。但在冀州地面上吕将军若能制止械斗、诬告等乱事威慑兴风作浪之人庇护治下百姓同样称得上明断是非、雷霆手段正合在下之文中立意。” 吕巽忽然问道:“足下之兄确与私盐贩子无干?” 秦亮道:“在下兄弟守孝之前家兄在郡中任职在下于太学读书且家有良田何苦与那贼人扯上关系?此事缘起自是因那土地之争仲长家有人携私陷害并想进一步侵吞秦家土地人口。” 吕巽想了一会儿豁然道:“只有这样才说得通。” 不过话音一落吕巽又陷入思索“此事牵扯繁杂只怕争论一起逐级往上诉讼(找关系)那便不好收场了。” 秦亮道:“只需坐实仲长家诬告之名即可收手。” 他前晚上已经思考过了程度到这里是最恰当的也最容易说服吕家。因为这样吕家便能在最小风险内、获得最大的收益既得到秦亮颂文中的美名又抹黑了一下桓范的羽毛。但如果再继续深究吕家就没有什么好处了。 吕巽问道:“如何掌控?” 秦亮早已成竹在胸答道:“吕将军经略北方、日理万机不便为此多费心神只需一道手令即可召清河郡守与告状证人、入州治禀事。余下之事君可一手操办为将军分忧。” 吕巽听到“为将军分忧”立刻又燃起了兴致跃跃欲试的表情流于脸上。果然几乎每个年轻人都渴望得到父亲的认可。 于是吕巽起身上前反而催促秦亮献策俩人靠近了沉声商议一通。定策罢吕巽也不吝啬给秦亮二人安排了住所并派人每日送饮食。可谓是包吃包住。 …… 吕昭乃北面都督算是一方诸侯何况兼领冀州刺史。作为直属郡守郡守一得到召见回应便非常迅速殷勤。不出三日秦亮就从吕巽口中得知清河郡守等一行人已赶到州治城中。 秦亮无法参与官府场合只能在幕后、通过吕巽及其随从传递消息了解事情进展。 不出所料掌握郡守前途的直属上司确实有威慑力。清河郡守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自己的责任推脱干净再说。责任全在仲长家的举|报者(此时才知那小子叫仲长柯)而郡守只是履行职责先抓人审问目前还没有认定人证物证须进一步查验。 秦亮立刻给吕巽出主意叫吕巽召见仲长柯先诈他一诈、再吓一吓。 那仲长柯虽已及冠比吕巽小不了两岁却似乎没见过大场面。诈了一会儿仲长柯就信了以为郡守为了自保推卸了责任、已经迫不及待想拿他去做替罪羊。 吕巽明说你去求大司农桓公也没用。确实一方都督吕将军并不怕一个大司农何况两家还有龌龊话说得没毛病。 这时吕巽翻出了一卷简牍命令仲长柯自己读出上面的文字:“诬告反坐。”接着还不嫌其烦地解释你诬告别人什么罪自己就领什么罪。 勾结贼人、贩运私盐按法当斩!吕巽挺有表演天赋说斩的时候还有动作语气忽然加重吓了仲长柯一个机灵。吕巽画风一转又道:“但只要得到苦主的宽恕还是可以酌情从轻发落的。” 站在后门外的秦亮见时机成熟立刻迈步走了出来。仲长柯转头一看脸色煞白少顷仲长柯忽然“扑通”一声跪伏到地上用膝 盖挪了过来抱住秦亮的大腿就哭:“求秦公子宽恕!只怪仆年少无知……” 秦亮听罢一喜急道:“吕君作证他承认诬告了。” 仲长柯马上止住了假哭怔在原地愣了一会儿才道:“仆何时承认?” 秦亮道:“你没诬告何来年少无知之说?我又能宽恕你什么事?你哭什么?” 上次在田野间仲长柯那伶牙俐齿的本事此时忽然不见了他一下子说不出话来眼下的场合只会骂人是没有用的。不过仲长柯也不傻情知事情严重便只顾摇头否认。 秦亮心里也清楚真要给仲长柯定死罪的话事情大了仲长家必定会想方设法去找桓范说不定曹爽也要开口。一旦搞到那个地步必定不好收场因为吕巽说过不太想与曹爽甚至桓范正面冲突。 于是秦亮开口道:“我们两家虽分属二郡相距不远何必结仇?只要你签字画押承认诬告我便在郡守跟前为你求情从轻发落这事就罢了。毕竟冤家宜解不宜结。何如?” “从轻?罢了?”仲长柯从极度的恐惧中稍稍缓了一口气似乎看到了希望。 秦亮点头确认。 仲长柯皱眉思索了一阵说道:“除非吕将军作保。” 秦亮猜测吕巽想让他爹刮目相看便道:“清河郡守与吕君作保。” 仲长柯又道:“写法用词也不能含糊仆也是受人迷惑无心之失不慎冤枉秦胜。” 秦亮痛快地点头:“就依你。” 仲长柯终于松了一口气忙道:“君子一言……” 秦亮怎么看此人都不像君子不过还是伸手击掌为誓“驷马难追!” 仲长柯赶紧磕头道谢额头着地“咚咚”有声。 秦亮想起上次的事此人脖子上被架着剑时认怂、刚一脱身就开骂于是十分怀疑仲长柯的感恩诚意。不过至少表面上他认栽了能解决事情就行。 “你定要汲取教训好自为之。”秦亮意味深长地说道。 正文 卷一 第七章 算得太准 清河郡城的官府外面张氏一身白麻孝服头发已有些蓬乱红红的眼睛里目光呆滞往日那圆润丰腴的脸也失去了光泽模样叫人生怜。路过的人们纷纷侧目连跟着她的两个庄客也不时叹气。 孩儿丢在家中夫君身陷囹圄。此刻的张氏觉得自己像死掉了一般仿若孤魂野鬼无依无靠。 一个小吏从角门里出来了张氏的眼睛里忽然又有了神采。小吏迎面走来把篮子递给张氏。张氏掀开盖子见里面的饭汤都在心里顿时一凉:“君未将膳食送予我夫?” 小吏道:“不能送东西进去有毒怎么办?” 张氏忽然醒悟了一样从怀里拿出了一串五铢钱塞到小吏手中。小吏上下试了试又打量了两眼张氏却将钱递还说道:“在下可不敢这样收钱。” “只要设法先让妾身见夫君一面大恩大德没齿难忘。”张氏推拒着。 小吏催促道:“快收起来。”他左右看了看一脸神秘道“哪有你这样贿赂的?如此这般张夫人先去那边的客舍住下我随后来寻夫人面商机宜。” 张氏听到有办法忙点头应允。 三人到了客舍落脚张氏怀着希望等待着。她听说过牢里有虫鼠吃不好睡不好经常死人此刻只想见到夫君一面心里才能稍稍安生。 太阳偏西之时小吏终于来了见面便说想借一步说话。于是张氏让庄客在门外等着小吏却又叫张氏把他们支远一些出门到街上去。张氏已觉异样不过见门外时有人走动便先依了小吏的意思。 很快小吏便一改外面公事公办的冷峻面色目光开始肆无忌惮地打量张氏神情也变得猥琐轻浮。看了没一会儿他简直口水都要流出来“在下有办法让夫人亲眼见着人不过要违抗禁令冒着很大的险钱我可以不要……” 张氏一边看小吏身后的门窗一边冷笑道:“你急成这样叫我怎么相信你真有办法?” 小吏慢慢上前答非所问口齿也有点不清了“在下见过许多妇人却未曾见识过妇人这般模样。真是要想俏、一身孝不对不对是夫人这身段虽谈不上苗条却是别有一番丰腴韵味。” “快滚!”张氏立刻翻脸“不然我叫人了。” 小吏一会儿哀求道“夫人可别怪我你实 在太美。”一会儿又威胁道“你敢开罪于我我定叫你夫君在牢中生不如死!” 张氏便不敢太激他只道:“你别做梦了我若污了清白定要撞死在这里。你摊上人命也得不到好下场!” 小吏却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只要能一亲夫人芳泽在下死也值了。”他说到这里便想起身后的房门退到门口小心翼翼地伸手关门。 张氏心中紧张仍能沉住气便向侧面挪了几步想找机会从房间里跑出去。如此既不激怒小吏又能设法脱身。 光线微微变暗房门轻轻掩上。 不料忽然“砰”地一声巨响小吏直接被弹飞坐倒在地。片刻后一个年轻人立刻跳了进来。 “二郎!”张氏又是尴尬又是欣喜。秦亮径直扑了上来伏身扭住小吏的衣襟挥拳就打骂道“你他|娘|的趁人之危你他|娘|的!” 接着张氏怔在了原地因为夫君秦胜忽然也出现在了门口!张氏在刹那间甚至不敢相信是真的怀疑是夫君的魂魄心中又悲又怕。但很快她看到了门外还未下山的太阳揉了一下眼睛急急忙忙迎上前立刻伸手摩挲着秦胜的胳膊和胸膛。秦胜脸上有点擦伤身上全是污垢不过仍穿着那天出门时的衣裳、并未穿囚服。 秦胜白了她一眼:“我没死!” 张氏又想笑又想哭挥起拳头轻轻打秦胜“冤家你不知道我这些日子怎么过来的担惊受怕那么久你就这么对我说话。” 于是房间里两对人各打各的。秦亮在地上按着小吏狠揍张氏也在捏着拳头打夫君。 此刻张氏仿佛打翻了灶房里的瓶瓶罐罐心里简直五味杂陈随之又是一阵深深的疲惫袭上心头身上发软。看到家里的两个汉子她才感觉到:虽然自己性子急又要强但还是想依靠他们。 秦亮已把那小吏打得鼻青脸肿、满脸是血又将其拧起来拖出房门喊道:“饶大山!”接着秦亮的声音道“把此贼送到郡府报官。索取贿赂诱|奸未遂!” 张氏听到这里忽然意识到二郎的判断似乎意外地准确甚至二郎刚进门的第一句“趁人之危”也十分明白。他好像就躲在角落里看到了事情的经过一样算得也太准了。 “君为何被放出来了?”张氏这时才问道。 秦胜道:“仲长家的人诬告如今案情明了官府自然要放人。”他随后掏出一卷案牍“仲长柯签的诬告认罪状还有清河郡守、冀州刺史家里的吕公子作保翻不了案。” 张氏又是惊讶又是欢喜拿过简牍来看但看不懂她不识字。她只好问道:“这么说来二郎去找冀州刺史吕将军真管用了?” 秦胜哼了一声道:“不管用我是怎么出来的?!” 张氏叹出一口气“吕将军真是为民作主、秉公断案的明公哩。” 秦胜看了她一眼道:“哪有那么简单?不过事到如今二郎写文章赞颂吕将军的言辞倒也算坐实了。我们先回家吧。” 张氏喜上眉梢“回家!” 一行人分配了车马二郎与饶大山依旧骑马张氏与秦胜坐在车厢里剩下两个庄客一个赶车、一个坐在前头的木板上。 二郎把脚放到上时张氏难得殷勤地帮他扶着马匹、免得马儿乱动。她小声道:“二郎几天前嫂嫂的话说重了你可别往心里去。嫂嫂也是心里急的。”她觉得脸上有点发烫估计能被人看出来潮|红颜色想来她几乎没有这么对谁说过话心里是又羞又愧“嫂嫂没见过世面妇人之见还是二郎有法子。” “没事反正习惯了。”二郎苦笑道。 本来好好的话话锋立刻变了向张氏只好轻声骂道:“跟你阿兄一个德性。” 趁着城门未关一行人在渐渐西垂的太阳下出了清河城今天到家了必定要天黑。车马走上驿道张氏时不时地掀开竹帘子不禁观察外面骑马的二郎。 他的身影在夕阳下的驿道上拉得很长身材看起来好似更高大了。张氏以前还没如此仔细地观察过他细瞧之下只觉他举足姿态间很干脆脸上有一种说不出从容。 多看一会儿他的脸、张氏竟然有一种让人舒适自然的感觉倒不是因为二郎的脸长得挺英俊而是某种心神气息能感染人。张氏越看越觉得二郎确实长大了已不是她以为的那个不可靠的少年儿郎。 “写文章有那么大的作用能请动镇北将军?”张氏有点困惑地问夫君。 秦胜微笑道:“敢情不是?” 夕阳西下驿道上腾起的尘土在光中如雾似烟。 正文 卷一 第八章 无中生有 吕巽把秦亮的文章送入洛阳很快就名扬京城了。此事主要得益于一个人便是吕巽的好友钟会。 钟会是一个太学生但他出身颍川士族父亲是朝中颇有名望的钟繇。在钟会五岁时当今的领军将军(禁军统帅)蒋济就给出了评语“非常人也”。钟会要想传播一篇文章自是相当容易他还亲自给加了一个提名《请吕公止争界书》。 大将军曹爽很快知晓了此事立刻决定亲自遣使者去冀州征辟这位出名的年轻士人、曹操继子的亲戚。 方不出半个时辰司马师亦已知道了曹爽决定的事。他自然有他的办法。 如今司马师还做着散骑常侍的官平素没有多少公务三十来岁的他精力充沛步履如风。回到城东的东阳门附近的府邸司马师便拿着誊抄的《请吕公止争界书》去见了父亲司马懿。 司马懿接过简牍瞅了儿子一眼缓缓转身走到案前盘腿坐下来看文章。 他的发鬓已经斑白背有点弓但个子很高仪态毫无佝偻之感在儿子眼里倒像是岩上青松的身姿。他没有说话目光在简牍上逗留。那张长脸上的小眼时而浑浊、时而锐利即便是没有被他注视着别人也有被盯着的错觉。 这间屋子是后房采光稍差光线不明亮头上便是裸露的“人”字梁架让人觉得阴暗中透着粗犷。司马懿身穿麻衣、头戴白洽乍看就像穿着孝服一样更添阴森之气。司马师一时也说不出话来。 过了一会儿司马懿才终于开口了他用随意的口气说道:“士族多不愿附于爽宗室怨其背叛。秦朗族中之人身份暗合爽意。” 司马师听罢点头称是一脸敬意道:“阿父直切要害一语中的。”稍作停顿司马师又有点感慨:“儿听说了此事曲折之后却有些佩服秦亮。” 司马懿也露出了些许好奇之色“此人与吕公(吕昭)素不相识又是从河东迁到冀州的人无甚根基仅凭一篇文章就得吕公相助实非易事。” “确实是奇了。没有机会的事愣是给他无中生有、找到了着手之处。”司马师轻轻干笑了一声“儿还问清了更多细节。据说秦亮主要靠的是吕公之子吕巽从中尽心出力。或许吕公本不会看重此事吕巽却想展现能耐、讨其父欢心。亮应是利用了这一点。” “小小年纪有点意思。”司马懿点头道。 司马师又道:“对于文章洛阳有几个名士的评语是‘刚正直率、深明大义’。此乃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矣。” 他稍作停顿沉吟道“听说何晏派人征辟过亮亮以守孝为由谢绝似乎并不愿意依附于大将军一党?今是大将军(爽)派人下去亮会不会又装病?” 司马懿先是摇头马上又有点疑惑的样子:“要看他(亮)是怎么样的人怎么看待世人。是宁可我负天下人还是天下人负我。” 司马师不解:“亮拒绝何晏征辟的缘由不是怨大将军等人背叛宗室么?” 司马懿淡淡地说道:“不管他出于什么缘由那也是之前。现在为了自保形势已变。” 司马师想了想:“阿父言下之意仲长家的人或许不念亮宽恕之恩、反生仇怨?” “仲长家将怎么样并不重要但秦亮会怎么想仲长家、如何猜忌?”司马懿冷冷道。 司马师顿时一脸恍然大悟弯腰揖拜:“阿父明察秋毫。此番亮宽恕仲长柯也可能并非出于仁厚、实是不能深究而已。”接着他轻叹一声“儿先前还想着亮若不愿投大将军门下阿父或可辟为掾属。” 司马懿摇头“如今有爽征辟他更不愿投我了。秦朗族中之人天生与我等有间隙不易信任。” 司马师直起腰道“儿忽然想起正好有个人闲着要不干脆送给亮算了。不管有用没用现在总是最容易。” 司马懿的身体轻轻歪在垫子上随口道“随你去罢。” …… 最近何骏夫妇也回到洛阳了。 今天刚到傍晚时分何骏就回了家早得有点反常。卢氏迎上来见礼时见夫君满脸不悦便柔声问道:“谁如此胆大竟敢惹夫君生气?”她没有笑眼睛里却带着一分若有似无的笑意抬起手做手势的时候身段也轻轻随之摇曳恰有一种自然而然的媚气。 但何骏的语气仍是阴晴难辨“还不是我们的那位好同窗秦亮。” 卢氏诧异道:“秦亮在洛阳?” 何骏摇了摇头不急着回答。他先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刺绣荷包把里面的瓶子拿出来倒了一些粉末在手心里仰头干吞了下去。这时他一屁|股坐在榻上神情才渐渐好了一些。 卢氏眼睛里的那一丝笑意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急着追问:“秦亮之兄困于清河郡他已有办法?” 何骏转头没好气地说道:“他是太有办法了!最近那篇《请吕公止争界书》传抄于太学你没听说吗?” 卢氏一路车马劳顿回到洛阳后身体不太舒服有好一阵 没出门最近也没听到家里人说起过。她的目光从何骏脸上扫过娇声道:“谁有兴趣打听秦亮的事?若非夫君生气妾身才懒得过问。” 于是何骏将最近发生的事在卢氏跟前说了一遍。 秦亮如何仅凭一篇文章、找到吕昭主持公道如何让仲长柯认错受辱以及文章传到洛阳之后大受官场士人的赞誉大将军曹爽也亲口提起了秦亮云云。 卢氏听得暗暗吃惊她本来以为秦亮这回肯定没救了没想到秦亮竟能化解甚至因祸得福、声名大噪?当年与秦亮相识卢氏真没看出秦亮还有这本事那时她只觉秦亮就是个有点自卑、却很要脸面的儿郎长得好看点而已。卢氏暗想或是错看了他? 卢氏没有说出心中的疑窦口上只道:“亮着实有些过分去找吕将军便算了同窗好友这边竟连招呼也不打一声。” 何骏悻悻道:“可不是?我本满腔热忱期待他在我面前匍匐流涕无地自容苦苦哀求没想到就这么不了了之实在没劲。唉无趣之至。不过真正让我恼火的是大将军竟然要征辟秦亮!” 卢氏听得又是一惊。 何骏咬牙道:“阿父与我两番派人前去如此诚意也请不动他非得等大将军礼聘?他是看不起我何家!” 卢氏见状心中愈发忐忑只怕夫君与秦亮往后发生龌龊在某种机缘之下秦亮会一时冲动、把以前的丑事秘密拿出来攻讦耻笑夫君。 她现在实在不想夫君与秦亮再有什么干系急忙好言劝道:“阿翁与大将军相善亮若能受大将军征辟将来同朝为官也是一样。夫君不必与之计较。” 何骏却是更加恼怒声音从鼻子里先出来:“我计较?他算个什么东西?当初在太学时若非为了与你来往我会理他这种人物!”何骏说到这里盯着卢氏道“你还帮他说话你心里是不是还惦记着他?” “妾身没有……”卢氏慌忙摆手。她顿时又一种百口莫辩的感受好言相劝不行跟着夫君骂似乎也不好。 而何骏已经满面通红却不知是因为服用了那五石散、还是刚才情绪激动所致他说着说着竟然揪住卢氏的衣领把她按在了榻上。卢氏看着何骏怒气冲冲的脸以为自己要被打先是害怕地挣扎了几下但很快她就放弃了。卧房内的门窗紧闭明暗不定的灯光却在晃荡着卢氏偏过头去看向门口的两根木柱子又好像什么也没看。 …… …… (新书qq群:937747140) 正文 卷一 第九章 逆水行舟 西出秦家庄园一里地便能看见鸣犊河。 鸣犊河的水枯了又涨今夏多雨水势丰盈。河的两岸上麦田过后又是豆田。乡间的风物无论如何变化却仍会让人觉得一成不变因为平常在田园之间能看到的人、总是那些劳作的附农。 今日不同平原郡城的中正官等一行人来秦家寻访同行还有秦胜以前在官寺中的同僚宴席之间庄园上终于渐渐有了兴盛热闹的迹象。 客人们带来了一个消息说是大将军已差遣好官吏即将下来礼聘秦亮。来访的客人都送了贺礼离别之时众人仍不忘道贺。庄园内外萦绕在喜庆的气氛之中就像在过节一样。 秦家人送客到了庄园一里远到了鸣犊河边才停下。因宾客中有女眷连张氏也来了。主客相互拜揖直到客人们的车马离开了主人仍站在原地目送。殷勤不舍之意尽在其中。 张氏望着远处脸颊微微泛红头也不转地轻叹一声:“有多长时间没见过罗氏了怕有两年吧?今天都没顾得上多说几句话。” 秦胜的声音道:“看天色快下雨了回去罢。” 话音刚落秦亮就感觉到了脸上点点冰凉天上落下了雨点。不出所料嫂子马上就抱怨道:“真是说什么来什么。” 秦胜没有吭声。长兄虽在郡中做过武官身材也是虎背熊腰但为人持重甚至有时候表现得过于息事宁人。或许这也是嫂子张氏的嘴挺厉害夫妇俩却不怎么吵架的缘故。 正巧河边有一处草棚凉亭几个人便急忙过去躲雨。不想雨却越下越大渐渐变成了瓢泼一般远处隐约传来了隆隆的闷雷。 张氏的声音道:“这么大的雨今年应是最后一场。” 秦胜道:“等会庄上的人会送伞来。” 夫妇俩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唯有秦亮一直没吭声他看着河面流淌的河水怔怔出神后来兄嫂说了些什么他也没留意。 “二郎。”嫂子叫他的声音才让他回过神来。 “啊?”秦亮转头看向嫂子。 张氏的眼睛里笑吟吟的:“你不高兴?”她的模样有几分关切又有一分讨好的意味。这在以前秦亮简直不敢奢望。 她见秦亮摇头马上又好言问道“我瞧你最近心事重重有什么事在家里不能说哩?” 秦亮没有吭声不知从何说起。他想说跟着曹爽很危险将来很可能会受牵连倒大霉但说这样的话很怪异只得作罢。毕竟如今曹爽的权势正盛寻常人根本看不出危险要解释起来就太麻烦了。 何况秦亮现在已不能再拒绝曹爽的征辟。否则隔壁郡那名不见经传的仲长氏可能就有办法让秦家吃不完兜着走。不管怎样实力弱小、羽翼不丰的时候任谁都容易阴沟里翻船。 “真有事哩?”张氏的声音再次说。秦亮抬头看时见她笑容未消目光全在秦 亮的脸上。张氏虽不识字眼睛却很有神并无蒙昧之感只要被她瞧着秦亮就能感受到那宛若有形的眼神偶尔甚至觉得有点不自在。 秦亮未与之对视仍看着河面。他无法再沉默只得沉吟道:“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只要离岸上了船便会身不由己再也停不下来了。” 张氏转头看了一眼河面上漂流的树叶道:“你尽会岔开话题不想告诉嫂嫂便罢了。” 幸好是现在要是几个月前秦亮这么个态度嫂子少不得又会不高兴挖苦几句在所难免。 几个人一边说话一边等了一阵果然见白茫茫的雨幕中走来了两个身影大概是送雨具的人。待他们走近秦亮这才看清来人原来是董氏和她生病的丈夫王康。那王康面容清瘦脸上无甚血色但已能自己走路了。上次见到他还躺在床上。 俩人送上雨伞弯腰拜见王康对秦亮说道:“仆近日病状好转前来道谢听说二郎等已送客出门遂在檐下等候。忽而下起大雨仆便赶着送雨具来了。” 张氏道:“总算有个机灵些的人。” “仆分内之事。”王康转身道。 秦亮点头道:“你能好转可喜可贺。” 王康叹了一口气:“若非二郎救济仆实在艰难怕是熬不过来。” 虽然长兄是庄园之主且年长但王康与秦亮说的话更多回去的路上他又不自觉地走在了秦亮的旁边。王康主动问起:“大将军遣使礼聘二郎二郎打算何时起身进京?” 秦亮听到这句话顿时意识到好像身边的所有人都认为、他肯定会接受征辟完全没有考虑过还有拒绝的选项。包括兄长和嫂子听到消息后并未询问秦亮的意愿便已做好了让他出仕的准备。 不过这阵子秦亮也再三考虑过或许眼下确实只有这一条路了。想想这事他甚至有点自嘲。失势的顾命大臣的同族、曹操继子的亲戚秦亮这样的身份环顾朝野只有曹爽还看得上。曹爽没有嫌弃他他反倒有点嫌曹爽? 秦亮暗叹一声随口回应道:“等使者到平原郡接待之后我即随行进京。” 王康又问:“使者何时到来?” 秦亮转头看了他一眼“尚不知晓不过地方上这么多人都有消息了我看等不了几天。” 与此同时秦亮看见了旁边的董氏并察觉董氏的眼神甚是伤感隐约还带着苦楚。王康在这里说着话董氏几乎没有吭声但她眼睛里流露的情绪十分明显。 王康道:“若二郎不弃仆与拙荆愿随二郎进京。” 秦亮再次回头他的脸对着王康暗里却忍不住观察了一下董氏微妙的表情。这时她抬起了头已是毫不掩饰地看着秦亮期待的情绪似乎重新燃起了。 秦亮想了想道:“令堂怎么办?” 王康道:“请秦君定期支取一些粮食并 托邻居稍加照看。仆愿追随二郎左右尽心侍奉以报二郎之恩。” “那行。”秦亮干脆地点头。 庄园上与秦亮关系最亲近的庄客除了饶大山就是王康。饶大山虽然孔武有力却目不识丁而且有时候没什么耐心。王康则会识字算数看起来也细致一些。将来到了洛阳人生地不熟多个帮手或许不是坏事。 后边的董氏自是强忍着惊喜。但秦亮发现王康也非常高兴清瘦的脸上似乎也多了许多喜悦只是报恩的话能有这么高兴? 一行人已走过了庄园的土墙有一会儿没再说话。不过雨声“哗哗”笼罩着一切沉默也不显得突兀。秦亮的木底牛皮面的鞋子上全是泥硬邦邦的麻布衣服被飘来的雨水浸润了反倒更舒服了一点。 就在此时秦亮忽然回过神来顿时恍然大悟似乎明白了王康的心情。 在庄园里的附农终年劳作收成的六成都要被拿走(官府收税找庄园主)勉强只够糊口其实就是农奴;普通庄客比附农好一点会得到一些额外的赏赐但也好得有限。何况王康近年的身体不太好活得实在不容易。但如果王康将来能跟着做官的秦亮显然生活负担就能大大减轻。 如此小小的改观就能让一个人感到满|足和高兴。王康乐观的心态让秦亮也受到了感染。 而今世道等级森严秦亮至少能直接入掌权者的法眼出仕做官还有什么好苦闷的呢?不管怎样曹爽在最近几年内应该倒不了所以秦亮至少这几年的日子不会太难过。以后的事、以后再说罢身在乱世长命百岁本身就不容易。 想开了之后秦亮甚至觉得这不完全是条死路。 在大魏国走仕途出身几乎能决定九成前途。以秦亮这样的身份若要有所作为、若不想白白来三国走一遭曹爽几乎已是秦亮唯一仅存的机会。 至于未来也不是完全没有别的可能。譬如曹爽反败为胜?但秦亮琢磨了一会儿觉得难度挺大不然明帝曹叡驾崩的时候曹爽就不该把原先那几位顾命大臣搞|下去。秦亮又转念一想不管怎样只要在曹爽败亡之前、自己能被提拔到一定地位事情或许仍有转机? 不知不觉一行人已到了走进庄园到了宅院门楼下秦亮放下伞晾在檐下。张氏的声音道:“二郎想通了?” “啊?”秦亮不明所以。迎着张氏的目光片刻后他便回过神过来立刻露出了笑意“没有什么想不通的事。” 这时张氏的声音又道:“最近我越看你越觉得你跟以前不太一样。” 秦亮用玩笑的口气道:“那是因为嫂嫂以前根本不关心我。” 张氏从牙齿间发出一个声音笑骂道:“没良心这么些年我白给你洗衣做饭了。” 秦亮只当耳边风。他走进大门时回头看了一眼外面天地间的雨幕依旧未散能见度很低。 正文 卷一 第十章 道阻且长 果然没过几天洛阳来的人就到了。 王康一早就去了主家宅子连董氏自己也要过去帮厨。她没看清远道而来的都是些什么人只瞧见秦家人带着两个客人进门楼后面还有好几个拿着兵器的甲士跟随。不过她能猜到这些人就是从洛阳来的。 院子里非常热闹几个庄客从溷中拉出来一头黑猪饶大山正娴熟地磨着一把杀猪刀。猪的嘶叫、人的吆喝吵成一团。饶大山没有大名“大山”是他爹给取的乳名听说他和他爹以前就是专门杀猪的屠夫。 杀完猪空气中很快飘散起了各种气味猪粪、腥臭、烧猪|毛的味道都混到了一起闻着有点让人作呕。 但这一切都无法影响到客人那两个贵客只露了一面、早就到前面的厅堂去了。 临近中午张夫人亲自在院子里挑人选了几个长相好看点的妇人准许她们进厅堂上菜免得扫了贵客的兴。像那些衣裳又脏又破的、相貌丑陋的妇人当然不行。 董氏也被安排了上菜、端茶送水的差事。张氏叮嘱她们上菜的时候先跪坐到食案边上不准东张西望更不准抬起头盯着客人看。 于是董氏进了厅堂两次、也没能看清里面的人。不过她知道二郎也在席间因为她听见了他说话的声音。 等到众人收拾过食案董氏便把几碗茶水送进了厅堂。她返身出门时忽然看到二郎也在外面。这一整座房屋都建在台基上二郎便站在台基上的木栏杆旁。他扶着栏杆大概是因为喝多了酒出来透气。 二郎对她说了一些话她专心听着却没能完全听明白。她又要急着干活便顾不上细想了。 忙碌大半天还是有回报的。董氏夫妇分到了少许生猪血和猪杂碎另外还有半块烤猪腿肉、一根没剩多少肉的炖猪腿骨当然这些熟食都是客人啃过的、从厅堂里收拾出来的剩菜。 他们把东西拿回家中阿姑(婆婆)已经做好了麦饼。麦麸和麦面磨在一起做成的饼就像是放了菜在里面一样。 阿姑看到有肉不断念叨“主家好人好报”。王康也附和着说:“秦家对待庄客附农一向不错。积了善缘如今要发 迹了。” 反而是董氏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她心里有点说不出的感觉。 以前听阿姑提起过很久之前王家的家境是不错的所以王康小时候能读私塾会识字断句。而后来窘迫的生计似乎渐渐地磨平了很多东西。 吃肉虽然稀罕但这些都是别人吃剩的残羹冷炙啊。他当然知道却仍会和阿姑一起感|恩已然对这一切麻木。 董氏没说什么更不会怨夫君毕竟大多庄客附农都是这么活着的有些人想要剩肉、还得不到呢。大家都觉得没什么她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有那些想法。 或许只因窥到了秦家人和那些官吏的生活。如果从来没见过那她就不会有这样那样的奇怪想法吧? 董氏麻利地打理着带回来的东西她拿起一把刀打算先把猪腿骨缝隙里的肉挑下来再和那半块剩肉一起烤一会。骨头则留着炖菜。干活的时候董氏又想起了先前二郎说过的话便默默地琢磨什么意思。 二郎问了一句:你去过远方吗? 董氏当时回答:最远只去过郡城。 二郎回应的话大概是:出了秦家庄园看到的多半也是另一个庄园说不定还没我们这里风景好。我们这里有山有水的。 然而董氏还是盼着去洛阳。她今早便已开始收拾衣物和行囊这几天一直都很高兴。夫君对离乡的感慨她几乎是一点也察觉不到。 董氏并没有多少长远打算也不期待从二郎身上得到什么。在她心里识字的夫君王康挺好如今王康的病好了她更加满意现状。不过她想到能跟着二郎去洛阳心里仍然很高兴和期待没有什么缘由。 ……离乡进京即将启程秦亮竟有些许莫名的伤感。 回望庄园的土墙、灰蒙蒙的低矮房屋以及宅邸前面的门楼此刻他觉得似乎格外亲切。这个时代的交通不太方便道阻且长他不禁想到这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回来了。 嫂兄送到了鸣犊河岸边才止步。洛阳在西南方向秦亮等一行人要先渡河。 嫂子反复叮嘱着琐事大哥语重心长地教导做人他们比 平时的话还要多一些。秦亮能感受到亲人的不舍是真挚的但嫂兄希望他进京干出一番光宗耀祖的事也是真心的。所以不舍不等于挽留。 秦亮上渡船后道了一声“回去吧”便没再过多纠结。 大将军府派来的官员有两个另有十来个兵卒。 文官叫陈安官居待事史大抵是大将军府上的一个小官。武将叫孙谦是个部校尉他长得其貌不扬脸盘比较大、显得五官挺小若是脱下官服属于在那种在人群里不容易被注意的人。 从冀州平原郡、到司州洛阳城经过的地方也就是河北河南地界属于魏国的腹地应该没有什么危险。武将孙谦似乎有点多余秦亮觉得大将军府只派陈安来就够了的。 不过一路相处下来秦亮发现孙谦反倒更好相处两人相谈甚欢。而那待事史陈安言行谨慎不怎么愿意说话。很少交流秦亮便不能轻易判断他的为人。 此番出门秦亮的随从除了王康夫妇还有饶大山。不过秦亮没有与随从在一起他和两个官员同乘。 马车稍微行驶快一点噪音就很大有很多时候他们都不愿说话无聊了就看沿路的风景。三人长久地盯着窗外各自好像都在想着什么或者在猜对方想什么。 长长的驿道上车马稀疏果然很平静完全没有贼匪出没的迹象。一路走下来秦亮甚至觉得这片肥沃的平原十分凋敝冷清。 汉末以来各地混战人口着实有大幅减少但实际剩下的人口远远不止户册上的几百万因为士族庄园隐匿了无法计算的附农。三国之中魏国的人口最多估计上千万没问题。 据说太|祖时期赋税大致是百姓收成的五成左右人们因负担太重经常发生民|变。而最近这些年大魏君臣士族对生活愈发不满足加上战事频发已经把税赋提高到了十之六七盘|剥之重恒古未见各地的起|义竟反而大幅减少。不过如此一来世面上日渐缺乏活力便成了显而易见的事。 秦亮想到这里已是无话可说。 如今他走出了秦家庄园只得把目光看向洛阳方向不能再回望来路了。 正文 卷一 第十一章 美人 邙山南麓巍巍洛阳。 夕阳西下之时一行人自洛阳城的东边过来了。由于光线的角度只见远处的山势、城楼城墙都好似化为了黑影。城中高|耸的宫阙在望斗拱飞廊依稀可见正与天边的晚霞相映成辉。 孙谦等人与秦亮一样抬头正观望着眼前的都城景象良久保持着姿势。傍晚的阳光颜色饱和度很高迎着阳光他们的脸都笼罩上了一层多余的浮色好像此时大家到达目的地的心情。 大伙过来的大路偏北继续往前走、就是洛阳城东北位置的建春门。秦亮在洛阳太学呆过一段时间他还记得建春门外有个马市。远远听到的喧嚣、空气中笼罩的飞尘多半正是市集上飘散的气息。 队伍路过马市后幸好赶得及时、城门尚未关闭于是他们径直进城。 进城走不了多远他们便能看到大将军府了。大将军府在城东偏北的位置孙谦不忘说了一句:再往北走就是太仓。 不过这个时辰去大将军府显然不合时宜待事史陈安提议秦亮等人先在附近的客舍住一晚待到明日一早更方便办理诸事。秦亮没有异议一路上客舍、亭舍都住过这京城里的客舍肯定还舒服一点。 客舍就是客栈譬如有诗云: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 安顿好之后秦亮先到院子里汲水洗了一把冷水脸然后他就径直仰躺到放着几案的床上长长地吁出一口气。这个时代出行确实更不容易一些即便秦亮年轻力壮一路乘车走下来、亦是颇感疲惫。 不料没过多久先前已经道别的孙谦又回到了敞开的房门前。秦亮一骨碌坐起起身拱手道:“孙将军怎又返回了?” 孙谦回礼笑道:“仲明今日刚到洛阳我已在附近订好了一桌薄酒权当为君接风洗尘君勿推辞。” 秦亮先是有点意外俄而回过神来便觉得没毛病毕竟孙谦等人到平原郡的时候秦家的接待也很殷勤。但此时不见待事史陈安只见孙谦一个人来。看来这个武将孙谦反而考虑得周全一些。秦亮发现自己和武将似乎挺合得来或因自己是秦朗亲戚的缘故? 虽然身体有些疲惫秦亮还是痛快地回应道:“恭敬不如从命。” 随后他向隔壁的王康言语了一声便跟着孙谦向客舍院门走去。 此时太阳已经下山天色渐渐黯淡周围的灯火已经陆续点亮了。洛阳的街面上算不得冷清着实也不太热闹街上的马车甚至都能通行无阻。魏国的商业就这样都城不过如此。 古色古香的房屋点缀着朦胧的灯光空气里弥漫着烤肉的香味秦亮闻到鼻子里肚子更饿了一想到马上就能喝酒吃肉他的步履也轻快了不少。 两人刚走出门口忽见一个白面锦衣儿郎笑嘻嘻地从一辆马车上下来正对着秦亮笑。 秦亮愣了一 下很快想起来此人正是何骏那个太学同学。 在秦亮的记忆里确有这个人只是没有“亲自”见过所以这也算是初见。记忆里何骏就是个白面书生但今夜乍地见到秦亮还是有点诧异。因为何骏的皮肤实在太白了猛一看像是化过妆抹过粉一样。 何骏摇了摇手里的丝绢执扇迎上前来拱手罢立刻用玩笑的口气道:“同窗好友两载不见终于又在洛阳重逢。仲明也不先打声招呼叫人好生心寒。” 只一句话秦亮从他的语气、神态中就能感受出这个所谓的老同学似乎还不如刚认识十几天的孙谦。同辈好友说些玩笑话并无不妥可在久别重逢遇故知的时候何公子这样的话、不免立刻让人觉得关系清浅。 不过彼此有隔阂也很正常秦亮与何骏的出身完全不是一回事秦朗将军虽曾做到过高位、终究不是秦亮的亲爹。当年何骏能与秦亮结交估计只是冲着美女卢氏而已。故而之前长兄身陷囹圄秦亮才没依嫂子的主意、去找何骏帮忙实在是因为交情不只看关系。 何骏与秦亮说罢又向孙谦作揖。孙谦自荐道:“在下孙谦幸会幸会。” 秦亮道:“今晚刚到洛阳差点没能进城这不只能先在客舍住一晚。正待安顿好了才上门拜访咦君如此之快就得到消息了?” 何骏随口道:“恰巧听陈待事史说起。” 孙谦道:“我们正要去伎馆喝酒何公子是否赏脸一道前去?” 何骏顿时笑道:“盛情难却呀。” 秦亮这时才知道订桌席的地方是伎馆。不过他也没说什么因为这些伎馆里的女人主要不是娼伎而是歌女舞伎价钱不菲。这孙将军好像真的很看重自己。 移步出发沿着客舍所在的街道没走一会儿孙谦就指着前方说到地方了。 伎馆是一座有前后房屋的大院子前面是一座四面开窗的悬山顶阁楼从楼上的窗户里、便能看到女子的身影晃动。魏国的建筑挺大气不管什么地方都宽敞。一个老|鸨模样的中年妇人径直叫出了何公子的姓显然她是见到了常客。 三人被请到了楼下一处屏风隔出的雅座旁边装饰着室内假山。很快小碗大盆就端了上来有烤的有炖的全是熟食还有大壶酒水。 不过今晚的节目似乎不太让何骏满意因为孙谦没有叫伎女助兴。于是大家相互劝酒略显生分。三巡之后孙谦提议玩投壶他可不会那些行文雅令的游戏。 何骏看起来有点无聊好在没怎么表现出来只能陪着打发时间。等到三人都喝得有点醉意了这时何骏的眼睛忽然睁大望向屏风那边。 秦亮好奇之下顺着他的眼神转过头眼睛亦是一亮只见屏风后面走出来了一个高挑的美人。 美人的口鼻前遮着一块半透明的薄纱初看十分惊艳细看之下倒也还算漂 亮对于女子相貌来说、颧骨稍微有点高。不过她很吸引人的地方在于她的身材和打扮。她的个子本身就长得高挑却穿着很贴身的月白色窄衣裙腰上紧紧系着一根腰带凸显得腰身特别纤细、以及腿长胸脯也显得更鼓引人遐思。她的头发扎成了一个发髻拿着一把细剑背握在身后更是看起来英姿飒爽。 霎时间何骏喜笑颜开转头道:“孙将军原来重头戏在压轴。” 不料孙谦一脸无辜还一副茫然的表情:“在下并未邀请舞姬不知她是谁。”接着孙谦又问道“你是不是走错了?” 美人却神情自若上前两步揖拜道:“妾身唐突毛遂自荐请为此间秦君舞剑以助酒兴。” 何骏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态“仲明你叫的人?” 秦亮也是一脸懵逼。不待他说话美人又道:“妾身本非此馆舞伎今夜只是借贵地……” 何骏的投壶技术稀烂、脸因为喝了不少酒已经变红语速倒还挺快“难怪从未见过你。” 美人被打断了话仍旧神情不改目光从三人脸上扫过很快就停留在秦亮的脸上。她大胆地注视着秦亮显然已经猜中了人。她接着说:“偶然间得知秦君正在馆中遂请大娘准许为秦君献舞一曲。” 秦亮问道:“你认得我?” 美人的脸上神情本来有点清高无甚表情这时她的嘴角竟露出了一丝笑意语气也温柔了一点“妾身只闻其名未曾见过面。” 何骏看得酸溜溜的轻声“哼哼”了一句。秦亮想缓解气氛脑子忽然冒出一句诗便随口道:“舞剑助兴不错。不似鸿门宴空杯猜忌人。” 美人嫣然一笑看着秦亮再次行礼道:“妾身朝云献丑了。” 屏风旁边传来了几声琴弦接着响起鼓声朝云的身姿随之缓缓起舞婀娜多姿柔韧似柳三人都马上看得目不转睛。 鼓声越来越急朝云的步履舞动也加快挥舞细剑剑身刺空有声竟然十分有劲道。秦亮虽不像长兄一样马弓骑射兵器样样精通但从小练习过剑术请过当地名士教习算是有所造诣所以看得出来此女不仅会表演舞剑、本身也必定学过武艺。 她的剑舞时而柔美将身材展示看得观众如痴如醉。时而轻盈旋转叫人心生轻快愉悦。时而剑出如风使人正襟危坐。精彩的舞蹈完全抓住了三人秦亮的心情也不禁随之起落。 一曲罢大伙儿还意犹未尽直到朝云弯腰道:“妾身不才。” 秦亮立刻鼓掌称赞余者二人也接着抚掌叫好。 秦亮心道:洛阳的生活果然比乡下庄园精彩多了头天晚上就有娱乐活动。想想前两年他在平原郡披麻戴孝生活简直如同隐居一般跟眼前的光景实在没法比。 正文 卷一 第十二章 相顾无言 夜未深馆中依旧灯火通明许多人在此流连忘返。 朝云的眼睛盯着秦亮充满了期待:“君之文采风流洛阳名士赞曰‘刚正直率、深明大义’。方才妾身又闻君出口成诗妾身若能获良句一二定会倍加珍惜。” 一旁的何骏艳羡不已正在抓耳挠头也在冥思苦想好像想要主动请缨自己来写诗。不过寻常人哪能现场马上作出好诗?当年曹植那叫一个才华横溢也得走七步、才能作出一首短诗。 秦亮自然也没那样的天分能耐正沉吟时马上想起自己背过的一首有点应景的。当初倒能背诵下来可时间久远没复习有点记不全了。他终于不愿拂了美人的意便道:“有了。” 朝云忙转头唤道:“拿文墨。” 不一会儿仆从取来了简牍、笔墨躬身放在食案上。秦亮一边回忆一边写随手便写了四句。 朝云放下细剑伸出双手拿过来轻声吟道:“霍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何骏也听得神色一怔接着脸上的表情十分复杂。 朝云道谢收起简牍高兴道:“多谢秦君赐墨。”说着便拿起了酒壶斟了两杯自己端起一杯道:“妾身无以为报敬君一盏。” 片刻后她似乎想起还有两个客人便提起酒壶过去倒酒。不过她的动作有点心不在焉哪怕在给何骏倒酒目光也时不时在秦亮脸上流转。 这时何骏终于怒了他忽然伸手搂住了朝云的腰身说话的声音也因恼怒而发颤“这才懂事也陪我喝一杯。” 朝云大惊一边挣扎着去拉何骏的手臂一边失声道“妾身只献艺公子另换她人!公子自重!” 何骏听罢不放手气得笑出声来“你娘|的当表子却立牌坊!” 秦亮瞪圆双目见何骏的手似乎还想着往上面胸脯上挪顿时也很上火。 记忆里何骏强行抢走了秦亮的卢氏秦亮反而没太大感觉因为不是“亲身经历”。眼下这个朝云虽只是个舞姬他却真切感受了羞怒交加毕竟朝云欣赏崇拜他的文章才学而那篇文章真是自己写的!何况朝云长得漂亮剑舞也十分精彩。 何骏是什么好色德性秦亮是清楚的但实在没想到这个出身显贵的家伙言行可以如此粗俗。他爹何晏怎么着也是名士文人他自己也是太学生。 秦亮没多想赶快起身跑了过去因为这酒席是分席的。他用力拽终于把何骏的手分开了。 可是秦亮还没来得及松口气何骏竟然变得动如突兔跳将起来猛地扑向想逃的朝云若非她腰带系得紧险些没把她的裙子当众拉掉!朝云尽力伸手立刻取到了那把细剑转头就对住了何骏! 隔间里顷刻之间仿佛安静下来大家的动作都停止了好像谁按下了暂停键。秦亮喝下去的酒仿佛一下子全醒了劝道:“朝云你可要冷静。”孙谦也惊了:“你想作甚?” 朝云把剑往回一收同时起身。 不料忽听何骏“哎呀”一声痛叫伸手便捂住了膀子。朝云转头看了一眼神情有点惊慌但脚下没停提着剑就往屏风外面跑了。 秦亮与孙谦急忙上去扶起何骏查看他的伤势。好在那把舞剑 又细又轻应该伤得不深多半只是划伤了皮肉。果然秦亮见到何骏指尖浸出的血水不多要是伤口深及肌肉、伤了血管肯定不是这个样子。 何骏自己也不想让二人扶只顾又急又恼地对着外面大声喊道:“不要让她跑了给我逮住!”喊了两声他便自己爬了起来一手不忘继续按着伤口怒不可遏地往外冲完全没再理会秦亮与孙谦。 两人自然没必要再追下去各自回到了座位上良久说不出话来各自心事重重。 刚才完全没想到事情会这么发展下来简直就是奇葩。秦亮这会儿才回过味心里有点堵:真是出师不利刚到洛阳第一天就招惹上这何骏了。 何骏他爹何晏现在是吏部尚书、权势正盛关键何晏是曹爽麾下的亲信心腹之一。偏偏秦亮须要在曹爽府上做官。 而且那朝云一个舞伎在这个世道就是贱籍怎么能跟何家相提并论?一个舞伎让何骏遭受血光之灾实在想不出她还有什么救。 不知过了多久孙谦的声音有气无力传来:“本来挺高兴的晚上不想弄成了这样。” 秦亮也不得不叹了一气附和道:“是啊。” 俩人说完不禁面面相觑彼此无言以对。 ……何骏已奔出伎馆他一条膀子受了伤一只手又得按住伤口奔跑时身体无法掌握平衡显然跑不快。 门口还有两个仆从仆从急忙上前来问伤情。何骏却怒道:“不是叫你们去追吗?” 仆从道:“已有二人追赶上去仆留守在此护公子周全。” “往哪跑了?”何骏执拗地问。 仆从指了指方向何骏等三人便循着方向急步跟过去。此刻何骏的怒火仍然没有丝毫减少他觉得自己仿佛受到了天大的侮辱。 不过他心里其实也清楚从父亲做了尚书之后自己的脾气才变得越来越大的不过是骄气日盛。但想到一个舞伎竟也能让自己受辱他当然咽不下这口气!故而明知骄气而不想克制。 跟了许久何骏望见了前面那两个仆从在街面上徘徊赶过去就劈头盖脸地骂道:“呆立在此地作甚人哩?” 一个年轻仆的手里正拿着那把细剑指着旁边的大门道:“那妇人进这家门了。” 何骏道:“你亲眼看见的?” 仆从摇头道:“奴等还没转角过来便听到了剑落地的‘叮当’声急忙循声追过来、果然捡到了这把剑。须臾之间便不见人影了这条街如此长她能跑到哪里去?” 何骏张望前面笔直的大路又回头观望了两眼点头道:“有道理。” 他抬起头很快看清了大门上的牌匾顿时冷静了。刚才他那气疯了一样的暴|躁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人也变得理智了。 因为这道门是王凌家的府门。 王凌乃征东将军、假节、都督扬州军事手握淮南重兵妥妥的封疆大吏、一方诸侯。王凌虽然人不在洛阳但他的长子等家眷就在这道门里谁还敢动王凌家眷不成? 何骏没敢贸然行动沉下心仔细观察了一会儿大门周围见府邸周围有高墙而且王家这种府上奴仆成群根本不可能被寻常人闯进去。那就奇怪了朝云是怎么进门的? 忽然何骏想起了一个关节。据说王凌曾经和一个伎女生了个女儿王凌妻嫌丢人不准他纳进门以至于那对母女被养在外面好些年亲生女儿都不敢姓王。过了好多年王凌才把母女俩接回家给女儿取了字叫玄姬。 何骏之所以那么清楚便是因为坊间传言王玄姬出落得美妙不可方物他自然对这些事感兴趣。有时候听人描述得起劲何骏甚至有点懊悔早早娶了卢氏。 想到这里何骏心道:王玄姬的生母与朝云同样是伎莫非此中有什么交情关系? 此刻何骏的怒火已熄灭了大半随之而来的却是沮丧。不仅是因为被挡在王府门外毫无办法、嚣张气焰生生给憋了回去他还想到万一王玄姬母女真的认识朝云不是很快就知道今晚发生的事了?说不定朝云还会添油加醋诋毁他何骏一番。 何骏当然清楚自己不太可能娶到那传说中的王玄姬了但他下意识还是想在绝色佳人心里留点好印象这几乎是他的本能。 今晚真是遭透了!所有事都一团糟! 何骏皱眉道:“叫门。” 仆从回过头看向何骏得到了确认这才走到门前敲门。很快大门旁边就开了一道小门里面一个汉子询问何事。何骏亲自上前问道:“我是吏部尚书之子何骏不久之前在伎馆中遇到行刺刺客是个妇人是否已遁入府上?” 那奴仆马上答道:“王家不会有刺客。何公子请回罢。” 何骏压住火气换了一种说法问道:“是不是有个妇人刚不前进去了?” 门里的奴仆果然也改变了态度道:“仆先去通报。天色已晚仆不敢擅自请何公子入门公子稍候。” 片刻之后小门再次关闭何骏只觉不会再有什么进展留在此地更添憋屈。他便留下两个仆从在这里自己转身悻悻回家。 何骏刚回到府邸立刻就是一阵吵闹。他的母亲金乡公主看到儿子的衣袖上全是血心疼得直抹泪一边亲手把儿子的锦衣脱下来检查伤势一边急急忙忙叫郎中来诊治。饶是何骏自己说没什么大碍也并不管用。 母亲问他发生了什么事何骏便把事情说了一遍当然隐去了其中的部分细节、只说自己要求舞伎陪酒而已。他本就一肚子委屈说着说着便将责任往秦亮身上扯“若非秦亮拽儿舞伎拿不到剑、便伤不了儿!” 金乡公主问道:“秦亮是谁?” 何晏道:“秦朗的同族兄弟刚受大将军征辟为军谋掾还没上任。” 金乡公主不满道:“大将军征辟些什么人呐!” 一直在旁边帮忙没怎么说话的卢氏这时开口轻声劝道:“夫君今后少与他来往。” 这时郎中总算赶到了看了一眼何骏膀子上的伤只说无甚大碍但也很用心把脉、上药、包扎一样也没落下。折腾了许久何骏也累了别过父母便带着卢氏回房。 身边没了旁人何骏乱糟糟的心情中又想了一遍今晚得种种遭遇委屈得差点哭出来:“亮与那舞伎气我就是成心跟我过不去。待我寻到机会定要让他后悔。” 卢氏并不计较他与歌女舞伎厮混仍旧好言安慰。这样的温柔让何骏放松又疲惫他叹了一口气道:“还是你贤惠。” 正文 卷一 第十三章 蒙夜藏艳 王家的回廊深处阁楼里仍透着灯光。 朝云已经说了很多话大抵是把今夜的前因后果说清楚了。起初她惊魂未定故而有点词不达意但渐渐地她的情绪终于完全稳定下来要说明白一件事问题不大。 “曾幸得白夫人教授技艺妾身常常感怀不料未及报答、又牵连到夫人心中实在惭愧。只因妾身先前正被人追逐情急之下慌不择路才出此下策惊扰了清心。”朝云正要跪拜被白氏拦住了。 白氏扶住朝云或许是因为“牵连”这个词不太入她耳白氏立刻就是一脸不以为然甚至嘴角露出一点轻蔑之状:“不用在意你能相信我我倒挺高兴。小事一件罢了。” 朝云再次感激道:“多谢夫人出手相助。” 白氏就是王凌的小妾以前是个伎女。王凌乃河东世家大族出身即便是纳妾当然也不愿纳伎但因白氏怀孕之后擅自把孩子生了下来这才有了多年的纠缠。起初王凌仍不愿接纳白氏后来兴许是年纪大了、放不下自己的亲生女儿终于把这母女接回了家中予以正名。 此时站在白氏后面不远处的那位女郎正是白夫人之女王玄姬。王玄姬一直没说话朝云也只顾着和白氏讲述遭遇但朝云并没有忽视王玄姬。 这王玄姬在士族中或许声名不显但在坊间与歌女舞伎中传说甚多甚至有人已经把她捧到了洛河神女的地位。朝云当然也时不时会听到有人提起王玄姬所以她刚进来就留意到此女了。 初见第一眼时朝云倒微微有点失望并不是王玄姬不美而是她的艳名太盛、朝云才乍然感觉她似乎并没有那么艳丽夺目。但看第二眼后朝云很快就发现第一眼只是错觉因为王玄姬那身宽大的灰色宽袖深衣和朴素的装扮、把人误导了。 再看第三眼朝云又觉得自己并不完全是错觉。王玄姬的五官确实很艳特别是那双大眼睛里暗藏妩媚肌肤也是如玉似雪光彩照人但其温润收敛之感、不能全怪罪那身黯淡的衣饰。 王玄姬长着一张鹅蛋脸轮廓圆润身材匀称秾纤得中反而不是特别容易立刻抓人的目光。朝云自己就深谙此道她会通过装饰故意把自己凸出的地方显现到表面上来只要特点够突出、就能掩盖住一些瑕疵。王玄姬则相反她突出的只是一个藏字。 在言谈之间朝云寻机又多看了几眼看得细致了一些这时她才渐渐留心到王玄姬更多的别样韵味。 那麻布深衣中白净清丽的肌肤清纯水灵玉润透白 仿佛散发着童贞的芬芳;眼角向上的凤眼、深藏在宽衣博带中的身段凹|凸有致妩媚之态自然有神怎一个艳字了得;但在她沉默的表现下眉间、瞳孔又好似藏着一丝深深郁色。 这个才十几岁的小女郎小小年纪气质竟是如此复杂?饶是朝云见过无数女子主要是歌女舞伎她也觉得十分少见。 就在这时王玄姬忽然开口问道:“这首诗没写完只有一卷竹简吗?” 简单一句话声音甚是婉转动人朝云甚至下意识觉得她不做歌女有点可惜了。朝云转过头愣了一下道:“是么?妾身只觉得读起来朗朗上口也比经义文章好懂却未留意它没有写完。不过秦亮只写了这几句没有别的了。”朝云注意看了王玄姬一眼却没有发现丝毫异样。 白氏道:“秦亮是秦朗族人之前有篇文章出了名听说已受大将军府征辟为掾属。不过秦朗罢官回乡之后恐怕已不可能再回洛阳了。” 王玄姬头也不抬地说道:“我听说了不过没看过那篇文章。” 白氏看向朝云道:“天色已晚你就在这里歇息一夜一会我叫奴儿带你去房间。” 朝云轻轻摆手道:“只要外面的人走了妾身便可离开不敢再多打搅夫人。” 王玄姬的声音又道:“你就在这里过夜罢没什么不方便院子里多的是歌女舞姬。” 白氏听罢苦笑道:“小女不太会说话。” 朝云便不再推辞道谢了一声答应下来。 整个晚上朝云都没能熟睡只是几次迷迷糊糊地小睡一会儿、很快就醒了她心中的担忧仍无法放下一直隐约有惴惴不安之感。窗外的天色才蒙蒙亮她就起床收拾好了衣裳打开了房门。 她沿着昨夜走过的回廊过去来到外面的屋檐下站了一会儿估摸着白夫人应该不会这么早起来便打算找一个奴婢、代自己向白夫人道别。 等了一阵子却见王玄姬从廊芜尽头过来了。王玄姬径直问道:“你要走了么?” 朝云将右手放在前面拱手道:“正想辞别。女郎起得挺早呀。” 王玄姬道:“我平常也早起。对了还未见过你舞剑不知何时有幸得观。” “下次拜访应不在夜间妾定献舞一曲。”朝云的目光从王玄姬脸上扫过微笑着从怀里拿出那卷竹简“女郎若喜欢诗妾可相赠。” “他专为你写的我怎能 夺爱?这半首诗难得一见可藏之。”王玄姬的口气很坚决接着又随口说了一句“我能记下来了。” 朝云听到这里觉得这东西确实不太好送人便不再勉强。 王玄姬又用兴趣寥寥的随意口气问道:“那秦二郎长什么样?” 朝云欲言又止终于轻声暗示道:“昨夜白夫人的意思秦二郎的身份还是差了点。” 王玄姬蹙眉道:“我以为朝云不是那么俗气的人不会只想到男女之情。” 朝云点点头回想了片刻“身长七八尺身姿端直面容耐看双目锐利。肤稍白不过他刚到洛阳还显得有些风尘仆仆穿着一身青色麻布宽衣脸脖间有乡间风吹日晒的痕迹并有汗味泥土味倒挺有些质朴的样子与寻常洛阳公子大不一样。” 王玄姬道:“你倒看得挺仔细。那何公子想轻薄你他为何要帮你是看上你了吗?” 朝云对于这样的询问口气已感到有些不自在但王玄姬的神态依旧若无其事朝云也不好多说什么便摇头应付了一句:“不知缘由。” 好在王玄姬也不再纠缠随后就唤来了奴婢好带朝云出去。 朝云向王玄姬道别之后来到府门口她确定外面没人守着了才悄无声息地从角门离开。 她沿着街边快步行走转了几道弯终于来到一家写着“洛闾”二字的歌舞伎馆从后门闪身进去。很快朝云就发现院子里那二楼角落的房间亮着灯她便顾不上换衣服立刻上楼。 来到房门前果见房门虚掩着她轻轻敲了几下犹自推门而入。房间里有道蜀锦屏风里面有人从榻上坐起来了只见身影不见人。 朝云也不进去只在靠近屏风的席子上跪坐下来侧对着里边欠身道:“本来一切很顺利不想被何尚书的公子何骏搅了妾躲进王家府邸方才得脱。” 一个男子冷峻而缓慢的声音道:“我已知晓。” 朝云道:“妾请罪。” 那声音道:“主公说也算是结识了你还可以与他见面。” 朝云想了想问道:“不慎将何骏误伤了妾还敢露面么?” 里面的人道:“无妨。你先在馆中蛰居一阵此事自然会化解。” 屏风上的人影动了一下那人重新躺下。朝云见状起身拱手揖拜随后便离开了房间。 正文 卷一 第十四章 初见 面见曹爽之前一大早秦亮先见到了曹爽的仪仗。 大将军上朝的队伍简直堪称浩浩荡荡。前有骑兵开道后有甲兵呼应旗帜飘扬人马甚众。只要不是精通礼制的文官乍一看、根本分不清大将军的仪仗和皇帝的有什么区别。此刻曹爽在魏国的权势声威可见一斑。 秦亮则先去了大将军府办理杂务大概是一些文书之类的入职手续。有待事史陈安接待事情比较顺利不过是来回奔波几趟而已。 官职是大将军府军谋掾俸禄三百石。 让他感到意外的是大将军府竟然直接分配秦亮居住的房屋。并在洛阳附近送两百多亩土地连带附农、耕牛、农具、民屋。如此一来生活上的粮食蔬菜甚至肉类纺织品都可以通过土地上的产出获得。这里是大魏的都城洛阳刚来就分房分地若是以某种横向方式来对比待遇是真不错。 及至下午在待事史陈安的安排下秦亮再次前往大将军府这回要正式拜见大将军曹爽。 从两边都是里坊高墙的街道北行映入眼帘的大将军府、俨然就是一座城中之城。城墙中间是门楼四方又有带望楼的二层角楼各楼之间有天桥走廊相通甲兵上下护卫。据说曹爽府直接统领的亲兵就有三千人之多。 带鸱尾的五脊庆殿式高楼盖着青色板瓦大将军府的建筑照样多是直线形式。简洁流畅的气质隐约还透着一种文明没有熟烂的率真质朴。 待秦亮等人走进了门楼里面与外面的敞亮气息又有些不同了。庭院里有很多假山和花草树木此时的贵人们似乎比较喜欢把院子里弄得像自然的环境。 很快二人就走到了前殿的厅堂外面那是一座恢弘的两层阁楼阁楼建在高高的基座上高|耸屹立甚是霸气。实际上基座里面也有券洞式宫室这栋楼算得上是三层建筑。 初见曹爽秦亮与他都没有马上说话彼此间有过短暂的对视。 没想到曹爽长得很肥胖不是一般的胖完全就是个大胖子脸上的肉都好像快掉下来了。 在此之前秦亮没听说过曹爽的 外貌、当然也没见过此刻颇感意外;毕竟在秦亮下意识的想像里称为“大将军”的人大概应该是个魁梧勇武的武将形象吧?但看着眼前坐在上面的那樽宽阔庞大的身躯恍惚之中秦亮竟想起了游戏《三国志》里的夏侯惇沉重的躯体从天而坐下来简直是玩家的心理阴影。 意外之余秦亮暗里还有微微的失望。 曹爽头戴笼冠、身穿织锦宽袖深衣居中跪坐在上位的案席上。他似乎并不轻视秦亮本来正在与众人谈论着什么见秦亮进来他就立刻停止说话了目光一直在打量秦亮。 秦亮遂收住心神、定神走到了殿中他向上位揖拜:“仆秦亮字仲明平原人士拜见大将军。” “入座。”曹爽挥了一下宽袖用赞许的目光示意。 秦亮应道:“喏。” 接着他便先向坐在两侧的人们见礼。在场的必定都是身居高位者不过礼数还是没有疏忽七八个人都起身回礼了。礼罢秦亮找到末尾的席案这才入座。 曹爽看向这边发出了爽朗的一声笑开口说道:“听说仲明是个清高的人为人相当孤高却很给我面子嘛。你来了我很高兴。” “哪里哪里。”秦亮态度温和地回应了一句。 这时秦亮敏锐地留意到了座中一人神情略显尴尬。那人的脸非常白白得少见应该就是何骏的亲爹何晏。 秦亮自觉没有猜错因为何骏的脸也很白。另外还有个士林传说佐证传说明皇帝一直怀疑、何晏是因为抹了粉才那么白就故意赏他吃热汤面不料何晏吃得大汗淋漓不断擦汗、却竟然没有掉粉可见肤白是货真价实的。 刚才曹爽的话里有言下之意便是暗示何晏也曾派人征辟过秦亮、秦亮却不愿意出来;所以有秦亮很给曹爽面子一说。而秦亮在太学时为人似乎真的有点孤高。难怪何晏的神情尴尬。 曹爽的笑容未收又说:“我们刚才还提起了仲明。听说你昨晚方到洛阳当晚就出事了?” 秦亮拱手道:“何公子是仆之太学同窗同窗重逢把酒言欢本是很高兴的事不 料酒后出了纰漏致使何公子受伤。仆汗颜。” 话音未落坐在席间的人里、有两个循声转头望过来了。这一屋子的人秦亮当然是一个也不认识。但其中一人能猜到正是那个脸非常白的人应该是何晏。 回头的两个人神情不太和善似乎看秦亮不怎么顺眼。 脸白的何晏的心情很好理解亲儿子遭受了血光之灾能高兴才怪。另一个是谁?秦亮暂时猜他是大司农桓范便是清河郡仲长氏的姻亲但暂时秦亮还不敢确定。 无论是何晏还是桓范都是身居高位的大臣。秦亮再次感受到自己在曹爽麾下的处境好像不是太乐观。 曹爽道:“何骏只受了点皮肉伤不算什么大事。不过今天上午王广给我送信来、说何骏昨天晚上深夜上门闹事告状来了。这可让我有些烦恼。” 秦亮一时不知道王广是什么人他也没多问先沉住气听着。 果然何晏最先忍不住开口了:“那舞伎行凶之后逃进了王广府上何骏只是敲门询问人都没进去算什么闹事?王广收留庇护舞伎倒先告起恶状真是奇哉怪也!” 曹爽问道:“那舞伎与王广什么关系?” 下面有个人道:“王广不一定认识舞伎但征东将军王公有个小妾就是舞伎。” 曹爽一脸恍然大悟说道:“我明白了总之王将军家有人与舞伎相识并且因此想庇护此人。” 刚才说话的人奉承道:“大将军明鉴事理。” 坐在后面默不作声的秦亮也恍然明白王广是什么人了多半是王凌的儿子。秦亮当然听说过征东将军王凌魏国四方手握重兵的人物总共就那么三四个在当今世面上很出名。不过秦亮倒没料到昨晚那朝云竟然和王凌家有关系。 就在这时忽然又有几个人跟着附和起来声称大将军一语中的、立刻就抓住要领云云。 这也是秦亮没想到的曹爽如此简单的一句话也能让人们找到拍马的点?时机找得之刁钻简直让人佩服之至。 正文 卷一 第十五章 主公 大将军座下后知后觉的几个人纷纷跟着奉承。但有一人正襟危坐一声不吭甚至好像在闭目养神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表现独特不群之人至少很容易被人注意秦亮也不禁多看了那个人几眼。 那人是个大概四十多岁的大汉嘴唇厚实、胡须乌黑他身穿宽袖袍服峨冠博带但身材魁梧面有勇武之气不似儒雅之辈。 没有跟着附和奉承的还有那疑似桓范者。此人额头生得饱满下颔不壮便显得脑袋很圆不过他的头发枯槁、脸皮皱褶有斑相貌可谓不怎么样。 这时疑似桓范者开口说话了:“王将军(王凌)接受了大将军提拔封为征东将军自会心存感激此时大将军正应善加维持关系。不过是一点小事何不遂了王将军长子王广之意?” 所有人都沉默下来曹爽隐隐露出些许不悦之色但他没有反对一时沉默不语。 疑桓范者接着说:“大将军只需命人前去斥责何骏质其唐突失礼并许诺不再追究王家庇护之人。然后可派人将斥责情状告诉王广稍加抚慰以安其心。” 何晏大概是真的忍不住了立刻冷笑了一声:“哈!真不讲理了吗?大将军位尊何必遂一小子之意。” 疑桓范者转头道:“斥责几句有何要紧?且那舞伎也是无关紧要之人何必与之计较?” 何晏愤愤然但也没有继续反驳。厅堂上一下子就冷场了。 曹爽既未否决建议也未应许照办这时他把目光投向了闭目养神的大汉:“长史有何高见?” 闭目养神者缓缓睁开眼说道:“明公或不喜仆言。” 曹爽道:“长史一日在府中一日便是我的肱骨长史请明言。” 那大汉稍微挪动了一下身体眉头也皱起来沉吟未已。 就在这时陈安趁大家都没有吭声便起身揖拜告退。秦亮见状也只得跟着一起请退。 于是两人出门走到了基座上的台阶上面。陈安忽然转过头来不动声色地说道:“闭着眼睛的人是孙长史名讳孙礼。大将军府的掾属官员照规矩都归他管。孙长史不时便会出言不逊仲明刚来大将军府还是不要在殿中久留得好。望君勿怪。” 秦亮没那么小气马上说道:“无妨。” 陈安又道:“孙公是太祖皇帝起用之人带过兵做过尚书。明皇帝驾崩之前亲自点了孙公做大将军的佐官以辅佐大将军打理朝政。” 秦亮揖道:“亮谢君提醒。” 不苟言笑的陈安露出了些许笑容回礼道:“听说何尚书也曾派使者去过平原郡欲礼聘仲明为掾属但仲明没来。仆原以为仲明是个清高之人如今亲眼见到方知仲明谦逊。” “不敢。”秦亮苦笑道他真是有苦说不出。 两人重新迈步向前走比起前来洛阳的路上、此时陈安明显热心了一些“军谋掾上面还有个军谋祭酒品级俸禄不高却都是挺好的官位因为很清闲。” 陈安低头看脚下的台阶时稍微停顿了一下继续说“每天一早还是要去长史那里见个礼然后就到官署看看文书之类的没什么事就可以回家了。若是大将军出行、入朝或者召见议事只要安排仲明去便须跟随大将军左右。平日里倒没多少公事。” 秦亮点头回应心里却暗忖:然后混日子等|死么? 陈安接着说道:“仲明初来乍到先在洛阳安顿家事这几天都不用来大将军府了。等来上值之时仲明先去拜见孙长史。” 秦亮道:“幸有陈君指点。” 陈安送秦亮出大将军府门楼见有马车过来他便站在了原地不再远送。秦亮与他相互揖拜道别。此时秦亮对陈安的印象也改观了不少有些人就是慢热刚认识时你可能觉得他不好相处、但只要混熟了就会发现他为人其实不错。 上前来的王康扶住马躬身请秦亮上车姿态十分恭敬。秦亮问道:“你一直在外面等着?” 王康道:“是今日由仆来侍奉秦君。” 不经意间秦亮心中有一丝感触虽然他只当了个小官在大将军府还算不上多大的角色但依附自己的人仍对自己充满崇敬。 洛阳城的格局就像一个巨大的棋盘有很多高墙把城中分成方格居住区叫里人们也称作里坊。城虽大但不开阔的视线还是让人有点压抑。只有那些修建了高层阁楼的大户人家站在高处可能感觉要好点。秦亮乘车便沿着这样两边高墙的街道往南行。 大将军府送的宅邸位于乐津里在洛阳的城东偏南的位置离北边的大将军府有段距离。不过好在里坊附近就有个小市想买点东西倒挺方便。 宅邸是一个有围墙的院子用料与规格与那些公侯府邸相比、当然不是一回事几乎就是一处民宅。不过免费送的、带院子的城中别墅还要怎么样呢? 魏国的建筑在秦亮眼里普遍都很大气这院子也是如此。土木结构陈设简陋但屋子很宽敞房屋间数也不少大致看去住十几个人完全不是问题。 秦亮刚进门楼饶大山就跑过来牵马了。往里看、能看到院子里敞开的灶房灶房里的董氏也转头招呼:“二郎回来啦。”她的脸上洋溢着笑容看得出来对现在的新生活挺满意。 门楼对面的一间上房便是秦亮的起居室。一共有前后两间大屋中间用粗布帘子隔开。秦亮回到家中身心一下子就轻松了哪怕对他来说、这里还有点陌生。 他进屋便径直在一张放了木几案的床上盘腿坐下来做了个舒坦的姿势。这时代的家具没有椅子跪坐虽然已经习惯了他却从来没觉得舒服。 没一会儿董氏就端着热气腾腾的粗碗进来了放在秦亮面前的几案上她提醒道:“刚煮好的茶二郎当心烫。 ” “好。”秦亮回应了一声。 董氏没有马上离开问道:“晚膳二郎想吃什么我早些备好。” 秦亮道:“时间还早随便罢你们吃什么我就吃什么。” 董氏又小声说了一句:“二郎做官了将来一定能成就大志向造福一方子民。” 秦亮抬起头看了她一眼一时间心情有点复杂沉默了片刻才简单地说道:“希望如此。” 董氏露出了笑容弯腰道:“我得去看着火。”说完急急忙忙出去了。 秦亮独自坐在床上望着粗碗里的茶水缓缓升起淡淡的白烟。曹爽的音容笑貌仿佛在水汽中缓缓飘起。 今日见过面说过话之后秦亮觉得自己并不讨厌曹爽甚至认为曹爽有点性情中人的率真。 曹爽似乎喜欢听人奉承用人也大概多凭好恶与关系亲疏但他还是能认真倾听身边人建议的对待自己人也不乏人情味。像那个孙礼曹爽明显不喜欢但因为是明帝给他的人他依旧予以尊重。又像秦亮来投曹爽觉得是看得起自己便也看得起秦亮。而对待别人的背叛估计曹爽多半会上头容易意气用事。 在尔虞我诈、冷酷算计利弊的权|力场中曹爽这样的性情无疑带着一些温情。在虚伪的世故中曹爽也有爱憎分明的一面。 但是曹爽的性情可能反而是他最大的弱点。因为他是主公! 依附于主公的人们大家都要生存、要发展能成事能保住权力才是最重要的感情在生存面前一文不值。人们即便跟着冷血无情的坏人恐怕也比跟着坏事的好人玩完要强。 所以秦亮以前的判断没有错投曹爽不是太好的选择只不过是唯一的选择。 这时王康、饶大山一起进屋来了秦亮也从冥思中回过神来。 两人先向秦亮弯腰作拜王康说道:“秦君仆与大山商量过了明日便由大山侍奉秦君出行车马仆则往洛河对岸的庄田上看看情况。仆去了之后先问各家附农占地大小、耕地桑田池塘几何将来可以安排一些附农养蚕养牲口收到蚕丝麻线、拙荆也能纺织布绢为秦君做些衣裳。” 秦亮不时点头顿时觉得自己选王康追随是明智之举。年禄三百石分给秦亮的土地也是要向官府交税的家里四个成年人吃穿用度当官也要有点礼尚往来;若不稍微精打细算一点说不定生活还不好维持。 王康继续说道:“仆已选好房屋当作仓库以后各项收成、开支定当登记在案。届时君只需查验简牍即可知晓府中支度。” 秦亮道:“甚好这些事便由你去办。”他稍作停顿恍然道“这几天我不用去大将军府上值。虽然要去拜访几个人但明天不想出门了饶大山与你一同去庄田安排诸事罢。” 两人拱手道:“喏。” 正文 卷一 第十六章 甚至有点想笑 秦亮从床上起来穿上了牛皮木底的牛皮屐。他回头看了一眼床上的木案转身端起那碗茶。水面早就没冒热汽了他仰头一饮而尽。 茶味淡煮的时候还放了姜。 走出房门整个院子几乎一览无余。王康正在用麻布蘸水洗马背饶大山在劈柴董氏在磨豆浆。他们都陆续转头看了一眼秦亮见秦亮踱步很慢、不像有什么事遂各自继续干着活。 牛皮屐踩在檐台石料上的声音很清脆节奏却很缓慢声音听起来有点落寞。 一如秦亮此时的心境。虽然做官了但他并不觉得处境乐观。 如果像陈安说的那样、只想着“好官位很清闲”必定是坐以待毙;何况曹爽信任的两个心腹大臣似乎看秦亮不太顺眼很容易对他进行打压。所以要是一直在曹爽身边与那些人勾心斗角他既看不到上升的希望又要在将来跟着倒大霉可谓是得不偿失。 还得设法走出去凭借实打实的军功才能在魏国朝廷站稳脚跟并且能在危急时刻进行反抗。 这条路有两个优势。一则曹爽在朝中权势仍盛秦亮现在算是曹爽的掾属出身了身份明确属于曹爽的人在朝廷里有掌|权者为自己说话累功上进问题不大。 二则虽然秦亮之前在私塾、太学读的主要是经学正儿八经的古代兵书也涉猎不多;但是前世的他业余喜爱古今战争算是一个军事爱好者对各种战史很有兴趣也广有涉猎。哪怕都是些纸上谈兵的东西不过只要与实践相结合应该大有可为。 他仍然来回踱着步子。不知不觉中“哒哒”清脆的声音变了时而节奏很快时而声音消失。 人都不愿意坐以待毙希望就是必需品。希望就得设法寻找机会。 而且秦亮也不想来三国白走一遭。他对魏国的现状非常无语如果有一天他在朝廷里趟出一条路了真的很想改变一些什么…… 就在这时院子大门传来了“笃笃笃”的敲门声秦亮从沉思中回过神来了。他先看向院门又转头看了一眼正在干活的庄客们。 王康丢下湿麻木快步走过去打开了门。没一会儿王康便回头道:“秦君送信的。” 秦亮站在屋檐下说道:“请他进来。” 不多时王康便带着人过来了。来人穿着青布短褐以幅巾束发却明显是个年轻妇人。她站在下面对着秦亮揖拜。 此时的房屋似乎都喜欢修在台基上秦亮站的地方就是屋檐下的台基位置较高。出门穿短衣的人都不是什么有地位的秦亮看了一眼便只是站在原地点头回应。 妇人从怀里拿出了一枚竹简双手捧上:“夫人请秦君过目。” 秦亮此时还不知道送信的人是谁但他沉住了气接过竹简看看再说。只有一片竹简分两列写着一些小字:恭请秦君马市一见太学旧人。 清瘦的字迹秦亮努力在记忆里寻找着看字确实似曾相识。加上送信女人的话语中提到了“夫人”秦亮想了想心里已有几分数。 不过对方挑的地方倒也有点奇怪秦亮知道马市在哪里位于建春门外、位置在洛阳城外东北边但马市挺大具体在马市哪里书信上也没说清楚。 秦亮稍 作权衡便问道:“女郎是怎么来的?” 女子道:“妾跟着秦君车驾寻到此处。” 秦亮换了个方式问:“你赶着马车来的?” 女子恍然道:“是。” 秦亮抬起手臂指着外面干脆地说道:“带路吧。” 王康问道:“仆要准备马车吗?”秦亮转头道:“不用了我坐客人的车。” 两人走出门楼果见有一辆马车停靠在门外。马车上没有车夫短褐妇人坐前面赶车秦亮也不客气坐到了车厢里。 先前秦亮在大将军府拜见曹爽、在厅堂里没呆一会儿回家也不久此时太阳虽已偏西但天色尚早。马车一路北行然后出建春门。 马市上还有很多人今日天晴半空笼罩着一片尘土夹杂着马粪的气味。 各种商贩、顾客在路边或马厩里讨价还价其间还有胡人打扮的商贩多半是南迁的匈奴人。又有马嘶夹杂其中闹哄哄一片。这里除了卖马也有一些别的货物甚至有简陋的饭铺。 马车在一处简陋的土木房屋前停下短褐女子走下马车掀开了竹制藩篱挡板带着秦亮走进去。接着她默默地推开了一道木门秦亮转头看了她一眼便踱步进屋。 秦亮进屋环顾了一番。一扇挂着草帘子的窗前铺着一张草席草席上放着几案几案边坐着穿深衣的女子她立刻站起身来。她就是秦亮在太学时交往过的卢氏现在是何骏之妻。 卢氏投来目光款款地拱手揖拜:“离别已有两年有余秦君别来无恙?” 秦亮回礼道:“无恙多谢挂念。” 这个女人的一切只存在于秦亮脑子里的记忆中今天他算是第一次相见。虽然是旧识但如今的卢氏已嫁作人妇秦亮不太清楚她为何要密约自己见面只得姑且看看情况。 在卢氏的邀请下俩人到了案前面对面跪坐下来。 刚才的寒暄之后此时忽然就安静下来了。卢氏的目光转向了挂着草帘的窗户秦亮则无话可说。因为对他来说眼前这个人基本就是陌生人他能主动说些什么呢? 秦亮有意无意地打量了一番面前的妇人客观地瞧卢氏姿色很不错哪怕今天穿的比较素气质也是十分贤淑儒雅。 她的肌肤细嫩一看就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单眼皮、薄朱唇看起来有一种单薄清秀的感觉。 卢氏终于率先打破了沉默露出很勉强的笑容似乎还有点伤感:“当初海誓山盟如今忽然这般生疏了?” 秦亮努力从脑子里翻找回忆一边推卸责任一边如实回应:“变心的不是我。”他可不想跟这个何骏的娘们再出什么事何骏已经让他够烦了。 卢氏立刻轻声问道:“那你怨恨我吗?” 这下子秦亮似乎有点明白了:大概是何骏对卢氏说了些什么话、让她心生忧虑今天约见主要是为了试探自己? 秦亮回忆着种种旧事。当初俩人曾海誓山盟私定终身走过古道那样的事确实是决不能让秦亮说出去的秘密。不过秦亮也因此断定这女人挺有心机不然怎么会一面私定终身、一面早早留着一手不耽误嫁人? 秦亮想明白了这些便 长吁一口气露出轻松的笑意:“发生过什么?我不记得了。卢夫人放心罢不管发生什么事我一个字都不会说出去。因为说出去根本没有好处。” “哦?”卢氏仔细打量着秦亮的脸似乎在判断真假。 秦亮又认真地说了一声:“我一般不干损人不利己的事。” 卢氏问道:“你不想要挟我?” 秦亮道:“我若想要挟夫人就会主动找你了。” 卢氏道:“你刚到洛阳没来得及?我就是怕你主动送信被府上的人发觉故而先行约见。” 秦亮暗忖:这女人心思不少但我真是没想那么多。再说何骏、甚至何晏一时半会也拿我没办法大将军府掾属官员并不归吏部尚书管辖何骏受伤也不是我拿剑刺的。 想罢秦亮叹了一口气道:“你我既然相识相知你还不了解我的为人么?我不会做那样的事。” 卢氏看了他一会儿说道:“我好像真的不太了解你或因那时的我实在年幼无知。” 秦亮摇了一下头。因为那个经受感情背叛经历的人、不是现在的他所以他确实没什么感觉甚至有点想笑。 不过卢氏那般有些自责、有些忧心忡忡的心思秦亮也替她心累便宽慰她道:“几年前我在洛阳太学与你来往何公子本就知道无须隐瞒。他不知道的事就算我说出去也没有证据因为你出嫁时应是完璧验不出来所以不必多想了。” 卢氏的脸颊几乎是“唰”地一下就红了低声幽幽说道:“你还提起作甚?”她沉默了片刻又问了一遍“秦君真的不怨恨我?” 这是第二遍了秦亮顿时欲言又止。因为他知道对于已经起疑的人怎么解释都没用。 卢氏没听到回应抬头看了他一眼片刻后便“唉”长叹出一口气从草席上站了起来。秦亮见状也要起身她却轻轻伸出手臂做了个手势“秦君且在此逗留稍许我先离开此地。” 秦亮点头道:“也好。”这时他隐约察觉卢氏上身的布料轮廓似乎有些许异样卢氏见状也轻轻拱手、巧妙地用宽袖遮在了身前。 卢氏刚走出两步忽然转身道:“我有时会去东阳门那边大市中有家最大的锦缎商铺。秦君若有事欲见便叫人把信亲自送到我手上勿要示于旁人。” 秦亮道:“应该不会有什么事了。” 卢氏道:“无论我夫君怎么看待你我对你丝毫没有歹意。有什么事你可见我当面说清不要误会。” 秦亮点了点头。 卢氏似乎仍有些不放心又问了一句:“你也不怨我夫君不想报复他?” 看着这个曾经背叛“自己”的女人还在惺惺作态秦亮忽然有点恼火了他冷冷地说道:“就算我要报复也会等到有实力的那一天正大光明地对付他让他痛哭流涕悔不该当初。不然若是在背后偷偷诋毁他算什么报复?那不是承认我不如他吗?” 他稍作停顿语气已经平和了不少“只有对付强者才会不择手段。但那不是报复。” 卢氏听罢怔在那里等回过神来时看秦亮的眼神已是十分复杂:“你真的变了。” 正文 卷一 第十七章 无法心安理得 秦亮回城时步行。总共也就两三里路走不了两刻时间。 这条路应该是秦亮走的次数最多的一条。从建春门进城向西直行到一个十字路口便能看到曹爽的大将军府。然后左转向南西边便是曹爽府东边是步广里、永和里。 此地的北面则有永安宫、太仓、武库。秦亮已经发现若要从城里去太仓和武库大将军府旁是必经之路。 因为靠近宫城和诸官府这段路上的人很少不时经过的人们多是乘坐马车。秦亮默默步行大部分时间里只能看到两边单调的土木里墙。正是这些墙把城市分割成了无数版块。 过了一会儿秦亮看到左边的里墙上、有一段双坡檐顶坏了一截他立刻就有了心理期待。果然刚过那段坏墙马上就闻到了明显的桂花香气味。 从他到洛阳的当天就闻到了桂花香短短两日自然花期未过。 独自走路的时候过程的枯燥无聊、让他想起了很多事。连那些时隔近两千年的前世往事他也记得非常清楚不知不觉中愈发有恍惚之感。 他能想起前世的挣扎与坚持那些感受犹如发生在昨日。回不去的家乡让他竭尽了全力供着城市的房不过是为了在水土肥沃的地方扎下根房子不被拍卖就是他苦苦坚持的希望。 起码还有点希望。但他来到了魏国之后看到了那些附农每日劳作却吃不饱穿不暖土地不是他们的、劳动果实大部分被人拿走一点灾祸就会家破人亡他实在是想不出人们的希望在哪里、是怎么坚持活下来的。 据说人的共情能力是天生的本能秦亮觉得有一定道理估计他就是个天生比较容易产生共情的人。 其实他并不愿费那么多心神去想只是控制不了自己罢了。因为他一来就是庄园主、又不是附农别人过得惨关自己什么事?所以秦亮在平原郡的两年里确实有想过隐居当鸵鸟。但那不过是故意逃避罢了他从来没有心安理得过。有段时间他经常亲自下地劳动大概也是为了弥补这样的罪恶感吧…… 这条街道比宫城甬道宽阔两边的里墙也没甬道那么高|耸压抑。接下来的很多天里秦亮几乎天天都走不过之后他后来都是在马车上便很少观察外面的景物了。 唯有那阵桂花香每次都会扑鼻而来。 按照待事史陈安第一天的好心提醒秦亮每天早上到大将军府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去孙长史那里拜见。每天如此从未有例外。 然后他干的最多的事就是看书六韬、尉缭、齐孙子等正好补足前世的知识盲区先把理论修炼成熟。当然他也会看一些朝廷官府的文书在曹爽府就能看到各种奏章。 此时的豪强和士族通常都有家学家里的藏书应该不少古书是很多人都能看到的东西并不算稀缺。但是能看当朝的奏章和文书就是少数人的特|权了。 秦亮的官职是曹爽的辅佐和 谋士当然可以看各种文书。想来做这个闲官也不是完全没有好处。 只要是把经书读通、古文底子打好了的人读古书和奏章便没什么障碍秦亮在太学修炼过当然不存在问题。在他眼里古书文书比代码简单太多了基本没有难度。 不过奏章和文书的信息比较庞杂经常有一些无关的信息、隐晦不直观的内容所以想要真正理解自己看到的东西也需要一些综合信息能力和阅历不是所有官员都有天分。 今日秦亮和往常一样揣着腰牌进了大将军府。从前庭院的西侧回廊过去便来到了长史的官署。 长史孙礼已经在堂上了可能时间太早里面只有他一个人跪坐在上位正在书写。秦亮在门口先说了一声:“亮请见孙公。”然后走进去揖拜行礼。 孙礼也起身还礼随后重新跪坐于几案后面。秦亮在侧边找了一个垫子坐下准备与孙礼说几句话顺便听一下今天有什么特别的差事没有。 这时孙礼手里的笔稍微停了一下抬头打量秦亮一眼忽然开口唤了一声:“仲明。” 秦亮姿态甚躬马上回应道:“亮在。” 孙礼道:“你不用如此殷勤老夫在大将军府呆不了多久了。” 秦亮顿时一愣。这孙礼有时候说话确实非常直一下子把秦亮给整得有点不会了。 若是回答不慎那意思不就是、秦亮每天来拜见是为了拍上司的马屁?虽然现在的秦亮不再像以前的传闻那样清高但毕竟大家都是体面人气氛整得太庸俗实在不太好。 或者意思是人走茶凉?只要孙礼不是上司了今后秦亮就可以不尊重孙礼了? 秦亮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说道:“亮闻、公曾追随太祖南征北战亮虽士人出身志向却在行伍故尤为敬重孙公。” “哦?”果然孙礼对这样的回答感到有点稀奇拿在手里的毛笔也直接放到了砚台上看样子有兴趣准备多说几句。 秦亮不仅没有顺着孙礼的话拍马屁而且也不说诸如“孙礼不当长史也应该敬重”之类的话秦亮只把理由放在从文从武的区别至少表面上已经没了明显恭维的意思。 秦亮说志在行伍也不稀奇这个时代文官武将并没有怎么区分实际上很多带兵的人都是士族和读书人。诸葛亮不说即便是当今大魏国最能打的司马懿也是河内士族出身、从当文官开始的仕途。 孙礼问道:“你为何想带兵?” 秦亮发现孙礼盯着自己问得郑重其事。其目光让秦亮顿时有点紧张。 之前见曹爽的时候并没有多少紧张感因为曹爽开局就说了一句秦亮很给面子显然面试就过关了。反倒是此时秦亮有了一种到公司面试答题的感觉。 秦亮便道:“华夏困顿百姓疾苦若要天下大治必先结束战乱方能降低兵祸破坏减 少内耗。今之大魏位居中原地广人多一统天下责无旁贷。只有兵才是解决之道别的事在眼下都只能修补皮毛。” 孙礼听罢微微笑了一下随口说了一句:“志向不小不过仲明年少理应如此。” 秦亮见状觉得孙礼可能有点嫌弃他的话大而空。 孙礼的反应也很正常此时的人们没有太多国家民族的观念臣子的精神信仰无非忠孝二字。可是曹魏篡汉并不宣扬忠;孝也不太讲究的譬如曹丕死了出|殡的时候他的儿子曹叡嫌天气太热、便干脆不去了什么酒肉女色也毫无禁忌。 所以大魏国的臣子大多是比较缺乏信念的做官也好、打仗也好多半也是为了自己的权势以及保住集团的利益毕竟覆巢无完卵只是单纯的逻辑关系。士卒则大概是为了生存以及被迫无奈。蜀汉兵少将寡却经常能打得魏军抱头鼠窜魏国将士的战斗意志可见一斑。 然而秦亮并没有说忠孝只说疾苦。于是孙礼先是不以为然随后又作沉思状不知道在想什么。 厅堂上沉默了好一会儿孙礼又看了秦亮两眼仿佛在猜测秦亮的真实内心孙礼接着问了一句:“那你觉得兵是什么?” 兵者死生之地、存亡之道。这是孙膑的定义。 秦亮并不想糊弄孙礼也不想把孙礼这个古人当作什么都不懂的傻子。秦亮的态度至少是很认真的他稍作寻思便道:“几天前我在街上看到有人打架一壮一瘦先是意见不合争吵后斗殴。壮者把瘦者打翻在地正要离去不料瘦者从背后捡起了一块石头忽然把壮者砸得头破血流。” 孙礼没打断他饶有兴致地听着。 秦亮又说道:“壮者返身再次把瘦者打得遍体鳞伤、无法动弹并要瘦者当众许诺今后都听他的两人的意见也相同了。斗殴于是结束。” 孙礼发出一声笑声。 秦亮道:“兵便是斗殴扩大斗殴的人一多若不讲究法度便或成添油战术、或乱作一团。很多人组成行伍进行有法度、令通上下的斗殴才能行之有效目的是解除对方的抵抗并强迫对方无条件遵从己方意愿。双方无法相商之时此乃最终之道。” 孙礼道:“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仲明的说法有些新奇倒也实在。” 秦亮立刻说道:“亮曾习经于太学并无家学相传族中唯有秦公(秦朗)做过武将效力于朝廷。今之士族多喜玄学故亮说不上什么话唯与孙公相见恨晚。” 孙礼也不是士族出身听到这里便下意识地轻轻点头似乎对秦亮的印象亲近了几分。 这时有小吏在外面等着送文书了秦亮想起现在是早上、长史会有些公务不便过多闲谈。秦亮遂起身向孙礼辞别。孙礼也站了起来两人相互揖拜。 又是寻常的一天秦亮准备回自己那间办公房屋读点东西。 正文 卷一 第十八章 乱我心者 秦亮在大将军府吃过午饭下午没呆多久到前面的庭院里溜达了一会儿便默不声张地出了大将军府。 今天是王康赶车他跟秦亮一样、好像大半天都在看书打发时间见秦亮出了门楼他才收起了一卷竹简。秦亮坐到车厢里吁出一口气便对着前面的草帘道:“回家。” 于是马车先往南行。过了一会儿前面忽然发出了“吁”的一声吆喝马车了颠簸了一下。秦亮掀开帘子往外看看见一个短衣长裤的小子挡了一下道此时刚让开、却还站在路边拱手弯着腰。秦亮道:“停停下来看看。” 王康渐渐勒住了驽马秦亮掀着帘子打量那个小子。 小子直起腰回头看向路口。秦亮顺着他的方向见旁边那条东西走向的街道路口也停着一辆车。里面的人掀开了车厢尾端的帘子一个女子正坐在里面。 秦亮愣了一下才认出来里面的人正是刚来洛阳时、头天晚上认识的舞伎朝云今天她换了一身完全不同的装束。她的头发梳成了飞天髻插着一根步摇穿着一件宽袖飘逸的桃红袿衣衣摆尖尖飘带坠地与那晚简洁束身的英姿飒爽全然不同。 朝云的神态也像换了一个人上次她好像有点清高今日第一面却望着秦亮嫣然一笑。 她随后便放下了帘子马车也缓缓开始向东行驶。秦亮便叫王康赶车跟着。 两辆车一前一后先沿着永和里北街东行接着右转南走又经过了好几个里坊终于再次转弯、进了其中一个里坊的街道。最后他们在一间名叫“洛闾”的馆前停下。 秦亮下了车稍微观察了一下觉得这里是一家伎馆。 朝云从车里出来走进伎馆的时候已经戴上了帷帽。秦亮循着她的身影走了进去。杂裾飘过胭脂水粉的香味扑面而来秦亮被迫闻着这样的气味上楼。 阁楼上有四扇窗此时的客人很少秦亮暂时只看到另外还有一个人。 远 远地他一眼就瞧出来那是个女子皮肤很白。但他也没太在意因为那人从远处乍看似乎不怎么抢眼。何况她还女扮男装梳着男人的发髻款式带着纶巾穿着一身灰扑扑的麻布深衣。 但很快秦亮就发现那个陌生女子不是凡俗相貌。朝云好死不死偏偏还坐到了能看见陌生女子的位置。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秦亮也不例外他对朝云还是挺有兴趣的。本来朝云长得很漂亮身段尤其不错但女子最怕比较这一下子秦亮觉得朝云也就那样了。 有些本能的喜好、他是无法控制的举止倒是可以注意。于是秦亮虽然有意无意想看那位陌生美人但他表现得十分隐蔽以免让朝云觉得不被尊重。 想来也奇怪今天朝云显然是精心打扮过的光是那一身胭脂水粉估计就花了不少时间衣着服饰也算颜色艳丽。但她就是比不上旁边那个一身简朴的女子。 秦亮一直都有好|色的毛病不仅仅是因为而今血气方刚的身体前世的他就是那副模样所以因颜控娶了个漂亮女人做老婆、为此吃了不少苦头。 好在两世为人至少阅历的时间够长现在他倒是能理性看待很多东西了对待诸事大抵都能有顺其自然的心态完全能控制自己的言行举止。毕竟人在世上有很多渴望看到跑车想开、看到美人想亲、闻到美食香味想吃却不是每一样都非得满足。 或许经历过才能淡定罢。像今天这样、看到这个陌生女子的暗自不淡定确实是极少发生的情况。 秦亮与朝云默契地面对面入座馆中仆人走了上来。因为刚刚午后朝云只要了一壶酒、一盘松子一盘胡桃。她说道:“那晚多亏秦君出手相助妾不知如何报答。不管怎么说今日我请秦君。” “小事不足挂齿。”秦亮随口道。 他接着有点好奇地说道:“我在大将军府听说女郎那晚到了王将军府上?我有点意外没想到你与王将军家的人认识。” 朝云淡淡地说道:“王府中的 白夫人曾教妾习习技艺故而有授业之恩白夫人心善不愿见妾被人捉住妾方又逃过一劫。” 秦亮故作很关切的样子问道:“现在没事了罢?” 朝云轻笑道:“看在王将军家的面上妾只要不经常抛头露面应该没多大事。” 秦亮点头道:“那天几个人都喝了酒实在让女郎笑话。” “唉。”朝云轻叹一声摇头苦笑接着又轻声问道“妾近来最好少出门欲与秦君见面亦不太方便可否登门叨扰?” 秦亮不好拒绝便点头应允。 仆人把东西端上来两盘干果分量很足酒壶也不小。两人暂且停止了谈论仆人在放东西朝云先提起酒壶给秦亮斟酒。 沉默的时候秦亮转头看向旁边的窗户正好从余光里又能多看那女子几眼。 那女子相当耐看乍看不是特别惹眼是越看越美。饶是秦亮的心性已经修炼得很稳了此刻还是有点心乱忍不住胡思乱想。她穿的麻布深衣又宽又粗领子很大把肌肤包得严严实实但仅凭脸脖上洁白的肌肤、已能引人不断地遐想衣服下面究竟是何种模样想探索那鼓囊|囊的麻布的内里藏了什么。很简单光是脖子上那一小块皮肤就那么光彩美妙了更多的肌肤该是如何难以想象的风景呢?那灰扑扑的衣裳反而像是藏珠的匣子。 她的那双美目原本应该十分美艳妩媚的却总让人觉得深藏着忧伤。那种忧伤应非闲愁似乎只有真切长期的伤害才能让人露出那样的神情。总之秦亮自打看她第一眼起、就从没见她有过哪怕一丝微笑。 秦亮不禁怜惜也很好奇想知道究竟是谁那么狠心。不过他的理智也清楚若非是绝色美女谁会对一个陌生人的什么忧伤感兴趣? 这时朝云抬头看秦亮但秦亮神情自若目光正盯着窗外。他还转头看了朝云一眼很自然地缓缓扬了一下下颔示意窗外的风物。 正文 卷一 第十九章 幸灾乐祸 王玄姬也用不经意的眼神向窗外看了一眼但她并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地方。白马寺的齐云塔倒是隐约在望那里虽然很有名、但洛阳的人早已习以为常没觉得有多少意思。 这时秦亮开口说话了声音不大王玄姬侧耳用力倾听、才能大概听见。 他对朝云说:“洛阳的这些里墙挡视线让人感觉很不开阔。我以为住在有阁楼的地方会好一些但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总有更高的房屋阻隔。” 朝云的声音道:“这里还不够高。” 王玄姬稍加思索秦亮说的话心里琢磨:他是在借物言志想感慨目前的官职地位太低? 她一面想一面瞅时机观察秦亮见他神情沉静、却暗暗有点郁色。顿时觉得自己的猜测应该有道理:他大概是一个有志向的人。 王玄姬想多看他一会儿又怕太明显了、把事情弄得太难堪。今日她请朝云带自己出来像这样在旁边偷看别人、已经是很难堪的事了绝对不能让他看出来。 王玄姬有点生气地心道:他都不知道有我这个人连名字也没听过凭什么我要主动恬着脸上去招惹他?好像我很想结识他一样。 不过秦亮的仪表确实很不错主要是他的穿衣形象是王玄姬看着顺眼的一类。小冠黑色收口深衣长袍这样的打扮既不应季、也不时新显得十分复古。但王玄姬特别看不惯现在一些士人的时新着装所以反而觉得秦亮的气质不错。 最近有的士人会穿一种半透露肩的大衫肩膀上挂两根带子看起来十分妖娆。王玄姬看见诸如此类的打扮就非常反感幸好秦亮不是那种人。 她的父亲王凌也是个想追随时新的人本来父亲常年在外带兵、对洛阳邺城士人那些三玄之学几乎不懂却在给她取字的时候非得用上一个“玄”字。 而王玄姬自己并不喜欢玄远之学主要便是因为讨厌那些穿半透大衫的、多半都喜欢玄远清谈的人。 这时朝云的声音道:“秦君的诗妾身给别人看过。诗好像没写完?” 王玄姬闻声瞟了一眼忽然气不打一处来因为那两个男女正在四目相对那眼神、非得盯着看吗?王玄姬不知道为什么如此生气反正就是看不惯他们那个神态。 俄而她又有点幸灾乐祸暗道:一首诗而已你还看不出来只有半截?那你好意思说、因为仰慕秦亮的文章才去结识他?你连诗都看不明白怎么看懂全是用典的文章?我看你不是仰慕文章才华纯属是脸皮厚图人家的皮囊。 王玄姬对比之下自己能完全理解秦亮的文章马 上就觉得自己比朝云的品味高了一筹心里才稍微好受一点。 果不出所料王玄姬从余光里发现秦亮的神情微微一变。他是一个情绪表现很平稳的人所以有细微的变化也可以被察觉出来。 王玄姬顿时觉得好笑:朝云啊你是自己说出来的这下被看穿了罢。不过没办法肚子里有多少墨水迟早会露馅。 秦亮随后微微一笑说道:“亮才疏学浅本来读的多是经文对诗赋不太擅长。只因那晚朝云女郎的剑舞实在叹为观止兴之所至才写出了那么几句还行的诗句。事后即便叫我再补恐怕也只能狗尾续貂。只有半首还望女郎不要嫌弃。” 真是谦逊呀。 朝云轻轻摇头只说谢意。果然秦亮很快把话题说到了那篇《请吕公止争界书》上稍微谈论了两句他便知趣地不再继续说了。 没一会儿秦亮话锋一转说道:“王公渊(王广)与白夫人相善啊。” 王玄姬听到秦亮终于打听起了王家的事她便听得更专注。 朝云道:“不太清楚妾身对王公府上的人并不了解。秦君为何这么说?” 秦亮淡然道:“事发的第二天下午王公渊便把状告到大将军府来了。若非王公渊与白夫人相善为何会为了这样的事诉诸大将军府?” 朝云道:“白夫人确实很厚待妾身。” 就在这时秦亮转过头他的目光忽然投向了这边。王玄姬没留神心里“咯噔”一声忙将眼睛看向别处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 但她的心坎已经发出了“咚咚咚”的声响声音大得、让她生怕隔壁的人都能听见。脸上也立刻发烫了这里没有镜子却不知脸是不是已经绯红。 王玄姬看了一眼案上的酒壶马上提起来倒了一大杯然后灌到口中。她以前从来不喝酒一下子喝下去顿觉味道难喝差点没吐出来。一下子她的举止和心情都变得慌乱不堪也不敢再向那边看。 没一会儿木梯上传来了声响有别的客人上来。朝云拿起了垫子边上的帷帽戴到了头上。 秦亮的声音适时地说道:“今日便在此别过后会有期。” 朝云道:“改日妾定登门拜访。” 秦亮道:“寒舍随时欢迎。” 两人起身一前一后下了阁楼。王玄姬长吁一口气起身站在窗前俯视观察他们上马车的情形。不料那秦亮竟然再次回头向阁楼上看了一眼。王玄姬挪步身形移动急忙轻闪到了墙后。 待到王 玄姬下了楼、走出伎馆门楼时秦亮的马车已经离开。王玄姬那辆车还在路边车夫正无趣地靠在不远处的墙上。王玄姬上前掀开尾帘果然见朝云坐在里面。 朝云笑道:“他一上来就注意到女郎了。” “是么?”王玄姬走上马车伸手轻轻放在脸颊上“第一次喝酒真难喝。”她稍作停顿又问“你们走出阁楼之后没说起我罢?” 朝云摇头道:“女郎不是不让说吗?不会口是心非吧?” 王玄姬也摇头无奈地看了朝云一眼。 朝云收住了笑意忽然变得好像长辈一样、语气变得有点语重心长“白夫人待妾身不薄。妾身总觉得夫人必定不愿你与秦亮来往。” 王玄姬蹙眉道:“我说过了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朝云叹了一口气道:“那就好。只有这一次以后妾身真的不能再带你见他了。” 王玄姬朱唇一撇道:“谁稀罕?这个人很普通寻常好似还有点拮据我只对他的文章诗赋有兴趣文才确有圈点之处。” 王玄姬并不怪罪朝云因为朝云说得并没有错。若是王玄姬与秦亮往来她的母亲白氏当然会反对她太了解母亲的想法。 在白氏的心里王玄姬虽然是妾室生的女儿母方的出身不好但如论如何王玄姬是宜城亭侯、征东将军的女儿姓王。加上白氏觉得女儿的姿色罕见完全可以弥补母亲出身卑微的弱点。所以白氏的安排是王玄姬必须嫁皇室公侯再不济也得是士族子弟广有良田豪宅、世代为官的门第。 像秦亮这种稍显寒微的形象白氏打死也不愿意的根本不可能有商量妥协的余地。 王玄姬悻悻道:“那我回去了。” 朝云道:“妾身跟女郎一起出来也得把你送回去。”遂唤来车夫赶车两人同乘。 二人面对面地坐着一时沉默不语。过了一会王玄姬才有点失落地开口说道:“我以为你今天还会舞剑我正好有幸一观。” 朝云立刻回应道:“如今白夫人尊贵府上那么多歌女舞伎不便亲自教授妾身无以为报往后可来府中教习歌舞。女郎若想看我剑舞有的是机会哩。” 王玄姬轻轻点头她抬起手里衬袖子便自然地从光洁的手上向后一滑白净的指尖露了出来她伸过去轻轻挑开帘子一角怔怔地看着外面。 其实外面几乎什么也看不见只能看到墙。一如秦亮之言洛阳的这些里墙挡视线让人感觉很不开阔。 正文 卷一 第二十章 东吴之丝 朝云可能是个细作。但秦亮还不能确定只是怀疑。 因为朝云主动结识他的理由便是欣赏他那篇《请吕公止争界书》、仰慕他的才华;现在看来朝云可能看不懂文章。那篇文章的遣词造句虽然不如杜甫的诗华丽但典故多、内容也更复杂。 如果朝云连那几句诗都看不太懂、或者没用心品读又怎么可能有才学或心思去读懂枯燥的文章?相识的最初理由不存在了那么她的动机就得重新审视。 不过万一朝云只是关注洛阳名士的点评呢?她只是附庸风雅只看重秦亮的名气、而不是文章本身? 所以秦亮的推测还存在不严密的地方。 次日秦亮依旧去大将军府上值早上的过场走一遍巳时他去库房找存档看却又在满屋子简牍的地方遇见了长史孙礼。两人相互礼节寒暄了两句原来孙礼到此地、是为了找有关吴国的简牍。 秦亮最近经常来这个地方便帮着孙礼找。一边忙活两人一边说了些应景的话话题自然是吴国。 孙权还活着估摸着没几年就快六十岁了。因为继承人的问题吴国国内的许多大臣分成了两派形成了内斗的局面。这样的事在历朝历代都不新鲜类似的情形无数次上演过。历史不是简单的重复却总有相似之处。 秦亮想起昨日孙礼说起在大将军府呆不长久了大概要下放到地方做官。今日又见孙礼收集吴国的案牍于是秦亮不禁揣测孙礼要去的地方可能是淮南或荆州。 另外朝云与王凌府的白夫人有来往说不定也认识王广。而王凌是征东将军人在淮南。 汇总现有的资源秦亮隐约觉得自己想去前线带兵的机会可能就在南线。只不过落到实处要怎么实现、还要等待事情的发展和具体的机会。 又过了两天朝云果然来到了秦亮家造访。秦亮学着长兄接待客人的做法殷勤招待准备了好酒好肉。及至天黑里坊关闭之前他才送朝云回去。临走时秦亮还拿出了两匹江南丝绸赠给朝云那是曹爽赏赐给属官的东西。 ……朝云来王家府邸时又把江南丝绸分了一匹送给王玄姬。 那吴国的织物确实织得好王玄姬抚摸着精细的缎子心里却很不是滋味。先是朝云要把秦亮的诗简送给自己现在又送绸缎。王玄姬明白她是好心却很想告诉她、不如别送。 王玄姬放下绸缎来到了家妓们住的院子很快见到了朝云。王家的几十个歌舞姬都围着朝云正在跟着学舞蹈 跳的是《鹤鹆舞》。 不是什么新鲜的内容有汉朝遗风再加上一些道家的韵律。现在最时新的舞其实是带着释家风度的舞蹈。不过提倡无欲无求的释家精神由一群色相舞姬来表现实属有点诡异就跟那些清谈玄学的士人一样奇怪。 王玄姬默默地靠着柱子看她们跳舞主要看朝云跳。 长长的薄翼衣袖好像变成了人的脸挥动的长袖是主要的表达姿态。束腰与脖颈也很重要或婉转、或高雅或仙气飘飘全靠这两个部位的曲折。不过在王玄姬看来朝云还特意表现了胸襟的姿势。 但王玄姬并不羡慕她的胸腰。不懂的人可能很容易被她吸引其实王玄姬觉得朝云的胸并不是非常突出。朝云不过是善于花心思表现而已她故意把束腰加宽、并提高位置特意系紧下边小了当然就反衬显得上边大。 舞伎就是这样什么都想表露出来。 王玄姬不动声色地将双臂放到了前面轻轻往腹部双手环抱。 一个自然随意的动作毫不刻意她身上的宽衣博带秋白深衣被稍微一压就好像蓬松的被褥被按了一下挤出了一些气她的身段轮廓就立刻显露了两分。傲|人的胸襟能撑起宽大的袍服腰身位置却很空很纤细这才是真材实料。因为就算是那些体态仹盈的寻常妇人穿这么宽大的袍服也撑不起来看上去就像没有一样。 靠束腰算什么本事? 朝云亦已发现王玄姬来了一曲罢朝云便叫舞伎们自己练习接着向这边走来。两人揖拜见礼都是用右手放在左手前面。问候了一声她们便来到旁边的一座凉亭里在胡床上坐下说话。 王玄姬道:“我没送过朝云东西你却以贵重之物相赠我怎好意思?” 朝云莞尔:“反正是别人送的女郎不嫌弃就好。”她看了一眼王玄姬忙又道“女郎是王将军之千金缺什么东西呀?就是个心意不必介怀。” 王玄姬神情淡漠用随便的口气轻轻问了一句“朝云去秦亮家他待你不错呀。” 朝云把身体挪了一下靠近王玄姬小声道:“起初还是正人君子不过稍微一激他就露出本性了。” 王玄姬心里不悦说道:“名士评语‘刚正直率、深明大义’多半是准确的哪有本性不本性?” 朝云没有争辩但似乎也不服输只轻声说道:“晚席间饮了不少酒妾起身时作将晕倒之状。他便来扶我。”她挺了一下身子舒展上身“只是扶了我一下不 小心手臂相触他便袍中藏物。” 王玄姬疑惑地问道:“他藏了什么?” 朝云露出了些许白眼缓缓摇头。 王玄姬怔了一会儿忽然才恍然大悟她感觉脸上立刻烫得有点发疼顿时无言以对。顷刻之后她又生出了一股气憋在心中无法舒出越想越气。 王玄姬心道:我看你才露出了本性平日里装模作样故作清高其实就是个狐狸精。 朝云的声音在耳边道:“不过我也很诧异真是人不可貌相。虽然我也看得出来他的肩膀宽、个子高底子不错但终究是个书生样子却没想到他怀揣戾器掩饰凶心。我不慎察觉到世间罕见之状冷不丁被吓了一大跳。” 王玄姬的胸口一阵起伏好不容易才按捺住气愤的情绪甚至怒及秦亮。乡下来的!简直没见过世面这舞伎朝云不过就是会打扮一点凭什么对她那个样子? 但王玄姬自持身份便只是蹙眉没有过多反应。 朝云却像不知趣一样继续低声说道:“席罢他亲自送我回去同乘一车。本以为他是柳下惠风雅士子又有清高之名不料与别人也没多大区别心头一热什么羞人的话都说得出来。” 说到这里朝云停顿了一下好似在等着王玄姬的好奇之心、问说了什么话。 不过王玄姬偏不问她甚至抬起了头伸直脖颈做出一副嫌弃庸俗的高贵姿态。家母说得对她不管怎样也是一方诸侯的亲生女儿怎么可能和一个舞伎一样俗不可耐? 片刻后王玄姬还是忍不住冷冷问道:“他对你动手动脚了?” 朝云摇头道:“那倒没有不过眼睛却很放肆。他的眼神若是有形怕早就把我剥了几遍。” 王玄姬的神色越来越冷故作冷漠一副不感兴趣的口气说道:“若是有他新作的诗赋、经文再告诉我罢。”说罢从胡床上站了起来。 朝云也起身揖拜转头看了一眼“我先去纠正她们的舞艺。” 王玄姬想起自己长时间以来日子虽有些无趣却也清净。最近这阵子却被搅乱了不是被惊吓就是气不打一处来煞是烦恼。想起那天在“洛闾”伎馆被那秦亮吓了两次她几个时辰后身上都没多少力气。之后时不时就会想起。 往常早已过惯的平淡起居日子如今仿佛变得额外寡淡无味。拿起喜欢看的简牍她也有点提不起兴致的样子。 正文 卷一 第二十一章 话不投机 昨日朝云来秦亮家席间秦亮问起了在“洛闾”阁楼上遇到的女郎。 本来这种事不便相问因秦亮猜测朝云认识那女郎所以才干脆直接问了他果然没有猜错。想想也是那么个道理即便这个秦亮的外貌不错但仅凭外表、恐怕也不至于让一个完全陌生的美女在那里一直偷看。 女郎叫王玄姬乃王凌的妾生女。 昨夜秦亮还轻易地着了朝云的道忙活了半天最后仍是啥也没捞着。直到今天他仍心烦意乱一会儿想那王玄姬的美貌一会儿想起朝云满脑子都是女人。 人们常以为是自己的主观意识在控制自身实际上很多时候都是激|素在掌控纯粹的化学反应。 秦亮虽已举行过成人礼取了字、戴了冠但他实岁还不到十九没到二十及冠的年龄只不过因为人们常常会把成人礼的时间提前。这个年纪的身体正是血气方刚就跟野马一样难以驾驭。若非他已经经历过很多事、好奇之心要少一些不然可能更难忍耐。 这一整天他都浑浑噩噩回到家进了门楼见饶大山正在那里抗木柱秦亮便不禁站了一会儿。饶大山向秦亮弯腰一拜继续扛起一根很大的木柱似乎在修缮柴房。跟着回来的王康则只顾摆弄着驽马的绳套。 饶大山长得相当粗壮干着重活也是一副如履平地的轻松。秦亮心道:体力活动可能真能让人平静。 “铛……”西边隐约传来的钟声秦亮这才收回目光径直往上房走去。 没一会儿董氏送茶进来接着她走到床头拿起了针线和绸缎犹自说道:“二郎不是说冀州刺史的公子回洛阳来了你下月要去赴宴。我这便赶着给你缝制新袍。” 秦亮没吭声多年以来他已习惯女人的各种唠叨爱听就听、不爱听最好不说话。不过今天他忍不住多看了董氏几眼。 见过了两个洛阳的美人、特别是那个王玄姬之后董氏这个乡间庄园里出来的妇人确实看起来挺普通早已没有了在田间糙汉们中间的光环。 但她还是挺有女人味的因为年轻皮肤还好身材也没走样正是女性该有的线条。女人该有的气息她都有不过没那么极致而已。 这时董氏抬头道:“请二郎站起来。” 秦亮依言把双脚伸到牛皮屐上站在原地。董氏拿着根麻绳上来就量他的肩膀。她俯身比划秦亮的腰围时秦亮忍不住低头看了一眼她穿的麻布深衣比较宽大秦亮自然去瞧她的衣领里面。 他甚至闻到了淘米水和头油的气味。那种气味不是香味也谈不上好闻但此时秦亮嗅到鼻子里感觉相当上头。 等董氏量完秦亮见她坐到了一张胡床上似乎打算守在这里做针线活他终于忍不住开口道:“你把袍服拿回去缝好了再送来。” 董氏这才应声离开 。 不多时秦亮也走出上房。小院里的事一览无余王康在马厩旁边拿着木棍搅拌豆料草料。饶大山仍在修房拿着一把大木槌在那里敲得“哐哐”作响十分起劲简直是心无旁骛。 …… 从汉朝到魏朝以来气温可能逐年在下降。刚进入十月洛阳便迎来了第一场雪。 洛阳城的正东门叫东阳门皇宫正南面的那条大街叫驼铃街在此之间有个大市。秦亮去大市挑选赴宴要送的礼物时忽然想起卢氏说过的那间锦缎铺面、应该就在这个大市。 时机不可能那么巧秦亮临时起意来大市不太可能遇到卢氏。不过因为路过一家大门宽阔的锦缎商铺时他听到店家的吆喝声才忽然想起了有那么一回事。 “蜀锦蜀锦上等蜀锦。”吆喝声颇有节奏估计已经喊过千百遍了。 王康停下马车秦亮掀开尾帘走下来抬头看了一眼天空。灰蒙蒙的天空正飘着小雪飘到地面上很快就融到了泥水中。雪落无声唯有周围闹哄哄的市井气息。 此地应该是洛阳城最热闹的地方卖什么的都有五花八门品类繁多胡羌的驼队商货、辽东土特产、蜀国吴国的商品全都汇集在此。哪怕是在魏国与吴汉关系最恶劣的时候彼此断绝使节商队仍然不受禁止。 秦亮的手放在面前搓了两下转头道:“你找个地方停靠马车等着我。” 王康道:“喏。” 秦亮遂走到锦缎商铺门口的石阶上这时忽然看到了一个认识的人。 王玄姬正是之前秦亮于洛闾阁楼上见过的女子。虽只有一面之缘但王玄姬的容貌绝美给秦亮的印象很深甚至前阵子晚上做梦时也梦到过时间稍长方才淡忘。于是刚才他一眼就认出来了。 王玄姬穿着一件貂裘大衣纯白的毛领把脖子包得严严实实倒衬得白净细腻的脸颊因寒冷而微微泛红她刚把帷帽戴上却停止了放下纱巾的动作。她可能也认出了秦亮两人对视一眼立刻愣在原地。 顷刻后她的眼睛里露出了些许怒色带着身边的三个人立刻走了。一个女奴、两个男仆赶紧跟随左右。 秦亮感觉有点莫名他能认出王玄姬、却算不上结识当然亦未曾说过话。若非问过朝云他连王玄姬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究竟是哪里惹到这个十几岁的女郎了? 不知怎么回事秦亮没有多想脚下却好像有主意一样、不自觉地慢慢跟了上去。 他们从南北街转向进了一个巷子。王玄姬转角时微微侧目向后面瞟了一眼。往前便是连通两条街道的巷子路上的人忽然变少了秦亮不好跟太紧远远地掉在后面。 待出了巷子嘈杂声忽然变大街上全是人。秦亮慢吞吞地走出来一时间不见了王玄姬等人。 他揉了一下太阳穴环顾四周没有看到熟悉的身影正打算随便逛逛就此罢了。不料没一会儿他抬头一望又看到王玄姬等人在前面站着。几个人正在人群边围观两个杂耍的人。于是秦亮也走到前面看杂耍但那杂耍究竟在表演什么他几乎不知道注意力全在侧方余光所及之处。 不知过了多久秦亮与王玄姬等人在踱步时距离也渐渐靠近。秦亮终于转过头看向王玄姬大方地开口问道:“女郎是不是认识朝云?” 王玄姬马上回应道:“我认识她君也认识她可又有什么关系?” “这……好像挺有道理。”秦亮尴尬地笑了一下。 没人引荐、忽然搭话确实有点尴尬她还把话说得那么呛人这天没法聊了。秦亮不再多说两人之间只剩下夹杂着雪点的空气冷得仿佛已经结冰。好在周围的人们吵吵闹闹沉默亦被掩盖在其间。 不过很快秦亮就回过味来她说的话是呛人却不像是陌生人反而仿若早就认识一般;感觉有点蹊跷又有点奇妙。 秦亮相信自己是第一次与她说话也确定自己的脑子很清醒。 王凌在淮南孙礼也要去淮南。眼前这个姑娘便是王凌之女他是挺想结交。(虽然秦亮的印象里王凌的下场好像不太好但至少眼下是位高权重的一方诸侯秦亮此时并没有条件考虑太长远的事。)不过今日话不投机他只得打算另寻恰当的时机以免弄巧成拙。 秦亮遂迈开步子正待想走。不料有一会儿没吭声的王玄姬却开口了:“君赠予朝云的吴国绸缎她送了一匹给我。无功不受禄改天我便送还与君。” 可以这么算的吗?秦亮心中腹诽。但他知道和女子讲道理并非上策于是干脆地说道:“也罢那好。” 王玄姬的神情愈发不悦“我与君本无瓜葛君最好尽早拿回。”她的目光也很冷漠“君之府邸何处我自会问朝云明天一早就派人把绸缎带去。” 秦亮看着她那张艳丽的鹅蛋脸不忍与她争论他想好言说几句什么却又觉得不太恰当。秦亮只能微微摇头苦笑揖拜道:“后会有期。” 王玄姬把双手抬到面前算是回了礼脸却侧到一边并不正眼看秦亮。于是两人不欢而散。 回去找王康的时候秦亮把刚才的事寻思了一遍渐渐觉得刚才的不愉快、或许并非坏事。他与王玄姬未曾有过来往自然也没有得罪她她的不满可能是来自于朝云。 男人之间的比较很简单基本就是攀比硬实力钱财权势诸如此类只要有差距胜负立判。但女子之间的事有时候角度似乎很奇怪哪怕在秦亮看来朝云一个舞伎、与王玄姬根本没有什么好比的。 空中的小雪开始横飞起风后更加寒冷秦亮没有心思继续闲逛一心只想回到马车上避风脚下也加快了步伐。 正文 卷一 第二十二章 豹纹贵妇 恰逢五日一候的休沐秦亮本想迟点起床却不料一大早便被敲门声吵醒。 打开房门秦亮还有点睡眼惺忪。便听见饶大山说外面来了好几个人乘车而来带着木箱自称是王家的人。 秦亮立刻清醒了几分想起昨天在大市上与王玄姬说过的话。他不禁瞪圆眼睛暗忖:一大早还真的就来送还东西了? 虽觉奇葩人还要接待。秦亮的动作加快转身走进里屋十分迅速地穿戴好衣裳然后对着那面东吴产的神兽方铭镜、整理一下发髻随手系一块幅巾。 二人穿过院子饶大山打开大门时秦亮便看见好几个男女带着东西、正等在门口。 最引人瞩目的是站在中间的一个三四十岁风韵犹存的漂亮贵妇。她的头上戴着高假发穿着一件狐青裘袖子上有豹纹装饰身上挂着一些亮晶晶的饰品。 或因豹纹在秦亮心里的偏见他对这个贵妇的第一印象仿佛是看见了一个年龄稍大的女|优。不过他立刻就意识到这个妇人既有钱、又有些地位譬如那袖子上的豹纹是一种礼制规格只不过如今的世道早已礼乐崩坏、没那么严格罢了。 “我姓白征东将军、宜城亭侯府上的人。”贵妇道。 她的自称、强调府上官爵以及没有先行礼的举动让秦亮立刻感受到了来者不善。 秦亮据此揣测此妇应该就是王凌之妾白氏。心里有了点底他再观察姓白的贵妇发现此妇与王玄姬的五官相比乍看不像、细看却有些许相似的影子。 秦亮拱手道:“我便是秦亮请罢。” 白氏双手叠于面前没有弯腰只是停顿了一下便轻提狐裘带领几个人跟着进了门楼。 她一进来就肆无忌惮地东张西望打量着院子的景象嫌弃之色溢于颜表连假装一下都省去了。这座院子是曹爽免费送的福利原来多半是座民宅地面、墙壁等地方确实简陋粗糙了点但很宽敞其实住着挺舒适。 秦亮把白氏的神态收于眼底甚至怀疑她马上会拿手掩着鼻子、表现得更夸张一点女|优演技不错。此时他心里已不太高兴不禁腹诽:装什么你做伎的时候没受过委屈、没捱过苦日子? 人不重我为何我要敬人?一行人到了上房秦亮便不再客气自己径直脱鞋跪坐到了上面带几案的床上然后随便挥了一下袍袖“请夫人入座。” 白氏皱眉看了一眼地上的垫子和破旧木板权衡之后她终于在旁边的胡床上坐下。其实这些东西是旧了点但董氏很勤快打扫得非常干净、还跪在地上拿布擦过此姓白的妇人不过是在装。 “拿上来。”白氏抬手虚晃了个刨的动作。 立刻就有两个男仆进来抱着一大一小两只木箱走上前放在秦亮跪坐的床上径直打开了木箱。霎时间里面露出鲜艳闪亮的颜色。 秦亮表现得却很淡定他只是瞟了 一眼已看清里面的东西。 小箱子里盛的是好几个金铜合金的饼子、合金表面上就有一些肉眼可见的杂质另有半箱子五花八门的铜钱铁钱;大箱子里装的是满满一箱丝织品有丝绸、以及少量润黄色的贮麻布确实都是些贵重的丝织品。 实际上这些东西就是钱重金属、纺织品都可以当钱用。谷物也可以只是比较笨重。 秦亮冷眼地看着白氏只等她自己先开口。 白氏道:“请秦君收下礼物。” 秦亮摇头道:“无名无分我为什么要收?” 白氏冷笑道:“心里清楚还用我多说吗?” 秦亮露出虚假的微笑不动声色道:“明人不说暗话白夫人不妨把话说得明白一些。” 他其实已经大概明白她的意思了只是不能收而已。在秦亮看来这事有点俗套但他更多的是觉得莫名其妙。不是应该先成功勾搭上了千金小姐才会有这一出?现在啥事都没有发生这豹纹妇人就拿钱来砸关键鼻子还朝着天看不起谁呢? 白氏“哼”了一声“秦君端的什么心思我会不知道?君谋划之事恐非君子所为!” 秦亮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摊手道:“那我究竟做了什么?” 那王玄姬自己跑出来的我只是在公众场合多看两眼美女、就是犯|罪了?秦亮觉得自己的罪显然不是看美女而是权势太小、人太穷若是换个有权势的这白氏肯定不是这副嘴脸。在这种妇人眼里恐怕普通人呼吸都是错的! 他的火气渐渐失去了压制已经开始攀升。 白氏的神色大概是又怒又是厌她伸手按了一下心口好像在强忍恼怒接着挥了一下手:“你们先下去。” “喏。”送东西的奴仆弯腰退出了房门。 这时白氏更不客气了冷冷说道:“你写了几句破诗送给朝云接着又是送缎、又是宴席对朝云百般殷勤一个伎女值得你这么做么有甚好处?我看你根本就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故意让玄姬心生嫉妒好让她因妒迷失心智、以便趁虚而入。” “哈!”秦亮听罢都气笑了抚掌道“你可想得真多。” 被人冤枉的滋味不好受很容易激起人的恼怒心火。但偏偏对方是个妇人秦亮最头疼女人总是觉得没有什么太有效的法子。 果然白氏责骂之后又掩面哭道:“玄姬是我唯一的依靠你这么待我叫我怎么活?天呐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秦亮知道她是假哭却毫无办法。 白氏语气一转又咬牙切齿地恨恨道:“玄姬才十余岁不懂世间险恶她只能看到表面还以为你是个有才有德、仪表堂堂的正人君子。你一个君子竟然被卑贱的伎女所惑玄姬就会想她有什么比不上朝云那个伎女?只要入了圈套她便会越陷越深顾不上反思全然无法醒悟自己会付出什么 !” 秦亮又怒又气他连自己都没想到自己有那么歹毒吗?再说就算配不上王凌的妾生女却有那么糟糕? 他见白氏情绪激动实在不想在家里大吵大闹。而且妇人并非一直态度强硬假哭就是示弱所以秦亮对她不只是充满怒气简直是百味杂陈反正就是厌恶。 他皱眉沉默了片刻只得无奈地说道:“白夫人恐怕有些误会。” “误会?”白氏冷笑道“你骗得了玄姬骗得了我?” 秦亮几乎是无话可说但还是强忍解释道:“你最好更多地了解一下情况。处心积虑者必预设场景。我与王玄姬只见过短短两面第一次是朝云选的地方第二次纯属偶然相遇我根本无法预谋。何况我与她连结交都算不上几乎是毫无关系白夫人是不是想多了?” 白氏却仍然说道:“休要巧舌如簧!我拿来这么多钱财待你不薄。我劝你见好就收不要贪得无厌!” 果然妇人无法跟她讲道理。秦亮烦不胜烦径直下床穿鞋冷冷说道:“白夫人的诉求我已了然。不管怎样我不会主动与王玄姬联系了。事情就这样了却东西拿回去。请回罢。” 白氏仍不满意:“你真的不会再纠缠玄姬?” “大丈夫何患无妻白夫人实在太瞧不起人。就算你愿意我也不太愿意与你结为姻亲。”秦亮道随后不由分说地向外面喊道“来人送客。” 白氏有点不放心道:“秦君把财物留下罢我不缺这点东西。” “嗟来之食有啥滋味?”秦亮心里愤怒脸上却只能发笑“白夫人不带走我扔院门外让路人拿去就当给你积阴德。” 白氏用力地呼吸了几口气“嘴太损了!” “彼此彼此。”秦亮道。 白氏看了一眼床上的箱子终究是没那么大方她一脸舍不得的模样唤来了奴仆。箱子重新关闭被人抱走了。 秦亮走到上房门口的檐台上站着饶大山因为听到“送客”的吩咐便将那些人送到门楼外。过了一会儿饶大山关上大门走回上房这边脸上的横肉也有点发红他愤愤地骂道:“他|娘|的狗眼看人低!” “不识大体的妇人不用跟她一般见识。”秦亮忍着气说道。 他回顾这座简陋的院子又不禁心道:本以为只有无权无势的底层才会被人肆意践踏羞辱原来当了官地位低的话、照样无法幸免。 不过他很快又想明白了一些事便稍微没那么郁闷了。 真正没希望的人面对这一切的时候只有完全的无奈和深深的无力唯一的办法是改变自己的精神世界让自己对精神痛苦的感受尽量麻木。所谓看淡所谓释家人生感悟所谓难得糊涂。 而现在的秦亮还想在物理层面挣扎一下。 正文 卷一 第二十三章 榨干之后 白氏回到府中脸色仍是相当难看奴儿们见着都缩着脖子生怕触到霉头上。 刚才在路上的时间并没有让她消气反而经过一阵子的回味和酝酿让那股子没能撒到秦亮头上的火气、更加无处释放。不时地她还有点懊悔寻思着某两句话说得不够有力、应该如何如何才能刺中那小子。 走过后院回廊白氏看了一眼守在台基上的女|奴问了一句“还在里面吗?” 一个女奴道“照夫人的吩咐女郎未离半步。” 白氏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跪坐在后窗旁的王玄姬转头看了一眼并未起身。待白氏走上前、在几案对面跪坐下来王玄姬才终于问道:“阿母真去找秦亮兴师问罪了?” 白氏气鼓鼓的一言不发算是默认。 王玄姬“唉”地幽幽叹一口目光从白氏脸上转向窗户她有气无力地说道:“关人家什么事?丢人啊。最近我并不想出门阿母叫人看着我做甚?” 本来就心情不好的白氏听到这句话顿时感到脑子里“嗡”地一声。她马上欠身够了过去伸手便掐住王玄姬的臂膀又使劲把手猛地一旋转自己的身体甚至也随之偏转。 王玄姬咬着牙从鼻子里发出闷闷“嗯”的一声。等白氏放开她她伸手捂着了被掐的地方使劲埋着头没再发出一丝声音。白氏看不见她的眼睛不知道哭了没有。 白氏反而哭了她一边拿袖子揩着干燥的眼睛一边哽咽道:“你不看别的也要看我这么多年、含辛茹苦的养育之恩啊。” 抽泣了一会儿见王玄姬依旧埋着头默不作声毫无反应白氏又泣道“你能过上现在的日子是谁的功劳?要是没有我你只有做歌女舞伎的命!” 王玄姬慢慢抬起头小声嘀咕道:“还不如做歌舞伎。” 白氏明知她是气话却依旧声色俱厉地沉声道:“你是真不懂世间险恶我跟你说做伎是什么下场!” 她接着说 “十几岁的时候或可得到主人宠爱只需服侍一人。别得意年龄稍长便只能服侍前来府中的宾客这个人睡过来、那个人睡过去兴许能遇到年轻儒雅郎也兴许遇到的是头发花白黄牙发臭者你能挑拣不成?一旦人老珠黄色相渐渐被榨干了必遭贱卖赶走。以后只会颠沛流离不断换地方越来越差死无葬身之地!” 王玄姬重新埋下头再度一声不吭。 白氏把凑到王玄姬的耳旁小声说道:“我也是为你好你要是不听话辜负了我这么多年的辛苦我们就把秘密说出去罢大不了玉石俱焚。” 她稍作停顿又低声说了一句“你的前程还长而我反正是已经活过了半辈子有什么好怕的?” 王玄姬依旧不说话她的眉头紧蹙脸色苍白。 白氏“唉”地叹了口气语气终于随之缓下来语重心长地说道:“瞧瞧现在的日子好不容易啊!境遇如此之好你又长成这般姿色应该庆幸、应该感恩怎能白费在不相干的人身上?阿母给你挑真正的君子就算是做妾也能集宠爱于一身强过白白错付了人。” 待到白氏的态度软下来王玄姬总算开口了:“不是谁都满腹阴|谋。本不关他什么事如今他却无故被人上门羞辱一番冤不冤枉?他大小是大将军的掾属且有志向我们可以不与他来往与人结怨、何必?” 白氏道:“你真是油盐不进我懒得和你多说。” …… 孙礼在洛阳剩下的日子就像是一头临近年关的黑猪连年也过不了。 不过孙礼在大将军府的地位相当硬气先帝临终托付给曹爽的长史、大将军府的首席佐官。因此秦亮已经听说了孙礼这次下放到淮南的职位不低扬州刺史。 曹爽做事还算讲究虽看不惯孙礼但仍把孙礼当自己人待之甚厚。 于是陈安等大将军府的掾属们议论之后得出结论:孙礼即将离开洛阳大伙仍须各自送出一份厚道的礼物。 陈安在人前没有 多言却与秦亮私下说:孙礼是知恩图报的人。 秦亮立刻明白所言何事了。孙礼早年遇到天下大乱家乡兵荒马乱他和母亲幸好得到了同乡的救助后来孙礼为了报答恩情便把全部土地财产都送给了同乡剩下孑然一身什么都没保留。 然而秦亮有不同看法。 陈安待秦亮挺实诚秦亮刚到大将军任职时、对一切都很生疏多亏了陈安不断好心提醒。秦亮想到这里便把自己的看法悄悄对陈安说了:孙礼那样的人不愿意亏欠人情可一旦恩断义绝做起事来会比一般人更坚决。 至于陈安赞同不赞同秦亮不计较了他只是以真心话回报陈安的实在。 之前秦亮在大将军府拜见孙礼的时候曾明确地提出过希望自己能追随他去地方参与军事。不过孙礼暂且没有回应似乎没当回事。 如今到了要送礼的时候秦亮便犯难了。 正如他刚到洛阳时的盘算人情客往花销不会小。果不出其然最近冀州刺史的公子吕巽回洛阳、要宴请宾客;孙礼又要离京秦亮一下子感觉非常拮据。 主要是因为洛河南岸那两百多亩地的产出、加上每年三百石的俸禄本来就不多就算秦亮等四个成年人不吃不喝、也很难支撑起像样的开销。 秦亮回家仔细翻看王康记录的简牍亲自清查仓库。剩下的东西就算全部用来换一份礼物仍是不太起眼会显得有点寒碜;假如换成两份那简直拿不出手。 为今之计只能选其一免得两头都讨不着好。 当初长兄被抓进了牢房秦亮到处奔波捞|人若无吕巽的帮助、事情是办不成的。但吕巽的帮助已经是过去式现在秦亮还想得到孙礼的一句话何况孙礼做过秦亮的顶头上司、关系更紧密。何去何从? 秦亮来回翻着手里的仓库简牍绳子都快被他搓断了感受是相当窘迫。 他拿着简牍正无意识地在手心里拍打着发出了“啪啪”有节奏的声响。 正文 卷一 第二十四章 按下葫芦浮起瓢 吕昭是兖州人在冀州做官。不过像他那样、都督河北的人物必有家眷在洛阳做人质。最近其长子吕巽也回到了洛阳。 虽只有一面之缘吕巽却帮过秦亮。故而吕巽宴请宾客人一定要去礼物轻重反而在其次。有点尴尬的是秦亮刚进吕府门楼、送上礼物竟有人在那里大声念:“大将军府军谋掾秦仲明牍三尺赋文风雅。” 不念还好直接念出来秦亮顿觉脸上有点热只能装作若无其事。 风雅不风雅不好说因为都是些堆砌辞藻的吹捧东西不值钱倒可以客观衡量。 但把吹捧的态度摆好了秦亮觉得没多大毛病。毕竟当初在冀州的事、是互利双方的目的谈不上单方面的施恩;否则吕巽必不愿出手秦亮也不可能白白给吕家摇旗呐喊。如今秦亮有苦衷吕巽能不能理解一下、那就不得而知了…… 刚进门楼便有人在后面叫住了秦亮回头看时只见是个不认识的少年郎。俩人相互自荐原来这位十几岁的少年郎、正是钟会。 钟会这个名字对秦亮来说是相当熟悉。秦亮自然不能说“将来灭蜀之时、就是你玩完之日最好事先想想那是不是个坑”此类言语。秦亮只谈起钟会给题名的《请吕公止争界书》真乃画龙点睛之笔(主要看是谁题的名)。 士族出身的钟会社交确实没毛病估摸约十五岁的他、已能与各种人物丝滑地打交道。他衣着华丽、一副娇生惯养的皮肤在言谈举止中让人觉得很舒适很快就能与人混熟。他的话虽多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却拿捏得很准确。 幸好是钟会听到那句什么“牍三尺”的念词秦亮才没有那么难堪。钟会显然是听到了的否则他也是第一次与秦亮见面、刚才根本认不出来。钟会满面春风热情活泼全当是压根没听到只顾兴致勃勃地与秦亮说着别的话题。 从钟会口中得知今日的宾客有何骏。如果刚才碰巧遇到的人是何骏秦亮无法想象是什么场面。 除了何骏还有裴秀、王浑、王沈等等秦亮大概听说过的年轻人。 这次受邀前来聚会的多半是两种人要么是当朝官员的公子、要不就是有前途的士族子弟。 至于请帖里所宣称的、什么太学好友欢聚一堂看看就好当不得真。宾客中很多人都没读过太学那些出身稍微有点普通的、家里没人做官的太学同学反而不在邀约之列。 而且洛阳的士族子弟很多前途几何、也要看是哪个地方的。即便有了中正官的点评入仕还得八仙过海各显神通若是朝中有老乡沾亲带故当然办事更加容易。 秦亮在曹爽府干了几个月军谋掾文书看了不少这才能看明白里面的水。否则只靠前世诸如三国演义之类的知识储备他必定无法知道当朝的这些弯弯绕绕。 士族大概就是世代做官的 家族随着时间的流逝士族当然也有起伏兴衰更替。 汉末关中三辅、中原汝颍的那些旧士族在曹操袁绍时期先后遭受了清理打压。反而是以前没什么势力的洛阳北部地区诸如河内、河东那边的士族逐渐坐大直到现在。真可谓是按下葫芦浮起瓢。特别是并州人在大魏朝做官的人尤其多、官做得大。 譬如秦亮最近比较关注的王凌便是河东并州人。 这次宴请宾客的吕巽不像个高尚的人却应该是个务实的人。连秦亮都能看懂的形势吕巽自然明了因此今日的年轻宾客里河东人似乎不少…… 吕家的家主吕昭将军、几乎不在洛阳住但这座洛阳的宅邸仍旧建得十分豪气。青色的楼阁、成片的房屋宽阔非常。庭院里种着奇花异草修了假山水池风景很是优美。 最让秦亮瞩目的是西厢房屋背后露出来的偌大水车。或许是因为秦亮想到了摩天轮所以才多看了几眼。 吕巽在石阶上迎接宾客察觉了秦亮的目光便说道:“府中无溪有了这座水车只要驱使奴仆转动庭院中便流水成溪。待到明年春季请仲明再度光临寒舍我们可到溪上喝酒流觞曲水自有雅意。” 秦亮拱手道:“吕兄盛情亮受宠若惊。” 他说罢不再观望水车跟着宾客们走进了宽敞的阁楼厅堂。竹丝之声早已荡漾在青色楼台之中成群的舞伎挥动长袖腰姿随着音乐齐齐摇曳仿佛在随风摆动。 一曲舞罢身穿白狐裘、腰间金玉“叮当”的何骏才姗姗来迟走进了厅堂。他身上白色的皮毛更衬得那张脸好像抹了粉、涂了胭脂平白有几分妖艳之气。 何骏一眼就看到了秦亮。他并不近前来寒暄却站在斜对面、隔着厅堂中间揖拜声音挺大地说道:“这不是我那同窗好友秦仲明吗?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秦亮很烦这个人若非必要、实在不想理会他但现在当着众人的面秦亮只得站起来回礼简单地说道:“幸会幸会。” 何骏满脸笑容用玩笑的口气大声道:“仲明可是名士总能弄出些逸闻趣事。我听说仲明想着宜城亭侯王将军的妾生女可把王将军之妾白夫人急得不行啊!白夫人赶快拿着成箱的财物上门要仲明与其女绝交。厉害厉害真乃我辈之榜样。” 秦亮的脸几乎马上就黑了他站在原地一时间好像被当众剥广了衣服正在示众。 厅堂里是分席的本来各自交谈的年轻宾客们此时似乎都投来了目光。反倒是话比较多的钟会此时犹自在那里给自己倒酒既不吭声也不回望一副不掺和的模样。 但有些十几岁的小子对这样的花边之事似乎十分有兴趣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做法、在那里问东问西。 秦亮见状明白自己说得越多、将会越难堪因为好些人 都等着继续看稀奇。他便一面坐下一面用无趣的口气道“不过以讹传讹罢了。” 何骏道:“以讹传讹?仲明之意没有这事是有人胡编的哟?” 秦亮跪坐在自己的席位上冷眼相对。 何骏却是情绪高涨脸上都浮上了红色迫不及待地说道:“仲明快给我们说说既然是以讹传讹那又究竟是如何一回事?” 已经有年轻小子按捺不住兴趣、在那里问:“是不是王玄姬?”有人道:“应该没错就是王玄姬听说长得美艳不可方物。有人偶然得见一面几个月都睡不着觉。” 另有一个声音道:“不过是王将军之妾生女你也说得太夸张了。莫不是长了三头六臂与寻常人不一样?” 就在这时吕巽从外面走进了厅堂大概环视一眼周围便伸出双手用力击掌。片刻后又有一群舞伎穿着青色的衣裙鱼贯而入音乐也随之响起。 厅堂中间被舞伎占据音乐充斥其间。何骏站在斜对面极不容易看到秦亮也不方便说话了事情终于暂且被干扰下去。 秦亮硬着头皮尽量低调、避免任何被人注意的场景好不容易才捱过午宴。 午宴在厅堂下午的活动将去庭院钟会悄悄提醒:“若是刚才看上了厅堂上的哪个舞伎、最好先问问长悌但那些斟酒的女郎可以径直叫到外面的厢房里去找间没人的屋子不用除衣只需挑起裙子便可。” 秦亮强笑道:“第一次来长悌府上不便造次。” 钟会侧身靠过来笑着小声道:“我也不干那些事只是知道罢了可别传到家父耳中。” 秦亮道:“路远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士季放心以后你会知道我的为人起码嘴靠得住。” 这时吕巽起身离开席位好像要去如厕秦亮见状也不动声色地从侧后门走出去。他告诉吕巽下午的活动便不参加了。吕巽一脸有点不舍的模样言及仲明文采风流、走了确实可惜又挽留了两句。秦亮说些客套话便揖拜道别。 如果只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心理素质稍微差点遇到今天的事、估计要完全被整自闭。饶是秦亮的心理年龄大些耐受力比较好此刻的心情也好不了。 走到庭院一侧的回廊上秦亮又看了一下这座府邸中的亭台楼阁、青楼雕窗闻着宴席过后未散尽的烤肉香味更有丝竹管弦美女佳人充盈此间富贵繁华之气扑面而来。 然而洛阳不管看起来比乡间好多少倍有多少繁荣华贵的景象秦亮依旧没有一丝归宿感。这里的一切眼下似乎都与他没有关系他就像一个过客。他住在洛阳的几个月感觉生活还不如无聊的平原郡秦家庄园。 秦亮闷闷不乐心情惆怅不知何时才能舒出胸中的这口闷气。 正文 卷一 第二十五章 买椟还珠 吕巽设宴要收礼孙礼外迁也要受礼物。 孙礼外迁扬州刺史扬州在大魏国手里的地盘只有两个郡但加伏波将军号、赐关内侯孙礼明显不是遭贬离洛阳却是升官。 因此惜别赠礼的人不少府中书房里已经放了一大堆。孙礼到书房来却是为了找一些案牍并没有理会那些东西只等拿到礼单看看便罢了。 在那里清点财礼的人是杨氏孙礼的寡妇大儿媳。 这些财物都要留给儿媳和孙子不用带到扬州去。所以杨氏比较关心有些什么东西也是人之常情。 “咦!”杨氏忽然毫无征兆地发出了一个声音。 孙礼闻声转头看一眼发生了什么事。但见杨氏手里抱着一只木盒子看她的神情正是爱不释手、翻来覆去地在那里把玩。孙礼好奇地瞧了一下那只盒子果然很精美主要是上面的装饰十分华丽。 盒子数面都是用真金拼镶的夔纹;上方中间还有一朵团花图案的装饰看上去五颜六色晶亮与温润的光泽融合其中应该是一些珠玉宝石镶嵌而成。 孙礼没有吭声他做了那么多年官当然不缺那点财货只是觉得那只盒子挺漂亮而已大概价值也不菲。 杨氏察觉了阿翁转头她也回头道:“真好看妾正好用来盛首饰。” 她说罢先从盒子里拿出了一片竹简看罢放在旁边的案上接着又拿出来一卷竹简看了一眼然后直接扔在了地上只留下了那只空盒子。 一直没说话的孙礼见状忍不住走了过去弯腰从地上捡起了那卷竹简一共五片用麻绳相连。他先看了一下接着不禁直接读诗句读出声来:“千里黄云白日曛北风吹雁雪纷纷。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孙礼读罢不禁重读了第二遍然后望着书房窗外的天空瞧着那平日被忽视的雪花沉思良久。接着他砸吧了一下嘴似乎觉得唇齿之间仍然留香。 “怎么了?”杨氏的声音才把孙礼拉回神来。 孙礼抬起手臂轻轻晃了一下手里的简牍笑道:“卿可听说过一个词买椟还珠?” 不等杨氏回答孙礼又伸手到案上拿起了那片写着名字的竹简。他其实已经从笔迹看出了人但还是要确认一下。 杨氏看到阿翁的动作便说:“大将军府军谋掾秦亮。大将军府好几个掾属官送了礼可都比较寻常只有这个秦亮送的盒子十分名贵。” 孙礼听到这里也拿起了盒子重新细看。且不说那些包镶的夔纹真金、以及好多色泽上等的珠宝用料单是这个做工就很精美可能并非大魏产物。 杨氏的声音又道:“这个秦亮是不是秦元明将军(秦朗)家的人?” 孙礼随口道“同族但不是同一个地方出身。” 杨氏道:“前几年秦元明深得明皇帝宠信妾听说好多人贿赂他。但秦元明只收礼、不办事后来贿赂的人就少了。当今皇帝登基秦元明罢官回乡但并没有被治罪家中必定财货甚丰。” “不对。”孙礼沉吟道。 杨氏反而好像提醒了他他接着说“亮与秦元明应该没怎么来往。” 孙礼想起了在大将军府经常见到的秦亮印象里此人生活非常简朴一看就不是宽裕的人。 有一次秦亮在石阶上踢到了石头把穿的牛皮屐踢破了个洞第二天孙礼却见他把破洞用针线补上了。另外大将军府的掾属们经常早退有的人上午来转一圈就溜之秦亮从来都是午后才走他的公务并不多多半是想在大将军吃午饭。 孙礼拿起这个宝盒再次端详片刻笑道:“我估摸他的全部家当都在这里。” 他只笑了一下很快就收住了笑容接着又嘀咕了一句“我喜欢做事不留余地的人不含糊。” 这时孙礼伸手轻轻挠了一下已经有点花白的鬓发皱眉回忆着有关秦亮的事。倒不是孙礼故意要忽视秦亮实在是他得关注很多人大多都是位高权重者而像秦亮那种掾属官员、自然不用琢磨太多。 但孙礼眼下很容易懂:秦亮绝不只是因为敬重他孙礼所以才送这么贵重的盒子来装一首诗。敬重一个人不需要付出全部身家。 孙礼也不是秦朗收了钱却不办事。所以他在琢磨秦亮究竟想要自己办什么事? ……第二天一早秦亮照常去大将军府上班。最近孙礼已经离职正在准备南行的诸多事务所以不再管长史的事。秦亮自然也不用每天早上去拜见孙礼了。 而主公曹爽并不是每天都能见到秦亮这样的官需要等通知、或召见。 今日秦亮刚走到前院西侧的官署门口还没进去便撞见了个吏员。吏员道大将军召见一早到前厅谋事。 秦亮不敢怠慢连门也不进直接跟着吏员走去往前厅。 前厅的位置就在那座正对着门楼方向的双层、或三层大阁楼(台基里面还有一层券洞式宫室)秦亮很快就到了。他走进大厅时发现曹爽还没来何晏、桓范等三四个人先到了。 何晏和桓范一向看秦亮不爽所以只有行礼连寒暄都省了。秦亮也不想与这些大官激化矛盾所以与另外两个关系还行的大臣也没多说话。 等了一阵曹爽终于顶着腹部高高上翘的绶带摇摆着走到了上位的席位上。 他走起路来肩膀和手臂的摆动幅度非常大。大概是因为身体太胖不好掌握平衡、需要更大的摆动才能走稳曹爽不是故意的但姿态给人看起来真的非常嚣张。所谓的大摇大摆就是这个味。 众人见礼然后各自落座。 秦亮自然坐在末尾。此时该来的人、大概都来了今天到前厅的人几乎都是大员只有他一个掾属小官诸如待事史陈安等同僚并没有来。 那么秦亮在小官里有什么特别之处?秦亮自然地猜测可能与孙礼有关但孙礼已经确定好了行程、马上就要离京了秦亮的事还完全没谱就算有戏也不至于这么快。 秦亮不动声色也不想在大官们面前表现什么低调地沉住气看看情况 。 就在这时曹爽开口径直唤道:“仲明。” 秦亮忙抬起双手到面门“亮在。” 曹爽的声音道:“你到大将军府已有数月了吧?可有何谏言?” 几个人纷纷侧目毕竟是大将军专门问别人的建议、秦亮还只是个小谋士人们便比较关注。 秦亮做曹爽的谋士几个月了并没有吃白饭不干事。他只要有机会总会想办法提一些建设性的看法且注意说话方式委婉、不激怒曹爽并没有像有些文人一样沽名卖直故意刺激主公以表现自己敢言。 但是曹爽从来不听完全无视小官的意见秦亮能有什么办法? 今天不一样曹爽特意问起秦亮马上重视起来想了一会儿才开口道:“大将军都督中外军事仆为军谋掾欲说兵法之见。” 曹爽点头道:“善。” 秦亮道:“仆以为三军对敌应从长计议明确目标、周密部署不可只看一时之得失。” 大将军并未外出带兵打仗秦亮却说兵法当然是暗指别事。毕竟司马家与曹爽同朝为官、明面上还没撕破脸要是秦亮直呼司马家如何如何有点不太恰当。 而秦亮是曹爽府正儿八经的掾属为曹爽出谋划策也是理所当然的事。这样稍微帮曹爽出点计谋、提醒得失并没有什么问题。 曹爽的声音道:“我听说亮尤爱读兵书果不出其然矣。” 秦亮默然心道:感觉曹爽压根没听明白。 秦亮只希望他过后再想想能明白这种话题必须是某种暗示才合理。今日在前厅这种地方、在场又有好几个人秦亮确实不好把话说得太明白。 明皇帝驾崩后洛阳发生了政|变秦朗就是政|变失败者之一。当今朝政实际是曹爽和司马家二者分享。一山不容二虎曹爽起手就表现出了对司马家的强烈敌意、双方定要分出个胜负死活。 这样没有什么问题曹爽如果愿意退让和放权今年初就不会发动政|变了。 秦亮认为大将军府最主要的问题、便是具体策略上缺少“系统性”。说从长计议也是同一个意思不如系统这个词准确罢了。 譬如秦亮就曾听陈安悄悄说曹爽府派遣过刺客、直接去杀司马懿当然没有成功。事情都干到这个地步了后来曹爽却又换了方式开始拉拢一些不在中枢的边缘人物。不知道曹爽和他的心腹们究竟要采用哪种策略进行斗|争。 缺乏周密的、明确的、系统性的设计他就是赢了一百次只要在关键的时候输一次就得玩完。 而且秦亮相信陈安的密言有一定真实性因为有别的迹象佐证其说法。 司马懿的人孙资、刘放在朝堂上便曾强烈反对给司马懿加封“大司马”的官职并且直言不讳地说大司马这个官不吉利容易被人刺杀。 在没有证据指责曹爽派刺客的情况下孙资刘放的话已经非常刺耳了。却不知道曹爽怎么想的。 正文 卷一 第二十六章 天高任鸟飞 厅内安静了下来冬日寒意从敞开的大门侵袭而入。还能听到时起时落的风声仿佛是某种隐喻之音。 曹爽忽然再度开口道:“仲明与别的士人不同卿愿受我征辟而来我亦愿卿为国家所用。不管卿是否在大将军府中任职。” 秦亮没有马上回应琢磨了片刻才谨慎地说道:“仆感大将军知遇之恩。” 曹爽点头道:“卿回官署去罢。” 秦亮从席位上站了起来就在原地揖拜弯腰停留了一会儿才说道:“仆请告退。”他说罢转身向大门走去刚走两步却忽然又听到了曹爽的声音“对了”。 秦亮再度转身向上位看去曹爽道:“仲明回去准备一番可以随孙德达(孙礼)前往扬州。卿亦可待年后出发。” “喏。”秦亮怔了一下才应道。 刚才在厅堂里的最后几句话、让秦亮有点意外本来别的事说得好好的曹爽竟忽然说可以去扬州了?秦亮沿着石阶走下台基这才慢慢回过味来。 为何曹爽会无名无故地、说那一番有提醒意味的话? 秦亮估计孙礼和曹爽之间有点不和虽未彻底翻脸但曹爽似乎不太高兴。所以曹爽可能是在提醒和敲打秦亮:你和别的士人不一样跟孙礼也没法比你对自己的出身和身份、心里要有比数背叛我没有人会接纳。 秦亮不用曹爽提醒但也不得不承认这是残酷的实事。当初确实只有依靠曹爽才能做官说知遇之恩也不为过秦亮这样的人不太容易指靠士族。 没过一会儿今天曹爽忽然主动问策的原因、秦亮也有所猜想。 估计曹爽有点纳闷平时没怎么注意秦亮这个人、为何孙礼会专门向他要人说不定秦亮有啥过人之处?于是没忍住在此问策试探一下。 可惜秦亮事先也没猜到、曹爽是出于这么个目的问策!早知道的话刚才不妨把话再说明白一点他也不用过分隐晦了。 现在可好曹爽看来是完全没明白那个建议相当于说了几句废话。 “唉!”秦亮不禁轻轻叹出一口气。有时候人与人 之间的关系进展往往只在看似风平浪静的瞬间、已决定了缘分深浅。错过就是错过了就很难再找回那种稍纵即逝的时机。 曹爽这人别看他现在权势滔天风头无两然而望之不似人主。秦亮从来不讨厌他、甚至有时候觉得他胖胖的躯体里不乏一点率真可爱却也不敢把太多希望寄托在他身上。 偏偏秦亮没办法身份已是拾取绑定。有曹爽的属官身份却无实力无声望那不就是一只秋后蚂蚱?现在秦亮也不愿意想太多只想先找机会、让自己有更大的分量到时候路子才能更宽有更多选择余地这确实是唯一有用的计较了。 渐渐地秦亮的心情开始回转因为外放本就是他的所求。 他这时才察觉回廊外的雪早已停了。 雪停之后太阳便露出了面容在薄薄的白色积雪反射下此刻天地间的光线非常明亮、仿若比夏日晴天还要亮。太阳出来气温仍然不高所以积雪还没来得及融化地面上没有那么多污泥诸般景色看起来明净非常。 秦亮长长地吁出一口气心中的气闷一下子好像缓解了很多。 洛阳这地方现在还不适合自己简直是处处碰壁心情沉闷异常。而今虽然仍没有什么起色但秦亮想到可以很快可以离开这里霎时间已生出了一种天高任鸟飞的畅快。 秦亮脚下步履轻快先回到自己办公的署房接着就收拾自己的私人物品和一些有用的案牍。此刻他仿若想起了、前世在公司离职时收拾东西走人的场面。但不同的是这次不是被开除也不用担心失业更没有负债只有一身轻松。 他叫来一个小吏搬东西走出署房时不禁又深深吸了一口气。带着寒意的空气给人更加清新的错觉。 等在门楼外的王康上来拿东西看到这个场面、王康没有吭声但神情有点复杂。 秦亮看了他一眼开口道:“我不做大将军军谋掾了不过会有新的差事扬州的差事。” 王康好奇地问道:“秦君得到了什么新官位?” “暂且不太清楚明天再来大将军府一趟。”秦亮从车尾走上马车半躺在上面做了个舒服的姿势 。他接着往前面挪了一下对着竹篾挡板道“卿与饶大山等三人都跟我一起南下洛河南岸的庄园另外找个人管。一会儿就举荐个人来见个面。” 王康挥了一下马鞭回应道:“喏。” 大将军府在洛阳送的院子、两百多亩地属于私产并没有记录为公物应该不会因为离职而收回去。主要是那两百多亩地和依附土地的附农还能有些产出秦亮不要的话、很快就会有人接手。 饶大山和王康都是平原郡老家出来的庄客两家人在秦家庄园苦熬生计已经很多年了出身没有问题算是可以信任的人。秦亮当然不会让他们留在洛阳看管那点财产根本不值得。 随便找个人就行了不管临时任命的庄客贪不贪多少他总得剩点。 当天下午王康就带回家了一个年轻壮汉。秦亮在上房面试先看了一眼只见此人长得额头窄、下颔大至少身材挺壮实。大冬天的拿麻绳束缚的羊皮没能完全遮住身体、锁骨位置的粗糙皮肤都还裸露着隐约还有胸肌。 秦亮问道:“识字吗?” 壮汉道:“斗大的字只识两箩筐。” 秦亮笑道:“那就是一二三啰。叫啥?” 壮汉道:“有人叫俺阿黄有人叫俺狗子。俺姓黄。” 秦亮心说既然叫田园犬那还不简单?他立刻说道:“我给你取个稍微能上点台面的名字就叫黄远远近的远。就你了往后管庄田上的事等我回来时要报知诸事开销、收成等都要说清楚。切记勿要太苛刻附农。” 壮汉鞠了一躬“俺会办好秦君的事。” 秦亮挥了一下手道:“去罢。” 接着秦亮看了一眼饶大山又随口道:“正巧说起了这事我也给大山取个名你以后就名崇。大山被人叫习惯了可以做字。” 饶大山笑道:“俺还有字那不成文雅人了?” 王康在旁边道:“这不是字是前程。” 饶大山顿时收住了笑秦亮却笑了心道:识字的人就是更有见识。 正文 卷一 第二十七章 萍水相逢 孙礼应该已想起秦亮平日说过的诉求给他的官职是兵曹从事。秦亮在大将军府库房中查简牍找到了短短一句话:刺史、司隶校尉置佐官主兵事。 兵事这个概念很宽泛训练、召集或遣散、作战部署等等都可以叫兵事。秦亮按照自己的理解可能类似于参谋长。他也是第一次做这个官便暗里寻思大概按照参谋长的职权来做事即可。 刺史的佐官可以由刺史自行征辟所以孙礼能直接任命秦亮为兵曹从事只需要曹爽放人就行。 刺史的佐官、相比大将军的佐官级别应该是稍有下降。但这是秦亮自己要的结果所以他能欣然接受觉得自己到了地方主兵事可以做的事肯定更多。 秦亮临时受征辟为扬州刺史部兵曹从事行程准备十分仓促。 仓促之下既没有送别宴也没有几个人来依依惜别不过这些他都不在乎。洛阳结识的人吕巽、何骏、钟会等人基本没有片言只语。而那个秦亮起初觉得很好相处、很热情的大将军府武将孙谦也没有啥表示时间越长关系越淡。 另外疑似细作的朝云声称仰慕秦亮的文才不仅不给碰、最近干脆连人也很久没出现了。她估计是觉得在秦亮身上投入太大并不值得。 反而是待事史陈安找了间酒肆请秦亮去喝了顿酒说些离别的话语。 酒过三巡秦亮便忍不住说了一句话:“仆来洛阳时起初以为陈兄不好相处同行半月有余交情也很清淡。不料几个月后反倒与君相善。” 陈安回应:“庄子言君子之交淡如水。” 原来陈安也不能免俗开口就是三玄的内容。谈老庄周三玄最近在洛阳确实比较流行算是时髦话题。 临行前秦亮又去过大将军府等处办理一些公文领一些东西甚至到洛阳东北角的武库、领到了一副两当铠甲。刺史这样主政官员的佐官也能领到盔甲可见淮南真是战区…… 孙礼赴任的路上并非一行数人那么简单实际上是很大一群人多达数千、浩浩荡荡仿佛大军出征。 大魏的边境上有好几种兵马。有地方主官私兵和募兵组成的州郡兵;还有兵屯的兵员平时种地需要打仗和训练时才集结。这些兵员着甲率低、训练不足、待遇差总之战斗力不太行。 装备最好、最能打的还是隶属大魏国中|央的中外军跟着孙礼南下的数千人马中主要就是各营调遣给他的中外军。否则孙礼到了淮南就是光杆干不了什么事。 除了官军孙礼也带着一些由门客、庄客组成的私兵。 于是加起来人马甚众人一多走得也非常慢。大约一千多里路按照每天的行进路程计算秦亮估计今年过年之前、大伙儿是别想到寿春了。 秦亮便去见孙礼提出要脱离大队先去淮南周围熟悉一 下情况到时候好给孙礼出谋划策。孙礼派出百人将张虓以便随行护卫另有骑兵五人。 一行九人骑马轻装简行速度立马变快千里之路不在话下。秦亮寻思等自己从徐州、豫州、扬州的各地转一圈再到寿春时说不定孙礼的人马还没到。 一路下来这天秦亮在淮水北岸的安丰郡河口亭落脚在此地遇到了一个人。此人目前应该没什么名气但在秦亮眼里非常有名邓艾。 或因时近年关河口亭的傍晚没什么人几乎只能见到几个亭卒。秦亮等人在院子里直接升起火烤肉这时便有两个人进来了走在前面的中年人带着剑、挂着装印绶的布袋一看就是官。 秦亮见状站起身先揖拜自荐。对方还礼时说出了让秦亮顿时来兴趣的话:“仆……仆仆仆太傅府(司马懿)、文学掾邓艾。字士载豫州人士。” 没想到这位名垂青史的人物说话有点口吃没听习惯、听他说话挺难受。 “这里正好有些酒肉君何不坐下来饮几口稍解旅途之乏?”秦亮不动声色地邀请道。 邓艾反应平平一脸不情愿但似乎又不便拒绝好意拜道:“多、多谢仲明赠酒肉便不用仆等带了干粮。” 秦亮拿起了一只碗把壶里的酒倒了一些出来递过去。刚才他与同行的人是直接在同一个壶里喝酒但对待客人专门讲究了一点。 邓艾接过碗又道了声谢在火堆边的胡床上坐下。过了一会儿他开口说道:“仆、仆听说过仲明弱冠便已名闻洛阳在大将军府为掾。仆不如仲明。” 他虽说着客气话表情看起来却明显兴趣寥寥说话也有点费劲。 秦亮看在眼里却不知是因为自己做过曹爽掾属的缘故还是邓艾对同为掾属的小官没啥兴趣。秦亮虽不嫌弃邓艾口吃但说不定别人还嫌秦亮官小呢? 之前在洛阳时秦亮就知道有邓艾这个人、只是没见过而且专门问过大将军府的同僚。正好有人认识邓艾却评价不高说邓艾出身寒门却看不起同样出身差的人只愿意和士族来往。秦亮不了解邓艾、更不知同僚的评价是否中肯也许邓艾比较功利、在有意识地拒绝无用社交也许邓艾只是纯粹嫌贫爱富罢了。 这时秦亮收起了回想说道:“哪里哪里。君为何在安丰郡?” 邓艾道:“看看山川形势方便屯田水利之策。仲明为何在此?” 秦亮拿出了一卷布帛递过去“仆已不在大将军府任职正追随扬州刺史孙公赴任。先行南下也是来看地形的。” 邓艾打开布帛看着上面的画。他抬头看了一眼秦亮然后把画凑近火堆的光线。秦亮见他对地图有兴趣便又拿出了一卷布帛还不忘解释道“这张有等高线看起来没那么直观清楚但描述得更准确具体。” 其实第一张图还有 比例尺用的是估算的数据。不过邓艾应该没看出来。 秦亮拿起小刀割了一块羊肉递过去邓艾直接拿手接了。刚才他还说不用吃肉现在却没顾得上拒绝。 邓艾细看了好一会儿似乎觉得很新鲜还时不时询问秦亮两句。看罢收起布帛邓艾的神态与刚才相比、已是大相径庭主动指着秦亮的包裹问“里面是简牍?” 秦亮转身拿起包裹从里面拿出几卷竹简“对这是另外的东西不是地图。” 邓艾翻开来看手里先拿到的那卷、是一张画着长矛的图上面标注了尺寸。铁矛头、木杆分别都有尺寸。邓艾问道:“仲明画这个有何用?” 秦亮解释道:“刚才忘了说仆在孙公麾下的官职是兵曹从事这是仆的分内之事。兵器长短对战术层面的影响挺大不能不着重关注。” 邓艾微微点头不置可否。他又拿起另一卷竹简上面却全是文字。秦亮瞅了一眼正是他记录的徐、扬各地的地表地貌情况还有淮水各段的水文气候都是他到处问来的大量道听途说的信息、不一定准确。 身在大魏朝前世的很多地理常识都没啥用因为气候地形河流的变化很大。不过长江的变化应该是最小的秦亮只要用长江的位置作为参照然后对比目前的一些文书案牍、结合实地考察他就能比较快速地弄明白个大概情况。 秦亮巡视各地、临时记录的都是些常规信息不是啥机密只是一些作图方法对古人来说显得新颖而已。于是邓艾要看简牍他便挺大方。 果然邓艾也投桃报李慢慢谈起了他的考察收获、以及想法。如何开垦民田、怎么利用水系甚至组织屯户的编制邓艾都有细致的谋划。 邓艾有时候说话不太顺畅说的内容一多、就很费时间所以俩人不知不觉谈了很久。 等到秦亮回过神来时发现天空一片漆黑夜好像很深了却没注意到是什么时辰。秦亮转头看时有几个汉子居然裹着裘衣、正在火堆旁边呼呼大睡。两壶酒早已喝完唯一剩下的只有地上的羊骨头。 邓艾顺着秦亮的目光看了一眼那些睡着了的人。 这时邓艾欲言又止终于说出了句话:“仲明离开大将军府是对的来淮南或许更好。” 秦亮微微笑了一下心道:你是司马懿的人这会儿在惋惜我跟了曹爽吗?我进曹爽府确实是没有选择但其实我看司马懿也很不爽甚至对所有士族都没多少好感。要是有得选我也不想投靠。 不过秦亮可以感觉得到自己的才能得到了邓艾的认可。这倒多少让人感到高兴。 当然秦亮不需要认可邓艾的才干他从历史上邓艾的成就、就能明确判断根本不用再观察。 两人沉默着又坐了一会儿萍水相逢是该到道别的时候了。 正文 卷一 第二十八章 学院派 不出秦亮的预料孙礼带着人马到淮南时已是正始元年的正月。大概几百公里的路人多了、就要走一个多月。 “正始”就是大魏新皇曹芳的年号。七八岁的曹芳已经在龙椅上坐了一年去年几乎一整年都沿用着魏明帝曹叡的年号现在才改。没办法因为明皇帝曹叡驾崩的时候是正月。 秦亮在淮南重新与孙礼见面的时候并未在扬州刺史部的所在地寿春城而是在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 秦亮站在一座小山丘上只见周围的土地一片荒芜。比较明显的景物便是一处废墟、一条河。废墟是合肥旧城河是施水(南淝河)。 北边一队骑马的人渐渐靠近之后终于看清了其中一人正是扬州刺史孙礼。而秦亮早已到了这里又是一次不期而遇。 或许因为人们想去的地方、往往总会是那么几个所以在有些地方很容易邂逅。又或许来了那个地方发现其实并没什么特别的风景但来之前总会有几分期待。 秦亮早早就站在原地、把双手抬到面门位置弯腰揖拜。孙礼在马背上点了点头策马冲上小山丘这才拱手回礼。 两人对视一眼没有多问什么又一起引颈观望了一会儿。 秦亮主动开口道:“这一片是低山丘陵地区附近不太容易找到高一点的山。不然能看得更远。” 孙礼点头道:“真是荒芜啊好端端的土地几乎没见到多少百姓。” 秦亮道:“不仅这边的人少大江北岸的徐州南部地区连绵上百里都没有人烟其荒芜景象有过之而无不及。仆前些天亲自去转过一圈。” 其实这样的景象、孙礼的反应也就那样而秦亮刚看到的时候、才是非常吃惊的。 后世的人怎敢想像地方富庶人口稠密的广大苏北平原、部分安徽腹地丘陵会成为无人区的景象? 秦亮接着说:“淮水以南可以总结为大概三种地貌。由东向西淮水下游的徐州境内是平坦的低地低洼潮湿很多湖泊沼泽大军行走极不方便。而且大魏朝廷应该已经在当地坚壁清野那里的人口极少不利军队就地补给。 然后就是我们所在的这一带属于低山丘陵往西直到六安城。再往西就是山区了。” 孙礼回头看了一眼秦亮“看来仲明先行南下已经把地形探明。” 秦亮道:“还有水文、气候等诸般情状仆整理好之后便将案牍上呈明公。以楷体字所写、是可以确定的事行草字则是问当地军民得来明公观阅时请明辨。不过问来的消息也不全是错的仍具有极高参考价值。” 孙礼听到字体描述的时候神色变化最大又再次回头过两次。孙礼说道:“仲明曾在太学进学又熟读兵书果然行事有章法甚合孙子之说天时地利仲明皆未疏漏。” 秦亮心道:意思我是学院派?学院派或许谈不上但理论知识确实涉猎了很多不仅仅局限于古代军事理论。 他说道:“还有人和。大魏明皇帝文治武功威名加于海内驾 崩之后我朝新君登基还不久(而且发生了政|变内斗也在进行时)吴国可能觉得有机可乘。仆的猜想是吴军可能又要来进攻我朝我们须早有防范之心。” 孙礼的眼睛看着地面似乎在思考什么没有回应秦亮的话。 秦亮等了一会儿便指着前面的河水道:“吴军要北上必攻合肥、寿春这条路。” 孙礼听罢脚下挪动了一下步子顺着施水流向观望东南方向好像那边会有大军来似的。当然远处什么也没有敌军大军出动诸事繁琐耗费庞大、不可能说来就来。视线尽头唯有宁静之中的苍凉景色罢了。 “施水尽头是巢湖过巢湖是濡须水舟船走濡须水则直达大江(长江)。”孙礼开口道“仲明若要继续南下最多只能到巢湖边的濡须口濡须口有魏军水寨平素在我们手里。再往南便是吴国的地方了且在濡须水上有吴军的濡须坞寨子驻有兵马、常有斥候游荡。切记不要以身犯险。” 秦亮揖拜道:“多谢明公提醒。” 孙礼曾追随曹休去打过吴国并在巢湖以南的地区大败可能还有点心有余悸他接着说道“大魏濡须口水军舟师寻常时候的迂回腾挪之地、只有巢湖与施水故舟寡兵少。吴军一来舟师必不敌。所以合肥旧城这一带也人口稀少并不太安稳。” 秦亮看了一眼河边那座合肥旧城的废墟只剩下一些夯土墙和断壁残垣便问道“旧城被专门拆掉了?” 孙礼道:“对木材、砖石都搬到西边建了新城。我们过去看看走罢。” 于是大伙儿翻身上马拍马冲下山坡。 坐骑是有马镫的秦亮骑着很容易掌握平衡。不过马镫是皮的、未见有人用金属马镫难怪后世出土的文物没发现三国时期的马镫不过从石雕壁画的人物坐姿看得出来、却应该是有马镫的骑术姿势。 众人策马西行沿着施水(南淝河)走到上游骑马走了十多里然后离开河岸。继续往西北方向走二十里便道了合肥新城。 合肥新城是明皇帝(曹叡)时期修的建成至今也就六七年时间修建的时间不到一年。因此看上去整个城池挺小是个长方形秦亮目测南北长度不到一里(一里大约四百多米)东西宽度约半里。 城虽小还有护城河几乎就是一座军事城镇。护城河的水从后面的山上引下来那座山名叫鸡鸣山施水的源头就在那片山里。 然而新城并不能控扼施水离河水较宽、地势平缓的河边还有大概二十里地。刚才秦亮等人就是离开了施水河边才过来。 新城也不在北面的肥水(东淝河)旁离施水、肥水南北两条河都还有一段距离。秦亮猜测吴军水军利害魏军大多时候水上不敌吴军所以才故意把合肥迁到这个交通不便的角落里;便是为了预设战场扬长避短。 北边的肥水就能直接连通淮水了。 此时长江、淮河之间的水道并不完全通连大船要直接从长江开到淮河、得看季节。断点就在合肥新城附近肥水和施水是没有自然相通的。 不过魏太祖时期曹操时不时就想“会猎于东吴”在肥水和施水之间挖了一条运河方便水陆俱下。不过那条运河是半成品且多年没有修缮平时断流。 秦亮问过当地官吏大概只有夏秋之交到秋季这段时间下大雨涨水了运河就通了。 眼看日已西斜回寿春还有二百五十多里地孙礼决定在合肥城住一晚再走。于是秦亮等人随孙礼的人马入城。 小小城池中间的街道却十分宽敞应该是为了方便调兵的驰道。城中的格局也很简单一会儿就能看个大概中间是县寺建筑群周围有些兵营和房屋城角落冒着浓烟好像还有冶炼金属兵器的窑和铁匠铺。 孙礼到了县寺县令等官员迎接上来但不见驻军武将、估计驻军武将不太鸟刚来的孙礼。孙礼是扬州刺史按规矩是当地行政长官、确实不是军事主官不过他加了伏波将军号应该也能节制州郡兵。 武将没来似乎也没啥毛病。 孙礼开口就问“可有……” 此刻秦亮恍惚间想起了曹操的名言“城中可有妓否”便寻思这种小城怕是没有的。不过也说不定魏军有营妓。 不料孙礼停顿了一下说的却是“可有酒肉”? 县令立刻回答有转身就吩咐手下立刻准备宴席。 秦亮中午就啃了半块硬邦邦的麦饼见状心里也开心起来。 于是孙礼、秦亮以及两个将领来到了台基上的厅堂里分席入座准备干饭。正是下午时分时间两头不接不过大伙儿应该都饿了。 跪坐的时候挂在腰间的剑让秦亮感觉不太舒服他便解了下来直接放在案上。 这时孙礼问道:“我记得仲明出洛阳时拿了把环首刀何时买的新剑?” 秦亮发现孙礼还真是个注意细节的人这么点小变化都被他看到了。当初俩人都还在大将军府做官时有一天秦亮的鞋破了也被孙礼一眼看了出来。 于是秦亮道:“之前亮在河口亭遇到了太傅府的掾属邓士载谈了一会儿地形和屯田之类的话题。离别之时邓士载或有惺惺相惜之意便把佩剑赠予仆。仆也把佩刀还赠给了他。” 孙礼笑道:“原来如此。” “不是啥好剑。”秦亮伸手指着案上直言不讳道接着又笑道“不过仆的刀也不是好刀就是在军营里拿了一把。” 孙礼又问:“仲明可会武艺?” 秦亮道:“在家乡时跟着当地名士学过剑跟长兄学过射箭。刀法倒是没学过。” 孙礼随口道:“战阵之上不需太多招数会用剑就会用刀。” 秦亮早已发觉了这副身体有剑术的肌肉记忆出剑速度非常快似乎颇有天赋。不过受限于体重和肌肉大小力量确实不太行。 聊天了一会儿侍女和奴仆们把热气腾腾的烤肉端上来了大伙儿都不禁侧目、两眼放光。 正文 卷一 第二十九章 单刀直入 除了城墙上的四座角楼和三座城楼小小新城内、县寺楼台就是最高的建筑。 饭饱酒足之后秦亮跟着孙礼爬上了县寺楼台两人从各个方向看了一圈城池周围的景象。这座城只有三道城门确实不太对称。 孙礼忽然问道:“辟仲明为兵曹从事会不会太屈才?” 秦亮说道:“仆方入仕不久未建寸功品秩高点低点都只能是小官又有何妨?能做事就行。” 孙礼听罢语气了轻松了一点“仲明有此心境甚好。去年末我赶着离京一时也找不到恰当的官职。只有我的属官可以自行辟除。”他稍作停顿又坦率地加了一句“无须经过吏部着实是为省事。” 秦亮听到这里笑了笑便开了句玩笑:“好多人称呼仆为‘参军’我倒是挺喜欢这个称呼好听。” “哈哈哈!”孙礼爽朗地笑出声来。 这时秦亮再次谈起了自己的看法东吴极可能派兵来打扬州。 孙礼并未反对秦亮的判断应该觉得分析有几分道理却也不敢确定。这种事不说别人、提出看法的秦亮也不能确定只能推测可能性影响战争的因素那么多不都要猜么? 两人说了很多话秦亮与孙礼的关系、倒是愈来愈亲密了。 难怪世人总是特别看重、某人做过谁的属官往往把属官当作党羽。属官和主公的相处时间确实很多浸淫在一起久了难免参与一些机密之事那便容易绑到一起。 两人回到寿春之后孙礼直接住在了刺史部官署内秦亮也没有在寿春分到房屋也只能住在官署。同住一处他们经常在一起吃饭、办公朝夕相处的时间更多。 不久孙礼要去拜见扬州的真正老大征东将军、都督扬州军事的王凌遂准备带上秦亮。 大魏国这种带“征”“镇”字号的将军几乎都是四方诸侯级别乃当地最高决策者军政大权尽握其手。扬州这地方魏国一共就两三个郡征东将军和刺史却不是同一个人真乃池小王八多。不过王凌的都督区应该不止扬州还包括淮北的一些战略支撑区 。 孙礼穿戴整齐走到刺史部官寺厅堂见到秦亮时开口说道:“都督那里人多嘴杂不比卿与我谈论。卿的主张定会传出去若是第一个主张就没说对、事后遭人诟病往后世人便会对仲明有刻板印象认为卿不善谋于名气极为不利。卿可想好了?” 秦亮听到这里不禁抬头多看了孙礼一眼这样的话、不是特定的人肯定不会说。 秦亮再次权衡才点头道:“多谢明公提醒。” 于是二人走出厅堂带着车驾随从出发秦亮与孙礼同乘。 寿春城不比合肥新城规模不在一个级别城池长度估计超过十里。这里不仅有扬州刺史部官寺、征东将军府还有县寺等各种机构也曾是曹魏宗室淮南王国、楚王国的国都淮南郡的郡治。单是官邸就有好几处亭台楼阁耸|立城中。 秦亮听孙礼说孙礼离职曹爽府长史之后接任大将军府长史的是令狐愚此人正是王凌的外甥。令狐愚本来叫令狐浚因为惹得魏文帝生气才被文帝勒令改了这个奇葩的名字。依秦亮看的话他好不容易是这个姓不如改个单名叫冲。 果然几个人来到王凌府上时在场的人不少。引荐之后这些人除了征东将军府的属官、武将还有当地的中正官和名士。中正官应该属于刺史管却在王凌府上走动。 秦亮在家乡时、已经给平原郡和冀州的中正官点评过了但他知道这些人不管那么多见人就喜欢品评一番。 不多时王凌和一个中年男人前后走进了屋子。只要看王凌走路的样子以及堂上大伙儿的神态姿势马上就能确定王凌的身份。 秦亮在洛阳时就经常听说王凌甚至见过他的女儿王玄姬两面。今天却是第一次亲眼见到其本人。 没想到王凌年纪很大了看起来起码是六七十岁的人此时的人平均寿命不大、这么老的人还在做官并不常见。而且他有个女儿才十几岁秦亮事先是真没想到他这么老。好在王凌身材壮实身体很硬朗的感觉应该还能干好多年。 旁边那个四十来岁的男子估计是王凌的儿子之一因为面相有点相似。不过有点奇怪的是 王凌的胡须很少只有嘴唇上有;疑似他儿子的中年人却是个大胡子留着髯(脸颊上有胡须)只是没有传说中美髯公关羽的那么长。 众人纷纷上前揖拜其中不乏表情献媚者。 王凌引荐了他的儿子王广与大伙儿相互见礼正是刚才一起的中年人。 王广至少去年还在洛阳因为秦亮刚到洛阳那会儿在曹爽府听到过他告状的事。现在却不知道王广何时来的淮南。不过王凌有四个儿子还有兄弟所以不缺人质。 孙礼向王凌引荐秦亮时王凌发出“哦哦”的声音应该并没听说过秦亮估计转头就能把秦亮的名字忘掉。毕竟年纪大了。 很快秦亮就能加深王凌的印象秦亮单刀直入、干脆利索地拿出了两份简牍递上说道:“仆请明公早作准备预防吴国的攻打。” 王凌无神的眼睛忽然一亮瞪眼道:“吴军要来了?老夫怎不知?” 秦亮忙解释道:“仆推测吴军会来还没来。仆以为最可能的时间是今年夏秋之后距今还有半年时间足够时间提前准备并可知会荆州、豫州等地同僚。” 果然好些人刚才都没记住秦亮的姓名这时周围一阵私语。有人重新问秦亮是什么官有人小声说:“扬州刺史部兵曹从事史。” 对于这样的景象秦亮见怪不怪。 王凌打量了一会儿秦亮又转头看孙礼。孙礼轻轻点头。 王凌见状这才拿着简牍转身走到上位的几案后面坐下把简牍放在案上展开来看。王凌简单翻了一下问道:“这么说秦参军是猜的?” “可以这么说。”秦亮站在原地道“但并非凭空猜测仆有大量论据。若要更直接的凭据最好派人到东吴实地打探。东吴若动员大军必有明显迹象。” 王凌“哦”了一声似乎重新恢复了“待机”状态从头到脚都放松了不少。 秦亮见状顿觉王凌比孙礼要难以说服。没办法他只是和孙礼能朝夕相处却与王凌不熟。 正文 卷一 第三十章 愿为君奏 好在王凌对曹爽府出来的人、应该没有成见王凌还是愿意听听秦亮的看法。 听说司马懿与王凌的私交不错司马懿与河东(山西)并州的士族似乎都相处得很好但王凌应该不是司马懿的人。作为河东士族早期领袖人物王允的侄儿王凌的人脉之广大魏朝廷中难有人望其项背他在内心里看不看得起司马懿还两说。 镇西将军、雍州刺史郭淮是王凌的妹夫郭淮的女婿又是阳里亭侯贾充;镇南将军、徐州刺史王昶是王凌的发小从小兄事王凌满朝皆知。还有禁军的老大领军将军蒋济也是王凌处了很长时间的好兄弟。 王凌可以说满天下都是朋友朝中执掌朝廷大权的司马懿和曹爽唯能笑脸拉拢。只不过秦亮隐约记得王凌的下场似乎很惨?历史再次证明两头下注做墙头草、也不是百分之百安全哪怕是像王凌这种根基甚厚的大人物。 不过秦亮通过收集到的官场常识性信息、暗里分析王凌虽两头交好但相比司马懿他可能内心更倾向于曹爽一点。 秦亮有自己的理由。 譬如王凌的外甥令狐愚刚刚做了曹爽府的长史。还有王凌在青州做官时的别驾从事王基完全就是王凌的心腹亲信去年司马懿征召王基王基没去最近听说要去曹爽府做从事中郎了。 另外曹爽主动拉拢过很多人譬如想请卫臻做尚书令还为自己的弟弟向卫臻家提亲都遭到了坚决的拒绝;而曹爽拉拢王凌、要给加封征东将军时王凌则欣然接受了好意…… 于是王凌尽管不太重视秦亮的说法却仍挺有耐心地听完了他的话。 秦亮也很知趣尽量把话说得很简短。诸如守江必有淮、必有荆的常识他并没有赘述反而从细节上分析孙吴要进攻魏国的动机。 不过之前已经对孙礼说过的一些言论、秦亮仍在王凌面前重复了一遍。大魏新君年幼、有机可乘之类的话。 一番话下来秦亮回顾左右大胆地强调了更具体的假设“仆以为孙吴攻击的时间极可能是今年秋季。若我军能预先料定先机、早作准备以有备击无备此役必能对孙吴军形成单方面碾压的优势。” 王凌问道:“秦参军有没有确切的凭据?” 秦亮道:“合肥新城。新城搬离了施水之畔今日新城所在之处既不靠水、又易守难攻明摆着是我军预设战场请君入瓮。新城又小又坚吴军强攻耗费兵力却无太大好处。所以吴军最好是直接图谋寿春得到寿春全淮南的局势便会变|天吴军的战略好处极大。” 他稍作停顿接着说“每年秋季淮南便会连续降暴雨河水骤涨。那时候连接施水、肥水的运河则能通航吴军可利用这个时间窗口以舟师运兵|运粮直接进逼寿春。仆故推测秋季有兵事。” 秦亮说了一通话王凌仍未 表态。这也不能全怪王凌都是推测的东西哪能完全靠谱? 连秦亮自己也只是赌一把而已反正赌错了也没多严重的代价。大不了那些名士会品评说秦仲明不善谋。不善谋就不善谋又不会掉块肉。涉及战争的人就不可能不赌万一赌对了呢? 王凌偏了一下头跪坐在旁边的王广小声道:“待到秋季之前准备一下并无坏处。” 这时王凌想了想终于开口道:“秦参军言之有理彼时老夫把屯卫召集起来有事则备战无事则训练。” 秦亮赞道:“明公英明!” 有了结果大伙儿便不再说吴军进攻的话题毕竟即便秦亮说得对、那也是半年后的事了。王凌开始与孙礼说些洛阳的话题接着还谈起了逸闻趣事。 人们相谈甚欢。孙礼作为扬州刺史到了寿春却要仰人鼻息却好像没有什么不满依旧和王凌谈笑风生。于是秦亮觉得孙礼这个人有时候说话很直但不是个难相处的人。 很快到了午宴之时便是酒肉相待。 然而相比后世动不动就满桌子几十个菜的场面此时的宴席也就那样。分席的一个人三四个菜而已无非就是烤、炖的肉扬州这边河流多还有个生鱼蘸料的菜以及菜和鱼煮的羹。 席间王凌客气地说:“扬州多事之地未能有歌舞助兴还请德达等见谅喝得不热闹无趣了点。” 孙礼举杯道:“哪里哪里承蒙都督美酒鱼肉招待非常丰盛。” 秦亮没有掺和他们的商业互吹开席之后他一直没怎么说话。除了想真正做事的时候、就像刚才提建议秦亮平时还是比较低调的。 不料这时留着髯的大胡子王广道:“仆闻仲明善诗赋。此情此景楼阁之上风光正好高朋满座。仲明何不赏脸、兴手赋诗吟唱一首?” 秦亮留意观察了一下王广觉得王广纯粹是给面子、并无丝毫恶意。而且刚才王广还帮了忙、劝他爹呢好像对秦亮的印象挺好。 别人给脸秦亮也愿意给面子。但他完全没有准备冷不丁让作诗抄……不对作哪首好?他确实会作诗、打油诗但要作一首好诗谈何容易? 将进酒?好像和今天的情形不太搭。秦亮刚才喝了不少酒一时间脑子有点晕愣是没想到“作”哪首。 别人见他没说话以为他在酝酿文采好几个人都投来了目光。特别是王广一脸期待的样子。实在让人不忍推诿他的好意。 秦亮忽然心里闪过一个念头想起了在洛阳时自己改过曲谱的《长相思》。关于这首乐府诗的唐朝曲谱秦亮当然不知道。但他用古乐府的曲配上洛阳民歌的调稍微改了一下本是准备等朝云来了、与她合奏演绎的。但朝云后来一直没有出现曲子便未曾派上用场。 秦亮伸手入 怀掏出袋子里放了很久的一块布来上面有简单的琴谱标注。他起身道:“仆有一首乐府曲可为诸公演奏。仆需要一张琴、一把剑并有一人奏琴相和。” 王广拱手道:“仆略通音律若仲明不嫌愿为君奏。” 言罢王广走了下来与秦亮小声谈了一会儿便吩咐人去取琴与剑。 一番准备后随着时间的拖延刚才侧目的宾客们又重新开始了敬酒、互相交谈。秦亮提起了一把剑看了一眼阁楼上的场面又望着窗户外灰蒙蒙的天空接着他看向跪坐在旁边的王广、轻轻点一下头。 王广轻轻挥手向外一拂琴弦立刻发出非常悦耳的弦声。只一声弦响王广就不只是略通而至少是熟练抚琴的轻重缓急还是挺考验基本功。 秦亮作醉酒状缓缓挥起剑唱道:“长相思在洛岸。络纬秋啼金井阑。” 唱到这时他的动作平缓调子起伏也不大但即便在秦亮一个现代人的品味里、这个曲也很好听。 下一句“微霜凄凄簟色寒”则高低缓急开始变幻待唱到“孤灯……不……明…思、欲、绝”时调子从低到高不断高亢到“明”字时调度又逐渐下降。最后一字一顿非常低沉却有力仿佛情绪的深度。 王广的琴也配合得极好每一下抚琴的节奏长短都几乎完全与唱词同步更加重了最后三字的情绪力度那一字一顿仿佛力透墙壁、刺向天空。 实际上这一句的琴声配合难度很高因为节奏变化比较复杂。此前秦朗是准备自己奏琴、朝云唱词的他当时也有点怕自己在当场出现纰漏。 然而这个大胡子王广似乎与秦亮的想法非常默契竟能一下子就严丝合缝。这么个黑胡子莽夫形象的奏琴水平确实让秦亮感觉很意外。 (果然古乐府基调的曲子唱词要用此时的发音才好听。眼下这个时代的语言发音还是很不一样的比如“纬”的发音有点像各(帷却依然读韦)“凄”有点像澈“欲”有点像哟。最不一样的是有些字、不止一个音节比如“不”类似于“仆沃”这样的双音。也幸亏有变化不大的汉字否则两千后的人们可能听不太懂魏朝人在说什么。) 很快连上位的王凌也入戏了他把手放在左额上低着头好像在悄悄伤感。 座中宾客无不神情黯然有人已望向了西北方向的都城方向。在座的诸公不少人的家眷都在洛阳做人质地位越高的人越要送人质。 甚至已经有人发出抽泣声。秦亮与王广二人才演奏几句可见古音的情绪力度之深。 刚才还谈笑风生的人们思绪仿佛已经回到了大魏都城呆呆眺望的目光里都是对妻妾亲人的思念。家眷分离带剑淮南又是为了什么?魏吴皆为汉自相残杀、千里白骨不过是为了那点舍不得放手的权力利益罢了。 正文 卷一 第三十一章 醉酒舞剑 寿春阴云笼罩的天空灰蒙蒙的仿佛变矮了风声时起时落。前厅阁楼上隐约传来了弦丝之声。 路过的美人不禁好奇遂走上了楼梯口向阁楼里看了一眼。 便见一个穿着青色大袖深衣、头戴小冠的英俊儿郎在堂上醉酒舞剑脸稍微有点白、能让人看到浅浅不明显的山羊胡长得确实不错个子又高醉酒的姿态如玉山之将倾。 但美人平生最不想看见有人舞剑她微微上翘的朱唇撇了一下露出了不屑的气愤神情单眼皮的冷峻眼睛里又流露出了些许伤感正是又气又愁。 当她听到舞剑的人唱歌时伤感又加重了几分。失神之时隐约只听到长相思词也没听清楚但曲子里深深的思念情绪已是十分明显。旋律声调的感染力抽象却直接。 加上舞剑的场景、本身就是她的忌讳很容易让人想起往事。于是乌黑浓密的鬓发之下、她那双漂亮的眼睛如蒙薄雾紧致雪白的眼眶皮肤也稍稍变红了。若有人看见这副梨花带雨的样子真是我见犹怜。 往事的片段场面在心中闪现叫人有点难以自持。 她的洁白贝齿咬着下唇一角虎牙微露便伸出削葱般的一只玉手扶住了墙壁一手捂到了嘴上、方才没有发出声音。 接着里面又传来了高亢、带着破音的呼唤唱腔随后渐行低沉而有力。这样的声音冷不丁地、一下子便击穿了她的防卫。 那些小心掩藏、尘封的东西仿佛忽然涌了出来!“啊”地一声她终于忍不住把手用力按在胸口一脸痛苦表情将胸襟按出了非常深的凹陷。 不慎发出的声音立刻引起了阁楼里的人们警觉好几个人向这边看过来。 美人的动作非常敏捷身姿也很轻快急忙便闪身一躲。不料刚才的失态早已影响了她的心神脚下一个踉跄人便摔倒在地顿时疼得她直吸凉气。 但是阁楼上传来了脚步声好像有人过来了。她顾不得伤立刻从地上爬起来咬牙强忍着痛一瘸一拐地慌忙逃跑。 …… 秦亮听到了有女子的呼声转头看时只看见门口的楼梯上的浅青色长裙裙摆很快就像退潮一样、拽地的裙摆片刻便已消失。然后楼梯上隐约有脚步声那女子应该走掉了。 秦亮既没看清人也不好问。能跑到征东将军府里来的女郎多半是王凌家的女眷一个外人瞎打听啥? 琴声和唱声都受了打扰便停了下来不过之前他们已经演奏了一遍倒不用继续了。刚才在音乐中陷入沉思的宾客们这时也恍然回过神来。 秦亮向上位和周围的同僚揖拜便要退场。 那脸上有胡须的王广、倒一脸不舍的表情主动问道:“仲明可精通奏瑟?君与仆以琴瑟相奏何如?” 琴瑟和鸣琴瑟之好?我和你这大胡子?可拉倒罢! 刚才要秦亮作诗赋已经给王广面子了这会儿秦亮不用再答应他便推诿道:“手法有些生疏恐跟不上公渊大庭广众之下贻笑大方一会儿可有人去肥水边洗耳朵了。” 王广这才笑了笑放过秦亮。经过刚才的一句玩笑本来伤感的气氛也渐渐缓和。 宴席继续饭饱酒足之后方才散场。秦亮跟着孙礼向王凌拜别走出了阁楼。 走出征东将军府的门楼秦亮上了孙礼的马车同乘。他挑开帘子又看了一眼。但见府上的青色阁楼古色古香城楼的飞檐、以及连通角楼的空中廊芜让军事设施也有几分雍容典雅。 秦亮开口问道:“明公所掌兵马几何?” 孙礼道:“平日只有从洛阳带来的数千步骑乃中外军和庄兵。其中中外军亦受王都督节制完全听命于我的只有庄丁。若屯卫和州郡兵召集起来王都督应会让我分掌部分兵马。不过总的军务之事还是要仰仗王都督下令。” 秦亮拱手道:“仆明白了。” 中外军都是大魏国的中|央禁军建制上由朝廷直辖。 驻扎在洛阳的叫中军由领军将军和护军将军统率主要是新五营老的北军五校兵员已经很少了。留驻在外地重要城镇的禁 军则叫外军由受命于朝廷的四方都督统率。 州郡县寺招募的军队和官员养着的私兵以及兵屯的屯卫等等兵员并不叫外军。 所以孙礼刚才的话里说自己带过来的中外军、也要受都督节制毕竟王凌名义上是整个扬州地区驻扎的中外军统帅。但孙礼带过来的人一般情况下当然直接听孙礼的命令就行了。 打硬战靠的就是中外军这是最能打的兵。如今分掌朝政的曹爽、司马懿他们权势滔|天的标志便是一个称号:都督中外军事。 众人回到了刺史部官寺秦亮到自己的办公官署拿东西。 再度来到厅堂时秦亮直接走了进去。他和孙礼几乎每天都在这里一起吃饭关系非常亲近。 这跟秦亮在曹爽府做属官是不一样的曹爽身边有亲信何晏、丁谧、李胜等人一开始就是曹爽依仗的人他们才是整天和曹爽朝夕相处的人、什么事都可以商量。 而孙礼做扬州刺史之初秦亮就是他亲自征辟的属官。因此孙礼身边有几个最亲近的文武官员秦亮就是其中之一。何况他们这些外来寿春的人住都没地方住还一起住在官寺里简直称得上同吃同睡。 秦亮带着简牍上前呈到孙礼面前的书案上说道:“仆查看过各军使用的兵器又见寿春、合肥等城内都有兵器作坊便想重新做一批兵器并据此训练行伍战术。练成必定可以提高战力为接下来的吴军进袭做好准备。” 他说罢挑出其中一卷“这便是改造的兵器改动不大只是长短上有些变化。” 孙礼把手放在简牍上埋头细看。秦亮坐在旁边对孙礼指的地方又一番详细的口述解释。 今天已经从都督王凌那里得到了“彼时召集有事备战无事训练”的命令。秦亮想趁热打铁、从孙礼这里再得到授权就可以继续干更多实事了。 秦亮这种属官就是这样权力可大可小。决策大权在主公手里只要得到主公的点头那干什么事都没问题即便是那些品秩更高的文官武将也得听从。 正文 卷一 第三十二章 喜闻乐见 得到了孙礼的一句“诸军应勤于操练”秦亮就可以干事了。 孙礼带到寿春的那帮人多达数千由中外军和称为“庄客”“门客”的私兵组成整日在寿春城里既不种地也没怎么训练。 秦亮留意观察过那帮人一般就在刺史府和城中军营里溜达干些随驾出行壮声势、站岗、巡逻的事之后便是闲散地干着打造兵器箭矢、修墙补房之类的杂务偶尔才出操。 作为刺史的参谋长秦亮当然应该制定训练计划、部署诸具体事务(按照秦亮自己的理解)。 魏国最精锐的中外军吃得也不怎么好主要是米麦粟等主粮肉蛋很少所以他们的饭量很大要是运气不好、遇到个武将克扣军粮说不定偶尔还要饿肚子。至于屯卫在秦亮眼里、就等同于拿上冷兵器的半饥饿状态的农奴;而私兵则是恶霸地主犬养的打|手组织待遇稍微好点饶大山和王康就是那一类人。 秦亮寻思如果隔天才操练小半天应不至于过分。 一番准备之后秦亮便找来了张虓。之前秦亮先行南下、考察地形水文孙礼派了个私兵将领随行保护那个将领就是张虓。彼此在路上结伴一个多月关系处得挺不错。而且张虓是私兵武将更愿意确保主公孙礼说的话管用。 张虓字伯虎唯一的遗憾是不姓唐。 秦亮便让张虓带着王康、饶大山去各处军营通知将领们明日一早各带一队兵马、全副装备集合。 寿春是淮南地区的政治经济军事中心同时也是一座军事要塞军事设施很齐全。在城北就有一处校场和练兵台由夯土建造而成。次日秦亮与将士们聚集的地方就在这里。 人倒是来了不少大概有几百人但因武将们没见到孙礼便不约束将士整得一大群人闹哄哄的、在校场上不成队列。 秦亮走上练兵台环顾校场。 只见那些中外军的兵卒着甲率很高穿玄甲的比较多但诸如两当铠、襦铠也不少五花八门的全手工打造。甚至还有人的脖子上好像倒扣着一个铁痰盂看起来有点滑稽不过它确是有名字的、叫盆领。 几乎每个人都有甲无非是部分人的盔甲比较简陋比如两档铠没有披膊还有人穿着硬皮甲。 中外军号称天下精锐秦亮估计最主要的原因无非就是着甲率高、粮食供应稳定这两个因素最重要。盔甲是极其关键的军备所以朝廷管制盔甲、却不管刀剑。 可知经济仍是军队的先决要素哪怕在古代也不例外。 这时有几个挎着各式兵刃的武将走上了练兵台相互揖拜之后秦亮皱眉问道:“将军为何不约束将士?” 走在前面的将领不回答问题只说道:“秦参军不是说孙公召集将士吗怎不见孙公?” 因为秦亮经常在孙礼身边这个将领应该认得秦亮所以直接称呼了秦参军。秦亮道:“我请张百人将(或叫步军部曲将相当于步兵百人队的队长)带的话是孙公同意召集将士。” 将领一脸恍然抱拳道:“骑督(统兵三百骑)杨威。” 旁边还有两个马军部曲督(统兵百骑骑兵队长)也自荐名号。其中一人长得十分彪悍不高却非常壮膀子上的肌肉已经撑到披膊了给秦亮的印象比较深名叫熊寿。 魏国武将的品秩普遍偏高若只论品秩杨威两个手下的级别、也比秦亮高。但秦亮作为刺史身边的人这些武将应该多少要给几分面子。 秦亮刚这么一想杨威便道:“孙公没来那我们不如回营罢。” 杨威说到这里特地瞅向秦亮估计他也知道这么说话、秦亮可能要发火正等着。 边上的饶大山一脸恼怒刚迈出半步秦亮直接一把拽住了饶大山的胳膊心道:你连编制都没有能搞什么? 秦亮沉默片刻不动声色道:“明公体恤将士平日待诸位可是不薄。” 这下轮到杨威愣住了过了一会儿他终于开口道:“那兄弟们练练。” 秦亮刚松一口气那个面相粗壮的彪悍大汉熊寿开口道:“秦参军要教习俺们训练不如与俺切磋切磋先叫众军开开眼。” 私兵将领张虓终于忍不住道:“兄弟过分了。秦参军一个文官和你练啥?” “是有些过分哈哈!”熊寿抓着脑门笑道“俺这手痒见人就想和气切磋一番没留意秦参军是白面书生。” 秦亮听到这里拱手道:“恭敬不如从命请。” 在场的几个人面面相觑熊寿道:“真要打?” 秦亮道:“请将军手下留情你我点到为止。” 于是二人各自挑选兵器在土夯练兵台上各站一角。下面嘈杂的将士们也陆续聚拢过来了见到要打斗真是军中喜闻乐见的事。 秦亮没有选长兵器也没有拿军中最常见的环首刀直接用身上的佩剑一把汉剑、长不足五尺(此时一尺约二十三四厘米十尺才超过两米三)。熊寿则挑了一杆骑兵用的槊其实就是一杆长矛只是铁头部分比步兵矛要长、要重看上去单单木杆长度已超过十尺。 熊寿看到秦亮的兵器有点不好意思道:“秦参军不用拿一把长兵?” 秦亮道:“将军明智一寸长一寸强啊战阵尤其如此。” “俺不客气了!”熊寿喊了一声单手提槊冲将过来。秦亮佯装要打却忽然掉头溜之。 “哈哈……”众人一阵哄笑。 熊寿穿着甲体重也明显超过秦亮仍立刻追了过来。熊寿的脸皮微微发红情绪也被刚才那一下弄得、好像开始有点急躁。 秦亮放慢了脚步侧身观察熊寿的方位。熊寿很快追近立刻双手挥起长槊扫将过来。秦亮只退半步槊便带着“呼呼”的劲风在面前扫过。 熊寿见状单手握槊一边猛追一边伸出手臂、向秦亮猛|刺过来! 说时迟那时快秦亮忽然收脚用力一蹬身体反冲回去。同时用剑轻轻拍了一下此时已头重脚轻的长槊槊的刺击马上偏斜了方向秦亮的身体则从熊寿的身边擦肩而过但并没有拿剑攻击他。 拿着短兵器的秦亮、已经贴近熊寿胜负已定。但秦亮并未表现得太明显。 一系列反攻动作的速度非常快台上的几个人顿时愣了也许有人根本看清楚怎么回事。熊寿骂道:“他|娘|的太难受了!屈!”说罢转过身还想一战。 却不料杨威开口道:“行了行了!” “哐当”一 声熊寿扔掉槊向杨威走了过去。围观的人们也陆续收起了目光台下很快恢复了闹哄哄的场面。 秦亮把剑放回剑鞘说道:“熊将军招数生猛劲风破空定是员猛将佩服佩服!” “唉!”熊寿道“刚才俺轻敌了没留意。” 这时杨威才说:“秦参军给你留面子。” 秦亮笑道:“没有没有。我一个文官不靠勇猛吃饭有啥输不起的?” 杨威神情复杂地看了秦亮一眼。秦亮见状微笑道:“杨将军可以约束将士列队了吗?” “仆马上去招呼众军。”杨威道。 有了武将们的叫骂众将士很快就噤若寒蝉也不吵不闹了陆续在校场上列队各自站好位置。孙礼的人马远远没有到齐秦亮传的话也是“诸将各带一队人马聚集”所以到场的人马大概有两三百人。 实际上武将也没到齐。骑兵数量本来就不多所以骑督应该是孙礼军中级别挺高的将领;但步兵级别高的武将没来。以孙礼军几千人的规模看步兵将领最少有统兵一千五的牙门督将(步兵曲长)。 此时的魏军编制与汉朝已不太一样。秦亮了解过大概还是部、曲、屯、队、什、伍这样的结构常以二和五倍为进级单位。 不过一些武将应该要亲自上阵杀敌所以会有三倍这样的人数出现编制。比如骑兵督统兵三百但只有两个百人队的队长、叫作马军部曲督;剩下一百骑是骑兵督亲自带领冲阵相当于骑兵督兼|职一个队的队长。 众军列成排之后秦亮走下了夯土台子在队列周围转悠了一会几个武将也在旁边。 秦亮拿起了一个步兵的长矛目测了一下不到两人高估计也就十尺出头(十尺约两米三)。他一圈看下来有的长矛长短不太一样但最长也不到三米。 他双手端在手里往前一刺转头问士卒:“是这么刺吗?” 士卒憋住笑答道:“差不离还能挥。” 这时秦亮把长矛举高把矛尾靠到了膀子上跨前一步、侧身做出了长枪枪法中的阴把枪的把式这是后世使用长枪的传统武术招数之一。 接着秦亮左手在前撑住木杆右手在后压住矛尾、并控制捅|刺他这样快速捅刺了几下便问道“这样呢?” 旁边一个武将观察了一番说道:“如此省力是省力不能挥动用招迟滞而笨重。” 秦亮道:“把长矛加长五尺最少两层密集长矛捅过去还要什么招式?我三五个人捅你一个人意思是你还有三头六臂招架哟?” 再长五尺也才三米多还可以更长。但敌人是吴军长矛和魏军的矛差不多长只要比吴军长就行。矛越长长矛步兵阵就不好转向、推进速度就越慢。 而且吴军的骑兵约等于零有一些北方过去的士族将领擅长骑战但吴国没有多少马。所以长矛做太长更没必要了何况步兵也不能只用一个兵种。 另外秦亮还专门找到过吴军留下的环首刀比魏军的刀要短一到二尺好像是因为水军在船上用更好使。 这些具体敌情秦亮都整理好了案牍、呈报给了孙礼。正如孙礼喜欢的孙子兵法所言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正文 卷一 第三十三章 铙歌起 魏军、或许还包括吴汉两国的军队装备最普遍的兵器是环首刀。 魏军的环首刀大部分在五尺长(一米多)最长有八尺的骑兵步兵普遍配备起码有一半人配备有一把环首刀。吴军之前扔在战场上留下来的环首刀则在四尺左右。 环首刀就是一种细长的直刀刀脊加厚适用于战场砍杀。造型跟唐朝的横刀差不多不过刀柄尾部有个铁环可以系上布条缠在手腕上、以防战场上兵器脱手。 接着秦亮便继续查看校场上的骑兵装备。 刚才切磋时马军部曲督(百人队长)熊寿用的长槊就是骑兵武器之一长度比步兵矛稍长主要是前面那截铁|枪|头更长更重。 但马槊并不是骑兵最常用的兵器很多骑兵拿的是一种头部带铁球的铁棍长度也不长。而骑马的武将们最爱的兵器是短手戟类似“丁”字头的金属部分手戟可以投掷还没短兵相接、就能先给对方来一下。 秦亮一圈看下来发现骑兵的兵器最是五花八门骑兵并不细分兵种。也有人携带弓箭但会驰射技巧的骑兵可能比较稀缺大多还是停下来再射。 装备的发展确实有滞后性。秦亮忍不住开口道:“吴国没多少骑兵我军骑兵主要对付的还是步军却配了大量中短长的兵器。长兵器对付步兵应该更有利罢?” 骑都杨威道:“啥趁手用啥。” 秦亮没有立刻说话径直牵上一匹马找了一根马槊这才说道:“可尽快安排人手重新打造一批长矛。木杆加长铁制尖头小一些免得刺击头重脚轻。” 诸将见秦亮拿着马槊动作熟练地翻身上马都露出了诧异的表情。 可能秦亮的模样起来确实不像骑马冲杀的猛夫。他的脸长得比较白之前在家乡干农活本来晒黑了点到洛阳半年整日呆曹爽府又白了。何况秦亮今天穿着青色袍服也不方便骑马。 众目睽睽之 下秦亮简单地把马槊单手夹在了腋下右手向前撑住了木杆。“驾!”他吆喝一声轻轻踢了一下马腹便单手端着马槊让前端斜下夹枪向前冲去。 秦亮当然并不善于马上拼杀主要是骑术和用长兵器都缺少经验但刚才的战术动作并不复杂做起来没啥问题。 冲出一段路秦亮勒住缰绳调转马头重新往回冲这时他双手挥舞起了马槊。看来骑兵即便用长矛夹枪冲锋要转变动作、使用大伙儿习惯的双手持槊挥舞也可以不用那么呆板。 诸将议论了一番应该是觉得、秦亮这个文官搞的新花样有点不可思议最重要的是一时也没法在战场上验证。不过好在秦亮做的改动并不大制作兵器和战术动作都很简单一时间便没人明确反对。 只是新增一些更长的长矛罢了军械中最简单廉价的东西就是长矛。一根木杆加个矛头用铁还少。 而且这些武将也是多少想给秦亮面子。 世人的一些价值观诸如投之以木桃报之以琼瑶经过许多年潜移默化的影响早已深入人心即便是不识字的人也不能例外。所以古代一些官员在与刚建交的蛮夷打交道时常会说“畏威而不怀德”这就是偏见毕竟别人又没经历过诗经的熏陶、不可能天生就用同一种观念处世。 譬如之前秦亮在占据上风时、却对熊寿忍让也只能在这里干才行。要是去了外面说不定对方觉得秦亮好欺负还想进一步试探一下底线、以便利益最大化。 忙活了半日秦亮便与众军辞别。回到刺史府他立刻开始制定训练计划无一例外随后要把策划书誊抄了一份递送刺史孙礼。同时派人送文书、知会都督府告知对方若要使用城北校场时可提前通知刺史府。 接下来的训练进行还算比较顺利。孙礼军人马经常大规模在城北演练自然也弄得寿春城的官员们议论注意无法避免的事。 一次在刺史府的宴席上之前不怎么被注意的秦亮、也被几个人敬了 酒人们趁机上前说话。 有个郡守问道:“吴军真的会在今年秋入境?” 秦亮只得回答:“还是推测不过有备无患。王都督已下令秋季之前便召集屯卫、州郡兵无事训练有事备战。” 众人一阵唏嘘。不过也见怪不怪了魏吴之间时常你来我往厮杀三五年不来一次血流成河、浑身都不带劲。 王凌的长子王广今日也在席上开口道:“仲明善于诗赋工于经文且通音律未料志在行伍……仆有三位兄弟其中二弟三弟最喜舞刀弄枪勇猛非常有机会仆把他们引荐于仲明或许他们也能与仲明相善。” 秦亮笑着揖拜道:“若能与两位将军相识亮必荣幸之至。” 王广道:“今日宴上烽烟之气渐浓仲明与仆合奏短箫铙歌为诸公助兴何如?” 孙礼也开口道:“此乐正应景。” 秦亮听到这里只得硬着头皮答应若非必要、不能扫了主公的雅兴。接着侍卫们就找来了两种乐器还送来了一卷曲谱这两种乐器在军中也有倒也方便。 又是一番准备秦亮与老搭档王广跪坐在乐器旁边开始为宴会增添节目。 铙歌一开始创造出来就是军乐王广的萧声短促吹起苍劲悲壮的气息立刻就在厅堂上弥漫开来。秦亮听清楚节奏随之敲击铙。金戈铁马的肃杀之气加入其中宾客们都放下筷子倾听着这战争的音乐。 不得不说秦亮与王广还是挺合得来。这次是他用敲击乐配合王广也没有事先排练但合奏没出什么纰漏。主律是萧声秦亮时停时起在恰当的时刻加入敲击乐增加萧声的层次感。 世事往往就是如此之不完美看起来美貌喜欢的人可能相处起来很别扭内心也相互不理解如同秦亮前世的妻子。而好不容易遇到一个知音一样的人相谈甚欢、情投意合却往往就是王广这么个大胡子。 正文 卷一 第三十四章 邪门歪道 天下无不散之宴席酒肉与音律结束后众宾各回各家。 王广回到了征东将军府这里虽有比刺史府更宽阔更恢弘的城楼阁台但他的心境很快就低落下来。他终究还是忍不住打算去女儿住的地方看看。她的名为岑字令君。 “唉!”王广走到阁楼的木梯上时不禁犹自叹了一口气。 终究还是觉得亏欠了这个女儿、唯一的女儿。在她小的时候王广一直追随在王凌身边好几年也回不了一趟太原。以至于王令君七八岁的时候有一次王广回去把她吓得都躲了起来已经把父亲都完全忘了。 对于王广这样、把亲人看得很重的人对他来说难以接受。也许他有借口为了家族的前途为了辅佐父亲、为了跟父亲学习军政事务等等但终究是忽视了家眷。 也许正是因为王广常年不在家才让同乡温家那竖子有机会瞎教不知道给年幼的王令君教了些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温家一直和王家来往、关系很好谁会想到温家|族人中出了这么个人?不过一年前那竖子就病死了这就叫报应! “女郎在此地?”王广在楼梯口问了一句。 侍女弯腰道:“独自在阁楼中早上到现在都没出门。” 王广问道:“用过午膳?” 侍女点头道:“妾送过了。” 王广点点头走进门便到了四面都开窗的阁楼里。其中一扇窗下面令君正孤零零地跪坐在那里手里拿着笔望着窗外一脸冷清。她察觉有人进来了这才转头看了一眼。 她没有起来放下笔后依旧跪坐着只是挪了个方向接着缓缓向王广弯腰一拜好一会儿才直起腰来。 “唉!”王广又叹了一口气然后走过去跪坐到了木案一旁。 他瞄了一眼王令君写的东西看起来像是在誊抄。看了一会儿他看出了誊抄的内容是《法句经》。王广心里“咯噔”一声心说:她在洛阳的时候还只抄《四十二章经》现在已经开始抄《法句经》了? 这两部佛经王广都没读过他特别厌恶佛经、现在更有点憎恨之心了。但王广知道洛阳那边比较兴《四十二章经》南方则念《法句经》。 两种经文不知有何异同王广没仔细专研过。不过洛阳信佛的人主要是祭祀为了祈愿现世的风调雨顺、日子顺利都是些笼统的愿景。但南方信佛的人往往是在为死去的亲人祈愿希望死人在另一边过得好。也就是说南方的佛愿更加具体这可不是好事! 王广本想带着令君南下散散心不料竟适得其反? 这时他看着令君身上宽大的暗红色深衣心里更不舒服越看越像袈裟。因为洛阳僧人穿的袈裟就是红色。 王广忍不住开口道:“年幼时易误入歧途即便是现在卿年纪也不大没经过人事。以后你大些了经历过许多事便会明白有些事并没有 那么要紧。回头一想只会笑笑而已。” 令君的表情没什么反应不过她是士族出身起码知道应该尊敬父亲从姿态就看出来了。她挺拔的上身向前倾斜做出了恭敬的样子“阿父说什么?为何要这么说呀?” 王广指着案上的经文“那么点小事至于看破尘世么?” 令君摇摇头“阿父误会了我。我只是觉得经文很有道理想修行心境罢了。” 王广的眉头紧皱嘴使劲闭着没吭声之前被风吹乱了的胡须几乎把嘴遮住了。父女二人跪坐在同一张木案旁隔得那么近可王广却觉得父女之间的心、此刻仿佛隔着一道寿春城墙。 “人都已经死了!”王广气道。 这时令君的削肩微微一颤却不知是不是被王广略带怒气的呵斥吓的。 王广心道:要是没死的话就这模样其实让令君嫁给那姓温的也能接受毕竟温家同为太原大族。其主家温恢二十年前就做过这扬州刺史了那温郎虽不是主家、却也是温氏一族。 只不过是年纪差距太大了点而已。 当时温郎已经成年因为不是温氏主家、家境并不太殷实便经常是上午半日来到王家庄园、教习王家孩童识字蒙学罢了学生大多还是男童。而令君彼时才几岁大在那群孩童里都算年纪小的。 即便等她离开太原时也才八九岁到现在已快十年没见过温郎了都是些过去了很久的陈年旧事。但王广最近才隐约知道原来那竖子这些年一直在和令君互通书信!他|娘|的还是世交、还是士族太不讲究了! 温家竖子他|娘|的究竟在书信里写了些什么邪门歪道?让令君如此迷了心智。王广至今不知道令君也从来不愿意说出来。 但不管怎样人反正是死掉了王广现在能有什么办法?敢情还要和那竖子阴婚不成那样的话、大名鼎鼎的太原王家必是普天之下最大之笑话能给世人耻笑一百年。 王广想到这里一脸苦思的神情道:“明日卿便与我出行去民屯上看看。” 令君那单眼皮眼睛里的神色终于有点变化了露出疑惑的神情。 她的下巴很秀气刹那间的疑惑里、还透着清纯的模样仿佛不染一丝一毫的烟尘虽然挺拔雪白的脖颈和削肩让她看起来有点冷傲但在王广眼里女儿根本就还是个孩童。 与王广的大胡子大汉形象不同令君长得非常秀美脸型差别很大、单眼皮和秀气下巴更不像王广不过她的眉宇之间还是有点点像王广夫妇而且一头秀发十分浓密乌黑当然跟王广略微乱的大胡子不一样、要柔顺有光泽得多。 好不容易生出这么个人间绝色的孩子王广实在无法接受、令君似乎有出家的倾向。 “阿父为何去?”令君的声音很清澈。 王广道:“让卿看看人间疾苦卿兴许会有所感悟。不过是些虚无缥缈的 东西有啥放不下?阿父说过了只要再过十年卿必会感慨今日之忧无非是无数小事之一而已。阿父已在世间走过了很多路还会骗你么?” 令君沉默了一会儿。 王广接着有点生气地说道:“我们王家的亲人不重要么还比不上一个外人?” 令君这才开口轻声道:“阿父不要生气。君不提我真的都忘了。本就是没有的事一时不知该如何应答。” 王广从鼻子里发出“嗯哼”一声。 令君道:“阿父不信我?” 王广皱眉看了一眼佛经又打量着女儿“叫我如何信?” 令君轻叹一气说道:“去年还经常想起但我真的已经尽力忘掉了。若不是那天突然被人点醒若是今日阿父不提及我想也想不起来。再去纠缠往事又有什么用?” 王广心道:令君所言好似也有道理耶? 令君的声音接着道:“我抄佛经与那些事没有半点关系。我不过是想安静一些日子佛经真的挺有用阿父也看看罢。我多抄一份过几日送到阿父书房来。” 说到这个份上王广已无言以对只得再次叹了一声。 令君却露出了笑容轻声唤了一声道:“阿父你都叹多少次了?” 这句声音微微带点娇嗔、带点撒娇又清澈纯粹叫人联想到世间无数美好的事物让人心在不知不觉中悄然融化。王广的心立刻又暖又软点头道:“好好阿父不叹气。” 王广从垫子上站了起来说道:“那我不打搅令君了。” 令君也随后起身送到阁楼门口方止步她把双手举到了额前宽大的深红刺绣袍服立刻遮住了那张秀丽绝美的脸然后在原地深揖弯腰时背后的奇妙曲线才从袍服中隐约露出了轮廓。王广下楼之前令君也仍未礼毕那缓慢雍容的神态举止让人心里有说不出的异样感觉有点玄乎。 王广走下楼之后又不禁回头向上看了一眼。 与妻子只重视儿子不同女儿在王广心里的分量仍然很重。他的内心对令君的感受有点复杂有着些许残留的愧疚有着些许担忧有时候也很气人还经常有忽冷忽热的感觉。 不过经过一番交谈王广的心里要好受点了果然家眷还是要经常相处交谈才行。如果像以前那样几年都不见一面恐怕令君对王广的防备心更重。 就算这样有时候她还把自己封闭起来家人不像家人让王广感到生疏得像外人。 王广感觉放松了一口气稍微放心一点之后他便准备去帮家父王凌处理杂务。女儿的事也很快被抛诸心外了。 作为王家的嫡长子王广心里有一个念头家族才是最重要的、家族存世是第一自己的性命都在其次。为了这个家族能好好地活着王广早已做好了牺牲一切的准备。 正文 卷一 第三十五章 不能谓之神 春季过了就是夏季如果稍微留意便能察觉到草木的疏茂、颜色的渐进甚至可以看到街面上人们追随季节的布料颜色更换。最明显的还是增减衣物。 到了六月中旬依照征东将军府的命令各地屯卫兵员开始部分召集演练郡县官员动员起来了各种来源的兵。南边与吴国交界的地方游骑队有所增加。 秦亮亦做好了战斗的准备。经过短短数月的演练孙礼军的兵器增造和战术训练已小有成就。 训练强度在秦亮看来不高还比不上当初他入学大学时、到军营中那一个月的军训集训。无非是隔天出操个半日有时候把每五天一次的休沐积攒起来、各队将士还要轮休。 好在新增的操练项目不多、且内容简单。额外组织打造的兵器更简单就是长矛而已花费不了多少时间。 关键还是因为这些中外军和私军将士不是新兵他们本来就有行伍规矩阵型、列队、组织、法令皆是现成且魏国常年战争不断将士也有比较丰富的作战经验。秦亮稍稍给他们增添一些队列战术演练成效很快。 反而是因为秦亮的官位级别等缘由交流的时间成本比较高也费了些神后来逐一解决。磕磕碰碰下来总算是完成了当初的训练计划。 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七月一整月、直到八月却完全没有出现秋季连续暴雨的情况。秦亮忍不住再度出城对当地军民进行询问人们依旧说每年秋季多雨、河水暴涨。然而今年有点反常。 气象确实只能根据经验总结出一些规律但都是概率、并非定律直到后世用现代化的手段进行精算预测依旧还是概率问题。而且从大的周期看气候变化更大以前河南还有大象、所以叫豫州现在早就没有了。 总之今年秋季虽然时常下雨却无连续性的暴雨。 秦亮出寿春城之后骑马沿着肥水(东淝河)、旧运河、施水(南淝河)一直走到巢湖沿线观察。河面的水位确有增加巢湖的水位变化最明显。 但是连接肥水和施水 的废弃运河不能通航各河流的水位都没达到预期。特别是施水流经长度很短发源于新合肥城附近、止于巢湖;当地的雨量减少施水水位就很难上升受更大范围的降雨影响较少。 秦亮的心情仍然焦躁主要因为秋季还没过去他还抱着希望等待。 唯有期待方会焦躁。如果明知那样东西不会来、完全不抱希望又怎会因担心失望而焦躁? 他知道这种期待战争的心态不对毕竟是自相残杀的惨剧。然而如果这场战争一定会发生、谁也无法避免那么早点到来岂不痛快一点? 直到中秋节前气候情况依旧没有变化。 刺史府开始如常准备过中秋节这时候的中秋节与后世稍有不同官员们往往会做一些象征性的事便是准备一批雄粗饼到乡间去发给老人。养老才是主题而非团聚。 秦亮跟着孙礼等官员出行回到寿春城之后接着是一场简单的宴席。 宴席上大家谈笑风生还有人拿秦亮开涮意思是秦亮在年初振振有词说今年秋吴兵会来现在看罢、兵毛都没看到一根。 反而是听信了秦亮方略的孙礼或许看在他组织兵事上十分尽责孙礼亲自出面为秦亮说话。 孙礼说:“孙子兵法曰兵无成势无恒形。吾等世人不能谓之神推测不准也是常情。况秋季备边以备无患亦非坏事实乃吾等分内事。” 众人听到这里这才放过秦亮不再多言。 但秦亮想了一会儿还是觉得吴兵会来。只是因为今年秋气候反常不利于吴国擅长的水军行动加上魏军在这个季节容易有所准备、吴兵很难做到战争的突然性所以诸多不利因素叠加、才让吴国暂停了进攻预谋的推进。 不过孙礼已经把话说出来了这时候秦亮再强辩的话、有点不给孙礼面子。所以秦亮没有吭声等以后有机会再说。 宴席早早散场阴了一整天的天空此时也飘起了小雨。 本来是太阳 还没下山的时辰光线却变得非常阴晦不明。秦亮回到刺史府里的住所搬起了之前写的策略草稿来到附近的阁楼上。 或因受道家的影响世人欲近天此时除了那些低矮简陋的民房府寺豪宅都爱修阁楼二到四层最常见。二层往上常常是四面开窗采光极好。 借着窗前的光秦亮把自己写过的简牍又看了一遍。留在手里的大多是草稿字迹潦草又很多涂改但因为是他自己写的重新看明白内容没有啥问题。 看了一会儿秦亮想起还有一些内容便叫来佐吏去传话王康把卧室的竹简也搬来。 绵密而不犀利的小雨、阴云笼罩的天空这一切都让人心情低沉。想起很多人的质疑、秦亮也不能完全不受影响。还是因为他没有实际作战的经验严密的理论、似乎并不能让自己完全坚信不疑。人在本能上大概还是更信赖经历过的事如果是有多次相同经验、那更容易坚信到固执。 “秦君东西搬来了。”王康的声音道。 秦亮回头看了一眼见他扛着个粗布袋便道:“拿过来罢。” 这时光线更暗了秦亮没有马上看简牍。他坐了片刻王康的声音再次让他回过神来。 王康的声音道:“仆去拿灯。” 秦亮点头道:“卿去拿灯我把窗关上。” 他从木案前爬起来关掉了三面的木窗剩下南面的窗户时、他又继续眺望了一阵远方的光景。 蒙蒙小雨茫茫雨雾让视线看得不远只有远处的城楼影子隐约在望。何况即便是晴天仅凭肉眼又能看见什么呢? “嘎吱”一声秦亮径直关闭窗户但人依旧站在原地。他的双手还放在木窗上额头靠过去抵在手上埋头又沉思了稍许。 这一次他很固执目前依旧觉得自己的判断没有错种种因素综合推测吴兵必定会来!只是吴军相当依赖水军优势、把时间延迟了但应该不会延迟几年那么久。 正文 卷一 第三十六章 扭曲的慰藉 更多的简牍搬上了阁楼秦亮却没有再看。四扇窗户已经关闭凉风一阵阵地从窗缝灌进来油灯的火焰晃悠不定、阁楼里的光线忽明忽暗。也许只有到楼下去灯光才能稳定。 秦亮望着那盏油灯沉默了良久。这是一盏青瓷灯下面有个稍大的盘座中间有陶瓷柱、支撑起了上面的小油盘油盘里放一根灯芯火光正在灯芯上摇曳。 搬简牍的王康算是白忙活了。秦亮看了他一眼开口道:“卿遇到过最难熬的日子是什么时候?” 王康不假思索便道:“便是君来家里看望仆时前后几个月在床上躺着。” 秦亮恍然点头“对那阵子卿可能有点难捱。” 王康抬起头面对着油灯的上方好像在看着什么又好像只是单纯地望着似乎看到的只是记忆里的画面。 过了一会儿他开口道:“神志是清醒的、人动不了。家里早已掏空基本就是在等死。时间过得极其慢非常煎熬仆觉得自己不是躺了几个月而是躺了半辈子。” 他说话的口气平铺直叙仿佛只是在转述一件无关自己的事。秦亮没有吭声只是听着。 王康停顿了一会儿看秦亮一眼便道“一开始仆会整天想东想西想各种各样的事没事做只能想。不过是在漫长的死寂中细尝着各种苦楚罢了。仆会想阿母多年来就没过几天好日子枯槁的手脚只能用垒着补丁的麻布遮掩一到冬天便冻得瑟瑟发抖。仆离世之后她会更悲惨恐怕不得善终。” “唉!”秦亮不禁叹出一口气。 但很奇怪的是他在一边为王康的事难过和同情时一边又好像得到了一丝扭曲的慰藉。毕竟秦亮现在也感觉有点难捱听到有人比自己更惨那自己心里那点苦、好像也变得轻巧一些了? 这么想好像有点过分但王康说的已是过去的事秦亮意识到这一点、心里便坦然了不少。 王康沉默了一会儿他的声音继续道:“后来想了太多遍这些事渐渐便已麻木并且也开始明白实在是无能为力 彼时仆已完全放弃。剩下的就只有惶恐莫名的惶恐无须任何理由。” 秦亮感慨道:“释家说地狱很多人都听说过但有的人不知道地狱其实有十八层。” 他看了一眼王康忙又轻轻拍了一下王康的肩膀好言道:“已经过去了。” 王康平时的话还是比较少的比起饶大山要显得更沉默寡言。朝夕相处了这么多日子今晚王康是说话最多的一次。 秦亮寻思自己也经历过重病缠身、无法医治的事但感受其实没王康那么惨。区别最大的并不是医疗条件、反正都医不好;秦亮思索了一会儿觉得是牵挂。 他对前世家人的牵挂没王康那么执着毕竟死前留了半套房和不少积蓄。何况妻子悄悄望他早死少花钱女儿很少来医院看他女孩正是非常叛逆不懂事的年纪、在她心里亲爹说不定还比不上某小鲜肉明星重要虽然他仍然有点不放心家人但也就那样了。 牵挂让人更虚弱。不过根据王康的描述其实时间到了后面恐惧都是纯粹的这一点没多大区别求生是生物本能罢了。有些事最终只能自己一个人独自面对、没有别的办法。 王康看着秦亮道:“仆并不愿表忠反复感恩君的救助。仆只是不再愿意听人讲什么儒家道理说什么礼仪廉耻。” 秦亮心道:正是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好在儒学对秦亮来说根本谈不上奉为圭臬他也从来没劝过王康什么大道理。 秦亮开口道:“我觉得你还是别想着那点恩惠我当时不过是举手之劳根本不值得回报。就像我们的孙刺史为了报恩把全家财产都送给了别人。这是孙刺史舍得要是换一个舍不得的人是不是干脆想把恩人给杀了?” 王康露出了笑容摇头道:“仆决不会那么想本来仆便一无所有总不能把秦君赏的东西、又用来回报秦君。何况仆还指靠着秦君跟着能翻个身将来再也不用作最卑贱的庶民。经历过诸多事后仆算是懂了这世道在田地里做牛做马的人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他沉默了一 会儿又道“有些事仆无所谓毕竟不是外人。君不必猜忌仆有怨言。” 秦亮故作轻松地笑道:“地方就那么大点能瞒住什么?我对待你不差你有何理由怨我?”说罢收住笑容又说一句“不当外人挺好。” 王康一脸诚恳的样子认真地说道:“就算以后有什么仆绝不会怨君也不会怨谁。” 秦亮摇头道:“生计的折磨确能完全改变一个人。” 他的族兄秦朗之父秦宜禄或许就是因为生活的折磨不够大让他不够扭曲而造成了悲剧。张飞一句曹操纳了你老婆做妾、你还为曹操卖命不觉得羞耻吗?秦宜禄便被说动了正要跟着张飞去投刘备很快却在半路后悔、想回到曹公身边结果就这么被张飞一刀宰了。死得真冤。 “天色已晚回去罢。”秦亮从地板上爬起来左手去拿灯右手抱上一堆竹简。 剩下的竹简王康收拾了一下全部装进麻袋里双手抱着跟在后面…… 次日秦亮在与孙礼谈论之后发觉大魏在吴蜀两国潜伏的奸细、可能并未与驻守地方的都督有联系。好几年前魏国朝廷就曾派过一个奸细、名叫隐蕃隐蕃诈降吴国当时的王凌应该并不知情、也与隐蕃没有联系。 直到吴国也派人诈降欲在王凌率兵接应的时候伏击魏军隐蕃知道了事情、才急忙发动叛乱给王凌预警。于是王凌察觉不对劲逃过一劫隐蕃却被孙权所杀。 如果这些奸细与淮南封疆大吏有畅通的联系隐蕃向王凌传递消息就能悄无声息、不用搞出那么大动静魏国也就不用损失一个重要的奸细了。 不过秦亮也寻思东吴有很多北方逃亡的士族各地估计也是有各种庄园和屯田交通线路不好隐藏。就像之前在平原郡秦家庄园附近来了个青衣陌生人很容易就会有人注意到并且去试图打听来人的身份。操作起来有难度。 况秦亮只是兵曹从事想要插手这些机密性的事务难度更大。为今之计大概只能等待局势的发展。 正文 卷一 第三十七章 大雨来了 天气越来越冷淮南这边的冬天不如洛阳寒冷但是湿冷、风大也没见得比洛阳好过多少。 王广打算年过之后就回洛阳换弟弟们来父亲身边。这些年都是他这个长兄一家在洛阳做人质好不容易来到了淮南怎么也要与父亲过个年。过年祭祖是最重要的礼仪余者倒没什么特意的讲究无非陪在家人左右。 在所有的兄弟中王广这个长子与父亲王凌的关系是最亲的以前他常年都在父亲身边。只不过这几年王广开始承担做质子的责任后相处的日子才变少了。 于是过完年王凌也甚为不舍几番挽留几度难以分别。 行程就这么一拖再拖正始二年的春天过得很快。但这次离别不能再拖了王广已决定好在淮南的秋天雨季来临之前便要回到洛阳。 不料正在准备行程的时候刚进入三月下旬寿春忽然下起了连续的暴雨。行程再次暂且搁置。 一连半个多月中途暴雨虽时停时歇却没有一整天不下雨的时候。去年这个时候并不是如此天气。反常的天气让王广心里隐隐有了些莫名的不安。 他心里总觉得想要出什么事就像一种不祥的预感但又不能具体确认、究竟会在哪方面有事。 今天王广到令君这边来一下子没见着人便问了房中的侍女一句。 侍女道:“女郎去拜揖君侯了刚走不久。” 王广“哦”了一声忽然看到里面床上的几案旁边放着个箱子顿时有点好奇。 他想起令君来的时候就带着那个箱子叫她放到后面运行李的马车上、她也不愿意非得带在身边。之前王广以为是胭脂水粉、小女子常用的贴身物类的东西也没在意。 “你下去罢。”王广道。 侍女弯腰道:“喏。” 等了一会儿王广回头看了一眼才走进里屋把那只箱子打开来看。一打开便见里面放着许多简牍和布帛都写着字没有别的东西了。 王广随手拿起一卷简牍来看他刚开始的神情很随意但脸色很快就变得凝重。全身也逐渐紧绷起来他扫视文字的速度加快头也随之上下缓缓动着手里不断更换竹简和布帛。 全是那温郎的书信!去年令君说已经把往事给忘了没想到她竟把这些破烂书信带在了身边。 书信的内容差别很大看起来时间跨度也很长起码有好几年。有些还算正常就是提及太原的风物和往事谈论一些典籍的学说估计这是俩人刚开始联络时的书信。 这也符合王广的猜测。那温郎虽教过令君的蒙学但那时令君毕竟还小只是认识温郎、把他当作庄园孩童们共同的老师。记得王广把家眷接到洛阳时因为洛阳更繁华漂亮令君当时很高兴并未有过对谁依依不舍的表现。 但后面有些信就明显越礼了。 还有更露骨过分的比如有一篇温郎在信中描述了教习 过的剑法姿势并约定某月某日某刻、两人一起舞剑就好像靠近在一起遥寄相思之情。 王广看得怒火攻心俩人虽相隔千里但他见书信写得这么细致这么调戏令君就好像觉得女儿还没出嫁、清誉已受损了一样。 那竖子究竟是怎么与令君保持书信来往的?令君到洛阳后一直没离开过也几乎不出门闲逛而温郎一直未能受到洛阳人物的征辟、从未离开过太原郡;从书信中也看得出来温郎一直在太原郡各处活动直到他身患重病、仍然连令君后来长什么样都不知道还要在信中询问。 王广在洛阳的府邸中必定有侍女之类的人、帮这两人取送书信王广几年来居然毫无察觉。 温郎的信中还有大量怀才不遇的倾诉什么文武双全只因没有名气才无人问津。他说在三十岁之前一定要闻名天下做到世人敬重的官位并风风光光地明媒正娶、迎娶令君。令君就是他奋进的希望令君在他心里比公主还要尊贵云云所以他在成名之前绝不娶妻。 诸如此类露骨直白的言语好多份信里屡见不鲜。 温郎在病中的书信有两份更是让王广倒吸一口凉气。其中一份先是写什么天妒英才以及感到了畏惧与孤苦但劝说令君不要想着殉情之类的话。 啥?令君给他的信中有过殉情的许诺?! 王广的双手不禁微微开始发抖咬牙心道:令君呐你怎如此糊涂? 这样的信送到了老家太原王广除了担心女儿想不开之外还担心那些书信被人当作遗物叫看到了、对王家的名声也极为不好。 王广心里又是恼怒又是忧惧只觉得仿佛遇到了晴天霹雳! 但房屋外面还下着雨既不是晴天也没有闪电。 王广手里拿着竹简在房间里来回走着急促的步子仿若他此时焦急的心境。雨声打在筒瓦上的声音也是又大又聒噪更添了王广心里的烦乱。 令君确实也不小了比她那洛阳的姑姑王玄姬还要大一岁。早该把她嫁了也许没有这些事。但温家那小子病死之前她愿意嫁人吗? 王广左思右想一时间也想不起来士族里有哪个年纪相仿的年轻俊才。想到几个人不是年龄太小、就是已经成婚而且王广也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样的人。这种事确实要提早多准备找媒人多方打听才能有结果。 偶然之间王广不知怎地一下子想起了秦仲明。此人与令君年纪差距不大且亦未娶妻文采风流、在洛阳有名气、通音律、懂兵谋年纪轻轻为人稳重大方相貌身材也很不错。 片刻后王广却犹自摇了摇头。秦仲明的出身还是差了点前程也不见得好他在出仕前、当地中正官给评的品级必定不高。品评士人主要还是看出身而中正官给定的品级、也极大地决定了此人将来的升迁。 所以秦仲明从曹爽府的掾属出来官是越做越小已经混到了刺史的属官。 王广就算心急也不得不想令君毕 竟是王家嫡长子之女不说一定要门当户对怎么也要找个士族子弟罢? 除非秦仲明能立下奇功那中正官的品评也就不重要了将来论功行赏、照样做到高位一两代之后便可能是士族。但眼下看来秦仲明还是不太行。 就在这时外面隐约传来了一声叫喊:“吴兵来了。” 王广的思绪被打断忙向窗外张望雨声中又出来了更清晰的一声喊叫:“吴兵来了!” 王广怔了片刻走到了窗户旁猛地掀开木窗。外面只剩下“哗哗哗”的雨声没有别的声音了。白茫茫的雨幕之下阁楼飞檐静止其中就好像一副不动的画卷。 在寿春城当然看不到吴兵连魏兵也因为下雨、在外面看不到几个。一切都在雨中隐藏了起来。 从上月的下旬起大雨就下个不停。王广此时意识到河水必定已经暴涨!吴兵一般都会在秋季袭扰边境、掠夺牲口和农户但最近便于行船吴兵趁机提前出动是有可能的。 王广想到这里赶紧把竹简和布帛收捡到箱子里。女郎心细也许能发现东西被人动过但王广是她亲爹发现便发现了罢。 他离开了阁楼拿了把伞便急匆匆地往前面的府阁走。出了事父亲王凌必定会去前厅。 果然王广刚到府阁便看到陆续有披甲武将、带剑文官走了进去。他走上台基一进厅堂便见父亲王凌和身边的人在交头接耳十几个属官部将已跪坐在了两边的席位上。 王凌看了儿子一眼没有开口只顾听旁边的人小声说着什么。 王广上前鞠躬揖拜然后问旁边的属官:“吴兵到何处了?” 属官道:“刚收到第一个消息吴兵舟师还未到濡须口。征东将军府今年有些防备在濡须口水寨增派了斥候故而吴兵刚离开大江、便被我们的人探听到了。” 王广看了一眼外面屋檐流淌的雨帘。但他听说吴军除了斗舰、艨艟还建造了不少楼船吴军楼船一艘可载千人以上。那帮水贼可以一直在船里起居过活在水上呆很久不下船根本不怕下雨。 “有多少人马?”王广又问了一句。 属官道:“前方斥候说大小船只无数有十万大军!看旗帜都督大军的人是全琮。” 十万大军有点夸张了东吴在荆州不要兵吗? 王广点头道:“此人善于谋划全局。当年魏吴联手的时候诸军对关羽进行围攻的大略便是出自此人之手。全琮谋划得当才让各路人马没有混乱不堪。” 这时王凌的声音道:“叫人去请孙刺史商议军机。” “喏。”旁边的佐吏应道。 王广向旁人问清了大致情况之后也朝上位走去。父亲的头脑还算清醒这时候要临时召集各地屯卫必定来不及了扬州刺史孙礼手下还有好几千人驻扎城内那几千人此刻也成了不可忽视的兵力之一。 正文 卷一 第三十八章 太岁辛酉年 昨夜下了大雨下半夜、雨就停了大风也消停了但地面上仍然非常潮湿。清晨时分雾气便笼罩在大地上刚刚有点亮的空中朦朦胧胧看起来十分阴森。 人们总是会对未知的地方感到恐惧才会在视线不清的时候觉得那样的气氛可怖。 巢湖北岸靠近施水(南淝河)水口的地方合肥南寨的将士们一大早便提起了心胆因为大家早就知道吴兵大军已经从大江进了濡须水、巢湖。 在此地周边北边有合肥旧城、已是一片废墟东南有居巢县城。但是因为东南边是淮南地区最主要的战场范围居巢县城也荒废了。那边连夯土城墙都垮了大半里面断壁残垣就跟鬼城似的既不能用来防守也不能用来住人。眼下这附近就还剩这么个军寨兵也不多。 最大的官是个百人将姓陈。陈百人将一早起来第一句话就是:“可曾收到了征东将军府的军令?” 身边的人都摇头。 陈百人将不再说话提了把环首刀就走出寨门他睡觉都没卸甲出行也就很利索。几个人出了军寨步行没走几步就到了水口。 后面是施水水面笼罩着雾气。前面就是茫茫的巢湖雾气中根本看不到湖边就像大海一样。盯着看水面的话能看到那白烟柳絮一样的东西在随风涌动无序地飞快漂流、就像跳着鬼魅之舞。 黯淡的雾气中传来了浆的声音还有令人牙酸的桅杆木头“嘎吱”的响动。岸边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怔怔地望着声音传来的地方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之间灰暗的茫茫雾气中、一道巨大的黑影簌然出现!一下子终于看见影子了就好像是雾气中出现了一种未知的恐怖的怪物。旁边有人的肩膀冷不丁一颤陈将军也倒抽了一口凉气。 很快巨大的船楼便若隐若现地缓缓移动出来。两层和三层的楼阁就好像是一座大宅房屋似的上面还像房子一样、用木头盖了悬山顶的屋顶样式。加上水面上烟雾腾腾、朦胧不清那房屋就像是鬼殿似的。 就是鬼殿。祭神跳舞的时候表演鬼殿就会烧草木、扇出烟雾鬼殿总是在烟雾笼罩中模模糊糊。 部下这时开口道:“陈将军撤罢。俺们这点人再不走尸首全得留下。” “撤!”陈百人将终于下定了决心。未有军令擅离职守如果要处罚也最多处罚他一个人总比全部弟兄交代在这鬼地方好。 回到营寨陈百人将立刻拿出了一道小旗命令部下快马向寿春城奏报军情他不忘在小旗上系上一根羽毛。有羽毛的旗便是急报。 ……几天之间不断有各种各样的军报传入寿春城。 吴兵进入巢湖。六安城被围。六安城遭受大举进攻督敌军者、诸葛恪。吴兵进入施水。 又过了几天消息继续不停。 吴兵进入肥水。吴兵入芍陂。芍陂西岸安城告急。安城失陷守将自 |焚身灭。安城内外百姓被掠邸阁被焚大火昼夜不息。吴兵在安城开始挖掘芍陂堤坝。吴兵自芍陂北岸大举登岸诸路军或有五万之众。 秦亮每听到一个消息就用赤笔在一张地图布帛上画线。虽然消息混乱但通过血红色线条、可以清晰地看到吴兵的进军路线全部沿着水路画线。 一条主线一条支线。红色主线直指寿春。支线沿着巢湖、西侧舒水然后有一段陆路虚线直达六安;另一段从肥水中段西下虚线到达六安。 有了清晰的图示显然六安城并非主要目标因为即便攻下来也只能打击魏国淮南实力、但占不住。除非拿下寿春吴兵才有可能在六安久留。 全琮这一路才是本次吴兵攻略淮南的主力。 秦亮把图帛放在了刺史府的前厅上位几案上用一个三足圆形瓷砚压着。一有新的消息他就会来这里添上一笔。他的意思很清楚就是让孙礼看到。 但秦亮最近几天反而很少说话他做的事主要就是画这张图。 那些超越这个时代的新战术新法子孙礼等人没见过秦亮可以站出来主持安排。但到了现在这个时候孙礼这样有战争经验的大将必定知道该怎么面对形势说不定经验丰富一些、看得更准。不需要秦亮说什么了。 于是在其他几个属官进言、甚至偶尔争吵的时候秦亮的表现很不引人注意显得很低调。除非孙礼问他什么他才说说见解。 有个治中从事官、曾在去年秋天嘲笑过秦亮不止一次在前厅对秦亮冷嘲热讽称秦亮胡乱猜测意思就是:看罢吴兵来了吗? 此时那官儿却正在恬着脸道:“今年辛酉年干支不好凶相仅次于庚子。正月淮南下大雪鸟兽几乎死绝。初夏下大雨河水暴涨四野涝灾。” 秦亮心道:我是确实没猜到去年秋季居然不下大雨、今年却早早就洪涝灾害了。如果早知道治中从事能预测气候那我就猜今年夏季吴兵会来了。 估计根本没有人能猜中气候不然还要天气预报干什么?吴军说不定去年秋就准备干了发现水位不好才推迟到现在。 治中从事估计也想起了去年的旧事看秦亮的眼神有点闪躲好像不太好意思终于闭嘴。 秦亮却不想在此时得意地反讽治中因为最近天灾不断吴兵又烧又抢又杀淮南军民实在很悲剧。这时候去嘲笑人不太合乎时宜。 去年秋天秦亮多次被人嘲讽挖苦当时他确实很气、很苦闷、很难熬想报复。但如今能证明自己是对的、能吐一口气了他反而一点报仇的兴趣都没有了。他忽然对这个治中从事失去了兴趣一下子连其名字也想不起来。 或许时间就是那么神奇能稀释一切情绪当初无论愤怒、仇恨、渴望的心情多么激|动时间稍长就冷了。又或许冷漠才是最大的鄙视而非愤怒。 就在这时王凌的长子王广、到了刺史府前厅。这个大胡子个子高披上一身玄甲确实有 那么些威武的气势。但秦亮知道这是个假把式。 看王广那白皙的皮肤细皮嫩肉的双手恐怕压根没怎么练习过武艺。秦亮这不到二十岁的小伙手掌也比王广要粗糙起码他在平原郡干了不少农活、掌上还有茧在此之前也经常在家乡练剑和射箭。 王广上前揖拜见礼之后便拱手对孙礼道:“家父之意还是像上次商议那般吾等应出城决战。由君先率本部人马南下为前锋。家父随后再率全部能动的兵马出城增援助君。” 孙礼点头道:“便依此法。” 王广却没有离开的意思又道:“广已带私兵一队前来追随于君听候差遣。” 秦亮听到这里立刻懂了。王凌是故意把长子送到孙礼这里表示增援的决心。意思是兄弟先上老夫不会坑你长子不在你那里吗? 孙礼估计也立马懂了脸上露出了难得的笑意:“甚好老夫得公渊如虎添翼。” 很好如虎添翼。 孙礼道:“明日一早若不下雨本部人马即可出城。” 众人一起拜道:“喏!” 这时王广直起腰又解释道:“除了留驻寿春城防的人马家父已召集随时可以出动的步骑一万四千。另有最先赶到的淮北郡兵一部此刻已到八|公山之对岸克日可至寿春。家父以为敌势甚众若能多集一部郡兵、值得推迟两天出城。” 此刻寿春城能动员的兵力几乎只有两个大|员留驻在寿春的那些中外军、私兵。时间太仓促前阵子又一直下雨大量兵屯的屯卫、驻守在州郡的地方兵短时间内完全不可能集结起来没办法的事。 孙礼应了一声不用多说。 秦亮一直没有吭声不过与王广倒是眼神交流了两次。因为王广的目光看向这边秦亮也就只能回应以示记得对方的友谊。 对于出城决战秦亮内心也没有异议。若是继续缩在城里芍陂水利工程都要被掘没了到时候大水漫灌淹掉大量屯田损失必是惨重。而且现在人口是重要资源吴军不仅会抢财物牲口粮食还会抢屯民时间一长人都被抢光了那淮南还守个屁。 而且据说吴兵的陆战比魏军要差摆开了阵战、说不定比被困在城里跟吴军打消耗战更好。魏军守城似乎也不太在行芍陂西岸那安城就算兵少如果会守城、也不至于一天之内就没了罢? 众人散走时秦亮叫住了刚才那搞迷|信的治中从事问道:“地母经怎么说今年的干支?” 治中皱眉道:“记不住。不过仆有一卜仲明可一听。酉年民多瘴田蚕七分收。豆麦高处好低下恐难留。” 秦亮有点惊讶半信半疑道:“意思春夏有水灾?” 见治中点头秦亮忍住没吭声默然面对。 秦亮心道:刚编的吧?你踏马早点怎么不说? 正文 卷一 第三十九章 我知阿父 第二天前锋大军便要出城但寿春城依旧出奇的安宁。 傍晚时分的城内并不安静雨后天晴四面都充斥着“哇哇”“唧唧”的聒噪。但这种吵闹的声音反而让人觉得安宁无事因为人们下意识会觉得、战火会惊走动物。实际上这些蛙和虫即便在拼杀的战场上也赶不走何况芍陂登岸的吴军、离这边还有几十里远。 王广先回到了征东将军府准备在自家先睡一觉明早再过去跟上孙礼的队伍。 走过一道回廊他便见到令君在走廊尽头等候着。令君揖拜罢才道:“我听说孙将军明日出城便知阿父定会回来歇一晚、睡到干净的榻上我便在此地等候。” 王广道:“你倒是猜得准。” 令君幽幽道:“我知阿父阿父不知我。” 王广听罢有点心虚估摸着令君发现他翻箱子了毕竟礼说女大避父令君这么大了、他还去翻她的东西确实不太好。但那点心虚马上转瞬即逝随之而来的却是烦躁和生气。 令君的声音道:“战阵上刀枪不长眼阿父若是帮不上什么忙只需待在中军万勿太前。” “放心我就是去安孙将军之心。”王广大方地承认自己不会打仗。他听到令君的担忧口气缓和了一些一边往里走一边回头道“回房罢。” 令君却跟了上来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等了一会儿她终于再次开口道“阿父真的有些误会我。” “何出此言?”王广皱眉转头他听着这些话更觉得令君察觉他翻箱子了。 令君道:“阿父仔细再想想我都快十年没见过那人了阿父担心我出家、甚至……阿父这样想会不会太牵强说得通吗?其实不过都是他在说。现在我真是越来越害怕伤心不过也怪我自己谁叫我贪图那点、被人想方设法捧着的感受?” 她稍作停顿又道“阿父是关心则乱一有事便易想得太多。” 王广站在原地干脆地承认了自 己见过箱子:“那卿还留着作甚?” 令君道:“不留着更说不清。” 王广又问:“卿来淮南为何还要带在身边?” 令君道:“放在洛阳被人发现了怎办?” 王广将信将疑觉得好像令君说得有点道理耶?他摩挲着额头又瞧令君的神色却看不出来什么。但是他又想起了那些书信里不堪入目的内容简直是不敢再去想一提起就烦躁不安、忧心忡忡主要还是担忧。 令君的声音很清澈再次传来:“我未欺骗过阿父阿父却不信我。” 王广道:“卿之事经常瞒我。” 父女不再说话二人一前一后沉默着走进了阁楼。这时有侍女过来为王广卸甲他和令君便不好继续说话。两个侍女给他卸甲另有两个各端一盆温水进来有人拿着布帛洗净、弯腰放到王广的手里。 令君在另一盆水里默默地洗手。初时王广没留意站在那里很熟悉地等待着别人的服侍但渐渐地他察觉了不太对劲。只见令君在水里反复地搓着手和手腕不知过了多久连皮肤都发白起皱了她还在洗。 而王广把木屐脱了之后袍服下摆上依旧有泥水但也没觉得令君嫌脏她只顾反复洗她自己的手。 这样的场景让王广莫名揪心烦躁他脱口道:“别搓了。” 令君总算默默地把手拿了出来从侍女手里接过了干净的布帛。王广转头道:“尔等下去罢。” “喏。”几个人一起弯腰道。 这时令君喃喃道:“我还很小的时候阿父有一次回来讲过一个事。把我吓得一连两个月晚上都不敢自己睡觉那时太胆小了记得特别深。” “什么事?”王广茫然问道。 令君道:“说是有个妇人乃周天子时的什么国家人氏去采桑摔倒了路过的男子把她扶了起来后来她回家就把手臂砍了血流得满屋子都是怎么都擦不干净。” 王广愕然道:“我说过这样的话?我为何对一个孩童说这些?” 令君不说话了王广也低头冥思苦想他是一点印象都没有完全想不起来。他越想越心烦长叹一声道:“把箱子烧了!所有事都了了罢。” 王广不由分说便向令君的房间走去令君赶紧想拉住他。但他觉得这样是最好的办法完全不听人劝也拉不住。 一番折腾后庭院里的箱子终于燃起了火光浇在上面的桐油冒着黑烟黯淡的傍晚也被这堆火点亮。父女二人呆呆地站在那里看着王广长吁出了一口气。 良久后令君的声音问道:“阿父看过那些书信罢?” 王广没有吭声。待那团火光下的污秽都化为了灰烬王广心里顿时舒畅了很多…… 次日一早太阳还没升起有雾、风小但天气晴了。寿春城内的驰道上响起了无数的脚步声“哒哒”的马蹄声也络绎不绝。 王广跟着孙礼中军的人马从东边出城门当他们走到城门口时城门边的人已经非常多了。那些随从文武官员、私兵的家眷似乎都来了这里人群挤在大路旁密密麻麻全是人头攒动。人们见到中军的旗帜纷纷拱手揖拜。 “喝……喝!”众军发出了几声呐喊仿佛在刻意彰显着某种悍不畏死的气势。 王广骑马冲出城门回头望时见到城楼上文君也在向自己深深揖拜王广不禁在马背上再度回头。 就在这时王广发觉身边的秦仲明、也顺着自己的目光往城楼上看了一眼。与王广此刻的紧张情绪不同这文官秦仲明一脸淡定甚至好像还带着微笑、细看又没有笑不过秦仲明的心情似乎不错。 秦仲明的声音道:“看这天色起码得晴好几天。” 王广经他提醒便转头东望。这时候他才注意到红彤彤的朝阳不知何时已经露头。头上的云层极少天幕也显得很高阳光洒在天地之间一切仿佛都宽阔亮堂起来。 正文 卷一 第四十章 大凶之兆 孙礼军步骑不足六千不过算是此时的精锐兵员由中外军和私兵组成。 私兵也不差背靠豪强庄园的供养主家对自己的打|手组织一般舍得投入。魏蜀吴都不同程度地容忍私兵存在其中吴国最甚。朝廷相当于把一部分军事花费转嫁给了士族豪强当然也同时让大臣拥有了武装、朝廷要出让一些权力。 这些兵马里面有骑兵八九百含中外军骑督二人、共统兵六百余者都是孙礼的私兵马军。 孙礼军中将士装备的铠甲五花八门但最多的还是玄甲一种上了黑漆的铁甲、上半身甲的受力点主要在肩膀上于是人马看起来黑压压的、场面十分肃穆庄重。难怪秦汉都崇尚黑色。 其中那些长矛骑兵、步兵拿着新打造的加长版长矛无数长矛扛在肩上行进正是长枪如林。 装备新矛的步兵到了战场列阵之后机动能力相比原先的矛兵会大打折扣但此次战役的战场范围不会太大反而不需要太多的运动作战。 秦亮早就把寿春附近的地形摸熟了寿春城南这块地皮基本就是四面环水。 西边是羊头溪、南边是芍陂北和东都是肥水地盘中间还有一条南北纵横的沟渠分割、叫芍陂渎。能随意调动战阵的地方方圆不足百里地到时候两军好几万人挤压在这里能运动的范围更小。 此时的淮南最不一样的地方应该就是水系和水域。譬如那个芍陂此时的水域面积应该比后世的安丰塘大不少因为芍陂东岸已经接近肥水了西岸则直接与羊头溪河流连通。 大军出寿春西门没走一会儿就能看到小小的尉湖接着便转向南方沿着羊头溪的流向南进。 羊头溪不能行大船也无法徒步涉水魏军的西边几乎不可能出现敌兵。孙礼走这条路应该就是因为自己人少、乱走怕陷入数万吴兵的包围部署。 兵马行进的速度比较快因为辎重很少。靠近寿春城粮秣不用太多孙礼军带的帐篷也很单薄轻便、就是用布浸泡桐油做的。 及至下午忽然有斥候拿着羽毛旗帜飞奔而来下马单膝跪地道:“报!水贼自孙叔敖祠南面十里涉水渡渠。” 旁边有部将道:“再探多少人马谁督军。” 斥候拱手道:“喏!” 孙礼回顾左右说道:“吴兵见我兵少要主动来挑战了。” 众人纷纷附和:“将军英明。” 孙礼引颈四面看了一会儿又下令道:“再行十里至河弯地扎营今日不再前行。” 没过多久辎重步兵已到达指定地点各队开始修筑营地。大伙儿主要是在周围挖壕沟再把削尖的木头竹子安在沟里做陷阱然后在沟内侧扎藩篱。分布帐篷的活反而不繁重魏军那帐篷又小又轻、临时用用还行。 秦亮骑马在周围转悠了一圈。营地没有靠羊头溪河边有一大片可以灌溉的水田种着稻子但是因为之前下大雨刮大风稻子东倒西歪、成片倾 倒破坏很严重现在也没人敢去抢救庄稼。人站在营寨外面看不到溪水但能看到稻田尽头溪水的位置。 东边的地形不是纯粹的平原但也是相当平坦应该比淮南大多数丘陵区还要平。有些许起伏的小山丘、有点影响视野不过没有任何可以阻挡行进的山坡加上东、北方向的扇形区都是旱田庄稼破坏严重基本是无险可守、十分开阔。 眺望东边扇形区肉眼能看到那边的两个破败的村庄、一个有低矮土围墙的庄园还有一些完全藏不住兵马的小树林和竹林一条小水沟。 往南走了一段路秦亮仍未看到芍陂水域。不过他已经听到了消息吴兵在芍陂西岸安城附近、已经把堤坝掘垮了一段此时芍陂水大量漫出在西岸流得到处都是把庄田淹了大半。 掘堤应该也影响了连接寿春城和芍陂的水渠、芍陂渎。不到十天之前秦亮还查探过这段芍陂渎无法徒步涉水但先前已经听到军报吴兵直接涉水过来了…… 到了黄昏时分秦亮回到中军军营时已看到到处都是炊烟缭绕人们就像在搞野炊一样做晚饭。敌军当然是一个都没让秦亮看到。 此时战争的武器投送距离非常近于是大军出动后大部分时间、估计都是这个样子真正的战斗时间很少。不过所有的大量活动必然全是为了战斗时的那一哆|嗦。 秦亮在大帐篷外遇到了治中从事。 两人相互见礼这时秦亮已经想起此人的名字了叫卢方。也是涿郡人士现在叫范阳郡和孙礼同乡。涿郡卢氏宗族庞大秦亮估计卢方与主家隔得有点远才会受孙礼征辟为属官。 秦亮问道:“卢治中斥候探明吴兵军情了吗?” 卢方道:“西渡芍陂渎的有顾、张、秦的旗帜仆估计是顾成、张休、秦晃三营兵。若是这三人一起来了人数怕是我军两倍可能还有多。” 秦亮又问:“寿春城可有文书军报传来?文书应该是放在卢治中那里了。” 卢方答道:“有的不过马上要用晚膳了明公让仲明同席。晚膳后仆便取给君看。” 毕竟是孙礼同乡卢治中还是很亲近孙礼的。寻常时候治中从事之类的属官可以不来战场另外那几个属官就在寿春刺史府没来但卢方还是跟着军队出城了。 秦亮正要进帐篷忽然又转头道:“明日四月十九卢治中能不能算一卦天气凶吉?”秦亮就是随口一问。 没想到卢方竟然真的煞有其事地比划起了手指还小声地念念有词很快便说道:“辰时冲狗煞南。水贼(吴兵)属南辰时出动水贼大凶之兆。” 秦亮愕然了片刻反正他也不懂。可是现在战场的布局已经变成了孙礼的魏军在西顾成等吴军在东双方军营大概方位是东西对峙。不过卢方说吴兵是凶兆那就是凶吧秦亮便道:“晚上吾等可以到处宣扬一番以振士气。” 卢方道:“言之有理。” 二人一起进帐与几个部将入席于左右两侧孙 礼则坐在上位的一张胡绳床上。没一会儿士卒便拿了鱼和猪肉混合炖、麦饭、菜羹进来。 吃得比刺史府还差而且河鱼和猪肉炖在一起实在有点奇怪不过这样的食物对士卒们来说是打牙祭了毕竟明日极可能要上阵卖命。孙礼应该是想大家吃一样的东西与士卒同甘共苦。 帐篷里充斥着大口咀嚼的声音。饭吃得差不多了孙礼才开口道:“水贼今日涉过芍陂渎应会主动进攻我部。” 众人纷纷附和赞同孙礼的判断。 孙礼特意看向了秦亮:“仲明所练之矛步兵有两个弱点。其一两层相叠密度很大本来我部就比水贼兵少如此一来队列更薄、亦更窄。其二矛长调转方向极为缓慢步阵侧背虚弱。” 秦亮点头称是。 孙礼又道:“吴兵可能便会凭借更宽广的军阵从侧翼包抄夹击我部。我意骑兵不要轻易出动应护好两翼伺机而动并将刀盾、戟兵大部置于最易受攻击的左翼。” 秦亮道:“明公仆有一计。” 孙礼道:“仲明请言。” 秦亮沉思稍许说道:“仆以为防御不如进攻。明公应已察觉我部右翼南面是河湾和稻田不便展开大军。不如让右翼稍微远离敌阵、并依托河湾稻田迟滞敌军包抄以防守为主。然后遣骑兵从左翼直接冲阵进攻若能破阵则军阵左侧面被抄之危自解矣。” 这种战术还是比较常规的古代阵战除非有猛将精骑、能破阵直捣中军通常都是先从侧翼开始破局。 孙礼低头思索着。 于是秦亮又说了一句:“骑兵|运动很快可将其中一督置于阵后则可临机左右驰援。” 孙礼没有否定秦亮的提议但暂时也没再多说估计他要再想一想。因为孙礼之前的部署想法应该还是以防御为主、拖时间。只要拖一天军阵不崩溃就算不胜王凌大军一来、兵力增强又可以一战。 过了一会儿大伙儿开始说别的战阵安排。秦亮也不多嘴便端起剩下的菜羹慢慢将其喝完里面的各种菜叶菜茎已经煮得不成型、几乎成了糊糊味道也只有咸味不过还是要吃些菜补充纤维素、如厕之时能麻利点。 晚上秦亮先看了一下寿春城送的文书军报在军营晃悠一会儿便回到了自己住的帐篷。 孙礼军辎重简陋条件有限秦亮分到了一顶小帐篷还得和王康、饶大山同睡。他个子比较高睡觉时还要留意一点最好屈腿侧睡不然万一晚上不小心把脚伸出去了、虫子可不会放过他。 夜里有点失眠。秦亮虽然反复推敲、觉得战术没有问题而且吴军打惯了熟悉的对手忽然遇到新战术、可能来不及调整应对方式。但他隐隐仍有点莫名的担忧……毕竟不试试怎么知道效果呢? 记得历史上吴军似乎从来没有攻占过淮南万一秦亮的影响反而坑害了孙礼那事情就非常难受了。 正文 卷一 第四十一章 赌一把 辛酉年四月十九辰时冲狗煞南。 至少神棍卢治中是这么说的据说此乃南兵大凶之兆。但仅靠诅咒显然无法让敌军撤退敌兵不仅不退反而主动压上来了。 “呜……呜……”近处一声声的兽角号声凌厉而苍劲与远处敌军的缓慢擂鼓声遥相呼应。 接敌后的号声是前军后撤的信号而战前的号声是壮军声威只是节奏不太一样。但这个号角声让站在一处小山坡上的秦亮不知不觉地想起了防空警报的声音让他莫名紧张不安。 去年就说吴兵要来吴兵要来。等了这么久真的来了就在眼前。 吴兵总体成类似雁行阵的阵型缓缓前进看这摆阵就是要进攻。雁行阵两翼前置、兵力雄厚就像两个拳头击来而且有包抄之便利气势凌人! 不过这个雁行阵的两翼不太对称。就像事先孙礼和秦亮等人都看到的地形一样魏军右翼、南方向是河湾地有大片稻田。稻子已然破坏严重但田里有水有淤泥并不适合大军摆开进行包抄。因此吴军在北侧的“拳头”相当大魏军左翼将是重点被包抄夹击的地方。 大体是雁行阵细看当然是由很多大小方阵组成中间留有空隙。这么多人马不可能全部挤在一起须得分成许多部分、几种兵种。 远远看去敌军人马甚众旌旗招展大阵中|央有一面“全”字旗看那大旗的装饰物应该就是吴军都督全琮在亲自压阵。这个全琮当年围攻杀关羽的多路人马他就是主要策|划者。 吴军几乎全是步兵只有武将身边有少量亲骑。另外还有一些兵车兵车行进非常慢、比步兵还慢得多并不适合用于进攻且数量不多应该是吴军从水上来时、带的不多。 战场上能肉眼看到的吴军观望之下粗略估计起码一万多人昨夜卢治中神奇地猜对了吴军应该有孙礼军的两倍! 而且一大早军中就收到了一份从寿春城发来的消息。 全琮两个儿子带的人、位于芍陂水域东北角正在向孙礼这边行进也就是说敌军战阵后面还有预备人马赶来;同时吴军顾承、张休两部人马在北行有攻击寿春城的趋势。 旁边骑在马背上的孙礼脸色相当凝重许久都未发一言。 估摸着孙礼心里正在腹诽踏马的好不容易积攒的家底今天兴许要全交代在这里了! 就在这时两骑举着旗帜飞奔而至到山坡旁就迫不及待地大声喊道:“王都督决定今早便出城大军正在增援南下。” 孙礼的脸上稍稍有了些变化说道:“将消息传至各曲将领大声传话援军来了!” “喏!”刚报了信的武将应声道。 秦亮转头看了一眼左后方发现大部分骑兵似乎都布置在左翼后侧。他顿时明白孙礼采纳了自己昨夜的献策打算以攻代守赌一把! 这就对了带兵的大将不可能不赌!如果打仗不赌一定要有必胜的把握才出手那么战斗很难打起来。因为对手胜算太低了最好的选择是不打;而从一开始就避战的军队很难被抓住兜兜转转很远都追不上。 孙礼放骑兵的位置也挺有意思。起伏这么小的地形愣是给他找到了一处视线盲区。从东边看的话有前后叠加的两道山坡阻隔山坡旁边还有个破落小村子村子附近有竹林和小树林。虽然那些景物都藏不住兵但能挡视线从东边应该看不到后面的情形。 不过吴军如果稍微派几个斥候绕道北面、或西边羊头溪对岸很容易就能看到那些骑兵。发现了也没什么这种地形的仗几乎只能明牌搞偷袭的难度很大。 孙礼对秦亮算是很信任和重用了以攻代守的主意也是秦亮出的。秦亮一时间只觉责任重大隐隐有点输不起的感觉、因为他已经不敢去推论战败的后果了。 紧张之下他无意识地有了一些不沉稳的小动作譬如提了一下身上的甲胄胸襟。身上这身甲还是从洛阳大老远带来的认领于洛阳城武库是一套两当铠。 他又看了一眼空中。天气晴朗有小风。 脚下的山坡上有两株茉莉树这种舶来物还是稍显稀罕应该是东边那座庄园的主人种的。茉莉花期未过但树梢上的白花已所剩无几地面上的草地泥土上洒满了点点白花。战场上的空地上那些庄稼地也是一片狼藉。此残败的景色莫名有些悲凉的 气氛。 秦亮深吸了一口气道:“亮给骑兵出的主意此役责无旁贷请准许亮随骑兵一起上阵杀敌!” 文武数人纷纷侧目王广也诧异地看着秦亮。孙礼转过头打量了一下秦亮脸上的表情便说道:“张虓的人马也在那边让他跟你。” 秦亮深深揖拜郑重其事地行了一个礼算是感谢孙礼这一年多来的信任。他接着便翻身上马带上了饶大山和王康离开山坡先去营地。 身上就一把单手剑便是邓艾送的那把。秦亮在营地里找到了一根马军加长矛这种矛就是他安排将士们打造的。改动就是加长了木杆另外尾部铆接了一段粗重的木头因为长矛太长拿着头重脚轻、尾部的木头只是为平衡一下重量。 马具因为已经有了皮制的双马蹬、高桥马鞍能满足最基本的需要秦亮就没去改。毕竟他练兵也只是拿着孙礼的令箭并不是主事者。 然后三人不约而同地拿了木盾。 王康应该不太会武艺拿的是两把长的环首刀和一块盾。饶大山却要来了一把铁斧头。因为左手要拿盾饶大山只能单手持铁斧这杀|猪的力气就是大。 他们很快骑马来到了山坡后面的马军阵地找到了私兵百人将张虓说明了来意以及孙礼的军令。张彪手下只有十来骑他的兵主要是步兵、现在给别人统率了他这才跑到了这里来。 这里已经聚集了六七百人带着战马。大伙儿都没骑马站在地上的那些加长的矛也暂且放在地上。大部分人不止带了一样兵器有的腰间左右都挂着长的环首刀有的还同时拿了一根比较短的矛也有人背着弓箭。大伙儿似乎都有马战的经验知道武器折损得比较快。 秦亮组织过军队训练很多人都认识他。人们纷纷转头瞧来虽然没有多问却纷纷露出了困惑的神色。在众人眼里秦亮一直是文官形象。 秦亮没有多言他左右张望了一番。众人就在一段小坡后面右前方还有一座山坡。两个山坡平缓低矮并不相连但在东西方向上看是叠在一起的。两座山坡之间还有一片竹林。 众人偃旗息鼓都在静静地等待着什么。 正文 卷一 第四十二章 无名之恨 不知过了多久前方传来了嘈杂的人声有很多人的喊叫声吵成了一片接着便是擂鼓声也大作。估计一些步兵已经接敌人们在恐惧、紧张等情绪亢|奋之下总会大喊大叫。 秦亮这边却依旧很安静只是时不时有人咳嗽一两声。还有马儿偶尔会摆摆马头发出“噜噜”的声音就像叹气一样。 这时一个拿着旗帜的骑士策马而至到了参战面前骑士翻身下马道:“孙将令马军出击!” 参战接过一块牌子揣进怀里从地上提起了铆接了配重木头的长矛重重地在地上一跺回头喊道:“该是我等上了上马走!” 人们纷纷上马提起了加长版长矛有的人手里还拿着一长一短两根旗帜也竖了起来。无数长长的矛杆冲天而起骑兵的排布也比步兵稀疏得多六七百骑看上去是一大片阵仗不小。 各队陆续慢慢地向前面的坡地爬了上去到了山丘顶部便向下加快了速度就好像鸭群排着队跳水一样。“隆隆”的马蹄声也渐渐增大。 秦亮和张虓等十数人一路走后面跟上了队伍。他们也慢慢爬到了山丘上面。 到了较高的地势吵闹声骤然变大了几分。只见吴兵已经在魏军左翼形成了包抄之势空中箭矢的黑影乱飞两军一部已然短兵相接能看到刀盾兵在冲杀戟兵在四面奔走。秦亮转头看了一眼发现在战阵中擂鼓的人、好像就是孙礼本人那件赤红的斗篷很眼熟。 “杀!”冲到缓坡上的参战大吼了一声。众骑也随后大声呐喊:“杀!杀……” 马蹄声轰鸣就像是晴天雷鸣一般。大量身披玄甲的骑兵就像黑色的潮水弥漫吞噬着绿色的、淡褐色的地面赤色斗篷仿佛是血迹浇洒在其间。 秦亮的眼睛微微有点刺痛眯了一下眼睛他这时才注意到太阳已经升到了半空。起伏的大地上虽然仍然笼罩着轻薄的烟雾但阳光已是十分刺眼。 魏军左翼的大阵里无数人发出了一阵阵大声呼喊喊声震天动地。己方马群奔腾的汹涌气势显然提振了人们的情绪。 秦亮鼓起腮帮长呼出一口气跟着马群慢跑冲下了坡地。前面的马群慢慢形成了一大股洪水般的长队轨迹成一条弧形凭借速度优势对吴军的雁行大阵北侧、形成了迂回反包抄侧击之势。 人们骑着马越过了山丘下面的破落村庄和竹林从一条土路和旱田里继续慢跑。践踏着伏倒的庄稼田、踩过豆蔓敌军的人群越来越近了。 敌军的大小方阵和兵车之间一小股马队正在奔走一面大旗上写着个“秦”字应该是吴军大将秦晃。左翼这边的敌军大将和秦亮同姓。不过魏吴两国之间的杀|戮本来也算是自相残杀同姓之间你死我活也算不得什么了。 马蹄轰鸣之中前面喊杀声震天响。所有人似乎都在大吼大叫声音里充满了凶狠、愤怒与憎恨仿佛对面前陌生的人们有着无名的仇恨。但恐惧掩盖在了这些情绪下面。 马群锋芒直接对准了吴兵一个五百人的曲大阵从其前侧冲了上去。这时一队马兵从旁边平坦的夯土大路上直冲敌阵速度非常快。最前面的骑兵夹矛直挺挺地冲了过去飞驰的速度让马匹面对长矛也停不下来。 “轰”地一声超长的长矛在马速之下直接撞翻了几个人、连带掀倒了后排的好几个吴兵眨眼间连人带马便冲进了人群。但片刻之后那骑兵就被人从马背上打下去了然后就消失在了人群里就好像是一粒石子沉入了池塘。秦亮仿佛看到那人群上方的空中笼罩着一片血雾。 时不时就有人这么冲进去但吴兵矛阵依旧像是长着荆棘的一个个大怪兽四面都是长矛。还有戟兵、弩兵在方阵之间奔走。 马群在分流和绕行追得那些弩兵到处乱跑惨叫声此起彼伏。 更多的骑兵在矛阵前放慢了速度特别是从豆田里冲出去的本来速度也不太快。无数骑在马背上的人开始拿着超长矛、对着阵中的步兵乱戳。 到达地方的马兵越来越多正面被自己的骑兵阻滞大伙儿只能向两边转向很快把最先接触的一个吴军步兵大阵几乎围了一圈。后面上来的骑兵只能朝别的方阵冲去。 “啊!啊……”哭喊声响彻云霄战场上的气氛非常悲惨。只听声音就好像是到了诛九族的菜市口似乎所有人都在大喊大哭。 吴兵步军长矛比魏军的铆接配重骑矛要短站在队列里基本够不着骑兵如果不动队列、原地防御只能眼睁睁地捱戳。何况骑兵没有站在原地而是绕着方阵乱窜。吴军步兵显然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景象一时之间只能在原地列阵抵抗没什么别的反应。 不断有吴兵从队伍里倒地阵中动摇混乱。忽然有个吴军步兵大喊一声瞪圆了眼睛端着长矛冲了出来但马上就被策马路过的一骑、在运动中用左手环首刀横斩掀翻在地。 这边的吴军步阵很快就有人离开了方阵不断向东边溜走。几乎是让人始料未及的刹那之间偌大的矛兵方阵就好像是堆积的沙堡似的开始了缓缓解|体。过了一会儿人群便简直是一哄而散。 成队的骑兵骑着马在乱糟糟的人群里横冲直撞长矛和砍|刀挥舞大地上鬼哭狼嚎。 吴军纵深的一个矛阵终于反应过来了他们派出了长矛纵队向蔓延过来的马兵正面发起了反冲。 魏军这六七百骑奔跑到战场之后因为没能直接穿透吴军侧翼深厚的兵力阵型没有足够宽阔的线路跑马大部分骑兵已被分成了多股马队。马队将士各自跟着武将的旗帜驰骋游动正在寻找着战机。 就在这时一队魏军马兵发现了机会中间的武将大吼一声拍马带着人直扑那队反冲的吴兵纵队。片刻之后马队便把吴军纵队的侧面拦腰击穿将人群分割成了几截。 秦亮左手拿木盾、右手拿着一杆骑矛在骑马慢跑。因为他们这队人位于马军后方等到了战场之后无法第一时间接敌前面被自己的马军挡住了便只能跟着跑马 。 跑了一阵子之后战场上的情形是越来越乱。刚开始还能分清敌我队伍和方阵布局很快这附近到处都是人有敌军溃散后的人也有分成了一队队的魏军骑兵在左冲右突不断运动。 一些马兵跑得太快率先冲到了敌阵中间的另一个大阵附近。两架兵车上的弓弩立刻开始放箭立刻就有马的凄厉嘶鸣传来两骑从马背上摔下来。 那些敌军步兵在兵车后面推车周围全是成队列的步兵。兵车上面的蒙铁皮木挡板还有两排孔洞孔洞里伸出来的车用长矛起码超过三丈。那边的魏军骑兵武将见状立刻呼喊同伙掉头就跑。 秦亮左右观望实在是太乱了他到了战场之后感到有点茫然一时不知道干什么才好。 他也是第一次亲临战阵虽然记得起武艺、却从来没杀过人。此时此刻人们想杀死对方的原因或许只因在战场上你不杀人、人就杀你根本没有任何理由。 就在这时只见饶大山右手提着那杆铁斧踢马追着一个敌兵跑很快追上了他高高挥起了铁斧、侧身就全力劈了过去!忽然铁斧劈了个空饶大山的铁斧在半空向后一甩他倾斜的身体竟然自己从马背上摔了下去。 秦亮瞪着眼睛愕然地看着饶大山那奇葩的表演。 “啊!”就在这时乱糟糟的人群马群里不知什么地方冲出来了个敌兵拿着戟就对着地上七荤八素的饶大山冲了过来。 一声大喊惊起了秦亮秦亮的反应很快立刻把骑矛放平夹到手臂下面一脚踢到马腹上加快速度冲出。片刻后长长的骑矛准确地刺中了那戟兵的胸口矛尖在惯性冲击下直接破甲、嵌入了那人的身体。秦亮的手心从木杆上、似乎都感觉到了血肉的触觉。 战马奔跑未停那中枪的戟兵被带着在地上滑行了一小段。秦亮的整个人被马匹带着一直向前跑根本没机会把骑矛拔出来他的手在木杆上滑了一截立刻放手把骑矛给丢了。这会儿他才后知后觉控制缰绳让马儿慢下来。 饶大山从地上爬起先看了一眼秦亮和地上插着长长骑矛的敌兵见坐骑还在附近没跑远他赶紧伸出手向坐骑跑过去。 秦亮的脑子里一片空白他的眼前只有刚才那戟兵脸的画面。年龄大概有三四十了脸颊上有胡须皮肤很粗糙、脸皮晒得又黄又黑。那汉子的表情很微妙相互的对视只有一刹那的瞬间不知为何就那么清晰地、印在了秦亮的眼睛里。 汉子的眼睛先是决绝之色咬着牙带着怒火、凶狠、憎恨;然后在长矛冲刺接近的一瞬间他眼睛里的神情突然变了满满都是明显的无助带着恐惧与慌张。 战阵上杀人本身没什么大不了周围死了那么多人。何况战阵杀了人并不会担心承担什么后果。 但是亲手杀人亲眼看到好端端的活人死于非命杀人便不再只是一个概念而是充满了气味触觉视觉的各种具体细节。秦亮一下子确实有点回不过神来。 正文 卷一 第四十三章 加注筹码 包抄魏军主阵左侧的敌军、已被骑兵阻击那边一片混乱马蹄声、喊杀惨叫声仿佛鬼哭狼嚎。但魏军左翼的正面早已与敌军的步兵阵面对面打起来了。 两边的步阵越来越近弓弩手已经退走刀盾兵跑到了两侧。正面全是矛兵相互缓缓地对向推进。 “噼噼啪啪……”木头撞击的声音密集地响成一片前面的长矛正在相互拍打。魏军步兵把长矛双手举到了膀子上左手撑着矛杆、微微前侧着身体一边用长矛击打对方的矛一边慢慢推进。 双方步阵中间的空隙已经被无数长矛塞满了远远看去就像断开的一截藕、中间还藕断丝连相互拉扯。 “啊!呀!”哭声喊声忽然此起彼伏魏军的长矛更长第一排率先陆续戳中了敌兵不断有敌兵倒下。 这时有吴兵扔了长矛抽出短环首刀趴在地面上双手着地爬了过来。那几个吴兵拿着刀看到腿就砍、刺惨叫声更大鲜血在地面上洒得到处都是。腥味与粪便的臭味混合弥漫在人群里但丝毫不能影响情绪亢|奋的人们。 一些魏兵也扔了长矛趴在地上乱爬拿着刀与吴兵互刺互砍。甚至有人已经扭打在了一起一个魏兵的眼睛被人抠住了大张着嘴厮声惨叫死又死不了痛得他叫啥不断那喊声十分瘆人。 魏军方阵左前侧也是杀声震天响。魏军的刀盾兵、戟兵与吴军的刀盾兵厮杀起来了。人们挥舞刀戟需要更多的空间阵列本比矛兵稀疏一些一打起来双方犬牙交错几乎陷入了混战。环首刀砍在盾牌上的“啪啪”的沉闷撞击声、砍在盔甲上的“叮叮哐哐”的金属碰撞与喊声交织在了一起。 所有人都在吼叫以宣|泄着怒火与恐惧即便是不善言辞沉默寡言的人此时也张着嘴大喊、不成言语。 没一会儿双方长矛步阵的距离更近了魏兵第二排的加长长矛也放了下来一边拍打着对面木杆一边在持续地捅|刺。吴兵前排的矛兵大多够不着对面面对密密麻麻的长矛、正在成排地缓缓后退避开捅|刺。 长矛下面的缠斗也一直也没停双方的士卒趴在地上单手举着刀相互乱舞他们只有仰起头才能看见对方还可能被长矛向斜下捅|刺击中处境非常悲惨。 吴军方阵后面有督战的武将整个方阵整体没有怎么后退。后排的步兵没被敌军威胁、只受督战的人要挟他们不会后退;但是前排的人却在缓缓地不断后退把方阵挤压得越来越密。 陆续有人被拥挤的人群挤倒了。人只要倒下、就再也别想爬起来密密麻麻的人群里一点空隙都没有。被踩踏的人一时也死不了不断在地上大声呼救、惨叫。 “救命!看着点……哎哟哎哟!”方阵里充斥着各种吵闹声。 没过多久吴军方阵里的人成片地摔倒了人群朝后面的队列冲撞后面的人终于开始后退。魏军士卒喊叫着冲了上来拿着长矛环首刀对着地上活着的人乱刀乱枪刺|杀。 场面一时间十分血|腥疯狂…… 远处的魏军马队已经打崩了左翼前出的几个吴军大小步阵正在向主阵这边冲杀。吴军北翼正面此时又被魏军步兵挤压反击已经溃散了几个方阵。 布置在北面的吴军右翼很快就大溃乱兵在战场上逃跑奔走仿佛一片受惊的蚁群。有几辆兵车已经燃起了大火火光冲天龙烟滚滚向天幕飘去。 这部分吴兵应该是秦晃的人马一面“秦”字大旗旁边有个大将拿着马槊一边无奈地挥舞叫骂着、一边东张西望。那队马兵终于调转了方向向朝南边的吴军大阵撤退。 但是这时候北翼战场已经失控乱兵到处跑根本没有了畅通的通道秦晃的亲兵速度很慢。而且吴军都是步兵、车兵就大将身边是骑兵十分引人瞩目。 果然很快就有魏军马队赶了过去一阵马兵拼杀围攻。过了一会儿那面秦字旗就倒了只剩下混乱奔走的步骑。 有个魏军骑兵高举着一颗脑袋大喊道:“秦晃被阵斩!秦晃被阵斩!”其它骑兵也跟着大喊。 “威!威……”魏军这边的队列里一阵阵呐喊响起喊声此起彼伏久久不息。 魏军马兵还在追|杀溃逃的敌军前面的马队已经追到了东边的那座土墙庄园。早已被吴兵占据的庄园里还有零星几个人躲在土墙后面拿着弩射|杀冲过来的骑兵。 有些吴兵成队地逃跑见跑不掉就靠田坎、树木掩护一边 撤一边试图伺机反击骑兵。 但是吴军秦晃部已经基本崩溃主将也被杀了统率组织已完全失去。他们不是有组织的抵抗只有自发的零星阻击完全挡不住魏军的乘胜掩杀…… 吴军的雁行大阵被剪去了一只翅膀秦晃部大乱。中军、南翼的全琮部也没有再敢贸然进攻雁行阵失去一翼后变成了一个斜对魏军的斜阵凌厉的进攻形势彻底被扭转。 魏军那些追击乱兵的马队亦已松散正在四处奔走有些马兵似乎连自己的武将都找不到。这时西边的孙礼军阵中响起了节奏稍快的兽角号声一些旗帜摇动这是鸣角退兵的信号。 各队骑兵陆续停止了追击纷纷向大阵靠拢正在不断聚集整顿队伍。 魏军前方参与掩杀的步兵也暂时停止了推进参战的各部已经混乱也在向后撤退。而后面列阵的步兵则开始列队前进稳住形势。 随着时间的流逝那些惊慌失措的秦晃部乱兵总算是找到了方向开始向自家未动摇的军阵逃去。于是吴军中军可以逐渐收敛残兵但这些残兵败将丢盔弃甲很难再在这次战斗中继续使用了。 孙礼这边打崩了吴军秦晃部之后摆阵的中路和右翼离吴军大阵的距离较远孙礼便暂且没有贸然继续进攻。但战斗还没结束这时候北边的巨大噪音、就像“嗡嗡嗡”的嘈杂一样弥漫在那边的空中厮杀还在进行。 根据事先的军报、以及斥候上去观察的结果北面正在干仗的双方是王凌部魏军和顾承张休部吴军。 王凌担心孙礼以寡击众、要被全琮军打崩今早就急忙出城来增援了。而吴军的顾承、张休部似乎想北进本来应该想直接攻击寿春城把野|战留给全琮督战的人马。 结果全琮这边不仅没能灭掉孙礼、反而作战不利;东南方向的吴军全绪、全端的人马走得太慢没能及时赶到战场。这时候王凌部魏军却先向孙礼靠近了。于是顾承、张休停止北进掉头过来阻击王凌部两军遭遇就在孙礼军阵的北边打了起来。 孙礼的六千人前锋从上午干到现在就像是一团火星一样把周围双方的各部人马都吸引了过来。双方投入的兵力迅速扩大多达数万之众赌注越来越大。 正文 卷一 第四十四章 只是火光 双方各路人马陆续加入了厮杀但大将们仍不能把战斗的规模无限扩大。夜色可以让人们冷静下来。 随着太阳的下山光线越来越黯淡、能看到的景象愈发模糊魏吴双方都不约而同地将军队脱离了接触。 晚上看不清楚各部武将都难以有效控制军队极易产生混乱几乎没有人愿意在夜里继续作战太冒险了。所以战斗一到天黑通常都会告一段落。 暗下来的大地上还能看到零星的几团火光那是兵车焚烧还没熄灭的余火。 透着凉意的湿润夜风吹过里面隐约夹杂着腥臭、粪臭等各种气味空气中笼罩着时起时伏的一声声呻|吟。厮杀暂停了退走的军队、如同一只只野兽一样开始默默舔舐|着自己的伤口。 秦亮在营寨外面碰到了刚刚巡视过来的孙礼等人。秦亮下马揖拜孙礼也意外地下了马回礼。这种情况不常见因为孙礼是主公、他可以在马背表示一下就行了。 孙礼长叹了一声道:“今日全琮之兵甚众倍于我。若非仲明不知我还能与仲明说话否?亦不知丧命于此的将士要多几何?” 秦亮随口道:“全耐王都督增援及时、明公主持大局以及将士用命。” 孙礼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看了秦亮一眼又与秦亮默默地多站了一会儿。 秦亮虽然嘴上客气谦虚但心里已经多了八分自信。以前他肚子里只有大量纸上研究的东西脑中的推演无论多么严谨但没有实战证明、总是有点心虚的。但现在他已能确认自己的那些想法并没有错。 正如孙礼所言要是还用之前的老战术毕竟吴军全琮部是孙礼军的两倍、今日之战孙礼不死也得伤亡惨重。秦亮的新战术改变了战斗的方式而且看起来是有效的。 当初秦亮在考察魏军军队的状况时至少发现了两点问题。 其一魏军的长矛大多不是很长(这也符合考古出土的文物实证三国的矛、比西汉时期还缩短了)。因为魏吴蜀三国经常打仗长短应该都差不多。这样本来没什么问题不用超长矛、能让步兵有更大的机动能力可以直接发动冲锋。 不管什么兵器武备都有针对对象不能把空气作为对抗假想敌。 可能是因为对手都没有采用超长矛的方案各方就采用了更有运动能力、冲刺能力的矛兵;另外此时的骑兵战术没发展成熟尚未走到冷兵器之王的地位步兵面对骑兵的恐惧与抵抗愿望、也还没那么执着。 但无论如何秦亮想到了一个战例波兰翼骑兵直接打垮长枪阵的战例。 因为后世的长枪步兵为了抵抗骑兵、基本都装备超长矛波兰翼骑兵为了把骑枪做得比步兵长枪还长采用了空心枪杆减少重量。那种木头空心枪杆制作复杂、且极易折断损耗非常快。但波兰人靠着更长的骑枪围着敌军长枪阵捅愣是打垮了能防守骑兵攻击的经典枪阵。 步兵阵长矛够不到对方、动又不敢动一直被持续围攻戳|刺心态确 实很容易崩溃。 而秦亮想参考战例操作就更简单了。此时魏吴蜀的步兵矛本来就不是太长只需要把骑矛加长、配重就可以根本不需要费劲搞空心矛。毕竟波兰翼骑兵也是骑兵里的一朵奇葩一般人想学都学不来。 不过这次秦亮用加长的长矛取得了优势效果估计之后各国又会再次重视加长矛了。战争就是这样经验依旧是极其被看重的。大家都会通过实践来进行调整变化没有实战战例的验证、变化就不容易发生。 其二魏军、应该也包括蜀国吴国的军队在战役层面依旧是古典的大军团组织的思想。用秦亮的思维来看大概就是缺少中等规模的混成旅。 他们带兵两三千的校尉级别也许手里有不止一个兵种但并不完备。在进行战役级的摆阵阵战时通常是全局整个大阵才会配属成建制的多兵种一般至少好几千、上万人才有成规模的多兵种配合。总体上没有什么毛病。 但几乎没有中等规模的混成旅大军在局部位置就一定有弱点。只有骑兵、可以凭借良好的战术机动性找到这种弱点而不需要头铁执着于搞正面。 今日孙礼的骑兵出动证实了秦亮的这个判断。实事证明骑兵在后面、侧面多体位都可以搞。 吴军本来就没有太多骑兵、足以用来对抗骑兵只能靠步兵列阵防守。这种情况下除了长矛阵就得有成规模的弓弩攒射、才能对骑兵形成有效杀伤。当然攒射也不容易阻止快速运动的骑兵抵近但至少凑够一轮攒射、便能对敌军骑兵造成一定杀伤和削弱。 可以吴军把成规模、可以集中使用的弓弩建制布置到了战阵的正面。等魏军骑兵从其侧翼突然靠近时临时根本来不及调动组织了。 今天的战役虽然位于开阔的低丘地区藏不住什么东西好在魏军骑兵在局部位置、仍然成功地实现了战术突然性。 于是吴军在侧翼配备的小规模的弓弩几乎没有起到任何阻滞骑兵的作用。骑兵冲上去直接就给驱逐了。 此时的弩上弦很慢很费劲、且容易损坏弓兵训练困难军中主要是弩兵所以战阵分出胜负主要还是靠近战搏杀。而且骑兵有人甲、箭矢的杀伤力还要打折扣;骑兵速度又快留给远程集中攒射的时间不多。侧翼的弓弩兵少了射速慢、杀伤有限根本无法有效威胁骑兵冲锋…… 秦亮据此进行的战术革新训练当时他就觉得没什么毛病。只不过因为没有战场的验证暗里他还是有点心虚并不是那么自信。 如今他算是踏实了心道:不管什么战阵仍然逃不脱纯物理的理论规律。 秦亮牵着马跟着同样步行的孙礼等人默默地走进了营寨寨门。这时又有更多武将迎上来大伙儿相互见礼。 就像以前那样秦亮想干点啥的时候话多但没正事的时候比较低调。他默默地向大帐走去从武将们身边走过。 “秦参军。”“秦参军……”武将们的声音道。在秦亮经过时人们都专门拱手向他再次行礼眼神也与以前不一样了。那些注视 的眼睛里、也许只是反射着营地里的火光都亮晶晶的。 秦亮抬起双手一边拱手一边点头和气地应付道:“好好。诸位将军辛苦了。各位战阵用命孙公甚慰。” 就在秦亮走过那个莽夫熊寿的跟前时熊寿忽然一把拽住了秦亮的胳膊脸色因激|动而有点红他张着嘴好像想说点什么却因为嘴笨、一下子当众说不出句像样的话来。 秦亮伸手轻轻拍了拍他身上的披膊发出“哐哐”两声轻响“君还活着呢?” “哈哈!”熊寿顿时笑出声来众人也发出了零星的笑声顿时稍微扫除了一点沉重的气氛。 这时王广的声音道:“此情此景仲明何不赋诗一首?” 秦亮看了王广一眼心道:我会个屁的诗就别老是叫我作诗了我只会抄。 不过今天秦亮亲自到了尸横遍野的战场走过一遭对他的心态冲击很大此时那种可怕和恐惧的感受、仍未真正褪去。他也想释放一下心里的情绪一时间也顾不得那么多讲究了当下就想到了一首。 而且孙礼也转过头来仿佛对秦亮作诗非常期待。 秦亮见孙礼都这样了更是盛情难却下不来台。他当下便低头思索了一会儿抬头便缓缓地背诵道:“蒲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众人听罢又是伤感又是苦笑。孙礼亲口评道:“好诗。” 王广也有点激动地看着秦亮用力点头:“葡萄酒着实配英雄当初文皇帝就很爱葡萄酒。文皇帝言且说葡萄醉酒宿醒掩露而食;甘而不倦脆而不辞冷而不寒味长汁多除烦解渴。又酿以为酒甘于曲糜善醉而易醒。” 孙礼道:“可惜军中无葡萄酒淮南可能也没有稍微有点遗憾。” 王广道:“征东将军府有待日得胜归去仆将窖藏的葡萄酒都搬出来庆功。” 就在这时有人被带进了营寨在后面单膝跪地称呼孙将军。 大伙儿回头时来人道:“王都督请孙将军到大帐一叙。” 孙礼向北面看了一眼因藩篱的阻挡没看到什么东西。但大家都知道王凌军已经在附近安营扎寨几乎与孙礼军合为一路、形成了连营。 “诸位暂且安顿诸部、救治伤者我去见王都督。”孙礼道他转头看向王广“公渊跟我一路。” 就在这时秦亮主动说道:“仆请随明公同往。” 孙礼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王广则向秦亮投来了期许的目光。王广似乎对秦亮还挺关注的他应该已经看出来了秦亮平时比较低调主动要求同行估计有什么事。 于是孙礼带上了一队私兵秦亮、王广随行一起骑马出了营寨。 不远处就能看到军营的火光王凌军驻扎的地方确实很近。 正文 卷一 第四十五章 略飘 进得营寨寨门秦亮等人走过了一段火光时明时暗的土路路上隔一两步还铺着不规则的石板。一行人穿过一片小竹林便来到了破败的小村里王凌的中军就在这村子。位于此地东南的那座庄园已经被魏军占领但王凌并没有去那里。 偶尔还能看到有人抬着伤卒路过王凌军虽然下午才加入战斗但看样子并不太轻松。 随行的私兵留在茅屋外面秦亮等三人走进一栋稻草盖顶的房子其外墙是夯土内墙竹骨泥糊。这种破落民房跟寿春城高大华丽的阁楼广厦、当然没得比但就算简陋的茅屋似乎也比魏军那种同样低矮的桐油布帐篷舒服。 低矮狭窄的屋子里除了王凌还有几个文官武将。秦亮等人一进来让屋子显得更加拥挤逼仄。大伙儿都站了起来相互见礼彼此之间靠得很近了。 王凌的鬓发、只有嘴唇上有的髭都已花白却仍然穿着铠甲老头身材壮实穿上铠甲显得更硬朗。王凌上下打量了一番儿子频频点头眼睛也似乎亮了几分露出了欣喜的光。 许多中年儿子与老年父亲的关系、并没有这么热乎。秦亮看在眼里只觉王凌父子的感情似乎挺好。 “用膳没有?”王凌问道。 王广摇摇头。 王凌立刻对着门外吩咐道:“弄点吃的来给外面的将士也拿些。” 外面有人应道:“喏。” 大伙儿重新落座孙礼与王凌面对面坐在上面的木案两侧余者在屋子里自己找军中带的胡绳床落座。王凌道:“今日幸得孙将军的人马勇猛对阵倍敌而不败还击溃并阵斩了秦晃。我军因此稳住了形势。” 孙礼转头看了一眼秦亮说道:“仆也多亏得到了秦仲明。” 就在众人为今天的阶段性战果庆幸并都暂且松一口气的时候秦亮趁大伙儿此时关注到自己的机会忽然开口道:“仆觉得吴兵今夜就要跑。” 人们听到这里有几个人脸上都露出了意外之色一时间没人吭声。 秦亮接着说道:“仆听说东吴将领的兵可以父终子继这样的将领各人心里难免有保存实力的私心。今日吴军打不动我军还折损了五营将秦晃所以继续作战的意愿 可能不大。” 他顿了顿说道“其二昨夜仆察看了寿春城送来军中的军报位于芍陂与肥水之间的芍陂渎上吴军已经架设了浮桥。若是吴军打算战后从容撤退本可以坐船走;提前架设浮桥、就是为了作战不利时可以尽快离开战场立刻就能开溜。他们只要从浮桥过去把桥一烧我军一时就很难追得上了。 其三现在才四月间本不是水位在高位的季节前阵子罕见地连续暴雨才导致了施水、旧运河、肥水等水面通航大船。但近日连续放晴水位可能不久会退降以至大船不能航行。吴军不能拖延太久只能试图速战速决。” 秦亮又加了一句“如果从水位上审视诸事吴军的部署和行动就变得合理了。在孙将军已经出城、甚至王都督也随后出城的情况下吴军两部人马顾承、张休部却仍不集中兵力于野外先寻求以优势兵力歼灭我军机动力量。 彼时顾承、张休反而还在继续北上想直接攻击寿春城后面发现全琮部作战不利才临时过来参战。这便是有枣没枣先打一杆欲在最短的时间里试试能不能夺取寿春;若不能快速攻破城池他们就要走了。” 这时士卒端上来了稻米饭还有几碗菜羹炖肉混合的大杂烩估计是晚上他们吃剩的。汤汤水水的混合菜卖相实在不好看上去像黑猪吃的泔水。 但是秦亮等人确实是饿了就这玩意也是先不管那么多、立刻大吃大嚼。 王凌的声音道:“仲明之意今夜袭营?”他从牙缝里微微吸了口气皱眉思索道“晚上容易走错路且将士看不清旗帜易混乱。稍不注意还没打到敌营自家人马先走散了。” 秦亮觉得王凌说得也有几分道理。他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今天的实战验证自己才信心骤然爆棚心态有点飘了。 战术层面的训练和革新毕竟是一种物理性的理论譬如兵器长几尺就肯定能先打到对方还算具有确定性。但刚才秦亮对形势的评估这种事就有点抽象了要靠感觉。 但是话都说出来了到这个份上只能坚持主张。不然反而容易给人造成不好的印象觉得你这人意志不坚、说话不靠谱稍微一遇到困难就做墙头草。 秦亮一边嚼一边吞咽先把嘴里的食物吞下去才说道:“仆是这么想的今天 四月十九下半夜在东半空会出现亏凸月虽然比不上十五六的满月但也算比较大的时候。而且白天时阳光刺眼、万里无云天气非常晴朗下半夜的月色应该挺明亮。借着月光能见度会高不少。” 秦亮不是卢治中那样的神棍不过他恰好对月相有点研究所以才知道不少关于月相的知识。这得益于前世他有一块国产带月相的陀飞轮机械表花了不少钱所以经常把玩研究。记得当时妻子还时常说他脑子进了水那么贵的价格买块国产表。 茅屋内的几个人议论了一阵还有人交头接耳。 这种主动性的决策确实还是容易让人有疑虑担心偷鸡不成蚀把米。不像被动应对敌人打过来了、只能抵抗。 譬如有个人就在小声说:“如果吴军没打算撤兵我们半夜摸过去也没讨到好处等天亮了人马疲惫还得继续应付大战。那明日的情势就非常不利了。” 这样的担忧秦亮也无法反驳。赌的就是一个预见性如果赌对了敌军已经决定撤军便会无心恋战、战斗意志会大减。而且军队在撤退的时候遭遇攻击本来就容易出问题那么魏军趁机扩大战果极可能做到。 孙礼都还没下定决心这时王广却先说道:“下半夜再出发上半夜先派几个人摸近浮桥那边看看仆觉得仲明是很谋略的人。” 王广倒是似乎很相信秦亮的能耐。 孙礼也发话了:“仆选精兵在前先南下不远的路找到芍陂水域然后沿着芍陂岸边一直向东走便能找到芍陂渎。有湖面为指引不易走散迷路。王都督在后万一仆率军作战不利王都督还能稳住大局、接应我退兵。” 秦亮也没想到自己的主意这么快就有人支持孙礼和王广确实算是挺信赖他了。而且淮南这次又被抢人、又被挖堤、又被烧城今天白天魏军在全局上也只是遏制了吴军的攻势如果就这样算了相当于白白挨了顿胖揍、却没有打回去只能说还是有点憋屈。 扩大战果的引|诱让人难以克制将帅们的赌性再次被秦亮的话勾了起来。 不过秦亮这时也有点控制不住情绪渐渐感觉心情紧张。今日白天战阵得手之后他刚才表现得确实太自信主张也相当激进。 正文 卷一 第四十六章 打个心态 征东将军王凌说得没错晚上看不太清旗帜、不易掌握军队各处的情况。而秦亮亦说对了下半夜的月色很明亮。 天上没有云空中非常干净亏凸月挂在天幕上肉眼能看到上面的斑点那是月球上的山脉和陨石坑。月光洒在大地上即便不打火把其实也能看清路那条平缓弯曲的白晃晃的大路。 仍旧有些潮湿的地面上在下半夜有一层淡淡的雾气稀疏细小的水汽反射月光、让地面上仿佛笼罩着一片淡淡的白光给人更明亮的错觉。秦亮甚至觉得有点带幽蓝的颜色。 军营的位置本来就离芍陂不远了各部向东南方向走了没多久就到了芍陂岸边。然后左转沿着芍陂沿岸的大路继续行进。 湖面上荡漾的水波在角度对了的时候、会闪烁过来粼粼月光水浪一阵阵涌到岸边“哗哗”的轻微声音、叮咚的水响相伴大伙儿一路。 岸上也不安静人马一多除了成片的脚步声还有马叫声和各种嘈杂。 打着旗帜的地方周围都有火把照亮。但火光不比白天的阳光稍微隔得远了、还是不容易看清标志装饰和文字。将士们走夜路也有一些办法时不时地前面会有人吆喝一声某曲某屯某队张将军传前面明晃晃!后面队伍的人就会回应:“当心水凼凼!”还有点押韵。 不知过了多久大概已经是凌晨了不过天还没亮。众军一直沿着芍陂北岸走大概已到了芍陂渎的井门附近。秦亮已经看到了远处芍陂渎河面上的一串火把那是敌军! 眺望月色之中的夜空天边水面的对岸、还有大片火光。很多吴军早已从井门附近的浮桥上过河已到了芍陂渎的东岸。 没过一会儿前方就传来了喊杀声。各种噪音骤然增大只见火光涌动闪烁却看不清是什么情况估计已经有一些人马干了起来! 夜里搞偷袭很难实现人马一多总有响动除非对方完全没有安排人手警戒、全都睡着了。而且晚上行军本来就困难不打火把更难。 不过困难是相互的吴军那边临时组织阻击、也不容易他们也会面对看不清旗帜、将领不好掌握部下的窘境。双方都更易产生混乱。 这个时候打的就是心态是战斗意志。吴军已经大部渡桥将士们都期待着回家团聚承担阻击任务的殿后部队、不见得想继续干仗。 秦亮亲眼观察到、吴军确实是在今夜撤军此时心里已稍微有谱。 不过随着越来越多的人赶到战场、加入了战团情况真是太晦暗不明了。远远看去只能看见月色下的人影晃动秦亮站在后方根本分不清敌我。晚上火把的光亮倒是清楚但是火焰没有写字只见一片片火光在晃荡闪烁气氛越来越激|烈。 “杀!杀啊……”吼叫声、哭喊声、马嘶、兵器的撞击、弦声“嗡嗡嗡”的巨大噪音就 像背景音一样笼罩在夜色之中。 今夜秦亮没打算直接上战阵他没有携带长兵器手里就拿了一块木盾剑还在腰间剑鞘里。不过主意又是他出的在这朦胧月光下、情况也看不清楚他心里还是挺急。 秦亮循着嘈杂声最大的方向骑着马不断靠近伸着脖子在那里看。 王康的声音道:“请秦君不要再往前了很危险。” 秦亮便当没听见继续往前瞧特别是瞧那些晃动的旗帜只想分清敌我的形势。 “啪!”秦亮忽然听到一个声音然后感觉左手被什么东西重重地撞了一下。片刻后他才拿起了木盾来看见木盾上插着一枝箭矢尾部的羽毛还在因为速度突然停下来、而不断地颤抖着。 “秦君!”王康的声音关切地唤了一声。 后知后觉的秦亮这会儿才发现箭镞的尖头已透过了单薄的木盾离他拿盾的左手不到一指距离。 没有位于最前排的人在受伤或者遭受致命一击之前其实只有莫名的提心吊胆恐惧感并不太直观。等到刀枪箭矢真正落到身上的时候知道开始害怕、那时候却也没用了。 秦亮没吭声但他总算听从了王康的劝说不再继续上前。 他虽然身披两当铠但脸部、脖子、手肘等位置是没有防护的。难怪大将们的甲胄比秦亮还穿得齐全可时不时仍然会听说某人死于流矢上了战阵这玩意有时候仅靠运气而已。 时间虽到凌晨东边的天边隐隐开始发白熬了一夜的秦亮却一点困意也没有。他没有上阵拼杀精神却依旧在亢|奋状态时刻全神贯注地关注着战况的发展。 仔细观察、用心感受秦亮能发觉战斗位置在不断向东移动情势似乎挺有利。 行进中的火把、人头头盔攒动与正在厮杀的人群是不一样的。已经接敌的地方火把摇晃得更快、移动得更慢月光下的人影活动也不同。战线应该正在向浮桥那边推移! 除了光亮和人群还能在巨大的吵闹声中听到各种声音。魏国将士和吴兵的口音不一样不少人在恐慌中愤怒地叫骂虽然“嘈你|娘”这样的话意思差不多但是表达方式不同。吴国的武将和兵员很多本来也是长江北岸地区逃亡的士族和百姓众人都喜欢侮辱敌人的母亲想法很是相似。 又过了许久忽然水面上燃起了熊熊大火浮桥不知被哪边的人给点燃了! 连接芍陂和肥水的那段芍陂渎上冲天大火、把水面和附近的岸边照耀得通明如同白昼。火光之中许多人的脸都对着那火焰观望各人的神态各异。 浓浓的烟雾弥漫在火光周围和上空木头燃烧的“噼里啪啦”爆裂声响清晰可闻。 一部分负责殿后阻击的吴军将士没来得及过桥终究还是被 自己人抛弃了。所以撤退中的军队、即便能组织起阻击抵抗战斗意志是比不上进攻一方的这就是明证。 等到天色渐渐变亮太阳还没升起、但清晨的光线已经明朗起来战斗早已结束。朝阳出现之前万物的颜色仍旧灰暗烟尘和雾气之中的天空、就好像是阴天…… 秦亮骑着马在芍陂岸边转悠心里一时间是百感交集。战场上的景象是很惨但他不能骗自己此刻确实也有一种奸计得逞的激动甚至想吟诗一句: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 不过战场上的气氛不太对他没有把心里高兴的那部分情绪表现出来只是沉默。 河面中间的船只和木板搭建的浮桥已经散落在水上火势已然熄灭只能看到烧成炭的残缺木板飘在水中。靠近岸边的木头却仍未烧尽红彤彤的余烬之中烟雾缭绕。 田野、坡上的尸体横七竖八一片狼藉许多魏军士卒还在那里找东西收拾战场最有价值的缴获应该是铠甲。环首刀、长矛乱、箭矢糟糟地插在泥土上就好像荒芜的乱草。荒野上笼罩着鬼魅一般的呻|吟、痛苦的叫唤。 只要打仗就会死人。虽然都充斥着血腥与悲惨但打赢了至少比战败了要好因为死人的最多的、是别人一方。 有不少投降的吴军士卒跪在地上周围有魏军将士拿着兵器威|胁看押着然后俘虏们在魏军的指挥下一队队分开陆续被押走。天下混战到现在人们渐渐意识到了人口的重要杀俘并不会每次战役后都发生这些青壮俘虏、大概会被押解到大魏腹地的屯田上做农奴。就跟被焚毁的安城百姓一样被吴军抓走多半也是进士族庄园种地。 “哗、哗……”缓慢的水浪向岸边涌来芍陂水上时不时就能看到趴着的尸体被波浪掀到岸边。 常言道一将功成万骨枯大概就是这般景象。秦亮此刻的感受非常之复杂心中就像打翻了五味瓶。 在这样复杂的感受下秦亮仍然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至少紧张感、渐渐地开始彻底放松下来。 芍陂的吴军连夜撤退、把浮桥也烧了而且他们的撤退路线肯定是沿着水道中途还能上船跑路。如果魏军想重新组织兵力继续追击很难。 攻打六安的诸葛恪也必定会撤走魏军在寿春这边的压力一减、能轻易增援芍陂南边的六安城。诸葛恪对六安的攻势已失去价值不赶紧跑路的话到时候内外夹击还得扔一片尸体才能走脱。 淮南这边的战役基本算是接近了尾声。 之前一直精神抖擞的秦亮这时才感觉一阵疲惫袭来。倦意汹涌忽然之间就眼皮打架发涩几乎有点睁不开眼的感觉只想睡觉。 秦亮回头望了一眼西北方向孙礼军的营寨应该还在辎重队也在那边。他便招呼王康饶大山等人说道:“走罢。” 正文 卷一 第四十七章 儒虎 回城之后秦亮几乎没出刺史府、也不过问任何事好好地睡了一觉休息了几天。前阵子主要心累着实是该松口气了。几天之后王广果真把全部窖藏的葡萄酒搬了出来庆功。刺史府的人自然也在受邀约之列。 这次征东将军府邸阁里的宾客异常之多比之前历次宴席的人都多厅堂上两侧、各有两三排分席位置。 一会儿每人的菜估计也只有几样。酒则是葡萄酒不过稍微遗憾的是、杯子却不是夜光杯。虽然周天子时期人们就意外弄出了琉璃但是用琉璃做器皿尚且没见到;而那种水晶或玉石雕琢的杯子非常昂贵属于稀罕物。 秦亮刚进厅堂便见几乎所有人都齐刷刷地回头、向他看来。一时间他也是一愣片刻后回过神来猜测刚才王凌等人可能正好提到了自己。 这时王凌大声道:“秦仲明殚精竭虑每计皆中亲上战阵身冒箭矢犯蹈白刃可当此役之首功!” 众人纷纷称赞许多人在抚掌整得秦亮也有点不好意思了。 想当初他默默地做了多少准备和工作把淮南周围几个州的山河都踏遍了却还要忍耐各种苦闷与疑虑、被冷嘲热讽的愤怒。而在这一刻一切顿时都已烟消云散秦亮受到影响、一时间心态也乐观起来。 不过这场面他会后世的那些诸如领导有方之类的套话、太熟了。即便赞语加身秦亮还是稳住了情绪立刻张口就来。 他一边朝各个方向揖拜、一边说道:“主要还是靠王都督、孙将军主持大局统筹有方知人善用否则仆一个佐官什么也干不了。也靠各位将军勇猛作战勇冠三军震慑敌寇。亮不敢居功所为皆本分矣。” 果不出所料秦亮这样的应对听在王凌等人耳里简直是满分! 王凌非常高兴顿时又不吝美言中气十足地说道:“仲明熟读经文美修诗赋精通音律。如此儒雅之士却善于战阵之法长于谋略之策战策得当威震敌胆目光如炬如虎怒视。真乃我大魏之儒虎也!” 在这个地方王凌就是一言九鼎的大都督就是金 口玉言。顿时大伙儿都附和称秦亮为“儒虎”。 秦亮的脸都笑烂了但嘴上还是死鸭子嘴硬坚称道:“不敢当不敢当王都督谬赞亮甚是感激。” 他再次向王凌孙礼揖拜这才走到席位上入席周围的文武都笑着称“儒虎”。这时王凌一声令下:“上菜上酒!” 今天的人很多且有许多武将场面甚是热闹。酒过三巡之后大家就放开了有人开始拿鼓来击打也有人端着酒杯跳了起来。 不断有乐器加入先奏《盘鼓舞》后弹《西凉乐》一些胡须八叉的壮汉开始手挽着手跳起了胡舞。人们见跳舞的人动作滑稽粗俗纷纷“哈哈”大笑。 随着酒越喝越多气氛也吵闹热烈到了极致。 不管是对死者的悲伤还是对升官发财的欲|望抑或也有从可怕的战场上劫后余生的庆幸人们都在这里尽情地释放着情绪。 如此狂躁的气氛让秦亮感觉到了某种扭曲病态的狂欢。 秦亮也喝了不少葡萄酒这酒的甜度挺高酒精度却不是很低。秦亮的酒量其实比较差这副身体的肝的解酒能力好像不太行喝酒上头上脸两杯下肚就会脸红。 有人说喝酒脸红的人超能喝但从生理的角度看似乎是错误的说法。脸红就是分解酒精的效率不高很容易醉。 不过有人劝酒盛情难却秦亮不得不喝多了。 在喝醉之前他已有点精神恍惚。不知怎地他偶然又想起、刚进门说的那些话虽然只是逢场作戏的客套话但秦亮觉得自己也没胡说。 不管他一个佐官在战役中起到了多大的作用朝廷论功还是会首先算到主官头上的。 正如秦亮所言下属能把事做得好、有主官知人善用的功劳不管怎么算王凌、孙礼都是拿最大的功。当然只要大魏还承认官员对朝廷的贡献秦亮也必能得到封赏。 此役之后王凌可能还会在淮南、毕竟他在淮南已经深耕多年。孙礼则多半是在淮南呆不住了。 扬州刺史在各地刺史里都不算好差事。就像秦亮刚到寿春的想法一样这地方池小王八多扬州刺史不是当地的老大。不如冀州刺史吕昭那些人加的是镇北将军号在当地说一不二。 所以朝廷要真心给孙礼封赏最实在的做法、是把孙礼调离扬州。 但是魏国就那么几个州算得上出镇一方的封疆大吏更少一个萝卜一个坑坑还只有有数的几个。孙礼需要等空缺。 然而孙礼立了大军功如果朝廷不马上表示一下、给点期待恐怕寒了四方英雄的心事情又等不得。 解决这样的矛盾秦亮琢磨了一个办法。就是先把孙礼调回洛阳、封一个中|央的品级地位高的官职比如三公九卿就随便封无非多出些俸禄。等有了州牧空位再让他出镇地方。 当今大魏依旧是军事压力很大的现状最好的职位并不是那些三公九卿真正有抱负要实权的人好的位置只有两种:一种是洛阳掌握实权的人司马懿、曹爽那种“都督中外诸军事”或者中外军的领军将军、护军将军这样的关键位置。另一种就是州牧脑门上挂着征、镇这些名号的将军…… 而秦亮他盘算自己的晋升路线目前最大的愿望、是在将来能先做个郡守。 郡守的地盘大概相当于后世的地级市、通常更大而且郡守是军、政、财、人事一把抓连很多地方官员都是郡守自行辟除有权力不经过朝廷就任用、开除官员。而且有侵吞得来的大庄园、有私兵对郡县招募的地方军也有极大控制权。 秦亮如果能搞个郡守当那处境就能再次改善很多。 但是他起点太低出身相对那些士族世家的嫡系、也实在不好眼下应该不太可能给他郡守的位置。还得继续想想办法。 若非秦亮靠着现代见识搞了一波军功他这个出身、估计一辈子都是个佐官。对于正常人来说在这个时代的官职高低、主要还是看身份。 前年他是想来地方现在又想重回洛阳正所谓时移而事易处境不同、诉求也就不再相同了。 正文 卷一 第四十八章 找不到那条臂 整个征东将军府都很热闹忙碌好像是过年了一般。特别是邸阁那边喧闹异常除了嘈杂的鼓声、弦声和人声不时还能听到一阵阵狂野的大笑。 “哈哈哈……”那笑声仿佛一直在耳边回荡。 几天前阿耶和阿父平安归来王岑非常高兴。但今天府中这样的景象让她不太习惯。从小她就不太喜欢说话、也不喜热闹到了最近两年因为心境不好更容易烦躁。 那种烦躁的滋味无法表述。就好像身上沾了什么脏东西无论怎么都洗不干净。 梳妆案旁边放着一只青瓷盆里面有已经凉了的清水。王岑独自拖着拽地长裙走过去又开始洗手一开始她还仔细地清洗着指甲、手指之间渐渐地就有点心烦了只顾在水里搓着手。 一直搓连她自己都嫌弃自己非常病态却又控制不住。 她身上的衣服每天都要换洗甚至听到了侍女在背地里抱怨。她身上总是一尘不染但是仍觉得不干净。那种清洁癖无法摆脱最近这些年一直折磨着她。很奇怪的是别处或者别人身上脏她并没有感觉只是受不了自己身上的哪怕一点灰尘、特别是手。 心烦意乱之间她又想起了小时候听阿父说的那个事。就是一个妇人被人扶起被碰了一下手把自己的手臂砍了屋子里的血怎么也擦不干净。 其实小时候阿父阿母讲过很多类似的事和道理就是要她注重家风清誉的意思她也是从小就懂。但不知怎地阿父讲过那么多事就只有那个砍手臂的妇人之事、她记得最深。 ……过了一会儿王岑又想起了不久前、被阿父烧掉的那些信。起初她确实有种莫名的轻松好像放下了一块大石头但那点轻松感很快就不见了。 阿父能烧掉温郎写的信王岑自己写的信呢? 王家和温家都是太原郡祁县的宗族家乡有个习俗逝者的遗物要由家人和亲戚分了越贴身的东西越好、越能保佑亲人的前程有时候为了争死去亲人的贴身之物兄弟都能吵起来。 说不定她的信已经在家乡传遍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流言蜚语就会传得天下皆知。毕竟太原王家是很有名的士族世人喜欢谈论名人的事。王岑偶尔还做噩梦梦见很多人骂她淫妇。她自己被骂就罢了最怕的还是污了王家的名誉特别是阿父、非常珍惜家族声誉。 现在也不知道究竟哪些人看过了那些信。至少温郎的一个堂弟是知道的。 就在王岑跟着阿父南下前她还收到了温家堂弟派庄客送的信。 温家堂弟在信中说得很客气。大意是逝者已矣女郎不要过度悲伤如果真想为温郎做些什么就稍稍照看一下温郎的父母、替温郎略尽一点孝心二老只有个独子。 话说得很温情但王岑明白这应该是某种要挟之意。她一个十几岁的女郎总不能回家乡去照看二老只好先给了那个庄客一些钱财带回去。 ……回首这些年王岑常常有一种活在梦里的感受。想想也很没意思消耗最年轻的 几年光阴做了一件毁掉自己名节的事这尘世果然充斥着尘埃。 不过她最想怪的还是自己。 起初温郎写信联络她写得中规中矩没什么不合礼的地方。她只觉得能与那么远的恩师通信很新鲜没太在意也回了信。而且她小时候很敬重恩师觉得他字写得好看、还会剑术真的是个很了不起的人。 后来大概在她十二三岁的时候温郎写的内容就开始变了。 她自然明白那些字句已经越来越违礼从小就懂。可是温郎总是想办法在字里行间捧着她把她说得像仙女一样好比公主还要高贵为了她可以做任何事之类的。她当时真是想得太简单了甚至有点昏头、贪图着那种高高在上的感觉。 一直都只有温郎在写那些东西王岑当然不好意思写露骨的字句而且她的信很少。但她只要有一次回应温郎就会备鼓舞必定接连送好几封信来洛阳。 王岑当然从来没应承过温郎的那些诉求也许如果真的答应过的话、他反而不会写那么多信了。世人总是对没能如愿的东西、尤其执着。 什么一起舞剑、一起赏月、非她不娶之类的王岑都假装不知道她只对其中把当仙女、让她高高在上的字句感到高兴。 何况她也没想过还能选择拒绝当时下意识似乎还是怕惹恼了温郎然后事情一闹会让阿父知道。十二三岁想的事真的是有点蠢。 因为是回复温郎的信、王岑的书信里有一些违背礼法的字句在所难免。有些话题、本身就不是未出阁的清白女郎应该提的。何况那时候的她实在懂的太少根本不注意书信字句。 所以王岑一直不敢毁掉温郎的信万一事发的时候有温郎那些信作为对照的凭据那人们也许就能明白、她不是那样的人也许她的罪恶能轻点? 可是世人谁会在乎、那些繁复的比对那些传流言蜚语的人、谁又是为了来主持公道?王岑唯一的希望不过是能让自家人通过凭据相信真相期盼家人能稍微宽恕她。 兴许她还是想得太简单。 ……最近这两三年随着年纪的增大她的想法渐渐又有不同开始真正懂得了害怕。忧心和烦恼逐渐取代了以前那种自以为是的高高在上。后面那段时间她记得自己应该只回过两封信。 温郎患了病好长时间都治不好。他写了很多孤苦、害怕、不甘的字句有几封提到了让王岑不要殉情请让他独自面对云云。 王岑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被人施了咒、迷迷糊糊写过什么殉情的信因为她根本没提那事想都没想到那方面。 她活得好好的才十几岁大为什么要寻死?而且当时王岑完全没料到、温郎真的会去世她以为温郎只是自己过度担心。 王岑的阿耶都六十多岁了不还能做官?温郎还那么年轻怎么能轻易就死掉呢? 所以王岑也不好撕破脸写什么不好的话前后就写过两封信。大致是安慰温郎让他往宽处想并劝他没有那么孤苦、世 上还是有人在意他。 这样的信如果不看温郎写过什么又能让人误会。其实王岑是觉得他爹娘肯定在意他。 结果他真的死了! 然后王岑这才想起家乡的那个习俗。从那时起忧惧就没断过就是担心她的信被人看到。不仅忧心她还非常伤心、悲伤觉得自己完了。 等到温郎的堂弟送来信、带来尽孝之类的话王岑反而稍微好受了点。有时候不知道头上的剑会不会掉下来、比真的掉下来了还要难受! ……随着时间慢慢过去王岑的想法越来越多。或许不太爱说话的人想法反而更多。 王岑先是醒悟温郎多次提及殉情的事其实就像溺水的人、想拼命抓住一根稻草一样他确实很害怕独自面对。他想留住点什么临死也要占有点什么。人在那种时候心情确实很抓狂。 后来她又想到收到温郎第一封信时、自己十一二岁;她在家乡的时候才几岁大大概八九岁就来洛阳了。她便开始猜测自己还是女童的时候、温郎可能就已早早生出了什么非分之念?也许是因为她的出身身份? 虽然这个世上有些豪强、会把女童养起来对女童有邪念本不是太稀罕的事。但王岑对这样畸形的做法本能地感到非常厌恶、憎恨。 然而她对温郎就算想恨、也恨不起来人都死了还能怎么样?他已经带走了所有的复杂心情带进了阴森、未知、让人敬畏的坟墓只留下了那些信而已。 与死人计较总有一种让人捉摸不透的畏惧。 ……王岑一直不敢和阿父说这些事本来也是她自己招惹来的。而且她很了解阿父他必定会误会、必定不能静心听自己解释会想得特别多把事情想得完全偏离真相。 王岑已经很烦躁了到时候还要应付阿父。阿父也是个非常在意家族名声的人他肯定会恼怒异常难以安抚。 结果和她想的一样。 阿父最终还是发现了那些信一直在怪罪她还暴跳如雷地把信烧了凭据也没了。而且阿父完全不相信她说的话怎么说都没用现在没了凭据、更是百口莫辩。 阿父一直自以为很心疼王岑但王岑觉得窒息这样想也许很不对、很不孝可她无法欺骗自己的感受。 在阿父眼里她应该已经不干净了。 王岑自己也觉得真的不干净了!那些丑事传出去往后的夫君知道了会怎么看她、怎么对待她?会说多少难听的话说不定还得连累王家也跟着受辱! 她想砍掉自己的那条“手臂”让自己重新干净起来。但是没有用她找不到那条手臂在哪里。 但是她不想死不是只有温郎才怕死、她对坟墓同样充满着畏惧。 也许阿父有一个误会、却不是误会。王岑觉得出家不嫁人挺好的。断了尘世的烦恼清净。但那是不可能的事王家的人怎么能出家? 正文 卷一 第四十九章 月相浮桥河水 “噔噔、噔、当……”喝了酒的王广离开邸阁后还一边用手指在空气中弹着一边从嘴里发出音律的节奏嘴上脸颊上的胡须也弄得乱糟糟的。 亏得他酒量不错不然早就醉倒了就算现在也是脚下发飘、脑子发晕心情还很高涨。 不过他刚走过回廊看到其中一座阁楼时嘴里的哼哼唧唧立刻就停了。脸上的惬意之色、也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略微的凝重。 他虽然有点醉了眼睛看东西晃来晃去、走路都不稳但心里是完全清醒的。 问了一下侍女令君确实在二楼楼阁上。王广的眼前立刻浮现出了她抄佛经的场景他在楼阁上见到令君的时候十次起码有五六次见她在抄佛经。 王广脸上的神情渐变扶着墙摇摇晃晃地爬上阁楼。果然见令君又跪坐在窗前的几案边正在书写着什么。 “阿父喝了好多酒呀?”令君把手放在垫子上撑着身子站了起来“壶中的茶水还是温的我给君盛碗水罢。” 王广一屁股坐在垫子上盘着腿长长地吁出一口气等着令君忙碌着倒茶水。 “本来想着天晴就回洛阳之前东西都收拾得差不多了。”王广头也不回地说“不料吴兵来袭又耽搁了行程。这次真不能再久拖夏季一过淮南的秋天可能还要下大雨涨水。那时候道路泥泞旅途上将徒增苦恼。” 他虽然喝了挺多说话倒还没啥问题。 令君应了一声“嗯”把一只碗放到了几案上转身向对面的位置走去。王广不禁抬头看了一眼她的身影然后又暗自为她感到惋惜。 等令君来到对面她轻轻扶了一下长裙重新跪坐下来。王广仔细打量着她的容貌忽然说道:“卿觉得秦仲明怎么样?之前他在邸阁舞剑时卿应该看到过他。” 令君低头道:“我觉得阿父暂且不要想那些事罢?” 王广道:“卿之阿耶亲口给仲明取了个名号儒虎。此人非同常人颇有谋略。只可惜出身还是差了点前程仍是有限得很。其族兄秦元明(朗)回乡后估计也就那样了很难再回洛阳;且不说仲明只是其同族。” 他顿了顿道:“要不是……我还真舍不得、把你和秦仲明那般出身的人扯上关系。不过事到如今你的那些事唉!” 令君沉默了许久又是无奈又是生气的神情“是我配不上他!还是算了。” “就他那出身卿有什么配不上的?”王广道“找机会让他看你一眼再加上王家的家势他秦仲明得哭着来求我。” 令君立刻摇头:“阿父越说越过分了哪有这样的事?还要让他看一眼我又不是任人挑选的清商女!我在阿父心里已经如此不堪了吗?” 王广露出勉强的笑容:“好我不该说他不好。其实仲明除了出身差点确实还挺好。如果我们从士族里选像样的士族就那么些家势好、年龄相仿但没有那么巧的事多半长相不怎么样。仲明起码长得不错卿朝夕相处看着也顺眼。阿父是不是挺会为你着想?” 令君有好一阵子没吭声她看不动声色地看了王广的脸一眼估计知道没什么办法她才开口道:“是谁又有什么关系?阿父何必那么着急以后再说罢。” 王广道:“当然有关系。我与仲明谈得来将来有什么事好说一些。 他越说越觉得还是秦亮比较合适起码来往相处过、已是比较了解秦亮的为人。万一出了啥事王广大概可以和秦仲明好商量应该不必担心吵得鸡飞狗跳? 王广顿了顿接着说“卿是王家之女即便不与士族联姻我们也要找个有能耐的人。得到秦仲明这样有真才实学的年轻能人对王家也是一大助力于家族不是完全没有好处。”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令君听到这里只得轻叹一口气道:“我确实对不住王家什么用也没有阿父作主罢。但见面就 不必了太不合礼像什么话?” 王广寻思了一阵执拗地说道:“还是要他看一眼。只要让他看到卿一眼他就不会在别处东想西想必定一门心思惦记着卿以免错过了。那些规矩都是过场只要人看准了余者诸事该怎么走一遍、不还能走一遍吗?不过卿说得也对这事不能做得太明显省得叫外人知道了会笑话。我们不能说是见面阿父有办法不会让你难堪。” 他回忆了一会儿声音也开始有点激动“不知卿懂不懂那些谋略。月相、浮桥、河水高低见微知著算得那个吴军想干什么一点都藏不住。精彩奇妙啊!” 令君忽然说道:“阿父怎么安排我也没办法。但阿父能不能把我的事先告诉他?” 王广瞪眼道:“那怎么行?不要去想那些事了别人瞒还来不及卿倒想早早地不打自招卿是想把事情给搅了吗?再说仲明还想怎么样?我王家嫡女长得如此容貌白白便宜他了!有些不虞之事我们确实有点对不住他可他不能什么都想占尽罢?” 令君蹙眉道:“迟早会知道。” 王广道:“卿什么都别管也不用说话。阿父自有计较。” 本来端正跪坐的令君缓缓地叹了一口气身子向下一矮整个人蜷缩在了坐垫上似的然后便是一言不发。 ……王广要离开淮南很多人送礼特别是那些郡县地方官趁此机会当然要往上一级官员家里送点财物。 那秦亮在家乡和洛阳都没多少土地俸禄也低是个佐官、权力有限估计他有点拮据。不两日在征东将军府遇见秦亮就说想请王广找家酒肆喝酒当作践行之意叙叙离别之情。 王广趁机说在淮南与仲明一见如故特别怀念合奏音律时的默契彼此就别在意那些俗礼了。不如找个清静的地方散散心随便说点话就行。 秦亮立刻答应了下来。 正文 卷一 第五十章 山清水秀 八|公山是寿春非常有名的名胜地有数十座峰各种泉水、别院还有一些名人的庙修在这里。譬如汉朝的刘安庙就在这里据说刘安已经修炼成功羽化升天做了神仙。 而且八|公山离寿春城非常近出城只要北渡肥水就能到八|公山附近。 秦亮前年底离开的洛阳、去年正月到的寿春来这里已经一年多了竟然从未来过八|公山。今天是第一次。 人往往就是这样如果是为了某事才去某个地方心里有压力或挂念着事即便美景摆在面前也无心欣赏。但如果无忧无虑只是闲逛即便是个小小市集也能逛出乐趣来。旅游不就是游个心情。 秦亮曾经走过了淮南附近的两三个州但他是为了考察地形地貌。至于八|公山他知道这里有个山脉就行了。 王广和秦亮乘船在肥水上航行过肥口然后在一个木制码头下船。两人步行走前面几个随从走后面。这个地方位于八|公山西边从这里下船离八|公山近步行走一会儿就能进山。 王广说道:“要游遍八|公山一两天走不完。我等就到这附近的紫金寺走走罢。” 秦亮点头道:“此地山清水秀哪里都可以。”他又随口道“以前这里应该只有道家现在也有寺庙了?” 王广道:“听说刚建寺没几年。” 进得山门秦亮一眼就把整个寺庙看了大半这座寺庙确实不大。 大致有两种风格的房屋一种是多圆弧线条的外来塔式建筑一种就是庑殿顶的本土样式。佛|教从传入内地起就很快开始了本土化这种东方古典建筑的佛堂、在别的国家应该是没有的。 不过那些庑殿顶的盖瓦房屋跟后世的佛寺常见的殿宇仍然有点不太一样。阑额、梁枋、屋檐都以直线为主而且依然喜欢修在台基上与现在城里那些楼阁一样的风格。这种建筑有着明显的汉魏之风与后世常见的明清风格古建筑相比、区别还是不小。 秦亮与王广并行走上了正面的台阶然后跨进正殿随从们则留在了门外。就像官府的邸阁厅堂一样这座佛殿十分宽阔容纳好几十号人一点问题都没有。 “笃笃笃”的木鱼声、与舒缓的诵经声音荡漾在宽敞的大殿上空气中弥漫着焚香的气味。 秦亮虽然不信佛教但觉得这里的气氛挺好。可能是刚经过了吴军进攻的战事佛殿里的人很少只有寥寥数人还包括一个僧人。 几乎在秦亮转头打量那几个人的瞬间他就一下子认出了跪坐在佛前的一个女郎。 那天孙礼军出城秦亮与王广一块儿走到西城门口当时城门口和城楼上有一些送行的家眷但能上城楼的人很少王广几度回首去看城楼上的一个女郎。彼时秦亮好奇之下、也看了一眼隔得稍微有点远其实他没把女郎的脸看得太清楚。 而且就看了一眼、时间还隔了那么久若非这个女郎确实长得美貌 秦亮早就忘了。但眼下、他就是一眼就把女郎认了出来。 要说此女郎与王玄姬相比谁更漂亮秦亮一时间真没法判断因为她俩完全不是同一个类型。反正在此之前、秦亮在大魏国没见过比王玄姬更美貌的女子。 王玄姬两次都穿着颜色晦暗的袍服、依然挺性|感美艳。所以走同样路线的朝云与王玄姬一对比很容易高下立判。但这位佛前的女郎看起来很端庄秀丽还有点高雅冷傲的感觉。 无论王玄姬说话多么呛人但还是没有这个女郎身上散发出的冷然、仿佛拒人千里之外。 玄姬是鹅蛋脸女郎是瓜子脸、下巴看起来很秀气。王玄姬长着一双漂亮的凤眼这个女郎则是单眼皮。 王玄姬的皮肤很白看起来很光洁柔软;这个女郎也长得很白不过肌肤紧致皮肤通透、给人感觉很薄的错觉。王玄姬有妩媚之态;此女郎甚是清纯身段婀娜、腿似乎挺长。 秦亮爱看美女的心态估计两世为人也改不了他不禁多看了两眼然而也只是看看而已。譬如那王玄姬长得美他就是多看了几眼、什么也没干不料她|娘便找到了家里来一顿羞辱…… 那边敲木鱼的僧人也好像动了凡心偶尔间悄悄看了一眼。大殿上还有别的香客僧人没能做到众生平等却只瞧那女郎。 秦亮猜测这个女郎可能是王广家的女眷。 于是秦亮不得不继续寻思今天王广带自己来八|公山恐怕不只是游山玩水、谈谈心那么简单罢?这大胡子的葫芦里究竟装的什么药? 秦亮沉住气就近在佛殿里找了个蒲团与王广一起跪坐下来俩人跪坐的地方离那个女郎不远。他要先等等看王广带着女眷来是什么意思。 总不会来相亲罢?在这个时代相亲之事是闻所未闻通常就是找媒人上门瞧瞧。隔了一层消息也不太准确鬼知道媒人说的是不是实话多半会把一个大胖子说成有福相。 而且秦亮心里有必数这点自知之明、他还是有的。他一个刺史府兵曹从事虽然在孙礼军中立了功、还得了名气很快朝廷应该会给一些封赏升官但是他那点出身、根本不至于让太原王氏想主动联姻。 多半只是王广的女眷也跟着出来走走散心而已。 所以秦亮看破不说破假装没认出女郎与王广有关系免得彼此都尴尬。 王广开口用随意的口气道:“仲明信佛么?” “不信。”秦亮很干脆地实话实说。他对佛|教里、描述的多少亿的佛国之类的世界观压根不相信。 他接着又道:“仆不信佛说的世界。但如果把佛学当作一种处世哲理之类的东西还是挺有一些道理至少是处世法子之一。公渊信否?” 王广摇了摇头说道:“仲明好似对佛学很有见解。” “不敢不敢。”秦亮轻轻摆了一下手。他对佛|教也是一知半解但因为佛学 在后世已经非常盛行了研究的人也特别多所以就算不信的人、也总是有些了解。 而大魏朝目前还不是太盛行、经书也不全研究得很少所以秦亮说一下自己的看法也无妨不用太担心贻笑大方。 王广道:“君与仆何必谦逊不妨说几句?” 秦亮想了想便随意说道:“人活在世上有各种各样的痛苦。随着年龄的增长积累的痛苦感受更多各种压力、无奈、被人轻贱、艰辛、困顿、焦虑、病痛不一而足对现实不满是常见的事甚至很多人到了难以忍受的地步。 有些人是想通过改变客体的现实世界或处境来改变活着的感受。但佛法放弃改变客体现实世界可以转而向内寻求治愈从主体上精神上寻求解脱。这不过是些信口雌黄的愚见仆觉得酗酒可能也能起到一些效果。” 他只是为了和王广聊几句而且他是外行、不过是随口胡诌。 王广却附和道:“有趣的见地。那究竟是怎么解脱的?” 这时秦亮发觉女郎竟然微微侧目了似乎也挺有兴趣。 秦亮只得信口道:“大概是止观冥想然后还有僧人组织帮忙学习方法。” 他停顿了一下不禁又道:“不过因为解脱的过程、要尽量避免被外界干扰僧人不事生产便要通过占有土地附农来维持物质生计。而我们一直都是世俗权力的国家如果佛家要走兼并土地、建立寺院这条路可能迟早会在我们这边遇到挫折。” 女郎听到这里抬头看了秦亮一眼。不料秦亮也挺关注她两人的目光在无意间一触她立刻又回避了眼神。 秦亮心里有点狐疑。这时他不禁又多说了几句便是说给旁边的女郎听了。 他说道:“出身好、自身条件好而且又年轻的人对生活的痛苦体验本来就少得多能在现实世间享受到的愉悦也更多不必再去寻求什么解脱了。那些转世轮回、去往佛国多半是编造的佛法或有可取之处全信却没必要。” 王广点头道:“是这么回事人与人之间差距可以极大。” 秦亮微微感慨道:“是啊。” 王广道:“仲明年纪不大却见识卓群佩服佩服。仆又想起了君在芍陂的谋略以水位谋断吴兵不会久持又以顾承、张休部吴军北进之事佐证以月相选定进攻时机。仆是越想越妙不愧儒虎之名矣。” “公渊兄过誉了。”秦亮笑着拱手道接着瞅了一下俯视众生的佛像。他顿时觉得在佛堂里说杀戮好像不太好。 神你不信它很正常敬而远之则可。古之圣人老早就教导了人们、面对神之时该怎么应对。 于是秦亮提议道:“公渊兄我们出去走走何如?” “请。”王广从蒲团上撑起身体站了起来。二人便不紧不慢地向大门外走去。 正文 卷一 第五十一章 离别在夏季 出得佛堂走到石阶上小小寺庙里精工雕琢的建筑、再次映入眼帘与后山那荒芜无人的山峰形成了强烈对比。一如焚香缭绕的佛堂上身着灰色麻布粗衣、却相貌精致身段婀娜的女郎。 秦亮走出来后还想回头看但因认定女郎是王广家的女眷才在王广面前忍住了。 缓缓的木鱼声依旧以不变的节奏在空气中飘荡着。这样的声音因为极有规律、声音不大倒不会让人觉得吵人们很快就会无视之、甚至当作一个背景般的气氛。 王广用闲聊的口气问秦亮年纪秦亮说今年实岁二十、还没到。王广又问是否娶妻了秦亮说尚未娶妻。 这时王广转头看了他一眼语重心长地说道:“确实不小了仲明还是要成家先成家再立业。” 秦亮道:“仆从洛阳太学回乡母亲不幸身故遂在家守孝两年有余。接着受征辟入洛阳、来淮南就没顾得上。” 王广点头道:“不错不错有孝心。”他接着说道:“仲明这样的年轻才俊又有孝道仆与仲明颇为谈得来惺惺相惜之下真有一种相见恨晚之意。” 秦亮拱手道:“仆也一样能结识公渊真乃人生一大幸事。” 俩人相视“哈哈”一笑。 王广道:“去年起仲明正好在淮南为官与征东将军府常有往来你我才能不时相见。这几天离别后不知何时才能相见了。” 秦亮听他东拉西扯也只好回应道:“估计孙将军会回洛阳仆也要跟着他回去。彼时洛阳相见再把酒言欢何如?” “不过清谈来往终究只是泛泛而交。”王广用玩笑的口气道“如果仆与仲明本就是亲戚关系多好这样彼此不是可以时常来往?” 秦亮一面陪着露出玩笑的神情一面终于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佛堂门口。 却不料王广也跟着回头张望。俩人收起目光后顿时面面相觑一下子都没吭声或许彼此都不知 从何说起。 秦亮心里嘀咕起来:这大胡子老小子刚才说着那些有的没的啥意思?敢情他想把妹妹或者女儿嫁给我? 王广是女方他当然不好主动提这事但刚才的玩笑话不就是那个意思?秦亮如果还不懂的话别人真的也不能做得更明显了。 俩人出了寺庙又在山间小路上溜达了一阵。这时秦亮的话比刚才少他心里仍在琢磨刚才的事不禁暗里猜来猜去。 那些随从在后面远远地吊着其实这里很安静且没有外人秦亮几度想明说、问清楚但他终究还是觉得不太好。 入乡随俗到哪个山头唱哪首歌。在这个时代最合适的做法、是男方先找个媒人做中间人中间人两头联系就能把事情和双方态度搞清楚这一步叫纳采。这样的做法最体面等事情搞成了这一套流程下来就叫明媒正娶。 所以王广刚才即便有那个意思他也只是暗示。女眷到了佛堂假装陌生人拜佛并不相认;只用开玩笑的口气说如果是亲戚就可以更多来往。都没啥毛病王广就是不明说这种事通常需要男方主动。 秦亮虽然对美女一向有好感但他只是身体不受控制脑子却不糊涂。一时间他总觉得这事好像哪里有点不太对。 毕竟太原王氏算得上是大魏国在这个时期的顶级士族王广那女眷长得又是国色天香真没必要想着与秦亮家联姻。即便那个女眷是妾生的秦亮可能也算有点高攀。就像之前那个王凌的妾室白氏就相当提防秦亮。 秦亮左思右想又想起了王广三番五次对自己主张的支持、以及对自己不吝美言的盛赞王广尤其欣赏芍陂之战秦亮的表现。 难道王广因为特别欣赏秦亮的才华谋略想进一步拉近关系、巩固情谊所以想着干脆采用联姻的方式付出一个女眷收获一个仲明? 秦亮这么想虽然自己也觉得有点牵强但逻辑上好像没毛病耶…… 俩人在山路上慢慢走了一大圈不时闲聊几句 出了一身汗便回到紫金寺吃斋饭。王广再也没说刚才那事秦亮自然也不好意思提起那个女郎亦不知所去。只在佛堂上见了一次回来她就好像消失了。 午膳之后王广不想继续在山里瞎溜达而秦亮只是陪他散心、当作离别前的叙旧而已两人便重新来到八|公山西边的码头。 乘船沿着肥水来到寿春城北进了城秦亮便与王广依依话别。 此去不知何时才能重逢秦亮与王广还是挺合得来一说离别话题多少还是有点伤感。这时的街边地面上落着许多树叶显然夏天也会落叶、夏天也会别离。自古离别与落叶的诗赋都在秋季只不过是文化概念罢了。 秦亮回到刺史府什么事也不过问立刻就回了自己住的署房。反正他已准备想离开淮南、回洛阳了淮南留下的这个烂摊子自有王凌的人收拾。 不过仍然有人主动给他传递消息说是荆州那边发现了吴军的动向可能在荆州也即将要发起战争。如此看来吴军今年在东西两线大举进攻是早有预谋;淮南这边提前发动确实可能是因为那场暴雨造成的水位攀升。 荆州的事、自有荆州的官操心秦亮也不想多问。 他心中所想仍是那个妙龄女郎的身影、以及王广的暗示。其实秦亮并不是惦记着、想去高攀王家主要还是那女郎长得真好看。 秦亮之前在洛阳时确实看王玄姬也很顺眼但他与王玄姬并不熟、只有匆匆两面之缘。何况白氏还极其反对上门后相互都已经早早地撕破了脸那事干不成。 相反王广很上心很有诚意。王广这个女眷的美貌完全不比王玄姬差。秦亮还是偏好美女的。 他不禁想起了前世老师问同学们为何要努力读书。他当时脑子抽了一下竟然回答读个好学校、找个好工作然后才能找个漂亮女人当老婆弄得哄堂大笑。后来他的妻子有多个前男友、且有更严重的事但终究还是个漂亮女人他也算求仁得仁实现了最初的想法。 正文 卷一 第五十二章 虱多不怕咬 王公渊的队伍离开了寿春送别的人到肥水岸方止。秦亮从肥水边回刺史府先是不得不想到、王凌一家的下场好像很惨然后又想到了曹爽。 曹爽失败后与之相关的人死了好几千株连的面这么大秦亮这样以曹爽府军谋掾出仕的人、能被饶过吗?这是秦亮一直挂在心头的一个疑问。 当初他在平原郡种地一直不愿意接受曹爽那帮人的征辟原因也在这里。偏偏形势所迫不得已才出来做官。何况那时除了曹爽的人、确实不可能有人再愿意用秦朗家的人了。 如果事情还是照历史发展下去秦亮现在再与王凌家扯上联姻关系、似乎也就没什么要紧了。反正虱子多了不怕咬王凌家倒霉还在曹爽之后。 而且曹爽掌握的是朝廷中枢大权其威胁显然在王凌之上。曹爽倒了王凌才会被推到风口浪尖。 就跟当初秦亮明知、曹爽望之不似人主仍然接受曹爽征辟一样有时候人只能选择先顾眼前然后才能寻思以后该怎么办。 这两年秦亮也一直在考虑未来的法子如果不想坐以待毙无非两条路。 一条是自己先有实力然后联合反对司马懿的力量进行反抗这是最好的选择;另一条则是见事不对的时候提前跑路蜀国或吴国。实际上后来那些担心被清|算的人无非也是选择的这两条路有的人成功了有的人失败了。 不管那条路首先自己都得是一个有点分量的人物。不然的话无论去找大魏国内那些势力、抑或是投奔敌国统|治者都没人理。在此之前就是砧板上的鱼怎么料理、不由自己说了算。 秦亮自然对吴蜀两国没有恶感在他眼里魏吴汉三国都是中国说不定其中蜀汉的政|治清明度还要好一些。他现在为大魏效力不过是因为出身就在魏国而且认定由魏国来结束分裂乱世、可能性要更大。 所以除非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秦亮确实不想选择逃亡这条路…… 至于王凌家也是一时风光将来等曹爽家先玩完、他们也可能接着被清算。但至少在最近这些年秦亮与王家联姻似乎没什么坏处。 秦亮这几天才找到军中认识的武将在征东将军府打听了一下王广带到淮南来的未婚女眷、是他的女儿名叫王岑字令君。秦亮与那王令君只有一面之缘连话都没说上一句如今王广忽然暗示婚姻秦亮自然要多方面考虑。 一如当初曹爽主动来征辟秦亮曹爽不嫌他他还嫌曹爽。而今王广主动暗示联姻没嫌秦亮的出身秦亮倒不禁对王家的事想得有点多。 不过王令君的美貌和身段秦亮确实很有好感。一连几天他的脑海中都时不时浮现出她的身影。想到王令君将来可能也要被株连的命运他也暗自为之感到惋惜。 但是秦亮心里自然清楚自己的好感对王玄姬也好、王令君也罢都仅因她们长得美还不算是什么感情…… 晴了好几天后今天刚天黑外面忽然毫无征兆地下起了暴雨。 秦亮等几个人正在刺史府署房里一起吃晚饭头顶上便传来了“哗哗”的雨声。忽然一阵狂风灌进屋内一下子把油灯给吹灭了屋子里顿时一片黑暗。 天空忽然一闪屋内跪坐在案前的人们、于黑暗之中露出了瞬间人影刹那后又消失在一片虚无之中。只有片刻时间人影闪入视线他们就好像是不动的照片画面又像是跪坐着的雕像一样看起来莫名可怖。明明都是些熟人。 又过了片刻“咯嘣!”一声巨响便从头而降。与此同时董氏发出了“啊”地一声尖叫。 秦亮开口淡定地说道:“光的速度快声音速度慢。看到闪光心里就该有准备马上要响雷了。” “是、是吗?”董氏的声音在黑暗中道。 秦亮道:“不懂原理靠经验也知道。” 空气中闪起了几下火刀擦撞的火花饶大山在那里捣鼓了一会儿油灯重新被点亮。秦亮手里还端着稻米饭碗灯光一亮他重新伸出筷子到菜盘里夹菜。 外面依旧电闪雷鸣时不时就降下来一声雷响不过那阵大风过后风就变小了。 秦亮吃过晚饭放下碗筷眼睛从王康身上扫过落到了饶大山脸上:“ 大山你过几天先回洛阳去办件事。” 魁梧壮实的饶大山转头看了过来。 秦亮看了他一眼道:“你先去大将军府找待事史陈安让他做媒人。我会写一封书信给你带给陈安。” 饶大山愣了一下“俺听说孙将军有个儿媳是寡妇秦君……” 王康忍不住开口打断了他的话:“是王公渊之女!你每天都不知道秦君在做什么吗?” 饶大山这才恍然道:“那不就是王都督的孙女?不错这个是比孙将军家的寡妇更好!” 王康皱眉道:“大山你不会说话就少说。” 董氏的脸有点红说道:“秦君是该到成婚的年纪了。” 王康对秦亮拱手道:“秦君这事不如差遣仆去办罢。” 秦亮不以为然地说道:“饶大山就是去送封信不是多难的事。你留在我身边可以帮我做更多事。” 他随后转头看向饶大山“你送完信先回我们在洛阳的宅子住几天等等看。陈待事史会先去王家提亲探探态度。如果王家答应了饶大山你便启程去冀州平原郡回家把这事告诉我长兄。接下来长兄会知道怎么处理。” 饶大山点头道:“把信送给大将军府的陈待事史请他做媒。等几天王家同意了俺便去平原郡报信。” 秦亮笑道:“这不很简单么?” 他说罢从草编垫子上爬了起来便准备去洗漱睡觉董氏则开始收拾碗筷。寿春城晚上没什么娱乐秦亮也没有妻妾天黑了通常只能看看书最近没什么事他一般都睡得很早。 一到晚上他就心浮气躁这血气方刚的身体一连几年都处于禁|欲状态实在不好驾驭。若不是很快娶妻有望了秦亮都想先去哪里买个侍妾回来反正这事在魏国也不是多了不得的大事。只不过一般来说未娶妻先纳妾似乎并不太好。 秦亮又想起了王令君心道:取王凌家的女郎也好反正大家都是头顶灭三族的风险也不用担心把无辜的人拉下水。 正文 卷一 第五十三章 别人家孩子 饶大山等了半个月才从淮南出发。寿春离洛阳虽有一千余里不过沿路地形平坦、道路宽敞单人骑马赶路路上也就几天时间。 最近洛阳城非常炎热让人觉得似乎比淮南还热。因为今年夏季淮南经常下雨。 大将军府待事史陈安收到委托的书信之后曹爽等人也就很快知道了。经常在大将军府走动、惟曹爽马首是瞻的何晏也立刻参与了此事的谈论。何晏回家就把这事、告诉了金乡公主等人。 于是秦亮的婚事八字没一撇刚刚开始着手曹爽这个圈子里消息灵通的人早早就已了然。 卢氏作为何家的儿媳其实在做公主的阿姑、以及做尚书的阿翁跟前没多少说话的份。他们说她也就听听很少说自己的看法。对于这样的示弱和低姿态金乡公主曹氏也是挺满意一个家里的妇人里、总得有个人更强势才行。 因为天气太热阿姑的衣裳穿得薄上身的衣裳还露出了一点不雅的形状。不像卢氏特意缠了一条料子厚的布仪表更加矜持。卢氏自然把阿姑的疏忽看在眼里只是不说而已。 此时阿翁何晏对秦亮的看法还是有些恶感。阿姑虽然因为儿子受伤的事、不太喜欢秦亮但听到秦亮长本事了好像印象有所改观毕竟阿姑与秦朗家还有点亲戚关系、虽然早就没来往走动了。 何骏则是一脸生气、差点暴跳如雷不知道为何对秦亮那么大的成见。若非卢氏每天都和何骏呆一起、十分了解他看到他激|动恼怒的样子卢氏甚至会担心那些过往的旧事已经东窗事发了。 金乡公主曹氏听完何晏所述不禁脱口道:“校事令有这个官吗?” 何晏有点自豪地说道:“有没有还不是大将军说了算?律法都能改大将军一句话的事没有就设一个。五品跟太守一个品级。原来的校事品级和地位都太低大将军觉得不好用所以一直想在校事府、设一个品级稍高的官职再塞个有点声望的自己人。” 何骏冷笑了一声:“多大的面子!还得大将军亲自给他设个官。” 金乡公主皱眉道:“校事的名声好像不太好。” “可不是?经常被朝臣弹劾裁撤校事府都说了多少次。这回他们若还是那样、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大将军不如干脆同意朝臣们裁撤掉算了。”何晏道“这半吊子官府食之无味弃之可惜还得罪人。所以大将军府够品级的那些人没人愿意去管。” 这个为皇帝干脏活的机构与士族大臣站在对立面可如今大魏皇帝才九岁这个机构的官职显然就变得很鸡肋了。这种机构的名分不够正当只有在皇帝手里得到皇权加持、才好用权臣如曹爽者都不好使干不了什么事。 金乡公主想了想“秦仲明算大将军的自己人吗?他就愿意去?” 何晏笑道:“毕竟是大将军府掾属出仕总比外人好。何况他从一个不入流的刺史府兵曹从事直接召为五品官他不一定愿意拒绝机会难得、失不再来。” 何晏稍作停顿解释道“品级还是很重要只 要现在做上了五品官除非得罪了人那以后改任、也至少是五品以上。何况那校事府名声是差点权力可不小有些人连皇帝都不怕、就怕校事府。” 金乡公主又问:“听说王都督家可能与秦家联姻王家同意让秦仲明做那个官吗?” 何晏道:“王都督是淮南的官怎么管得到洛阳来呢?大将军府、洛阳诸僚凡事都给王都督面子无非看在他手握淮南重兵的份上。但他也不能把手径直伸到洛阳来。 不过这事大将军府的人也考虑到了为了不得罪王都督所以不能直接任命秦亮要先召他回来商量一下。秦亮必会与王家再商议只要他自己同意那此事就没有问题了。” 金乡公主轻叹一口气道:“秦仲明也挺不容易年纪轻轻就能靠自己立军功还得到了王都督家的赏识、要与之联姻。” 刚才好一会儿没吭声的何骏这时终于忍无可忍了:“王都督家的人就是瞎了眼!怎么能看上这么个人我根本看不起此人阿父听的是假消息罢?” 金乡公主蹙眉道:“秦仲明不是你的太学同窗?我记得卿与他亦有来往。” 一旁的卢氏看在眼里心说有时候父母不一定了解自己的儿女。金乡公主不知道的事、卢氏却很清楚夫君何骏主要就是心里有一种莫名的嫉妒与攀比家势无关。 不过当初何骏为了把卢氏娶回家好像对他父母掩盖了一些事。何骏知道卢氏与秦亮有书信往来但金乡公主得到的说法、则是毫无往来。 卢氏没听人说起过王广的女儿那女郎应该一直是深居简出、不显名。但王凌有个妾生女、叫王玄姬却在坊间有所传言连何骏都在家里提过不止一次、其垂涎三尺的心情藏也藏不住。王家的一个妾生女何骏也得不到何况是嫡孙女?何骏听了能高兴吗? 不过夫君这个人没得到手的、别人的他就觉得哪儿都好真得到手、就觉得不稀罕了。卢氏自己不就是这样?以前何骏为了从秦仲明手里得到自己有多殷勤、多朝思暮想。现在呢何骏在卢氏面前、提起别家女郎也毫不避讳只有兴致来了的时候他才把卢氏扑倒在榻上如此而已。 何晏的声音道:“我也不喜秦仲明为人不过我看了王都督和孙将军的奏报军情他确实有些谋略且在芍陂之役中|功劳不小。难得王都督亲自给了个名号号‘儒虎’。” 何骏愤愤道:“这么大的名头他不怕把脖子压断了!” 曹氏劝道:“你与他虽不相善但他能靠自己闯出一条路好的地方你也要学。” 何骏冷笑道:“阿母不就是觉得别人家儿子好?君拿谁比都行可别再说那秦亮了听着他的事就烦闷!” 何晏道:“你阿母是想你学好她会这么心疼别人家的儿子吗?” 卢氏见到曹氏的目光顿时明白、曹氏对刚才阿翁那句话很满意。 听说阿翁以前也是很不可靠的一个人为人张扬浮华也是到处沾花惹草生冷不忌沾过的妇人没有一千、起码也有几百。不过现在年龄老些了 总算还稍微收敛了点。 而何骏与阿翁一个德性为人几乎一个模子里出来的。 卢氏看在眼里常常也会暗自悄悄叹气。但何家身份尊贵如今家势兴旺卢氏还是可以接受的。毕竟当初她嫁给何骏也不是一时兴起更不是因为那些殷勤讨好她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选择。 原本这样的姻缘挺好。不过今天卢氏又听到了秦亮的消息心里也不禁隐约有点失落忽然觉得秦亮其实也是挺好的一个人选。 就像阿姑说的那样秦亮不怎么靠得上家势几乎全靠他自己闯出一片天地。这样的人不仅有能耐而且做他的妻子不用讨好公婆、在家里的地位会高很多。 世间就是很难有十全之事家势好的、像何骏这德性有能耐的、家势又不好。 卢氏心里谈不上有多后悔只是忽然间觉得当初如果没想那么多、稀里糊涂地跟了秦亮其实也是挺好的事…… 儒虎多好听多雅致的名号。卢氏想像着出门遇到那些交好的夫人女郎少不得说起夫君的名号她还得谦虚一番哎呀都是些虚名不要太看重了。 别人又会说听说文武双全在淮南威震敌胆。她又会说只是为国家效力尽量多出一份力。 别人可能还会说那也是夫人辅佐得好让夫君能专心为国家出力。她会说我就是把家里管了一下、做些相夫教子的琐事哪里懂君子们的大事呀? 这时卢氏忽然意识到自己尽想些不可能的、没用了的事脸颊顿时感觉有点发烫。 那都是过去才能做的事了现在想那么多作甚?不过卢氏心里也暗暗腹诽自己一向看人还是挺准当初怎么就没看出秦仲明是卧虎藏龙般的人物? 如今她才不得不承认当初还真的看走了眼! “卿怎么了?”还是何骏更关注卢氏的反应。 卢氏吃了一惊忙把手放在脸颊上恍然道:“天气太热了我觉得头有点昏人也老是出神告歉呀。” 曹氏忙转头喊道:“来人拿些清凉降暑的汤水来。” 外面有人应道:“喏。” 天气确实很热卢氏这时才缓缓地舒出了一口气暗自庆幸。 不料何骏又冷冷道:“卿也认识秦亮听到他的事怎么不说话?” 夫君真的是气疯了当着阿翁阿姑的面说这个话题做什么?卢氏蹙眉道:“君不是早就知道?家父在太学任职时我认识好些太学的人其中不也有夫君么?都过去那么久了我都记不得秦仲明是个什么样的人只是听阿翁说起才想到。” 何骏觉得好像有道理这才放过了卢氏他应该只是被气昏了头、想随便找个人撒气而已。 卢氏再次松了口气。世上有一点最好的东西便是无论别人管得多严但自己心里要想什么别人永远管不了。 正文 卷一 第五十四章 尘缘未了 饶大山到洛阳已有好几天。这会儿他刚从洛河南岸的庄田上回来这事倒不是二郎交代的不过他之前多年习惯和庄园附农打交道、这种事他熟悉便忍不住去看了一圈。 院子里空荡荡的除了饶大山自己就只有一匹马。记得以前这座院子里总是有人现在就跟荒废了似的让饶大山感觉有点不太习惯他还是喜欢热闹点。 饶大山在檐台上犹自坐了一会儿再次回想了一遍自己要干的事。确定已经干完了现在只要等消息。 于是他便起身去喂马一边喂一边还和马说话。这种牲口通人性跟它说话它有时候就像听得懂还会张嘴发出“咯咯”一样的笑声。 就在这时院门口传来了“笃笃笃”的敲门声。饶大山丢下饲料把手在衣襟上擦了几下便赶紧跑去开院子的门。 来的人是陈安。饶大山赶紧把门大开说道:“陈君里面请。” 陈安左右张望了一眼便跟着饶大山进门。到了上房他又被请到上位的床上入座。饶大山又道:“俺去煮点茶来。” “不必忙活。”陈安道“我说完就走。只要有那个心就不用太在意俗礼。秦君也了解我的为人。” 饶大山便站在原地。 陈安道:“王公渊说可以商议一下婚事。这事接下来要秦仲明家的尊长、带上礼物登门商议。仲明父母可在?” 饶大山摇头道:“父母已不在有长兄嫂嫂。” 陈安点头道:“那也行长兄如父。你把消息带给仲明的兄长叫他们备好礼物这次的礼物不用太多不是聘礼。有什么事可以再来找我商议。” 饶大山挠了一下脑门“要不陈君给俺写封信?” 陈安道:“何必费那事?你把话带到仲明之长兄必定明白该怎么做。”说罢就从床上起来提起袍服就出门。 俩人前后走到院子里陈安再次回顾空无一人的宅子转头说道:“大将军已决定召仲明回京过阵子这里就热闹了。” 饶大山听罢立刻点头回应道:“对俺也喜热闹点。” ……王广这两天的心情似乎很好亲自调教了一番家里的歌伎让她们在庭院里的凉亭里表演。 这个庭院周围的房屋里住了许多歌伎白氏和王玄姬住的地方、也位于这个庭院。所以歌伎们唱什么王玄姬只要想听都能听到。 唯有后面的那庭院才清静王岑住那里一般人不让进特别是这些家养的歌伎舞伎、绝对不允许踏足。王玄姬倒是能时常过去走走。那里很宽敞房屋很多、还有阁楼平时却只有两个侍女和王岑、一共三个人住因为王岑喜欢清静。 嫡孙女确实不一样。 王玄姬站在亭子外面观赏着歌舞。听说曲子是秦仲明用古乐府的曲改的不过长兄王公渊确实也擅长音律经过他的教习这些歌伎唱得很好新排 的舞蹈也很切合曲子。 悠扬的歌声与琴弦声在古色古香的亭台楼阁中回荡舞姬的长袖挥放自如、如同倾述着多情的起起落落。 王玄姬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听着。在如此美的色、香、乐笼罩的典雅环境之下她却觉得这一切都非常之荒诞荒唐! 不过她早已练就了一种本事那就是在无法忍受某种感受时她能进入一种半睡眠的麻木状态外人根本看不出她的心情。 譬如在她的母亲白氏一直耳提面命、说得很难听的时候把被子掀开强迫她听的时候她就能进入这种半睡眠之中。抑或这庭院里发生的各种争吵让她很心烦的时候她都能做到那样的状态。或许是慢慢练成的或许只是一种适应后的反应。 然而当歌女唱到那句“微霜凄凄簟色寒”时吐字忽然加重起舞的女郎甩出长袖的动作也分外有劲道。王玄姬也被激了一下仿佛被吓了一跳似的、削肩轻轻一抖在炎热夏季里的上身有点薄的润黄颜色布料也随之巍颤如同旁边水池的水面在风中的姿态。“睡眠”中的王玄姬也好像忽然被惊醒了。 她已不想继续再听这首曲子便不动声色地转身离开走过一段回廊来到自己的房间里。 刚侧身躺下没一会儿她就感觉肩膀被人掰了一下。王玄姬毫无抵抗地被掰过来从侧躺变成了平躺果然眼前出现了母亲白氏的脸她身上发沉的感觉也随着躺姿的改变仿佛向四周自然地稍稍铺开觉得略微轻松了一点。白氏还把脸凑了过来仔细观察王玄姬的眼睛。 王玄姬脸上什么也看不出来的。 白氏松了一口气说道:“不知道王公渊看上他哪点。” 王玄姬“嗤”地从洁白的牙齿间发出一个冷笑般的声音“看看阿父的奏报罢前厅就有。算了反正君也看不懂。” 白氏顿时不高兴道:“好好的一句话卿说出来、怎么总是那么难听?哟卿是在怨我挡着道了?” 王玄姬不吭声心道:我是否不应该说话那么难听? 但也只怪他自己蠢听不出来我是因为什么生气。如果平白无故我不会说客气话?就像她在大市上说的那句明天就把东西送还给君不就是找不到怪罪他的理由、才会莫名其妙地反复纠缠一匹丝绸吗? 她转念一想好像也不能全怪别人。彼此几乎都不认识刚说平生第一句话就呛别人好像是过分了点极容易让别人误会、误以为被厌恶了。 王玄姬甚至忍不住想:是不是应该更大胆一点更主动一点?不过现在还想这些做什么? 自始至终都是自己一个人、在唱那首曲罢了。 王玄姬重新翻了个身对着墙壁侧躺心道:算了就这样罢就这样罢反正也才见过两次面有什么放不下的? 不料她刚翻过身去马上又被掰了回来。她只好无辜地继续仰躺在榻上看着白氏无言以对。 白 氏看着她的脸道:“上次给卿说过的那个郎你看不上?” 王玄姬依旧一声不吭。 白氏似乎也觉得有点无趣又再次观察王玄姬的脸和眼睛总算放过了她。王玄姬根本没哭过能看出什么来? 王玄姬又翻身过去对着墙壁等她听到关门的“嘎吱”声这才犹自“唉”地长叹出一口气。 不知过了多久王玄姬也没睡着便从榻上爬了起来穿上鞋出了门。没一会儿她从一条廊芜慢慢走过去就来到了一座门楼前上前轻轻一推门就开了。 里面的庭院位于府邸的里面因为只留了两个侍女平常既没有闩门、也没看守但寻常也没人敢进去。王玄姬与令君年纪相仿就差了几个月王玄姬辈分大、年纪稍小俩人倒也谈得来。王玄姬来这里便不会被人责骂。 一道墙把内外隔开外面的弦声歌声立刻就听不见了。没一会儿王玄姬就碰到了个侍女侍女说女郎在阁楼上王玄姬便径直上了阁楼。 近两日长兄王广谈的那些事就好像与这王令君无关似的她是什么也不管仍然有心情在这里抄文。 “姑。”令君放下毛笔跪坐在垫子上缓缓地俯身行礼。 王玄姬也还了礼便在旁边跪坐下来偏头去看令君抄写的东西问道:“抄这个有用吗?” “有用的。”令君的声音很清澈说话也很温柔反正王玄姬从没听过、她说过难听的话。过了片刻令君抬头看了一眼轻声问道“姑会抄吗?” 王玄姬摇摇头道:“我不用抄文也有办法解烦闷。” 令君用随意的口气轻声问:“什么办法?” 王玄姬没吭声自觉说不清楚。处境不同自然习惯也不一样有什么好说的?令君没听到回答也不执着继续问两人沉默下来。 令君一直好像都有什么心事但王玄姬从来不问这也大概也是令君与自己相善的缘故。她们有一句没一句地不时闲聊有时候只是坐着不说话阁楼上分外静谧。 独自呆在这么静谧的地方王玄姬觉得自己不抄文、确实也不会心烦。 王玄姬默默地打量着令君当目光停留在令君的脸上时确实就像看见了一个仙子分外秀丽清纯。但王玄姬看到她的身段、目光扫过那胸襟绢布时顿时又觉得她尘缘未了。令君跪坐着便把宽松飘逸的裙子绷起了那裙子上方的布料皱褶、以及轮廓弧线看起来一点也不比王玄姬的身段清淡。不过令君的腿长所以看起来亭亭玉立身材婀娜。 “姑在看什么呀?”令君有点不好意思地问道。 王玄姬轻笑了一下摇头没说话只是把目光挪开望向了窗外。 令君还是那样见别人不愿意回答就不再继续问了。阁楼上再次安静下来能听到外面风吹过茂盛树梢的声音。 正文 卷一 第五十五章 收获的季节 正始二年辛酉年六月因吴军在西线荆州沿汉水北上略襄城、相中等地司马懿遂督军离开洛阳南下救援。 而东线淮南这边王凌、孙礼等人根本不需要援救只靠驻军就给了吴军迎头痛击确实表现得比西边好。皇帝便专门下诏书嘉奖了淮南有功官员诏书中还提到了秦亮。 秦亮这种级别的官大名能出现在圣旨里相当难得。如果后世的史料研究这场战役秦亮在这个世界也算是青史留名了因为他知道这种诏书之类的东西有存档研究史料时比较容易查出记载。 不过正如秦亮所料朝中大臣(皇帝才九岁)认定的、此役最大的功劳是当地主官从赏赐的绢布数量就区别明显。王凌、孙礼每人七八百匹绢秦亮只有几十匹。王凌和孙礼要把一大部分绢都分给阵亡将士家眷和有功将士秦亮得到的本来就少、且他是佐官不是主官倒不用分了。 在大魏国丝织品和粮食就是钱完全可以当一般等价物交换任何商品。所以朝廷就是在赏钱。 只赏钱当然不行王凌已经是东南一方诸侯便要加封号。于是朝廷的诏书里要把王凌的亭侯、进爵为乡侯封为南乡侯;又加车骑将军号仪同三司食邑增加到一千三百五十户。车骑将军的地位非常高大将军之下就是骠骑将军、车骑将军这些名号了。 孙礼则被征召为少府。秦亮果然没琢磨错朝廷这是要先给孙礼一个地位高的京官等着有空缺了再让他出镇地方。 少府是九卿之一在原先的三公九卿体系里这是地位非常尊崇的官职。不过曹魏以来、官僚体系变化很大正在向三省六部制的雏形演进少府的很多权力早已被大司农、御史中丞、司隶校尉等官职给分了。少府剩下的实权实在很有限不过作为品极高、地位高的九卿先给孙礼当着养尊处优没什么毛病。 但秦亮这种佐官出力的时候没少出分赃的时候好像没他什么事?文书里压根没提究竟给他什么官、升几级只说召秦亮回 京。 秦亮有点不明白的是自己虽然是佐官但在胜仗里起到的作用、功劳在那里摆着人家王凌和孙礼在奏报里也没少写好话;何况秦亮是曹爽掾属出来的不是好处应该优先考虑他这样的人吗? 毕竟洛阳的大魏皇帝才九岁一个孩子说话基本等同于放|屁现在司马懿又南下督军了朝中不就是曹爽说了算! 怎么封赏、不过就是踏马的曹爽一句话我提着脑袋、头顶灭三族的风险跟你混就这么对待自己人?没有功劳的时候怕提拔太快难以服众、没有理由等等都可以理解现在是怎么回事? 艳羡着王凌孙礼的各种侯爵、将军、九卿秦亮啥也没有一时间确实忍不住会暗暗腹诽。不过朝廷召他回京还没有明确什么官位便让他仍然保留着一丝希望。事情还没落地万一是好事多磨呢? 他觉得不如先沉住气等等再说…… 孙礼要回洛阳秦亮也收拾东西准备跟着孙礼的队伍离开。 这次和上次离开洛阳不同此次送行的人非常多连都督王凌都亲自来了人们送到肥水岸边方止。虽然大多人是冲着孙礼来的但人们殷勤话别之情、同行的秦亮也能感受到。中外军中有些武将与秦亮也交好少不得多说几句话约定将来在某处相见再叙衷肠。 风萧萧兮肥水寒聚散离合说好的再相见、再一起喝酒也许也只是说说而已。 人生就是这样道别的时候可以适当认真一点也许这次交谈、就是彼此间的最后一次了。并不是说对方会死而是大家都有各自的事要做有眼前最现实的事情要面对只要不再有利益合作、多半就没有机会只为了那点情感专程来往了。 夏季还没有结束不过河面上的风一吹隐约已有了一分秋意般的凉意。 一行人马从肥口对岸下船然后换乘车马陆行前行的方向是西北方洛阳就在那边。 过了 扬州地界便入豫州。没过几天秦亮在马车上发现大路边忽然出现了很多人外面一阵嘈杂声。 他便撩开帘子观察这里的人们好像也在离别。许多老弱妇孺拖家带口正在送背着大包小包的儿郎们上路。这样的景象让秦亮忽然想起了车站熟悉的喧闹记忆里的场面也是同样大包小包。他以为只有工业时代才会有频繁的人口流动没想到在古代也亲眼见到了这样的场景。 “这些是屯卫的士卒。”旁边孙礼的声音道。 秦亮转头道:“大魏朝廷好像有错役之法将士驻守的地方、与家眷屯田的地方不在一地只有轮休的时候才能回家团聚。” 孙礼道:“是的中外军和屯卫都有错役制。” 秦亮不再多言他知道这个事之前在洛阳当官时就看到过一份法令大意是只要在外地驻守的将士叛乱、逃亡首先就要拿其家眷来做奴隶、甚至处死父母妻儿都难逃厄运。曹操在世的时候这制度就开始了实行一直到现在。 不过淮南倒是没有错役制度。当初大魏朝廷在淮南尝试过不料刚想实行百姓就纷纷往东吴跑路让魏国损失了大量人力。实在没办法洛阳就暂且没管了。 他继续观望只见一个老妇、正用手在一个汉子脸上不断地摩挲着带着孩童的妇人则在旁边一直叮嘱什么。那汉子背起粗布包袱离开走几步便回头一次。 此情此景让秦亮的情绪也随之低沉。当马车驶离之后他仍然忍不住几度转头去看那些人们。 待秦亮放下帘子发现孙礼正看着自己。一时间俩人相顾无言似乎想说点什么后来似乎又觉得无话可说于是沉默相对。 唯有马车的轮毂发出的木头摩|擦的声音一直在响十分枯燥。 当人在无能为力的时候想得太多、或许不过只是徒增烦恼。秦亮抬起头看向前方洛阳仿佛正在渐渐靠近。 正文 卷一 第五十六章 做梦也想不到 一行车马队伍、走的是嵩山山脉西侧走廊到洛阳所以大伙儿靠近洛阳时先过洛河到了城南。秦亮与孙礼辞别走洛阳东南角的开阳门进城。 走这道开阳门、离家反而更近秦亮的宅子本来就在洛阳城的东南区域在一个叫乐津里的里坊。以前他走过洛阳东北门建春门纯粹是因为曹爽府在那边。 入乐津里马车很快直接驶进了家里的门楼大门。秦亮从车尾下来便看见长兄秦胜从上房里走出来了这院子虽然挺宽敞但格局简单一目了然。 就在这时忽然一声妇人激动的呼唤:“二郎!”随后便见嫂嫂张氏也从房里跑了出来。 已经有两个儿子的嫂嫂此刻就像变成了个不稳重的小娘子提着长裙几乎是蹦跳地奔了过来她很快越过了长兄直接跑向秦亮。 秦亮差点以为自己认错了人这还是那个经常挖苦埋怨自己的嫂嫂吗? 张氏跑到秦亮跟前两眼放光脸颊因情绪激|动而变得红扑扑的看她的样子不说担心她会把秦亮吃了、起码怕她想抱住秦亮亲两口。 “二郎你终于回来了我们天天都在念着你。你是不是晒黑了瘦了……”张氏简直有点语无伦次靠近了她果然就直接上手伸手就抓住了秦亮的膀子捏。 张氏的脸长得圆润皮肤光滑、身材丰腴饱满声线虽然有点粗但还是个挺漂亮的女人。虽然她的亲近只是对待兄弟一样但表现确实有点过火。 不能再由着她继续在膀子上摸来捏去、在自己眼前晃来跳去秦亮慌忙后退了两步、稍微远离张氏把脸微微侧到一边不看她便抬起双手揖拜道:“大哥嫂子。” 长兄走近前来这才与他妻子一起回礼。长兄转头道:“镇定二郎刚回来走了那么远的路车马劳顿他都累了。还卿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关你啥事!”张氏马上就板着脸回敬她可从来不让着长兄。当然以前她对秦亮也是一样的态度兄弟俩都说不过她。 张氏回过头马上换了一副笑脸把秦亮当心肝似的说道:“我们快进屋嫂嫂给你煮茶汤。” 秦亮转头看了一眼有王康招呼人搬东西顿时放心了点后面那辆马车上还有他的几十匹绢。于是在张氏拉拉扯扯之下秦亮便稀里糊涂地进了上房。 张氏说话的声音很快她看到秦亮回来确实很亢|奋“嫂子已经听说了二郎在寿春立了大功连皇帝都下诏书称赞你得到了一大堆不知道名号的贵人赏识。郡里县里好多人说呵嫂子怎么会有你这么个兄弟真是太好了!嫂子为你特别高兴。” 秦亮在被她说懵了状态中、回过神来说道:“大哥、嫂嫂怎么亲自来洛阳了?这么远的路。” 不料张氏更激动“当然是操办你的婚事!太原王氏!” “小声点。”长兄终于再次忍不住开口道“叫人听了去觉得我们秦家是想方设法想凑别人家的光。再说王氏是体面人家卿若在王家人面前也这样可不叫人笑话?” “君知道太原王氏吗?我就是河东那边的人王氏是什么大族河东人谁不知道?”张氏转头道“我是做梦都没想到我们家能与太原王氏做亲家!” 长兄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作罢了虎背熊腰的长兄在他妻子面前、真的是一点办法也没有。长兄与秦亮对视了一眼似乎彼此心有灵犀都明白什么意思。 张氏问道:“二郎是怎么和王氏交上关系的?” 对于此事秦亮自己其实也感觉有点恍惚他想了想道:“王都督的长子王公渊与我很谈得来合奏敲击乐弦乐、也很有默契。孙将军率军出城时我在侧出谋划策王公渊都看在眼里。我想他是赏识我的才能所以想把关系更进一步。大概如此罢。” “二郎太厉害了!”张氏满脸笑容“对了我们家在东边又有一大块新庄田了你大哥也重新回郡里做了官郡守亲自来家里征辟他。” 秦亮赔笑道:“嫂嫂淡定这点暂时的好处只是浮云。嫂嫂不是要给我煮茶汤么?” “哦对了。”张氏起身道“你们兄弟先谈着。” 等张氏出门了秦亮与长兄不约而同地微微呼出一口气接着再次面面相觑。长兄开口道:“你嫂子性子急不过心眼不坏只是不识字人就糙了点。” “都是一家人。”秦亮道“不管好坏无论凶吉、荣辱不都得一起承担吗?” 他心道:万一将来无法改变命运那就是诛三族到时候可别恨我。 长兄也许不会但嫂嫂肯定会。以前秦亮在家守孝、长期几乎是吃白饭嫂嫂就没啥好脸色说话也阴阳怪气、老是埋怨。现在倒是百般讨好等到倒霉了的时候、不还得变回原样? 不过秦亮也觉得没什么大多人不都这样?嫂嫂为人还好以前对自己这个兄弟也多般照顾衣服都是她给洗的。 秦亮道:“大哥一路奔波也辛苦了。” 长兄轻轻摇头道:“我们家不可能让王氏女郎走一千多里路、接到平原郡家乡去成婚这事要在洛阳办。兄嫂当仁不让、须得给二郎操持妥当。本来我们在平原郡已经给你看好了个女郎想找机会带信给你问问你。不过现在就这王氏挺好。” “聘礼都带来了就在里屋一会带你去看。”长兄接着说道“这是该当我们办好的事老早就存好了的。不过没想到二郎要娶太原王氏的女郎这些聘礼会不会少了点?” 虽然王氏的嫁妆肯定比聘礼还要多倍数但聘礼是给女方家里嫁妆要等成婚时妻子带到男家来、处置权也主要在妻子那里。所以娶妻还是要事先准备一些财物。 秦亮道:“王都督刚 进封南乡侯食邑都是一千多户何况他还控制着整个淮南、部分淮北的地盘根本不缺这点东西。他们家与我们家联姻也不在乎聘礼。只要面子上过得去就可以。”他想了想道“皇帝赏了我几十匹绢我们一起加到聘礼里面罢。” 长兄点头道:“就这么办。” 他说罢起身从一个箱子里拿出了一些东西有竹简、布帛甚至还有烧焦的乌龟壳然后说道:“我们收到消息之后快过去两个月了。明媒正娶有六道礼二郎不在洛阳我们便已办好了三道。二郎看看生辰占卜都挺合宜接来下只要择日把聘礼送到王家。然后定个日子请王家同意便可以亲迎了。” 秦亮看了一眼:“这事长兄作主我没什么意见。” 一时间秦亮的感受有点奇怪好像谈的事和自己关系不大似的。 或许因为刚回来之前在淮南也没亲自经手这件事此时他便认为有点突然。主要还是他对新娘不熟悉就见了一面话都没说上一句这就要娶回来了?不过这时候好像就是这样办事说不定有人娶妻之前、连面都没见上。 规矩是这么个规矩只不过秦亮还是有点不太适应总觉得事情有点荒诞。 唯一值得高兴的是新娘子他见过确实长得貌若天仙。想到这里秦亮又暗自开心起来。想那么多做甚把老婆娶回来以后晚上也不用苦熬了这几年的生活、就这方面最难忍。 长兄的声音道:“吉日选好后我再和陈季乐(陈安)商量一下。最好选在近期家里走不开把二郎的婚事办好了我们还得尽快赶回平原郡。” 秦亮道:“这么远来都来了长兄多住些时间也无妨。” 长兄摇头道:“很多事都得我亲自过问何况郡府里还有差事我是向郡守告假才来的。” 这时嫂子端着两只茶碗进屋来了看了一眼床上的箱子说道:“你们都商量上啦。我还得去煮饭二郎饿了罢?” “还好。”秦亮笑道。嫂子不管怎样做事真是麻利而且也不嫌累侍候他们兄弟都是她亲自上手。难怪长兄总是被念叨却自愿忍了。 张氏放下碗出门后又把那些庄客、包括董氏呼来喝去跟在自己家里是一样的。王康、饶大山都是平原郡庄园上出来的庄客早已慑服于张氏的淫|威之下被骂时屁都放不出一个只能乖乖干活。 到了晚上三个人在秦亮住的上房里吃饭饭菜就摆在床上的几案上。秦亮喝了一口豆腐汤笑道:“还是熟悉的味道。” 三人一边吃一边又说昏礼以及平原郡的琐事。张氏对秦亮是百般迁就盛饭都是她亲自动手秦亮有一种被宠着的感受。 房间里一直都有人说话一家人聊得火热不时还传出去一阵笑声。这座院子好像从来没这么热闹过。 正文 卷一 第五十七章 女郎请自重 长兄说亲迎的吉日就选在最近不过秦亮仍然不打算管这事一切交给长兄和嫂嫂办好了自己只要坐等洞房。他决定先去曹爽府一趟回京了去前主公那里拜见一下、并不是不得体的事。 主要还是为了探探口风看这赃究竟要怎么分。立了军功回京来无官无职总得有个安排罢? 这事别说曹爽主政就算是司马懿在洛阳的话也不能不给立下军功的人升官。 一早上起来秦亮从水盆里捞了根泡发的柳枝就开始刷牙。嫂嫂已经在少了一堵墙的“开放式厨房”那边忙活起来秦亮打了声招呼便把饶大山、王康、董氏叫到了上房。 接着秦亮从里屋数了十二匹绢放到了床上说道:“饶大山和王康一人五匹董氏两匹。剩下的绢我要加到聘礼里。” 三人顿时愣了都是一脸意外之色王康道:“秦君待仆等已是不薄不用再赏赐。” 董氏小心地说道:“张夫人必定会怒骂妾等。” 秦亮心说自己前世再怎么熬夜卖命起码也有工资怎么能让手下白干? 他便说道:“吾意已决不用多说。这些绢是皇帝赏给我的我爱给谁给谁。你们跟我去淮南一两年前后殷勤照料帮衬都算尽心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王康早饭后备车我要去大将军府。” 王康揖拜道:“喏。” 早饭后秦亮拜别嫂兄便让王康赶车出门。刚出门王康就在前面隔着草帘子说道:“秦君舞伎朝云在外面右前侧。”秦亮闻言挑开帘子一看果然看到了朝云在辆马车旁边。 秦亮道:“过去后停车。” 马车刚刚停下秦亮正想下去与熟人见礼打个招呼不料朝云已经身手敏捷地自己从车尾钻了进来。她上车后揖道:“妾听说秦君回洛阳了正想上门叨扰发现秦君家里有客不便就在门外等君。” 不得不说朝云挺会打扮。她的容貌虽然还算漂亮、却有点缺陷颧骨高影响了女性的柔美感身段也不是特别极致、需要衣服修饰其不足。但她略施脂粉增添五官颜色、点缀头发的恰当饰物让她多了几分艳丽;束腰的宽袖窄口深衣使她看起来也 更加凹凸有致会捯饬便为其美貌加了好几分。这个时代没有文胸只要衣裳穿得不是太厚太宽便容易看出身材来偏偏朝云的束腰位置很巧妙加上身材高挑便显得她的腰身纤细柔韧反衬得别的部位就有了饱满的弧线。 “没什么不便未请女郎进门亮失礼了。”秦亮回礼道。 “君要去做什么就走罢。”朝云对着前面唤了一声“赶车。” 王康并不动只等秦亮发话了、王康才挥起了鞭子吆喝了一声:“叱!” “君发迹就把妾忘了回洛阳也不来见妾还要妾在你家门口眼巴巴等着好可怜。”本来一向神情有点冷的朝云竟然用娇|嗔的口气说出了这么句话。整得秦亮一时间有点不太适应。 此女虽是舞伎却不轻易让人碰清高得很秦亮之前实在是热血上脑昏了头某晚曾设宴殷勤相待、却仍未捞着什么。还有那个何骏想搞点事还他|娘|的挨了一剑更冤。 不过她这就是明摆着恶人先告状当初在洛阳时、秦亮的仕途一直没有起色在曹爽府也没啥作用朝云消失了不短的时间。秦亮离京出仕地方时朝云都没来送一下连基本的走个过场、片言只语也没有记得当时只有陈安才专门请他喝了顿酒。现在说什么秦君把人忘了似乎就有点没意思。 秦亮看破不说破只是笑道:“昨天才回来这不没忙过来呢。” 就在这时马车轮子好像压到了一个坑剧烈颠簸了一下。朝云在车厢里东倒西歪一下子就倒在了秦亮的膀子上。秦亮只觉手臂上一软乎脑子便“嗡”地一声马上闻到了女人特有的气息。那气味不只是脂粉的香味反正非常上头。 秦亮已经苦熬了几年早已是一点就炸的状态根本只是个化学范畴的问题也不需要太多引|诱和考验。 他想起了以前受朋友邀约去洗浴城放松与做按摩的大妈聊天时大妈说了一句话大意是别看那些男人、在人前衣冠楚楚正人君子似的只有我们才知道他们在女人面前什么话都能说出来、什么事都能做出来要知道是怎么个模样需要点想象力。他至今觉得大妈说得似乎有几分道理。 秦亮几乎就要丧失理智但总算在这种时候脑子也很清醒:大路 上那么多人难道要在这马车上震|晃?马上就要成婚了有更好的王令君淡定! 秦亮往旁边挪了一下位置这个动作或许伤到了朝云的自尊她的脸微微一红眼睛里也出现了难堪的冷意在一瞬间表情露出了平时常见的清高与冷漠。 不过她的神情变幻只在一刹那很快又恬着脸道:“这路面也没人修。妾又不会吃了君看把君吓得。” 秦亮顿时觉得哪里好像不太对。朝云的性情不应该是这样的事出反常必有妖!即便是秦亮回京后要升点官也不至于让朝云这样罢?人何骏的爹是尚书、妈是公主也没见朝云有多势利。 这娘们可能是奸细究竟是谁的奸细? 秦亮又想起了今天要去探口风的事不禁好奇了、曹爽究竟要给自己什么官职难道自己会忽然对某某人产生统|战价值? 朝云的眼睛一垂向下瞟了一眼顿时又露出了些许尴尬的神情不过她依旧故意拿手遮住嘴“嗤嗤”笑了一声却并不生气。秦亮不断拉扯着身上的秋白色深衣接着又抬起双手挥了一下宽大的袍袖在空中缓缓向膝盖上方覆下。 “要不我们去洛闾那边坐坐罢。”朝云轻声提议道。 洛闾是个歌舞伎馆秦亮之前去过一次。 他仍是想到王家王家是个要脸的世家大族。马上就要成婚了还是应该稍微注意点自己的言行。秦亮只能不断在心里默念:王令君国色天香身段绝妙王令君人最好远超眼前这个不知什么目的的娘们! 都已经忍耐了几年不如再多忍几天。 这世上的事就这么奇怪当他完全没有选择、很缺女人的时候女人很冷漠打死都不给碰长得俊朗也不顶用。等他有选择了她却非得自己贴上来。洛阳士林流行的三玄之学说得好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则不然损不足以奉有余。 “呼……”秦亮从嘴里呼出一口热气说道“今日还有事要做改日罢。女郎要去哪我叫王康送你。” 朝云软软地依偎在车厢木板上眼里全是秦亮柔声道:“君去何处妾去何处。” 正文 卷一 第五十八章 化腐朽为神奇 走进曹爽府充斥着奇花异草、假山水池的幽雅庭院巍峨的门楼角楼和邸阁一切都很熟悉。秦亮曾经一连几个月几乎天天在此地进出。如今再来就好像是故地重游。 不过这些青色的亭台楼阁在秦亮眼里隐约有几分阴森的气息。大概只是心理作用。 秦亮呼出一口气觉得自己不必想得太多。 曹爽离倒霉还有好些年还早;现在就担心跟着曹爽倒霉、远不到时候。眼下最关键的是秦亮得有属于自己的人马手里有了实力才有进一步操作的空间。否则什么也干不了想什么都是徒劳无用功。 太守!秦亮心里的目标非常明确这也是跳一下就有机会够得着的东西。毕竟像一方都督、州牧这些职位他暂时还看不到清晰的路线图。 秦亮轻车熟路地进了邸阁前厅。 厅堂里坐的还是原先那几个人曹爽还是那么胖一切仿佛都没什么变化前年冬天辞别曹爽、仿佛只是发生在昨天。 “儒虎!我们的儒虎回洛阳了。”刚刚见礼罢曹爽便用玩笑的口气道。 曹爽依旧对秦亮的态度不差。秦亮谦虚了两句依旧对曹爽本人没有什么厌恶感。 但是几个人很快就说起了秦亮的职位问题。校事府的校事令这是个什么几把玩意?就算真有这个官秦亮不在乎名声、王家不在乎吗? 跪坐在一旁的陈安侧过身悄悄把手掌展示了一席上面写了两个字:丁谧。 原来是这个莎比出的主意我从第一次见到他、就已认定他是个莎比。秦亮这会儿已是满脑子脏话。 丁谧此人的全部精华、都在那两撇八字胡上像极了电影里那种又蠢又坏的狗头军师叫人看见就来气就几根毛还不如剃掉算了。秦亮一直搞不懂曹爽这么大的权力为什么找了一群莎比整天围在身边。也许这就是所谓的臭味相投。 提拔到位高权重的那些人似乎就没有一个像成事的不管是丁谧还是何晏这些尚书都是看起来假聪明的样子。那个大司农桓范号“智囊”者稍微正常点不过与秦亮也是相互看不顺眼。 秦亮一时间有点心灰意冷心里不禁感慨:看样子曹爽实在靠不住靠山山倒、靠树树倾人还得靠自己。 不过当曹爽说起那个什么校事令是五品官时秦亮顿时又重新燃起了一点希望。 五品跟太守一个等级。 按照大魏国的惯例只要不是犯了错被刻意贬斥调任官员至少是平调。意思就是只要秦亮能在这个什么校事令的位置上稳住不犯错将来一旦往地方调那极可能就是太守起步了。 即便是一坨污秽之官但它也是五品官就好像一文钱掉进了茅坑、还是一文钱。如果不是这官职实在不怎么样说不定秦亮还不能直接升五品。什么好处都想一下子占尽世上哪有那么容易的事? 所以说事情都有两面性从哪个角度看待的问题。只要有化腐朽为神奇的能耐坏事就会变成好事。 秦亮冷静了下来没有 马上想着拒绝他跪坐在垫子上揖道:“请大将军容仆考虑几日。” 曹爽点头道:“是要考虑一下最好与仲明那位好丈人王公渊谈谈。” 果然他话锋一转又是一副为你好的口气道“我提议在校事府设五品校事令并让仲明从刺史府兵曹擢为五品便是想把卿这个儒虎用在重要的地方望卿在校事府一展雄才。若卿能像在淮南一般用心把一群兵练得可堪大用则吾心甚慰矣。” 秦亮不动声色道:“仆当尽力而为。” 曹爽道:“那群人实在不好用没干成过一件事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简直是一群猪!卿要做好准备。” 校事府是什么玩意可以稍微类比一下大名鼎鼎的锦衣卫大概职能不太一样、建制没那么庞大、权力也没那么大但性质有相似之处。 秦亮心道:这是人的问题吗?本来就是皇帝的白手套别人能随便戴?没有皇权的保证和威慑如今谁都可以塞个人我用屁|股都能想到那地方肯定早被渗透得很筛子一样了能好用吗? 不过秦亮也不嫌那地方脏五品官还是五品官。现在要做的是要先说服王广让王广相信、秦亮做校事令不会给王家带来污名。 秦亮与曹爽又谈论了几句该说的话都说了。他正想离开忽然之间觉得曹爽征辟了自己、看得起自己也算是一种缘分。何况秦亮对曹爽确实没有恶感。 稍作权衡秦亮便揖道:“大将军仆在淮南亲临战场颇有些感悟不知当讲不当讲。” “讲。”上位传来了曹爽的声音。 秦亮道:“战场之上敌军已经靠近双方正在围绕着战场角逐。这种时候、我军无论是否取得优势都绝对不能急着松懈大意。只有把敌军彻底剪灭或者完全赶出战场战役才会真正结束。在此之前一切都是假象何况敌军还有一战的实力威胁并未真正解除。” 曹爽垂着眼睛作思索状不知他听懂暗示没有。 这时毛发枯槁、皮肤发皱的“智囊”桓范向秦亮投来了目光秦亮与之对视一眼观察着对方的神色、并非厌恶或者敌视。一瞬间秦亮明白桓范应该听懂了。 那么谏言就起到了效果曹爽对桓范的信任、超远秦亮。 秦亮心道:话真的只能说到这里了也是看在主佐一场的缘分上。 “仆请告退大将军珍重。”秦亮深深揖拜道。这个礼一如他对孙礼的动作。他这个人前世就出身不好一直都是靠自己苦哈哈熬起来的很少遇到贵人但只要有贵人稍微帮过他哪怕最终分道扬镳、他内心也会存着一丝感激。 曹爽点头道:“仲明没事可以常来走动。” 秦亮把手放在木地板上撑起身体站起来再次向上位拱手倒退走几步然后转身头也不回地大步走向厅堂大门。 他沿着西侧的廊芜往外走不禁在廊道上又回头看了一眼就这条廊芜的尽头、当初孙礼和秦亮的办公署房都在那边。如今孙礼不在这里了秦亮也不再在此地上班。 此刻 他才有几分物是人非之感。哪个地方会一直一成不变? 就在这时廊芜尽头走出来了个人远远就挥手道:“仲明秦仲明。” 秦亮站在原地等着发现招呼自己的人是个不认识的陌生人秦亮先沉住气拱手相对。那人快步走近回礼笑道:“仆乃大将军府长史令狐……令狐愚。” “久仰久仰。”秦亮恍然。 不过秦亮亲眼看到此人倒感到有点意外。原以为能惹恼魏文帝、让文皇帝亲自下旨改名为“愚”的人应该是个五大三粗的憨憨。却不料令狐愚长得一张国字脸相貌身材都挺端正而且胡须很少脸挺干净。 令狐愚道:“将来仲明与我也是亲戚了。” “是啊往后多走动。”秦亮笑着随口说着客套话。 令狐愚道:“我挺喜欢仲明那个外号儒虎。哈哈这不就是我想变成的样子吗?” “都是虚名王都督抬举随口那么一说而已。”秦亮道。 令狐愚回头看了一眼空无一人的廊芜小声道:“那个丁谧出主意要把仲明弄到校事府去我当初就立刻反对了。像仲明这样的人才应该厚待、收为己用才是上策不该放到那么个地方去容易叫英雄心寒。” 秦亮顿时觉得此人似乎有点容易轻信人。虽然两人快做亲戚了但毕竟不熟相互还完全不了解说这些话、一点都不怕遇人不淑平生是非? “没什么若非设了个校事令仆要做上五品官、可能没那么快。”秦亮道“令狐长史放心我能有办法。” 令狐愚顿时颇有兴致道:“仲明在淮南的谋略堪称惊艳。这次我便拭目以待瞧仲明如何化解难题。主要那个新设的官位有身份的人、没人愿意去我反正不去。” 秦亮再次揖拜道:“仆得走了多联系。” 令狐愚也回礼道别。 ……这次在马车上干等的朝云接下来仍旧什么也没捞着秦亮始终强作镇定、坐怀不乱。其实只要是奸|情一般至少要男方有心否则什么也搞不成。 长兄秦胜所言、家里有事走不开应该是实话一家人本来也不必说什么托辞。长兄把事情办得挺急没两天就将聘礼送去了王家府邸。 接着长兄又选了个近日的吉日把日期写在简牍上托陈安送去王家。王广觉得日子没问题答复了消息。 亲迎的婚期就这么干脆利索地办妥了。 两家的每一次来往都是有名字的礼仪什么“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礼仪名字说起来高深繁复其实都是必要的交流过程。人们就是不懂这些礼仪只要请了媒人、经过了家长基本都不会疏漏某个礼不然婚事本身就办不顺畅。 明媒正娶其实就一句话: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汉魏时期的礼仪讲究还远不如后面那些朝代复杂。正如秦亮认为的那样这个时代、文明还没有熟透到发烂的程度依旧带着古朴纯真的风格。 正文 卷一 第五十九章 死心 七月二十二宜嫁娶、祭祀。 天气不错明媚的太阳持续了一整天直到黄昏时分。太阳渐渐向西边落下时王家人以及宾客都来到了府邸里供奉祖先牌位的院子。 等了一会儿王广带着女儿王岑来了径直进了庙里。王岑慢慢走着拿着宽大的执扇遮着脸看不见相貌不过她穿着的一身黑色婚服裁剪得很好黑色深衣衬得她的身材亭亭玉立、十分端庄。 家里的人开始祭祀祖先上贡品、焚香叩拜念祭文烧简忙活了好一阵庙堂里也笼罩在烟雾缭绕之中。等忙完了大伙儿便走出了庙堂只留下王广夫妇等三人。 王玄姬也在出庙门的人群里她看着这样庄严肃穆的场面心里确实有些复杂。 此时很多士族的婚礼都穿白色了礼节也很随意意为三玄的返璞归真。不过王家嫁女仍是以守旧的规矩穿的是黑色。只有这一点合王玄姬的心意她不太喜欢玄学时兴的那些东西。 空气中弥漫着贡品的香味以及焚香的气味还有因为天气有点热、人们身上散发出来的微酸汗味让人的感受继续停留在祭祀的气氛中。 就像这暗暗弥漫的气味一样王玄姬心里也有点酸。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她早就明白只能这样算了应该祝福令君。没什么大不了如今成了自己的侄女婿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好了。本来也什么都没发生过今后仍可以正常来往。 但是王玄姬控制不住自己的感受反正心情比较消沉她能控制的、只有自己的言行。 兴许阿母说得对她王玄姬就是从嫉妒开始的。谁叫他一个仪表堂堂、文武双全的大好儿郎对一个舞伎那么殷勤?又是专门写诗又是设宴款待又是送东西。那个朝云还在自己面前炫耀让王玄姬心里很不舒服后来才鬼使神差地见了两面。 起初那些事只是很小的一点悸动一点点心动当然到不 了非他不嫁之类的地步王玄姬甚至没觉得那只是俗气的男女之情。然而让一个人进入心里就像一颗种子落到了水分丰腴的土里不能让它经过太多时间的酝酿和浇灌否则就会发芽成长。 如果他一早就娶了别人可能王玄姬更容易放下也不会有太多感受。可惜事与愿违那些时不时想念的时间、拖了很长长达一两年之久就变得好像是彼此已经认识了很长时间、见过很多次面已经是非常熟悉亲切的人。 有时候这种情况反而比经常见面的熟人、更容易叫人心生执念。因为很少见到、又经常想着的话人就会在脑海里把那些不完善的东西、用想像补充起来。本来就有好感的人想像补充的东西可不就非常美好? 当然首先要记得住那个人通常只见了一两面的人、时间一长肯定就会淡忘。 不过事已至此王玄姬也死心了。今天的礼仪也仿佛是为了宣告她这一两年以来、微妙的想念的结束。那柳絮一般不可捉摸又无孔不入的奇怪事是该结束了。没有撕声力竭的痛述没有抓心的哭泣只有暗暗的伤感就好像一切并未发生过。 过了许久人群里有细微说话声响起王玄姬转头看去便看见秦仲明来了。他束发戴冠、身穿黑色新衣手里拧着一只大白鹅便阔步径直向王家祭祀祖宗的庙门走去。大白鹅还是活的被人拧着不舒服、正在蹬腿挣扎可腿上系着绳子。 虽然事先有人告诉过人们亲迎的时候要肃静但此时大伙儿还是一边揖拜一边忍不住悄悄议论起来。大概说的是新郎长得不错之类的话。秦仲明身材挺拔、个子高大面貌端正英俊皮肤也很白净穿着黑色的袍服更衬得他整个人清爽整洁身上还有一种质朴的气质走路的姿势也很从容大气。 这样仪表的人让妇人们看了有好感不是很正常的么? 王广和他的妻子薛夫人走出了庙门与拧着白鹅的秦仲明相见夫妇二人向秦仲明揖拜便一起走进了 大开的宽阔庙门。 秦仲明手里拧着鹅在门外没有回礼进了庙里他把鹅放到了地上。等王光夫妇站到了祖宗的牌位旁边这时秦仲明才回礼这次行的是大礼。 只见秦仲明先跪到了地上双腿向后面分开然后双手按在一起、掌心向内随着双手向下拜头也缓缓向地面叩。最终手按在膝盖前的地面上头触手背。如此慢慢地一连叩拜两次第一次头叩到手背上时、他要停顿一会儿接着再拜。 有个穿黑衣的老者在旁边长声幺幺地念:“拜……再拜稽首礼成。” 如此郑重其事的大礼之后王广伸手道:“请起。” 秦仲明起身这时王岑缓缓地走了过来。秦仲明上去牵着她的手便往门外走。薛夫人哽咽道:“令君!” 拿着执扇的王岑微微回头没有说话。王广把手放到薛夫人的手背上轻轻拍着。 薛夫人的那一声唤把围观的王玄姬也弄得有点伤感了只觉得鼻子一酸她急忙忍住。没一会儿王玄姬就进入了近似半睡眠的状态对周遭的一切失去了知觉也不知道两个新人是怎么走出去的。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嘈杂声中王玄姬才回过神来。她抬头一看院子里刚才肃穆整齐站在两边的人们此刻已经变得乱糟糟的。许多奴仆正在把几案、席子搬过来要招待宾客们用膳。 王玄姬面无表情地迈开步伐漫无目的走了几步她才想起自己是王家的女眷不在这里用膳。她转过身向院门走去转头看时已看不见阳光。太阳落下后仅剩的余光也被府邸中的阁楼墙壁挡住了。 阳光从地面上收走只留下黯淡的阴影空气也仿佛凉了下来。 短暂而隆重的礼节之后对于王玄姬来说生活仿佛又恢复了正常。平静有点无聊甚至没有滋味了。 正文 卷一 第六十章 如淮南之水 亲迎的气氛很肃穆黑色的衣裳阴森的祖庙木牌缭绕的烟雾不说像葬礼至少有点过于严肃。但这一切都无法掩盖、涌动在每一步礼仪中的暧|昧气息。那些严肃的故作反而是一种欲盖弥彰似的毕竟世人比较含蓄。只是这种昏礼气氛、与秦亮的熟悉的结婚印象太不一样便感觉有点诡异。 整个队伍不止秦亮一个人来有几辆黑色马车还有人骑马。但秦亮这辆马车里一共就两个人其中一个就是他自己正坐在前面亲自驾车新妇就在车里。他赶车的时候脸上带着笑容。 本来他只需要启动车轮、就可以交给马夫但他仍要自己赶车。就好像交给了别人驾车、生怕新妇会弄丢似的一定要守着带回家。 细节稍微有点不合常规并没有人在乎。因为此时有很多人结婚还穿白袍整得更像办丧事如今的礼乐确实肉眼可见地崩坏了。 刚才在王家府邸是秦亮第二次见王令君。这次没看到脸她全程用扇子遮着。秦亮却是非常满意他就从来没见过身材仪态这么美妙的女子。 现在已经是七月下旬的秋季但因连续晴天温度有点回温燥热。王令君又穿着两层衣裳于是她外面那层宽松的深衣有点薄里面那层厚、比较合身地包裹着身子。秦亮之前在牵着她出门时借着西边的余晖透过外层的薄衣、看到了她里面那层深衣包裹的美妙的体型曲线那鼓囊囊的胸襟、柔韧美妙的纤腰以及略比削肩宽的髋部饱满漂亮的弧线线条婀娜流畅、凹凸有致很衬她那亭亭玉立的身段。外面那层黑色有点透光的柔软深衣反而让秦亮联想到了黑|丝只觉愈发诱|人。 但是她的姿态礼仪非常端庄即便在出门那一瞬间、被秦亮借着太阳余晖看到了身材曲线秦亮却仍有一种似乎不能亵渎的心态。 哪怕她的打扮很素黑色也有点沉闷但那清纯芬芳的青春气息根本掩盖不住。而且没有修饰的自然曲线正是造物主的鬼斧神工无法用人为修饰的线条相提并论。 秦亮牵过她的手触觉相当好非常光滑细腻。哪怕她全身包裹得严严实实但玉白的手和手腕在黑色衣料下更显得有光泽、更加白皙全是十几岁青春的胶原蛋白如玉似雪想画都画不出来那样的颜色感觉。 秦亮不禁抬起手把牵过王令君的那只手放在鼻子前轻嗅了一下隐约好像还带着沁人心脾的余香。 太阳已经下山了晚霞映在天边。没有红色装饰的婚礼仿佛上天都看不过去用晚霞来祝福新人。那彩色的云朵就像飞旋的心情在欢呼、在跳舞。 秦亮仰着头手执鞭子脸上洋溢着晚霞温暖而幸福的光辉。 现在秦亮心里有点慌又不得不强作镇定、把每一件事安心做好。每做一件小事他都充满着期待。 今天是秦亮最开 心舒畅的一天只觉一切都很美好。谁说一定要先谈恋爱?只要妻子足够漂亮直接入洞房还更有新鲜感。 偶然之间秦亮也觉得自己有点心急。不过他也不怪自己、这一时的不淡定因为他确实是忍耐太久几乎到了极限而且新娘子一来就貌若天仙!简直是冰火两重天铁|棍也得被这冷热极端的温度给激分裂。今晚秦亮能把几乎每件事都办妥当、没有表现出急躁已是相当不容易。 熬了几年、总算没白熬今天是要功德圆满啦!他的情绪就像今年初夏淮南的水位在长期平稳之后忽然连降暴雨立刻将要达到顶峰。 队伍终于到了乐津里的秦家此时天色已彻底暗下来虽未入夜但周围的房子里已经透出了灯光。 到门楼前秦亮便矫健地从前面跳下了马车。他大步而稳健地走到了车尾双手抬起弯腰向车上揖拜。这时后面的两个陪嫁侍女也过来了。 王令君弯着腰从马车上走下来见秦亮伸手过来牵她她微微迟疑停顿了一下仍然用扇遮着脸、把手给了秦亮让他扶下车。俩人便手牵着手进了秦亮这座简陋粗糙的院子。 以前秦亮从没嫌弃过这座院子毕竟是都城里带院子的大宅。但今天有了这么一个新妇对比他才觉得好像是有点简陋、黯淡。 院子里还残留着酒水、烤肉的气味宾客们已经散了。家里一整天都很热闹秦亮出发去迎亲时宾客都还没走完现在院子里却很清静。 兄嫂做完了前期的准备工作今晚他们并不出现明天新人才会去给他们见礼。 这时秦亮才觉得古代这个做法其实挺人性化。洞房之夜没有那么多不相干的人出现在新人面前、在面前磨唧吵闹黄昏接回来新妇就是要洞房没人在这节骨眼上找存在感。不然把人折腾得累个半死、灌得大醉酩酊还怎么洞房不如第二天才叫洞房花烛夜算了。 一行人跟着俩人进了院子别人在搬东西并不跟进屋。只有两个侍女跟着秦亮夫妇进了他住的那间上房。房间里已经布置过了铺筵设几摆上了一些物品。 虽然没有外人了但是礼仪还要继续。主要秦亮和王令君还不熟不能造次直接略过这几步。 王令君走到一角背过身去放下执扇开始在一个青瓷盆里的清水里洗手。她默默地洗了挺久洗得特别仔细。这慢吞吞的样子等得秦亮有点着急。他甚至怀疑新妇是不是有点洁癖。 好一会儿后总算洗完了手她重新拿起执扇遮住自己。秦亮这才走上去稀里糊涂地随便搅了两下。 俩人一起走到案前秦亮拱手弯腰向她揖拜见她轻轻点头便小心翼翼地上前拿走了她手上的执扇。在秦亮眼里那简直堪称惊世容颜的脸、终于露了出来。 有点遗憾的是她 的表情就跟今天充满祭祀活动、黑色基调的严肃礼仪一样没有丝毫笑意。她可能有点紧张毕竟是十几岁的女孩直接给一个陌生男人、接回了陌生的地方。 秦亮没觉得她不情愿因为全程她很配合一点反抗都没有。王家大士族也不存在被强迫的婚姻。 她好像还有点不好意思漂亮的单眼皮眼睛低垂着脸微微侧向一边看起来很温柔很招人怜惜。不过她的姿态动作却是温柔中透着刚舒缓而端庄的气质里动作很平稳。没有劲的人、很难让姿态平稳。这美人莫不是文武双全? 夫妇入席在铺筵上跪坐下来。侍女上前先把两只碗盛了一些米饭另一个侍女则从烤乳猪上切下两小片肉分别放在碗里。 秦亮不管三七二十一把肉和米饭全吃了完全没吃饱幸好去迎亲之前就吃过了一顿。王令君则只是轻轻咬了一口肉夹了一筷子米饭十分秀气。 这时侍女把一只葫芦从中间破开在两瓣葫芦里各倒上酒递上来秦亮没注意、一口就给喝干了。片刻后他才想起还要交换一时间只得把空的葫芦瓢递给王令君。 王令君轻轻抬起眼睛看了他一眼没说话依旧做了个喝的动作。 秦亮暗自深吸了一口气心里告诫自己不要再出错。 主要是刚才他有点走神一直在看王令君的相貌实在太好看。干净的瓜子脸没有涂抹丝毫别的东西但颜色却纯粹而明艳玉白的皮肤、乌黑柔顺的秀发朱红略薄的嘴唇微微翻着光滑的光泽还微微有点上翘就像是清水中的宝石美玉清纯而美好透着童贞的芬芳。秦亮仿佛身在山清水秀的别院听着静谧的泉水滴落在清澈的水潭。 整个过程与其说是一起吃饭喝酒不如说是一种象征性的礼仪。大概是象征着将来二人饮食不分彼此的意思。但这大概也是含蓄的意象秦亮不信结婚只是为了在一起吃饭。 终于还剩最后一道礼仪把二人的头发放在一起。 然后两个侍女便揖拜告退出门后把门带上了。秦亮上前把门闩好转过身来说道:“我睡觉的地方在里屋。” 王令君依旧不说话默默地向里屋走去。秦亮又是紧张又是激动又是期待跟着掀开帘子走了进去。 只见王令君已经自己坐到了榻上秦亮便寻思着还是别太心急要温柔一点慢慢来让新妇能渐入状态。 他刚坐到榻上靠近王令君王令君终于说话了。她抬起头目光里带着些许哀求之色:“妾不能违背家父之意可是妾没准备好很担心……能不能再等几日我心里好乱……有些事我想先告诉君但是家父……” 秦亮心里顿时“咯噔”一声仿佛被迎头泼了一盆凉水。 正文 卷一 第六十一章 侥幸心 王广好坑亏得秦亮还把他当知音!在淮南那会儿从一开始秦亮就觉得、好像哪里不太对果然直觉没错。 秦亮还是太年轻居然相信天上掉馅饼。 那次在寿春城外的紫金寺看到王令君那一眼、或许才是秦亮昏头的直接原因果然是英雄难过美人关。不过也是因为秦亮几年时间缺女人、心态无法调整他才会自己主动想方设法地、去给王广找理由图的就是一个侥幸心。 这人别人不好骗自己自己最容易骗自己。 什么欣赏自己的才华、结交甚欢所以要把出身高贵、貌若天仙的女儿嫁给秦亮这个兵曹从事……而今回头想想确实不怎么合理。 秦亮不动声色地瞅了一眼王令君纤细平坦的腹部完全看不出来什么。但如果时间比较早的话确实是看不出来的可能郎中把脉都有失误的时候何况是秦亮这种门外汉。 王广带着家眷去淮南好像呆了一年多时间王令君在这个时间段、认识的人可能就在淮南。扬州做官的、以及当地名士秦亮在都督府、刺史府几乎都见过面。究竟是哪个狗曰的? 秦亮心里对那个捷足先登者、已是火冒三丈但他还是强自压下了恼怒。这才新婚第一天他实在不想在新妇面前发火。 一时间秦亮觉得这回娶老婆、好像比前世还要略惨一点前世起码没有买大送小。不过也不一定现在只是猜测说不定只是被人拱过了、不是完璧之身?毕竟古代对这个看得很重尤其是世家大族。 如果只是被拱了一下事后表示后悔年少无知、把关系断干净不要背叛其实也还好秦亮前世那老婆还不知道有过多少个前男友呢。但如果是买大送小确实过分了毕竟今后还有那么长的日子实在挺虐心。 这时只见王令君低着头一声不吭一副意志消沉、可怜兮兮的样子那面如死灰般的神情看得让人有点心疼。加上她确实比秦亮前世那位漂亮多了、身材好多了这王令君简直不似人间之物于是秦亮还是不争气地心里一软。 他好言回答道:“没事没事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一直埋着头的王令君终于抬头、看了他一眼只一眼就让秦亮的心 都化了那顾盼生辉的眼神仿佛有形的纤手、温柔地抚慰着他受伤的心。 恍然之间秦亮才想到刚才随口当成套话说出来的诗不是三国以前的。原来又是自己想多了别人或许只是对诗句感到好奇而已。但她依旧一声不吭。 这媳妇不仅有洁癖好像还有点内向、不爱说话。 难怪后世最终还是要先恋爱、了解才走到婚姻殿堂。古代这个干法新鲜是新鲜、刺激是刺激确实有风险就跟押宝似的。 不过娶都娶回来了。明媒正娶的那么多宾客见证祭祀过祖庙、搞得非常严肃隆重。女方又是家势强大的王氏还能怎么样? 秦亮再次看在了王令君貌美如仙的份上而且觉得这么个十几岁的女孩此时内向的模样、确实温柔又让人可怜他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 见王令君一直沉默秦亮也不想逼迫她太紧万一上吊了、那可就真的玩完了!古代女性为了清誉名节的问题自杀本来就常见于案牍记载。 秦亮忙强忍着性子、用温和安慰的口气道:“真的没事卿休息罢过几天再说。卿定要往宽处想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我们已经结发为夫妻有什么事不能一起面对呢?对了那个装头发的锦囊不就是卿收着的。” 先稳住她才说千万不能让她干什么傻事。 秦亮心里虽百感交集但是对王令君没有丝毫发火、且无任何强迫强求的姿态他觉得自己只能做到这样了。他何曾没有恼怒只是不想显露出来而已。 王令君轻轻抿了一下泛着灯光的柔|滑朱唇终于还是没吭声轻轻点头便和身躺倒在榻上。她也没说赶走秦亮。 不管怎样她对秦亮还有一定信任感并没有表现出特别抗拒、防备的样子。她只是侧身睡到里面把头对着墙并不理会秦亮。 但是叫秦亮心浮气躁的、又何止是那张漂亮的脸?她这么侧身一睡后面对着秦亮那纤细的腰身往榻上一沉内弧线的曲度更大、曲线更加妙不可言还有那饱满的比削肩还宽的曼妙轮廓秦亮看在眼里压根扛不住。 若非榻上躺着的人是要跟他过一辈子的妻子他这次肯定忍不住了要化身禽|兽反问一句不就判 几年的事? 但终究还是要从长计议不能只顾眼前。 他伸手在脸上搓了搓赶紧转身走到外屋这里还放着剩下的食物、葫芦瓢以及青瓷盆盛着的清水。此刻秦亮的眼前仍然全是那鼓囊囊的深衣胸襟布料那起伏的线条那明艳动人的颜色那胶原蛋白的光泽那散发着清香的气味那片言只语中清澈动听的声音。他甚至能用手轻轻在空中上下顺着浮现在眼前的画面、画出那轮廓线。 秦亮大步走到青瓷盆旁边直接把脸埋进了冷水里。 带着秋意的冰凉冷水仿佛不是浸泡着他的脸而是浸着他那火热又纠结复杂的心。不知过了多久窒|息感越来越强烈秦亮终于把脑袋从盆里猛然抬起大张着嘴“哈”地呼出一口滚|热的浊气。 这间屋实际是两间连通的里面有睡觉的榻外面有张床。但这张床不是用来睡觉的上面放着一张几是用来坐的。 不过今晚这张床可以凑合睡一下。秦亮重新进里屋从箱子里翻出了一张被褥他没有回头看免得又刺|激自己、给自己找罪受。 躺到外面的床上秦亮的眼睛盯着房梁忍不住“唉”地长叹了一口气。 白天虽然有点热但毕竟是到秋季了一到晚上秋意才会十分明显。凉悠悠的空气仍在渐渐降温睡觉必须得盖被子才行。 宾客满堂的院落里、残留的酒肉气味和杂物还没弄干净但已经冷清下来了周围一片宁静。气氛从喧闹的热烈中很快在向日常生活过渡一切仿若又回到了平淡。 秦亮从窗外看到了清幽而依稀的淡光但应该是别处映照过来的灯光、夹杂着星光。今天七月二十二下半夜在东半天空才会出现月亮下弦月。 正如秦亮在淮南战场就了解月相他对这方面有点知识因为他以前有块机械盘经常研究上面的功能。 此刻他想起了一个说法。说是人到中年的男人逐渐开始衰减对女色的兴趣和热情就会产生一些奇奇怪怪的爱好一般这些爱好很花时间、却没多大难度比如钓鱼、比如月相机械表。 正文 卷一 第六十二章 冷热 次日早上天刚蒙蒙亮王令君就起床了她出来要开门闩。秦亮一晚上苦熬着时睡时醒没怎么睡熟听到脚步声一下子就醒了但他还是装睡。 不料王令君那清澈动人的声音主动道:“妾知道君醒了。” “嗯。”秦亮发出一个声音回应。 王令君道:“君不要像家父一样自己在那里胡思乱想。妾在太原的名声可能败坏了流言蜚语不知何事会传到洛阳来。别无他事。” 她没转过身依旧面对着门闩她只是侧头道:“能对照的凭据被家父烧了而今已无法自证。就看君信不信。” 王令君昨夜估计也没少想昨晚上一直不说话、今早可能才想通了点。或许秦亮控制情绪的表现、给了她更多信任感不然如果逮住她就一阵暴|力审问这种有点内向的女郎、可能反而什么都不说了。 昨夜秦亮仿佛坠入冰窟的心此刻经她几句话、又渐渐开始回暖。 接着王令君又道:“妾没想到、这么快就为人妇了兄嫂挑的日子挺急。君容妾缓几日便自会知道事情虽然不太说得清楚、且很烦恼但绝没有君想的那些事。在此之前妾会把全部经过告诉君不想这样糊涂地蒙混过去。” 秦亮心道:我又没说出来你怎么知道我想了什么? “好。”秦亮忙从床上坐了起来。心里的情绪再度升高了一截听这口气连拱也没被拱过?不然怎有“自会知道”这一说?这是有惊喜。 这一热一冷的秦亮期待的心情再次升温道:“我相信卿所言之事。” 王令君不再多说打开了房门让两个侍女进来。昨天秦亮没注意看那俩陪嫁的侍女主要是因为王令君的美色太夺目俩侍女跟她一比就显得平平无奇、让人兴趣不大。 这时秦亮又看了一眼觉得她们俩如果不在王令君身边的话其实长得还行主要挺年轻。所以女人最怕比较。 在侍女的照顾下王令君开始在里屋洗澡洗头。 人们一般不会在早上洗澡 但王令君在礼仪上是兢兢业业、一丝不苟因为今早要见长辈所以要沐浴更衣以示敬意。 秦亮一脸懵地坐在床上侧耳听着里面的水响。他能从声音想像出用瓢舀水浇在身上的姿态。“叮咚”现在放下了、还是直接扔在水面上的。又舀上了。他把手放在额头上挠了挠又呼出一大口气但还是忍不住去听。 过了许久里面没声音了。秦亮估计她从木桶里站了起来正在擦拭身体然后再侍女的帮助下穿衣只要算好时间就能猜到她何时在穿亵衣何时在穿深衣。 秦亮拿手掌在脸上一抹心道:昨夜她睡的那张榻是秦亮在洛阳每晚都睡觉的地方不知她闻不闻得习惯自己的气味。 王令君重新从里屋走了出来今天她总算没再穿黑色衣服上身穿了衫衣、下身穿了裥裙都是秋白色。她走到外面来仍在偏着头自己继续擦头发那一头乌黑柔顺的秀发很长。发际线上有一些没有修剪的稀疏细短的绒发些许绒发与洁白的肌肤同在一处衬得肌肤更加雪白如玉更是叫人浮想联翩。 她慢慢收拾好仪表在鬓发上插了一朵真金花钿。浅色的衣裙、加上稍许亮黄的点缀看起来更居家轻盈。 秦亮虽然娶了个老婆没洞房成但这如仙的美人还是在他家里晃来晃去把这简陋而黯淡的房屋衬得、终于有了光彩颜色。因为房子确实有点旧、墙壁摆设都很粗糙她确有了几分好像流落凡间的仙子一样的感觉。 外面的天色已经大亮王令君开始了她的礼仪。秦亮不用去他便在门口围观。 王令君双手捧着一个青瓷盆里面好像装着枣子、栗子和肉干等食物来到兄嫂的房前恭敬地进献给兄嫂。兄嫂用董氏作为下手由董氏接过进献的食物。 兄嫂反过来回赐王令君以肉脯、酒水。接着王令君进屋开始敬秦家亡故先人的牌位。煞有其事的礼仪过后他们又先后走进了兄嫂的屋子里礼仪还在继续。 秦亮留意观察着王令君发现她在繁琐的礼仪中不急不躁而且非常认真。他渐渐觉得王令君是甘心嫁过来的并不存在身在曹营心在汉的问题否则她不可 能把这么无聊的事、做得津津有味也不会那么认真对待。 其实有时候无须太多语言你看她做事的样子、生活的态度慢慢就能懂了胜过千言万语。 她对兄嫂非常恭敬毕竟是士族出来的女郎从态度、姿态到表情礼数确实挑不出半点毛病。 而且秦亮今早再次发现别看王令君身材婀娜、显得有点苗条但非常有劲这女郎肯定练过武。她的动作很温柔舒缓优雅但是每一个动作都很平稳姿态也是一丝不苟很端正。没劲的人走路和动作看得出来。特别是那些端正的动作、持续的时间又慢又长没点体力很容易走型。 几个人在屋子里捣鼓了很久尽干些没有丝毫实用价值的事。秦亮都看得有点犯困主要昨晚没睡好现在的过程实在是太无聊了。要不是可以看王令君的美色他估计站着都能看睡着。 张氏和王令君终于从屋子里走了出来。张氏从西边走下檐台王令君走东边转了一圈又走到了一起。秦亮瞧着她们俩做的事差点没忍住打出哈欠。 没一会儿张氏把王令君领到了存放粮食和丝织品的库房里把一枚钥匙亲手交到了王令君手上。王康见状躬身上前将一卷简牍交给董氏董氏再呈给王令君。 王令君煞有其事地一边看简牍一边检查里面的财物。她好像真的在清算不是在做样子。 秦亮的脸有点发烫因为他自己有数根本没剩下什么东西现在可以说是穷得叮当响。各种送上司礼物、人情来往他那点收入几乎维持不住。幸好昏礼的时候宾客们送了礼不然库房应该是一文钱都不剩只有一点口粮食物而已。 就那么三瓜五枣懒得管了。现在收了些礼要不了多久又会慢慢还回去。比如王令君那两个武将叔叔、最近好像就要离京去寿春因为王广又回洛阳做了人质。秦亮现在多了王家人做亲戚、能不表示吗? 秦亮转身回屋准备睡个回笼觉把昨晚没睡好的觉补回来。 …… …… (不喜欢看的书友没必要勉强。可以重新找本合口味的书祝阅读愉快。) 正文 卷一 第六十三章 身心俱在 新婚的礼数还没完过了两天秦亮便带着王令君和侍女归阁。 王公渊已在府上等候铺筵设几、准备停当。秦亮送上礼物又是一通拜礼。接着王广在阁楼厅堂设宴招待秦亮和王令君。 吃过饭薛夫人拉着王令君在那里说话秦亮便跟着王广踱步到了阁楼外。 “令君若有做得不好的地方仲明要多担待。若有什么事一家人好商量。”王公渊语重心长地说着。 秦亮觉得他好像有点心虚也品出了话里的言外之意秦亮便道:“外舅且安心不会有什么事。” 昏礼当晚秦亮确实觉得这王广有点坑不过现在他已经想通释然了。如果王令君一点问题都没有王公渊估计不太可能把女儿嫁给秦亮。 有些事就是如此就跟两个人相处一样贪恋他的优点同时也只能包容其缺点。 秦亮便松了一口气又说道:“仆那院子是刚入仕做掾属时、大将军所赠确实简陋了点有些委屈新妇。待仆做了五品京官便设法换一座好点的宅子。” “仲明要做五品官了?”王公渊捋了一把胡须转头问道接着笑道“可喜可贺仲明尚不满二十就能做到五品年轻有为。很多大士族出身的人这个年纪也还是掾属佐官。” 秦亮忙笑道:“还在走动有眉目了便告诉外舅。” 他不打算今天就提那校事令的事免得影响气氛。这几天多想一下怎么说服王公渊才行。 王公渊扬了一下头发出一个“欸”的声音说道:“急着白费那钱财作甚我们这府邸里不是有地方住么?令君以前住的庭院宽敞又清静现在空着。都是一家人你们搬过来住算了。” “不太好吧?”秦亮笑道。看王公渊的神情、好像是诚心的估计他在洛阳做人质其实也有点无聊正好和秦亮谈得来。 果然王公渊煞有其事地说道:“卿也别多心等令君的两个叔父一走洛阳王家就仲明一个人做着官谁还敢给仲明脸色不成?” 他越说越起劲看起来真是安了心想把秦亮弄过来“令君住的那个庭院在后面一会儿我领卿去看。有两条路进院子除了走前面穿过东侧的庭院还有一条路。进宅邸大门后径直右转沿着围墙与房屋之间的那条夹道就能到院子门楼。卿走第二条路回去走路的路程是远了点但沿途遇不到不相干的人与单独的院子又有多大区别?” 秦亮拱手道:“外舅盛情仆心领。以后仆经常带令君回来住就好。” 王公渊叹了一口气点头道:“也罢常回来我看令君忽然嫁走、你外姑挺舍不得那天她还落了泪。” 秦亮好言道:“幸得两家都住在洛阳经常能见面。” 果然如王公渊所言薛夫人很舍不得王令君。本来秦亮打算下午在王家呆一会儿就走不料薛夫人几番挽留又继续留下吃晚饭。 随着接触的时间稍多秦亮发现丈人丈母的为人其实不错。王公渊稍微有点不诚实、套路多其实他就是直接告诉秦亮有点问题秦亮应该也不会拒绝这门婚事他却非得蒙一下秦亮。 但之前那天早上、听王令君的口气“君不要像家父一样自己在那里胡思乱想”王公渊可能对事情判断 有偏差、判断比实情要严重不少。所以王公渊想蒙秦亮说不定在其看来、是必要的做法。 晚饭之后天已经黑了。王公渊又留秦亮夫妇在府上歇一晚再走。 秦亮悄悄问了王令君合不合礼说是不要紧、没有有关此类事情的规矩。盛情难却只好留下。 王公渊带着秦亮来到府邸大门指着右侧的门道:“这里进去是一个庭院里面住的人稍多仲明无事时也可以去那里听歌赏舞弹琴走这里也能到令君的庭院。不过这边还有一条路。” 秦亮跟着王公渊走进了一条不宽敞的夹道只能步行不能行车。这条道的右侧是高高的府邸围墙左侧是成片房屋的后墙走起来有点压抑不过两边都没东西确实比较清静、不用与人招呼见礼。 走过一段长长的夹道俩人来到了一座门楼前。王公渊推开门道:“仲明进去歇息了罢。” 秦亮便揖拜道:“叨扰舅姑了。” 王广道:“说了我们是一家人了今后来了这里就跟回家一样。” “好好。”秦亮笑道。 夜幕已经降临秦亮叫侍女打来水洗漱了一番便在王令君的卧房内外寻找、能睡觉的地方。王令君等侍女出去后便轻轻拍了一下睡榻旁边道:“夫君到这里来妾有话说。” 秦亮心里一喜心说回岳父家来反而有希望?毕竟女子在自己熟悉的地方更有安全感。 不料王令君背对着他开始讲述太原郡某个人的事。她说了很多话。 听自己的新妇说别的男人的事秦亮心里多少有点不舒服但为了了解事情他还是耐着性子倾听。他全程没怎么说话只是偶尔发出“嗯”“哦”“嗯哼”的声音表示自己正在听。 人们有时候是需要被人倾听的秦亮什么也没做但王令君似乎很满意。她转过身道:“从昏礼那晚我就知道夫君不是个急躁的人君与家父的性情不太一样。君相信我说的话吗?” 这……什么都没搞成连精神上也没有。秦亮听得想打哈欠若非事情有关王令君他早就听睡着了。如果秦亮谈谈记忆里过去与卢氏的故事可能会更刺|激点。 “相信。”秦亮点头道他接着说“其实信不信卿都不用在乎。我想知道卿的过去、却并不是因为关心卿的过去而是关心对现在将来的影响。” 他顿了顿又道:“卿对我兄嫂的礼仪、对那破院子里的人的态度我就能看懂很多。时间会自证一切。” 王令君难得地看着秦亮的脸看了一会儿说道:“主要是名声坏了。” 秦亮想了想道:“事情并不怪你。过阵子我重新上任做官便选几个人去太原郡把那些书信给带回来。” 王令君摇头道:“没用的。” 她沉默了一会儿又解释道:“书信流落到别人手里已有两年之久这么长时间事情只要说了出去传言的人又不关心真相如何。拿回来在家里人面前、也佐证不了什么事能佐证真相的东西早已被家父烧了。” 她说得也有几分道理但秦亮和王公渊一样有自己的想法。 王令君又道:“说不定他们还没说出去夫君把事情一闹反而会引来更多人打听。” 秦亮点头道:“我不会操之过急瞎搞一通定会慎重做到最好的结果。卿且安心等着。” 俩人都没继续说话王令君住的这座庭院可能是墙与位置的原因特别静谧。晚上的屋子里几乎听不到任何声音。 王令君对他算坦诚了而他自己并不打算把什么都说出来反而有所隐瞒。 不过他也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古代对男女的要求不一样。对女性要求主要是道德包括但不限于忠贞、孝顺、贤惠;对男性则是事业就算种地的工作也要求有一身气力并吃得下苦。 此时秦亮又想起王令君说的那人心想那人不见得是恋|童癖想攀附王家家势也可能成为理由。 秦亮开口道:“一个成人无论出于何种目的用手段对付个女童做事确实不讲究。但人没必要一直纠结过去的事我们已为夫妇总得把日子往下过。” “嗯。”王令君应了一声背过身去侧躺着。 她还是那样并没有要赶走秦亮的意思但也有一种拒人千里之外的态度。秦亮今晚不打算去别的地方睡了就在旁边跟新妇睡一晚。 不过今夜的气氛确实不太对谈了太多别人的话题。秦亮也不勉强。 他仰躺在榻上用手臂枕着脑袋寻思了一阵。这新妇其实没多大问题她的心也在秦家不然不会对董氏一个院子的普通少|妇问东问西、那么关心秦家的事。 加上两天前王令君说的“自会知道”。这就是身、心俱在已经远远超出了秦亮的预期。他原以为的是太原王氏愿意嫁女给自己、挖的坑会更大。 王公渊千算万算这回可是亏了本!他要是能耐心一点倾听女儿的真实心声恐怕也不会判断失误。当然好事也可能轮不到秦亮了。 相比王令君的优点不过是名声不太好、完全可以忍受。大不了万一泄露了消息、以后听点风言风语说说而已又不是真出了啥事。秦亮脸皮厚前世的他早就被生活爆|锤过了、这点事自然扛得住。卢氏那个事没人说但真的发生了事秦亮觉得、还不如没事让人说点闲话。 “呼”地一声秦亮起身吹灭了灯准备睡觉。 两人各盖一张被褥黑漆漆的房间什么也看不见倒能叫人少看些刺|激的画面。只不过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缥缈的清香依然能激发心绪不仅仅是香味反正十分好闻。这里可是王令君一直居住的闺房想到那个字本身的含义、就能让秦亮胡思乱想。 再忍一两天秦亮预感到事情快要办成了。 不知过了多久王令君好像已经睡着秦亮还清醒着。这女郎在秦亮跟前、还是心挺大的秦亮的言行必定给了她一定的安全感不过夫君的名分、本身就起到了最大的作用。 偶尔之间王令君的手露在了被褥外面碰到了秦亮的手。秦亮在黑暗中通过那微妙的触觉不断地想像着那只玉白纤长的手、以及那美好洁白的皮肤。过了一会儿她又把手拿走了。 若即若离般的感觉让秦亮的心情七上八下。他的期待在不断拉升但这回的等待稍长一些、更需要心性上次亲迎只是一个傍晚的时间这回可要几天。 不管他的血液如何涌动夜色依旧那么宁静如水一样平静。 正文 卷一 第六十四章 风声雨声 不出所料即便留在王府歇了一晚早上薛夫人仍然盛情挽留。秦亮想起昨日王公渊提到“你外姑落了泪”便干脆叫王令君在娘家住个两三天安抚一下薛夫人。他则不能久留了只说过两日来接王令君。 归阁之后新婚的礼仪流程基本全部完成秦亮还有正事要做。 大将军曹爽已经拜见过老上司孙礼那里最好也去一趟还有些没做官的士族年轻人也发一下书信比较好告知自己已经回洛阳。还有王令君那两个嫡亲叔父王飞枭和王金虎出发的日子可能快到了秦亮决定先处理这个应酬。 王凌一大家子显然都不缺钱何况秦亮昏礼收的东西、等别人家请客都是要慢慢还回去的。秦亮决定请二人喝酒就像之前秦亮离京、陈安的做法其实只要有心见面喝个酒聊聊天也能促进情分。 秦亮先去那家官伎馆订了酒席并要了歌舞表演。安排妥当后他才派王康去送帖子。 下午稍晚的时候王飞枭和王金虎如约而至。 今日天气不太好云层压得很低风也是时大时小可能要下雨。如果是往日晴天现在这个时辰估摸着太阳还在半空而今日天气阴沉沉的还没到黄昏、光线就有点黯淡了。 不过天气丝毫不能影响伎馆内的气氛把灯火一亮丝竹管弦的声音和舞伎长袖挥舞之间仍是气氛热烈欢笑阵阵。 两个叔父都长得非常壮王飞彪和王凌最像主要是跟王凌一样胡须不多、脸上比较干净。王金虎却有络腮胡但其髯还是比不上王广只是胡须看起来很硬。 王家祖上父系或母系中肯定有人是大胡子。 秦亮可能与武夫有缘跟这俩长辈很聊得来简直是一见如故。两个叔对秦亮在芍陂之战中的表现那是赞不绝口。酒到憨处三人甚至已经搞不清辈分称兄道弟起来。 王家人特别能喝秦亮的酒量本来就不太行几杯酒下肚就脸红但为了把叔俩陪高兴秦亮是舍命陪君子喝得大醉。古代这个酒没有蒸馏过度数比白酒低得多但扛不住量太大。 晚宴结束时秦亮分不清东南西北还好能慢慢走路反正看什么都在摇晃、看什么东西都是重影的模糊不清需要小心一点才不会摔倒。他也不知道什么时辰反正外面好像刚天黑。 稀里糊涂地被两个叔弄上了马车秦亮还在说:“两位长辈没高兴我们继续……” “高兴了高兴了。”不知谁在说话一边说一边哈哈大笑。人们是不分古今都有的毛病看到同伙醉了就高兴。 又过了不知多久秦亮昏沉着脑袋下了车他左右看了一眼:“这好像不是我家。” 其中一个叔隐约说道:“我们找不到仲明家在这里歇一晚是一样的。” 于是秦亮就在他们的搀扶下走过那条长夹道来到了一座门楼前。秦亮还 能走路不过需要人稍微扶着他引路免得晃悠着踩空。有人道:“下雨了你扶着秦仲明快送到房里去。”一个女子的声音道:“喏。” 秦亮的手臂让一个女子扶着便走了进去。他已经醉得看不太清路五感失调、听觉也有点问题、反应迟钝但在断片之前其实都是有意识的心里清楚自己在干什么。 来到了王令君的房间秦亮便道:“回去罢。”女子又应了一声。 借着灯光他摇摇晃晃地向昨晚的睡榻走去。忽然外面一阵大风、从刚才打开的房门灌了进来屋子里灯光摇曳了几下居然熄灭了。 秦亮回头看了一眼房门懒得去关又摸了摸身上、意识到此时没有打火机便摸索着墙壁慢慢走到了榻前。幸好外面远处还有依稀的灯光大致能看到点物什的影子。 他刚躺上去发现王令君也早早地躺在了榻上顿时来了兴致。心道正好借着耍酒疯先把生米煮成熟饭反正是已经娶过门的新妇。 念头一闪过醉酒时的情绪又很容易冲动他便扑了过去抱住王令君。王令君的声音隐约道:“快走开!” 秦亮道:“成婚几天了你要晾我多久?反正迟早的事你就从了罢。”便不管王令君推他黑暗中的触觉让他的心情如同箭在弦上。王令君又道:“我叫人了。” 秦亮不管她心道:谁那么无趣来管这家务事? ……房间木门没关好外面呼啸的风声大作一阵阵的风灌进了房里吹得整张榻仿佛在风雨飘摇中摇摇欲坠仿佛马上就要散架。大风持续了很久雨也不知何时开始下的“哗哗”的大雨越下越大夜空里风雨交加天边甚至隐约传来了隆隆的闷雷。 外面急促的风雨声似乎不再是枯燥的自然之音而是一场交响乐音律在飞旋地上升愈发高亢到达音乐会的高点只等全场起立的热烈掌声。成功的音乐如大河汹涌的激流如高压水枪冲洗着汽车排气管中的积碳、能冲掉一切猜疑与煎熬的心绪叫人的心情变得酣畅而轻快。 可能秦亮今天喝的酒确实太多此时便昏昏沉沉地睡着了。士族的女郎就是有点矫情一直纠结那点虚名和往事这不还是挺好的吗?秦亮之前恍惚间听到了王令君的哭声哭了几次但他知道她不是在哭又没有伤心事、应该是秦亮醉酒的缘故听错了。今夜他睡得特别香。 但仿佛才刚睡着一会儿忽然就听到有人唤他然后被人摇晃推醒了。秦亮睁开眼睛借着灯光首先看到了王令君的脸只见她很生气的样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起床、把衣服也穿得整整齐齐的旁边还站着个侍女提着灯。 秦亮睡眼惺忪一脸茫然。他发现王令君没看自己便顺着她的目光转头一看顿时一个激灵酒也好像在刹那间醒了八分。只见王玄姬正蜷缩在睡榻角落里身上抱着一床被褥头发散开、把脸都遮住了半边只露出一点肩头。 “这……”秦亮瞪眼道“这是怎么回事? ” “我正想问君。”王令君冷冷道。 秦亮想了想又道:“为什么她会睡在卿的榻上?这黑灯瞎火的我还喝醉了。” 王令君似乎是气急反笑忽然笑了起来上身都在笑声中颤抖笑得有点可怕、有点扭曲、有点诡异“你不干净了咯咯……你也不干净了……君知道她是谁吗?” 秦亮稍微一琢磨终于没吭声。 外面忽然一闪整个屋子都亮了片刻过了一会儿“轰”地一声巨响从天而降。饶是秦亮懂得光的速度比声音快恍惚之间也被吓了一大跳确实是注意力已经完全顾不上电闪雷鸣了。 此时雨声风声几乎已经停止“沙沙”的小雨声不大。王令君还在笑秦亮赶紧起身捂住了她的嘴说道:“别笑了先救眼下之急回头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以前秦亮只碰过王令君的手这会儿捂着她的嘴她也不反抗。 秦亮说完那句话王令君渐渐停止了笑房间里不再有声音陷入了尴尬的冷场。 王令君轻轻拿开了秦亮的手在秦亮的印象里、她的言行一直都比较温柔舒缓在这种时候稍微冷静下来、她的动作也不粗|暴。 “去把门闩上。”秦亮对旁边的侍女道。 侍女弯腰道:“喏。” 秦亮见布垫上有朱渍便伸手把布垫抓了起来见角上在滴水便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房梁然后揉成一大团丢在榻边。他紧张地做了稍许琐碎的事渐渐镇定下来便好言道:“此事要是说出去我必定是没法交代但对王家也不太好。” 王令君听罢转头看向侍女:“莫邪你就当没看见。” 侍女摇头道:“妾不知道发生过什么妾只是送女郎回来就寝。” 王令君又看着蜷缩着的玄姬:“君也是王家人我们先不要告诉任何人好吗?” 玄姬点头“嗯”了一声。秦亮有点意外没想到王令君这么快就把两个人都稳住了。 王令君道:“君把仪表整理一下罢剩下的我与莫邪自会清理。” 秦亮也穿好了袍服便跟着王令君等人一起向外面走让玄姬有机会自己整理仪表。他走到门口不禁又回头看了一眼心里有复杂而说不出的感受。 三人出得房门庭院里除了细雨的声音、枝叶轻轻摇动的轻响已是十分宁静一个人都看不到。 秦亮小心地看了一眼王令君的脸不禁在冷风中“唉”地叹了口气。仿佛刚刚才有过狂喜的感受一下子又重新落到了谷底。 王令君也转头道:“去旁边的阁楼上等会罢。” 秦亮点头。侍女在前面打着灯两个跟着走进阁楼秦亮觉得脚有点沉重。 正文 卷一 第六十五章 秦王绕柱 雨在下风还在吹不过狂风骤雨早已停歇风雨都很小了。侍女放下灯下去后秦亮与王令君面对着跪坐在窗前的几案边他要侧耳倾听、才能听清那小风掠过树梢的“哗啦”声音。 节奏很缓仔细辨别能感受到那风声也不是匀速的间隔时长时短但是能给人从容不迫的感觉。秦亮也想要这样的心态可是事情好像有点麻烦。 秦亮在回想整件事是怎么搞的但是思绪仍然有点乱想到的都是一些忽然冒出来的细枝末节、就好像放乱了的一堆照片。 他从窗外看出去看到了王令君卧房的那栋建筑发现卧房上面还有一层稍矮的阁楼也就是卧房里根本不会漏雨。接着他的脑海里闪过布垫角上滴落的水珠。 按理秦亮喝醉了酒如果对方誓死反抗他几乎不可能做成什么事。但或许玄姬怕大喊大叫、或挣扎的动静太大会引起别人的注意?那时候衣衫不整孤男寡女在同一张榻上确实是就算没做啥、也说不清。 喝醉了酒除非直接睡死过去即便醒来后会忘掉一些事但当时是有意识的、当然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秦亮也不例外不过五官的感官会出现大幅度的衰减和差错比如分不清地面的高低、走路深一脚浅一脚看人看物模糊重影还有听声音也有失真。 秦亮还记得王玄姬之前说了两句短促的话类似什么“走开”之类的话他当时好像是觉得有点不对劲可醉酒时的听觉实在是衰减失真得厉害她的话又太短、只有寥寥三两字的片言只语。而且那是王令君的睡榻他怎么知道闺房的榻上会睡着别人?所以一开始就认定那人是王令君。 喝了酒胆子很大做事会比较缺乏思考秦亮确是大意了。 他正在胡思乱想便听到对面王令君的声音道:“听阿父说君文武双全比试一下剑术罢。” 眼下秦亮哪有心思比划什么剑术?但王令君不由分说从地上撑起身体走到墙边的柜子里拿出了两把剑将其中一把连剑带鞘扔给了秦亮。 秦亮伸手接住“琤”地一声拔出一截赞道:“好剑。但用这么锋利的剑比试又没有护具很危险。” 这新妇是不是被气疯了? “怎么不敢?”王令君挑衅地看着他。 秦亮只得说道:“那陪你练几招。” 两人来到地板中间秦亮扎好马步右手拿剑左手拿鞘。而王令君则一剑割掉了拽地长裙下摆“哗啦”一声撕下一块捐剑招立刻使出来脚下步伐轻盈。 果然秦亮没看走眼王令君确实练过武艺而且不是随便练练的。她两个叔父都是战阵猛将、精通武艺爷爷王凌虽然年纪大了但能常年带兵估计也是行家。 成 套的剑招使出来王令君的技法娴熟技巧很扎实攻守之间几乎没有破绽。秦亮不断后退一边回避其锋芒一边时不时拿剑长伸出去、“当”地一声破坏一下王令君的套路一直保持着距离。 秦亮会的剑招套路没有王令君多但他是个天赋型选手靠的是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当初在平原郡时与大哥主要是练格斗所以格斗实战经验、应该也比王令君多。但秦亮一直避让着她否则真剑对攻寥寥几招内几乎必然定输赢。 而且正如秦亮刚才所言这样对战非常危险、在短短几秒内就可能受伤所以他才一直在拉开距离尽量避免攻击;毕竟不管是谁受伤都不是他愿意看到的事。两人偶尔接触时都长伸着手不断试探不然无法攻击到远距离的对方。 王令君手上的剑招不停刺、挑、抹、撩等动作配合成套行云流水脚下的步子也变幻着步法不断逼近。而秦亮则显得有点呆笨几乎都在以马步后退时不时出一招、在远处破坏攻击路线但每一招都有用不像王令君的动作多大部分是优美的表演性动作。当然那些剑招可能也起到了些许封住多路的防御作用。 秦亮终于退倒了墙角忽然一剑逼近面门他急忙用剑鞘挡开同时闪身幸好拿了剑鞘的。情急之下他脱口道:“我靠!” 他已发现不远处有根柱子而且这楼上不止一根柱子立刻闪身跑到柱子边施展秦王绕柱。他看起来动作单调实际速度很快在几根柱子之间已经跑出了路线图。 只见王令君的群袂飘舞料子丝滑地在柱子间滑动身形轻盈灵动好看是好看可她就是追不上秦亮。 而且她刚才手上一直在用剑、脚下没停步法很复杂看起来轻盈其实非常耗费体力。秦亮没她那么多花招做到了最大化地节省体力但这么折腾了许久他都出汗了呼吸也逐渐加重。可见这新妇的体力真不一般。 “君打不打?”王令君终于被风筝得生气了。 “看好了。”秦亮说了一声绕柱出来。王令君急忙挥舞起剑但她刚才消耗了太多体力终于速度跟不上、套路也破坏了上侧出现了刹那间的空当。秦亮的速度非常快一刺一挑剑锋就从她的鬓发边挥过。 王令君看着空中一丝秀发缓缓飘过愣了片刻终于收了剑说道:“不打了。” 秦亮用袖子擦了一把汗瞧了一眼手里的明晃晃的真剑脱口道:“真刺|激。” 两人重新来到几案前秦亮盘腿坐下深呼吸了几口呼吸很重。王令君胸口起伏喘着气但依旧端庄地跪坐在对面。 一番剧烈活动之后体内的内酚酞开始增多确实情绪气氛没刚才那么压抑了。秦亮呼出一口道:“我和长兄用木剑还要在面门上套上藤编的护具。今晚这么练太冲动了。我要是不一直归 避弹指之间就要见血。” 而且秦亮的动作速度很快不然也更易受伤。 王令君忽然道:“夫君着实是个沉稳的人做什么都能想到后果。妾轻浮了。” “理解理解。”秦亮叹了口气过了一会儿他终于用感慨的口气道“对不住啊。” 他不仅觉得对不住王令君更对不住玄姬清白都给人毁了。 果然王令君道:“君没有太对不住我最可怜的是我姑这下不知怎么办才好。” 秦亮不言他也没办法。 王令君道:“我带的那两个侍女总不能让她们一辈子都没机会见识男子君大可以要她们却不该碰我姑。” “我也不想。”秦亮道。 王令君的声音又道:“起先里面灯灭了不然君能看到姑身上的淤青她一直都是个可怜人。” 秦亮脱口问道:“谁干的?” 王令君不答。 秦亮不禁继续问道:“她为何会在你的榻上?” 王令君蹙眉反问道:“君不是回家了吗?” 秦亮道:“我早上就到家了。后来想着卿两个叔父要南下便请他们饮酒喝多了又让他们给送了回来。” 王令君愣了一会儿说道:“姑经常都在我的榻上。我这院子很少有人来只有姑常来说话以前她每天都会来一趟。” 她停顿了一下又道:“晚膳后时间还早我在这里抄经姑嫌外面的庭院吵过来坐坐。后来她觉得无趣便说下楼去卧房歇会等外面庭院的歌舞音律消停了、她便回去。” 王令君接着说:“她可能歇着便不小心睡着了。” 秦亮想了想问:“谁把我扶进来的?那人我不认识。” “王令君道:“这次归阁我们不是只带了莫邪莫邪一直在阁楼里。应是叔父随便唤了个王家侍女入夜前门楼那里有人轮流当值。我的闺房在这处庭院叔父们也是从不进来。” 秦亮又问了一句:“那时是什么时辰?” 王令君看了一眼窗外思索了一会儿道:“不甚清楚若是云层没那么厚她下阁楼的时候、可能天还没黑。” 两人沉默了许久王令君忽然口气不善地说道:“她的身段生得很美。” 秦亮忙道:“屋子里乌漆墨黑一片我什么都没看见。” 阁楼里再度安静下来过了一会儿稀疏的风声再次引起了秦亮的注意。他觉得好像做了一场梦一晚上都不知道干了些什么。 正文 卷一 第六十六章 麻杆打狼 原本已经回家、这又给送回了王府秦亮便干脆多住一天。 早膳之后他携王令君去拜见岳父母还是那样礼数与场面话过后、薛夫人便拉着王令君说话;王广则陪着秦亮。 今天王广并不想带着秦亮在庭院里随便逛而是径直往王令君住所的前面庭院走说是要带秦亮去欣赏歌舞。二人走上一条回廊前面的门已能看见。 秦亮不再犹豫抓住单独相处的机会开口径直说道:“外舅大将军要给我的五品官是校事令。” 兴致勃勃的王广立刻站在了原地转过身来:“什么校事令?” 秦亮不动声色道:“以前校事府只有校事大将军新设的官职五品。想让仆去掌管校事府。” 王广伸手摸着下巴上的胡须脸色凝重起来沉吟片刻道:“校事府的名声很差得罪人士族各家皆深恶痛绝。仲明若去掌管校事府将来与那些亲朋好友见面不好说话啊。” “那是以前。”秦亮也站立在了旁边好言道“请外舅思量以前那些品级不入流的校事、为何能得罪士族而无事?无非就是凭借了皇帝的权威。现在这情况他们就是想得罪、也没那权势了。” 王广一听微微点头道:“似乎有些道理。不过太傅府、特别是大将军府不会要求做什么事?” 秦亮道:“不一样司马太傅本身就是士族大将军也得尽力拉拢士族、且不能给校事们太多保障大家做事暂时都不敢太过分。” 他稍作停顿又循序渐进地劝说道:“再说仆一个掾属文官出身的人在那种地方干得不好、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仆是这么想的接受校事令就是五品官了。如果不能让大将军满意只要没做什么过分的事大不了就是仆被调离校事府换个官位还是五品。若不接受校事令以芍陂之战的功劳、再考虑中正官给的品评等级估计仆做不上五品。” 秦亮今天在王广面前有点心虚说话十分客气。王广也对秦亮也似乎仍然有点心虚。两个人好像就是麻杆打狼两头怕。 王广慢慢地踱着步子低头沉思着秦亮也跟着他慢慢走着。他们都看着回廊的砖地就好像地上有钱捡。 “我毕竟只是仲明的岳父事情卿要考虑清楚。”王广终于开口道。 秦亮道:“外舅既是姻亲仆做任何事、都会优先慎重考虑对王家的名声影响。外舅想想仆在淮南的表现何不再信仆一次?先让仆做一段时间看看实在看不下去时还能再出面干涉。”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王广终于用力点头道:“仲明的思虑我还是相信的。那便暂且依卿?” 秦亮顿时露出了笑容。从昨夜到现在有点沉重的心情总算是有了好事的中和。 两人便继续往前走到了另一个庭院丝竹之声隐约传来。循着音乐的声音他们来到了一座大亭子里只见一群歌 伎舞姬在那里练习。 果然是大士族家里竟然养着那么多伎。秦亮在古代看到过的歌舞只局限于那家官伎馆。 因为刚才王广对正事的点头秦亮刚刚松了一口气不料这时却忽然看到了白氏和王玄姬他松出去的那口气顿时又倒吸了回来。见到王玄姬他不禁有点紧张。 白氏带着王玄姬急忙走了出来。白氏十分殷勤简直是满脸堆笑。算起来白氏还是王广的长辈但妾室的地位主要看娘家的出身白氏是出身比较低贱的妾在王广面前便依旧没什么地位。要在全家论起来王玄姬的地位应该都比白氏高起码王玄姬姓王。 “这便是我的贤胥秦仲明汝等应在祖庙见过了。”王广指着并排一起走过来的秦亮道“秦仲明文武双全在淮南立下大功其谋略精妙阿父及兄弟们皆无不称赞。如今大将军正要让仲明做五品官仲明实岁未满二十便将从佐僚、做到一府之主官。我们不要怠慢了。” 秦亮一边回应一边用余光打量王玄姬“外舅实在过誉我们一家人不必说两家人。” “哈哈对!仲明这句话言之有理。”王广笑道。 王玄姬一个十几岁的女郎情绪控制比白氏好得多。王玄姬脸上几乎看不出来任何端倪她表现得很自然、目光也没有特意看秦亮。但白氏的脸已经憋红了阴晴不定神情十分复杂。 果然王广马上惊讶地说道:“仲明何时来过这里见过姨母?” 秦亮慢悠悠地沉住气果然白氏先摇头道:“没有我没见他来过……我、我身子有点不适失态了。” 这下她把自己坑了王广立刻说道:“姨母要不先回去歇会?” 白氏道:“不必我还好。” 王广好心地劝道“快去罢这里有我。” 白氏无奈只得揖拜离开“我去去就回”秦亮与王广都还了礼。她走到亭子中间还呵斥道:“都没长眼!还不去拿东西来设席让公渊站着吗?” 王广这时说道:“王玄姬。我同父异母的妹刚才那位白夫人便是玄姬的阿母。” 秦亮听罢与王玄姬假装不认识面对面地鞠躬揖拜见礼。王玄姬今天没像之前那样穿着宽大灰暗的袍服而是穿着上俭下丰的浅色衣裙衣衫虽袖口宽大但身上裁剪得比较合身这是完全不同于汉代的穿衣风格。她的居家上衫本就不如袍服宽松弯腰行礼时上衣布料立刻出现了多道皱纹仿佛衣衫不合身太小了似的。 虽然她脸上没什么表情但那双美丽不羁的凤眼里暗藏的妩媚仍隐隐可察。一张鹅蛋脸十分美艳雪白的肌肤在白天里看起来、如绸缎般光洁细腻。 秦亮不敢多看只能瞅一眼。他心里已是五味杂陈甚至还忍不住懊恼自己昨天简直是如同囫囵吞枣又如猪八戒吃人参果罪责是担上了其间却是稀里糊涂。 他执礼时终于唤出了一个字来。王玄姬也 在缓缓起身时说道:“幸会仲明。” 秦亮听在耳里只觉王玄姬的声音较婉转令君的声音则清澈确实不一样。只怪秦亮昨天喝了太多酒反应太迟钝且她说的一两句话既短促又低沉、小声他愣是没有立刻分辨出区别来。不过秦亮想起了后来的几次哭声不小顿时醒悟还是因为自己那时已经昏了头他仔细回忆了一下好像又不是在哭。 他知道自己此时心里的胡思乱想是不对的但不知为何无法自控人大约只能控制理智、几乎不能控制感受那声音仿佛一直在耳边萦绕挥之不去。秦亮暗自深吸了一口气怕自己像白氏一样、给王广看出端倪来。 不过还好王广此时正与一个歌伎说话他转头道:“我过去教她一下仲明且稍候让她们搬席案过来坐。” “外舅请随意。”秦亮故作淡定道“仆看看她们习舞。” 王广一走竟把秦亮和王玄姬单独晾在这边。两人并排站着眼睛一起看着亭子中间也许他们都没看那些舞伎反正秦亮完全不知道那帮舞伎在干嘛。 但这是难得能单独说几句话的机会秦亮不敢耽误便小声说道:“仆万分愧疚仆……” 王玄姬没吭声依旧呆呆地看着亭子中间。 秦亮想了想又道:“仆不知如何才能弥补但若能想到办法仆愿意为君做任何事真心诚意绝无半点虚情假意。” 他的愧疚与难受是真诚的所以情绪稍有失控想着什么好听的话就说想让王玄姬好受一点。但只说好听的似乎也没用别人以后还怎么成家? 对人的伤害如此大秦亮现在却是什么也给不了、实在没什么好法子。 还是没有听到回应秦亮终于忍不住转头飞快地看了一眼却见王玄姬艳丽的脸颊上滑出来了一行清泪看得人心疼。他又吓了一跳心说刚才你表现得挺稳此时可别当众伤心得哭出来! 不过王玄姬马上拿袖子揩了一下脸颊。 良久没有听到回应秦亮再次看时只见她一脸茫然、好像佛家里的入定了似的好在已经看不出任何情绪与表情了。 这女郎可别气傻了。秦亮心里反而又有点慌。 不知过了多久弹琴的声音忽然想起王玄姬终于醒了过来。她的神情一横咬了一下贝齿沉声道:“我未曾怪罪过卿从头到尾。” 秦亮还没回过神几个妇人便搬着东西陆续走过来了开始在旁边铺席子垫子、放木案。 不多时王广也走了回来然后请秦亮与王玄姬入席。王广“啪啪”拍了两巴掌霎时轻快的琴声再次响起、如小溪在陡峭的石子间飞流。那些搔首弄姿的舞伎也随之起舞腰身摇摆长袖快速地随波逐流。 秦亮几乎看不出来好歹他那个出身、虽能读书习剑甚至学点音律但不可能像世家大族一样能养家伎。 正文 卷一 第六十七章 倾听心声 明日一早真得回家办正事了秦亮已做好决定。婚后短短数日之间他和王令君便在王家住了三天再不回去秦亮会像是入赘了王家似的。 天色已黑沐浴更衣后、秦亮躺在了王令君的睡榻上他在这张榻上睡过一晚便会有两晚和无数晚。而此时王令君还在侍女莫邪的服侍下沐浴就隔着一道屏风。这回秦亮不仅能听到舀水的声音还能在灯光之下、直接看到屏风上的影子轮廓好像在看木偶表演的影子戏。 与此同时他隐约能闻到、这张榻上的气味芬芳与第一晚上略有不同应该是夹带了王玄姬的味道。他的脑海中开始不断浮现出各种有关王玄姬的细枝末节各种意象和画面凌乱地出现。 他在榻上来回翻一会儿背对着屏风一会儿又翻身回来。 秦亮感觉整个人都有点混乱。 他再次翻了个身把脸对着墙壁方向。油灯的亮度本来就不太行光线有些昏暗加上他面对着墙更是什么也看不见。但这样没有用抑制一部分感官、只会更加激发剩下的感官和想像。就好像有的人亲密的时候喜欢带着眼罩一样、为的就是激发想像。 王玄姬那句“我未曾怪罪过卿从头到尾”好像再次说起仿佛正在耳边轻声倾述着。今天秦亮是滴酒未沾相当清醒他清楚那一句话中的每一次颤音、每一次声调的婉转甚至仿佛能微妙地感受到那低沉的声音中、吹气如兰的空气扰动。 秦亮与王玄姬一共才见过寥寥数面他起初只是觉得玄姬长得艳美、然后说话呛人加上白氏跑过来一通警告辱没他便没有太多非分之想。但经历了一番梦游般的事情后如今秦亮不禁开始思量每一次见面的细节。 那次在大市偶遇王玄姬反复说什么、把那匹丝绸还给秦亮。现在秦亮觉得有可能王玄姬不是讨厌自己而是一种酸溜溜的生气、另有没事找茬的意思。一个绝色美女、跟你又不熟如果仅仅因为些许反感她没事找你的茬干什么? 秦亮琢磨着王玄姬可能从一开始就喜欢自己 。此时才渐渐地醒悟自己好像是犯蠢了? 他确实还有一些前世既有的心态很难随便见到个美人、就认为人家是喜欢自己。 玄姬……秦亮默念着她的字只觉美人恩好像也不容易消受。主要是身份和关系不对想不到办法、怎么才能在一起。即便王玄姬不嫌弃妾的名分世人也得笑话更何况、王凌王广不得蹦到八丈高?至于白夫人可能拿刀砍自己秦亮却不在乎他本来就看不顺眼那妇人。 他想着想着再次翻过身来。这时王令君已经穿好亵衣走出了屏风侍女莫邪拿起一件长袍轻轻披在她背后。 王令君的中指稍微捏住亵衣袖口将手伸进外袍内袖手臂轻轻舒展那袍服袖子便无声地梭动、一下子就滑到了她的身上。她的姿态端庄动作温柔而雅致气质确实看着非常舒服、非常美好。 秦亮觉得看王令君的日常琐事比看那些舞伎跳舞还要好看。 但这新妇是表面温柔内在刚烈秦亮不禁又想起了昨晚用真剑比试的事危险、刺|激那是战阵武将都要额外谨慎重视的活动。还有她情绪失控时的笑声。 莫邪双手一抱弯腰道:“妾请告退。” 王令君上去把门闩了然后径直走回榻前便缓缓躺在了秦亮的身边。她的丝绸亵衣因重力作用、轻轻向下方滑但平躺着的身体高度变化幅度不大上衣料子的线廓很挺。王令君的腿长、比王玄姬的身段稍显苗条但可能是习武的缘故肌肤十分紧致。 秦亮默默地观察她的表现觉得昨夜发生的事、并没有让王令君对自己的态度退步。他不禁想起了、当时王令君说过的一句话“君没有太对不住我最可怜的是我姑”。 王令君应该并不觉得秦亮出轨是什么问题反正她已是明媒正娶的结发妻两人曾经剪下头发放在一起、完全就是在当众诅咒发誓关系比什么证件稳固多了。她在意的是玄姬的身份以及同情玄姬。 秦亮也渐渐看出来了王令君有时候说话很隐晦、不容 易懂或者表现内向、什么也不说但几乎不会说谎。要了解她须得用心倾听她的片言只语连猜待估、多半能得到一些真实的信息反正她好像不愿意骗人。 “这里有别的气味。”王令君开口道。 秦亮认真听着只是“嗯”地应了一声表示自己没睡着。他觉得这个气味完全不是臭味闻起来挺好闻的、甚至有点清香但只限于他的感受若叫女性闻起来可能就不一定。 又过了一会儿王令君忽然翻身面对着前面小声道:“姑很美是罢?” 秦亮仔细倾听与揣度她的心声隐约觉得他被人捷足先登了、王令君心里还是有点不高兴。他没法昧着良心胡说只好说道:“她和卿一样容貌生得好。” 王令君的声音更低:“君若与我同房的时候会不会想着她的身子?” 秦亮愣了一下心说我已经很混乱了。他忙道:“与卿说了我压根没看清楚不知道是什么样、又该如何想?再说卿的身子还不够美吗?” 令君却执着地逼问道:“君可真会说话。碰触的感觉不清楚?” 秦亮终于忍不住说道:“卿为何要与自己过不去?” 令君的声音道:“我就爱如此。” 两人沉默了片刻令君又道:“这里有她的气味。待我们回家了我再给君那是我应尽的职责。” 秦亮一下子来了兴趣转头脱口道:“真的?”声音的情绪都高了几分。 王令君顿时露出了些许似笑非笑的神情“君过来把口鼻放我心口上不要去闻别的气味。” 秦亮立刻遵命照办。片刻后王令君忽然问道:“都要睡觉了君还带着什么东西放在榻上硌人?” 话音一落房间里却无回应秦亮不知道该怎么说实在是无言以对。因为这十几岁的新妇完全不懂一两句话确实不容易解释一些物理原理。 正文 卷一 第六十八章 君子之风 王令君从小的生活很优渥没吃过什么苦对富贵的渴望没多少具体概念。真正在乎秦亮出身的人是她阿父阿母、祖父她自己反而没什么感受。即便要她去联姻世家大族也是为了报答王家长辈的恩情为王家尽到自己的责任。 所以她对秦亮是非常满意的有时候心情不好、也跟他没多大关系只不过是她自己的问题。 除了阿父说的文武双全、她看到的仪表堂堂;她主要是觉得秦亮这个人很有耐心愿意认真听她说话、而且听得懂他做事也很沉稳短短数日她就觉得秦亮是个值得信赖的人。他有君子之风。 这样的好感以及本来就是夫君的名分王令君才说出了自己都很意外的那句、叫他靠在心口的言语。说完她就感觉脸有点发烫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说那样的话以前是从来不可能的事。可能还是因为、在秦亮身边感觉太放松了。 不过好似也没多大关系反正只是夫妇之间在闺房里的悄悄话。 但是她很快就发现自己想错了。没过一会儿秦亮便说:“闻到的全是衣服布料的气味。” 然后他就轻轻伸手向她的交领王令君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下意识急忙使劲抓住了他的手、很用力但他另一只又缓缓过来了。王令君仰躺在榻上动弹不得身上渐渐失去力气、头脑昏昏沉沉的整个人像喝了酒一样变得非常怪异。 她的心情很紧张但是秦亮一直在她耳边悄悄说着话。说话的声音很小她有时候都不知道秦亮究竟在说什么耳边只能感受到他说话时吐出的气。她不知所措因为所有见过面的男子、都对她客气有礼从来没遇到过这种事。 王令君也很意外完全没料到今夜是这种情况。她以为秦亮是个正人君子因为之前几天他都很尊重她的意愿在榻上他也从未勉强过自己。 今晚他是怎么了? 很快王令君就意识到正是那句话的问题。本来她带着点逗他的心情不料后果不是预料的那样。 秦亮尊重的不是她的意思而是她的态度。 王令君完全不知道该怎么 办问题在于、根本没有正当理由拒绝自己的夫君。秦亮的举止很小心但是只要王令君妥协一次他的要求便会得寸进尺。而且秦亮一直在骗她说好了只会怎么样怎么样其实都是说说而已。王令君的头脑昏昏沉沉的不知什么时候便感觉身上的皮肤有点冷直接感触到了秋天夜里凉悠悠的空气。 今夜几乎无风房门也闩好了油灯亮着房间里还算明亮。 正在她不知所措也不敢动的时候忽然听到秦亮的声音道:“卿说话的声音那么清澈没想到还能发出虎一般沉闷的声音。” 王令君此刻已经这样躺在榻上没有了丝毫反抗的必要她只是心道:我刚才发出了声音?她的头脑太昏了刚才什么都不知道。 秦亮的声音又道:“我叫儒虎以后叫卿母虎算了。” 王令君没有吭声脸颊的感觉就像在炎热的夏天似的已经不好意思说任何话。这时候居然调侃起自己来、总算得手了是吧?她想回敬他一句:君就是这样做正人君子的?但此刻她说不出半个字来。 她的思绪变得很迟钝念头一直停留在秦亮说的虎上。 ……王令君仿佛睡着了梦中看到了一只虎在丛林中缓缓地慢跑它盯着前方然后才逐渐加快步伐冲向猎物飞速的风在耳边呼啸。它很焦急、急得难以忍受它又充满了期待却不知为何、完全看不见那只猎物为何物。猎物很陌生虎没有见过、现在也看不见。虎想快点捉住想看看猎物是什么。 虎四肢上的肌肉线条非常优美它的动作充满力量、姿态灵动散发着生命的活力。它在往山岭上飞速奔跑越来越高仿佛奔上了云霄。山上的风景非常陌生、还有点可怕让人窒息得无法呼吸虎用尽全力向万物怒吼以便让那窒息的恐高心情、与丛林中的压抑一起完全释放出来。 在虎的怒吼之后那只无形的、无法琢磨的猎物竟奇妙地得手了它曾经不断奔跑的期待与焦急顿时亦化为云烟。只剩下轻松的虎姿轻飘飘地飞在山顶的云霄里虎的身躯完全失去了重量。 昏昏沉沉的王令君不知何时醒了她感觉浑身很难受觉得到处都很脏那莫名的 对洁净的执着又犯了仿佛整个世上都充斥着污垢。她急忙起身幸好屏风后面、木桶里的水还没倒掉。 虽然木桶里的水已经凉了但她此时已顾不得那么多。 折腾许久之后她重新回到榻上感到十分疲惫几乎马上就睡着了。 次日早上王令君刚醒来便急忙掩嘴“阿茄”一声打了个喷嚏。一旁的秦亮问道:“是不是风寒了?要不一会看看郎中。” 王令君摇头说话的声音清澈、节奏舒缓:“只是稍许着凉我身子挺好熬两天就能好转。” 秦亮道:“那一会叫人给卿煮碗姜茶。” 王令君点头“嗯”了一声。她不知道、是不是昨夜沐浴的水凉了的缘故但在那之前晾在榻上的时间不短可能也是那时着凉的。 “我给卿取的名号喜欢吗?母虎。”秦亮道。 王令君立刻想起了昨夜的幻象马上脸就发烫垂着眼睛不敢看秦亮一言不发。 秦亮的声音又道:“岑有山的意思;令君则有个君。山中有君不就是虎?” 王令君听他又是说山、又是说虎更是无地自容想找个地洞钻进去。她忍不住有点生气道:“君别说了。我还在气君骗我!” 这下子秦亮无从狡辩只能默认。王令君急忙悄悄看了他一眼发现他虽然不吭声、但神情若无其事她便放心下来就知道夫君的性情挺好、不是那么小气的人。 秦亮径直拿了昨天穿过的袍服裹在身上便去开门唤道:“莫邪打点热水来。” 王令君没太睡醒又有点着凉便继续趴在被褥上多歇会儿。她见秦亮的一件衣裳扔在角落里便慢吞吞地伸手拿了过来蒙到自己的脸上她忽然想偷笑但又觉得这样不庄重、像个傻子。早知道虎的猎物是那个样子的昏礼那晚便懒得想那么多糊涂地从了反正想什么都没用、反正本来就是自己应尽的职责。 她的心病很奇怪只嫌自己身上不洁净但对别的东西不会觉得烦躁。 正文 卷一 第六十九章 匠心自然 “今早去的大将军府我们的人打听了一下听说是接受校事令的职位了。”一个中年男子说。 跪坐在男子侧后方的司马师终于开口了:“真敢接受阿!” 三十多岁的司马师个子长得很高身高随他阿父司马懿而且也是长脸。但与他阿父司马懿的眼睛长得不一样司马师的眼睛比较大但他经常半闭着眼睛。他的脸上的情绪也更为丰富激烈不像司马懿经常一副无神的、看不出深浅的模样。 这间房在名为“洛闾”的伎馆内位于楼上角落里平素也完全不待客。房间里有道屏风屏风后面跪坐着三个人除了刚才说话的两个人、对面还跪坐着一个女郎朝云。 司马师看了一眼朝云再度开口道:“从芍陂之役看来此人确有能耐英雄不在年高、不可随意等闲视之。之前我就没看错人王家更是颇有眼光、并敢于果断下血本收买。可惜他不是邓士载、且早早就去了大将军府。得放个人在他身边留意着他在做甚么特别要留意他与大将军府的关系。” 前面的中年男人见状急忙责怪朝云:“他一个乡下出来的年轻儿郎见过什么世面?汝为何、连个乡间弱冠儿郎也对付不了?” 朝云轻轻撇了一下嘴:“妾已很主动他不愿意妾有什么法子?” 中年男子有点生气道:“不要应付了事用点心。” 朝云道:“用心了但假的如何又能装成真的?没心如何用心?他只要有了提防心总能感觉得出来。” 中年男子道:“养着尔等就是要用汝自己想办法让他宠爱你。” 朝云一脸愁容道:“不如径直表明身份他或许反而不会拒绝或是不敢。长时间在他身边他防着妾、妾也能大概知道他在做甚。” “也是个办法。”中年男子微微转头等待着。 这时司马师却忽然问道:“他对汝已有提防心?” 朝云点头道:“妾以为是他的……他对妾有非分之想但又有防备心。故而妾才无从下手。” 司马师沉吟稍许神色立刻骤然紧张马上沉声道:“不能让朝云去了否则可能还会有别人被顺藤摸瓜、被慢慢地发现结果更糟。眼下应该只有朝云被察觉反倒没什么要紧。” 稍作思量司马师又道:“朝云的身份现在太明显不再适合继续这件差事。此前伤了何公子、不应该阿。” 中年男子狠狠瞪了朝云一眼:“你是怎么让他警觉了?” 朝云无奈道:“妾如何知道?妾就见过他寥寥数次。” “算了。”司马师反而宽容一些“朝云主动去接近他既有匠心又有多少人能使匠心自然?男子不喜做猎物只爱做猎手察觉被人算计当然会有防备心。换个人罢。” 中年男子感慨道:“有能耐的人真是太难找了。” 朝云的脸顿时有点红又是羞愧又是气愤。 司马师道:“但凡识字断句的人都多少有点傲气哪去找那么多有能耐的人?我不怪卿。” 中年男子侧身揖拜道:“谢君宽恕。” 司马师继续道:“做多大的事就会要多大的酬劳。还是要看我们能给什么至少要让别人有获取的希望。” 中年男子感慨道:“这世上应该确有身怀真才实学、且忠心赤子之人如当年的隐蕃。” 他提到的隐蕃本来是个魏国的官得到了明皇帝之命自愿跑去吴国诈降潜伏。隐蕃能力超群、口才一流在吴国很快得到了重用并结交甚广、短时间培植了一大帮势力。但隐蕃依旧对明皇帝忠心耿耿没有二心。后来他发现、淮南都督王凌可能中诈降计被伏击隐蕃仓促之下起事、以警戒王凌他也因此暴露身死。 司马师没有反驳中年男子的说辞。不过显而易见隐蕃这样有能力的人、之所以愿意以身涉险做奸细那是因为明皇帝的权威。司马家又不是皇室中间还是很有差别。 司马师只是应付了一句:“是啊人才难得愿意冒死做细作的人才更难得。” 这时中年男子把手按在地上挪动身体向后靠去附耳在司马师身边说着什么。司马师一边听一边轻轻点头。 这时中年男子回到位置说道:“那边并没什么事人留着也几乎是闲置不如重新给她找个地方。”男子转头打量了一会儿朝云又道“但……彼女本不是为了对付男子而挑选的人装扮、风姿、媚态都比不上朝云。” 司马师沉吟片刻点头道:“就让她去不用引|诱这次我们摆在明面上也可以试试秦仲明的态度。” 他稍作停顿又道:“即便你有目的但只要让人明白你想要干什么也比那些目的不明的人好。至少不会让人感觉居心叵测。” …… 嫂兄已经离开了洛阳走得挺急他们好像确实对平原郡那些“锅盆瓢碗”、很是挂心。秦亮挽留不住只能送他们走了。 离别的时候秦亮等两个“亲”兄弟说话反而正常一点也就有些唏嘘感慨。反而是嫂子张氏都伤感得流下了眼泪依依不舍说起相隔千里“一家人不知何时才能团聚”她是越哭越伤心胸襟都抽泣得上下起伏。 显然即便是一家人也有分量轻重之别。越重要的人亲人们与他的感情就越好。 送走了兄长嫂子今天一早秦亮回应了曹爽府之后事情进展便非常快。他今天已经去吏部领了印绶等物只等几天就可以正式去校事府上任。 那吏部尚书是何晏何晏则是曹爽心腹之一;事情只要得到了曹爽的点头办起来确实很顺畅。 在外面来回奔波了一整天傍晚时分秦亮才回家。 还是那座曹爽送的破院子但令君好像并不嫌弃。正如秦亮的看法这座院子的卖相差了点主要是用料粗糙、陈旧、简陋但其实收拾得很干净有几间屋子里都铺了木地板。而且正因院子里没有那么多花草树木、假山水池的点缀反而看起来很宽敞。 王令君没有亲自下厨但人在少一堵墙的“开放式厨房”那里指挥着三个女子在那准备晚饭。炊烟缭绕热气腾腾。 秦亮刚 从马车车尾走下来王令君便提着长裙走过来了向他揖拜道:“妾迎君归来。” “好。”秦亮也回礼简单应了一声。 秦亮看着院子里人气满满、白汽升腾的场面顿时觉得还是成家了好在外面也有个盼头、回来便能得到温暖的休息。 夫妇一起向上房走去秦亮不忘问道:“姜汤喝了吗?” 王令君慢慢回应了两个字:“喝了。” 她的神色姿态仍然很端庄动作平稳十分周正礼节上毫无毛病。院子里原来那几个人都很尊敬她。王令君无须像嫂子张氏那样依靠火爆的脾气呼喝大伙儿、从气势上压制别人王令君的气质就足以让人联想到身份地位一类、让人敬畏害怕的抽象之物。 秦亮洗手入席坐到了床上与王令君面对面跪坐。没等一会儿两个侍女和董氏就陆续把热气腾腾的饭菜端上来。 几个菜里竟然有一道豆腐炖汤嫂子张氏也爱做这个。今晚王令君指挥的豆腐炖汤味道应该不一样秦亮先拿起碗盛了一些汤菜。 汤还很热秦亮忍不住端在面前吹了一口气这时他一时兴起便一边吹气发出“虎”的声音一边拿眼看着王令君。 王令君也抬眼看了他一眼脸颊上顷刻便浮上一朵红云。她稍稍瞥了一眼侍立在旁的莫邪便飞快地瞪了秦亮一眼。虽然她是想表达一种气愤的意思但那双眼睛顾盼生辉十分漂亮即便是气愤也让秦亮觉得挺好看。 过了一会儿王令君的呼吸好像渐渐变得有点乱她端坐着一本正经地催促道:“快用完膳一会都凉了。” 这个“完”字用得真好幸得秦亮已经明白、听王令君说话要多揣测多倾听不然很难搞懂她的一些言语。秦亮也不动声色地问道:“卿着凉了好转些没有?” 王令君用洁白的纤手轻轻遮着俏美的鼻尖“好了。”她又看了秦亮一眼“真的好了不要紧的。” 她说罢又转头道:“莫邪一会你打一桶热水到里屋去放着要烧开的热水。” 莫邪一脸不解但也立刻答道:“喏。” 秦亮瞧她一会儿观察侍女和董氏在哪里一会儿看自己一会儿垂着眼睛寻思什么。虽然姿态端庄、神情严肃小动作却颇有几分可爱。他也忍不住多看了王令君几眼。 那头乌黑的头发衬得紧致的皮肤又白又有光泽秦亮看着她那浓密漂亮的秀发不禁有点走神。 她雪白的肌肤看起来充满生命活力这时秦亮又想起了那晚、她使用剑术的时候灵动、柔韧的样子。她温柔的外表下藏着劲力体力确实相当不错。秦亮若不专心应对必定很快就会败下阵好在他有格斗的经验懂得格斗技巧才能与王令君比试剑法时旗鼓相当让她精疲力竭。 “砰”地一声轻响木案忽然轻轻动了一下。王令君微微蹙眉道:“开吃饭了君还不把东西拿出来?”秦亮沉默片刻说道:“在这里拿出来不太好算了罢。” 两人继续默默地吃饭王令君好像忽然想明白了什么事手里拿着的筷子停顿在了半空。 正文 卷一 第七十章 异相 秦亮很关注司马家却从未见过司马氏的人。今天是第一次见到不过不是大名鼎鼎的司马懿、司马懿带兵南下救荆州还没回来而是司马懿的儿子司马师在秦亮心里的名气也不小。 上午的时候秦亮办了些文书案牍之类的琐事、刚从南宫那边的尚书省出来。他走(司空、司徒、太尉)三府南边的一条路从太傅府司马家门外经过便见到了一个认识的人。邓艾。 邓艾跟在一个高个男子身边秦亮已经猜出那高个子应该是司马家的人。不过他不认识便只是上前揖拜然后与邓艾相互见礼“士载兄别来无恙?” 毕竟是在一起交谈饮酒、坐了一晚上的人邓艾也记得秦亮便径直叫出了“仲明”。 邓艾立刻引荐身边的人“散骑常……常侍(三品与九卿一个级别)司马子元。”他接着又道“秦仲明仆在豫州扬……州观测屯田地形于亭舍中偶遇仲明亦……亦在巡视山川。仲明详察地势水文后果然屡出奇谋在芍陂之役立……下大功令人敬佩。” 邓艾说话还是结巴听他说话需要一点耐心。 秦亮拜道:“久仰久仰。” 有了人引荐司马师也再次揖拜寒暄。 秦亮留意观察这个确实久仰的人物只见他个子很高、但身材不胖还偏瘦大概三十多岁脸长而窄。这个人的仪表很容易被人记住个子比常人都高出一截、窄脸这些都是特点。 史书里记载的那些成大事的人物经常是长得有“异相”不然就是出生的时候天有异象难道真的有某种道理?这个司马师的相貌也算一种异相。 司马师的话不太多做事好像非常干脆马上就说:“径直往南走有家酒肆。今日结识秦仲明幸甚仲明可愿赏脸、对饮两杯?” 秦亮道:“恭敬不如从命。” 司马师道:“我回府放点东西仲明先去酒肆楼上稍候我一会就来。” 秦亮点头应允。 于是大伙儿相互辞别。秦亮很少在外面喝酒走了一会儿果然见到了一家写着大字的酒肆便叫饶大山在外面等着、自己走进去来到二楼。 这家酒肆的客人非常少楼上更是没见到一个人。魏国的服务业生意好像大多都不太行庶民没有什么钱士族官员一般会去更高档的地方譬如秦亮去过的官伎馆。 秦亮要了一间单独的屋子便说等个人先来碗茶喝。 没一会儿便有个年轻女子端着木盘进来了她先跪在案前然后把茶壶、茶碗慢慢地摆上。 秦亮一向喜欢看美女何况这个女郎穿的衣裳特别单薄。当然他几乎都只是看看而已反正看又不是错。她穿的是一种细麻织物的衣裙细麻有点透光一眼便能被人大概看清。 但不知是不是因为、这几天秦亮一直和王令君在一块王令君拉高了他的阈值他看到这个穿着清凉的年轻美女竟然没什么感觉。他心里毫无邪念只有一个念头:已经深秋了穿这样不会着凉罢? 确实同样的一个女人要叫人说漂不漂亮也还看观者自身的心态。秦亮 估摸着不说太久、即便是半个月前他应该也会觉得这女郎很漂亮。 因为屋子里就只有两个人秦亮无事可做又多看了两眼。他觉得这女郎不是不漂亮五官其实生得很对称匀称人又年轻长得不错光看脸不比朝云差。 可是她有个问题对襟上衫里面虽丰、但形不好她又不像朝云那样很懂得修饰遮掩被人一眼就看清了个大概所以没什么期待感。若是遮盖修饰一下便只能被人估摸个分寸反而能激人猜测。 秦亮不是个以偏概全的人他又留意了一下女郎的腰与髋再度无感。确实没有什么赘肉但是线条太普通、感觉有点干没太多美感。 所以美女有时候也能让人兴趣平平。 女郎慢吞吞地摆好了东西似乎故意要让秦亮上下看个够终于摆好了便道:“君请慢用。” “多谢。”秦亮客气道。 他听到女郎的声音也觉得很一般声线有点粗没什么女人味。其实他嫂子张氏的声线也粗却不知为何要好听不少。 秦亮慢慢喝着茶汤等了好一会儿司马师终于推门进来了。秦亮起身两人揖拜见礼因为司马师是九卿级别的大官秦亮让出了上位。接着酒壶、干果等物便端上来了。 司马师果然是个干脆果断的人对饮一杯后马上就说:“仲明这般英雄当初入大将军府真是明珠暗投。” 话说得太干脆秦亮不禁愣了一下心道:那你们司马家早点干什么去了? 对了早些时候这些大士族根本看不起失败者秦朗的亲戚秦亮连想出仕都有大问题。 秦亮的心里话是虽然我看你们司马氏和曹爽都不顺眼但若当初有得选、肯定选司马氏起码生存忧虑没那么大。曹爽做敌人其实更好又坑、又还算厚道哪像你们司马家又狠又阴。 但此时秦亮已经品出了味自己好像确实有了受拉拢的价值。 现在说什么都为时已晚不仅是曹爽的问题、还有王凌的问题秦亮下不了车了。不过秦亮此时仍然一点后悔之心都没有(即便后悔也没用)贪图别人王家女郎的绝世美色怎么可能一点代价都不想出?那不是白飘吗? 只不过秦亮觉得、不能太早得罪司马氏自己现在没什么实力苟得越久越有利最好能把司马懿苟到老死、那就更好了。当然希望不能全寄托在这个法子上毕竟有时候形势不由人。 秦亮飞快地在脑海里琢磨了一会儿这才开口道:“彼时形势所迫再不出仕可能会栽于小人之手。” 司马师面不改色但半闭的眼睛里立刻出现了些许喜色转瞬即逝。这个大名鼎鼎的厉害人物似乎也有些弱点情绪有点强烈、易激动完全没有那种泰山崩于前而无视的心性。 沉默片刻司马师便道:“大将军之作为受士族所恶家父多次劝诫仍无作用。仲明应多爱惜羽毛。” 秦亮不动声色道:“大将军于艰难时候辟仆为掾仆心有感激。”他说了一句实话。说话要让人相信便不能全说假话须得大部分是真话、只在关键少许地方掺假这样听起来会更真实。 秦亮接着说“但是大将军身边的人几乎全都叫仆深恶痛绝其中何、范这些重臣还与仆有隙。仆却毫无办法。” 司马师立刻轻轻挪了一下身体稍微更靠近了“仲明且不必太在意朝中、包括太傅府不止一两个人欣赏仲明的才能。仲明要以国家为重将才能施展于大局无须委身于某一人。” 秦亮缓缓跪坐在原地揖拜道:“仆幸甚。有太傅府共辅陛下更是国家之幸。” 司马师是个头脑清醒、做事不拖泥带水的人他立刻进一步提出要求:“王家南乡侯乃声望俱佳之国士仲明可多加辅佐、多谏好言。” 秦亮说道:“舅公(王凌)在淮南时曾盛赞太傅似与太傅交情甚好。大将军主政舅公或不愿过问洛阳朝政之事只是听命于朝廷罢了。” 王凌那种级别和家势的人确实不可能投靠谁只不过是没拒绝曹爽的示好而已。王凌也没拒绝过司马家的示好。 曹爽是辅政大臣、实际是主政者之一不存在谁沾上关系就是曹爽的人那么算的话朝廷内外绝大部分都是曹爽的人了。毕竟像卫氏那样、明着不给曹爽面子的人是少数。 司马师点头认同。两人慢慢喝下了第三轮酒司马师忽然沉声道:“仲明可知秦将军为何会失去官位被下令归家?” 秦亮皱眉道:“仆与族兄相隔千里已有好几年没来往了。” 司马师低声悄悄说道:“明皇帝起初定下的辅政大臣包括有秦将军这不是什么秘密。后来明皇帝在别人的‘进言’下才改了诏命原辅政大臣中掌有兵权的宗室不满若要进宫询问、只有皇宫内外那些文官是挡不住的但最终没人能进宫。而大将军彼时在洛阳为中外军中的武|卫将军。” 秦亮做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司马师看了他一眼沉声道:“仲明感大将军之恩大可不必。” 秦亮不吭声他觉得这种事没必要表态了。 司马师也不再多说径直把酒杯放下说道:“对了先前上茶的女郎仲明若喜欢可以带走。” 啥?秦亮又是一愣。看来这司马氏、还是把秦亮当成小角色来拉拢的否则应该找个稀缺点的资源。这么随便拉一个女人就了事? 秦亮即便觉得自己可能摊上大事、也不后悔娶王家女郎但他并不情愿把刚才那女郎弄回去让温暖舒适的家里变得气氛紧张。一分钱一分货代价不值。 至少在目前他其实很想与司马氏搞好关系所以他开始想办法委婉地提醒司马师:换个好点的来。 秦亮小声笑道:“仆家有个煮饭的年轻妇人已经成婚拙荆却也问了她好多次话。仆若这么把一个美人带回去可不得鸡飞狗跳?拙荆(王家)问起仆该怎么说女郎的来历?” 司马师听到“拙荆问起”便不再勉强只得陪着苦笑。 秦亮道:“君之好意仆暂且心领以后有机会再拜受君惠。” 司马师点头道:“也罢。有机会来太傅府作客府中只要是仲明看上的人只管说我绝不吝惜。” 正文 卷一 第七十一章 除非 以前无人问津的秦亮最近好像一下子受到了不少人的关注。才见过司马师高柔又想见。 次日一早秦亮第一次到校事府刚刚赴任他便收到了高柔的书信、邀请他去廷尉府用午膳。 高柔就是廷尉九卿之一。廷尉是负责刑狱方面最大的官后来应该会演变为大理寺卿。现在的廷尉实际比后来的大理寺卿权力还要大因为尚书省只有五曹、还没有刑部。 曹魏的中|央机构正在向三省六部制演进当年曹操似乎有进行中|央集|权的意图。但目前的三省六部制远未成熟所以尚书省没有刑部很正常。 司马氏、高柔、曹爽、校事各方关系好像有点复杂整得秦亮一下子在心里没怎么理顺。而且他今天起来得很早感觉稍微没睡醒以至于已经身在校事府了、他还有昏昏沉沉的感觉。 校事府离皇宫比较近果然设置之初就是为了就近为皇帝服务。秦亮今天第一次来正在校事官们的带引下参观熟悉府中各处。 前来拜见的校事官有十多个人太多秦亮也没记住大多数人的名字。但他特别记住了其中一个人名叫尹模其他人都叫他“尹典校”。 秦亮发现校事们对这个尹模姿态最恭敬、与之说话时的音量都会小几分秦亮顿时猜测这家伙可能是校事府的地头蛇。尹模是个长着络腮胡的大汉脑袋像个冬瓜形状、反正有点奇特眼中有凶光一看就不是善类。 但目前尹模在表面上对秦亮还算给面子秦亮也没急着找他的茬。 秦亮虽然个子高大但其实给武夫们的第一印象、通常都没有多少威慑力譬如之前秦亮在寿春刚认识那些武将便没人给面子还有人想直接给他来个下马威。主要还是因为秦亮年龄太年轻皮肤长得白净、会给人不谙世事的错觉而且他的履历上有太学经历、掾属官职直接就是文官经历。 尹模这么个凶狠的地头蛇能给秦亮面子估计是看在校事令这个主官的官职上。 目前的官府不像后世那样各种牵制掣肘、预防官员形成山头现在的主官权力极大几乎对佐僚、属官拥有绝对权力。生杀予夺的权力不是所有主官都有但任命、开除属官的人事权是比较稳的。 秦亮在大魏观察了这么久他认为此时的官府权力配属方式、可能是和纸张有关。制衡复杂又要行之有效的制度需要大量公文进行书面办公以目前仍以竹简为流行书写方式的现状那样的情况简直是不能承受之“重”;办公交流以大量口头方式进行就需要简单明晰的组|织方式否则容易扯皮陷入混乱。 所以即便秦亮是个文官形象这些佐官和下属、若想跟主官过不去绝对是自讨苦吃。主官就算斗不赢他一怒之下、直接开除了事除非他有关|系、有直属更高的大官强行保他。 秦亮刚想到那个“除非”尹模便说:“仆在大将军府怎么没见到过府君呢?” “额……”秦亮顿时站在原地转头道“景初三年 年底之前我有几个月几乎天天都在大将军府不过后来去淮南了不在洛阳。” 尹模恍然道:“原来如此难怪那阵子仆好像有差事出洛阳了。” 秦亮和尹模一站定前呼后拥的人们都停下了脚步。 这时秦亮指着不远处正在“叮叮当当”敲打铁链的棚屋随口问了一句“校事府有牢房吗?” 尹模答道:“有的稍候便带府君去巡查。” 秦亮点点头站着又看了一会儿打铁链的场面。他看着那个拉风箱的汉子只见那汉子把木柄拉得很出来、几乎要离开那个名叫“橐”的风箱了然后才用劲摇摆将其推到底于是空气从一个叫“龠”的管道通入、灶里的炭火烧得非常旺。应该需要点力气才能干那活。秦亮本来就有昏昏沉沉看到这么娴熟的劳作不禁有些走神好像自己变成了那个拉风箱的汉子。幅度大距离长风箱鼓风便发出了十分沉闷的声音、灶中烧铁的火焰“呼呼”作响。 本来是个简单无聊的打铁链场景秦亮偏要站着看众人也没法子、只能陪着。 没一会儿秦亮终于回过神来顿时对自己的走神和迷糊有点懊恼。他心道不能再整天沉|迷家里蹲的快乐时光了就算不太喜欢这种地方、也得硬着头皮在外面闯荡毕竟他已是秦家的顶梁柱。 想起来前世的他就喜欢家里|蹲不怎么喜欢社交喜恶似乎一直延续到了现在。只不过无论是前世、还是现在生存总是第一要考虑的先决条件。 秦亮遂定住神面对着已经停下来的人们开口说道:“实不相瞒朝廷里很多人本来想要裁撤校事府只是暂时没动。我来做校事令便是希望校事府能有些作为、能保留下来如果失败了那大家都各寻出路罢。” 简简单单几句话众人顿时就议论纷纷时不时用复杂的眼神看秦亮。 正如秦亮之前的想法大魏的官府机构、并未真正发展成熟完善譬如对于失业的官吏、无论武将还是文吏几乎没有善后制度。最终大家只能自寻出路就像入仕也是自己想办法、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一样。 如果是有食邑的侯爵还好爵位一般不会取消、有的爵位还能世袭回家继续食邑。又或者像秦亮的族兄那样做官的时候收钱不办事、搞了很多钱财回家了不失为富家翁。还有世家大族侵吞了大量土地人口回家照样做大地|主而且子弟通过中正官品评、极可能家里还会有人入仕。 但这些校事官多半出身不怎么好很多人来路都不正失业了恐怕要打回原形。原来是什么分分钟回到从前。 秦亮也实不只是说来吓人的校事这玩意本身就是皇帝的工具现在皇帝说话都没啥作用裁撤校事府变得越来越可能了。何况也确有很多士族、一直对校事府相当不满。 真实的情况才吓人光咋呼的话、谁也不是吓大的。秦亮见大伙儿被吓住了、有了生存压力顿时暗自感到满意。 秦亮也没多的话几句话说完就迈步开 走大伙儿也跟了上来。他自己也很厌倦以前的公司老板“我简单地说两点”就那么几句话不用分一点、两点。 他把整个府邸转了一圈便叫大伙儿平时干嘛、就去干嘛什么具体指示都不给也不管什么事。毕竟校事令是新设置的官职在秦亮到来之前他们也能正常运转。 秦亮则来到了邸阁叫人把近期有文字记录的卷宗都搬过来先看卷宗。 很快临近中午他便拿着高柔的书信离开邸阁、下令备车去廷尉府。今天负责车马的人是王康但有个校事官带了一队人马、主动要随行保护。 秦亮一直都没人保护、好像也不太需要一下子还有点不习惯不过想想壮一下五品声威也还行。 他问了一下这个热心的校事官:“卿叫什么名字?起先人太多我一下子记不住那么多人。” 校事官年纪不大、估摸接近三十岁相貌还不错一身精壮的瘦肉、脸也耐看。他拱手道:“仆隐慈。” 秦亮随口问道:“隐蕃与你是亲戚吗?” 隐慈摇头道:“应该不是仆与隐蕃从未有过关系。” 秦亮便不再多问。主要是隐这个姓特别少见他才这么问了一下若是对方姓张、王这些秦亮问都不会问。而且当年的隐蕃也是魏国的奸细做得很成功。 “叫厨房给你们留点饭我午膳后才会回来。”秦亮说罢走上马车。 去廷尉府还有点远几乎要走完皇宫南边的一整条东西大街穿过驼铃街十字路口来到洛阳城东部才能到。不过看日头估计赶得上午饭。 一队人马进了廷尉府随从留在前面的院子里秦亮自己走上石阶去了廷尉府前厅。此时的大房子、阁楼好像几乎全都建在台基上面。 有点意外的是机构挺大的廷尉府前厅此时只有寥寥三人。坐在上位的是个六七十岁的老头应该就是这里的主官高柔。 司马懿、王凌、高柔、孙礼都是曹操时代熬过来的人孙礼最年轻这帮人还活着的应该不多了多半彼此都很熟悉。所以秦亮姑且先揣测相比曹爽、高柔可能与司马懿的关系更好。 高柔虽然是九卿之一但初次见面他也站了起来并离开上方的位置、走到了西侧。秦亮上前与他相互揖拜并作自我介绍。 高柔长了一张国字脸年纪大了脸上皱纹不少但眉间的竖纹最深。这么一副严肃的相貌确实很符合搞刑狱的身份。秦亮来之前稍微打听了一下高柔的事此人从曹操时代就干刑狱估计曹操就是看他的相貌给的官职? “仲明请入席。”高柔道“上菜罢。” 秦亮沉住气不管那么多先白吃一顿再说。他还是那样没必要的时候话不想说得太多先听听高柔怎么说、邀请自己来是什么意思。 但实际上秦亮已经猜到了七八分多半与校事令这个官位有关。 正文 卷一 第七十二章 大饼 大块烤小黑猪肉端上来了香味顿时弥漫在空气中这猪肉有点味但肉质很溶和、口感不错。此时的饮食烹饪、较之后世确实简单分工更细的工商业也很凋敝食物来来回回都是那些做法。但是对于富贵者来说、其实吃得还行只要是整块的肉食本身就能满足口腹之欲就像战斧牛排。 当然如果是庶民吃那种粗糙带皮的麦饭、粟米饭麦麸磨在一起做的饼喝着米粥、没有调味品的菜糊糊生活确实有点苦。只能说、活着就不错了说不定有时候连那些东西都吃不上。 “现在是有肉吃。”高柔开口道“若不计长远下顿就不一定咯。” 秦亮刚拿起来的肉在手里停顿了一下抬头看了高柔这老头一眼心说:你说话还真有意思说得我吃你一块肉、就欠了天大的人情老哥能不能大气点? 高柔生怕秦亮听不懂接着说道:“功名得到太早易轻狂不一定是好事老夫说句倚老卖老的话人还是要多经些苦、多历练不要急功近利。” 秦亮听到这里几乎想打个饱嗝这“大饼”吃得好饱可惜是画的。 他心道:十几岁就可以随便拉个小美人到厢房里撩起裙子的钟会给高老点赞。满腹天才韬略、混到中年还是掾属的邓艾也给高老点赞这还得感谢司马氏识货不然邓艾一辈子只能守稻草。 但高柔可能真心觉得他的话很有道理连他自己都信什么吃苦是福云云说得是一本正经。可惜类似那种话秦亮早就听得耳朵起茧了他不仅不信、甚至觉得有点想笑。譬如十几岁少年就能揭开漂亮女生衣服那种好奇新鲜亢|奋急切美好的心情那是以后年龄大了能弥补得来的吗? 何况人们挂在嘴上说等有钱了如何如何大多时候不过是驴子面前的胡萝卜罢了说不定越到后面、只会过得越窘迫最后得到的只有无奈。 不过秦亮觉得、与这个六七十岁的老头一般见识反而显得自己不稳重。他腹诽了一阵面子上却道:“明公所言极是亮尚需时日向各位前辈学习。” 廷尉虽是全国刑狱方面最高级的官员却并不是校事府的上司高柔管不了校事府、不然何必请秦亮来吃饭?但高柔这种四朝元老在大魏朝廷的关系多、声望高莫名其妙就得罪这种人不是什么明智之举。所以秦亮表现得还算谦逊。 不料秦亮稍微给点面子高柔竟然说上了头他可能觉得秦亮这“儒虎可教矣”便继续说道:“目光要放长远有些事该谢绝就谢绝何必非得为谁卖命?” 秦亮一本正经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心道:可我已经接受了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你们是光说白话也没见谁给我一个五品官最后还是曹爽给的。这官差是差了点可它是五品。 高柔又道:“现在写辞呈也还来得及明日老夫就上书把那什么校事府裁撤了。” 秦亮终于忍不住说道:“若仆接受官职的第一天马上就要辞职恐怕会显得仆为人出尔反尔没个定心锤不太好罢?” 高柔沉吟片刻语重心长地用苦口婆心的口吻道:“太原王氏也算是名门望族仲明既然与之结为姻亲不为自己的羽毛和将来着想也该为王氏的名望想想。老夫不是看仲明在淮南对国家有功、正是国家需要的人才能吏老夫便懒得说卿。老夫这是为卿好望仲明多想想。” 秦亮揖道:“明公好意亮心领了。亮上任后定谨记明公诫言不敢肆意妄为。不过仆在事先、已告知了外舅明公请安心不会出什么事。” 高柔听到这里已是无可奈何只得叹了口气道:“可惜了大好儿郎卿好自为之罢。” 但秦亮细心发现高柔似乎在窃喜。确实高柔今天摆“鸿门宴”逼秦亮辞职、也许并不是目的施压的效果达到就行了。 两人不再多言午膳后也只是说了几句客套话秦亮便告辞走出前厅。本来他主要是想来尝尝廷尉府的庖厨手艺结果一顿饭吃得并不轻松还被人按着给灌了一肚子大饼踏马的。 秦亮在门楼旁边见到了王康忽然觉得好像少了点什么便问道:“那个隐慈呢?” 王康道: “跑去找人了说是想求人放他探狱。” 秦亮皱眉道:“校事府的人被关到廷尉府牢狱了?”他意识到王康也是第一天来校事府便又回顾左右瞧着那些士卒。 士卒们都默然有人欲言又止、但终于没人吭声这是一级管一级。毕竟秦亮今天刚来这些小卒主要还是听隐慈的不敢多说话。 王康答道:“应该是仆也不太清楚是什么事没机会多问。” 秦亮也不勉强只是心道:皇帝不强校事府也就不行了的样子按理来说、是校事府要弄这些当官的现在倒好校事府的人被廷尉给抓起来了。 所以曹爽权势再大他也不是皇帝。想当年曹魏皇帝强势的时候校事府干了多少得罪人的事、简直是过街老鼠但皇帝要保官员们嘴皮子说破了都没用。 “随他去办自己的事罢我们先走回去你们还得吃午饭。”秦亮招呼众人道便弯腰从后面进了马车。 这个隐慈尼|玛说好的是来保护我、还让我生出了点好感结果是为了蹭|进廷尉府想探监。 在马车里闭目养神又是一段漫长的等待秦亮回到了校事府。他在邸阁附近没见到尹模也不知这个大头目去哪了……这些人上值时间好像很自由干什么去了招呼都不打。 不过秦亮心里也有数他此时在校事府上下没什么威信大家给面子、完全是看他腰间挂着的那枚印绶。秦亮也不急继续在厅堂上看简牍见到那些校事头目便随便聊几句先记住姓名。至于人数更多的小卒、都是些什么来历他暂时是没时间了解。 大头目尹模应该是曹爽的人早上说过话已经很明显。除了秦亮尹模在校事府的权势应该是最大的。但曹爽对此人应该并不太满意主要是办事结果的问题。 当时在大将军府曹爽的评价、秦亮记得很清楚。没干成过一件事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简直是一群猪! 至于之前那个隐慈是谁的人秦亮暂且还没发现迹象。 正文 卷一 第七十三章 中秋 校事府的问题稍显复杂。内有不知哪些官员安插进来的人包括曹爽的人尹模、我行我素几乎完全不听招呼;外有廷尉等大臣敲打皇帝的撑腰也完全指望不上。秦亮虽每天去上值但他没有轻举妄动。 临近中秋王广派人来请秦亮夫妇回去过节赏月已经说好。不过在此之前钟会设午宴在别院、定在了八月十四秦亮也收到了邀请。 秦亮一向不太喜欢社交不过是觉得与这些身在洛阳的世家大族子弟走动、应该有点好处。很多出身不好的人想参与还得不到邀约。 但这种聚会有个问题那便是几乎每次都有何骏在场。何骏的爹是尚书、母亲是公主年轻士子们要一起饮酒作诗组局的人必然会给他面子。 果不出其然秦亮出城、刚来到钟家庄园里的别院进门就看到了何骏。 众人见礼一番引荐钟会便拉着秦亮到亭子里说淮南的战事小小年纪已对兵事很有兴趣。钟会还叫侍女拿来了布帛一边交谈一边画各部方位图。 钟会不吝美言“秦仲明真乃太学同窗中最有才能的人官也做得最大已经到五品诸位共勉咯。” 秦亮揖道:“仆年纪也大一些士季才是前途无量。” 之前一直插不上话的何骏终于忍不住道:“仲明去做校事令不会是什么也不想做、什么也做不了只想混个五品罢?” 方才有说有笑的人们很快都不再吭声。这时候读书识字的人大多都是体面人就算有了矛盾通常面子上还有客套话所以大伙儿一听就觉得好像有戏看、都住嘴期待了起来。 秦亮烦不胜烦心道:年纪轻轻、条件那么好却老是活在别人的阴影下何必呢?当然阴影要除开何骏妻卢氏的事、秦亮不想背锅那时候他还没来到大魏朝。 正想到卢氏忽然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问道:“君为何总与仲明过不去?听说仲明曾与令夫人相识会不会有什么隐情?” 秦亮愕然稍作权衡便立刻说道:“时卢夫人之父在太学任官与卢夫人相识的人、不止一两个何必捕风捉影?” 何骏顿时涨红了脸指着那人的鼻子道:“你再说一遍?” 钟会急忙拉住何骏好言道:“今日本是欢聚何公子息怒。”又转头道“君言重了。” 一众年轻人也纷纷劝和总算暂时平息。但经过这么一闹好好的风雅气氛便已遭破坏钟会今日安排的诗酒活动、算是不太成功。后面人们也勉强做了些诗赋但没有一篇好的。秦亮连打油诗也不写直接喝酒自罚。 …… 中秋佳节前夕王家的人也在忙碌。众人要在正月十五之前做出很多雄粗饼用来送给洛阳内外的老人王家庄田上的老者都能得到赏赐。 王玄姬也来帮忙了她双手都沾满了麦面一边用袖子轻轻揩了一下脸上的汗珠一边站在旁边歇口气。她的鹅蛋脸上沁出点汗珠、雪白的皮肤微微泛|红娇媚的凤眼因为劳累而有些迷离看起来愈发艳丽。 旁边有个妇人还在和面正把两大团白面摔在案板上那面团里加的水正好合适非常有韧性。妇人一手按上去在一处刚按出凹陷面就从另一边鼓了起来。 王玄姬只歇了一会儿便兴致盎然地想继续帮忙她的脸上带着些许微笑心情很好。 不料这时刚进门的白氏、立刻发现了王玄姬的神情她皱眉想了一会儿便上前沉声道:“把手洗了跟我回房我有话给你说。” 王玄姬脸上的笑意立刻消失说道:“我的事还没做完。” “不差你一个人。”白氏执着道。 王玄姬无奈只得听从把手洗了便默默地跟着白氏出门。 两人一前一后走过回廊来到庭院靠里的房间里。白氏探出头左右看了一眼便把木门关上回到王玄姬身边上下打量了一会儿。 王玄姬被盯得浑身不舒服开口道:“究竟何事?” 白氏冷笑道:“我看卿挺高兴呐。” 王玄姬道:“我非得每天哭丧着脸么?” “翅膀硬了?”白氏道“是不是听到秦仲明明天要来卿才那么高兴?” 王玄姬蹙眉道:“阿母说的什么话我跟他有何关系?” 白氏道:“他现在是攀上高枝发达了我确实是没想到王公渊能看上他。” 王玄姬冷冷道:“别人根本不是靠王家发迹而是先做成了事才让王家识人。哪像阿母只想捡现成。” “什么?”白氏大怒一把掐住了王玄姬的手臂“汝说话是越来越难听!” 王玄姬用力一挣脱怒视白氏。 白氏被她的目光吓了一跳愣了一下才回过神来:“汝还想打我了谁给汝胆子?” 王玄姬不吭声并没有想打白氏但这回她发现自己的胆子真的忽然变大了不仅没有任打、还不想任骂。她径直走到塌边拉起被褥捂着头不想听。 白氏却不依不挠上前掀开了王玄姬的被褥一会儿辱骂她一会儿翻旧账细诉功劳。 “汝有脸说我捡现成我不想捡现成汝有现在干净体面的好日子?”白氏又哭又骂“汝不仅给王家丢人现眼还自作孽大家一起死算了……” 王玄姬不再吭声躺在那里动也不动一下仿佛进入了睁眼睡眠的状态。 那些难听的话好像听不见了王玄姬耳边只能听见一个声音愿意为君做任何事……真心诚意……绝无半点虚情假意。 她在心里默念过无数遍那些话此刻忽然有点明白自己为什么胆子变大了难道是秦亮的存在、鼓励了自己? 但王玄姬也明白秦亮说那几句话是出于愧疚并不是她想像出来的情意承诺、甚至海誓山盟。她心道:我要是自作多情、利用他的愧疚与那些歌伎有什么区别不是被人看得很轻贱?他对自己到底是怎样的感觉? 忽然手臂上一阵剧痛传来王玄姬从半睡眠中强行给拉了回来。但她没有再反抗反而觉得这次的疼痛好像也没那么难以忍耐。大概她产生了一种虚幻的想像便是疼痛之后会有别的更强烈的感受。 不知过了多久白氏好像累了坐在了塌边一言不发似乎拿王玄姬也没什么好办法。 正文 卷一 第七十四章 气愤 天公不作美中秋节下起了小雨灰蒙蒙的云层压在天空赏月是别想了。秋天的雨下一场、气温就会随之降几分。 官府今天放假秦亮一早便带着王令君去了丈人家。丈人王广带着秦亮去发饼城里城外走了很多地方弄了一身泥污回王家又沐浴更衣忙活了好一阵。 记得儿时特别期待过节但成年后无论在什么地方、对节日都没什么热情秦亮除了理解这些活动的意义只觉节日本身的过程并没有多大趣味甚至感到有点无聊。 起初他以为儿时对过节的期待、是因为有玩伴和好吃的后来以为是心境变了。再后来他又回到了起初觉得不管是过节、还是去什么地方最关键的还是那个地方有没有想见的人。 在王家府邸秦亮又见到了王玄姬。 他明知自己的想法不对想让这种混乱、变得有序一些理智上想要克制心情但见到王玄姬时还是会忍不住心跳加速。 主要是因为关系很麻烦善后问题更大总不能把人家大好青春、就那么吊着罢?不过秦亮也明白人只能控制自己的主观理智不能掌控各种激素影响的本能感受、那似乎是化学范畴。 王家府邸很大府内也有围墙分隔。秦亮到了王府一整天、也没见到王玄姬直到傍晚时分他去前厅参加晚宴、进门楼时才看到了她。 她打着一把伞迎面走了过来。王玄姬只是看了秦亮一眼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不过她脚下走路的速度立刻便已放缓。 今天一整天秦亮时不时都在寻思、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王玄姬这会儿一下子碰到他顿时感觉心里竟是一紧站在了原地。 下雨的傍晚潮湿的雨水好像把青色的阁楼、庭院里的花草都笼罩上了一层水膜又没有阳光一切都变得颜色黯淡。雨伞下面穿着秋白色深衣的王玄姬此时反而显得更加明艳。 可能是过节的缘故她罕见地戴了两三样金珠首饰脸上隐约有一点淡妆脂粉。上过色的朱唇更艳、泛着光泽艳丽的美目带着不羁之色即便没露出什么情绪但只要被她看一眼那眼神便仿佛带着墨、能印到人的心坎上停留一阵。 王玄姬慢慢走近了些秦亮已经能看到她的交领位置露出的漂亮锁骨她的雪白肌肤看起来非常细腻像绸缎一样暗透光泽。那身宽松的秋白色深衣上方鼓囊|囊的撑起长袍显得不太合身腰腹位置的布料很空。 靠近之后王玄姬似乎还想继续往前走。 秦亮主动揖拜称呼了一声王玄姬总算停下了脚步站在秦亮的肩侧、却没有转身。秦亮道:“仆……” 王玄姬忽然开口小声道:“以后卿别提那件事了就当没有发生过。” 秦亮顿时被呛得说不出话来只得把到嘴边的话咽下去点头道:“好。” 王玄姬终于转头看了他一眼神情有点不高兴“如此挺好卿不要觉得、我以后就活不下去了似的。有什么了不得?以前怎么活我以后还是怎么活。” 王玄姬说罢走出门楼这回连礼节都没有。若是王令君、就几乎不会像王玄姬这样做 令君的礼仪总是不疏忽而且说话大多时候都很温柔端庄。 秦亮感觉整个人再次陷入了混乱。 没过一会儿一家人便陆续来到台基上的前厅分别入席。今天的晚宴人不少王家上下几乎都来了连白氏也有席位。王凌不在洛阳王广便与薛夫人坐上位。王广说了几句场面话之后众人开始各说各的不时还有笑声下雨天也没太影响人们过节的心情。 丝竹管弦声渐起舞姬也鱼贯入内在灯火通明的厅堂里载歌载舞。 白夫人今天的表现比上次见面好得多至少没有失态。秦亮能察觉到、白氏看自己的眼神仍然不善但她已经不敢随便出言不逊。现在连王广对秦亮都很客气白氏那个地位的人没必要自讨苦吃。 这样也挺好不然如果像何骏一样每次都找茬的话秦亮参加什么宴会都不会有好心情。 不管秦亮对多少人说话、看着多少人敬酒也不管厅堂里有几多曲子舞蹈在人群中、秦亮真正关心的人其实只有那么一两个。他为了避免被人看出问题、也担心着不可控制的严重后果整个晚宴上都没有看王玄姬几眼可是内心并非不关注她。 晚宴后天色已晚外面又下着雨果然王广又留秦亮夫妇在府上住。秦亮也不是第一晚上在这里过夜没什么推辞就答应下来。 这几天王令君身体不适早早就睡了。秦亮躺在卧房的榻上忍不住细闻空气中的气味。这张榻有一阵子没人睡气味已变得稀薄秦亮一时间已经分不清王令君和王玄姬的气味。他又想起了今天与王玄姬短短的交谈这回他学聪明了已经能感觉出、王玄姬的话不太对劲。 她说有什么了不得?且不说有些女郎为了清白、连性命都舍得如果真如王玄姬说得那么轻松上回在王家庭院里她为何流眼泪? 而且王玄姬说话的用词也很奇怪什么活、死的听起来就感觉挺严重…… 次日一早雨还没停下得不大、却淅淅沥沥没完没了。大魏的沐休是每五天一天但节日的放假时间非常短中秋就只有一天。秦亮可以不去上值、也没人管他但他还是一早就去了。就像在曹爽府做掾属时、整天没啥事干他也是天天报道。 有时候做事情一时没有成效不必一直想办法。只要把时间泡在里面也许忽然就有了解决方案总之花大量时间通常都有用。这是成功地把应|试教育之路走完整的人都会的技能。 不过刚刚过完节大伙儿没什么做事的状态。秦亮在校事府吃了午饭转悠一阵便溜了。回到家没见着王令君他便又娴熟地出门去王家。 秦亮进了王家大门右转走那条长长的夹道径直去后面的庭院找王令君。接着他又进了庭院的门楼沿着庭院边缘的回廊往里继续步行。 刚到王令君的卧房房子旁边忽然见到了王玄姬。两人远远对视着神情都有点诧异。 秦亮继续走上去正想揖拜见礼说几句话。王玄姬却道:“不要在外面说话跟我来。” 见玄姬往王令君的卧房走秦亮便道:“要不换间房屋?” 这处庭院挺宽敞人又很少 空房间多的是确实没必要去王令君的卧房说话。 玄姬却蹙眉道:“跟我来就是了。” 两人走进那栋房子但玄姬没有进里屋而是打开了西侧的一道小门门闩。秦亮跟着出去便走到了一条铺着火熏木板的檐台上两人前后沿着檐台走了一会儿转角便进了旁边的另一栋房屋。玄姬应该是真的经常来这座庭院对地形是相当熟悉。 房间里放着一些杂物旁边有沾满灰尘的木柜和几案地上也不知多久没打扫了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 这时秦亮忽然意识到两人这是孤男寡女、躲到了一间隐蔽的屋子里。他感觉心头“砰砰”直响一种久违的、好像第一次翻墙偷摸出去通宵上网的紧张再次出现心里还带着点担忧。 玄姬好像与他差不多脸色发白又是紧张又是害怕还有点难堪。 秦亮也觉得有些难堪他这时才想起、自己和玄姬好像还不熟悉。那晚发生了很亲近的事却只是个意外。 他想起玄姬上次伤心得落泪的场景便把昨天没说完的话说了出来:“仆心里有愧觉得对不住姑可平素没什么机会见面更没机会说话。我本想与君坐下来谈谈好说清楚那天究竟是怎么回事。” 玄姬看了他一眼怒色顿时浮上美丽的鹅蛋脸:“卿今日就把话说清楚只是觉得对不住我是不是?” 秦亮沉默片刻还是忍不住说道:“不是。” 玄姬脸上的神色气愤、还有些伤心她欲言又止终于开口冷冷道:“我的身体就生得那么难看吗?”但她说气话时的声音也很婉转声线并不会因为情绪变化而有太大不同。 秦亮的脑子很乱他根本没经历过、有女子这么与他说话他脱口道:“我没看清。” 玄姬的声音不大但情绪好像已很气脱口责道:“要不现在再让卿看看?看清楚!” 秦亮瞪着眼睛心如乱麻今天可不是意外。他瞧着玄姬气得起伏的衣襟竟然鬼使神差地伸出了手小心翼翼地只放在了她的交领衣料上手掌接触的是丝布料拇指却直接与她锁骨位置雪白的皮肤接触了。正如秦亮刚认识王玄姬时的想法见她裹得严严实实只有脖颈上露出的一点肌肤已是那么美好他确实很好奇袍服里面该是什么样子。 王玄姬的脸唰地红了埋下头神情好像很尴尬。她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看起来有些抗拒。这十几岁的女郎话说得狠不一定有胆子干什么而秦亮话说得谨慎却是真敢干什么事情都能干得出来。 房间里的气味有点杂灰尘的陈味、与脂粉的香味混在一起空气中隐约还有另一种熟悉的气味秦亮在王令君的卧房里闻到过那是玄姬身上隐约的清香。王玄姬身上的秋白色袍服还好好地穿着秋天的深衣已经比较厚实但此时上衣料子表面竟然有点走光。秦亮的脑子“嗡”一声忍不住一把搂住她的纤腰玄姬一不留神身体贴到了秦亮身上压实之后秦亮透过上身的柔软绸缎里衬有微微硌的感觉。 屋子外的小雨还在下声音不大雨幕笼罩在天空让周围的亭台楼阁变得更加朦胧不清。 正文 卷一 第七十五章 蠢死了 灰尘蒙蒙的房屋里再次安静下来如同从一开始就是这么无声无息“沙沙”的小雨声却从从外面传了起来微微打破了宁静。其实雨声一直都在只是人们听不听得见而已。 王玄姬俯面对着一只旧柜子此时正慢慢地转过身来动作有些吃力好像站得不太稳她埋头在秦亮面前默默地整理仪表。两人都没有说话。 秦亮面有愧疚之色但道歉的话之前已经说过两遍再说好像显得很啰嗦。何况如果只是道歉、又不打算痛改前非有什么用? 王玄姬用指背轻轻敛了一下脸颊上湿|漉漉的青丝看了秦亮一眼沉声道:“这是最后一次以后不要这样了。不太好像什么话?” 秦亮用力点头上次确实是无意这回大白天的、也没喝酒真没法找借口。 王玄姬观察着他的惭愧神情道:“最怕的是有身孕。” 秦亮道:“确实太冲动某些时候真没顾得上后果。君所言极是那样的话更严重。” 王玄姬幽幽叹了口气小声说道:“我不想这样就怀上会让我想到阿母我很厌恶她的作为。她就是靠肚子强求王家收留王家还嫌弃她。好轻贱又可怜。我绝不会用这种法子胁迫卿、要求卿做什么事。” 秦亮顿时有点吃惊他是第一次听到、一个古代人这么说自己的母亲。不过大魏朝的忠孝早就崩坏了好像说说也没事。秦亮还是一如往常只是应了一声不置可否表示愿意听对方说话。 而且王玄姬的声音特别好听只是听她的声音本身就是一种享受内容反倒不用太在意。不过她说话确实常常不怎么符合礼她说那些话什么贱之类的王令君肯定不会说。 此时秦亮脸上的表情应该又是愧疚、又是有点担忧。王玄姬看着他的脸又说道:“卿不要一直觉得愧疚老说什么对不住。我从头到尾没怪罪过卿卿怎么不信?我不想看到、卿为了这些事不高兴不想看到卿难受真的不要再在意了。” 秦亮听她这么一说出了事还关心他的感受、为他作想顿时有一种被宠了感觉心里暖洋洋的。他看着王玄姬的脸说道:“我信。” 王玄姬松了一口气说道:“卿真的没有伤我。我都不怪卿对我做的事卿还整日懊悔什么?” 秦亮脱口问道:“那天我告歉提到那件事君怎么伤心得流了眼泪?” 王玄姬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沉声骂道:“蠢死了!” 秦亮正在琢磨自己是不是真的蠢他只觉王玄姬的话、似乎比王令君的还要稍微复杂一点。王令君会暗示但大概不会口是心非、也不会在秦亮面前说谎话。 而且秦亮感觉自己有点不正常为什么会喜欢被别人骂、被人瞪呢?或许只是因为王玄姬那凤眼、即便生气时的目光也能让人感觉很美。换一个人这么对待秦亮他应该不喜欢。 不等秦亮回答王玄姬便催促道:“卿快走罢。我稍作收拾一会从回廊径直出庭院。 ” 相比王令君的平稳雍容王玄姬说话做事确实都要麻利很多、也更急躁一点。女人对比较会不高兴好在秦亮从来不说出来只是在心里想想而已。 秦亮只得揖拜告辞转身向房门走去。他走到门口时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王玄姬王玄姬正在默默地用手收集那些落在柜子、几案上的灰尘然后洒在地上。 循着来时的路秦亮走到对面的火熏木地板路上然后走了一会儿便推门走进屋重新把门闩上。若非王玄姬带他走过一遍这条路他根本不知道角落里还有一片天地甚至连这道门的存在都没太注意。 在卧房里呆了一会儿秦亮牵起袍袖自己闻。但是他闻着没味、也会失真因为人一直闻到同一种气味就会嗅觉疲劳;而如果别人一下子闻到便很容易闻出来特别是女人。 秦亮有点心虚想换一身袍服但这换下来的衣裳不也会被人发现吗?他不可能自己在那里洗衣服太奇怪了。 他在屋子里来回踱了几步忽然意识到王令君应该根本不会为了这事、跟他闹。古代妇人的观念跟后世还是有很大区别。秦亮心道:王令君没有骗过自己我也不骗她。 秦亮厚着脸皮调整了一个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心态。 他也不换衣服走出房屋便向东边隔壁的阁楼走去王令君没事的时候喜欢呆在阁楼上。果不出所料秦亮走上木梯便看到王令君在读书侍女们安静地站在旁边、正无趣地看窗外的风景。 秦亮能感觉得出来王令君最近的心境是一天比一天好佛经也不抄了。他本不想给王令君找不痛快。 果然王令君跪坐在筵席上、向秦亮揖拜后只看了他一眼就不知从哪里看出了细节。她立刻挥手道:“你们先下去罢。” 两个侍女弯腰道:“喏。” 等了一会儿王令君已放下手里的简牍问道:“我姑呢?” 秦亮道:“走了。” 王令君俯身把头靠过来轻轻闻了一下秦亮的袍服。她这个姿态后腰出现的内弧线显得腰更柔软美丽裙子后面的丝绢料子也绷了起来秦亮看在眼里顿时呼吸节奏有点不稳。但两个女子在他心里来来回回他觉得有点混乱。 “君抱过她?”王令君问道。 秦亮点头心道:不仅抱过还让她伤心地哭了几回。但王令君平素说话、一直都挺顾及体面可能说抱过只是一种委婉的说法而已。 不出所料王令君接着便说:“我也不怪她引|诱夫君知道了夫君的好是容易经常想着。” 秦亮心道:你这是夸我还是骂我?主要是王令君说话的方式、通常都很温柔有时候不容易分清好话歹话。 但王令君对这方面懂得不多、她只会推己及人其实事情不仅是男子的原因若是妇人自身体质有点问题或身体不好那谁都打动不了她的心。就跟男子一样一个身体不行了的老头看到什么美女都不 起作用。 两人面对面跪坐着有一阵子没再说话。秦亮转头看着窗外风一阵一阵的毫无规律。起风时、小雨被吹到树梢上声音忽然就变大了很快又消停下去。 王令君清澈的声音道:“夫君一向是个做事沉稳、知道后果的人我本不想多说但……万一事情败露世人会耻笑王家。即便没传出去我们在祖父、阿父面前也不好交代。” 秦亮道:“卿言之有理。” 王令君“唉”轻叹了一声说道:“姑是个可怜人夫君不要伤她。” 这是王令君第二次这么说类似的话了按照秦亮对王令君的了解她是真心的不会为了好听而说谎。秦亮便点头道:“我记住卿的话了。” 俩人再次沉默下来都不知道该怎么妥善处理。 到了晚上秦亮又在王家过夜依旧住在王令君出嫁前的那间闺房里。王令君身子不适他便吹灭了油灯从后面拥抱着她准备睡觉。 黑暗之中背对着的王令君忽然开口道:“你们在哪里?” 秦亮道:“西边有道小门可以通隔壁那栋房子。” 安静了片刻王令君的声音又道:“君应该找不到她带你去的罢?” 秦亮没吭声。他觉得王令君此时心里也挺乱的她一直以来受到的观念熏陶应该影响了她但是酸溜溜的感觉仍然存在而且好像她也很喜欢、又同情王玄姬那感受就更复杂了。 一夜过去秦亮早起要上值。王令君也早早就起床了亲自服侍他穿衣叫来了莫邪帮忙。最近她身体不太舒服却起床得早。在此之前秦亮出门的时候她一般都还在睡根本不起来做早饭也不管他穿戴。 小冠安在发髻上、秋白色打底的官服穿上接着又佩戴好了组绶等饰物配件。 (组是官印上的绦带;绶是用彩丝织成的长条形饰物、盖住装印的鞶囊或系于腹前及腰侧。故称印绶。这些玩意都是官位和权力的象征。)但秦亮其实对这些东西本身、并没有多少好感又似乎无法放下。便好像他前世从来不喜欢代码但代码就是工资、就是现代化的舒适干净的生活方式。 王令君不紧不慢给他收拾很细致。她从前面伸手到秦亮的后背拉直布料。这样的动作让秦亮的鼻子几乎都贴到了她乌黑的鬓发。她为了避免脸接触到秦亮把头轻轻向一边偏。秦亮顿时闻到了她耳际的香味忍不住深深呼吸了一口好闻的气味。 王令君没在意他的小动作只是不动声色地说:“妾不方便、君有兴致的时候便让莫邪服侍罢。” 旁边年龄比王令君还要小两三岁、身材挺单薄的莫邪脸色顿时红了。 秦亮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便没多想。他已经开始想着校事府的事心情也被影响了。 他最近见面的人有些是凶狠暴|力的琉氓有些是老奸巨猾的官|僚上值确实不如在家里呆着温馨。 正文 卷一 第七十六章 人走茶凉 一早到前厅秦亮接受校事府大小头目的拜见他环顾了一圈便发现尹模又没来。这个校事官应该没怎么把秦亮放在眼里。 目前在编的校事头目一共二十三人最近几年、没有人再来确定他们的品级高低。但他们自己在内部通过博弈、实力、凶狠程度已经分出了上下贵贱。这帮人变得就跟个社|会帮|派似的又像游荡在村庄的野狗一样组织结构恢复了原始。 最大的两个头目秦亮之前赴任第一天就认识了尹模的权势最大其次就是那个隐慈。 想想也是容易在新主官面前露脸的总是那几个有实力的人。别的人有机会也不敢随便来攀附关系一级管一级规矩很清楚。 “尹典校呢?”秦亮问了一声。 下面鸦雀无声秦亮把目光停留在隐慈脸上。 隐慈总算是开口了揖道:“有人检举、吴家窝藏逃兵家眷尹典校去查人了。” “哪个吴家?”秦亮见他说话便想多聊几句。 此人一开始就很主动、说要保护秦亮出行秦亮起初还窃喜了一下以为马上就能在校事府打开一个缺口。不料后来才知道这厮只是为了跟着秦亮、混进廷尉府去探监。 不过秦亮仍然直觉从隐慈身上打开缺口的方向是对的。毕竟找太没实力的人更容易受到地头蛇的积威胁迫、希望更小何况即便拉拢成功了作用也不大。 隐慈道:“便是丑侯那个吴家。” 秦亮听到这里顿感诧异在他看来校事府的权势早已大不如前尹模还能去搞侯爵的家? 但很快秦亮便回过味来丑侯就是吴质已经死了。 当年吴质一门心思帮着魏文帝曹丕出谋划策、争夺继承权坐火箭上来的。活着的时候名气大吴质有曹丕“四友”之称皇帝的朋友谁敢惹? 不过现在吴质死了曹魏皇帝也不行了简直就是人走茶凉。估计吴质生前也得罪了士族不然“丑”的谥号怎么来的?谥号一般都是由那些大臣名士讨论确定。 通常情况下、家主 死了不要紧关键是吴家的根基太浅以前做那么大官全靠皇帝撑腰。那就问题大了。 秦亮也大概总结了出来只要翻翻史册或打听打听有一句评价“不跟乡里百姓往来、在家乡名声不佳”的就可以判定为、出身非士族大家。 毕竟此时很多州郡、都是各大姓士族把控舆情一个外人即便在外乡功成名就了也不容易真正融入家乡那个士族圈。而评价又是哪种人来评价?秦亮绝对不信屯民、附农、庄客能评价。 现在校事们也是落水的恶狗却专去欺负家道中落的人。果然是弱者偏向弱者开刀。 不过吴家再倒霉那也是侯爵家秦亮觉得自己要重新评估一下、尹模此人的狂妄程度。 秦亮立刻从筵席上爬了起来说道:“隐校事带几个人跟我走。” 隐慈揖道:“喏。” 一队人马准备妥当便要启程隐慈径直从车尾钻进了秦亮的马车向秦亮揖拜。秦亮也不多言对前面喊道:“出发。” 隐慈在车上小声说道:“尹典校去吴家已不止一次。” 秦亮立刻对隐慈投去了鼓励的目光“说下去。” 隐慈两番欲言又止终于开口道:“丑侯之子吴应已回兖州家乡洛阳吴府只有其妹。其妹吴氏遭司马氏嫌弃已为弃妇。尹典校或想经过胁迫、让吴氏讨好他。尹典校起初还算客气发现没人管吴家便在逐渐施压。” 人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司马师为什么不管他的前妻?难道吴氏长得真有那么丑跟她爹的“丑侯”名声一样?秦亮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反正大概是听说:吴氏刚嫁到司马府没多久便直接被飞出了司马群。 但不管怎么样两家总是有关系的。 这时秦亮不禁哑然失笑说道“简直就是疯狗乱咬。” 刚才隐慈本来犹犹豫豫的、两番欲言又止听到秦亮把尹模说成是狗他立刻就痛快地说道:“不少人都以为尹典校是府君的自己人不过仆这些日子看下来常为府君感到气愤尹典校有时候不太给府君面子阿。” 秦亮 点头称是态度明确好让隐慈安心。 隐慈却道:“府君可别说出去说是仆说的。” 秦亮只得抚慰道:“放心罢。隐校事若真觉得我这人完全不可靠何必把话说出来呢?” 隐慈默然。秦亮观察着他的眼睛发现他眼睛里流露出了又恨又怕的神色于是秦亮不打算逼得太紧了。 这校事府简直就像个粪坑不知道掩藏着多少恶劣的东西。一般这种没人管束规范的地方、里面本来也不是些什么好人确实比较容易进入丛林状态。 秦亮不再多说他从车窗帘子看出去今日雨已经停了。天空上仍然笼罩乌云让人觉得有点压抑但黑云间隙之中、阳光已隐约可见。秦亮眯着眼睛不禁多看了一会儿那刺眼的地方。 在路上走了一会儿前面的兵卒便说:“报府君到了。” 距离好像离校事府不远难怪会被尹模盯上。尹模这样的恶人可能对身份高贵的妇人有一种奇特的渴望玷|污有身份的妇人、能产生精神上的满足感丑不丑反而不是重点为此也舍得冒险和花时间。若不这么琢磨尹模秦亮便无法理解他想干嘛。 吴府大门紧闭但门口有两个兵卒守着。秦亮走下马车兵卒弯腰道:“拜见府君。” “嗯。”秦亮点了一下头不动声色地走到大门口让士卒打开了门。隐慈等人也跟着进来。 走过门楼、就是个庭院秦亮见两个花盆已被人摔碎。那些士卒好像在到处乱翻偶尔还传出来“砰”“哐”物件撞击的声音。 秦亮在庭院里站了一会儿终于见尹模从一间厢房走了出来。尹模满脸堆笑拱手道:“府君怎么也来了?”说罢目光移到了秦亮侧后隐慈那边尹模的眼睛里露出了凶光。 秦亮从余光里观察隐慈、见他脸上果然有惧色秦亮便道:“听说有人检举吴家藏犯。我便顺便叫了几个人跟着过来看看。” 就在这时台基上面的门里、忽然走出了个穿深衣的年轻女子应该是吴氏。秦亮抬头打量顿时一愣感觉有点意外。 正文 卷一 第七十七章 不吃眼前亏 秦亮打量吴氏的时候尹模也在看看得眼睛都直了、就差流口水。 这吴氏的相貌确实一眼看上去就很漂亮她的脸和身材长得挺匀称和对称。平坦的额头、大眼睛脸型和五官细节上略有瑕疵但凑在一起便很有味道。 她的骨骼也生得好窄的削肩看起来有种娇美之感。皮肤白身材曲线是年轻女性特有的美好线条既没有赘肉、也不算瘦拿《洛神赋》的话说就是“秾纤得中”;但似乎还不够极致需要合身的深衣来衬托才行。 最起码比之前司马师想送的女奸细姿色高了十个档次。不过女人就怕比较秦亮觉得王家那两人更美这很正常、秦亮在大魏国就没见过更好看的。 秦亮见到吴氏一时间倒有点不理解为什么司马师刚娶回家、就把人家一脚飞出了司马家。起初秦亮以为吴氏和他爹的谥号一样很丑所以司马师看到了恼羞成怒直接黜掉。现在一看秦亮显然是猜错了。 尹模愣了许久秦亮倒还淡定径直唤了一声“尹典校”这才把尹模拉回现实。 吴氏看着乱糟糟的庭院愁眉苦脸礼节都不想给一个。 秦亮也不计较问尹模道:“检举的人有证据吗?” 尹模挺起胸膛道:“不搜怎么有证据?” 这口气不对啊尹模的自信好像忽然暴|涨了十分。尹模平时基本不听秦亮这个府君的但面子上、姿态上还算过得去起码有个上下礼数譬如刚才还满脸堆笑……才一会儿工夫口气就大了起来。 片刻后秦亮忽然明白了不动声色伸手到额头上心道:坏了有美女在场就是容易坏事。 秦亮一向不喜欢在女人面前表现自己但并不代表别的男人都是这样。 “先收兵。”秦亮沉住气道。 他是来解决问题的不是来找女人表现自己的。在这美妇跟前反而坏事回校事府更好办起码不用受妇人的干扰。 其实这司马师的前妻跟他秦亮啥关系都没有他根本懒得管但校事府的人这么到处乱咬、他才不得不管。 不料尹模居然梗着脖子道:“有人检举就得搜不能徇私。” 吴氏又伤心又气竟然怒怼秦亮:“君还叫府君连自己手下都约束不了?” 尹模听到吴氏这么说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神情。这条疯|狗非得急着和主官撕破脸好处很大? 秦亮则是愕然:我要是能直接动这条疯狗、早就做了盘根错节的地方哪有那么多简单的法子?我这不正在想办法吗? 再说这是什么情况踏马的谁在帮你摆脱麻烦?你怎么不说尹模、反而说我看我像好人是吧? 他一边腹诽一边顺口说了出来:“好人就该被人用枪指着?” 刚刚还得意的尹模忽然回过神来打量了一下秦亮估计终于意识到了秦 亮的相貌和身材尹模刚刚才有的获胜感消失得一干二净皱眉道:“府君装什么好人?好人会来校事府?” 秦亮冷笑道:“你去翻翻案牍哪条诏令、哪条律法有定义过校事府的人都是坏人?别人就是想抹黑你们、污名化你们你倒顺杆爬自己都信了用点脑子!就算是土|匪还知道宣称自己替天行道呢。我叫你收兵。” 尹模的眼睛里凶光毕露秦亮身边的兵卒大多都被吓得、悄悄后退。尹模已是恼羞成怒冷眼直视秦亮:“我不收哩?” 秦亮没动他就不信这琉氓要以下犯上、直接动手就算动手单挑他也没怕过谁。 秦亮也直视对方的眼睛心道:你长得凶悍你就厉害?谁踏马是被手下人吓大的、回去种地算了动刀硬干都要扛住。 不过秦亮没有把心里话说出来他不习惯说狠话。真要干狠事直接就干、还能抢个先手啰嗦那么多干什么?一直用言语威胁就是不敢干的意思。 但从这尹模的体型和体重来看力量肯定超过秦亮纯肉搏甚至扭打秦亮的力量明显有差距。 好汉不吃眼前亏秦亮一边留意着尹模的动静一边缓缓伸出手去要东西。王康见势立刻从一个兵卒身上拔出了环首刀递到了秦亮手里先有个防备。王康和饶大山就不一样没那么冲动却一直在关注秦亮的需要。 尹模神情大变立刻后退一步恶狠狠地盯着秦亮:“府君不打声招呼就敢杀我?” 秦亮道:“尹典校别紧张还不至于。” 一旁的吴氏已是脸色煞白颤声道:“府君息怒……” 秦亮毫不客气地打断她:“别说了。” 要不是这个美妇出来秦亮亲自来招呼尹模尹模多半还是会给个面子(虽然尹模根本不会听劝告、下次可能还会再来)。可吴氏偏要亲自出来有什么作用? 果然那尹模被美妇一激又来了劲:“府君要杀我没事来!”尹模哗啦一下撕开了上衣露出了长毛的结实胸膛。 秦亮冷眼看着他表演当然不会动手。 尹模却先沉不住气怒道:“帮司马家的弃妇徇私枉法胳臂往外拐不怕我去告诉大将军?” 秦亮的声音却不大开口道:“要不我们去大将军跟前说说理?” 尹模总算是消停下来“哼哼”冷笑又一脸不服地狠狠盯着秦亮“我们等着瞧!” 秦亮听到这里便转头招呼别的校事和兵卒“尹典校搬出了大将军尔等谁还要搬人?搬不出人的还想继续在校事府干活都别搜了。我的命令是收兵。” 但依旧没多少人当着尹模的面回应只有几个校事官在尹模面前说好话“都是自家人别置气了。”“一点小事回去好好说给府君服个软告个歉说开了还有啥事?” 尹模也不想继续在这里纠缠他看了一眼吴氏又生气地看了一 眼秦亮便甩手就走半点礼节都没有。 秦亮是校事府的主官这种情况显然很没面子。但他还是忍了古人说得好小不忍则乱大谋。他从上任起从来就没有控制过校事府、也从来没有什么威信……本来就没有的东西何必花代价去维护?他觉得暂时还不到时候。 但今天也不是毫无所获。正如隐慈说过的很多人认为秦亮与尹模都是曹爽的人、一个鼻孔出气;经过这次一闹校事府的人们便能知道看尹模不顺眼的、恨他的、有仇的可以考虑找府君结盟了。 他想了想又当众说道:“朝堂诸公都说要裁撤校事府就是因为你们中有一小|撮人吃着国家俸禄什么作用没起到专干歹事!没用的人国家养着干什么?” 尹模带着一帮人故意大摇大摆地先离开了吴府。 吴家院子里总算清静了这时吴氏的声音道:“妾、妾刚才……唉!” 秦亮的情绪亦已慢慢在下降他摆了摆手道:“算了。这事本来就是校事府的人过火了如果单凭捕风捉影就能搜家还有王法吗、还有法律吗?我刚上任校事令不久确实还不能约束住手下。” 吴氏轻声道:“多谢府君出手相助。” 秦亮道:“他下次可能还会来吴夫人到时候派人来校事府径直要求见我。” 说完他转身就走。虽然这位吴氏确实是个美妇但秦亮没有什么非分之想。司马师说送个女奸细给他如果是吴氏这样的、秦亮还可以接受。不过吴氏本人是司马师的前妻显然不行。 走到了大门口秦亮才发现吴氏默默地跟了上来他便转头拱手道:“吴夫人留步不用远送。我先走了。” “哦……”吴氏回过神来揖道“恭送府君。” 秦亮上了马车回校事府。进府门后校事和兵卒们都在悄悄观望他各种各样的眼神都有。今天在吴家发生的事似乎很快就在府内传开了因为当时在吴家的人确实挺多这么多人、消息是藏不住的。 秦亮厚着脸皮阔步走向邸阁。正如他对别人说过的话:我一个文官压不服这些凶狠之徒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所以话说低调点、口气别那么大反而有迂回的余地。他不是不想做只是觉得时机没成熟。 毕竟这尹模动不动就搬出曹爽、车马砲摆明了是曹爽的人秦亮这个大将军府掾属出身的人、如果直接开除尹模或者砍了连个招呼都不打在大将军府怎么说?连司马懿都不会这么干吧? 于是秦亮可以用自己是文官的借口先拖时间、而不用急着出手。战场上每天几万人吃喝拉撒、消耗军资粮草无算带兵者为了等一个机会、有时候长达几个月几年何况眼前这点事? 秦亮跪坐在前厅上位摸着自己的下巴暗自琢磨了一会儿。尹模这个人确实凶狠狂妄但只有这种人最容易爬上来底层的资源太少了不凶的人不容易争到漏下来的那丁点机会。 正文 卷一 第七十八章 打狗看主 丑侯吴家发生的事当天下午司马懿和司马师都听说了。 几天前司马懿才回到洛阳。这次他增援荆州逼退了吴军后又率军追击取得了战果。于是回京之前、朝廷诸公便已议定增加郾、临颍为司马懿的食邑。自此司马懿食邑四个县为万户侯。 声望正盛的司马懿听一个中年男子在儿子司马师面前说起吴家的事却毫无反应。只有司马师在那里一脸怒色。 此时三个人在卧房内已经屏退了左右。除了司马父子那个中男子便是在伎馆洛闾中、与司马师见面的人。 司马懿把儿子的神情看在眼里眉头一皱便缓缓说道:“又不是汝落井下石、去欺负吴家汝急什么?黜也黜了吴应也安抚好了汝若真是在意她当初她痛哭相求汝何不答应?” “阿父不也说过羊家更好。”司马师道“她只身在洛阳即便找过野汉儿确也不在意。但一个校事去胁迫她便不只是欺她而是看不起儿、看不起我们司马家!” 司马懿却笑了一声“汝要别人怎么看得起要学大将军曹爽那样吗?不要那么小肚鸡肠一点小事怎么就容它不下?何况这点事没有多大坏处倒可以让世人看看那些人是怎么对待失势同僚家的。” 相比老父司马师还是比较容易激动他仍然没能消气伸手做了个动作便骂道“小小校事真想一巴掌拍死他!” 司马懿“哼哼”一声冷笑道:“小小校事怎么了?以前的卢洪、赵达等哪个不是小小校事?多少人恨得咬牙切齿有人去一巴掌拍死吗?打狗还看要主人呢。” “以前他们的主人是皇帝当然不怕。如今这尹模的主人可不是皇帝。”司马师道。 司马懿却轻轻摇头道:“背后的主人不是皇帝便保不了他们不被事后算账、很多校事会害怕汝说得对是不一样。可偏有那种顾头不顾腚、胆大不怕死的人汝有什么办法?” 司马师沉思着。 他的老父缓下口气好言道:“这种恶犬不 顾后路、又不怕死爽府才能用他汝一时还真拿他没好办法。汝现在一掌打死别人养的犬别人岂会善罢甘休又有多大好处?且忍由他先张狂待以后灭犬全家可矣。” 司马懿观察着儿子拍了拍儿子的手继续语重心长地说道“目光要看长远看全局不要只盯着一个地方太易激动、太意气。汝什么都好便是心性改不了。” 司马师终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地吐了出来揖道:“儿谨遵阿父教训。” 或许老司马说得也对那种不知死活的恶犬以后的下场肯定不会好但是在职期间、寻常人还真不好随便动他。一旦去动恶犬就会让背后的主人警觉事情可能会变得有点复杂。 …… 秦亮傍晚时分才回家发现王令君和两个侍女已经回家。王令君把他迎进上房时闲聊了几句说是叫父亲王广送回来的。 平时做事一直不紧不慢的王令君此时动作忽然快了起来原来她在亲手给秦亮炖鸡汤正要忙着要去放料。她便叫侍女莫邪给秦亮更衣自己急着去了厨房。 秦亮走到里屋站在那里让莫邪帮忙解下身上的配饰好换一身更舒适宽松的居家袍服。 回到家里秦亮的心情渐渐放松疲惫感也一下子袭上心头甚至早早有了困意。他一天下来其实没有活动太多但用脑力、不比体力活动轻巧。 忽然莫邪的声音隐约道:“君是不是累了?” 她的声音很小但里屋就只有两个人秦亮自然听到了他不禁转头看了莫邪一眼。因为这是莫邪第一次单独和自己说话以前就算王令君不在莫邪做事也是默默不语。 只见莫邪的脸很红低着头似乎好不容易才憋出一句话。不知道她是十四岁、还是十五岁反正看起来脸上还有稚气身材也很单薄苗条神情有点奇怪。 秦亮这时才恍然想起王令君好像当着莫邪的面说过、什么身体不适时可以叫莫邪服侍。 若非莫邪今天主动开口说话秦亮都把 那茬给忘了他平时也没怎么关注两个侍女年龄太小了还是女孩儿的模样。 但秦亮也不想打击这女郎便露出温和的笑容道“有点比在家里呆着要劳累。” 莫邪得到回应顿时仿佛受到了鼓舞又轻声道“君在校事府做官顺利吗?” 一个小女郎秦亮也不想对她多说什么说不定她也只是没话找话只要随便说点就行。秦亮便随口道“挺好。我这次的官职乃一府之令众人都很尊敬我、敬畏我很听话。朝中大臣也好相处目前没什么问题。” 莫邪的轻声道:“那真好妾还以为有人惹了君不高兴。” 秦亮听到这里心说小女生可能懂的东西比较少、特别是权|力场那些但她却有感性的认识能感觉得出来情绪。秦亮深吸了一口气调整着心态。 王令君这段时间的心境还算保持得不错他不想把那些不好情绪、再带回家去影响她。只要她不问他就不说。 其实王令君出身士族必定懂校事令不是啥好官位但她从来没问过。 就在这时帘子外面王令君的声音道:“你们在里面谈什么?” 莫邪顿时一脸慌乱秦亮伸手慢慢往下按安抚了一下便道:“随便问两句琐事。” 王令君道:“更衣之后君出来用膳罢。” 没一会儿秦亮便用舒服的姿势坐到了床上先尝尝王令君亲手炖的鸡肉只吃一口他便尝出味道太淡了。即便喝汤不能放太多盐但盐味太淡、便不能激发出鸡汤的鲜香。秦亮没吭声把舀在碗里的汤全喝了然后盯着鸡肉吃。 他也不评价免得说假话只是做而已。 王令君看在眼里果然美目中露出了些许笑意。吃过晚饭女子们收拾几案和碗筷秦亮仍在外屋的床上与王令君闲聊。今夜不用那么早睡反正什么也搞不成。 不料在天色已经完全黑了的时候院子门楼那边却传来了敲门声。 正文 卷一 第七十九章 无月无星 各家的灯光在夜幕中亮着不知哪家养了狗正在“汪汪汪”地吠叫给这无月无星的晚上、增添了几分不安定感。 来的人是隐慈秦亮往门外又看了两眼只有隐慈一个人和一匹马。秦亮是校事府的主官必定易受校事府上下的关注他住的这地方、自然很容易被人找到。 秦亮招呼隐慈来到了一间厢房里然后叫王康掌灯过来。 隐慈道:“仆本不想夜里叨扰府君不过有要紧的消息。尹典校带人去永宁宫了仆打听了一下大概是掠先帝留下的宫妇去大将军府!” 秦亮听罢骂了一声心里十分不悦。天下那么多妇人非要去动曹魏皇室的人。这事虽是尹模干的但秦亮现在是校事府的主官但凡是校事府干的事、不算一份在秦亮头上? 这条疯狗留不得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专门拖累人要尽快想办法除掉! 不过隐慈能专门前来通风报信显然白天的冲突、确实鼓励了此人。秦亮也几乎可以断定:不管隐慈是谁的人、或者不是谁的人必定与尹模有仇。 早就知道校事府跟筛子似的但凡想做点事、谁都瞒不住。秦亮干不了事他尹模也别想干。 隐慈又有点忧心道:“仆觉得这事可能是大将军的意思尹典校下午去大将军府了。” 秦亮想了想道:“他是去告我的状吧?” 隐慈道:“应该是不过宫妇的事没有大将军的意思尹典校可能没那么大的胆子。” 秦亮皱眉道:“就算是大将军的意思这种事又不是非得校事府来干。” 这时外面起了一阵风风从门窗缝里挤了进来青瓷灯台里的油灯没有被吹灭却左右摇晃起来弄得厢房里的光线忽明忽暗平增几分阴森。 隐慈沉声道:“尹典校之前就经常为大将军搜寻美妇什么歹事都干过。就在不久前在司隶州的一个村子里、有家民户娶妻新妇不幸被尹典校看到了一眼。当晚尹典校就闯进了民户家中诬陷别人盗窃然后把新妇拉到臭气熏天的溷厕内侮|辱了!还强迫新妇食粪。哭声听得仆等都觉得心酸校事府好几个人都知道。” 他顿了顿道“新妇不堪受辱、当夜便上吊而死。后来仆打听了一下新妇在家孝顺乖巧做饭先给父母吃、宁肯自己饿肚子正说嫁个稍好点的人家吃几天饱饭一天好日子没过完、就那么死了造孽阿!” “这什么世道没王法了!”秦亮听到这里气得大骂。他过了一会儿才稳住情绪问道:“当地官员、大族不管吗?” 隐慈道:“他只要没动那些与士族豪强有关系的人谁会去触那霉头?尹模看着什么事都敢干其实他心里明镜似的专门欺凌那些没关|系和门路的人。但凡有点关系的他都不会蛮干就像吴家那事。” 他接着说“有些事仆也是实在看不过去。但那尹模为人暴|戾凶残又有靠|山仆也不敢忤逆他。” 秦亮使劲搓了两下平坦的额头深吸了一口气。厢房里暂 且安静了下来。 过得一会儿秦亮才开口问道:“大将军知道尹模干的那些事吗?” 隐慈摇头道:“欺凌庶民附农那些事大将军应该不知道。毕竟谁会为了屯民附农说话、把话说到大将军跟前?” 秦亮沉声道:“你收集好尹模干过的歹事最好记下有人证的事。先不要找证人签字画押以免打草惊蛇。” 隐慈道:“喏。” 秦亮刚才激|动的情绪很快已经恢复了镇定脸上的杀气也慢慢收敛。 又安静了一会儿秦亮见隐慈有心投靠自己便想起了那天廷尉府的事问道:“被关进廷尉府牢狱的人是谁?我怎么没在案牍上看到有半点记录?” 隐慈的神情顿时黯然说道:“仆的一个同乡叫吴心。她从没在校事府的名册上故无从查起。” 秦亮道:“我会想办法帮你把人捞出来。” 本以为隐慈会很感激不料他摇头道:“没人能救她出来不可能的事。不过府君好意仆心领了。” 秦亮却道:“我最喜欢尝试不可能的事。” 隐慈听到这里观察着秦亮是不是开玩笑他过了一会儿便正色道:“若府君能把吴心救出来仆这条命就是府君的。天地可鉴如有二心天打雷劈全家不得好死!” “看来对你是很重要的人。”秦亮听他诅咒发誓便说了一句。 隐慈道:“是。” 秦亮寻思刚才已经说了一会儿话这时候还可以赶去永宁宫他便起身道:“尹模走哪道门?” 隐慈拱手道:“仆随府君一道去。” 就在今天同一天隐慈在吴家还被吓得畏缩这会儿胆子倒大起来估计真的相信秦亮可能捞出人。秦亮看了他一眼说道:“也好。” 秦亮便叫隐慈在门楼等着自己先回屋袍服也不换径直找到那把邓艾送的剑带上又唤王康、饶大山备马。 王令君见状问道:“夫君出了什么事?” 秦亮道:“校事府有条疯狗到处干坏事我今晚只是去制止他不会有什么事。卿先睡罢。” 王令君看着他的脸说道:“我等君回来。” 一行四人骑马出了门楼侍女随后关闭了院门。永宁宫也是皇室的财产、同在洛阳城内但不在皇宫那边位于皇宫南边偏西、约三里多地。 入夜之后里坊的门关了。秦亮出示了校事府的印绶命令小吏开门。 隐慈带路秦亮骑马赶过去还没到永宁宫便在大路上撞见了一队车马不是校事府的人马是谁?有两个校事秦亮都能认出来。 秦亮拦住了人马的去路几个校事和兵卒都上来拜见。没一会儿满嘴硬胡须的大汉尹模也拍马过来了他长着一个冬瓜形状的脑袋眼里全是凶光戾|气。 尹模的态度比白天时要低调一点但撕 破脸后、已回不到以前的表面恭敬他骑在马背上拱手道:“这么晚了府君这是做甚?” 秦亮也不废话直接说出了自己的诉求和命令:“把永宁宫的宫妇还回去。” 这狗曰的还在东拉西扯说道:“送去永宁宫的人都得孤苦终老在那里换个地方住这是为她们好。” 秦亮不想和这厮啰嗦但他比较习惯先在道义上站住脚、以增加底气“她们在永宁宫起码衣食无忧干净体面。国家养到老只有一个理由她们是皇室的人。汝带她们去做伎很快人老珠黄谁来管她们?没有了合法的皇室身份只会越过越差。” 尹模道:“府君非要与我过不去?我说句话府君别气君还是太年轻知道丑侯家与大将军的过往吗?知道今夜我做的事是得谁的令吗?” 他说到这里脸上竟然露出了傲慢的神情好像他自己就是大将军一样看秦亮时也是斜着眼、半睁着瞅。 秦亮冷冷道:“那汝知道私掠先帝宫妇是什么罪吗?我们先去找河南尹、然后找廷尉汝不乖巧把这个大罪扛下来还敢往大将军身上泼脏水?” 尹模的眼睛顿时全部睁开了表情有点憋屈、又有点不服的恼怒一边不断用力点头一边说道:“府君狠!” 秦亮心说真狠的话、直接就报官把事情闹大你踏马今晚就得吃不完兜着走! 正如秦亮的看法真狠的人、不说直接干但凡说出来就只是威胁一般不会真干。今晚秦亮的威胁也是同样的意思。 但这样把尹模弄进去说不定这厮仍然死不透。还是小不忍则乱大谋再忍!不急于今夜。 尹模只能暂时听从秦亮的意思下令调转马车。尹模忽然凑上来低声道:“府君其实我们之间只是有点误会没必要这样彼此一直过不去都是大将军的人有啥好处?” 他一边说一边又拿眼瞧后面的隐慈眼神恶狠狠的仿佛要把隐慈生吞活剥。隐慈先是担忧地看了一眼秦亮然后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秦亮一声不吭不置可否。 亲自监督尹模把人回到了宫门、看见两辆马车进去了秦亮这才带着尹模等一众人离开此地。 回到了乐津里的家里秦亮走近里屋。和身躺在榻上的王令君立刻坐了起来看到秦亮她隐约松了一口气语气依旧温柔“君回来了。” 秦亮道:“今夜本就无甚风险。”他接着沉吟片刻说道:“不过明日一早我把卿送回王家先在王府呆一阵子过几天再回来。” 王令君问道:“为何?” 秦亮道:“想想其实不会有什么事。但疯狗不能以常理度之多一点不太可能的推测、也许不是坏事。主要是我最不能接受卿受到伤害。” 王令君听到这里神色复杂又是担忧又是感动“夫君……君从来没说过这种话。” 秦亮道:“睡罢养养精神。” 正文 卷一 第八十一章 自己找吃的 一大早秦亮就知道是阴天云层压得很低、又没什么风很宁静的天气却隐约让人感到有点莫名的压抑。 秦亮到了校事府一切也很平静看起来很寻常的一天。只不过从人们的眼神里才能发现气氛有点不对毕竟大伙儿不能把昨天的冲突、当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若是有人留心也能发现秦亮身上多了佩剑。 这把剑就是邓艾送的那把做工和铁质都很一般就像秦亮对孙礼说的“不值钱”。秦亮也没有特意珍藏只不过他此前一直做掾属文官平时几乎不使用兵器、也就未曾特意去购置正好有人送了一把便留到了现在。 有时候珍贵的东西可能转手就当贵重礼品送走了。普通不值钱的用处不大、丢了又可惜反而能长久。 没一会儿大将军府的掾属陈安来了。果不出所料尹模昨日当天就急不可耐地告了状。据陈安说曹爽应该有点生气要召秦亮去当面解释。 不过秦亮并没有慌毕竟大将军府派过来通报消息的人、是陈安。 秦亮成婚是宴请了宾客的谁不知道陈安是媒人?曹爽派的这个人选是个好迹象。于是秦亮甚至都不急着去了请陈安回禀、下午才能去大将军府并托陈安安排与大将军府长史先见个面。 陈安说完话被送出邸阁、到台基上时他再次提醒了一句秦亮叫秦亮要有些准备。 秦亮听到这里顿时稍微有点心暖这个陈安不怎么主动和自己交往、关系其实处得略淡但关键时候对自己还算真诚靠谱。秦亮不禁缓缓地揖拜道谢。 陈安见状忙回礼道:“仆是比较懒的人没为君做什么事君不用谢。” 秦亮道:“懒的人好事少不会自寻麻烦。” 两人顿时相视微微一笑。 秦亮站在高台基上目送陈安走出校事府的门楼。陈安出门时又回头看了一眼并向这边拱手。 观察了一会儿天空秦亮估摸了个时辰。天色虽然有云层但太阳所在的位置能看出迹象只需要细心多看一会儿。 这时秦亮转身回到了前厅走进侧门里的署房、看到隐慈 时见他正独自跪坐在那里奋笔疾书。隐慈从席上矫健地爬起来揖拜道:“府君。” 秦亮故作轻松伸手往下按、做着手势“卿只管忙自己的。”接着便侧坐在几案旁的筵席上他的姿势不太端正、但坐得比较轻松舒服又转头看了几眼案上正在书写的竹简。 “昨夜赶着去拦尹模没时间多问。”秦亮开口道“吴心犯了什么事?” 隐慈愣了一下眼睛里掠过一丝欣喜。隔了一夜秦亮还记得吴心的名字显然是很当一回事了。 秦亮见状便径直给他更多希望“我们这事不能就这么便宜了高廷尉事前就要趁早、跟他做点交易。不然我们冲前面他高廷尉只要隔岸观火、坐收渔利岂不是白……那啥?” 隐慈沉吟片刻又张望了一眼通往前厅的门正色悄悄说道:“吴心受大将军之命夜入太傅府。不料消息走漏她刚进内府便被一群人围住抓了个正着。” 正如秦亮所料这校事府和筛子没区别想安排人做点什么即便很小心也很难藏住事。 秦亮问道:“去太傅府做什么事?” 隐慈道:“仆不知道也不便多问仆只知道吴心接受了大将军的命令。吴心是被尹模举荐上去的后来就没能再见面了。”他说到这里微微叹了一口气苦笑摇头道“最后一句话竟然是‘汝记得自己找些东西吃’。” 秦亮观察着隐慈的神情觉得吴心不只是他同乡那么简单。 署房里沉默了一阵阴云的天气、无风不说话时显得环境很宁静。 前年秦亮就听说了司马懿的人孙资刘放在朝堂上、当众扯什么大司马这个官位不吉利借题发挥似乎想警告曹爽的人不要轻举妄动可能就是暗示刺杀的密事?如今看来吴心被派潜入太傅府是为了刺杀司马懿? 这个吴心被关押的时间似乎是真不短了难怪隐慈说捞人不可能。 秦亮一番推论此刻已几乎可以确定高柔就是司马懿的人。这些老油|条立场往往潜藏得深平时都是国家、朝廷、大局这样的词挂在嘴上一般人不容易看出来。 “我知道了。”秦亮拿手一撑爬了起来。 隐慈也起身送秦亮到门口。 秦亮却忽然转身问道:“那句话是谁说的?” 隐慈想了想道:“府君问的是哪句话?” 秦亮道:“就是那句什么自己找吃的。” 隐慈一愣恍然道:“吴心说的。” “哦。”秦亮点点头走出署房。 接着他出邸阁唤来王康和饶大山三人便乘车出门。这回去廷尉府没有大队人马壮声势。沿着走过的路秦亮来到了廷尉府经过一番交流和通报。他被带进府中然后去了阁楼在厅堂见到了高柔和一些佐僚。 见礼罢高柔道:“仲明怎想起来老夫这里了?” 秦亮故作轻松地笑道:“上次的烤黑猪肉不错有点怀念。” 果然高柔也摸着花白胡须呵呵笑了一声眉间严肃而深的竖纹、似乎也舒展开了一点正是伸手不打笑脸人高柔抬起手道:“请。” 秦亮却轻轻问道:“可否借一步说话?” “哦?”高柔略微有点诧异接着便道“楼上请。” 于是秦亮跟着高柔上了阁楼高柔又叫退了两个佐吏两人走到窗户旁的几案和筵席旁边。高柔正要跪坐下去秦亮便道:“拿个人给明公换吴心。” 高柔立刻停止了动作愣了一下转头道:“谁?” 秦亮道:“尹模明公可知?” 高柔脸上的表情变化得十分丰富也许是皱纹太多秦亮都分不清是何种神情了反正一直在变。过了一会儿高柔才点头平铺直叙地说道:“知道。” 本来好像有很多话可以商量却不知为何、两人一下子忽然没话说了毫无征兆地陷入了冷场他们也不再入座。 高柔踱了几步走到了窗户前观望着外面的房屋。 秦亮沉住气也不吭声但也无法看出来高柔究竟是犹豫、还是不信任权衡得失应该是高柔这种人必有的过程。于是秦亮决定试探一下主动说道:“仆如果送不来尹模明公也不用放吴心。” 正文 卷一 第八十一章 握刀之手 高柔望着窗外头也不回地问:“仲明为何要除掉尹模?” “并非一定要除能不能除也不一定。”秦亮反应很快立刻就答复。 接着他想起、刚才已经基本判定高柔是司马懿的人便顺口抬了一句“仆上任校事令的前一天偶遇散骑常侍司马子元。司马子元劝告仆说仲明要以国家为重、将才能施展利于大局。仆做这事不就是听从了司马子元的劝告吗?” 高柔终于转过身来面对着秦亮“那仲明又为何要救一个女犯?” 女的?秦亮之前问了隐慈许多有关吴心的事单是忘记了问性别。 秦亮却反问道:“明公又为何非要关押一个女犯那么长时间?” 高柔一下子倒给问住了就好像有人问他一加一为什么等于二、这不就复杂了?高柔当然没有鄙视秦亮因为他和秦亮打了两次交道明显看得出来、秦亮不是个算不清加法的傻子。 老年人虽然可能老奸巨猾但临场反应确实跟不上年轻人高柔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道:“吴心只是把刀不是握刀的手。” 其实吴心是不是刀、也是两说起码没有证据。按照隐慈的说法吴心刚进去就被逮住了怎么证明她进去干嘛的?说是偷点东西不行吗? 高柔顿了顿又道:“经过廷尉府长时间的审问也不是尹模。” 秦亮道:“握刀的手不可能是大将军只能是尹模。” 两人相互打量着。秦亮接着又道:“不然明公是打算与大将军撕破脸了?” 高柔听到这里眼神微微有点变化。秦亮马上又说道:“既然如此吴心对明公还有用吗?” 片刻后高柔便说道:“先交尹模我再放人。不交人不放人。” 秦亮道:“吴心没用尹模难除。明公得再帮我除掉个不重要的人请明公给他坐实罪名。” 高柔道:“怎么给尹模定罪我说了算至少死罪。” 秦亮道:“此人十分凶悍且在校事府根基颇深、不容易拿下。为防夜长梦多、徒增枝节仆可不管死活。但由校事府的自己人送来廷尉明公定罪自不必有所顾忌。处刑后仆要尹模的人头。” 高柔点了点头秦亮伸出了右手。高柔愣了一下毕竟击掌为誓的手掌位置要高一些不过高柔回过神来、也跟着这么伸出了右手。 秦亮一把握住高柔的手上下摇了摇看着对方的眼睛道:“一言为定。” 高柔道:“仲明若真敢除掉尹模老夫定刮目相看。” 说完话秦亮便下楼离开了廷尉府。时间还早他继续在邸阁前厅呆了一上午吃过了午饭才到署房中叫隐慈交出简牍。没写完也不要紧有一些就够了。 午饭后秦亮便不再耽搁径直乘车赶往洛阳东北方向的大将军府。早上和陈安说好了的要下午才去。 进大将军府感觉就像回家一样。秦亮在这里呆了几个月比对校事府熟悉多了。他先见到了长史令狐愚说了一会儿话。 令狐愚是王凌的外甥秦亮见面直接叫一声“表叔”。他这是第三次与令狐愚见面、其中一次是昏礼的宴席上彼此之间并不熟但亲戚总好过外人。何况令狐愚在大将军府说话比陈安管用得多。 由令狐愚安排后秦亮在侍女的带引下去了曹爽的起居室。 曹爽刚刚换了身衣裳正坐在一条胡床上他这个坐姿、看起来比跪坐时还要胖完全看不见股下的绳床人就像是蹲着在拉翔一样。令狐愚直接挥手屏退了侍女和左右。 秦亮揖拜道:“仆得大将军召下午才来拜见请大将军恕罪。仆上午去见廷尉高公了。” “哦?”本来正精神萎靡的曹爽一下子有点兴趣了。中午吃饱之后人确实容易昏昏欲睡。 秦亮见状便继续道:“仆在校事府一听说、吴心被关在廷尉府的事便已做好打算去见高公。高公说吴心是刀不是握刀的手。” 曹爽本来好像有话要问秦亮听到这里就没再吭声。 秦亮道:“仆认为握刀的人必定就是尹典校尹典校不承认所以到现在、也还什么事都没有。这样的事尹典校敢推到大将军身上朝臣会怎么看待大将军?” 曹爽默然不语。 秦亮看了一眼曹爽便道:“故仆告诉高公吴心就是受尹模指使!请高公把案结了尹模就是罪魁祸首只等大将军点头。” 秦亮说罢等了一会儿便掏出了简牍放在案上“还有这么多罪状大将军英明神武不可能下令做那些事。” 曹爽拿起简牍翻看起来皱眉道“上面所写都是真的?” 秦亮道:“绝无构陷全都有人证。另外昨夜的事尹模去永宁宫劫宫妇彼时擅作主张、想逢迎大将军。仆随便一问却说是大将军下的令。” 曹爽摔下简牍说道:“放肆!” 秦亮忙道:“这个人的名声已经坏透了干的事不堪入目。不仅想胁迫强|奸丑侯之女得罪士族同僚还在乡间肆意妄为。民妇生得俏一些出嫁第一天洞房就被他奸了还强迫人吃粪逼出了人命。他干过的事、不止是简牍上所记简直是罄竹难书。” 说到这里秦亮沉声道:“以前是陛下纵容校事陛下是不会犯错的圣人所以错的必定是校事;但世人可不会认为大将军一定不会犯错。” 曹爽虽有恼怒之色但没有马上露出杀气。尹模毕竟是他的人何况尹模干的一些事、估计真的是得了曹爽的授意。 秦亮便换了一个法子说道:“汉景帝只为了平息众怒连自己的老师晁错也腰斩了。如今尹模已惹众怒朝野、乡间怨声载道全是他肆意妄为。其咎由自取却非为谁背负罪名大伙都明白绝不会怪大将军无情。” 他稍作停顿又提醒道“做有些事校事府用不上了尹模也不好用大将军须得重新收集人手。” 曹爽想了想道:“仲明且回去等着我再想想(找人商量)。” “喏。”秦亮拜道直起身后又道“对了尹模打 着为大将军搜寻美妇的名义送进府十个人、得逼|死五个。最美的妇人多半他倒先尝了。” 曹爽听到这里顿时怒气涌上了脸上的肉肥肉也变红了。 “仆告退。”秦亮后退了几步看向一旁的令狐愚两人对视了一眼。接着秦亮便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该说的话已经说完。 秦亮走出房间、走过一道门楼来到他熟悉的前厅庭院回廊仰头呼出一口气。但可能是天上云层太低的缘故他总觉得好像有点闷便伸手拉扯了一下深衣上的交领。 时间还早秦亮一路回到校事府正好碰见尹模也在。上午却没见到这个人反正尹模从来不听秦亮的、做事也不打招呼。 尹模竟然主动上前揖拜问道:“府君早上去廷尉府了?” 秦亮一边腹诽、我去哪还要给手下打招呼?一边给尹模说了句实话:“昨夜的事不会闹到廷尉府。尹典校的事终究还是要看大将军的意思。” 尹模顿时舒出一口气眼神里闪过一丝笑意又问道:“大将军召见了府君?” 秦亮点了点头说道:“对了隐校事说要去买点熟|肉和酒欲请尹典校喝两杯。我也来尹典校赏脸否?不过喝酒最好等要下值的时辰。” 尹模道:“府君既然开口仆当然不会马上拿他怎么样。” “甚好。”秦亮点头向台阶上走去。 秦亮回到前厅隐慈立刻迫不及待地迎了上来。秦亮走进了侧面的署房但没有关门他转头看了一眼凑到隐慈耳边悄悄道:“汝与王康、饶大山先去准备点东西不要声张。晚些时候待我下令我们就一起把尹模拿下!” 隐慈低声道:“仆有一些过命的弟兄……” 秦亮摇头悄悄说道:“做事不一定是人越多越好。有时候反而越少越好万勿告诉别的任何人。” 隐慈弯腰道:“喏。” 秦亮说罢走到了前厅到上位跪坐下来看简牍。这个姿势确实不怎么舒服不过习惯了还好下面有垫子、垫子上有席子。 能做的准备已经做好秦亮也尽力去劝说了曹爽但曹爽会不会同意、真还不能确定只是感觉机会还是不小。秦亮正在寻思如果曹爽不答复要不要直接干掉尹模?反正大将军府那边、招呼已经打过。秦亮正在评估和权衡两种选择的后果。 不知过了多久秦亮放下没怎么看进去的简牍踱步来到了门外站在台基栏杆旁边一边看天、一边注意门楼的那边。 洛阳这个季节经常有风但今天一点风都没有庭院里的树梢一动不动看起来好像死气沉沉的。 他站了一会儿便又回到了前厅看见隐慈便道:“卿找个人去买些酒肉回来罢买香味大的东西。” 隐慈有点不解但这种小事他也没问便应了一声出去。 秦亮重新回到上位在席上跪坐下来他向后甩了一下宽袖收口的袖子然后暗自深吸一口气重新双手拿起了简牍。 正文 卷一 第八十二章 酒香腥气铜铃声 隐慈差人去把酒肉买回来后来陈安也来了。 陈安一来秦亮的心情就开始变好。秦亮跟陈安在一起聊天感觉还行这个人的话不多不少感觉就像那种君子之交淡如水、却又不会太无趣。 署房里弥漫着熟煮的肉香味酒杯里浑浊的酒水也散发着酒精和粮食发酵的气息。屋外也起风了小风从窗户吹起来空气流通一快、反而让人感觉很舒爽把酒肉香味飘得到处都是。 夕阳从云层里冒了头不知何时一缕阳光也隔着竹编帘子透进来在地上留下了温馨的点点斑驳。 “那个嘴上角、右边脸颊上有痣的佐吏还在长史府?”秦亮端起酒杯。 陈安看了一眼门口也陪着端起酒杯点头道:“还在大将军府调去守了门楼。” 秦亮笑道:“那人特别有意思算了不说我们还在吃东西季乐兄一会该吃不下肉啦。” 陈安笑了笑。 就在这时敞开署房门外传来了一声“哈哈”大笑:“府君与人已经喝上啦竟不等仆!” 一个生得冬瓜脑袋、满嘴硬胡须的人阔步走到了门外。秦亮转头一脸笑意抬起手、用手腕控制右手刨了刨做出招呼的手势“来来。尹典校就等你啦。” 尹模闻着香味遂看着席案上的东西走了进来。 不料他刚跨进门躲在门后的隐慈猛地一推木门“砰”地一声就把密不透风的厚门给关上了!外面隐约有人痛呼了一声、好像被门撞到了但是声音不太能听清秦亮选的这间署房的木门特别厚实。隐慈随后拿身体顶住木门伸手就去摸门闩。 外面“笃笃笃”传来了急促而沉闷的敲门声。 尹模脸色大变刚刚往回转身饶大山便提着硬木棍大吼了一声“杀啊”壮如山的魁梧身体直冲尹模。尹模立刻闪身一躲饶大山冲了个空臀上被一个侧踢、挨了一脚。 秦亮暂且没有拔剑提起脚边的硬木棍人也跳了起来直接冲向尹模。 “唰”地一声尹模拔出了环首刀迎着秦亮远距离过了一招木棍与环首刀“哐当”碰撞了一下。尹模立刻提起了小心目光一直关注着秦亮哪怕飞快转头看情况时、尹模也没敢把目光从秦亮身上完全挪开。 “大山顶门!”隐慈看出饶大山是个没什 么手法的棒槌但力气非常大。 秦亮定住神立刻拿起木棍急攻尹模身手确实很不错连挡了两次速度极快的进攻。这时出现了一刹那的机会、尹模的下巴便挨了木棍顶端的一计反手挑但秦亮没用上力道、伤害不大。尹模紧张地边退边舞环首刀。 饶大山已经顶住了木门隐慈也拔出环首刀冲上来了。 尹模的注意力、全投入到了分开站位的两人身上他大步后退着想赶紧退到角落里、先藏住侧后翼。显然尹模了解隐慈的斤两加上秦亮的身手尹模已是非常紧张。 就在这时忽然“砰”地一声一直在墙边躲着既没吭声、也没动弹的王康忽然从后面伸长手、一棒子敲在了尹模的脑袋上然后就急忙跳开了。 “哎呀我嘈汝娘!”尹模身手摸到脑勺上大骂一声。 秦亮趁机一棒扫了过去这次结结实实打在了尹模的侧脑。尹模痛叫一声跪到向地上。 隐慈见状一刀脊猛击在了尹模的右手腕环首刀“哐当”刚一落地秦亮便跨步一靴子把刀踢走。两人的动作严丝合缝没有一点间隔。 “拿绳子。”秦亮转头对王康沉声道。 一小会儿后尹模就清醒了不少这厮真是耐揍但此时他已经被五花大绑了。 尹模“呸”地吐出一口血水有气无力道:“府君怎么向大将军交代?敢杀我?哈!” 秦亮冷冷地沉声道:“我不仅要杀你还要侮|辱你的尸首。” 这时陈安终于走了过来愕然道:“这……” 秦亮转头低声道:“外头的敲门声就没停过看样子不补一棍、可能不容易把这人带出署房门。但你们不要把补棍的事说出去季乐兄回禀大将军就只说此人已说不出半个字。” 说罢秦亮便拿起木棍在尹模的太阳穴位置试了试然后跨出了个能使上劲的马步。 “慢慢!”尹模脸色煞白“府君饶命都是自家弟兄有话好好说。仆错了仆狗眼不识泰山。” 秦亮听他说话声音低沉、没什么力气了便没理他想了想又把硬木棍在他后脑勺位置试了一下。 尹模缩着脖子眼睛里充满了恐惧哭着脸道:“仆还有用仆对府君和大将军都有用。等……” “等” 字还没完全出口便是“砰”地一声闷响尹模的后脑勺挨了力度极大的一记闷棍几乎能听到颅骨碎裂的声音。他没再能出声人直接软软地向前倒下眼睛、鼻子、耳朵慢慢渗出了血水但人居然还没死手脚能动弹、嘴张着还在呼吸。 但这个样子必定救不醒了。 尹模倒下后一枚铜铃从他怀里滚落出来在地上滚动时发出“叮叮叮”清脆的轻响腥味也开始散到空气中。 几个人无不瞪圆了双目站在原地大口呼气。忽然秦亮“阿”地喝了一声冷不丁吓得饶大山身体一抖一脸茫然不知道秦亮在发什么神经。 秦亮见饶大山被吓到了顿时指着饶大山的傻样“哈哈”笑了一声。王康与隐慈脸上也露出了笑容大伙渐渐松了一口气。 这是秦亮第二次杀人比第一次的感觉好多了主要因为第一次那个吴军军汉、多半不是什么坏人。但这次的尹模秦亮杀了还觉得不够心里对他毫无怜悯。 “开门。”秦亮回头看了一眼密实而厚重的木门等了一会儿才下令道。 饶大山把魁梧的身体让开抽出门闩顿时一群人涌进来。看到地上的场景人们无不神情剧变、瞪着双眼。后面还有更多人想上前。 有人正愤怒地盯着秦亮。秦亮道:“谁是想给他报仇还是想给他陪葬?” 房间里鸦雀无声无人回话。 秦亮见状又道:“事已至此人都没救了。不服的与其现在以下犯上不如往上面说。”他说罢径直指着进来的人群点了两个人“去拿担架来。” “喏。”一个汉子应道。 没一会儿校事兵卒就找来了担架大伙儿把仍旧绑着绳子的尹模抬了上去。秦亮又招呼士卒把尹模抬到庭院抬上马车。 人群慢慢让开了一条路大家都引颈想亲眼看看尹模弄得还有点拥挤推攘。这尹模在校事府确实颇有积威定有一些追随者但人们对这种人忠心耿耿的可能性极小多半应该是既恨、又怕。树倒猢狲散大家都还要养家糊口。 有些人没吭声估计还没回过味来。有些人已是急着向秦亮揖拜见礼满脸都是敬畏和称赞“府君。”“府君。”这时总算有人开了口。 众人先后走出邸阁隐慈招呼了一群人上来这下秦亮身边的声势更大了。 正文 卷一 第八十三章 邙山 云层之间的夕阳还没下山官府还不到关门的时候秦亮等带着一队车马、径直去往廷尉府。 此时的太阳加上云层的干扰光线的饱和度很高映在同车的隐慈、王康、饶大山脸上好像给他们的脸涂上了一层猩红的染料皮肤都变红了。这样的光又如同火一样充斥着热情。 秦亮掏出了一枚小小的铜铃正是在署房地上捡来的他拿起来在夕阳下摇了摇又发出了“叮叮叮”清脆的轻响。 几个人听到声音都被吸引了注意。毕竟在马车上无事可做、一点小事就能引起人们的兴趣。 “这个铃铛送给隐校事。”秦亮道。 隐慈问道:“仆不识货不知有甚讲究?” 秦亮道:“不值钱很普通的东西。” 隐慈笑了笑几个人都已经从起先的紧张中放松下来了。 秦亮却好像还身在署房内仍然在回味:“但可以留着做个念想摇一摇将来就能回想起年轻充满斗志、不愿忍气吞声的激|情岁月想起今天我们干过的事。没有无奈更无长吁短叹只有畅快的恨。” 他的目光从三人脸上一个个看下去“弥漫着酒肉味、血腥气味的官署房间里夕阳的光如血一般红洒得满屋都是浓墨重彩这时传来了颅骨碎裂的声音。叮叮叮!铜铃也响了这就是发|泄恨意、手刃祸害的声音。手起棍落去|死!铜铃声在笑在赞颂我们。” 三人的脸上不知是夕阳的颜色还是因情绪而变红每个人的眼睛都很亮。 隐慈伸手要了铜铃拿在手里摇了摇又看了一眼秦亮、便越摇越急铜铃声在车厢里响个不停。 “仆听这声音想起的倒是尹模的讨饶。不要杀仆仆还有用对府君有用有话好好说饶命啊。”隐慈把声音学得还有点像了顿时逗得几个人“嘿嘿”直笑气氛稍显诡异可怖。 但相比尹模伤害过的人这点嘲笑又算得了什么? 一大队人马来到了廷尉府时间已不早但赶上了还没关门。高柔闻讯亲自来到了庭院。在秦亮的带引下高柔掀开了一辆马车的后帘看到躺在担架上五花大绑的尹模又亲自凑上前看了个仔细。 高柔的神色还在诧异之中若非亲眼所见可能还不相信。他脱口道:“一天内仲明就除掉了他?” 秦亮皱眉道:“这种人多活一天就多造一天孽。” 高柔道:“可惜说不出话了看样子活不过今晚。” 秦亮道:“不打成这样仆不容易将他制服也不易带出校事府。高公答应仆的事?” 高柔想了想转头痛快地说道:“放人把吴心带出来。” 听到这里隐慈愣在了原地。秦亮早上过来廷尉府谈生意隐慈并没有在场秦亮之前一直想着怎么对付尹模、也就没顾得上说。 毕竟在隐慈眼里救吴心是“不可能的事”连探 个监都很难办到。于是隐慈一脸震惊先看高柔、是不是开玩笑然后把目光停留在秦亮的脸上。秦亮从余光里看到他的脸上浮上了因极度激|动而出现的病态红色。 等了一阵一个身穿囚服的年轻女子、便被人带了过来应该就是那个吴心。 吴心浑身脏兮兮的披头散发还沾着稻草屑脖子上有伤痕甚至嘴角下的下巴上都有一道鞭尾的痕迹。但秦亮一眼就看出来了这个女子的骨骼生得很顺。人说美人看骨不看皮其实骨、肉、皮都要看各有各的好光有骨如果身材太干、或太胖也不好看。但至少吴心的骨真不错。 只不过她在里面关久了估计营养不良又吃了很多苦头人看起来很憔悴皮肤苍白没什么光泽。有点意外的是人已经瘦成那样了胸襟还挺鼔。 秦亮很快透过那乱蓬蓬的头发看到了她的脸脸型很好看。额头不饱满但挺平整类似瓜子脸、略宽线条几乎没有圆润感;但她这种平整、不太立体的脸型线条圆润了反而不好。眼睛仍然很明亮但冷如冰窟、没有丝毫诸如笑容温柔之类的正面情绪。秦亮回头看了一眼隐慈觉得这俩人必有血缘关系。 “哥哥。”吴心沙哑的声音唤了一声。 隐慈用力点头声音有点哽咽:“好好出来就好。上马车我们这就离开这里再也不回来了。” 秦亮向高柔揖拜告辞与隐慈吴心两人上了一辆马车然后对着前面说了一声:“回校事府。” 吴心上车后没说话似乎也没看秦亮但她肯定在留意这个陌生人。 隐慈道:“这位是校事府的校事令府君秦仲明。卿能出来全赖府君出手。” 吴心没吭声只是微微抬头眼睛从乱发中盯了秦亮一眼。这眼神是个狠人至少绝非一般妇人能有的心态。而且这娘们竟然敢只身夜闯司马懿府胆子不是一般大。 “深秋了他们还给你穿这么薄。”秦亮好言道对吴心的失礼一点都不计较见她饿瘦了的身体穿着单薄的衣服、确实有点可怜。 隐慈立刻脱下了身上的袍服披在吴心身上。 秦亮掏出了丝绸手绢轻轻揩着吴心的下巴伤口“廷尉府的人简直没有人性。回去洗干净再上药不然可能化脓。” 吴心没有感谢若非她之前唤了一声“哥哥”秦亮甚至认为这女郎是个哑巴。这两人好像是兄妹关系可为什么一个姓但秦亮也没有多问也可能是表兄妹罢。 隐慈在旁边默默地观察着这时一脸歉意道:“她就是这样的性子府君勿怪。” 秦亮道:“无妨无妨。” 吴心忽然开口声音仍然沙哑“妾养几日再陪君睡。” 秦亮愕然看着隐慈道:“这……” 隐慈张嘴欲言又止终于开口说道:“府君别误会吴心无须靠色相过活。不过她应是觉得府君有救命之恩、又对她有意她便愿意如此回报府君。” 秦 亮忙道:“我确实好像太殷勤了但有点误会并无亵渎之意。” 车厢里的气氛顿时尴尬起来。 一队人马到了校事府秦亮走下马车便回顾左右道:“时辰不早了下值罢。” 众人纷纷揖拜告退态度比今天上午都要恭敬很多。秦亮正准备换自家马车这时隐慈道:“请府君到阁楼上仆有话要说。” 几个人便又来到了阁楼二楼官府的房子就是高不仅有楼、且是建在高高的台基上。站在这里连城外的山脉亦能隐约看到黑影。 隐慈道:“仆发过誓这条命给府君了。” 秦亮道:“卿的命没什么用我也不要。” 隐慈神情尴尬愣了一下。 秦亮却继续道:“卿最有价值的东西是忠诚。” 隐慈一脸恍然大悟指着远处的山影道:“仆指邙山为证隐慈从今往后只效忠于秦仲明如有背叛乱剑穿心、死于非命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他说罢跪到地上对着北面的邙山方向行稽首大礼。 古人对发誓是很郑重的比后世的人更相信这些东西得多。这么发誓的话可信度极高。 秦亮等他做完了整个仪式才赶紧上前扶起说道:“卿放心我不会让卿去送死只要一起做事将来功成名就同享富贵。” 隐慈道:“仆愿追随府君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秦亮笑了笑又侧目看了一眼吴心她已经把隐慈的袍服穿整齐了、连腰带都已系好。只是大小不太合适仍然像披了一床被子。好在吴心个子不矮不然袍服得在地上拖着。 隐慈道:“仆担保、吴心完全可靠。她是那种谁用心待她、便舍得性命的人让她追随府君左右仆反倒更放心一些。只有一条命至少不会所托非人。”他说到这里又苦笑道“我们这种人不就一条命还有用吗?” 秦亮想了想也不多说只道:“汝等那么久没见面先回家罢好生相处几日。好好给汝妹治治伤。” 隐慈点头道:“喏。” 秦亮看了一眼北面、被隐慈指过的山影此时已经不太看得见了。太阳一下山光线的亮度下降得特别快。他说道:“我也得回家了。” “恭送府君。”隐慈的声音道。 秦亮头也不回一边朝楼梯口走去一边抬起手向后挥了挥示意。 坐上回家的马车秦亮顿时感觉一阵疲惫袭上心头什么都不愿意想什么也不想做。他倚靠在木板上甚至想眯一会儿伸手拉扯了一下深衣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来。 秋季渐深天一黑感觉确实是越来越冷。 王令君还在王家今晚秦亮还是准备去王府睡觉。原来他从来没嫌弃过曹爽送的那个院子但现在那里若无王令君、就好像只剩下一个空院子。 正文 卷一 第八十四章 把人当人 阴了两天雨没下来倒是起了一夜肆意的风把云给吹散了。 太阳没出来前光线还有点朦胧但看得出来、今天是个好天气。于是郭太后一早就来到了芳林园。她等着上早膳的时候有个宦官正在旁边、讲最近洛阳发生的事。 郭太后才三十多岁但她几乎不出皇宫半步对于外面发生的事都是由别人转述给她听。 她虽然年龄有点大了但肌肤保养得很好。要不是长得非凡文皇帝曹丕也不可能把她从西凉抢回来接着文皇帝的儿子曹叡又看上了她后来不顾西凉郭氏叛乱过、还给她封了皇后。曹魏两代皇帝都给她的美色做了证实。 好在这个宦官讲什么事都能惟妙惟肖还带点表情和动作讲得总是比较有趣这也是一种吃饭的本事。郭太后最喜欢听这个宦官来讲不太愿意听别人说。 宦官起初讲的事确实没什么意思哪怕他已经很卖力了但郭太后还是拿白生生的纤手遮着小嘴悄悄打了个哈欠。可能也有起床太早的缘故。 等宦官说起西南边永宁宫、先帝宫妇被校事府掠夺的事郭太后才稍微有了点兴趣。不过她也不怎么在意这种事也不稀奇她也没办法。 但宦官已经观察到太后的些许兴趣于是把这事说得更细就好像他亲眼目睹了过程一样。 “那新任校事令说她们在永宁宫的日子至少干净舒适国家养着她们到老是因合法的皇室身份。汝把她们带出去做伎很快人老珠黄谁来管她们日子不是越过越差吗?”宦官昂首挺胸学着口气说道不过声音比较尖还是没有那种气质。 郭太后听到这里黛眉微微向上一挑一下子就有诸多思绪和心情涌上来但只是随口说道:“他还真是把妇人当人看。” 宦官听到郭太后终于有了回应急忙附和道:“太后说得可不是?” 但郭太后没有继续说下去刚刚也是没多想、顺口说出来的一句话。 郭太后到了洛阳之后她自己其实很受宠爱还惠及了郭氏族人。但她仍然知道妇人只是“君子”们的把玩物件、泄|欲工具和听话牲口更别说妇人居然也可以有自己的诉求和愿望了。 就像明皇帝原来的那个皇后、毛皇后只是因为没有被邀请来游园有点醋意问了明皇帝一句、昨日游得高兴吗?毛皇后就被杀了。 皇后稍微打听点事、有点自己的 感受就被直接杀掉更毋庸谈寻常的妇人。只要稍有不顺从有点不听话就去|死吧。 当时游园的地方就是这个芳林园。郭太后身在此地很容易想起那些往事。 她忽然觉得、这个校事令可能是个不一样的人便忍不住用不经意的口气说道:“汝叫他大朝的时候来上朝。” 宦官确认道:“太后是指新任校事令吗?” 郭太后点点头道:“是的。”她想了想又轻声道“汝不要自己去传旨在朝堂见到哪个好说话一些的公卿托公卿带话。” 宦官道:“喏。” ……今天果然是个晴天阳光明媚。 下午司马师便亲自来到了廷尉府被高柔迎到了阁楼上。侍从上完茶汤高柔就叫他们下去了。 司马师一直都是个说话不拖泥带水的人很快就淡淡地说道:“尹模的罪罪大恶极明公可以诛三族把他全家灭了罢。” 高柔道:“昨夜我就已将尹模的家眷连夜抓了这种人的家眷不动手快点、容易逃跑。” 司马师点了点头道:“秦仲明才上任多久?竟然这么把尹模给除掉了确实有些出乎仆的意料。” 高柔沉吟片刻说道:“我以为秦仲明是想了什么办法、先说服了大将军。否则他不敢做得这么过火。” 他接着神色有点复杂脸色阴晴不定感觉有点憋屈“昨日他还跑来廷尉府跟我讨价还价。我现在才回过味即便不答应他的条件他也会做那些事。不过愿赌服输算了答应他也没多大损失。” “有道理。”司马师道。 高柔又问:“子元是不是告诫过秦仲明要他就任校事令后要以国家为重、将才能施展利于大局?” 司马师立刻答道:“说过顺口那么一说。” 高柔道:“他说做这些事就是因为听了子元的告诫。不知道是不是真话反正话是这么说的。” 司马师顿时感觉受到了极大的尊重虽然正如高柔所言、也许是恭维话但这种感觉真的很好就像今天的天气一样让人痛快明朗。 司马师虽在朝中地位也算很尊崇但诸公主要还是因为尊重他阿父司马懿的名望、功劳和地位司马师作为嫡长子自然是要受惠的。 然而秦仲明给予的 尊重不一样把司马师随口的一句话记住了并不是看在谁的面子上。且秦亮是弱冠年纪之人年轻人不可能有老臣那么多世故大多时候态度还是更真诚一些。他要是真的世故就该把恭维话说在明面上而不是背着人说好话。 高柔的声音道:“这年轻人有点意思在什么地方都能想出法子做出让人刮目相看的事来。即便到了昨天上午我也是真没想到他能直接搞|掉尹模。” 司马师道:“明公对秦仲明的品评很中肯此人不拘泥于常规行事风格与一般士人不一样。起初他兄长被诬陷入狱他的办法就异于常人无中生有愣是找到了门路。在芍陂之役的计谋也是反其道而行之。” 高柔沉吟道:“他和爽府究竟什么关系怎么能轻易说服大将军?” 司马师道:“应该不太受信任否则不会去校事府。我们不用一直盯着他爽府掾属的身份我试探过他想办法让他背弃大将军、是机会极大之事。” 高柔点头道:“子元言之有理这样最好。不然此人在校事府、若变成了爽的一把刀恐怕比尹模还难对付。” 司马师想了想说道:“应该不会。起初洛阳名士就品评过说他‘刚正直率深明大义’品评可能有些偏颇但他不太可能愿意为爽府做歹事本身的身份也与尹模那种人迥异必定有分寸。他还有更大的前途没必要把满朝士族都得罪个遍。” 高柔接着说道:“还有一件事上午我听说太后要秦仲明参加大朝。太后也想拉拢校事府?” 司马师笑了笑道:“郭太后没事。” 皇帝曹芳都不是郭太后生的大家尊崇她、认可她的一些权力那是觉得她人好给她面子。虽然皇后是先帝册封但太后可是大家商量着给她的正名毕竟曹芳说了又不算。以郭太后一向的懂事、以及她的处境确实不太可能去拉拢有实力的人。但她只是看谁顺眼、想与谁说几句话那大伙儿就懒得管了。 果然高柔也立刻道:“那倒是。” 司马师道:“秦仲明又不是傻子他给郭太后做事有什么用?还不如继续为大将军做事好。他还挺有用的我们想点办法再拉拢他一下。” 他停顿了一下接着沉声道“也能避免他万一被逼无奈、继续为爽府做什么密事。校事府不能无视始终是个如芒在背的东西。” 高柔立刻点头附和。 正文 卷一 第八十五章 皆为蝼蚁 本来秦亮也没打算、急着处理校事府那个烂摊子但他得知了尹模干的那些事后实在是忍无可忍。何况尹模还在继续干连累秦亮。 特别是那个农户家新妇被虐|待之事秦亮听说后完全是上头了。也许那个新妇不是最惨的人尹模干过更恶劣的事只不过因为隐慈把那事说得比较详细。 之前这几天秦亮表现得还算镇定有时候在人前、还能故意做个轻松的姿态其实他无时无刻不在紧张之中生怕哪里出了纰漏。 如此心态也很正常以前秦亮哪里干过这种事?前世他虽然常常熬夜经常承受各种压力、包括生存压力却从没有过刀口舔血的日子。所以这次的表现以目前自己的能力、他觉得已经做到了最佳。 干完之后就觉得很心累身心俱疲。每次干完了激|情之事秦亮都会多少有这样的感觉。 校事府的事他也不暂时不想多管了剩下的事可以从长计议无须急于一时。 于是秦亮今天下值得特别早在校事府吃完午饭溜达一会儿他就回了家。这作息时间他有点像回到了曹爽府。 早上他已经把王令君接回家。虽然时间还早但回来看王令君做琐事、也挺有意思她的姿态和动作确实有观赏性。一个人即便不做什么正事单是起居生活就会有很多琐事秦亮看得津津有味。生活如果能这样美好轻松的话其实也挺不错。 不料才没呆一会儿门楼那边的大门就有人敲响。 饶大山去开了院门两个牵马的人进来了正是隐慈兄妹。 吴心已经收拾干净头发整齐地梳成了发髻、插着一根木簪子穿着干净整洁的宽松男式麻布袍服不得不说这女郎的身体很好受了那么久的折磨、营养不良第二天就能骑马了。不过她下巴和脖子上能看到的伤、还没好人也很瘦穿上宽松袍服后更显得空荡荡的胸襟倒有点饱满。皮肤依旧苍白无光在阳光下看起来还不太光滑需要好吃好喝多调养一下。 她的神情很严肃有一种没有正事、就不愿意跟你说话的错觉。秦亮感觉、她可能还有点过于敏感和紧张刚遭受过长期的伤害的人大概就会有这种感觉。 隐慈拿着一只木匣子见到秦亮便送了上来。 秦亮顺手打开看了一眼顿时愣了一下看了一会儿、便把匣子关闭。他这才想起昨天早上去廷尉府谈买卖讨价还价的时候有过这么个要求不过很快他就忘了。 当时秦亮的精神比较紧张所以并不是每一个说话细节、都经过了深思熟虑。高柔这老头老奸巨猾是大概没错但好像还挺守诚信的答应了的事、不管巨细和亏不亏都严格地执行了包括释放吴心。 所以人似乎总有一些优点。 昨天下午他才见过尹模过去并不久。秦亮这时还能清楚地想起他曾经的 狂妄、傲慢、恶狠时而假笑、时而凶狠的样子。一夜之后秦亮忽然觉得、自己就像只是做了一场梦。 隐慈道:“廷尉府派人送东西来校事府说是答应了府君的事。彼时府君刚走没多久仆想着这东西不能放置太长时间便擅自决定给府君送来。” 秦亮之前根本没想太多只是当时心里戾气很|重恨意已经充斥着整个脑海恨不得把尹模碎尸万段。但现在秦亮的情绪已经降低很多了拿这玩意有什么用? “哦……上次卿说那个新妇是司隶州的人离洛阳远吗?”秦亮问道。 隐慈道:“骑马就不远仆一向善于记路找得到地方。” 秦亮点头道:“善。我们这就去看看罢。卿带路。” 隐慈揖拜道:“喏。” 秦亮道:“你们到厢房坐坐我换身方便骑马的衣服。” 他说罢离开门楼走到上房檐台上时看到了董氏便道:“给客人端点汤水去。” 董氏弯腰应了一声。 回到自己的房间秦亮便叫王令君给自己找一身方便活动的衣裳。王令君问他是不是要出门秦亮便又提起了那条“疯狗”的事说要去乡间一趟。 这时王令君却道:“我也想去。” 秦亮道:“多半就是个破落村庄都是些屯民或农户到了地方一会儿就走卿不嫌难得跑路吗?” 王令君轻声道:“尚在寿春之时阿父要带我上民屯看看。我知道他是想说教想让我看人间疾苦感恩自己的生活。那时我心里藏了气、怨阿父胡思乱想就没去。今天君要去办事便带上我罢。” 她又道:“我会骑马。” 秦亮听到这里便道:“卿换身衣裳我们尽量在城门关闭前回城。” 没一会儿秦亮和王令君就准备好了俩人到马厩里跳了两匹可以乘骑的马。王令君戴了帷帽、穿着麻袍以掩盖相貌和身份但作用有限她跨腿一骑上马背紧致的肌肤、婀娜曲线便有迹可循修长的腿和腰殿便不是袍服能遮掩的了骑在马上髋部比肩还要略宽。 四人骑马径直出了院子。一行人从建春门出城然后向东北方向骑行隐慈在最前面带路。 沿着大路走了半个时辰他们又转向一条岔路很快就找到了那个村庄远远看去大多房屋的屋顶都是茅草盖的、与秦亮之前的猜测差不多。 这地方其实不算偏僻想来如果太偏僻的地方、可能反而不会受到洛阳权贵的鹰|犬骚扰。不过那种地方可能又有别的苦难。 晴天的下午几个人骑马进村后很显眼立刻受到了村民的关注还有人上来问他们是什么人。隐慈没有理会带着秦亮等人来到了一座夯土草顶的院门前。隐慈没有说大话他记路确实很清 晰、整个过程都没有问路。 隐慈找到了个老头问话然后老头全家人都出来了带着隐慈去村子后面的荒山。更多的村民跟了过来看稀奇村民们大多衣衫破旧头发像稻草一看就是些勉强糊口、目不识丁的贫民能剩余的东西都被人给收刮走了。 没有人认识秦亮等人这些人必定连往上面说话的途径都没有。所以秦亮也没理会他们犹自做自己的事。 在老头的指引下秦亮来到了一座没有墓碑的土坟前面。他把匣中物拿了出来放在了坟前。 “啊!”众人发出了一阵惊呼人群里顿时嘈杂一片。其中有人大哭道:“化成灰俺也认得。”还有人上来问秦亮全没有理会。也不知道哪些人在哭更不知道他们是什么关系场面一度有点混乱几个人哭得撕心裂肺的听得瘆人。 隐慈已经用火镰等物准备了火秦亮便点燃了三炷香插到土里。接着他拿起一罐酒一只碗把酒倒好、将碗放在了坟头。 王令君和吴心站在旁边默默看着没有说一句话。秦亮与隐慈摆好了东西便一起向无名土坟揖拜。 土里埋的是个陌生而年轻的躯体秦亮从没见过、连名字也没问甚至与在场的村民也互不相认永远不可能有交集。秦亮只记得隐慈的片言只语……新妇在家孝顺乖巧做饭先给父母吃、宁肯自己饿肚子正说嫁个稍好点的人家吃几天饱饭一天好日子没过完、就那么死了。 或许是荒山、土坟本身就是伤感的意象秦亮一时间情绪有点低沉。 站了一阵秦亮便对着土坟沉声道:“人生只是个过程不管积攒了多少东西什么都带不走的什么也占有不了。天地永恒一直都在大家却都是惶恐的过客并皆以痛苦收场甚至很多人为了落下最后一口气、长达数年数月苦不堪言。 唯一欣慰的便只是好的时候、有一些短暂的欢乐过程。但是有人就是看不得别人有那么一点好过他以为自己像神一样膨|胀得不得了可以肆意妄为。其实所有世人皆为可怜的蝼蚁罢了。” 周围大部分人应该听不懂他究竟在说什么但王令君必定听懂了她愣在那里表情很复杂。隐慈和吴心也神情慎重地听着或许觉得秦亮这就是在口述祭文毕竟秦亮是洛阳有名的文人。文人通常都是风雅而体面的。 说完了话秦亮便准备离开。 就在这时有个村民道:“此物该怎么办?”秦亮听罢伸手把一件物品提了起来然后背离人群的方向走到了荒山旁边。 此地的环境很安静只有不远处的那点人声。地上的东西忽然被浇了一些水用来清洁上面的尘土。接着秦亮呼出一口气观望了一会远处猛然飞起一脚把东西踢飞到荒山上的枯草丛中划出了一道短短的抛物线轨迹。这一脚发挥得不错他有一种身在绿茵场上变成了前锋的痛快感觉。 正文 卷一 第八十六章 好像有道理 深秋的阳光很舒适艳阳高照一整天气温还有点回升。秦亮看了一眼太阳的高度琢磨着赶紧出发的话还能在城门关闭之前、回到洛阳。他便招呼身边人离开这荒地。 一些村民也跟了一路秦亮等穿过村庄他便牵住马停下。只见身后的王令君还有点愣没有上马的意思。她戴着帷帽、不太看得清脸但似乎仍在震惊的情绪中没有完全回过神来。 主要还是因为隐慈说的那些罪恶细节王令君没听到。罪恶、冤情都只是个概念但如果有具体的过程就不一样了。就好像杀人这个概念有什么大不了的?但秦亮第一次杀那个吴军军汉时能看到他的眼神、感受到他的情绪秦亮的感受就很深刻。 “上马了。”秦亮提醒了一声。 王令君这才回过神来抬头看了一眼开口道:“这世上除了君还会有士人来这样的地方为这些人声张公义吗?” “世间本来就没有救世主当他们感觉到真正有威胁风险时就会来声张公正法度了。”秦亮轻声道“不管是屯民还是士族人是没有区别的。” 他随便说的两句话却包含了脱离时代的东西王令君即便文武双全、估计一时也消化不完全。 但人有一些朴素的是非观就像一旁的吴心就对秦亮的草莽行径很受用细看表情就能看出来。吴心之前的目光不会关注谁但刚才她在悄悄观察秦亮。 王令君又道:“以前我一直还认为应敬畏亡魂死者为大。” 秦亮道:“他没死的时候我就告诉过他不仅要杀他还要辱他。如果说了的话没做到那不是欺骗亡者吗?我们应该做言而有信的人说到就尽量做到。” 王令君用复杂的眼睛看着秦亮:“夫君的话常有些奇怪不过说得好像挺有道理耶。” 她做事总是不慌不忙秦亮又看了一眼太阳上前牵住她的马缰绳轻轻抚摸马儿让它稳住。王令君也配合地踩马镫翻身上马动作十分娴熟雅致看起来很轻松不愧是王家之女 。 “驾!”秦亮吆喝了一声几个人便骑马离开了此地从原路返回。 乘马应是这个时代速度最快的交通工具一行人回到建春门时城门还不到关闭的时候。 秦亮原本以为可以放松一下自己没想到今天跑了不少路。隐慈兄妹把秦亮送到家里才揖拜告辞。秦亮回到自己住的上房便叫董氏舀了些茶汤过来。 没一会儿王令君也重新进了这间古朴简陋的上房。她会儿的情绪好像还有点没平息。 王令君先进里屋把缠绕固定在里衬的绫布取了重新出来时明显松了口气。秦亮看了一眼其实王令君的身段婀娜算是挺苗条的身材可有些地方却并不瘦。 两人默默地呆在床上隔着一张几案。王令君依旧端庄地跪坐着双手捧着茶碗、垂着眼睛动作好像与平时有点不一样。 夕阳最后的余晖从门外洒进来隐约如同那日在校事府署房内的颜色。秦亮便慢慢说起了尹模干过的事以及那天伏击尹模时的情形。 那些意象声音以及颜色饱和度很高的、斑驳的如血溅满屋的余晖。 王令君认真地听完了心情起伏不定良久没有吭声。过了一会儿她毫无征兆地开口道:“不知为何我忽然又想起了阿父讲过的一个古代的事。大概是说有个妇人摔倒了被男子扶起来她回家就把自己的手臂砍了……血流得满屋都是怎么也擦不干净。” 秦亮听到这里愣了一下不禁看着王令君的脸。她的皮肤正映着余晖的光青春秀丽的瓜子脸上多了几分艳丽的红单眼皮下亮晶晶的眼睛里却有一些惶恐秦亮忽然觉得、她此刻的样子有一种凄美的错觉。 “既然已经擦不干净了为什么要擦呢对于没有办法的事、就不能接受吗?”秦亮沉声问道。 王令君愣了一下夫妇两人就这样相互对视着。 秦亮觉得她已经明白、话里抽象的意思了有些东西很抽象本来就无法用语言说清楚说多了也 没用。他便不再多言。 在家里呆了一夜次日一早秦亮继续去上值。最近两天他都比较闲散暂时不打算做任何正事来校事府呆一阵、也算是对得起自己的俸禄。 但今天不断有人来烦他。这时隐慈在秦亮耳边悄悄说尹模的家眷被廷尉府抓了要诛三族! 秦亮听到这里也是一惊但很快就接受了现实。毕竟这是在古代、可不给你讲那么多道理尹模应该不可避免地得罪了一些大人物一旦落罪、被清|算是很合理的结果。不过这种凶狠之徒的家眷说不定平时也是其受害者不过就是跟着男人享受了些物质好处这会儿却要拿命还回去了。 没有什么完全正义的东西秦亮不能不调整自己的观念。这方面他倒是颇有经验毕竟前世一直都是一种完全无法改变环境的状态、只能改变自己去适应。 而校事府许多人、也是真的被吓到了。这情况已经不是树倒猢狲散那么简单以前追随尹模的那些人估计觉得自己也要被清|算。 他们陆续进前厅来说话说得很客气、姿态简直可以称为低三下四。他们并不是一起来的估计是不约而同想到的法子。 于是临近中午时秦亮便叫人去、把二十来个校事官都叫进前厅一起用膳。没有特意准备酒肉连酒也没有一杯只是校事府的厨房平时做的那种简单饭食。 秦亮喝了一口菜羹便直接说道:“校事府再怎么沦落名义上也是直属于陛下的官府除了皇帝、上面没有上级了。谁要动我们的人起码先给我打声招呼罢?别的不说我们自己主动抓捕尹模之前那些咬牙切齿恨他的人、动他了吗?诸位不要过于担心我有办法护住大家的身家。” 众人急忙说道:“府君仁义。”“府君英明。”“愿为府君前驱……” “坏事全是尹模一个人干的你们必定都是受他胁迫实属无奈。罪首已除余者既往不咎。”秦亮道“吃饭罢。” 正文 卷一 第八十七章 太学故人 一如昨日午膳过后秦亮在校事府各处溜达一圈暂时并不想管校事府。回到前厅秦亮见了隐慈吴心、给他们派了一个差事自己便径直回家了。 快到傍晚时家里来了个客人。秦亮走出上房见到是个女扮男装的女郎他看着有点眼熟等拿到女郎送的一片竹简时、立刻想起来了……女子是卢氏身边的人。 秦亮拿起竹简一看上面写着一行字:赠君薄礼太学故人。 没错就是卢氏的笔迹。卢氏自从两年前约见一面后便没再联系过秦亮应该是秦亮当时的表现、让她试探出了想要的结果彻底放心了。时隔这么久忽然派人送礼什么意思? 送信的女郎拿着一只木盒子说道:“秦君可否借一步说话?” 秦亮便把女郎叫到了一间背僻的厢房里。 他在一张绳床上坐下接过木盒打开瞧了一会儿:“这是什么东西首饰?”他把东西从盒子里拿了出来又觉得不像是首饰前端从大到小有几颗玉石圆球穿在一起大小不等的玉石之间紧贴不能活动尾端又连接着一串稀疏的沉香木珠。看这材料做工价格不菲也。 女郎道:“夫人说与君相识时还不知道有这样的东西不然便能少吃些苦头。” 此事秦亮可没对第三人提过卢氏竟然自己告诉了别人。不过这女郎应该是她从娘家陪嫁过去的、是她信任的人不然卢氏不会说。 “哦。”秦亮恍然道“但又有何用?”女郎目光闪躲、好像不好意思小声道:“乡间之农户耕作前不得翻地?”秦亮点了点头又好奇道:“农户为何非得耕作、那块地?”女郎悄悄道:“先翻着最后时刻再耕那块地这样彼此都好。夫人现在很恨那个人但也不想对他太过分。” 秦亮终于明白了“意思是夫人派汝来要约时间地点?” 女郎尴尬地点了点头。 秦亮沉住气想了想又问:“她被打了?” 女郎露出了诧异的神情“君怎么知道的?” 秦亮道:“我猜的。”他从齿间吸了一口气犹自摇头道“但也不对阿卢夫人想报复何公子?以我对她的了解她好像不是那种人。为什么要这么做?” 女郎沉默了一会儿好像在回想终于开口道:“夫人是这么说的……他在钟家庄园上讲了些什么不是答应过我、不说出去的吗?还说什么、自己不是那种人只是诋毁何公子算是什么报复?啧说得多好听我都真的相信了。他不就是想威胁我让我陪他做那种事吗……” “等等。”秦亮道“别急我在钟士季庄园上讲了什么?那天是八月十四这才没过多久我可记得很清楚。” 女郎道:“君不是悄悄对人言当初在太学时与夫人有隐情?” 秦亮顿时脱口道:“卢夫人被何骏诈了!” 接着秦亮又皱眉道:“她是怎么回答的承认了?” 女郎道:“夫人只说没有什么隐情然后还是被打了一顿脸上都是伤。” 秦亮顿时松了一口气缓口气道:“还好我正寻思卢夫人应该不是那么愚钝的人无凭无据的她认什么?” 毕竟现在大家都已分别成婚秦亮不想再把旧事拿出来计较最好只当没发生过。 女郎的声音道:“君的意思没说过那些话?” 秦亮道:“我为什么要说?卢夫人竟然相信何骏的话。” 女郎抿了抿薄嘴唇“夫人怎么知道、君说没说?” 秦亮懒得反驳大概回想了一下那天的光景便道:“当时我与何公子话不投机但谈的是校事令的官位问题根本没提到卢夫人。有个姓柳的竖子看热闹不嫌事大在那里挑拨言称何公子总与我过不去、是不是当初与卢夫人有什么隐情。何公子当即就恼了若非许多人在劝怕得打起来。” 他顿了顿道“姓柳的叫什么来着反正才十几岁大。几年前太学的事那时他恐怕还在家里读论语知道个什么就是为了挑事在那里乱说。我当时还说了一句话……” 因为才过去几天时间秦亮略微一想便记起了原话“时卢夫人之父在太学任官与卢夫人相识的人、不止一两个何必捕风捉影?” 女郎问道:“君真的替夫人说了话?” 秦亮道:“庄园上不止一两个宾客夫人找人打听一下不就知道?才过去几天时间大伙必定都还记得。” 女郎道:“这 等事怎么好意思开口不管夫人还是妾、去问人都很奇怪不心虚问什么?” 秦亮立刻道:“她就是太心虚问一下怎么了?” 女郎道:“何公子咬定是君说的夫人遭打了一顿便也认为君可能悄悄对别人说过什么、想敲打她。” 秦亮道:“汝回去告诉卢夫人以前那点事没什么大不了忘了罢。还有那句什么隐情的话、也不是我说的。” 女郎想了想道:“君是不是曾经提及过别人才会多想?” 秦亮愕然。 女郎看了他一眼估计怕他发火终于不再纠缠只是轻声问道:“君不约时间了吗?地方我们都找好啦。” 秦亮摇头叹道:“现在没必要冒那个险。夫人早已为人妇她家的事我也管不了但绝不会出卖她。汝转告她我真的不怨恨她、也不会要挟她怎么就不信我?” 一时间秦亮甚至猜测何骏好像很喜欢在外面沾花惹草是不是这种事干多了让卢氏觉得男人都是那个样子? 不过秦亮看了一眼案上的盒子觉得此物挺有意思这种东西在此时很稀罕花钱也不好找到而且从穿的绳子便能看出来崭新没有使用过。卢氏说了是送给自己的礼物秦亮便伸手默默地拿在手里看。 女郎见状便道:“夫人送给君君便收着罢。” 秦亮笑了一下。 女郎又低声道:“夫人时常会去东阳门那边的大市最大的一间锦缎商铺。君若有事相见、便等夫人去大市的时候勿要把书信示于外人。” 秦亮恍然道:“记得但应该不会有什么事。”他拿着别人的贵重礼物这才随口问了一句“卢夫人的伤不要紧罢?” 女郎道:“只是皮肉伤应无大碍。” 秦亮点头道:“那就好。” 女郎揖拜道:“妾会如实回禀夫人请告辞。” 秦亮起身把她送出厢房唤跟着一起回家的饶大山送客。他拿着手里的盒子重新走回厢房四处看了看又走了出去。过了一会儿他来到了上房旁边放简牍的屋子把木盒子放到一只装案牍的麻布袋里面。 正文 卷一 第八十八章 节又将至 或因晚膳有一份炖肉的关系火候时间较长今晚用膳的时间稍迟。等菜肴摆到上房的几案时太阳早已下山天色已渐渐黯淡。 不过在朦胧的黄昏点上一盏青瓷油灯两个人对坐一起用晚餐感觉气氛还不错。环境也挺安静这个季节没有虫子的干扰淡淡的惬意就好似秋意的空气、在周围静静地流淌。 只是这间房屋与院子稍微简陋粗糙了点。院子里连棵树也没有实在无甚么风景可看幸得有对面的人儿。 自从曹爽把这座院子送给了秦亮秦亮已经在这里吃过无数顿饭以前大多时候是独自用膳。现在他才知道两个人一起吃饭和一个人是完全不同的。一个人用膳只是为了填饱肚子。 有王令君在这里哪怕吃饭的时候经常并未说话或是时不时说两句无关痛痒的闲话但有个人在身边简单的动作、不经意的一个眼神感觉就不一样了。 其实两个人吃饭吃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与谁一起吃。 几案上放了一只装有胡麻香油的陶瓷瓶秦亮看了一眼发现放在前面的炖肉碗里挺多油便觉得用不上胡麻油。他便伸手去挪了一下后面的菜碗把住碗边缘往怀边一拉不慎把拇指先抠到了菜碗里。 王令君看了他一眼目光里泛着青瓷油灯照射的光但她没有说话当然也不懂秦亮在想什么、如此疏忽。秦亮吃饭前习惯洗手便十分干脆地把拇指放到了嘴里王令君肯定不会在餐桌上有这样失仪的动作但秦亮有时候做事还是比较随意放松。 这时候的蔬菜常被做成菜羹糊糊或者菜丸子。秦亮拿筷子夹起了一枚菜丸颜色看起来就像沉香木似的便将菜丸径直放进了前面的炖肉油碗里搅了一下然后才放回后面的蔬菜碗里。 待他尝到后面碗里的菜丸时果然觉得菜丸捏得很紧实、沾上炖肉汤后油腻而滑口感相当不错。蘸了前面那碗炖肉汤的油汁、便根本不用放胡麻香油了家里的妇人们在晚膳上特意准备了胡麻油瓶简直是多余的摆设。 两人继续用膳王令君跪坐着、姿态很端庄餐桌仪表不错。秦亮却随便了很多他有时候在几案前甚至会盘腿坐着。 这时王令君开口轻声问道:“以前都是董氏服侍夫君起居吗?” 秦亮道:“刚来洛阳时条件不太好身边没有别的妇人她就是做些洗衣、煮饭、打扫的事。” 王令君轻轻“嗯”了一声。 秦亮笑道:“完全没有别的事卿看我们这院子一目了然真有点什么事、能瞒住谁?” 王令君抬眼看了他一眼:“我只是问问、又没说有什么事也好心里有数明白身边人都是什么情状。” 秦亮道:“与我亲近过的女子一共就两个没别人了。” 他想了想还是不打算说 出卢氏。毕竟曾经与她的旧情并不是现在的秦亮所为。 王令君温柔地小声提醒道:“如此甚好夫君还是要慎重一些没必要去便宜那些不相干的人。况且让她们一沾上君即便厌倦了也不容易摆脱徒增烦恼。” 秦亮不禁又笑了一声:“或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哪有卿说得那么夸张?” 这时莫邪端着汤走到上房门口夫妇二人便暂且停止了交谈私事。 刚才想到了卢氏的事秦亮一时间又想起了卢氏送的首饰便是放在隔壁屋的简牍麻袋中的东西。 他忽然想让王令君试一下但转念一想令君平时是个端庄保守的人、出门骑个马都要在里衬里固定绫布可能一时不容易接受。于是他觉得暂且还是算了。而且应该鲜有妇人喜欢那样首饰卢氏多半也只是为了实用并非别的原因。 至于今天送信女郎提到的农事秦亮亦已明白了其中一些大自然的道理。农人种地前、先翻地是为了松土不然确实不易耕种仅是物理规律。秦亮说、不是非得耕那块地女郎言下之意则是先种别处最后时刻才耕那块地所以对彼此都好。都是有目的的只为了避免一些后果。 这时秦亮觉得首饰对王令君确实没用。卢氏想要避免的后果在王令君这里反而是好事。 秦亮一边吃饭一边瞧着王令君跪坐的姿态、对首饰进行比对想像他竟然仍旧吃得下完全没有什么感觉。有时候对某种意象的感受确实还是要看人。秦亮已经发现自己是真的喜欢这个妻子、哪怕成婚前只是陌生人无论她什么地方他都不嫌弃。 王令君的声音又道:“快到重阳节了我们要回王家祭祀一下吗?” 秦亮神情自然说道:“先在家祭祀秦家的先人再回王家。” 王令君轻轻点头“嗯”了一声。 秦亮一向对节日没什么感觉其实这个时代的节日更无聊一点充斥着大量的祭祀活动欢庆的感觉还要少很多。但最近他好像觉得过节似乎也挺好。 ……不久就是重阳节了王玄姬最近不知为什么很期待过节的日子。 如今她才真正感受到等待真的非常磨人。那种期待、又总是没有到来的感觉让人抓狂让人发疯。 有时候她又觉得这样是不对的所以一直在暗示自己要回到以前那种平静、又有点无聊的心态。好在她有一些本事不仅可以短暂地进入半睡眠状态还可以长时间地放空心灵看看书、庭院里走走。 不过总会被人干扰有时候刚刚调整好心态就有人非得提起。譬如这几日在王府里便不时会听到、有人说起秦仲明。 长兄王公渊就是一个。这不王公渊从朝堂上刚回家只是来这边庭院弹琴赏舞便和薛夫人说起了仲明。他正道:“以前我原本是不太看得上他的。” 一旁听着王玄姬暗忖:那你就该一直看不上为何却动手那么快? 王公渊接着说:“但如今回头想想我倒是歪打正着仓促急忙之下顺手就找到了个好婿。这就是命罢我们精挑细选却不见得能遇着好的。” 薛夫人笑道:“君已说过不止一次了。” 王公渊摇头道:“妇人头发长没见识不懂。仲明所为朝中没有一个人不满意这才是最难做到的事!他的能耐见识我确实很放心。回头想想若是把我放在校事府在那种地方做官我恐怕会头疼得睡不着觉。” 他稍作停顿又长吁短叹道:“仲明办的事我真是太喜欢了。他上任前便知道先给我打招呼意思是我不同意、他就不做校事令。瞧瞧多懂事!还说如果我看不惯的时候可以随时出面干涉制止他。 卿说说他才弱冠年纪、怎么想得那么周全呢?唉这贤婿说的话、做的事……我心里倒是有点过意不去总觉得好像不太对得起他。” 薛夫人看了一眼王玄姬、白夫人等小声劝道:“先别说了君得了便宜卖乖易遭人恨。他既非完人不是出身不太好嘛?妾之前其实心里也不同意怕令君嫁过去吃苦很担心她。只不过夫君坚持如此妾也就不便过多反对了。” 王公渊好言道:“出身确很重要但若真有才能怎可鼠目寸光只看出身?士族各地都有英雄何处得寻?” 薛夫人仍道:“可别在外面说这些叫别人笑话哪有自夸自卖的?” 王公渊不动声色地左右看了一下又靠近薛夫人小声道:“而且秦仲明出身不太好其实也是好事。他们秦家已没人可以倚靠可不得就是我们王家的人?若是换个人令君一嫁过去几年也见不到一面便只是姻亲图个孩儿叫我们一声舅公舅母。而现在我们却像他父母似的不是更好?” 王玄姬其实不想听但王公渊非要说。不过王玄姬很快意识到自己其实可以走开不听却忍不住想留在这里。亭子里有点凉风深秋的风比较冷了。王玄姬的手缩在袍袖里下意识在伸屈着手指默默地数着什么。 薛夫人的声音道:“一会回房再说。其实妾最满意的是看见令君与他相处得挺好我问过令君令君也很满意。我做母亲的人儿女过得好、不吵闹心里不就高兴了。” 王玄姬想到了什么顿时心道:令君每晚跟他在一起不知道有多快活也不用担心什么事有什么不满意?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的想法太丢人、太不要脸顿时觉得脸颊有点发烫急忙开始调整心情。亏得只是在心里想反正别人看不见不然她简直没脸见人。 王玄姬心道:我不是淫|妇他若只想着那种事、只把我当作像歌姬舞姬那样的人不管怎样我便下定决心真的不理他了。又不是活不了! 正文 卷一 第八十九章 放空心灵 王家好似每日都歌舞升平府中别的院子还好主要是前侧这个大庭院里、住着几十个歌伎舞女她们不表演的时候也会保持练习。也许某个人不是天天都勤于训练但有那么多人她不练的时候、别人也会练。 玄姬的房间在靠里面的位置是一个由周围的房屋包围成的小院子。沿着回廊往里走也要走一会儿但与前侧庭院没有高墙隔断、距离只能降低一点声音要隔绝噪音还得是围墙。她在令君那个庭院就知道那边一点外面的声音都听不到。 夜幕已经渐渐降临庭院里的歌声弦声依旧隐约可闻。王玄姬有点心烦意乱。 她在古色古香的房间里坐了一会儿完全沉不下心、去看文章之类的文字。其实这里一直都是这样、整天都不太安静但是记得以前在傍晚、她是能看进去诗文的;现在却觉得那些诗文非常枯燥无趣越临近过节、越是静不下心。 王玄姬干脆躺到了睡榻上把帐幔放了下来。她仰躺了一会儿很快就翻身侧躺着衣衫的背部料子顿时感觉箍得更紧像有什么东西从前面拉拽着一样。 她心里其实明白、为何自己会变得比以前更浮躁。因为以前心里没什么事便可以潜心做很多见效慢、又比较艰深的事譬如练书法甚至研读枯燥的经文和诸子学说。而今有更直接和强烈的心事挂念哪里容易沉下心去做那些事?何况还有丝竹音乐的噪音在干扰她。 王玄姬自修的本领好像也不管用了便是那种可以遏制自己的内心、“放空心灵”的本事。 进入“放空心灵术”之后就变成了现在这副鬼样子。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连吃饭也不香闷闷的还很烦。 可如果不克制的话心里又会急躁简直想每天看着光阴一点点移动一整天会变得很漫长。 不管了。王玄姬开始肆无忌惮地回忆回忆着他说过的每个字回想着他的动作他的眼神。渐渐地她甚至开始细想那些不能说的细枝末节。他有点茧的手掌他的气味他的胳膊上的每一块结实的肉皮肤上的汗毛不明显的浅浅山羊胡。以及她自己每一刻都在变化的猝不及防感受每一弹指间都不知道接下来身子会是什么感觉会发生什么。 明明已经下定决心不再想那种事。王玄姬很想打自己一耳光。 这时她的喉咙位置、如绸缎般光洁雪白的皮肤濡动了一下她朱唇紧闭吞咽了一下唾液再次翻了个身好像怎么也找不到舒适的睡姿。 油灯朦胧的帐幔内王玄姬把腿交叉并在了一起但依旧辗转反侧。她把头埋在被褥里心情简直差极了她的手抓扯着被褥布料、脚使劲瞪着垫子以此缓解着烦躁。睡榻上的垫子布席被褥已是一团乱枕头都掉到地上去了。王玄姬暗自庆幸自己只是在卧房里不然叫别人看到她这副鬼样子、说不定以为她忽然得了失心疯。 良久后她才消停了下来可能她已经在 睡榻上胡乱折腾得累了这才昏昏睡着。 睡得早醒得也早。王玄姬其实想一觉睡到中午但大清早就睡不着了只得起来洗漱梳妆头居然有点痛。 上午她又去了庭院中的厨房帮忙有时候做点简单的事时间反而过得快一点。有个中年妇人正在石磨旁做豆浆。王玄姬不禁多看了一会儿。 妇人已经把豆子、水混合在一起磨好正在用麻布袋滤出豆渣。那个麻布袋的经纬孔特别小妇人用力压着袋子里面的豆浆却只能挤出来一点点。 王玄姬看得十分难受恍惚间仿佛感受到了昨夜的光景只觉得心里很不痛快。她真想拿个锥子上去把麻袋戳个大孔让豆浆都直接贲出来也省得妇人在那里费劲地反复挤看得人心慌。当然王玄姬没有那么做只是想像而已。 她失神了一会儿仍然暗自下定决心:他好像只有愧疚、却又喜欢我的身体别的事都是我自己在多想?这次重阳节见面一定不能再做什么让人看不起的事了。 ……九九归真一元肇始重阳节到了。秦亮在家祭祀后便带着王令君赶去丈人家的庙里祭祀。 王家的祖庙阔气得多专门修了一个院子供奉神位。一众人衣冠整齐陆续来到里面烧香祭拜。秦亮下了马车不动声色地把一个布袋放在了坐的木板下面准备一会儿再回来取。 因为现在要去王家的庙里祭拜不能带着卢氏送的那个首饰、有玉石和沉香木珠的物件否则实在是大不敬。也许世上并没有鬼神不过秦亮一向的习惯、还是敬而远之并不会故意去亵渎。 他今天只带了卢氏送的首饰并没有带胡麻香油。就好像那天晚上、在家里用晚膳的光景一样其实用不上胡麻香油当时几案上前面那只炖肉碗里、就有油汤蘸一下就行了。 秦亮也想起那晚吃过的蔬菜丸子当时也觉得颜色有点像沉香木。有时候人就是这样莫名地会回想起一些生活琐事的细枝末节秦亮记得当时拇指还不慎放到了后面的那只碗里。 他带着这个东西其实也不是一定要用。只是为了以防万一、发生上回一样的事能少些风险。正道是没有远虑必有近忧。 如同往常一样刚到王家王令君就被她母亲拉走了。薛夫人确实挺疼爱女儿。 秦亮先去神庙所在的院子准备把祭拜的礼节过场走一遍早去早收工。他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多少怀揣着凝重的心态。 他神情严肃地走进了庙门不料一下子看到了白氏身边的王玄姬。王玄姬穿着黑色的深衣袍服挺宽松、能勉强掩盖一下身体曲线但她跪伏在席子上稽首的姿态一部分布料就贴身了。秦亮在门口从她后面看去顿时就感觉脑子嗡地一声。 有一段时间没见到王玄姬了忽然在这个地方撞见、秦亮刚才确是没有心理准备。 她如缎的皮 肤细腻光洁又很雪白有光泽黑色这种沉闷的颜色、完全压不住那鲜活的颜色只起到了反衬的作用。她在此地反而给这烧香缭绕、死气沉沉的庙里增添了生命的活力。 秦亮急忙沉住气不想在庙里就胡思乱想。他也跟着上前作拜表现得还算镇定也没有用明显的动作去看王玄姬只从余光里看她。 她的穿着打扮比较素没有鲜艳的装饰品。容貌依旧艳丽因为她的肌肤、头发、嘴唇的颜色很明艳还有一双妩媚眼睛不过她没有涂抹粉黛。毕竟是来祭祀的王玄姬虽然不如王令君重礼节却也还是会守规矩。 王玄姬连正眼都没看秦亮一眼但在匆匆相见的时间里她估计也是在悄悄看他、只是不愿做得太明显。有过亲密关系的人她装得再像、秦亮也觉得她不太可能无视自己。 祭祀完祖庙秦亮便把卢氏送的首饰重新放回了怀里。王公渊叫上了他去城外登高祈福。 又是充实而折腾的一天丈人盛情难却好像很喜欢秦亮秦亮也不好扫兴。等回城沐浴更衣后王公渊便派人来叫请他去参加晚宴。 秦亮走进前厅门楼时再度在上次那个回廊上见到王玄姬迎面走过来了。他一度怀疑是不是王玄姬掐准了时间、在附近什么地方专门等着自己进来?因为在这里已是第二次碰面。 王玄姬的脸上涂抹了胭脂和水粉眉毛也画长了一点虽然依旧穿着黑色深衣但秦亮发现不是上午那件。现在这件深衣的交领上有红色刺绣花纹而且比早上那件合身一些身体轮廓的线条更藏不住。 二人相互见礼揖拜秦亮立刻沉声说道:“明天上午我便从官府回来。我心里有些话一直想与姑说清楚但最近许久都没有机会。” 王玄姬用凤眼看了他一下神情不太高兴的样子:“有什么话现在不能说吗?” 秦亮的表情有点尴尬只好说道:“前厅里外那么多人我们在这里多说。其实也没什么要紧的事一会晚宴见罢。” 王玄姬蹙眉道:“我们之间能有什么要紧事?” 秦亮无言以对此刻有点郁闷明明上回王玄姬还挺为自己作想的、还说什么不想看到他愧疚难受。 这时王玄姬与他擦肩而过秦亮终于忍不住回头问道:“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王玄姬头也不回只是站了一下沉声道“我上次便与仲明说过那是最后一次不能再那样了卿是不是没我的话当回事?卿究竟把我当作什么人了?” 秦亮道:“这次我真的只是想说一些话不骗你。我总不能就这样对你不理不问了有些事还是说清楚比较好。” 两人不再多言各自向反方向离开。稍后王玄姬也会来前厅赴家宴她现在出门楼、也不知道要去做什么。 正文 卷一 第九十章 迷雾中抽丝剥茧 秦亮有一段时间没在王府这边过夜了可能还稍微有点没习惯重阳节过后的第一天早晨、他醒得很早。这个时间起床太早、继续睡又睡不踏实整得人不上不下。 这张睡榻上已经完全没有了王玄姬的气味。然而秦亮的心里一直有她一席之地。 昨天晚宴之前秦亮在前厅回廊见了王玄姬一面从她的态度看来心里必定对秦亮有什么气。 就像两年前、在洛阳大市的那次邂逅她就一直纠缠那匹丝绸(秦亮送给朝云、朝云送给王玄姬)一而再地说、要还给秦亮。秦亮后来已明白她并不是厌恶自己恰恰相反就是心里有气、却找不到怪罪的正当理由便一直揪住那匹丝绸说事。 但是自从中秋节那两天之后秦亮已经半个多月没见过王玄姬的面能有什么事惹到她?秦亮只能缓慢而细心地往前回溯。 蠢死了?秦亮想起了这句骂便是在这隔壁那栋房子里的旧屋里。当时他没太在意而且正是有点疲惫的时刻、便比较粗心以为只是打情骂俏的话毕竟两人刚刚汗津津的亲近过。后来秦亮很快被尹模的事牵住了全部精力整天精神都很紧张自然没有心思继续细想那些细枝末节。 秦亮这时才特别地重视起这句骂来。 那天是八月十六、中秋第二天王玄姬为什么骂他蠢死了是因前面秦亮问了一句“那天我告歉、提起那件事君怎么伤心得流泪了”。 秦亮继续往回溯。“那件事”当然就是指、不慎酒醉坏了王玄姬的清白。“提起那件事”则是秦亮上任校事令前夕来王家那次与王广在庭院里欣赏歌舞碰到了王玄姬秦亮当时找机会道歉、说了一些好话。 再度回溯他说了些什么话呢?他大概是说想要弥补对玄姬的伤害愿意为她做任何事真心诚意绝无半点虚情假意。 秦亮当时的认错态度是很好想到什么好话就说以表达自己的诚意但是……如果王玄姬已是动了真心情意呢?秦亮再用什么“做任何事”“真心诚意”这样的词听者的感受就不一样了。 这些事不能靠语言的逻辑得靠细心和揣摩、加上对微妙感性的把控进入了抽象和感觉捕捉的范畴。 王玄姬流泪极可能根本不是伤心自己的完璧之身没了、后果严重而是被感动的。感动之余她其实明白秦亮那几句话的含义是道歉于是又有点心酸 。所以她流的是感动与心酸之泪。 女郎的心简直就像是一座笼罩着迷雾的迷宫秦亮在其中穿梭需要用心、更需要细致粗心大意的话必定找不到答案。 秦亮细细品味着王玄姬的心情自己也不禁有点心酸了忍不住“唉”轻声叹了一口气。 这时天色已微微发亮秦亮便从榻上起身出门洗漱、又唤莫邪过来帮忙整理官服。王令君还没醒正在侧身睡觉、细听能听到她均匀有节奏的呼吸仍然睡得很香。她除了几天身体不适的时候每天早上都睡得很沉秦亮在房间里做事完全吵不醒她。 准备好后秦亮吃了些简单的食物便去了校事府。如同中秋节只放一天假重阳节也只有一天。若非真有急事耽搁秦亮都会去上值起码要在官府里溜一圈再走在人们面前刷一下存在感。 有时候、他即便没打算特意做什么事但只要人在这里总会日积月累起到作用并渐渐摸索到一些朝中的情况。正如他总结的经验只要把时间泡在里面、多少总会有用。 秦亮这个五品官来得很勉强若非曹爽府找不到适合的人来做校事令秦亮当不上五品官。他还得想想办法、好与洛阳大人物达成某种共识才能外放做太守最好还能加一个将军号。 按照秦亮之前给自己做的晋升路线规划他离开淮南回洛阳做京官就是为了靠近朝廷权|力中心以便从中枢得到太守的官位。毕竟从地方县令县尉开始干往上升太慢了不如到洛阳找机会。 能摆到朝堂上说的功、威望、实力只能去地方甚至边境上立军功;但想要官位还得靠洛阳的大人物。甚至于只要出身或关|系到位官位都不需要军功像曹爽周围那一圈尚书级别的官谁有什么军功? 这几天隐慈吴心不在身边倒给了别的校事官机会不断有人趁机上来露脸套近乎。秦亮都很给面子好好与他们说话。但是这些人关键时刻没能指靠上现在才到府君跟前表现、在秦亮心里的地位就差别大了。 ……今日是重阳节后的第二天九月初十天气晴朗。有时会起一阵秋风、吹得庭院里的树枝哗啦乱舞有时风平浪静、万物都仿佛静静地浸泡在阳光里。 王玄姬慢吞吞地吃过早膳又在庭院里看那些歌女舞伎练习她表现得“比平时还要正常”。打记事起她就从来没跳过舞但是把这些舞伎的动作、歌女的唱腔都看会了实在是看了太多次。 听得多了她不时便会厌恶那些歌声、丝竹管弦之音觉得聒噪。当然她并不厌恶这些歌女舞伎即便母亲白氏不经常说王玄姬也能想得到她们都是些可怜人。别看她们现在吃好的、穿好的又不用干活但总有青春消退人老珠黄的一天、对于歌舞伎女来说那一天来得更快。 王玄姬观察了一会儿庭院里的人们留心发现、母亲白氏已着急出了门王玄姬便不动声色地往后面的庭院门楼走。 以前侄女还没出嫁的时候王玄姬就经常来这个庭院有时每天都来自然是轻车熟路轮值看守门楼的侍女也没管她她直接就推门进去。王玄姬很熟悉这里连侍女几时换值、她心里都一清二楚。这座门楼寻常几乎没有人进出侍女在这里守的时间长了确实很无聊所以她们不会守一整天、而是换着守一天里可以去做做别的事时间会好过点。 王玄姬来到阁楼上果然看见了王令君于是上前说了会儿闲话。王玄姬是令君的长辈令君又是个很懂礼节、顾及体面的人并没有去提那些尴尬事但令君在内心里已经看不起她这个长辈了吧?王玄姬当然也不会说她还来与令君见面、已经是无地自容却恬着脸的感觉了。 只不过两人交谈时都有点小心翼翼的关系已经回不到从前那种感觉只要王玄姬留意倾听便能品出其中的客气话与敬词多了一点。 按照王令君几次回娘家的情况来看她若要返回夫家、一般早上跟着秦仲明走。如果上午还在王家多半就要多住一天……秦亮离开官府后也会回到这里。 “我去找几卷书。”王玄姬道。 王令君很随意地应了一声。 于是王玄姬走下阁楼来到了回廊尽头的一间书房里。书房里有一些木架堆放着许多用麻布袋装的竹简还有少数纸张布帛写的文章。房间里已经起灰尘了以前这里总是一尘不染。王令君出嫁后负责打扫庭院的人明显更偷懒。 从书房的门看出去看不到什么东西甚至到窗前也只能看见庭院里的树。但是如果站在书架旁边的木梯上找准高度和角度视线便能穿过窗户、看到门楼进来的那条路。 只是说几句话!王玄姬还是忍不住想知道、他究竟要说什么事。 以前的事就算了但不管怎么样她不可能再愿意答应秦仲明、继续做那种不像话的事免得平白叫人看不起。 正文 卷一 第九十一章 只是说话 视线离开书架木梯穿过窗户、通过庭院里摇曳的树叶王玄姬看到那个子高高的身影来了。他穿着秋白色的官府、头戴小冠但王玄姬还没来得及看清他的脸角度的微妙变化就让他的上半身被树梢遮住了。 王玄姬急忙将身子歪来歪去调整角度差点没从梯子上摔下去。 蠢死了!王玄姬暗骂一声心道、自己何必在这里看? 她立刻从木梯上下来然后站在门边心里默默数着时间一弹指(秒)、两弹指……这庭院的路她很熟悉知道走过来大概要多久。 时间差不多了她便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长长呼出来手在胸襟上按出了一个凹陷以定住心神。很快她就若无其事地走到了回廊上。 廊道上的秦亮看到王玄姬站定了片刻马上又加快步伐迎面走来。王玄姬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没吭声。 她可厉害了心里刚刚还“噗通噗通”的却用“放空心灵术”在此刻稳住了片刻情绪。 秦亮上前揖拜两人相互稍稍行礼秦亮便直接说道:“姑跟我去那间旧屋我真的有些话要对你说。” 王玄姬道:“只是说话?我信卿才怪跟卿说过了继续做那种事很不像话上次就是最后一次!” “我发誓。”秦亮道“今天绝不强迫姑做那种……” “停!”王玄姬忙道“何至于?真的只是说话?” 秦亮点头道:“只是说话。” 于是两人又进了那间卧房然后打开西侧的小门走到了角落里那条铺着火熏木板的檐台上隔壁的那栋房子就在前面。王玄姬看到那道熟悉的房门顿时觉得脸上发烫走路腿都有点打闪。 已经下定过决心的!不能那样像个轻贱的歌伎了不仅秦亮看不起自己、令君也会看不起自己。能见面已经足够! 王玄姬立刻道:“我们换一间屋说话。” 秦亮略微一想点头答应。 两人遂来到了隔壁的房间门外是洒满了上午的阳光庭院里很安静只有偶尔一阵清风吹拂草木、轻轻摇曳。这样静谧的时刻小声说话都能彼此听见。 王玄姬用玉白的手指、蹂躏着深衣衣袖一角飞快地看了秦亮一眼然后目光游离、仍在不经意地看着他“有什么事说罢。” “其实我心里一直都念着姑我会贪婪地闻你留下的气味内心几度混乱。”秦亮道。 他一开口王玄姬就愣了不禁抬头看着他的脸手指也放过了那可怜的衣袖布料完全停止了动作。 秦亮继续道:“不用姑说我也知道是违礼之事知道不对但是我还是忍不住想你明知道是错的也偏要想。”他稍作停顿又道“我也知道姑对我的情意。” 王玄姬顾不得那么多了立刻问道:“那卿怎么一直不说?” 秦亮道:“我还不知道、该怎么给你未来如何有脸说什么山盟海誓为了吊着你?那不是害你吗?我犹豫纠缠了多次确实觉得逃避不行一样会辜负美人恩于是顾不得那么多了。” 王玄姬的胸襟一阵起伏感觉身上暖洋洋的、如同门外的阳光身子也变软了。她贝齿轻轻咬了一下朱唇声音也走样了“想那么远做什么?” “是啊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还是要说出心里的感受。”秦亮叹了一口气道“我的前生……前半生很坎坷焦虑经历过很多无奈。实在是做梦都想不到如今会有你们这样貌若天仙、心灵美好的女郎会有这么好的人、真心实意一心一意地待我。得到了这样的情意夫复何求?就算以后有些事没成功、失败了能遇到你有你们这些年的陪伴我死了也毫无遗憾……” 王玄姬急忙伸手按住他的嘴颤声道:“不要说不吉之言!” 她直愣愣地看着秦亮的脸看着他的眼睛她知道秦亮说的是真心的肺腑之言。她的脑子里“嗡嗡”乱响完全没有想到世上还有这样的语言还有这样的情。她的脑海里间歇性地一阵阵空白好像在做梦一样。 王玄姬明知是他的真心话却有点不敢相信自己会听到、那样的话能从他的嘴里说出来。 这个在淮南神机妙算、用兵如神能以不足的兵力、顶住吴国倍数大军进攻还能反击追杀敌军的英雄!这个谋划得当、周密部署动手时雷霆一击、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果决除掉人间恶贼听令君说还拿人头去祭奠受害村妇的大侠!这个让所有人都称赞叫王广赞不绝口处事沉稳、考虑周到的贤士!这个出口成诗文章享誉天下风流倜傥的年轻文人! 他竟然说能得到她王玄姬的陪伴能遇到她死而无憾? 王玄姬的心跳已无法掌控鼻子却很酸她咬着牙没有出声但是眼泪止也止不住沿着艳美的脸颊往衣领上滴。 她心里冒出一个念头:蠢死了!我竟然以为自己在他心里像歌伎一样轻贱。 但似乎也怪不得她王玄姬她又不是没见过那些有本事的大人物譬如王凌就是出镇一方的诸侯别的达官显贵她也见过。他们几乎全部都对妇人冷酷无情、把女郎当作玩物当作可以随时送人和丢弃的衣裳! 王玄姬以为有本事的人都是那个样子哪里想得到面前这个比那些人能耐大多了的人却把自己看得那么重要愿意用性命来疼惜。 不枉她王玄姬的感觉也和秦亮一样朝思暮想、辗转反侧、煎熬磨人数着日子等见面的那一刻。 她忽然用力抱住了秦亮拿自己的胸口紧紧贴着他生怕一眨眼的工夫他就跑了似的抱得非常紧。她的头也昏感觉站不稳。 秦亮的声音继续传来:“我想把最好的东西都给你们好吃的、好看的风景好的地方但凡世间美妙的体验和过程我都想有你们在场无悔人间这趟短短的过程。我想感恩你们的恩情我是真心实意的绝不是在说谎多想 把心掏给你看。” “别说了。”王玄姬哭得喘不过气来“再说下去我要死了。” 王玄姬在秦亮的脖子上贪婪闻着气味摩挲着他的身体样子她的胸襟紧贴着秦亮、已经感觉到有点硌得不太舒服长袍里沿着整条腿也很不适。这时王玄姬也察觉到了秦亮的异样她这么贴着他又是闻、又是蹭的秦亮估计也无法忍受。 果然他这时也不吭声了可能想到了别的东西一下子失去了温情脉脉的气氛。 王玄姬呼吸困难早就把之前的什么决心抛到了九霄云外她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什么好吃的、好看的全都没意思我只要卿有这份心卿要了我罢。” 她松开了秦亮终于脱离了心口硌得微微疼的感觉她开始自己解衣带先把深衣扔到了地上。正要去除里衬时秦亮道:“稍等。”王玄姬沉声道:“还等什么?卿给妾罢。” 秦亮道:“我去隔壁取个东西马上就来。” 若不是秦亮刚才那含情脉脉说话的样子她听到这句话、简直又想骂人。 秦亮不由分说一溜烟就跑了!好像生怕被她王玄姬吃了一样。 好在他没说谎几乎就是一眨眼的工夫他又回来了!秦亮手里拿着个布袋从袋子里面拿出了一样不知道是什么玩意的东西有玉石和沉香木的珠子珠宝? 王玄姬慌慌忙忙地只瞟了一眼心道:你永远不知道秦仲明下一弹指之间想干嘛总是让人猝不及防就像他那种时候的动作力度。都这种心情了他难道想送我珠宝?太奇怪了。 她不管那么多忍耐了半个多月今天一定要秦亮。王玄姬继续做自己的事。 还没完全解开秦亮却说道:“别丢掉里衬我喜欢交领上的刺绣花纹看着端庄有气质像精致漂亮的领结。” 王玄姬道:“卿拿着这个珠宝作甚快扔掉。” 秦亮好言道:“不必担心只一小会儿时间才用。没有远虑必有近忧我们还是先不要把关系暴露在所有人面前才有机会慢慢想办法。” ……那天早上的中年妇人厨房里那个。妇人准备做豆腐、在过滤麻袋里的豆汁时叫人心情憋屈压半天麻袋只能滤出来一点豆浆。王玄姬看得难受主要是头天傍晚她在榻上辗转反侧无法入眠试了很多种睡姿总是找不到适合的方式就像厨房那麻袋不管怎样都只有那么点没睡好第二天早上她头还疼。 今天不知怎地王玄姬又想起了那妇人用麻袋滤豆浆的场面她在想象里、实在忍无可忍走上去拿锥子用劲刺|破了麻袋顿时豆浆洒得满地都是。不管怎样反正她心里终于感到了痛快。 若非今天秦亮说的话太让王玄姬太感动她铁了心对秦亮千依百顺她绝对不会同意秦亮用那件珠宝何况她刚才接连大哭了几次哭得头脑昏昏沉沉。若是今天之前她必不愿意真是无言以对简直闻所未闻。 正文 卷一 第九十二章 不想怪罪 上午的太阳随着时间的推移、会越升越高。阳光先前还能从东面的门窗照射进来铺满整间旧屋使得屋里的光线非常清晰明亮。这会儿却已经缓缓从门边收走留下了半间屋子的阴影。 已经穿上了里衬的王玄姬便站在了阴影里她默默地拉了一下有漂亮的红色刺绣花纹的交领把雪白的肩头遮住了。王玄姬的模样看起来有点呆滞凤眼低垂着头也微微侧向一边一声也不吭。 秦亮看着她的神态心里不禁怜惜顿时寻思、自己好像考虑得不够周全十几岁的古代女郎应该不太容易接受。 他上前一步王玄姬双手轻轻放在她略显稚嫩的削肩上埋头看她的脸“我是不是太过分了?对不住阿。” 王玄姬躲着他的目光又把脸偏向了另一边她的脸更红。这副可怜的模样跟她之前急切又主动的态度完全已是大相径庭。 “下次不这样了。”秦亮忙好言安慰着。 此时才醒悟王玄姬接受起来有难度、已是为时已晚事情干都干了还能怎么办?只能下次不再用那个法子。 王玄姬又开始蹂躏她那可怜的袖口衣角那一小片布料被弄得皱巴巴的。秦亮靠在柜子旁边陪着她站了许久有时候说什么已是无用一起呆一会儿更好。 “没事。”王玄姬忽然开口小声道“我说了今天卿做什么我都依你事先我就想好了的。只是……”她终于抬头看了秦亮一眼洁白的牙齿咬了一下朱唇没再继续说。 王玄姬的声音确实很好听哪怕是话语低沉的时候声音照样有婉转起伏的韵味。 她的耳朵都红了又把头转了过去“真的没事卿不要难受。卿先走罢。” 秦亮道:“我会在府上多住几日反正你长兄一直留我。” 王玄姬背对着他小声说道:“不用天天都找我容易被人发现况且我身子也受不了。” 秦亮想了想道:“反正我又没机会去找你只有等你过来。” 他又看了一眼王玄姬避过脸去的样子便道:“那我先走。” 等秦亮走出门口时再度回头看了一眼王玄姬又在默默地收集那些柜子、几案上的积尘。 秦亮沿着来时的路走过那段深色木板铺的檐台回到了卧房。他牵着袍袖闻了一下很快发现是徒劳的一会儿还得向王令君老实交代。他又把拇指在鼻子前放了一下便到庭院去找清水。其实秦亮也不想那样做确实是古代的条件有限怀上了后果不简单才必须得想点办法、也许多少管些用。 很快他就见到了王令君果不出所料只能老实交代。当然他没有说太多有些事连秦亮也说不出口。 不知从什么时候云层开始增多到中午的时候天空便阴了下去乌云还在积累。上午还阳光明媚这会儿看起来倒可能要下雨的样子。 秦亮今天上午便着急忙慌地回来下午也没必要再去官府。他便在庭院里一边踱步边想一些事情。 这时王玄姬从门楼那边的廊道又走了过来。秦亮站在庭院中间的小凉亭里向王玄姬揖拜见礼:“姑怎么来了?” 王玄姬转头看了他一眼神情很不自然“令君叫人来找我。”说罢目光便立刻闪躲然后急匆匆地向阁楼走去。 秦亮顿时心里有点不安终于按捺不住好奇不动声色地向阁楼那边走去。令君以前自己说过的话她姑是个可怜人、还叫秦亮不要伤她;秦亮若是对王玄姬的情意视若无睹、装聋作哑那不就是在伤她……今天令君应该多半只是担心毕竟这些古代女子的观念与后世完全不同。不仅是令君、还有王玄姬的观念否则事情根本不会发展到这一步。 他走到了阁楼楼梯上在原地站了一会儿。 果然听到令君的声音道:“我做晚辈的想提醒两句、却又觉不太恰当。我并不是想怪罪姑。” 秦亮听到这里相信令君确实不是为了责怪她既然说出来那句话、多半就是真的因为她不喜欢说假话。但不知道王玄姬是否了解令君的这个习惯。 王玄姬的声音忽然道:“卿不必太看轻我其实只是因为、我先认识秦仲明。我也没想要怪罪卿毕竟是长兄办的好事。” 秦亮顿时愕然他琢磨了一下王玄 姬确实是个不太容易服气的人。 令君的声音道:“我后来才听说了、你们早有来往白夫人还上门去过。你们以前就……” “没有只是认识。我就是想等着他主动说不料错过了当时他都不知道我的心意。”王玄姬道“那晚风雨交加秦仲明喝醉了酒把我当作了令君我却没怎么反抗。我怕招来别人发现说不清但后来想了一下我也不太想反抗。” 秦亮顿时觉得事情听起来好像有点棘手的样子。 他给王玄姬说的那些情话确实是发自内心的真心话也是为了不逃避、不辜负她的一片心意。她感动、确实是感动但胆子似乎也大了起来而且更有决心了。 就在这时忽然莫邪走进了阁楼下面的门口。秦亮立刻看着莫邪用手指在嘴唇上做了个动作示意她不要出声。 秦亮不动声色地离开了楼梯带着莫邪走出门外。他问道:“有什么事?” 莫邪道:“府门外有人欲求见君。妾到处找了一下才看见君在阁楼里。” “知道了我这就去见人。”秦亮点了点头他指了指上面“我只是好奇想听一下卿告诉夫人也没事。刚才只是不想打搅她们。” 莫邪红着脸没吭声。 秦亮离开了庭院沿着那条狭长的夹道直接走到王府的大门口。他走出角门便看见了隐慈和吴心、正站在一辆马车旁边。他们见到秦亮便弯腰揖拜。 “事情办好了?”秦亮上前径直问道。 卢氏派人送“珠宝”来那天秦亮就派了隐慈吴心外出办事二人已经走了好多天。 最近秦亮在校事府经常有别的校事官上来露脸也是因为隐慈不在洛阳。不然隐慈经常在秦亮身边别的校事也不太方便说那些套近乎的话。 这时隐慈答道:“照府君的意思办是办好了就是出了点意外。” 秦亮听到这里掀开马车的后帘看了一眼便道:“上来详细说。” 隐慈道:“喏。” 正文 卷一 第九十三章 喝碗茶而已 阁楼外面忽然传来了“沙沙沙”的声音王玄姬转头向窗外看去便看见了空中急速飘过的雨点。她这才回过神想起上午的间房里有阳光照射现在天上却下起雨来了。 王玄姬的心绪被雨声打岔了一下回过头来又看向对面令君依旧端正地跪坐在几案对面。令君的腰身殿髋确实很美主要是她的腿长又直、生得很漂亮便更加显得身段婀娜。 也难怪秦亮在倾述衷肠的时候还要带上令君秦亮对她自然也是真心实意。不过正因如此王玄姬才更相信秦亮的话、不是为了说花言巧语否则便不会在那种时候提到令君。 这时令君的声音道:“姑有些误会我没有看轻姑的意思。我是担心姑以后该怎么办。若是肚子大了处境更不堪想唉。” 秦亮也有类似的担心。王玄姬知道好歹若不是真心为她考虑、不会说这样的话。 王玄姬心一横忽然改变了口气沉声道:“除了风雨交加的那晚后来这两回都是我引|诱了仲明。” 令君沉默地听着没什么反应。 王玄姬又道:“仲明在我跟前还说感恩卿这些年的陪伴有卿这样貌若天仙、心灵美好的好人一心一意地待他他别无所求死而无憾。是我一直纠缠他让他愧疚让他觉得对不住我、不敢逃避。” 令君立刻抬起头愣愣地看着王玄姬。 王玄姬把令君的样子看在眼里。不过她觉得自己也没骗令君秦仲明本来说的就是“你们”。 令君失神道:“他说过这些话?” 王玄姬道:“我骗卿做甚?卿了解我我是能想出这些话的人吗?” “唉……”令君叹了口气身体挪了过来双手紧紧捏住王玄姬的手“我特意叮嘱过他叫他不要伤君。” 王玄姬道:“没有伤我我自己愿意。” 令君又问:“他为何要在姑面前说?” 王玄姬一脸无奈终于还是轻声道:“我看他是两头愧疚落了心病可能觉得对不住君罢?我看着他也挺难受。” 两人静静地坐着令君仍然握着王玄姬的手。阁楼里只剩下雨声雨好像是越下越大了窗外已是朦胧一片雨幕变成了雾汽一般。 令君蹙眉沉吟道:“该怎么办呢……” 王玄姬小声道:“应该没事。” “没事?”王令君神色不解。 王玄姬抬头看了令君一眼便把两个茶碗前后摆好但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其中一只拿开了。令君说话含蓄委婉但她其实很聪慧。 桌子上正好有个茶壶王玄姬把茶壶提了起来拿起茶碗对上了茶壶。但她没有倒茶却忽然拿开茶壶把茶汤洒在了桌子上。 令君不可置信地看着洒了茶汤的几案又与王玄姬对视了一眼俩人都说不出话来。 王玄姬的脸也感觉很烫率先把目光躲开。这时她感觉嘴唇被令君的手指轻轻抚着、好像不要她说话?王玄姬不知道令君想干嘛心虚之下有点慌。过 了一会儿令君总算把手拿开了。 王玄姬顿时暗自舒出一口气立刻倒了一碗茶汤拿起来灌了下去心情才稍微平复。 过了好一会王玄姬忽然想到了什么她抬头看令君时见令君正一脸震惊地看着自己灌茶汤。王玄姬愣了一下急忙摆手道:“卿误会想错了!” “误会?”令君的声音道。 王玄姬道:“真是误会绝对没有!”但她想了想又不知道是哪样更过分很快说不出话来。 两人再次相互看着对方的眼睛好像在寻找着什么答案。王玄姬的脑海里很乱她这时已经搞不清楚、令君究竟是不是那个意思……究竟是谁误会了谁? 忽然令君低声问道:“那君怎么才能做到?君可真舍得自己。” 王玄姬答不上来她不可能说出那样的事连自己想想都羞得无所适从、更别提开口告诉别人。王玄姬与令君以前关系很好彼此都很熟悉她一直知道令君是个很端庄守礼的人却没想到她嫁给秦仲明之后、竟然也能想到许多坏东西。 “我才不管他怎么做到!”王玄姬忽然就恼了。 她接着便慌慌张张地站起来:“我要走了。” 王玄姬走到阁楼的梯子门口时转头看了一眼见令君正向自己揖拜。王玄姬这才意识到自己是长辈。 ……秦亮在马车上听隐慈大致描述了一下办事经过还没听详细便打断了隐慈的话叫他跟自己一起进王府。吴心留下秦亮与隐慈从马车里下来隐慈抱着一口木箱子。 马车外面已经下起了雨越下越大。但秦亮刚出府门时天上只是布满了阴云。 来到府邸门楼秦亮要了两顶斗笠继续与隐慈一起沿着右边靠高墙的夹道往里走。两人一路来到了庭院里的阁楼前。 秦亮道:“卿在楼下等小半柱香时间然后自己上来。” 隐慈欠身道:“喏。” 令君还在阁楼上看到秦亮上来、肩膀和袍服下摆都打湿了她便诧异地问道:“君去了哪里?” 秦亮道:“出大门口有点事情。卿先别管那边有间房卿进去坐着不用吭声。” 令君一脸疑惑但还是听从了秦亮的安排拿了一条胡绳床进去然后轻轻掩上房门。秦亮等了一会儿便听到楼梯上有脚步声很快隐慈就抱着箱子走了上来。 “东西放下。”秦亮招呼道“卿再说一遍太原的事说详细些。” 隐慈揖拜道:“喏。” 秦亮之前派遣隐慈吴心二人便是去处理温家堂弟的事。原本秦亮给隐慈安排了两件事其一把那人家里所有带字的东西搜走。其二把人抓回来。 但隐慈去干活的时候、出了点意外在当场刑|讯的时候失手把人给打死了。 “仆没想杀他谁知道那么不经打?”隐慈皱眉道“才打一会儿仆便没管他讨饶继续打然后人就咽了气。” 现在秦亮也不想再责怪隐慈反正那人也不是啥好人估计品行还比不 上秦亮亲手杀死的吴兵。何况将来他若有机会干更大的事还要迫不得已杀很多该|死的人、不该|死的人。 只等隐慈叙述得差不多了秦亮便问道:“他死之前说了什么?” 隐慈道:“竖子说什么钱财只为孝敬老人后来挨了一顿打又说是自己私吞。他还指太行诅咒发誓没有别人知道书信的事他没有说出去半个字。他还想继续招供仆不准他说。仆也不知道书信里究竟是什么东西乃因府君交代过不用具体过问。” 秦亮又问:“他家里人呢?” 隐慈道:“仆与吴心蒙着头进院子就拿兵器架住了两人的脖子、控制住场面把人绑了堵住嘴关了起来然后搜寻各处。后来仆失手打死了人便干脆在房里放了柴禾灯油把其他人赶出去一把火连尸首与宅子一起烧了个干净。” 说到这里隐慈又沉声道“府君勿虑仆二人蒙脸待惊扰了乡邻时仆等早已走脱。万一真有人能查到校事府头上来还可以给他编个罪名窝藏逃兵家眷的罪就不错……” “行了。”秦亮道“以后收到此类检举、要先知会廷尉府重要的检举直接告诉我。” 隐慈拜道:“喏。” 秦亮遂走到前面带着隐慈下了阁楼站在门口喊来莫邪叫她将隐慈送出王家。 等秦亮回到阁楼上时王令君已经从旁边的房间里出来、打开了箱子正在翻看箱子里的东西。秦亮大致看了一眼发现居然有木牌匾给拆了下来难怪装了一箱子东西。隐慈办事还真是执行得很彻底。 王令君抬头看了他一眼神情有点奇怪、眼睛稍显迷离秦亮与她对视了片刻仔细地观察着对方的脸。接着令君便继续埋头清理寻找里面的简牍。 秦亮也没多说什么径直走到一扇窗户边的几案旁这里铺着垫子席子他便盘腿坐了下去。见几案上还有茶壶茶碗他倒了一碗冷掉的茶汤犹自喝了起来。 许久后王令君捧着一叠简牍过来把东西放在了几案上跪坐在几案对面。她的神色微妙地变化着。 秦亮看了她一眼主动开口道:“其实事情并不算复杂。温诙之子虽袭爵关内侯但此人不是主家。只消派出两个像隐慈那样办事可靠、身手不错的人。” 王令君道:“阿父把事情想得不一样。何况事已过多年难得君当作一件正事去专门处置。” 秦亮指着几案上的简牍“都在吗?好像没多少得清点仔细免得又落下心病。” 王令君抿了一下微微上翘的朱唇点头道:“我查了好几遍都在。君要看看书信?” 秦亮摇头道:“不看了没什么意思。卿之前不是已经说过了?” 他没想到令君的反应异常安静平静得出乎意料。他原以为这至少是一份小小的惊喜能让令君高兴一下。敢情她是在玄姬那里受了点气影响了心情? 王令君忽然问道:“那君有心病吗?” 秦亮随口道:“当然有。”他暗忖、原本就是个生活压力大的现代人谁多少没点心理问题。 正文 卷一 第九十四章 懒意 淅沥的秋雨、在空中形成了雾汽一样的水幕远近的亭台楼阁都笼罩在烟雨朦胧中。 庭院中的小亭子里此时正燃着一团火桐油、木板、竹简等物一起烧了起来黑烟飘到了雨幕中慢慢化为了虚无。王令君久久盯着火光直到眼睛被亮光刺得不太舒服。 她忽然想起了在寿春城的征东将军府内阿父也烧过箱子还是在雨天。但那次烧得不干净今天总算是烧了个干净。 回忆中的片段映入脑海王令君也学着当时阿父的模样长长呼出一口气来。 王令君与秦亮肩并肩站在一起看了许久秦亮的声音道:“回房罢。” 她好像有很多话想说但一时之间竟又无言。能说的话、大概已经说过再说有点多余。有些话又不好意思说出口也说不清楚。 她思绪也很乱此时心中诸事、如同这雨天的景色一样朦胧而理不清。譬如秦亮的心病是不是在她与王玄姬之间为难?又如王玄姬今天在阁楼上倾倒茶汤、究竟是在比喻什么?她猜测秦亮是没有把某物留在玄姬身里所以玄姬才说应该没事。但玄姬究竟是怎么做的令君也把手指放在玄姬的嘴边做了暗示结果玄姬立刻把茶汤一口就喝了下去也许玄姬做得更过分、真的吃了?王令君此时想起来仍然觉得震惊脸上发烫。 王令君回到了房门口时又转头看了一眼亭子里还在冒烟的余烬。虽然情绪复杂但她却隐约感受到了某种难以言表的懒意。 刚才她到潮|湿的庭院里走了一趟长裙下摆沾上了泥水若是以前她立刻就想更衣不然心里就发慌焦躁不安一直想着身上的泥渍。但此刻她却懒得动弹拖延着不想费事。 …… 校事府的人清闲了很多秦亮这几天反倒忙起来。 以前的校事们主要是为皇帝干脏活。后来又为曹爽干像劫走先帝宫妇、到处 搜寻美人自导自演检举罪状然后敲|诈骚扰各家等等不一而足。 秦亮上任后开始禁止以前的许多“业务”所以大伙的事就渐渐开始减少。秦亮当然不会再干以前的业务都是些蝇头小利、又得罪人的事。 大魏国的庶民都被榨|干了、弄得世面上没什么活力但士族豪强相当有钱生活极其奢靡养着许多家伎。毕竟汉朝留下的财货、如贵金属等不会凭空消失曹魏还组|织过人盗|墓这些东西几乎都进了诸公的府邸。能敲出点油水的地方必与各家士族豪强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可谓是敲|诈一人、得罪一群。 不过校事府还有一些正经业务在维系运转。譬如在中外军、司马懿府等大臣府邸安排有卧|底只是应该没有什么鸟用。估计司马懿等人早就知道、谁是校事府的卧|底了。 最奇怪的是唯独大将军曹爽府没有校事卧|底。显然司马懿就算要部署卧底也不会用校事府的人而是用自家养的家丁门客之类私人。 其实曹爽也应该那样干要自己找私人完全没必要依靠校事府的人……因为曹爽虽权势很盛、却完全没有达到只手遮天控制朝廷的地步所以校事府被各家渗透得像筛子已经整成这样、做什么都做不成。 当时秦亮在游说曹爽杀尹模的时候便已经进言建议过却不知曹爽听进去没有。 曹爽确实是望之不似人主。贪图先帝留下的几个美女、收罗民间美妇十分积极;秦亮建议他积点声望、注意下影响、找个人帮他把黑|锅背了不也是为他好?愣是费老大劲都不一定有用。 校事们的事情暂时少了秦亮却很忙碌。有些事手下确实不管用得他亲自去。 譬如找三品大员廷尉高柔谈生意派个小校事去、估计人都见不着。秦亮是去谈生意分成的问题。 大魏国的律法、对于士族豪强来说很水大部分犯|罪可以向廷尉府交钱然后就放出 来了!明码标价童叟无欺各种罪的价格一目了然。当然也有一些太重要的罪钱也不好使。 最近秦亮约束手下敲|诈但校事们还是会收到一些检举。一般的检举秦亮准备知会廷尉府让廷尉出面正大光明地治罪;因为校事府实际并没有官|僚系统内的司法权以前那些胡作非为如抄家搜人、说到底都是非法只不过有皇帝撑腰可以声称奉旨去惩治。 但高柔不能白漂秦亮去找他、便是谈分成。校事府提供的检举信息廷尉收了赎罪的钱、当然应该分出来一份。高柔很愿意看到把校事府的行为也纳入到魏国官府体系内已经答应分钱分歧只是怎么分。 谈生意的时候高柔提到了一件事说是太后传话、让秦亮十月初一大朝的时候去参加朝会。 郭太后?秦亮不知道郭太后为什么知道自己的名字估计是因为除掉尹模的事? 但是这个郭太后好像没有什么存在感秦亮在魏国几年所知道的大事几乎都是曹爽、司马懿那帮人安排的。若非高柔提起秦亮都没想到郭太后的门路。 皇帝曹芳不是郭太后的亲儿子然而这还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四方都督、朝中权臣太强只有曹丕曹叡在位的时候才能压得住;另外郭太后好像不爱管事否则还是能有不小权势毕竟郭太后代表的是皇室天下仍有不少忠于曹家的人那些人应该愿意听郭太后的号召。 秦亮不管那么多既然郭太后看得起自己有没有用先试试再说。 郭太后即便不怎么管朝政但她若开口要诸公论功行赏给某人一个小小的太守、杂号将军那有多大问题?秦亮立刻重视起来忙着为郭太后准备一份大礼。 十月初一、只剩半个多月秦亮每天忙着就是在给太后准备东西。到时候秦亮再找机会委婉说出自己的需求慈祥的太后极可能会为秦亮说句话。 正文 卷一 第九十五章 兼而有之 今天又下起了雨但这丝毫没有影响秦亮的心情。他已经感觉到离太守的目标正在渐渐接近。这是他迟早必须要迈出的一步县令县尉太小、刺史暂时不可能。 秦亮离开官府后还是回王家令君说多住几天他也没反对。不过这几天秦亮因为有事情忙活早出晚归回来天都黑了便没机会见到王玄姬。因为府上肯定有人知道秦亮还在王家过夜所以王玄姬白天去找令君还好、天黑再去就不太妥当。 不过今天秦亮回来得早。昨晚令君说、得到了一坛上好的葡萄酒秦亮答应了她今天早点回来一起喝酒。 他打着雨伞听着“哗哗”的雨声沿着右侧夹道径直走到了庭院门楼。守门楼的人却是侍女莫邪她以前好像不做这个差事。秦亮也没管她沿着走廊往里走。 把雨伞放在檐台上秦亮看了一眼卧房那栋房子便径直去旁边的阁楼。令君白天一般喜欢呆在阁楼里。 走上楼梯后秦亮顿时愣了一下因为玄姬也在这里、正与令君坐在一起俩人已经喝起来了。 令君从筵席上起身向秦亮缓缓揖拜:“君回来啦。” 秦亮回拜又与随后站起来的玄姬相互见礼。 令君道:“等了君许久君还不回来我们就先尝了两杯。” 秦亮笑道:“没事你们继续。我酒量本就不太好。” “我先下楼一趟。”令君道“君入座罢。” 秦亮点了点头在玄姬的侧边跪坐下来因为令君的位置在玄姬对面。一共四个方位其中一边还放着个木炭红彤彤的泥炉子。 一时间只剩下他们两王玄姬的凤眼往下看脸也微微回避这样的神态动作让气氛似乎有点尴尬。不知是玄姬还记着上次过分的事还是因为令君也在场。也许兼而有之。 “怎么四扇窗都关上了?”秦亮回顾左右故意若无其事地没话找话。 幸好王玄姬回应了:“秋冬之交令君说下雨天的风挺冷。” “也对。”秦亮顿时露出了笑意。看来王玄姬应该不是在气他多半只是不好意思不然她懒得搭理这样的废话。 秦亮顿时又得寸进尺不动声色地撩|拨了她一句“里衬交领上的刺绣不一样了桃花吗?还是很漂亮。” 王玄姬没看他却小声道:“君喜欢领子刺绣妾以后把每件里衬都绣上。” 秦亮注意到她的称呼顿时竟然觉得自己的官服动了一下。就是这么神奇一个“妾”便听得人心情绮丽。王玄姬的声音确实太好听了那婉转的高低变幻的声线说每个字的声调都不一样有的字是稍沉的那种女声端庄感又有的字是稍高如软妹子一样的温柔细腻。不过她经常嘴里没有好话只要态度稍微温柔下来那声音就能叫人身上酥。 只因刚刚才与令君说过话所以秦亮忍不住暗自比较当然他永远不会在嘴上比较她们。令君的声音也好听很清澈动听但声调不像 玄姬那样婉转变化比较平稳所以只说听觉、自是稍有不如。 但令君的动作更好看感觉姿态端庄、动作雅致稳定有时候秦亮没事时就看她做琐事、能看一个时辰不腻。 秦亮听到王玄姬那么说这才专门留意她今天又涂抹了一点点胭脂粉黛眉毛就看得出来、画得细长这样修饰过之后那对凤眼更加媚。记得以前王玄姬不仅不画妆还经常穿那种粗麻布的宽大袍服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她会画妆就肯定没有生气。 就在这时楼梯上响起了脚步声令君回来了。 此时他发现令君也画了淡妆这可更少见她连成婚那天都是素脸。两个女子都跪坐在旁边秦亮也不好说什么多说多错。若只有令君在场的话秦亮得忍不住夸她的嘴唇。 令君的嘴型非常漂亮又有点微微上翘的可爱感嘴唇很光滑、在炉火微光下泛着光泽涂了点朱红胭脂更好看了原来令君不仅可以清丽、也能有艳色。她秀气的下巴也生得恰好能衬托那漂亮的嘴型秦亮没有见过比她的嘴更耐看的。 王令君笑吟吟的样子也不多见看得人心情美好惬意。秦亮不方便盯着她看因为玄姬还在旁边、可不能随便撒粮却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刚用过午膳不久妾就没准备菜。”王令君轻笑着说。 她从楼下回来后也自称妾了秦亮一度怀疑她听见了玄姬那句话。但应该没有玄姬说得很小声。 秦亮道:“有酒就够了。” 王令君又看着玄姬道:“姑的声音很好听唱个曲子助兴罢。” 果然大家都不是聋子不仅是秦亮觉得玄姬的声音好。 玄姬道:“我几乎不唱歌。” 王令君道:“那姑多说话当歌听。” 玄姬的脸颊上细白如缎的皮肤顿时出现了一点红红的浮色她回敬道“那卿在这里走几步我们当赏舞。” 秦亮一声不吭但听到这里差点笑出来。 王令君撇了一下漂亮的嘴说道:“姑唱妾跳。” “真的?”玄姬有点动心了估计她也没见过王令君跳舞。毕竟王令君在家的地位挺高估计没人叫她跳过舞。 王令君点头道:“真的。妾不会跳不过看会了一些动作随便走两步?” 玄姬道:“那我随便念几句罢。” 秦亮乐得其成、喝酒还有节目看便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坐着一条腿在地上平伸一条腿支起来、踩在筵席上。跪坐着王令君俯身够了过来提起酒壶给秦亮倒酒。秦亮最不能看令君这个姿态因为她的腿很长直紧致、腰身又很柔韧探身时把长裙的绢布一绷|紧殿的圆|润饱满线条就非常清晰了髋部的绢布皱褶下、那柔美曲线也非常叫人上头。 秦亮急忙拽了一下袍服把伸直的腿默默地收了回来。但目光又看到了她俯身时的交领看到了漂亮的锁骨、以及脖颈上雪白紧致 的肌肤甚至肩膀的皮肤也能透过宽松的秋白色领子看到、娇嫩如削的肩膀。 王令君看了他一眼放下酒壶走到了旁边。 玄姬也清了清嗓子等了小会终于开口清唱道:“日出东南隅照我秦氏楼……” 她一开始还没太放得开声音挺小表情也看得出来有点羞涩。但是非常好听比那些整天练习的歌女唱得好嗓子是天生的确实没办法。 王令君没跳过舞也是刚开始不太适应她的眼睛低垂着、脸上带着不好意思的浅笑拽地长裙里的脚步轻轻踱步身子温柔地微摇着。接着她终于抬起了宽袖做出了像舞姿的动作。 虽然不是什么排练过的正式舞蹈王令君的动作幅度也不大但她会跟着歌词做应景的好看动作。玄姬唱到“青丝为笼系”王令君便双手轻轻扶着秀发发鬓动作十分娇羞煞是惹人怜爱。唱到“桂枝为笼钩”时王令君把纤手抬到上面明亮的眼神也跟着手指轻柔地仰视。 秦亮一边喝着甜酒一边惬意地欣赏着。美妙动听的声音柔美婀娜的舞姿他仿佛不是在“哗哗”的秋冬冷雨里而是在春光明媚的地方。 他把背靠在了墙壁上浑身都放松下来仿佛在泡温泉一样。秦亮心道:若是生在无忧无虑的太平盛世也有这两位妙人儿陪着整天哪都不去该多好阿。 此刻秦亮忽然有点理解唐玄宗从此不早朝、把江山玩丢的原因了。 这时王令君越舞越靠近后来便跪坐在秦亮的面前在他面前上身缓慢地轻舞。离得很近秦亮借着赏舞的理由仔细盯着她看。 她的瓜子脸很清纯漂亮圆润的颧部生的位置也很完美、不像有些女子的颧骨向两边生影响脸型还能让她的脸型有点立体感小鼻子挺挺的嘴唇和下巴最是秀气端庄。雪白极致的皮肤很娇|嫩单眼皮下如潭水明亮有情的眼睛、乌黑的青丝、朱红的嘴唇、洁白的贝齿整张脸的颜色十分明艳动人。秦亮已经闻到了她身上的清香好想亲她一口。 王玄姬可能见令君离得太近、也察觉异样停止了歌声。顿时外面“哗哗”的雨声就占了上风幸好有噪音笼罩似乎能稍微缓解此时的冷场尴尬。 令君默默地伸手端起了案上的酒杯缓缓喝了一口一双美目却看着秦亮的眼睛没挪开。秦亮也一直看着她的动作靠坐在筵席上没动弹。她把酒喝在口中、却没吞雪白的腮部也鼓着缓缓靠近秦亮竟然把酒喂到了他的口中。 秦亮身上的肌肉绷着他不可能拒绝只是觉得玄姬在旁边看着好像有点对不起玄姬。 这时令君一把将玄姬拽了过来玄姬声音婉转地轻呼一声吓了一跳。别看令君清纯秀丽、腰身苗条婀娜她可是剑术精湛有武功的体力也非常好玄姬还真不容易反抗。秦亮也很知趣酒只咽了一半见令君把玄姬的头按了过来他便配合着吻住了玄姬的嘴唇把酒灌进了她的口中嘴唇的触觉又哗又阮。玄姬的全身都绷住了眼睛紧闭着重而芬芳的呼吸全呼到了秦亮的鼻子上。 正文 卷一 第九十六章 青山见我应如是 秋冬之雨下得很大没有停歇的迹象即便四面窗都紧闭仍无法隔绝雨声。 王令君会武功且剑术精妙。她主动来到了一座风景俊朗的青山上忘情地舞着剑剑刃如虹婀娜的身姿随着剑招上下起伏跳跃腰也跟着武功身法在摆动绵绵剑式柔韧有力青丝也在风中飘散。 青山上强劲的风吹来仿佛有极大的有形压力让她几乎无法呼吸但她仍旧与强风正锋相对。风起得很大她的衣服袍袖甚至整个身心都在风中满満地鼓了起来衣带在风中飞扬。她就像之前最后喝的那口葡萄酒一样大口痛快地饮酒还自己探到杯子里去贪吮酒水。 王令君舞剑有些乏力了便在筵席上跪坐下来又变成了像起先给别人倒酒时的姿态。不过她没有倒酒而是展开了双臂。强风从身后袭来她在山巅上眺望着远方终于仰起头来把多年以来积压的各种感受大声地喊了出来。 以前不敢喊总是克制着自己的情绪怕被人听见担心这样、局促那样许多情绪都憋在心里但有时候人真的需要一个契机不再隐忍。“阿!”她闭上眼睛再次吼叫大喊心情非常畅快仿佛一生的不快与委屈都发澥了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哗哗哗”的雨声再次进入了人的耳中其实雨声一直都在不过此时突显了出来、乃因周围只剩下了雨的噪声。 跪坐在几案旁边的玄姬已经呆了一脸震惊地看着王令君的脸、怔怔出神。玄姬身上还披着敞着的深衣过了一会儿她才回过神来埋头默默地拉拢衣襟伸手去找衣带。秦亮的声音道:“卿的声音太大了不过亏得是在这个庭院也幸好雨声不小。若是平素在我们家里恐怕整个院子的人都能听见。” 王令君这才知道自己的大喊、真的出声了她以为自己在梦里。 秦亮拿着丝绸手绢靠近过来轻拭王令君的额。王令君顿时好像如梦初醒明白了刚才玄姬那怔怔的眼神她急忙简单整理了一下便小声说道:“我先回房了。” 王令君提着拽地长裙从木梯上跑下来就像是在逃亡。她 出阁楼后来到隔壁卧房门前闪身进去立刻把门闩了。独自留在房间里这才感觉冷静了点。 她定了一会神来到里屋马上走到梳妆台前俯身往铜镜里看了一眼马上伸手就“砰”地一声将铜镜按在了木案上。她立刻绕过一道锦缎屏风在木桶旁边伸出玉白的纤手一探之前烧开的热水还有一点点温度至少不会冰冷刺骨。 王令君拿起瓢自己舀了一盆清水先清洗头脸。她忽然发现自己的青丝长发很不好洗泡到水里不仅无法溶垢打湿后还浆成了一团只得拿手指慢慢梳一点点清理挺花时间。那时候她确实有点做不到轻尝了一下后只是犹豫片刻就这样了。沐浴更衣之后王令君重新跪坐到梳妆台前伸手把铜镜扶起来看着浅黄光滑镜面上秀美白净的脸。她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跪坐在那里出神。 坐了良久忽然有人推外面的门。王令君听到了响声但她的感觉又乏又懒脑子里一片空白便没有马上起身。外面的人很快就离开了从脚步声听来多半是秦亮不是个女郎。 王令君独自呆了很久没有擦干的秀发已经自己干了她才慢慢地开始梳头。 此时鬓发和衣裙都整洁如初王令君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过去把卧房门打开。及至傍晚雨也小了一切又回到了平常时那样静谧而安宁好像什么都没发生。 秦亮在门口唤了一声王令君便去隔壁阁楼厅堂里用膳。她的姿态依旧庄重平稳行礼时一丝不苟并不急躁“君先入席罢。” “好。”秦亮点了点头不时观察着她的脸与眼神。 两人对坐在几案旁不知道多少次这样面对面吃饭了。秦亮有时候会很随意甚至盘腿坐着全不讲究仪态王令君自然也不在乎人在熟悉了之后本就容易放松随便。不过今天秦亮是跪坐着的姿势很端正。 王令君看了他一眼:“妾刚想开门君便走了去了何处?” 秦亮指了指外面“不远处不是有间书房我在那里看书其实也没看太久便到了晚饭时间。” 彼此间仿佛忽然回到了刚成婚的时候秦亮的举止自然说话也很正常不过仔细感觉、能发现他隐约有点拘谨。别听他说的话不算少但其实尽说些无关痛痒、反正不会错的内容。 王令君再次主动开口道:“君最近几日为何都回来得晚有时身上还挺脏。” 秦亮道:“我在为太后准备一样东西想起来好像简单做起来失败了几次。” 王令君问道:“郭太后?” “还能有哪个太后?”秦亮看了她一眼“郭太后传旨叫我去参加大朝专门叫人带话应该是挺看得起我。我得抓住机会试试能不能让郭太后说句话给我弄个太守当。” 王令君道:“君才弱冠年纪不用着急。” 秦亮摇头道:“我不急只怕别人急。” 王令君诧异道:“此话怎讲?” 秦亮转头看了一眼阁楼的大门稍微靠近一点小声道:“二元共治很不稳定因为只要搞|掉对方就能立刻大权独揽。目标明确诱|惑极大。” 王令君沉声道:“大将军与太傅?” 秦亮轻轻点头:“大将军望之不似人主多半不是司马氏的对手声势浩大都只是表象所以我现在也在向司马师靠拢。但卿想过没有王家封疆淮南、与势头日盛的并州士族多有联姻威胁不小司马氏会放过王家吗?匹夫无罪怀璧其罪阿。” 王令君惊讶地看着他随口问道:“且不说君所言是否有理君有这种想法为何还要与王家联姻?” 秦亮毫不犹豫道:“卿长得太漂亮又加上……就算死了也不后悔反正卿还要陪着我好些年。当然我们还是要挣扎一下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 王令君一愣与秦亮对视了好一会儿见他的眼神十分坦然、且严肃不像是开玩笑说好听的逗她。王令君的贝齿轻轻咬着下唇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 …… (感恩书友“河东泽泽”的盟主以及溢美之词。) 正文 卷一 第九十七章 角抵百戏 王玄姬住的地方在东面的一个庭院里。进庭院后往里走、沿着一条廊道走到尽头里面有个几乎四面被房屋包围的小院落王玄姬的住处就在这里。小院有点像一个单独的院落但因为没有围墙隔断、也无门楼阻挡实际上与前面的地方同属一个庭院。 但王玄姬这边有道小后门从里面能闩上后门出去仍在王家府邸内离令君那地方的门楼倒不远。王玄姬以前总是去令君那里也是因为过去很方便不必从前面的门楼绕行。 入夜后就安静了今天下了一整天雨晚上连丝竹管弦声都没有。 两个小侍女抬着热水进屋绕过刺绣水芙蓉的屏风把水倒进了大木桶里一连跑了几次才把水装够。侍女们年纪不大累得够呛坐到了屏风外面的胡床上歇息。 王玄姬心里知道自己要沐浴但等她到了水里才发现衣裳还穿着只好把打湿了的衣物去除放在木桶边上。她到现在还有点迷糊的样子。 屏风前面的油灯灯光一动不动房间里好似一点声音也没有王玄姬刚刚才回过神很快又好像不知道自己该干嘛。她呆在白汽腾腾的水里只是用双臂抱着自己无意识地慢慢搓洗着沾了水的肌肤很猾在她的手下逃来逃去。没一会儿她的手就感觉到了硌终于从失神中微微醒来停止了搓洗同一块皮肤不然得洗脱皮了。 “都不知道究竟看到了些什么。”王玄姬自言自语地小声说了出来身子往水里缩了下去把整个头都藏进温水里。水下无法呼吸的窒息感才分散了她的注意力。实在憋不住了气她才一下子从水里出来大口呼吸了一口空气并从口中轻轻吐出了浴水。 这时屏风前面的侍女道:“女郎说什么妾没听清楚要拿什么东西吗?” 王玄姬恍然转头说道:“不用拿。” 侍女的声音道:“喏。” 有人与王玄姬说话她 才有种如梦初醒的感觉但眼前依旧是令君的脸、她的那个样子时不时就会冒出来。王玄姬慢慢回忆了一遍似乎猜到了令君的意思多半还是那天摆弄茶壶茶杯让令君生了误会、便不甘落于人后?不然令君没有必要那么做。下午的时候王玄姬先亲近秦亮但自己没有担危险最后时刻让令君给担了、反正她又不怕。第二次便是他们两人亲近令君再那么做已是多此一举、她有什么好担心。 玄姬从小就认识令君令君总是很守礼做什么都规规矩矩有时候王玄姬还会说粗俗话她却从来都很文雅端庄。难道是自己一直都看错了人?但王玄姬细想了一会儿令君好像也很勉强迟疑犹豫才出现了意外。 王玄姬不知道在水里泡了多久待到皮肤有点不适才回过神来于是唤屏风外面的小侍女拿布巾过来。 一连数日王玄姬都没再去后面的庭院她都不知道面对令君时该说什么。而秦亮与令君在王府住了好几天一直没走。 不过一家人总会有必须见面的时候。这天正值五日沐休王公渊兴起就在前厅摆家宴王玄姬和白氏都要去参加。还在府上的令君夫妇自然也不会缺席。 家里的男子与女眷分列两边入席厅堂中间是表演节目的家伎隔开。厅堂上的气氛很是轻松欢乐今天家伎们没有唱歌跳舞而是表演角抵百戏她们的动作和对话都很滑稽时不时就惹得有人“哈哈”发出笑声。 王玄姬却没怎么注意节目她忍不住去看旁边的令君。她原以为自己在掩饰情绪上、很有一手比如那个自创的“心灵放空术”但今天王玄姬才发现令君也不逞多让。 令君的坐姿很端庄仪表无甚纰漏还能津津有味、若无其事地看表演并且不时抬起宽袖轻轻遮掩下半张脸、看着伶人的表演发笑。王玄姬留意观察令君觉得令君的神情气质好像有点微妙的变化……举止依旧没疏漏但似乎没有以前那么一丝不苟、用力平稳的感觉倒多了几分慵懒。 王玄姬一看到令君脑海中仍会控制不住、想到令君的脸庞简直是挥之不去。 于是王玄姬还可能被人看出、有点心神不宁的异样好在她主要是留意令君并不是对面的秦亮因此没多大问题。大家都知道她们俩以前很亲密彼此之间有点各种情绪很正常。 薛夫人也时不时在看令君夫人脸上明显有笑意或许也看见女儿的变化、很高兴。薛夫人可不像王玄姬的母亲。 令君的目光大多时候都在表演的人身上但她是个很细心的人必定发现了王玄姬时不时就在看她。 果然令君微笑着转过头来、毫不掩饰地看着玄姬她一手轻缓地端酒杯一手准确地轻轻拖住袍袖然后向玄姬敬酒动作十分雅致端正。玄姬也忙拿起杯子两人对饮。令君喝了一大口酒水然后瞟眼特意看了玄姬一眼酒在嘴里停了了片刻才做出了清楚细微的吞咽动作。 王玄姬立刻回避目光假装欣赏厅堂中间的表演。她听到伶人们在抑扬顿挫地对话却完全不知道在说什么。 过了一会玄姬又转头看了一眼令君见她的脸清纯秀丽、匀称端庄肌肤十分白净仿佛还有不染尘世的气息玄姬一时间总觉得自己之前好像只是做个梦。 午宴过后王玄姬刚刚回到院子里阿母白氏就来了。白氏进屋就说:“汝阿父常年在淮南对汝不管不顾。我该给汝阿父带信去……” 王玄姬忽然道:“要不我们把事情原委告诉阿父和长兄罢。” “说什么胡话!”白氏一脸恼怒手都举起来了却看到王玄姬一副严肃的样子、没有丝毫退却的迹象。白氏竟缓缓把手放了下来“汝反倒要挟我?谁给汝的胆子?” 王玄姬认真地说道:“不想威胁阿母我们真的应该这么做。” 白氏气得冷笑几声一时间却说不出话来。 正文 卷一 第九十八章 指桑骂槐 秦亮夫妇一直住在王家府邸到十月初一时秦亮要去参加朝会、正好与王广的车驾同行。王广不久前已封为客曹尚书三品大臣大朝必定要去。 一行人先去宫城西门。乃因正南的阊阖门一般不用于通行宫城中轴线上的司马门更不能走;而上朝的地方太极殿位置靠近宫城西墙。所以官员们上朝、觐见基本都是走西门方便又快捷进去直接到太极殿外的广场。 西门两侧有两座阙楼十分雄壮华丽这种很具时代风格的建筑、看起来古风盎然。丈婿二人先去了一处署房在那里等着搜身。署房内有十几个人看起来与王广认识大家就是走个过场。 “大长秋的中宫谒者令张欢。”王广娴熟地引荐一个宦官。 秦亮立刻揖拜寒暄。张欢也急忙还礼说道:“君真是谦逊守礼。” 说了两句话张欢一挥手几个谒者宦官便上来随便拍了拍袍服看起来就是想做个样子。本来也没打算怎么搜但秦亮身上放着一个装在布袋里的木盒实在是一摸就能发现。 秦亮只好把东西掏了出来。宦官打开布袋把木盒和一卷竹简拿出宦官先把竹简递给张欢、然后犹自打开了木盒子。 木盒里装着雪白的结晶物宦官抬头问道:“这是盐?” 秦亮点头道:“臣进献给皇太后殿下之物还有那份炼制配方。” 之前十余天秦亮就在捣鼓这玩意。他想给太后准备点礼物、很容易就想到了精盐起初他以为很简单结果费了老大的劲差点还没搞出来就想放弃了。 其实市面上的盐不是不能吃就是带点苦味而已。但那次吕巽请客专门提到、菜肴加的是高昌白盐秦亮才意识到盐也可以是奢侈品。但这东西一般人不能销售、否则后果很严重大魏是盐铁国营用来上贡倒算是好东西。 秦亮一开始的方向错了才折腾这么久。他先是认为苦味主要是镁离子用了草木灰、石灰水等尝试但依旧不能去除苦味;后来他意识到可能还有硫酸根盐等杂质化学原料不好找、利用化学反应的手段比较困难。 于是他才尝试物理办法利用不同可溶物质的“饱和溶解度”特性差异不断捣腾卤水(饱和溶液)总算是找对了路子。多次试验下来他已发现氯化钠的“饱和溶解度”、应该与温度关系不是很大;但别的离子物质的“饱和溶解度”会随着温度变化而变化。 最终秦亮总结出了两道提纯工序。先是把卤水在中低温下先过几遍结晶盐板。然后把卤水的水分蒸干、制成晶体盐摊在一层层席子上用烧成六十度左右(不断试出来)的卤水渗透淋洗几遍晶体盐。得到的晶体盐晾干研磨一下便是成品。 张欢看了一会儿简牍还给了秦亮。但是那盒盐他要收走“仆先拿回去试试然后再由仆替君进献、呈到皇太后跟前罢。” 一旁的王广瞅了一眼那盒卖相挺好的盐说道:“交给张公公就行。” 秦亮听到这里便把简牍也递了过去。 丈胥二人这才离开署房通过壮丽的西门来到了太极殿外。秦亮一眼看到那高高台阶上的宏伟大殿顿感视觉震撼。 虽然颜色比较简洁主要是青褐色的殿体、灰白色的玉石台阶栏杆点缀红黄两色装饰;线条也不复杂直线为主的双层重檐顶、檐牙上翘。但大殿非常宽阔很高。在周围别的房屋承托下太极殿更显得古朴庄重霸气。 太极殿还很新好像是明皇帝时期才修建完成彰显着皇权一般宏伟独尊的气势。可惜才短短数年皇室似乎就只剩下建筑比较尊贵了。 不过大伙儿上朝、并不去高高玉阶上的正殿而是去旁边的太极殿东堂。这东堂也很宽敞只不过台基很矮没有正殿那样高高在上的霸气;好在大伙不用爬那么高的石阶倒也省力。 东堂正面一整排几乎都是门估摸着门就有十来道全部打开后里面十分明净亮堂。就像今天的天气一样。 陆续有好几十个官员来了大伙儿都在堂上寒暄见礼闲聊。有的秦亮认识有的不认识。 比较奇葩的是有些头戴远游冠和进贤冠的人、脑袋上插着一根毛笔、随时准备写字所有人手里也拿着一块材料形状不一样的牌子。秦亮的脑袋上没插毛笔他今天换了黑色官服、头戴武冠没地方插。不过他也拿了竹板子以他的身份、木板子的四角很圆润。 几乎所有人都穿着黑袍东堂上看上去黑压压一片可能这就是天下乌鸦一般黑的场面罢。 这时曹爽在几个大臣的簇拥下走了进来许多人都上前揖拜。秦亮等曹爽从身边走过时执礼说道:“大将军仆偶获精盐秘方欲进献于殿下已交给中宫谒者。” 曹爽点头道:“嗯可以。” 接着司马懿、司马师、蒋济等几个人也走进了东堂同样有不少人主动拜见。 秦亮的品级在这里算是低的若非郭太后传旨他都不会来上朝。这里不是没有五品官只因校事令是新设的、且皇帝现在也不管校事府所以才没人叫他来上朝;但来了也并不奇怪。 司马师转头看了一眼秦亮专门向他拱手虽然司马师的脚步没停、礼仪比较随意但这样也挺重视秦亮了。秦亮立刻还礼两人都没有说话。 没一会儿在一众宦官宫女的前呼后拥下太后、皇帝从后面的门进来了。众人纷纷弯腰拿手里象牙板子竹板子遮住面门不能往上看。 至少表面看起来大家还是对皇室挺恭敬。秦亮也跟着学不过他站在很后面弯着腰前面有人挡着就算想看、也看不到什么。 不到十岁的皇帝跪坐到了台阶上的筵席上旁边有一道纱丝帘子、郭太后则跪坐于帘子后面。但她这个垂帘听政估计有点水。 待皇帝坐定大伙儿才跪伏在地行稽首大礼高呼“万寿”。 皇帝就只说了一句话:“诸爱卿请起。”皇太后则一直没吭声。 司马懿和曹爽站在最前面分列两边很快就商量争执起了正事各自都有人不 断帮腔。 秦亮第一回来朝堂上觉得自己可能还没适应他总觉得场面很诡异。 司马懿与曹爽都在向上位奏事但太后和皇帝并不发表意见曹爽等人实际上就是在相互对话……用词却不是在对话而是“禀殿下”“禀陛下”这样开口内容却是司马懿曹爽给对方说的话仿佛是在指桑骂槐似的。 他们先是在说相中的事。 秦亮知道这个事当时他在淮南打芍陂之役后很快荆州这边也遭到了吴军的攻击、受攻击的地方就有相中和樊城然后司马懿率军南下荆州增援。相中是荆州战区、位于汉水边的一座小城。 双方分歧很厉害。司马懿的意思是把汉水对岸的百姓迁徙过河、防止被抢走;曹爽则不同意因为吴军已经退兵了。 接着又谈人事问题也是今年荆州战后的后续有关樊城战役。 司马懿想撸掉夏侯儒、都督荆豫的兵权说了很多理由大概就是怕死不前进之类。 曹爽当然不会同意。夏侯儒这种属于诸曹、夏侯系的人明显是曹爽那边的人;曹爽上位后对皇室远支亲戚挺友好秦亮能出仕、就是因为族兄秦朗是曹操养子。 司马懿的意思是换王昶都督荆豫。王昶是并州士族估计是司马懿的人不然司马懿不会那么卖力帮他拿兵权。王昶此人好像完全没有丁点军功竟然能直接都督荆豫二州?成为封疆一方的大诸侯?世道就是这么不讲武德。 所以秦亮之前的判断没错出身和关系到位了什么官职得不到? 双方争论了很久谁也说服不了谁但事情总得拿出个决定。想靠郭太后、皇帝从中决断不可能。曹爽还假兮兮地向上位揖拜说:“恭敬殿下圣裁。” 郭太后知趣地说道:“大将军与太傅再商议。” 秦亮估计他们私下还会继续谈生意进行一些妥协和交易以这种法子最终得出结论;或者实在无法达成共识时一方不顾对方不满、强行进行执行。 后面这条路曹爽目前更有优势因为曹爽掌握的中央执|行机构更多。秦亮掐指一算至少有三个尚书、大司农、司隶校尉。 朝会持续了挺长时间郭太后与秦亮都只是看官一个坐上面一个远远站在后面。这种场合秦亮不可能开口发表意见只要听听就行了。 好在他也挺关注朝廷动向所以不觉得无聊多听听有好处。 朝会终于结束了秦亮跟着人群走出东堂他在广场上站着等一会儿想与老丈人同行。这时中宫谒者令张欢却急步走了出来左右回顾看到秦亮就脸上一喜、好像松了口气。 张欢过来揖拜道:“皇太后殿下已经收到君进献的贡品殿下很高兴要赏赐君。君稍候请回东堂觐见。” 秦亮心里一喜忙道:“臣遵旨。” 他想了想觉得暂时不好提自己的要求现在把关系联系上先听太后是什么态度。 正文 卷一 第九十九章 献策 没想到郭太后挺年轻秦亮之前在东堂听声音就听了出来只听声音估摸着也就二三十岁但想想应该过三十了。而且郭太后的声音出奇的好听她不是十几岁的王玄姬那种婉转娇媚动听而是极富女性韵味的端庄中音、但咬字之间偶有少数音节仍会给人一种娇声似的媚感。 光听这声音秦亮的想象里、郭太后可能长得不错。想想也是她被文皇帝抢回来又被明皇帝看上不是明皇帝的原配、却能扶正估计不太可能难看。 不过身为大魏国的皇太后现在郭太后的相貌已经不重要这个国家的国号还是魏太后这个身份的分量、不是相貌能相提并论的。因此之前秦亮才完全没有细想过、郭太后可能很年轻他下意识就以为“太后”应该年龄比较大其实只是他的偏见。 秦亮重新回到东堂依旧眼睛看着地板、手里拿着竹牌他知道臣子去直视皇室成员、是不礼貌的行为运气不好还能给你治个大不敬罪拖出去咔嚓了。 他今天是第一次见识到真正的古代皇宫所以表现很谨慎走到堂中间便俯身稽首道:“臣秦亮恭请皇太后殿下圣安。” “仲明不用行此大礼平身罢。”帘子后面的声音道。郭太后的为人好像不错说话态度很亲切和蔼还知道他的字是仲明。 秦亮从地上爬起来道:“臣谢殿下。” 忽然有个女子的声音道:“君不能站近点吗说话殿下都听不太清。” “臣疏忽了。”秦亮愣了一下先扛下过错再说太后身边的宫女、跟她计较什么?他便靠近了帘子但依旧不能抬头看只能透过纱帘隐约看到里面的青色锦缎裙子边缘上的刺绣花纹挺好看。 秦亮趁走路的机会看了一眼帘子外面站着的宫女却发现此女不是宫女年龄稍大、估计接近三十了而且穿着道袍、梳着发髻。长得倒是挺漂亮。 这宫廷中的女子确实常非凡品难怪曹爽想把先帝留下的宫妇劫回去。 郭太后的声音道:“没想到卿这么年轻。” 秦亮心道我也没想到殿下这么年轻。他口 上却道:“臣见识浅薄。” 郭太后的声音道:“卿在扬州辅佐王将军孙将军击退吴军我也听说了。吴人定欺我皇帝年幼才兴兵寇境幸得有诸位大臣、以及卿这样的良才为国操劳大魏才能安然无忧。” 秦亮听到太后知道自己的功劳还夸奖自己顿时心情相当好便道:“为陛下殿下分忧乃臣等分内之事臣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郭太后接着又好言道:“校事府也是朝廷官府卿还年轻做校事令切记勿骄不要做太多得罪的人凡事多与朝中肱骨之臣商议。” 秦亮听到这里还有点感动郭太后还会为他着想就像是亲戚长辈一般的关心。他点头道:“臣当谨记殿下教诲。” 而且秦亮也听出来了郭太后对自己的印象很好也不知道究竟那件事打动了她。也许是帮助永宁宫宫妇的事?毕竟郭太后也应该保护宫妇的那件事多半合她的意。 就在这时敞着的东堂大门外灌进来了一阵风风吹得帘子飘了起来秦亮忙把身体稍稍俯低不看风带着郭太后的气味回旋过来。秦亮可能觉得郭太后对人和善、便心有好感嗅到她的幽香气味便也觉得香味沁人心脾。 郭太后道:“卿进献之物细腻洁白、不是凡品我感卿之用心甚慰矣。良方我也看了。” 秦亮道:“方子工序没有问题臣亲自监工、照工序做出的样品。” 郭太后的声音道:“我会将良方拿给朝廷肱骨之臣照此制盐贩售以资国用。” 他觉得郭太后好说话便忍不住多给她出个主意:“臣有一策不知当讲不讲。” 郭太后柔声道:“讲罢。” 秦亮道:“谒者仆射(管谒者台的主官)有监督盐官之权殿下可将方子拿给谒者仆射让谒者仆射督制精盐暂且保密工序以便制作专供皇室的贡盐。太后圣明仁德又可将多余的贡盐赐给盐官贩售、所得以资国用(谈谈分成问题)。” 高柔叫那些罪犯拿钱赎罪明码标价对于这种钱两个官府之间都能谈分成皇室和盐官有什么不能谈的? 他也不好明说其实意思很明显就是垄|断货源、再与垄|断渠道商分利。而且大魏国平民早就被榨|干了就是把盐做出花来、也别想从庶民身上再弄出更多油水;但士族豪强富得流油对生活品质也有要求、还会相互攀比……这种情况下利益最大化的做法应该是把精盐做成奢侈品不走量、只赚有钱人的超额利|润。反正庶民吃带点苦味的普通盐又不是不能吃。 这个套路也只有皇室能做。秦亮是没办法搞的不然他也想拿这个赚外快。 郭太后经常都在听政见识应该比寻常妇人好得多应该能听明白秦亮的意思。 秦亮心道:你看得起我我就给你出谋划策搞点钱花我这人知恩图报吧?在那两个权臣面前帮我说句话给提拔一下我不会忘记你的恩。 郭太后的声音道:“卿进献良方于国有功。我会叫诸公念及卿之功劳论功行赏。” 秦亮顿时愣了一下一度怀疑自己心里所想、是不是说出了口郭太后好像听到了他的心声似的。不过她能这么说应该也听明白了秦亮的搞|钱策略。 但郭太后话锋一转又道:“但良方利于国家我不能私用。” 听到这里秦亮一时间忍不住腹诽:曹爽、司马懿盯着的无不是中外军兵权、外镇兵权、以及朝廷人事权;他们要的是权公家怎么样、他们才不关心。太后你就是搞点合法外快花又没动他们的大权没问题的。不要过于谨慎。 但秦亮也不好说什么他只能出个主意、听不听是太后的事。于是他便道:“太后仁德无私臣敬仰之至。” 郭太后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轻声道:“卿之好意我明白的。” 秦亮听到这里顿时猜测在见面之前郭太后应该就对自己有先入为主的好印象否则今天的交谈不会这么愉快。 两人位于上下位置又说了几句堂而皇之、让别人挑不出毛病的话秦亮便请辞告退。 郭太后下旨赏赐秦亮绢五十匹由少府拨付叫张欢带着秦亮过去领取。 正文 卷一 第一百章 相识了很久 郭太后离开太极殿东堂乘轿北行。路过昭阳殿昭阳殿是明皇帝为皇后修建的寝宫。她不禁抬头看了一眼那两座高达二十多丈的铸铜龙凤。 但她从来没觉得、这些宏伟华丽的东西属于过皇后或者曾经属于过皇后。一句话就能杀的皇后不谨小慎微考虑周全地活着如果还以为自己占有过这座宫殿、那就太可笑了。这些东西更不可能属于皇太后在太极殿听一会儿朝会大家都知道怎么回事。 郭氏家族也不属于她。全家就剩她一个人不过伯父叔父家枝叶繁茂、封了几个侯爵郭氏家族如今倒是十分兴盛。 皇帝曹芳更不是她生的她从没有生过儿女。 于是她很有自知之明: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因为大魏皇太后的这个身份。而别的东西、只是起到了拱卫这个身份的作用。 所以当她听说了秦仲明那句话“她们在永宁宫的日子至少干净舒适国家养着她们到老是因合法的皇室身份。汝把她们带出去做伎很快人老珠黄谁来管她们日子不是越过越差吗”其实当时心里就颇有感触。 这大概也是郭太后对秦仲明的印象深并想见见这个人的缘故。 此时人们簇拥着郭太后来到了西游园南端的宫殿她进了宫殿便沐浴更衣然后屏退左右、静坐写文章。 但身边的人没有走完、还剩一个人便是穿着道袍的甄氏这是个假甄氏、原本不姓甄当然也是个假道士、真寡妇。甄氏也不是宫里的人不过从小与郭太后长大关系很好。 甄氏在人前还好身边没外人了在从小一起长大的人跟前、就十分放肆了没怎么把郭氏当太后。甄氏开口就说:“今天那个人长得真是好俊朗我故意叫他过来看仔细点。说话的声音也好听。” 郭太后也不生气只是微笑道:“你还真不在乎名声?”立刻就表明了态度且不用拉下脸说教。 甄氏一副无所谓的表情:“寡居后我不 一直都守身如玉可有什么用?嘴长在别人脸上什么难听的都有人说过了反正寡妇就一定有事。那我还假惺惺地装什么?汝倒可以多装一下汝是殿下嘛。” 郭太后道:“帮我磨墨罢。” 等甄氏帮忙准备好东西郭太后便展开了帛缓缓地开始书写。她已沐浴更衣穿得十分素雅一副清心寡欲、静心养性的样子。 不过因为甄氏提到了秦仲明郭氏心里又再次感受到了、当时自己的那种复杂心情。 校事府本来就应该是为皇室办事的机构秦仲明又说什么肝脑涂地在所不辞第一次见面就想方设法地出谋划策、为她谋利益。当时郭太后下意识里确实非常动心有一种忍不住想尝试着收为己用的欲|望好像有一种无形的贪婪在引|诱着她。 但很快她就冷静下来感到了蚀骨的害怕。贪欲就像心魔让人恐惧、让人向往她心里是七上八下。 自从上次听到永宁宫的事、留意到秦仲明后郭氏便有意无意地去了解过他知道了他干过的事。弱冠年纪就能如此确实是个才干非凡的年轻人。就像甄氏说的长得还非常俊朗这样的人想效忠自己郭太后岂能不动心。 只是畏惧心阻止了她所以她当场拒绝了秦仲明的献策。那个计策有利可图她怎能听不懂?只不过故意如此罢了。 太极殿那边最是人多嘴杂郭太后去上朝一向谨言慎行后面那句“卿之好意我明白的”也不该说的。只不过她当时有点情绪、有点昏了头没忍住说了那么一句。以后还得更注意言行。 郭太后神情沉静而虔诚一边想那些不相干的事一边已经写满了半张布帛的文字。 这时候她又回过神来忽然觉得有点奇怪明明今天才第一次见到那个秦仲明却总觉得已经相识很久了、甚至莫名有一点无法解释的信任感说起话来、也有相当亲切的感觉。 ……秦亮带着五十匹绢回到校事府把绢分出去了一些隐慈和 吴心一人五匹余者参与了炼制精盐的人两匹。剩下的他准备带回王家放在令君住的那个庭院。 偌大的庭院空着怪可惜存放东西很安全、因为王家养的家丁不少。 想当初他花了一两年时间看地形、训练兵、出谋划策、亲自上阵而且最后立了功结果才得到几十匹绢的赏赐。这回才花十几天太后顺手就是几十匹。果然官位、金钱这些东西还是靠近权|力中枢更容易获得。 秦亮通过郭太后今天的态度感觉再要一个太守、应该也有可能性毕竟只是五品平调。一旦做上了“军政人事财”一把抓的太守在当地独掌大权三五年必定能养出一帮心腹人马。然后再想办法运作一下官职那就是职业规划的新阶段了。 不管怎样做上太守是很关键的一步。别说秦亮才二十来岁就算放在整个大魏国只要祖上做过太守的家族、后人的出身就是另一档仕途都不一样。当然秦亮在乎的不是这个。 秦亮暂时也不想多管校事府等自己一调走这个是非之地、谁爱管谁管。本来就已经被搞得、干不成什么事的机构因为名声在外一堆人盯着连皇太后都出言提醒。 下午不到下值时间秦亮便离开了官府。 前阵子他有不少事忙比如找高柔分钱毕竟校事府还有一些工作在运作、需要额外的经费;然后给太后准备礼物也费了很大力。 忙完后这两天他倒不用急了可以稍微等一下看情况。 秦亮心情愉悦地回到了王家。他来到东北边的庭院四处转了一圈、但没看到王玄姬。其实王玄姬如果来了多半会在廊芜上就碰到。秦亮猜测她几次都躲在某个地方、专门等着他。 王玄姬起码有十余天没来了秦亮心里一时间有点空落落的。虽然有王令君陪着他但秦亮也同样不想放下玄姬。 …… …… (感恩书友“大胡子登”的深红盟主。) 正文 卷一 第一百零一章 依稀影子 卧房角落灯架上的灯早先就灭掉了塌边几案上的青瓷油灯也在“呼”的一声中熄灭只留下一缕灯油燃烧不完全的刺鼻味。灯光完全消失后外面的微光很快就喧宾夺主。透过敞着的内房门微光穿过直线窗棂与薄帷幔出现在了秦亮的眼睛里。 身边的王令君已经疲惫得什么都不管、直接睡了露的削肩在微光下白生生的秦亮拉被褥给她盖住、被角压到她的身下。他做完了一点琐事也躺在了榻上缓缓从口中呼出一口气。 榻上已完全没有了王玄姬的气味。秦亮忽然觉得好像不是几天没见过她而是几个月似的。几天前在家宴上见她却没在前厅走廊上“遇见”几乎没机会说话。 十几岁未出阁的女郎且是在乎家风名声的王氏还是古代人所体验到的两次经历确实有点过分。秦亮用自己的接受度来评估显然会相差万里。前世到处都是教育小视频他没吃过猪肉也常见猪跑他当然更容易接受了。 就算明媒正娶的王令君也不好接受的不然上次也不会弄脏头发。那件事之后王令君从来没提过片言只语就像没发生过一样。因为出身等原因王令君这个妻子在家里的地位挺高的她倒不会觉得自己被轻贱。 不过想了一会儿秦亮觉得、两个女郎与他的关系并未退步可能她们只是觉得做的事有点难以接受。加上最近在官场上的处境有变好的趋势秦亮的心情倒还好。 一点点微妙难以捕捉的惆怅罢了就像夜里的微光。 秦亮很快就睡了过去。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感觉身体有点失控一下子醒了原来有人推他。很暗的光线中一个清澈小声的声音道:“来了夜里我叫莫邪守的门楼。” 刚刚醒秦亮还有点没回过神但他转头看时忽然看到了一个身影。内 门敞着、外面透进来的微光非常弱所以秦亮看不清人只能看见正对着门的一个黑影子。 影子在轻轻地动着慢慢靠近。秦亮瞪眼瞧着光线太暗了若非眼睛早已适应黑暗估计什么也看不见。饶是如此他也看不清颜色只能看到影子。 就好像是在看那种影子戏前面一块布后面的木偶的表演、映在布幕上最原始的电影。 黑影的动作很轻缓它解开衣带衣带黑影落到了地上。上衫也掉下去了它双臂抱在面前、似乎有点冷。虽然只能隐约看见个影子但轮廓还是能看见的。单是轮廓的线条也很优美而且只关注轮廓时秦亮才发现她有处比他的印象中还要饱。秦亮不想比较但玄姬这方面确实稍微突出而且杯盖纽结容易发生变化能准确反应她的心情就像秦亮的袍服偶尔会动。在某种心情时秦亮拥抱会感受到微咯。不过令君的肌肤更緊致就像她漂亮的嘴型一样有点微翘。 影子没有出声仍在默默地做着琐事她弯下腰捡起了衣衫放到旁边的胡绳床上这时已侧对着里屋的门。影子抬起了双臂挺起上身把青丝拢到了头上挽起来。她的腹却没有半点多余的脂影子的轮廓非常平猾侧身看起来还很细再往下又丰起来。抬起头一会儿她再次弯腰拉下裳。秦亮什么难言的事没做过但这时不慎窥到了细微的影子心里竟觉得自己似乎有点过分。 没一会儿便有人猾进了秦亮等的被中几乎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榻上的人都没有说话影子主动搂主了秦亮秦亮竟然有点紧张能听到自己胸中咚咚咚直响心情也迅速激|动、马上翻了个身并且他的作为很直接干脆。秦亮感觉到轻轻被咯也让他认为不需要别的事情。 秦亮好像被白绫或毯子缠绕了起来有点湍不过气的感觉又好像在泡温泉柔软的泉水无孔不入、紧贴在他的身上。有时候他心里 还忍不住怜惜反而怕下面白绫料子把自己损坏了。 人类在情绪亢发时会分泌肾上腺素能极大地抑制痛感但是受伤了的话、激素一消退该痛还得痛这是单纯的化学问题。所以人类没有尖牙利爪、力量也不够但在动物界的战斗力非常强悍别的动物受不了痛会退缩逃跑但人类一旦仇恨愤怒的战斗情绪激发就会抑制痛苦、不顾伤亡奋勇前进。影子估计还是有点受伤所以哭声一次比过一次。 当时令君成婚后的首次也是那样秦亮先让她有了情绪加成次日一早看到污痕才想起来痛感。 秦亮也很上头虽然无灯光的房间很黑什么也看不见而且还遮着被褥但旁边有个人是不一样的。他也没忘记令君一只手握着令君的纤手十指相扣让令君能从他的手心温度、以及指肌的放松收缩力度中感受他每一弹指之间的感觉和情绪以表达自己宽博的僾意。毕竟到了最后风险还是要换令君来承担。 只是让令君承受风险最后秦亮却听到了沉闷的声音心说不愧给她取了个雌虎的外号。 黑暗中王玄姬在找衣裳了秦亮便转头问令君:“卿是不是还想?” 令君小声道:“身体受不了的就这样明早也起不来。下回还是先等她过来罢。” 秦亮穿上了一件深衣起身去点灯。他拿着火镰火石等物捣鼓了好一会儿才成功把案上那盏青瓷油灯点亮。有时人们会用火折子保留火种但卧房里没有准备那东西这时候既无火柴、也没有打火机要点个火十分麻烦。所以秦亮点灯也先穿上了衣裳。 青瓷灯台上的火光亮起来了这时王玄姬也穿好了衣裳。初冬在房间内照样挺冷她的秀发湿漉漉的挽在头上有点凌乱便到令君的梳妆台前跪坐下来继续整理头发。 正文 卷一 第一百零二章 看风景者看你 油灯点燃后能看到卧房里的房梁与窗棂都以直线为主而且颜色简单、饰画很少有大量的木材用料。这是大士族之家的女郎闺房依旧有一种古朴的气息。唯有丝织品的颜色丰富一点紫色的轻纱、屏风上锦缎给典雅简洁的房间修饰了些许鲜艳的颜色。 对了还有王玄姬的白色里衬交领上有红黄色的刺绣。她说过愿意在每件里衬上刺绣花纹但以前她的衣着不是这样的、往往是颜色灰暗的长袍。 王玄姬跪坐在铜镜前转过头面对榻上的令君目光依旧低垂不好意思她小声道:“不把榻上的垫子换了吗?” 令君翻了个身依旧裹着被褥只把雪白的手臂露了出来撑着头看王玄姬一副慵懒的样子:“等一会再换罢。” 秦亮坐在胡绳床上没有急着上睡榻。这胡绳床就是玄姬起先放衣裳的地方挨着榻。 他也感觉到最近令君做清洁的琐事不太积极。他这时才想起昨天晚上睡觉前夫妇二人像平素一样做了些事才入眠但令君没有沐浴更衣就睡了。要是在以前她就算是用冷水也会立刻去沐浴。而且秦亮与玄姬亲近最后换了人、风险让令君来担令君也没有要沐浴的意思连榻垫也不急着换。 这时外面传来了“沙沙沙”的雨声王玄姬婉转动听的声音也带着点惊叹“下雨了。” “没关系外面那房里有伞。”令君的声音道她又用玉白的手轻轻拍了一下榻边“过来坐坐罢姑那头发一时半会梳不整齐。” 秦亮也发现玄姬那长长的青丝要花点时间才行再说天还没亮她可以明早起床继续收拾。她又拿着手绢轻轻擦了一下眉梢被汗水弄花的黛色然后从筵席上站起来走到塌边。 王玄姬的凤眼眼角看起来挺妩媚画一下眉毛修饰、确实更好看再把嘴唇用胭脂涂红一点一张鹅蛋脸就很明艳动人了。 不过她的眼睛里隐约有忧郁之色并没有因为情感滋润而得到太大改观不像令君总是很疲惫不想动、连洁癖都好像不治而愈了大半。 洁白细腻的皮肤汗涔涔的几根青丝粘在朱红的唇边美艳的凤眼里却有些忧伤秦亮看在眼里、觉得好像玄姬有一种凄美之感。 “有什么不高兴的事吗?”秦亮忍不住好言问道。 难道还为上次过分的经历而生气?但今夜同被好像也是很过分的事玄姬还主动来了。但她看起来反正应该是有什么心事。 玄姬有点害羞地看了秦亮一眼果然没有丝毫恼意。她柔声道:“没有阿母那里有点事怕她多心所以我这些天没来、来找令君。” “白夫人又欺负姑了?”令君轻轻拉开玄姬的交领来看。此时的衣裳领子一般都很宽松、所以要交叉叠在一起才能遮蔽身体玄姬的皮肤很细腻光滑一拉就露出了锁骨削肩。先前黑灯瞎火的秦亮没看清楚这时忍不住转头看但很快玄姬的肩膀往上一耸、伸手就把衣服 拉了上去。 玄姬道:“别看了没有伤。不要担心我暂且安抚好了她。” 想到白夫人、以及王家其他人秦亮与王令君一时间也没有好办法。 玄姬好像被外面的小雨声吸引了注意力脸轻轻侧过去、向着门窗那边秦亮则不禁怜惜地看着她的侧脸。 这样短暂的姿态倒让秦亮想起了一句诗:你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 没一会儿玄姬转头看了一眼秦亮的眼睛又看着令君忽然开口说:“我从小有好多年不姓王养在外面的令君知道。” 令君轻轻应了一声依旧躺在榻上用白生生的手臂撑着头与玄姬对视着。 玄姬道:“那时阿父不时便会带些钱财来但有时候阿父很忙偶尔会忘了很久人又在外地我们就过得比较难。阿母会把奴仆全部辞退或卖掉以便能熬到阿父想起来的时候。什么事都要自己做阿母也会驱使年幼的我帮忙。我很不想做那些很脏的事身上全是污秽但阿母也不想做、就会叫我做。” 难怪令君说姑是个可怜人。令君此时也伸手握住了玄姬兴许是先前秦亮这样握令君的手、让她学会了她也十指相扣地紧紧抓着玄姬的纤手。 秦亮和令君的眼神都很真诚于是玄姬愿意倾诉了“我可能有点懒罢所以才厌恶做脏活。但其实我能过苦日子穿粗布、吃差点甚至只能半饱我都觉得没什么。回想起来我其实厌恶的是那种朝不保夕的感受不知道明天还能不能好好过日子。” 玄姬以前喜欢穿粗布袍服原来是有原因的。 令君好言道:“幸好阿父后来把你们接了回来现在不用担心了王家再怎么也能衣食无忧。” 玄姬沉默了稍许又道:“阿母为了让我听话还经常威胁我说要我送去做伎女。” 令君冷冷道:“别听她的王家人去哪是她能说了算的吗?” 玄姬抿了抿朱唇看了令君一眼“我知道她只是威胁说说而已。她从小把我养大还是了解我的性情知道我害怕那种日子所以才会说来吓我。现在已经吓不住我了以前年纪小不懂事想的简单容易被大人吓到。” 令君接着又柔声安慰了几句。 玄姬“唉”地幽幽叹了一声“多想有个地方躲起来不用应付这个那个不相干的人只和自己谈得来的人相处又不担心未来的日子。我是不是很没出息?” 秦亮有时确实容易共情他现在与玄姬的处境完全不同却竟然能对她说的事、有种感同身受的感觉。 估计还是前世的阅历造成的。那时秦亮在大都市讨生活收入挺高、出门不说每次西装革履起码也是整洁、回家是现代化的感觉舒适生活但是也有朝不保夕的感觉。无论跳槽到哪里、裁人经常是整个部门砍掉钱也存不下、房贷生活费就搞得差不多了。他有很多亲朋好 友是另一种生活会劝他知足常乐但他一想到如果自己被迫要去干那些又累又收入低的事要放弃体面的日子关键是债务怎么办?他就会头皮发|麻、焦虑不已。 “姑说的感觉我懂。”秦亮忍不住也拉住了玄姬的手。玄姬转头看着他的眼睛秦亮此时心里又想起了一句诗: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不过现在秦亮的处境已有改变他觉得还大有可为、根本不到无奈叹息的时候。他的眼神也随着心里的想法而变化变得坚定“还有时间。我现在已经渐渐有了起色正在想方设法一步步规划去实现心中的理想机会也还是有的。姑就算暂时没有名分保障也要相信我只要我还活着、就一定靠得住。” 玄姬看着他的眼睛打量着他的神情贝齿轻轻咬了一下朱唇点头道:“妾相信君。” “这叫得。”令君的声音道“姑看我就那么靠不住吗?” 玄姬的脸一红不动声色地把手从秦亮的手中抽出来欠身搂住了令君说道:“我说错了仲明那么有志向刚才说话忽然气势雄壮我一时就把自己放低了才那么称呼。” “我可不只是说称呼。”令君也领情从被褥里探出身子与玄姬拥抱。秦亮看着令君的身子模样人都愣了一下。 这时玄姬放开了令君转头看了一眼门窗方向语速加快道:“可能快天亮了我不能久留得走了。” 令君点头道:“现在确实不能让人知道我也不留你。” 玄姬嘴里说得急动作却很磨蹭一副不想走的样子。果然她又轻叹了一声说道:“每次与你们夫妻在一起我都觉得好……安心、高兴。可是总觉得在一起的时间太短。” 她虽然说的是伤感的事但估计说出来后、心里会有舒服的感觉人有时候是需要倾述的。而且倾述的对象往往不好找愿意听听得懂喜欢听共鸣。 “真的要走了。”玄姬又看了一眼门窗那边终于站了起来。 秦亮道:“我穿好袍服了的送姑出去罢。” 令君点头道:“我好困先睡了。” 出门后可以走一段回廊但秦亮还是记得拿了一把伞。两人默默地走到了门楼后面莫邪坐在那里打瞌睡听到有人来急忙起身抽掉了木闩。 “我走了。”玄姬回头看了一眼。 秦亮想起在寿春送别时的感慨每一次离别都应该认真一点他立刻深深吻住了玄姬的嘴唇给了她一个拥抱。玄姬的浑身都绷紧了被放开后她呼出一口气、看了一眼莫邪接过秦亮递的伞、逃也似的跑掉。 “记住你家女郎说的话不能告诉任何人。”秦亮沉声提醒道。 莫邪红着脸低着头:“妾是女郎的人女郎出阁了妾也是君的人君予求予取。妾怎会出卖君呢?” 正文 卷一 第一百零三章 谁人邀晚宴 两天前、便是玄姬来的那天凌晨下了小雨接着气温便骤降了几分。今日秦亮在半路走下马车时风吹到脸上已有刺骨的感觉。估摸着这天气怕是离下雪已经不远。 校事府在皇宫西南角太傅府则在宫城南部的东边。秦亮平时都不去太傅府那边但今天去廷尉府谈妥了分成、回来时正巧经过太傅府。 司马师好像知道了秦亮要打这里过路恰好出现在大门口。 九卿级别的三品官秦亮不可能在马车上和别人打招呼只能先停下马车下来见礼。别说古代了就是现代人坐在轿车上、隔着车窗给身份高的人打招呼都有点托大的感觉不太礼貌;在有些地方骑在自行车上问路还会被人指得南辕北辙。 司马师身边只有一个人、便是邓艾。三人见礼秦亮一边揖拜一边在脑子里搜着、说点什么场面上的客套话。 不料司马师倒是个利索人先开口道:“我听说吴夫人要设宴答谢仲明仲明去了吗?” 秦亮有点诧异实话实说道:“仆不知道。何况仆只是做分内事没什么好谢的。” “原来如此。”司马师点点头说完就回头看了一眼太傅府大门。 秦亮立刻主动揖道:“仆还得赶回校事府请告辞。” 司马师也拱手道:“好有机会时再谈。” 秦亮返回马车上坐在吴心的对面叫前面的隐慈出发。秦亮在马车里坐了片刻忽然才意识到、司马师的话或许不是随便说的。以上次与司马师见面的经验来看司马师这个人似乎不喜欢说废话见面就喜欢干脆利索直入主题、至少在比他身份低的人面前是这样。 而吴氏就是司马师的前妻刚过门就被休了。她是魏文帝曹丕“四友”之一丑侯吴质的女儿。 对面的吴心平时不爱说话秦亮也没人打搅他得以坐在马车上静下心抽丝剥茧、琢磨其中的关系脉络。 秦亮还想起了一个事尹模跑到永宁宫劫掠宫妇的时候说了一句话“知道丑侯家与大将军的过往吗”意思是吴质家与曹爽家有旧怨过节? 有些陈年旧事秦亮这个以前一直在平原郡乡下的圈外人、还确实打听不全譬如尹模问的那句话秦亮就真的不清楚。 不过尹模应该没说谎他跑去骚|扰吴氏可能也觉得他在讨好大将军而不只是落井下石、欺负家道中落者。 吴家与曹爽有仇。但这样并不能完全推论出、吴家与司马家是一伙的只能说可能性不小。 不过有一点也很奇怪司马师休妻、对吴家应该是一种羞辱吴家还追随司马家的话这是没有别家门路了?但内情究竟是怎么样的秦亮无从知道。 到了校事府秦亮从沉思中回过神来看见吴心正默默地盯着自己。吴心发现了他抬头立刻将目光投向了车窗外…… 第二天一早秦亮刚到校事府就收到吴夫人的请帖说是晚上准备了薄宴 请秦亮赏光。 一时间秦亮已经搞不清:究竟是吴夫人先准备设宴还是司马师先决定设宴在吴家? 本来就不看好曹爽、秦亮已经打算不去得罪司马氏所以他决定赴宴先去看看情况。这宴请的时间也有点意思一个独居的夫人在晚上设宴招待男子。 到了下午秦亮便叫王康去王家带话告诉家里人晚上不回去用膳了、有人宴请。 时间差不多的时候秦亮便带着隐慈吴心去赴宴。地方也去过算是轻车熟路。 三人进了大门吴家人便留秦亮的随从在前厅说另外备了膳食。秦亮告诉隐慈不会有什么事便独自去往里面的庭院。在一座门楼前果然见吴夫人亲自迎到了门楼。 吴夫人精心打扮过宽袖收口的上衣、丰盈的长裙颜色是冬季常见的青黑色打底挽鬓偏向一侧插了漂亮的黄金宝石步摇比上次见她要打扮得更精心。她长得也漂亮大眼睛身材娇美。 秦亮与她相互揖拜见礼时眼睛也没盯着看注意着自己的礼仪。不管怎样这年轻夫人是司马师的前妻秦亮可不想只因为沾花惹草、便给自己找麻烦。 但他在余光里发现吴夫人在悄悄看自己吴夫人寒暄时口气也很温柔、不像上次那样指责他。 今晚别是这吴夫人请的晚饭吧?秦亮一阵寻思但稍微一想又觉得不可能。此时的妇人相比后世是很保守的就算对男子有好感几乎也不可能这么主动。 果不出其然秦亮被带引到一间挺狭窄的屋子时长脸高个子的司马师正从上位站起来。两人遂相互揖拜然后请秦亮在西侧筵席入座吴夫人则在东侧。 此时的西侧是尊位。秦亮成婚的次日早上也注意到了一个细节王令君拜见嫂子张氏后张氏走台阶西侧出来。 几样荤素、一壶酒、杯子筷子已经摆上了分席几案。 司马师端起酒杯与秦亮、吴夫人共饮了一杯。毕竟是宴席秦亮正在事先寻思一会儿吴夫人感谢自己时、回客气话的措辞。 不料吴夫人陪饮了一杯酒、便暂请告退房间里只剩下两个男子。 司马师率先开口说道:“前天在朝堂殿下为仲明提太守官位了。” 秦亮顿感意外:郭太后难道会读心术?我还没说诉求呢。 不过他很快想到太守其实是官场的一个大门槛上了这个台阶、仕途是完全不同的风景后世子孙都是不一样的出身。所以郭太后既然想诚心帮助秦亮以秦亮现在的官阶给他争取太守是最好的做法。 最佳解。大家都想得到很正常。 秦亮感觉自己的心跳在加速少了些平时的沉稳淡定。太守真的是个关键之坎。 司马师道:“殿下言仲明进献制盐良方于国有大功应加官进爵以示嘉奖请卿等问吏部可有某郡太守空缺。” 秦亮静静地等待着心 道:继续说。 司马师稍作停顿接着道:“大将军言秦仲明弱冠年纪可先行累功矣。” 秦亮顿时愣了眼睛瞪了一下神情骤变。有时候情绪一下子上头如果没有充足的心理准备真的不好控制表现。 他几乎要骂出声来暗忖道:曹爽我糙你马啊曹爽。 狭窄的房间里十分安静几乎是掉一根针都能听见。司马师也有一阵没吭声他在仔细端详着秦亮脸上的表情看得很专心认真。 估计秦亮在刹那间的受打击、失望、恼怒的表情变幻司马师全都看在了眼里。 过了一会儿司马师才再次开口道:“曹昭伯(爽)还是把仲明当大将军府的人阿父与我若为仲明说话可能反而不是好事。不过若曹昭伯同意对仲明的调任我们肯定不会反对只要我们不说话事情就办妥了。” 秦亮已经从刹那的情绪中稳住了心神说道:“太傅与君之好意仆感怀之至。” 但他心里琢磨:对于你们这些操纵大魏的权臣来说一个太守职位估计确实不会反对但曹爽反对、你们应该在心里窃喜吧? 司马师有拉拢、至少是桶战的心思秦亮早就看出来了。曹爽与秦亮生出龃龉当然是司马师喜闻乐见的事。今天设宴估计主要就是想拿这件事说话。 果然司马师道:“仲明杀尹模是不是先去说服了曹昭伯?” 秦亮点头道:“是的。” 司马师也颔首道:“与我们的推测一样。曹昭伯虽被说服了但还是认为尹模是他的人回过神来后对仲明或有怨意。” “君言之有理。”秦亮道他这句认可、倒并非口是心非“不过尹模此人做事实在太不讲究仆只是想除掉他没有别的理由。” 不过曹爽是真的不知好歹。尹模这种人秦亮除掉他不也是为曹爽好? 如果没有司马家虎视眈眈、又或者曹爽是皇帝那么曹爽的问题可能不大。但眼下这光景秦亮觉得、真的不能在曹爽身上寄托过多希望。 而且秦亮在大将军府完全不得信任和重用如今无法再指望什么。 司马师沉声道:“我之前就说过曹昭伯此等人仲明感他之恩、大可不必。” 秦亮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仆与大将军已是两不相欠。但仆若急着与大将军翻脸而君若仍不便为仆说话仆之仕途、恐怕要走到头了。” 司马师的大眼里立刻露出了一丝惬意的微笑语重心长道:“翻脸只是为了公开向太傅府表忠没有别的好处卿万勿急躁。”他想了想又不动声色道:“如此在王家那边卿在适当之时、可以说两句恰当之言。否则卿在为谁说话、所有人都一清二楚那还是中肯之言吗?” 秦亮不管是谁的人对朝政大局来说似乎并不重要。他目前最大的价值确实是对王家的影响。 正文 卷一 第一百零四章 人心如网 司马师与秦亮见了四面、约座了两次。对于这些重要人物的性情和做事风格等秦亮自然会暗自进行观察和揣摩。 师这个人至少在比他身份低的人面前废话少、干脆利索、思路明快。而且显然司马师的主业、不是现在的官职散骑常侍而是在管司马家的事。 果不出秦亮所料司马师说完了要说的话便从筵席上站了起来不愿再谈那些不相干的内容。两人坐在一起的时间其实挺短。 秦亮也起身彼此揖拜。 司马师道:“今晚设宴的是吴夫人我只是个中途过客。仲明来也来了便多饮几杯恕我不能久陪。”司马师说罢便往外面唤了一声。 等了一会儿吴夫人推门走了进来。 秦亮忙道:“拙荆还在家里等着仆也不便久留告歉告歉。仆敬君一杯。” 司马师很给面子与秦亮又对饮了一杯。秦亮重新倒上对吴夫人道:“多谢夫人盛情。” 这时秦亮敬吴夫人的酒还没开始喝司马师便打断二人的礼节忽然说道:“对了仲明若有什么事、不方便见我的话可以对吴夫人说。诸如约见之类的事也可以叫吴夫人安排。” 秦亮略有迟疑先答应道:“也好。” 司马师见状又道:“世人都以为吴家与司马家无甚来往了故尹模胆敢上门抄家。仲明与吴夫人稍有走动无甚要紧。仲明有事便告诉吴夫人没什么问题。” 秦亮点头道:“仆明白了。” 吴夫人用袖子遮住嘴把酒喝了说道:“君不必急着走妾还没谢君出手相救之恩。” “都是仆之分内事不用客气没必要太当回事。”秦亮道。 秦亮与司马师走出房门再次相互揖拜告辞。司马师好像不走前厅两人离开的方向是反的。吴夫人左右看了一眼似有为难之色。 司马师道:“汝去送秦仲明。” 吴夫人点头应允。 秦亮客气道:“夫人留步不用远送。” ……师回到太傅府径直去里面的庭院见阿父。父子二人经常单独在一起日常谋事连司马师的亲弟弟昭、也不常参与。毕竟司马昭才弱冠年纪上面还有父兄主持局面。张春华给他们送来了两碗汤也出门去了。 见到司马懿师便先详细说起了刚刚才参与过的宴席。 司马懿小眼睛里的眼神浑浊无神用随意的口气道:“吴氏独居必常感空寂。汝叫亮去吴氏那里来往不在意他们生出奸情?” 阿父一生结交甚广见过无数各种各样的人一向对人心揣摩得很有见识别看阿父晚上的精神不振、眼神空洞但随便一句话也不是没道理。 师听到这里想了想便道:“一个黜妇而已独居洛阳不是秦仲明、也会有别人。儿若这点事也容它不下如何对得起阿父的教训?此前那尹模是欺人太甚强行欺凌让儿见到黜妇时竟要被埋怨。尹模全不把司马家看在眼里、觉得我们好欺负儿方震怒。” 司马懿道:“汝不在意便无事。吴氏即便妇德难守大事也应该会听她哥的话。” 他停顿了一下又更详尽地帮儿子揣摩别人“吴应与爽有旧怨朝中诸公也多落井下石吴应回家后往后吴家还有没有出路只能指靠司马家的许诺。 人们以为汝休了吴氏是对丑侯的恩将仇报吴家必怀恨在心实则不然。以吴应的处境和性情来看他认为我们心里有愧反而更相信日后能得到补偿的承诺。且我们在恰当时候回报吴应、也能做给世人看。” 师点头道:“阿父反其道而思甚是有理。” 他继续说道:“上次儿本来想送个人给秦仲明但他提到妻子管束儿想到其妻是王家人便作罢了。而吴家与司马家已无甚明面来往秦仲明帮过吴氏大忙、众人皆知偶有走动实属正常不易招人怀疑。忽然又有前天曹爽那事、乃拉拢秦仲明的绝佳时机儿一时没找到更恰当的地方、便想起了吴氏那里。” 司马懿问道:“汝以为此事到了何种程度?” 师想了想道:“儿至少可以相信一点秦仲明与曹昭伯已离心离德。” 这样一句话的说法司马懿也立刻点头认可。 师又道:“前天朝堂上只有几个人王公渊不在场。等王公渊知道了此事应亦无法改变什么。” 司马懿微微一笑:“是的若是赶在曹爽开口之前王公渊说两句话或许有用。曹爽已经把话说出去以他的性情必不会改口。王公渊应该不会再提。” 王凌家与曹爽关系密切但与司马家也相善并没有完全倒向哪边的意思。曹爽并不会把王广当自己人。 这种较为中立的大臣朝中也不是没有。就像蒋济虽说挺倾向于司马家但又不完全是司马家的人经常还是有点中立的态度。这种人更不容易引起两边的正锋相对因此由蒋济坐在领军将军的位置、曹爽也能勉强接受。 而王凌家就更中立了不过也有倾向、稍微倾向于曹爽。如今这朝政二元共治做到一定品级的人、完全中立是很难的事。 接着师开始说起最近有关孙礼的一件事。 孙礼是少府管着一些皇室的宝物。曹爽看上了一些东西派人去取、想把皇室的宝物据为己有被孙礼给拒绝了。后来曹爽亲自去孙礼还是不给还劝了一通好话。 “曹爽此人意气用事不会把此事往好处想、把孙礼的作为当作劝诫只会以为孙礼不给他面子。”司马懿淡淡地说道。 师笑道:“明皇帝亲自给他的辅佐良臣他不知道怎么用。” 司马懿道:“不要急孙礼四朝老臣可不是几句话能说动的人再等等。” 师道:“阿父所言极是儿以为然。” 最近正巧有好几件值得关注的小事师又谈了一点关于郭氏家族(太后娘家)的事情。见时辰不早了、师才告辞离开司马懿的房间。 正文 卷一 第一百零五章 比上次好 人容易有侥幸心理稍不注意、就会只想着好事发生了会怎么样。几天前秦亮在吴府晚宴上、确实有点上头但他冷静下来一想还是因为自己期待太大的缘故。就像有句话:没有希望就不会有失望。 今天十月初五阴天的天空灰蒙蒙的既不下雨、也没下雪。 但天气没太影响秦亮的心境那晚的低落情绪亦已过去。他并不是没经历过挫折和苦闷别说前世几乎半辈子都活在焦虑里就是在大魏朝当初他在曹爽府干掾属、在淮南等待吴兵都经历过长时间的苦熬。无非只是再多等一段时间继续寻找时机罢了。 秦亮一大早去皇宫参加朝会旁听了一下大臣们说国家大事。早上秦亮和王广同行来的但回去的时候秦亮选择与表叔令狐愚一路、与这个大将军府的长史谈了许久相谈甚欢。 令狐愚名声不太好但应该是个性情之中很好相处。秦亮与令狐愚同车一直到大将军府附近才告辞分开。 回到校事府后秦亮很快见到了一个吴夫人府上的人。来人说、那晚吴夫人没有好好道谢今天特意准备了午宴请府君赏光。 吴府离校事府确实不远过去吃完午饭还能回官府继续上值。秦亮首先想到了司马师但几天前才见过面这会还有什么事?不管怎样秦亮觉得还是应该去一趟反正只是吃个午饭。 临近中午秦亮便坐上了马车。轻车简行同行的只有王康和吴心。隐慈叫吴心随行护卫吴心这阵子的白天、便几乎都在秦亮身边。 秦亮一路上寻思:司马师上次就要送个做奸细的女郎可能还想重新送一个。应该不会是吴夫人罢? 如果真是吴夫人秦亮还可以接受不仅是姿色的问题主要是因为、吴夫人不可能住到秦家去。她就算是个弃妇也是丑侯的女儿不会给秦亮做妾。 秦亮之前就问过令君如果在官场上遇到不好回绝的情况、与女郎有了亲密之事卿会生气吗?结果令君根本不在乎这种事还说管多了别人会说她善妒;但令君有个要求便是不能随便把女郎带回家要经过她的同意否则万一遇到看不顺眼的、整天在面前会很心烦。 当然秦亮觉得、司马师不可能送吴氏。 路不远很快就到了吴家。秦亮被带引到上次那道门楼前果然见到吴夫人正在迎候。 两人相互揖拜见礼便进门楼、走上回廊。因为上次赴宴才过去几天秦亮记得这条路不过今天是中午。设宴的房间却变了这回在庭院中的厅堂里。秦亮走进去时没看到司马师。 秦亮不禁转头看了一眼吴夫人。 吴夫人道:“司马子元今天没有来是妾邀请的君。” 秦亮有点尴尬地笑了一下拱手道:“吴夫人太客气了。”不过来都来了宴席在白天的厅堂里吃顿饭再说又没干什么。不然这么走了的话实在有点不给面子。司马师不是说过有什么事可以找吴夫人。 酒菜就在同一张案上。吴夫人跪坐在对面给秦亮斟酒。秦亮伸手扶住了酒杯。 就在这时有个侍女走了进来小声在吴夫人耳边说了句话。秦亮跪坐在对面他也听见了侍女说:“甄夫人来了。” “知道了。”吴夫人道。 侍女便弯腰退下。 吴夫人回头过来对秦亮说道:“君见谅妾须得去迎一下。” 秦亮不动声色道:“夫人请便。” 吴夫人起身时忽然小声道:“甄夫人是个寡妇名声不太好。” “哦。”秦亮点点头不知说什么才好。他不可能说黜妇和寡妇区别不大。 他心道:我就说司马师不可能送吴夫人。 秦亮的酒量不太好但很能吃肉他不管那么多先独自吃东西。别像上次一样饿着肚子就走了。 等了一会秦亮感觉有人到了门外他便掏出手绢擦了一下嘴。等两个人走到门口时他便径直从筵席上起身还没站起来他就愣了一下。因为吴夫人带进来的美妇、秦亮见过。 这不就是郭太后身边那个道士吗?原来这女道士是司马家的奸细。 难怪郭太后谨小慎微、好像什么权力都没有身边人都被人控制了估计确实是啥也干不成一切都在别人的监视之下。 “君也在阿。”甄夫人先开口笑道然后才与秦亮揖拜。 秦亮道:“幸会幸会。” 吴氏的声音道:“二位认识?” 甄夫人笑吟吟地说道:“见过面。” 秦亮打量了一下这个甄氏心道:这是个假道士。 她今天没有穿道袍穿的是黑色深衣、衣边有桃花刺绣鬓上插着真金花簪、耳朵上挂着花朵形的金耳环并且涂脂抹粉。秦亮就没见过真正的道士会这么精心打扮妆容、穿金戴银。 不过甄氏长得倒是很漂亮匀称的瓜子脸一双杏眼笑起来媚气十足皮肤白皙。秦亮第一次见她时心里便曾暗忖皇宫里的妇人果然常非凡品。 甄氏估计二十好几、三十岁了皮肤能保养得这么好不多见。秦亮看惯了十几岁的女郎看甄氏还是能看出区别这种年龄美妇骨骼和皮肤的感觉与女郎不一样。不过甄氏的身材凹凸有致胸襟鼓囊囊的比年轻的吴夫人的身段更丰腴极致。 而且这美妇很会打扮深衣能给她裁剪得十分合身把身段的曲线都显了出来看那个腰、不太像是生过孩子。衣裳若要照着身体各部分尺寸裁剪缝制的话其实更费布料需要剪出很多边角料。甄氏若非为了故意显那副身段何必费那事? 吴夫人叫侍女拿碗筷杯子来对甄氏说道:“此前校事府的尹模构陷三番五次上门搜查。是秦君帮了妾的忙今日特设宴致谢。” 秦亮道:“吴夫人礼数周到亮只是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他一边说一边又留意着甄氏。甄氏已经收起了笑容认真地轻轻点头配合。 吴夫人端起酒杯说道:“那天妾不该苛责府君请自罚三杯。”说罢用衣袖一遮喝掉了然后继续倒酒。 秦亮忙道:“没事不过是一句气话谁会那么小气?” 吴夫人一连喝了三杯再次倒满道:“府君为妾解围赶走了尹模妾敬君一杯略表谢意。” 两人对饮罢吴夫人又道:“君仗义出手杀了恶贼尹模大快人心妾敬君。” 秦亮见吴夫人脸都很红 了看起来也不胜酒力的人忙劝道:“吴夫人随意一些不要喝多了吃点膳食。” 甄氏仍然一声不吭地陪坐在旁边也不敬酒她跪坐的姿势倒很端正文雅。 果不出其然吴夫人的酒量可能比秦亮还差几杯下去她急忙捂着小嘴从筵席上爬起来努力说了一声“失陪一下。” 这下子便只剩秦亮与甄氏两人甄氏跪坐在一侧。 她拿手放在唇边但又没咬手指动作却十分诱人眼睛看着秦亮轻声道:“君刚才在偷看什么地方想什么坏事?” 这美妇不得了一句话就把气氛弄得不一样了完全没有了刚才那种客气尊重的气息。 秦亮随口道:“看看又不犯法。” 美妇的杏眼顿时笑弯了用哄着他的口气温柔道:“妾又没说不让君看。妾这样的残花败柳还能入君法眼可不得高兴?” 秦亮道:“不能那么说酒有时候存一段时间更好喝。” 美妇笑得更欢乐说道:“君可真会说话。”她停顿了一会小声道“妾说自己守身如玉不轻易付人君信吗?” 秦亮随口道:“我为何不信?” 相比后世魏朝的女子非常保守连朝云那个伎女都不轻易给人碰、可谓是不见兔子不撒鹰印象最深的是何骏被砍了一剑。不是伎的妇人更不容易主动付人除了儒家妇道依旧是主流价值观外估计也怕怀孕没人负责。秦亮就没见过妇人主动过别说是在刚认识的人面前了。何况是眼前这个甄氏这样的姿色虽然年龄稍大一点但比朝云要漂亮得多、根本不是一个档次。 他寻思了一会便不动声色道“甄姓好像不多。” 美妇轻声道:“妾原来不姓甄。” 秦亮沉吟片刻又问:“卿要去我家居住吗?”甄氏瞪了一下杏眼:“君想得真美!妾可知道君已成婚想纳妾阿?”秦亮再次确认了一句:“真的不用住我家?” 甄氏摇头笑着:“我才不做妾。” 秦亮说道:“这里是吴夫人家好像不太方便。那我们一会去客舍做?”甄氏惊讶道:“做什么?”秦亮皱眉道:“卿说做什么?当然是交|合。我觉得卿身材不错也很漂亮比上次那个好一百倍。” 甄氏愣了一会仔细打量着秦亮的脸“君是不是与很多女郎交|合过?” 秦亮道:“总共就两个其中一个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上次那个我没碰还说要我把她带回家那可有麻烦了。” 甄氏摇了摇头“妾不信。” 秦亮正色道:“我几乎不骗人再说我信卿卿为何不信我?” 甄氏仔细看着秦亮的眼睛渐渐地呼吸有点沉重声音也很低沉:“君会说出去吗?” 秦亮道:“当然不会我这人的嘴很牢靠。” 甄氏的笑容完全消失了好像挺紧张又小声问道:“另一个是谁?君说有过两个女郎。” 秦亮沉默片刻一脸认真道:“我不可能在别人面前说她。我当然也不会在别人面前说起卿。” 甄氏的声音比蚊子还低:“妾没做过这种事。” 正文 卷一 第一百零六章 君子之道 甄氏跪坐在几案前双手捧起酒杯感觉拿得不太稳她左手抬起宽袖收口的黑色袍袖轻轻在面门前一掩仰头一口气把酒喝下。此时她的心口正起伏感觉吸气有点艰难心都要跳出来了一样。 说出去可能别人都不信甄氏这辈子经历过的男子、只有她先夫一人。儿时从父、大了从夫只不过寡居后管束少了加上本来有了很多流言她才会一副不羁而满不在乎的样子。实际上谁不在乎清誉?这世道妇人但凡想得到一点别人的认可都要在意这种事。只不过甄氏没有办法罢了。 几案上的酒壶离得稍远甄氏俯身伸手去拿还想喝。 冬天到了深衣挺厚实不过深衣和里衬都是宽大的交领身体端正的时候不会有什么问题。甄氏拿酒壶时、领子绢布就往下微微坠她很快发现、秦亮正盯着自己的领口看她便立刻拿手轻轻按住了衣领。 秦亮的声音道:“真是犹抱琵琶半遮面。” 早就听说此人文采诗赋有一手果然是出口成诗。 先前他还悄悄看不容易发现他的小动作。等甄氏注意到的时候便知道他在一边装作若无其事、一边已经悄悄把自己全身都打量琢磨过了个遍。 但是甄氏一点都不觉得反感还忍不住想找机会撩|拨他两句。如此年轻俊朗的儿郎能对她这个年纪的妇人动心她还暗自窃喜。 吴夫人就不行枉她那么年轻却有一种不得其法的感觉、叫人看得着急。甄氏打进这道门第一眼、意外发现秦亮在这里她的直觉就是、吴氏对秦亮有意。可看吴氏是怎么做的说什么告歉、感激紧张得一个劲灌酒把自己灌醉了场面上的气氛却还是那么拘谨客气。黜妇真是对男子毫无手段难怪会轻易被司马师休掉。 常感韶华易逝年岁日增不过今天甄氏心情很好。秦亮的无礼反而让她觉得自己还没有人老珠黄心好像回到了十年前似的。甄氏喜欢想像没有发生的事刚才那会两人还没有说话她甚至想像把自己衣服脱了、让他看个够。 当然只是想一下她不时就会这样、想着要怎么怎么做其实都是想想而已不会真的去做。 不料秦亮非常直接见面一共才说几句话?就一本正经地说起了什么、要去交|合?简直是闻所未闻胆子之大、态度之粗曝好像想强歼甄氏似的。 没有你侬我侬没有殷勤示好只有吃果果的那种想法而且还先说什么不想带回家、大概意思便是萍水情缘。 那一瞬间甄氏觉得自己受到了很大的轻辱也感觉十分儿戏但她观察秦亮的眼神、这俊朗儿郎竟是认真的?甄氏又忽然觉得这是非常新鲜的一件事连她平素想像、都很难这么想。 甄氏发现自己竟然想尝试。 “确实不会有第三人知晓?”甄氏低沉地再问了一句声音有点发颤。 秦亮一副认真寻思的样子:“马夫和随从估计能猜到。我身边那两个人很可靠完全没问题。” 甄氏又怕又紧张接着问道:“怀上了怎么办?” 秦亮脸上毫无笑意甚至略显一丝不苟说得很正经他小声道:“最后之时。”接着便用筷子挑了一块长条烤肉他放到嘴里一边慢慢咀嚼、一边盯着甄氏的眼睛“懂吗?” 甄氏的脸上发烫贝齿咬了一下朱唇微微点头。她之前还以为秦亮是个经事不多、谦逊儒雅的儿郎倒没想到此人暗搓搓地坏透了。 年纪比秦亮大不少的甄氏也是紧张不已、脸上烫得难受秦亮却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甄氏心里还有点担心不过想到秦亮弱冠年纪的五品官、王家女婿、还能上朝的身份她又觉得可能不会被出卖。 就在这时吴氏吐完了终于出现在了门口。甄氏头脑一昏语速很快地小声道:“一会出门后跟着妾的车。” 吴氏喝多了脸红扑扑的在秦亮对面跪坐下来轻轻弯腰道:“妾失礼了。” 身材挺拔、端正跪坐的秦亮儒雅地拱手道:“吴夫人以礼相待不必太 过拘谨。”他接着好言道“夫人不要再饮酒喝点汤罢。” 吴氏道:“多谢府君宽容。” 秦亮淡定道:“真正的好友喝酒只是为了气氛多点情绪随意高兴就好。不顾别人是否难受往死里灌的无论说多少句情谊多半也就是逢场应酬、泛泛之交。” 甄氏眼睛里露出些许笑意忍不住转头看秦亮的脸心说:啧啧说得多好简直是君子之道。 果然吴夫人也说:“府君随意一言便仿佛是至理妾深以为然。” 甄氏用有意无意的目光打量秦亮别说这人看起来真的是很正派的人。面貌俊朗眼神坦荡身材挺拔、如玉山在侧而且他这种俊毫无脂粉气颇有棱角感的面部、宽宽的肩膀除了皮肤白点、挺有丈夫之气另有几分朴质无华的感觉。 此人乍看长得也算不错但并不是很惹眼洛阳的年轻儿郎比他俊的很容易找到;打扮也简单除了印绶、简单到没有任何饰物可能在人群里、并不太容易被人留意。但甄氏觉得不能细看越看会越耐看、容易让人上心主要是姿态与眼神很有味道。 一时间甄氏甚至觉得、刚才是不是自己迷糊了故把想像当成了说过的话?特别是秦亮的眼神没有一丁点偷偷摸摸的闪烁他清澈有神的眼睛里是满满的坦然自若而且还带点悲天悯人的忠正文人般的情怀。你一看他的眼睛就觉得他是一个正派而值得信任的人。 她有点疑惑一个人若要装模作样演戏眼神怎么能演那么真呢? 这时吴夫人转头道:“刚才甄夫人与府君在说什么?” 秦亮没吭声。甄氏忙随口道:“问了一句秦君怎么认识吴夫人。” 吴夫人微微有点不解因为她敬酒的时候已经说过了但只是大概提了一句、可能以为没说清楚于是吴氏又一本正经地把前因后果谈了一遍。 甄氏心道:真是够了汝在男子面前还能再无趣些吗? 正文 卷一 第一百零七章 说这些做甚 午宴罢秦亮被送出了吴家他稍微观察了一下地形便叫王康把马车赶出一段路、到一处转角等着。没等多久甄氏便出门上了一辆马车。 “跟着。”秦亮对着前面的竹帘道。 两辆车前后沿着街道出了里坊又在里墙之间的大路上东行。秦亮的车一路跟到了一座院落前面大门打开了马车径直驶入院落。王康赶着车过去时也没被阻拦。 有实力的大族做事就是豪气。就这院落也比秦亮家的院子大而华丽。虽然看起来只是个别院比不上那些深宅庭院但也很不错了。内宅的门前竟有道照壁马车径直到墙壁后面前院的奴仆、便看不到来客是什么人。 这地方果然比客舍要隐蔽安静。客舍里难免见到各式各样的人。 秦亮叫吴心与王康留在马车上等着便跟着甄夫人进了门楼。里面的小院见不到一个人这下只剩下两个人。但甄夫人反而不像在吴府上撩人的样子只是默默地走在前面好像挺紧张埋着头走路都有点不平稳雪白的耳朵后面也有点红。 先前甄夫人说她没做过这种事可能是真话。 两人来到了一间厢房里房里有几案睡榻等家具还有一道屏风。甄夫人眼睛都不敢看秦亮了只是默默小心翼翼地关上了门。她那紧张的样子连带影响了秦亮的情绪秦亮有一种偷|人般的感觉毕竟是刚认识没说几句话的美妇。 其实他倒没什么压力连自己妻子都不管这种事做隐蔽点只是为了不让外人知道。 只不过秦亮与甄夫人一样、也是第一次做这种事照样不太熟练。从刚见到甄夫人起其实秦亮心里就开始微微有点紧张了。不过他还好表现比甄夫人要从容许多。 于是秦亮开始脱袍服他把小冠、印绶、官袍等东西取下来一件件整齐地放在旁边的几案上袍服也叠整齐了一下。 甄夫人看着他终于忍不住开口道:“君在做什么?” “卿一碰就有气味拙荆倒是不管我但一问起、总得说出个事来不是说好了不告诉任何人吗?”秦亮道。他其实不是为了给甄夫人保密、这种事根本没必要但向令君解释起来确实很麻烦、一大堆弯弯绕绕的事情不是一两句能说清楚秦亮又不想在令君面前说谎话。只要令君不问他暂时就不用解释了以后再告诉令君前因后果。 “君做事似乎很周全。”甄夫人咬了一下朱唇轻声道。 秦亮道:“还好。” 他很快把衣裳去了个精光连靴子都脱了过程很还算从容。甄夫人一脸呆滞地看着他现在的模样一会儿别过脸、一会儿又用眼睛瞥他。 甄夫人却还不脱衣裳秦亮便上前去拉她的衣带。甄夫人急忙把双手拽着交领吐气不均地沉声道:“真的没事?” 秦亮摇头道:“能有什么事?以后我俩可以常联系。” 甄夫人道:“如此做、只能这一次多了容易出事。”说到这里她终于红着脸把手松开。 这甄夫人虽然年纪稍大一点但很美貌身段也相当好关键是很直接利索、见面就能把事办了。 此地挺僻静院子也修了高墙所以外面应该完全听不到院子里的声音但今天不一定、就看那道单薄的内宅门是否靠得住。甄夫人确实很忘我。 许久后秦亮便裹着被褥、到院子里去找灶房烧水。幸好这内宅院子一个别的人也没有也便不用在意衣冠不整。 收拾整齐秦亮擦过头发、但梳成发髻后仍然有点潮湿他也不想久留径直向榻上的甄夫人告辞。 甄夫人拿被褥蒙住头在里面闷声闷气地说道:“恕妾不能相送。” 秦亮回到内宅门楼外的马车上然后出了这座宅子。 吴心同车秦亮向后面宅邸的方向看了一眼对吴心说道:“这两天卿便亲自过来暗中打听一下这座宅邸的主人是哪家的。不要告诉别人。” 吴心拱手道:“喏。” 秦亮看了一下吴心没什么表情的清亮眼睛便又指了指后面说道:“我有自己的考虑并不是为了放浪形骸。” 吴心的声音还是有点沙哑:“府君跟我说这些做什么?” “也是。”秦亮有点尴尬地笑了一下。 虽然中午赴宴吴家、在甄夫人的院子耗费了不少时间此时已是下午了但秦亮等人还是回校事府继续做事。之前闲了两天秦亮本想等着调任、遂没多少心思管校事府但希望暂时落空后他还得继续捣鼓这个官府。 一下子有很多工作可以做除了日常事务还有拓展新业务的前期准备。 校事府在部分府邸、中外军中有卧底。日常禀报上来的消息大部分就来源于卧底。洛阳城用里坊墙分割成棋盘一样的格子各府邸又有高墙隔绝、甚至府邸里面的庭院也有墙大魏国的城市就像是一个个封闭的单元;要获取消息确实用卧底比较有效。 当然现在校事府的卧底、已完全得不到什么机密消息谁是卧底几大家族心里估计早就知道。校事们只能得到一些比较公开的东西。秦亮也不打算进行严格的内部自查不然诸公们没安全感了。现在校事府靠不上皇帝何苦再去得罪诸公? 但这些工作不是完全无用。一大堆常规的信息只要够多够丰富秦亮也能从中提取汇总有用的信息摸到一些朝廷的权力格局、以及了解总体局势的发展。再加上秦亮现在可以去上朝旁听朝政也能掌握很多信息……这些信息对于中下层都是不透明的存在。 就好像他在曹爽府那几个月几乎没干啥具体的事光是读存放在库房的文书便能对大魏官场进行一些理解和解读。 秦亮觉得汇总这些信息是有用的可以对朝廷决策起到参谋、智囊的作用像后世决策者就专门有智囊团。可惜现在也没人重视秦亮的参谋所以对朝廷无用。 因此现在秦亮想开展新业务针对吴蜀两国进行情报工作。大魏与吴蜀两国常年处于军事对抗状态建立 情报体系其实对朝廷也是大功一件。 只不过比较恼火的现状是权臣们在封官加爵上、有时候不看功劳甚至不看军功。像前几天司马懿提名的都督荆州豫州的王昶、便没有什么军功。 出身改变不了只能找关|系。于是秦亮最近同时也准备与各方保持走动寻找能合作的关系。譬如表叔令狐愚那里便谈了很久毕竟令狐愚是曹爽府长史。 说话最有分量的势力首先是曹爽府、司马氏然后是太后皇室、王家这些都说得上话。(王凌的家势不比司马氏差多少但因为不在中|央能给的东西还是差不少比如给不了比较高的官位人才还是更想投奔司马懿和曹爽。) 秦亮一面进行总体方向的把控一面在具体事务上进行安排。 开展对外情报业务时吴国是重点因为可以帮到王凌在王凌那里积累认可度。另外要找朝廷支持一下拨点钱过来才好开展新工作。对外情报利于国家、并且是压力最大的军事方面各方都可以找他们说话。 秦亮决定再去见吴夫人让吴夫人给司马师带话、传达自己的意思。同时下次去朝堂遇到令狐愚再找令狐愚帮忙在曹爽那里谈谈。 在这种无关重要权柄的事上皇室态度应该也有用。管着少府的孙礼是老上司但能多少影响决策的、估计还得是郭太后。 虽然踏马的曹爽说了句“秦仲明弱冠年纪可先行累功矣”让秦亮的职业规划遇到了挫折;但几天过去了现在秦亮已不气馁累功便累功吧而且还可以继续找关系不信就做不上太守。 一旦做上太守可以施展的空间就大了。能调动的资源和人力也非现在可比拟。 下值之前吴心就回来了走到前厅揖拜道:“府君差妾办的事已经办好。” 女郎效率还挺高。秦亮从筵席上起身往楼梯上走吴心也默默跟了上来。二楼上平时没人。 四面开窗的阁楼秦亮走到北侧能隐约看到邙山。 吴心在旁边开口道:“那处宅邸是甄氏的别院。甄氏原来姓郭西都定侯(郭太后先父)的养女。西都定侯无嗣郭太后被带到洛阳后郭太后堂弟郭德便认甄氏为姊。郭德过继到了甄家袭爵平原侯甄氏也改姓为甄。” 听到这里秦亮一怔少顷才转头看向吴心:“我知道了。” 秦亮已意识到甄夫人应该不是司马师的奸细。 从校事府收集的普通消息来看司马氏与郭太后娘家常有来往、可能已经达成了一些共识不过一个侯爵认的姐姐恐怕不会愿意给司马师做奸细。 而且甄氏穿着道袍出现在皇宫里应该也不是谁的安排她本来就是郭家养大的人。 秦亮把手掌拍在了脑门上这时才后知后觉回想起与甄氏的对话、确实好像不太对劲。但当时秦亮有点昏头且对那事也没太重视于是在午宴上第一眼看到甄氏、便已认为她是司马家的奸细了。 正文 卷一 第一百零八章 烟雨楼台 阴了几天终于下起了雨。 甄夫人跟着郭太后来到了皇宫西游园的灵芝殿楼上。甄夫人喜欢这个地方只要掀开北侧的帷幔、木窗就能看到灵芝池那波光粼粼的宽阔湖面。天气好的时候皇宫外面正北方向的景阳山、西北方向的百尺楼亦能在望。 此地的风景开阔且华丽每次来甄夫人都感觉赏心悦目。不过今天下雨视线不清晰几乎看不到什么风景只能看到宫阙楼台在烟雨朦胧之中、灵芝池的水面也灰蒙蒙一片。 “卿去把那边的案牍拿过来。”郭太后吩咐道。 甄夫人侧目看了一眼旁边的宦官宫女知礼地应了一声:“喏。” 郭太后留意到甄夫人的目光便抬起宽大厚实的黑色袍袖轻轻往后一挥。宫殿的阁楼上很宽阔宦官宫女弯腰慢慢退到了远处然后才转身走向门口走到木梯。 甄夫人立刻直起了腰顺手抓了几卷案牍便抱着走了过来跪坐在郭太后的身边俯首过去小声道:“上次见过的那个校事令秦仲明我跟他那个了。” “哪个?”郭太后不解地转头看着她。 甄夫人瞥了一下嘴耳语道:“就是交郃。” “阿!”郭太后顿时用玉白的手掩住嘴便接连发问道“卿与他不是只见过一面卿骗人罢?卿什么时候学会说如此粗俗的话了?” 甄夫人白了郭太后一眼红着脸道:“我骗过很多人什么时候骗过君?君是太后尽管装我这样的寡妇懒得装了。” 郭太后忙道:“可别那么说说到底我不也是寡妇。” 甄夫人轻轻摸了一下郭太后脖颈上的肌肤啧啧称赞道:“君不一样君这冰清玉洁的模样又有贵气身份没人会诋毁君。” 刚才岔开了话题郭太后忍不住好奇地继续问道:“卿不是说守身如玉怎么会如此?” 甄夫人道:“几天前在东堂才初见亏得我多嘴说了一句话不然他都不认识我。没两天我去找丑侯之女吴夫人对便是那个黜妇我正巧在那里、碰到了受邀感谢宴的秦仲明。吴夫人喝多了离开小会工夫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只撩|拨了两句秦仲明就邀我去交郃我、我就同意了。”她说罢用双手捂住脸一副没脸见人的样子但嘴角却在笑。 郭太后比甄夫人年纪稍大但皮肤更加洁白所以甄夫人才说她冰清玉洁。但此时郭太后的脸色也有点异样玉白的脸颊上隐约浮上一丝红晕她没好气地说道:“看卿那股劲还说什么守身如玉呢。” 甄夫人不好意思地说道:“起初我也觉得受到了轻辱心里有点气又挺担忧却又想破罐子破摔尝试一下反正是想了很多很多最后却稀里糊涂同意了。有时想多了真没什么用。不过我也不后悔那天我才头次知道原来那种事可以是那般感受。” 她顿了顿又道“秦仲明只亲近过两个女郎我相信他说的话多半是觉得我美貌罢。” 郭太后说:“还能是什么感受?不就是那样不够卿不会自己想法子?”她嘴上那么说其实就是想激甄夫人继续说、又不好意思主动要求甄夫人从她眼里的好奇之色就看出来了。 “完全不一样。”甄夫人在从小一块长大的姐姐面前也不藏私便将那天的详细过程讲述了一遍。甄夫人说得非常细几乎没放过任何一个细节包括秦亮的身体是什么样子的还说她自己每一时的感受。细致到连秦亮最后为了提醒她打她的殿时、手掌上的茧是什么触觉也要描述。 她还说秦仲明弱冠年纪身体很、身体很好。汝不知道下一次的轻重方位那种无法预料的期待会让心情上升得非常快。那天可把她累坏了好几次后一点力气都没 剩。甄氏接着说:“但我又能清楚地感觉到他的身体变化手筋的松紧、皮肤的暖热、呼吸的缓急反正能感觉他每一弹指的心情就像两个人全然交织融合在了一起不分彼此尤其亲密。” 郭太后一声不吭甄夫人说了很多话但她没有觉得口干反而接连咽着口水。郭氏多半是平时装习惯了此时在甄氏面前依旧端着跪坐在筵席上。但甄氏从她不时失神的眼睛、玉白肌肤上的颜色、呼吸的微妙变化已经察觉出来郭氏此刻的心绪纷乱、恐怕比甄氏更甚。 毕竟甄氏只是回忆倾述、她已经回想过多次郭氏却是刚听到还很新鲜。甄氏停止了描述两人都没吭声沉默了良久。郭氏忽然问道:“卿就不会吐出来?”甄氏无奈道“我也想阿但来不及。受些委屈也好过发生别的坏事。不过形状挺好看我刚才不是说过是什么样子也不是很让人厌恶。” 郭氏深深吸了一口气厚实宽敞的袍服也似乎随之往上鼓了一些然后她又长长地呼出气来一言不发地跪坐在旁边什么也不说了。她转头看向北侧的木窗、之前被甄氏掀开看风景的一扇窗然后久久地看着外面雨蒙蒙的景色。 甄氏喜欢想像没发生的事这会毛病又犯了见到郭氏的模样忍不住分享自己的想像“秦仲明不是为君出了个主意做贡盐?君也给我说了有利可图我看秦仲明也想分一杯羹。但君拒绝了他的进言。” 郭氏点了点头疑惑地看着她。 “君先别急。”甄氏笑道“君不如重新答应他的主意把功劳给我便说是我劝服了太后让秦仲明欠我一个恩情。然后我再叫他做点事回报我。” 郭氏轻声问道:“做什么事?” 甄氏抬头回顾周围阁楼上很宽阔唯一的门口在楼梯那边离得很远。她在郭氏跟前什么都能说只是防止被别人听见了。 正文 卷一 第一百零九章 高楼欲跃 先前被甄氏掀开的那扇北侧木窗把风放了进来吹得近处的帷幔飘起又落下。 雨声也很明显声音不大却笼罩在所有地方如此倒更加方便说话。便如同在人多的酒肆“嗡嗡”的人声嘈杂但反而不易被人听去、适合交谈嫌吵坐近点就行。 甄氏便坐得离郭氏很近说话也很小声“君以祭祀之名回汝叔父(郭立)家上午出宫下午便可回宫。” 她想了想接着说“我就说有个亲戚也是寡妇、但很在意名声叫秦仲明来帮忙报我的恩。我们先在义父(郭立)府邸附近安排一处别院当天我先到别院接应秦仲明、藏于院中。 待到君祭祀罢义父必设宴款待。君饮酒后装作不胜酒力头晕在叔父家的庭院不方便便到附近的别院设行宫稍作歇息午睡时屏退左右。我便带着秦仲明从后门进卧房与君相会。” 郭氏暂且没吭声打断她这个谋划的细节上似乎并不完善但甄氏骤然想出来的事有疏漏也情有可原之后还可以继续斟酌、谋划周密。 甄氏蹙眉寻思稍许果然继续说道:“我们不用让秦仲明知道君是谁先把榻上的帐放下来。然后君便如召御医诊脉、只把手腕果露出去一样以帷幔遮住榻的一侧再俯身将后半身探出去即可。秦仲明来了之后我从旁监督教他怎么做。” 郭氏终于开口道:“接下来做什么?” 甄氏的神情稍显复杂好像有点生气道:“我叫他先把脸凑上去。”她接着便开始描述该怎么办。 郭氏忍不住提醒道:“说慢点再仔细些。” 甄氏观察了片刻郭氏的神色撇嘴道:“又没有外人别装了。我不信君在宫里那么长日子、什么也没做过。”郭氏垂着双目便犹豫着把手轻轻伸向交领慢慢探入长袍中。甄氏在身边继续描述现在她说得很细致就好像是真的发生了一样。 不得不说甄氏很有想法而且她能把过程说得、与刚才回忆的描述不一样。甄氏也了解郭氏的性情与她不一样所以感受和反应之类的叙述也不相同。 但对秦亮的描述倒与先前的说法差距不大。甄氏又重复了一遍他的手是什么样的、臂膀是如何的、有很浅的山羊胡云云以及各处的模样但郭氏并不嫌甄氏赘述。 过了好一阵子郭氏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甄氏见状也住口了然后从袋中摸出了一张手绢、默默地递过来。郭氏也伸手接住。甄氏扬了一下下巴蹙眉道:“君这么握不疼吗?”郭氏白了她一眼把脸轻轻侧向一边并不回答问题。 郭氏沉默稍许便说道“只是说说而已卿以为我们真敢那么做阿?” 不过听甄氏说起 来确实非常让人上头感受比之前还要强、便是听甄氏讲真实经历的时候。郭氏稍微想了一下大概是后面描述的参与者是她自己。而且这不只是胡思乱想只要把甄氏的谋划细节再周全一番好像真的可行耶;只要郭氏愿意做、就可以发生这样的想像更让人紧张。 “只要安排好又不会有外人知道。”甄氏看着郭氏的眼睛正色道。 郭氏轻咬了一下嘴唇心里仍然很紧张:“卿的胆子真大。” 那种犹豫又贪婪的心火再度被引|诱出来了。害怕与欲|望不断在心中纠缠。 郭氏拥有很多也缺乏很多。她拥有常人得不到的地位、尊崇、锦衣玉食但也缺乏安稳和自在的安全感。总觉得随时会被人威胁、命运亦操于他人之手。 以前先帝在位时对宫廷里的人想杀谁就杀谁、包括皇后她只能谨小慎微地过活。现在她好不容易做了太后但朝廷内外从上到下、连宫廷禁卫中也有权臣收买的人她照样如在牢笼。 郭家家族如今已有荣华富贵家势兴盛。但毕竟全都是叔父、堂叔家的人郭太后决定不了他们的选择最多只有一定程度的相互依赖。郭家因为有她做太后、便能因诸公的拉拢而获利;郭太后也因为郭家家势兴盛地位能得到一些拱卫。仅此而已。 她只能克制自身的各种想法表现得非常安分守己这样一来、权臣应该就没必要拿她怎么样。不过当她想到各种需求时仍会感觉到内心的心魔。 甄氏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掩嘴道:“君还真以为我在出谋划策呀?当然只是说说而已。真的做出来的话这事万一败露君可能没什么事我可要倒大霉了。” 郭氏轻声道:“卿便是我最亲近的人我必会想办法保住卿。” “姐有这份心就行。”甄氏点了点头她又沉声道“想做就可以做、就好像将要发生一样这样想想是不是更激动人心?我也喜欢想这样的事而那些明知不会发生的东西、多想也没意思。” 郭氏没有回应只是幽幽道:“想起了偶尔经历过的一种感觉站在高台阁楼处、往下看不时便会想到纵身一跃跳下去会怎么样?” 甄氏瞪眼道:“君可别吓我君有何想不开的事?” 郭氏摇头道:“没有想不开的地方就是偶然莫名会有这样一种想法想完之后自己也觉得可怕。本来不畏惧高处这么一想倒越看越可怕了。卿就从来没有过这样的经历?” 甄氏认真地寻思了片刻轻轻点头道:“好像真的那么想过跳下去当然是摔得血肉模糊。不过回头我就忘了没有像君一样还记在心里。” 郭氏忽然问道:“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秦仲明不 会愿意罢?” 甄氏怔了一下随即一脸恍然大悟接着笑道:“君说得对最好事先安排两个可靠的人手把地道从旁边的宅邸、挖到别院房中。也不让秦仲太早过来当天中午才把他从地道带入午睡的寝房。君的腰殿那么好看便在榻上把袍服先撂起来引|诱他。我再哄他、只说是认识的一个好友是寡妇但很在意名声。他自己就是校事令做点这种事又不怕被谁抓做梦也想不到是太后来都来了看见这么美的地方、又欠着我的恩情多半不会拒绝。” 郭氏红着脸点头道:“这个法子至少比前一个好。不过我的姿态确实有点不像话。” 甄氏笑道:“越年轻的儿郎看见美色越容易昏头君瞧我打扮美一点什么肉都没露两句话就让他就范了。” 她接着又道“我开始也考虑到了秦仲明的感受只是仓促之下忽然说起便没想太周到。不过我说先给他施恩也是这样的考虑比与他讲交换条件要好。既让他不觉得自己在出卖身体也无法拒绝之后的要求、因为好处他已经拿了但凡知恩图报之人就该想办法回报。” 郭氏小声道:“万一事情不慎泄露被人告|密了某人要杀了卿、来恐|吓警告我我却可以与他做一些交换保住卿的性命。皇室还是有一些他们需要的东西。秦仲明倒不用太担心他是王家女婿为了这种事去牵扯太多他们应该不会自寻麻烦。” 甄氏摇头道:“想这样的事便不要想万一多没意思。” 郭氏微微一笑没再说什么。便从筵席上站了起来冷风一吹她顿时感觉到袍服里面的腿凉飕飕的。她也不太在意犹自走到了窗户边眺望着灵芝池在雨中的样子。 甄氏也随后走过来站在她的身边。 郭氏转头看了甄氏一眼“卿下次见到秦仲明告诉他卿劝服了我、便依他的制盐计策施行。我还可以派大长秋的中宫谒者跟着谒者台的人去督办。” 甄氏观察着郭氏的脸问道:“君怎么改主意了?” 郭氏小声道:“我回头又想了一阵那个制盐良方的事确实问题不大。我以赏赐的名义、分给秦仲明一些好处本来就有恩不如把人情也送卿一份。卿怕是还要与他来往罢?” 甄氏轻声道:“之前倒是说好了那么做只能一次多了容易出事。” 郭氏笑道:“卿自己信吗?” 甄氏红着脸道:“我其实也要名声的。那些流言不过是捕风捉影可从来没坐实过。本来就没有的事能找到什么真凭实据?” 郭氏不言这时她观察到雨似乎小了一些远处的景阳山、已经能看到黑漆漆的山影了。 正文 卷一 第一百一十章 房中对(1) 傍晚下值之后秦亮先回自家那个院子取点东西。 他和令君住在王家、已有一月但好像没有谁有意见。王令君乐得住在娘家、她更熟悉的地方。王广也没有表现出丝毫不满毕竟庭院是隔开的秦亮打搅不了王广的日常生活;逢一逢五两人都要去上朝王广还会在前厅等着秦亮同路。 秦亮在院子里看见了董氏顿时又想起几天前与甄夫人发生的事。那事秦亮确实有点操作失误但回头一想问题似乎也不大毕竟甄氏只是寡妇。 随便碰人|妻才须要考虑风险副作用也大。所以董氏当初一副主动不反抗的姿态、她夫君王康也暗示秦亮没问题且当时秦亮憋了几年没沾过女人但还是忍住了没动董氏。 但甄夫人是寡妇就不同连孩子也没生实在无人会为她的奸|情上头。不然怎么说寡妇门前是非多呢没风险无代价的事、太容易让人产生想法。 只见董氏不见王康今天下午、王康好像去了洛河对面的庄园。 董氏走到上房门口见礼说道:“君不在府上的这段时间妾也每天把房间打扫过。” 秦亮听到这里心里顿时有一丝淡淡的感动。想到董氏照顾了自己两年生活起居、洗衣做饭整理房间即便没有歼情秦亮也多少觉得有点情谊。 他想了想道:“这段时间我正在谋划改|组校事府的官职到时候给王康一个属官做。” 董氏顿时抬起头一脸惊讶地看着秦亮:“我们那样的出身还能做官?” 秦亮淡淡道:“一府长官有人事权可以自行辟除属官我说能做就有办法做。王康是有功劳苦劳的人。” 董氏急忙跪到地上不顾院子里的泥地便伏地行大礼。 秦亮立刻拽住她的宽袖往上轻轻提“起来。说过了我们都是自家人这会儿只是让王康领份俸禄日子好过点。” 当然王康能领俸禄到时候饶大山便也要领因为两人是同时跟着秦亮出来的人干得好不好先不说、反正他俩干的事差不多。 董氏从地上红着脸爬起来时秦亮又开玩笑道:“以后我得叫汝董夫人了。王康大小是个官才没多久之前、我不也是个属官?” “君一向庇护妾与夫君请一直把妾等当自家人。”董氏小声道。 秦亮没再管她径直去了上房里屋。 房间里的模样、已与秦亮成婚前大不相同里面添了梳妆案、柜子等家具还能看到精美的铜镜、胭脂粉黛的盒子以及女子衣物配饰。有了王令君之后生活的地方确实大不一样。 看到这些令君用过的东西秦亮有点迫不及待想去王家了。其实在他的感觉里有令君玄姬的地方、就是他的家管它房子是谁的。 于是秦亮取了东西便径直离开院子赶回王家。 晚膳后王令君悄悄告诉秦亮凌晨时姑要来。秦亮心里顿时了然于是夫妇俩沐浴更衣后便睡觉了。玄姬第一回凌晨来的时候秦亮入眠前先与令君做过夫妇间的亲近事但等玄姬到了王令君在旁边、又要承受风险她便很容易再起兴致。但继续的话王令君的身子受不了因为每回她都会接连发出沉闷狂躁的雌虎声音几次。于是最近两回如果是玄姬要来的那晚秦亮入睡前便什么都不会做。 今天凌晨没下雨天亮前的庭院里十分安静。 良久后不再有哭啌的玄姬已经从睡榻上起来。她来这里几回后似乎已形成了习惯穿好衣裳从睡榻上起来、便会跪坐到不远处的梳妆台前整理一下妆容和头发。 秦亮仍是负责点灯。经过了第一回凌晨用火镰火石费劲点灯之后现在秦亮已经有准备会在睡觉前准备一个有木炭的炉子。本想等王玄姬一来就点灯但她不好意思故而秦亮现在才把灯点亮。 径直在火炉里取火种、点燃油灯过程很短。但秦亮依旧穿好袍服坐到了胡绳床上。 否则夫妇俩在睡榻上躺着、等着王玄姬自己走人感觉会不太好。 玄姬画了眉、涂了胭脂但是现在有点花她正对着铜镜在轻轻擦拭。她的五官很妩媚一张鹅蛋脸的颜色明艳单是看她衣冠整齐的样子也很养眼那鹅蛋脸的轮廓很有圆 润感就像她身体另外两处地方的线条十分匀称的圆润感、天然而美好。 王玄姬转头看了秦亮一眼声音轻缓而婉转:“我挺喜欢呆在这间房里但又不敢来得太早怕经常耽搁你们歇息。仲明白天还要上值。” “没关系每逢这样的时候我们晚上便睡得早。”秦亮随口回应了一句。但他听玄姬这么说心里也很温暖。 秦亮渐渐在加深对玄姬的了解他发现玄姬确实是个很为别人考虑的人跟她在一起、常有一种贴心的感觉。 就在这时未穿衣裳盖着被褥的王令君面对着外侧忽然喃喃道:“我总觉得你们俩人都有心事。” “是吗?”玄姬回头看向睡榻。 经王令君一说似乎真没说错。玄姬应该是藏着心事她的眼神常略带忧伤。明明那双凤眼很妩媚若她愿意笑着撩人、媚意必定来得毫不费力。然而玄姬并没有倒常有些许忧伤与羞涩。 如此宁静的凌晨秦亮向外屋的门窗方向看了一眼天还很黑。等了一会儿玄姬没吭声秦亮便开口道:“我确实是心里一直都有事压着不仅是在去年、今年。本是三五年都解决不了的长期压力、天天想着没必要不过会影响心境难免。” 王令君温柔地问道:“能告诉我们吗?” 有些话秦亮本不想对任何人说只能藏在心底。但王令君与玄姬这么好的女郎一心一意地待他所以也没必要不信任她们。以前没去提乃因说出来似乎会影响大家的心境、如同刚才所言。 他沉默了一会儿终于沉声道:“如今大魏国实际是二元共治。二元共治并不稳定因为只要搞|掉对方、便能立刻大权独揽。目标清楚诱|惑极大。” 王令君道:“大将军与太傅?” 秦亮缓缓点头:“大将军望之不似人主我看多半不是司马氏的对手声势浩大也只是表象所以我现在也在向司马师靠拢。但卿想过没有王家封疆淮南、与势头日盛的并州士族多有联姻威胁不小。司马氏一旦除掉了曹爽府势力会放过王家吗?匹夫无罪怀璧其罪阿。” 正文 卷一 第一百一十一章 房中对(2) 王令君已从榻上坐了起来拿被褥裹在身上虽是衣衫不整的时候挺拔雪白的脖颈看起来、却仍有端庄的气质。玄姬离开了梳妆台前的筵席轻轻坐到塌边。 这些朝政天下事诸公是不愿意对妇人说的连王广也会当众说薛夫人、头发长没见识。但秦亮偏要对女郎说暂时反倒不愿意与别人谈论此事。而王令君与玄姬也愿意听他说话。 一时间秦亮倒已理解为什么那天凌晨、王玄姬会愿意倾述她儿时在外面成长的经历了。 秦亮再次开口道:“现在大魏国势头最好的士族便是河东并州的家族。司马家拉拢和结交的大族最有实力的也是河东并州那几家。 而王家本身便是并州士族彼此之间多有联姻、结交。卿之祖父在这个关系网中的地位、完全不比司马懿低直接威胁到司马家的势力屏障。曹爽一旦倒了司马家掌握中|央大权必欲除王家以绝后患。” 王令君怔了一会忽然问道:“君有这种想法为何还要与王家联姻?” 秦亮道:“外舅(王广)示意姻缘之前我从来没想过与王家联姻。我成婚只是因为看上了卿这个人。” 王令君听到这句话似乎很受用久久注视秦亮的眼睛。他知道自己的眼神很坦然眼睛是心灵的窗户他心里有诚意、眼神自然亦如是。 借着青瓷油灯的光秦亮转头看了一眼塌边的王玄姬“我觉得对一个人动心只需要一两面之缘。当然相处是另外一回事。我见到卿等二人都是立刻便很动心。不过动心往往也不会有非分之想她若完全不给希望、那也只是看看而已。因为明知做什么、都是无用徒劳之举。然而外舅(王广)暗示我给了希望所以才会有媒人提亲的事。” 玄姬侧目向秦亮她的脸颊微红一声不吭。 王令君轻声道:“君也应知家父有些嫌君出身倒不想、君也嫌王家连累。” 秦亮笑了一下道:“倒没有嫌王家。我是明知故犯自然也不可能后悔。就算终将无法改变什么死了亦不后悔反正卿等还要陪着我好些年。以前我就说过人生只是个过程长短而已珍惜眼下也很重要。” 王令君听到这里洁白的牙齿轻轻咬了一下嘴唇把光的手臂一下子伸出来、要拉秦亮的手被褥一下子往下一滑她又下意识地拉上来、一手把被褥按在心口。 玄姬开口轻声道:“仲明说过的那一席话、不全是说情意与许诺却也是在说谋略成败。 ” 秦亮伸手握住玄姬的手:“事关性命的重要因素当然应该考虑到许诺里。” 王令君幽幽道:“君确实不是信口之言。” “我又不会骗你们。”秦亮道。 三人沉默了一阵夜静如水天亮前的凌晨光线尤其黑暗。唯有那青瓷灯里的一朵火光在秦亮的眼睛里反射着略微抑郁、又坦然惬意的目光。 王令君道:“不过君也不要太忧心毕竟是很久以后的事。” 秦亮点头道:“是阿。朝廷里应该有人能察觉到、局势的危险不稳但多半也觉得那是以后的事不愿想太远。” 他接着说“但我们也不应坐以待毙起码要做些准备。我得先铺摊子具备一些实力待有机会时、才能做点事。否则仅靠三寸不烂之舌经常不好用有时候说得是有道理当|权者偏不听也没办法。曹爽就是那样。” 玄姬对王令君道:“仲明说得很有道理我相信他的看法。他在淮南的作为、我从前厅奏报中看过确是颇有谋略。可惜大将军不用他真是自作孽、该当绝。” 秦亮神色尴尬道:“唇亡齿寒他绝了我们也危险。这事搞得明明挺厌恶他偏还愿他好。曹爽不死他就一直都是司马家的最大敌人轮不到王家倒霉。” 他沉吟片刻又道“目前我的处境是两边都进不了心腹圈子。曹爽不太信任我、也不想重用司马氏对曹爽府掾属出身者当然也该有所保留。 有一个办法能得到司马氏的信任便是做出什么与曹爽决然之事。但我那样做、并不明智因为我的目标不是完全依靠司马氏……孙礼将军倒可以考虑这条路。因此要说我选择哪一边那只能是王家。但是我也要逐渐靠拢司马氏谨防曹爽倒的时候、我们立刻跟着曹爽倒霉。” 王令君问道:“君认为曹爽一定会输吗?” 秦亮想了想道:“输的可能仍然很大。” 他继续道“司马家与曹爽府其实目前还在阳谋阶段便是明摆着铺摊子各自积攒势力、争夺重要权力、监视对手博弈都在明面。曹爽府还有优势。 但这么斗下去时间会非常漫长十年二十年也可能分不出胜负。司马懿年纪大了恐怕不愿意带着这么大的悬念进坟墓估计最终仍是阴谋政|变、突然一击。 阴谋则讲究的是快、短、狠。整个过程就像长蛇阵在关键节点上很脆弱风险极大。因 此谋划不能太复杂过程越长、关节越多、参与谋划的人越多越容易出差错。一环错全盘乱。谋划的人须要少做法要简单而直接尽量减少出错的环节。 但凡领兵打过仗的人都知道复杂的战场上将帅只能掌握关键决策和方向有太多不可掌控的因素、会影响战役结果。大家都在赌胜率高低而已。 司马懿这种带兵经验丰富的人反而更懂得怎么搞阴|谋他不会把政|变弄得太复杂。这方面曹爽多半不是司马懿的对手我看他安排的事有些事环节也不多却仍是漏洞百出。” 秦亮稍作停顿又道:“而我眼下也在铺摊子的时候只能一边苟且一边想办法积蓄点实力做好各种准备等待时机随时根据情势的发展、调整方向。不然手里没人没实力只能做谋士部署不了什么决定性的大事。 缘由也是我刚才说的那样有些事一旦启动便不能把线索做得太复杂。不仅容易出错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情况可能会发生各种无法预料的变化。譬如以前我就完全没想到、会与王家结为姻亲。” 玄姬的声音道:“没想到仲明心里还想着这么多艰难而复杂的事。” 王令君低声道:“君尽力而为可矣以后妾愿与君生同衾死同穴。”她说罢侧目看向玄姬“姑有什么话对我们说吗?” “再等等罢今天时辰已不早。”玄姬抿了抿朱唇接着回头一看说道“我真得走了。” 秦亮从胡绳床上起身说道:“我去送送姑。” 王令君点头道:“嗯。” 两人出了卧房沿着庭院一侧的廊芜走到门楼果然又见莫邪在那里打瞌睡。门楼的大门是闩了的莫邪坐在门后面。秦亮与玄姬都没出声莫邪还没注意到。 于是秦亮再次一把搂住了玄姬的腰亲吻她时把手按在了她的胸襟上。过了好一会儿莫邪终于醒了愕然看着眼前的情形。 玄姬轻轻推开秦亮在他耳边道:“今晚妾会再来。” 她快步走了门楼在转角处又飞快地回头看了一眼秦亮仍站在门口目送她的背影。这时莫邪把门楼重新关闭红着脸站在原地片刻后抬头小声道:“妾绝不会说出去。” 秦亮点了点头迎着凌晨寒冷的微风回到卧房迅速脱掉袍服钻进被窝。他拥着此时的令君回头看了一眼门窗外的光线又有不想去上值的冲动。但终究也只是想想而已。 正文 卷一 第一百一十二章 感激之情 正始二年十月十九辛酉年的第一场雪、在初冬时节就下来了。以前豫地有大象的温暖气候已是一去不复返。 秦亮在邸阁署房里正在拿着名册挨个召见校事从早上到下午都在干这事。 面前坐着的校事叫朱登是个其貌不扬、脸型还有点丑的中年汉子但朱登并未因为秦亮弱冠年纪、便礼数荒疏反而态度恭敬甚至有讨好的感觉。 秦亮问道:“识字吗?” 朱登道:“回府君话仆识字经书看不通。” 秦亮又问:“如果叫汝去大魏国境以外的地方办事但奖赏更丰厚汝愿意去吗?” 朱登拱手道:“府君叫仆去何处仆便去何处。” 秦亮点点头拿起砚台上的朱笔先在一张简牍上画了勾然后换黑笔开始书写。 片刻后秦亮便用潦草简略的字句写了一行继续与朱登说话。秦亮并不问这些人的过往和出身因为这里面有诸公安插的人秦亮不是在自查内部而是在准备改组官职。 又问了一阵话秦亮特意看了一眼门口向朱登暗示。 朱登起身揖拜告辞走了两步又回头道:“府君没问不过仆一向是隐校事的人。” 秦亮点头不语。 他又看向木窗外的小雪与天空估摸着快到酉时了便不再继续召见校事。收拾了一下案牍秦亮准备下值回王家。 不料马车刚出校事府不远他就看到了路边一辆马车旁穿着青狐裘、戴着帷帽的甄氏她见过秦亮的马夫王康、故已掀开了帷帽双手捧在朱红的嘴唇前吐着白汽。 秦亮顿时感觉有点头大但想到甄氏与郭太后的关系、最好不要得罪他立刻叫王康停下了马车。甄氏也不拘泥俗礼见到秦亮掀开尾部的木门、立刻径直上了车。 这寡妇虽长得貌美、身段挺辣但秦亮并不想与她保持歼情。因为有王令君与玄姬他觉得够了。主要是没必要去招惹流言毕竟甄氏与郭太后关系不一般秦亮现在的策略还是尽量低调地苟。 “走罢。”秦亮拍了一下前面的木板。 马车轮毂发出了“叽咕”的声音颠簸摇晃着出发了。 甄氏看了一眼旁边的吴心笑道:“仲明上值还带美人呀?” 秦亮想了想回应道:“她是我的人完全靠得住。上回去甄夫人的别院我的随从不也是这两人?” 吴心听到这里别过身去面对着前方的木板就像面壁思过一样。 接着秦亮好言道:“我之前确实不知道甄夫人的身份做的事有点失礼还望甄夫人……” 甄氏打断了他的话柔声道:“是妾没把君侍候好。” 这美妇确实很会说话气氛一下子变得不一样起来。最近王令君的身体已经不舒服了好几天刚刚才好转。秦亮本来就不愿意去想那种事顿时无言以对。 但秦亮仍不禁多看了甄氏几眼。妇人穿青裘、白裘都显贵气青色的皮毛却更能把皮肤衬得白皙甄夫人今天也画了妆容白皙的脸上黛眉朱唇的颜色很鲜艳确实是个美妇。不过裘衣不比绢布深衣无法显身材。不过她的裘衣下长什么样秦亮还记得毕竟才过去没多久。 有些时候人的感觉、真的就只是化学反应秦亮本不想沾花惹草但看到甄氏这个样子他的情绪依旧会上升。 甄氏的声音道:“妾今天相见是为了告诉君上回君给殿下出的主意殿下不是没答应吗?但经妾劝说之后殿下改主意了。” 秦亮顿时十分诧异脱口道:“这种事殿下也听从卿的话?” 甄氏不以为然地笑了一声“信不信由君明早去朝会君不就知道了?” 秦亮寻思了片刻甄氏是由郭太后先父养大的姐妹俩说不定从小一起长大或许郭太后不仅是信任此人、还会受她的影响。甄氏虽然有时比较胆大但不像个信口开河之人。她刚才说的事应该是真的。 若按照之前的策略精盐是垄|断经营、当奢侈品卖给全大魏的士族豪强利益便必定不小。就算分小头秦亮也能赚得盆满钵满。 秦亮这些年来不说穷得叮当响反正剩不下多少钱财。大魏商业凋敝但钱财依旧有大用。 今天的消息简直是个大惊喜他也顾不得掩饰内心的高兴笑容立刻浮到脸上拱手道:“感激之情实在是无以言表。” 甄氏笑吟吟地说道:“妾就是动动嘴而已。” 秦亮想了想说道:“今天太晚了明天中午我去上回的别院与甄夫人见面。” 甄氏抬起手白皙的手指涂抹了鲜艳的红指甲她的手指轻轻按在下颔边看着秦亮的眼睛用吐气一般低沉的声音道“见面做甚君又在想什么坏事?” 秦亮笑道:“夫人上回说那种事只能一次不会是诚心的罢?” 甄氏低声道:“说这句话的 时候是真的本来次数多了便容易败露君以为妾真不要名声呀?但实在、实在上太上|瘾了。”说到这里她立刻拿手捂住了脸。 片刻后甄夫人又不好意思地小声道:“君今晚能迟些回去吗?” 一天也等不了?但秦亮现在心里对甄氏的感激也是真的。不过是萍水相逢、一次露水之情人家就真心实意地帮了秦亮那么大一个忙秦亮还有点感动。他一个男子根本不用太在意男女之事连王令君都不在乎。 车厢内沉默下来有点颠簸木轮子转动的噪音倒一直笼罩在空气中。 秦亮说话并不喜欢夸张但比较有实干精神。于是他径直把手伸进自己的衣袋先掏出手绢、发现太小便又掏出了一张写了字画了图的布帛递给甄夫人。 甄夫人展开布帛看了一眼蹙眉道:“这是什么?” 秦亮不动声色地提醒道:“声音不要太大这里可不是卿的别院里。” “这里?”甄夫人用神情复杂地看他。 秦亮点头道:“我不想回去太晚。” 已经下雪了的天气木板毡顶的马车根本不保暖人在车里全靠身上裘衣袍服。要是在马车上宽衣、那可得冻僵不过办法总能想到。 天色已经不早了如果一会儿天黑之后、马车也不好赶路。于是秦亮的动作飞快之后便叫王康赶车、先把甄夫人送回了她的别院。接着立刻往王家赶路。此时天色已渐渐黯淡唯有雪花在空中飞舞的景象、分外清楚。与甄夫人道别时秦亮还告诉她下次不要来校事府附近、校事府的人比较杂实在有事就去王家或者秦家。 此刻的吴心一声不吭不过她已经把身子坐正面对着车厢侧面的木板。 秦亮有点难堪地转头看了她一眼说道:“卿也听见了甄夫人帮了我大忙如果这事都不答应她实在太矫情过分。” 吴心养了许多日皮肤仍然苍白平整匀称的瓜子脸浮上红|晕后、看起来竟然略显病态。但她没有说什么只是默默地拉起袍袖来看露出了几个淤青的指痕。 秦亮此刻感觉脑子还有点混乱见状便下意识给她揉了几下吴心的手敏捷地轻轻一缩、但马上停下来了。秦亮皱眉道:“卿不会吭一声就那么让她抓你?”他转头看了一眼车厢木板上面居然也有淡淡的痕迹。 吴心看了秦亮一眼声音略带沙哑:“妾吭声能说句什么?” 秦亮抬起头两人顿时面面相觑。 正文 卷二 第一百一十三章 嚣张的爽 十月二十一秦亮像之前几次一样与王广同路一早先去皇宫的朝堂。朝会开始后他在朝堂上从来不说话、也就是旁听一下。但今天刚到东堂还没开始朝会他忽然就听到、大臣们都在说一个爆|炸性消息。 满宠死了。 老年人在气温骤降的时候确实是一道坎。太尉满宠是四朝元老远在赤壁之战时、满宠就已经做上了太守秦亮到现在都没做上。曹魏历任皇帝在位、满宠都得到了重用如今威望地位之高满朝能比肩的没两个人。 算起来满宠与王凌还是老搭档他俩在扬州满宠做都督、王凌做刺史但是关系不和斗了许多年。现在好了恩怨彻底了结。 太极殿东堂里大家都在惋惜感慨但连秦亮很快意识到众人是不是真的关心这个老臣死活、实在不好说而这件事让人真正关心的地方在于:满宠一死太尉之位就空出来了蒋济也是四朝元老理所应当升任太尉。 蒋济升官不要紧但他原来那个禁军统帅的职位领军将军、也就空了出来。 秦亮在议论纷纷的朝堂上不禁看了一眼敞开的朝廷大门外。前天的第一场雪已经停了但天气依旧阴云密布这样平静的天气却总让人觉得、随时可能有暴风雪。 一如现今的大魏朝廷今年吴军的攻势退缩后、便一直平静无事。但这样的平静经不起哪怕一点点的扰动。 这时大将军府长史令狐愚也来了朝堂径直便走向秦亮两人相互揖拜见礼。秦亮前两次与令狐愚相谈甚欢现在令狐愚总想与秦亮呆一块。 性情中人便是如此有点情绪化很重视自己内心的喜恶感受。 令狐愚是中年人长着一张国字脸、仪表端正他此时正在秦亮旁边小声道:“安邑侯毌仲恭年底自幽州回京述职近两日便会到。夏侯泰初(夏侯玄)与之相善故大将军欲设宴为之接风洗尘。但如今太尉薨逝宴席恐怕要推辞一阵子。” 秦亮有点走神他正用有意无意的目光观察着前面的司马懿。司马懿一直都在与蒋济谈论着什么显然司马懿已经看到了后面几步棋少有地露出了紧张的举止。 片刻后秦亮忽然醒悟毌仲恭不就是毌丘俭?这可是个大人物。 “是阿。”秦亮回应了一声留意了一下周围的情况太后和皇帝还没来朝廷上闹哄哄的笼罩在“嗡嗡嗡”的人声噪音中。他便道“不过也说不定。” 令狐愚一时没回过神脱口道:“说不定推辞?” 秦亮轻轻点头小声提醒道:“要看新的领军将军是谁。” 令狐愚顿时恍然大悟沉声道:“到底我们是亲戚这话仲明可只能对我说。” “当然。”秦亮道。 如果曹爽府这回能成功拿下领军将军的位置那洛阳中外军便全数控制在了曹爽手里。因为护军将军已经是曹爽的表弟夏侯玄。 这样的话此次博弈对 于曹爽简直是天大的胜利可以说几乎奠定了必胜的局面。京城政|变、能控制洛阳中外军的话相当于拿着枪去打赤手空拳的人根本想不出输的理由。 但是曹爽会筹划发动政|变吗?秦亮陷入了沉思。 无论如何以曹爽现在日趋膨|胀的心态他才不管一个元老侯爵薨逝的致哀不赶紧开宴庆祝还等什么?实际上就算大魏皇帝死了新皇都还在欣赏歌舞、亲近女色上面的人早就不讲究这些了。 秦亮在曹爽府干了好几个月掾属、又在校事府干了几个月校事令还是有用的。起码补足了大魏庙堂的各种信息。朝廷有什么事、或者诸公谈的国政他几乎都能解读出背后的信息不存在看不懂的时候。 就在这时曹爽大摇大摆地走进了朝堂众人纷纷揖拜。曹爽的姿势非常嚣张但也许只有秦亮理解他太胖的人走路不容易平衡、才很容易走成这么嚣张欠揍的样子。 没一会太后和皇帝也到了上位入座众人依旧稽首高呼“万寿”。 接着是熟悉的场面诸公开始“指桑骂槐”各自向太后皇帝启禀诸事。司马懿提商议满宠的谥号并要派人去抚慰满宠的子孙。 曹爽则径直说道:“禀陛下、殿下臣以为领军将军蒋子通四朝老臣有功于社稷资历威望盛于朝野理应升为太尉金印紫绶位列三公。” 此时秦亮非常想看蒋济的神色但秦亮的位置站得太后面了、只能看见蒋济的背影。蒋济至少没有拒绝。 而司马懿此时可能想骂|娘:蒋济阿蒋济以前别人告你卖中外军的官我问你怎么回事你还敢开玩笑说童叟无欺、少一文钱不卖。我也只是一笑而过现在你怎能贪慕虚名高位?不吭声你踏马究竟靠不靠谱啊? 还有郭太后也没有吭声连说让诸公商议的话都没有。秦亮顿时觉得郭太后是懂朝政的一下子已明白了曹爽想干嘛。她平时就几乎不会给朝臣拿主意但眼下沉默与回应之间的区别她拿捏得很准。 朝堂上陷入了一阵尴尬的冷场。 这时司马懿道:“昌邑侯方薨昭伯不用着急商议太尉之位先等昌邑侯家办完丧事罢。” 曹爽没有反对过了一会儿郭太后端庄从容的声音这才传来:“太傅言之有理昌邑侯有功于国家应先命使者往昌邑侯家抚慰。余事容后再议。” 司马懿拜道:“殿下仁厚。”众臣纷纷附和称颂。 于是散朝诸公再行大礼。 秦亮慢吞吞地走出东堂用余光留意着大门等着看有没有宦官留他。因为前天甄夫人说过殿下改主意了、答应督盐之策今天是不是会告知一下? 这时令狐愚先走了过来邀请秦亮同行。秦亮不好拒绝便一边磨蹭着往太极殿庭院的西面走一边留意有没有宦官赶来。 然而并没有等到宦官秦亮便与令狐愚走出皇宫西门径直上了令狐愚的马车让王康赶车在后面跟着。 令狐愚道:“毌将军的接风宴宴请宾客的名单由我来办仲明到时也来罢。” 秦亮拱手道:“愚侄恭敬不如从命。” 令狐愚摆了一下头:“哎!我们自家人说话不要那么见外。” “好。”秦亮笑道。 令狐愚又小声道:“蒋济若被免去了中领军我觉得接任者可能是大将军的弟弟曹昭叔(曹羲)大将军前阵子还当众夸他弟弟做事沉稳谨慎。我也觉得曹昭叔为人不错。” 秦亮道:“司马太傅今天便有些不满可能还要争吵两次。” 令狐愚点头道:“仲明言之有理。” 曹爽目前的形势简直是一片大好。秦亮却暗自叹息了一声没有多说。 今天秦亮没有像上次那样跟着令狐愚绕一大圈路。在一个路口他便下车道别说道:“设宴的那天仆早点过来我们叔侄再聊。今日先告辞了。” 令狐愚回礼道:“等安排好我把时间写在帖上给卿送到表兄家去。” 秦亮着急忙慌地赶回了校事府立刻叫人去把隐慈找来到邸阁二楼相见。 钱的事太后那里还没有确定目前的消息只来源于甄夫人的话。但人的事秦亮也要抓紧了。 之前孙礼去扬州当刺史从洛阳中外军中带了一些人马。后来孙礼回京做少府那部分中外军先回家轮休现在应该已经回到洛阳军营。 曹爽的人一旦完全掌握了中外军可能会大肆换上自己人做将领。秦亮认识的那些人一旦失业不赶紧拉拢过来?动作稍微慢点大士族们就会招募过去、做他们的私兵将领。 这可不是在地方上做太守容易搞到的人。太守毕竟能给的官职不大辖地上本身能找到的人才也有限。 隐慈上楼后揖拜。秦亮没有任何废话直接说道:“卿亲自接管中外军中的卧底军营中有任何消息立刻单独上报给我。” “喏。”隐慈道。 秦亮踱来踱去忽然站定道:“慢着还有时间不急这几天。明天我宣布改组校事府再把增设诸曹、增募人手、开展刺探吴蜀军情的奏章呈上去。到时候卿再接管卧底一切便顺理成章。” 隐慈点头低声道:“府君所虑周全校事府里确实也有奸细。” 秦亮看了他一眼:“我上任之前就知道明摆着的事。卿去忙自己的罢。” 隐慈揖拜道:“仆告退。” 秦亮踱步到了北窗看着邙山的隐约山影心里竟然体会到了当年曹操那般求才若渴的感受。认识的那几个中外军将领确实不错、带兵没有毛病当时在芍陂之役中他们已经证明了布阵统兵的能力。 一定不能吝啬钱财最好先给笔安家费表明诚意。太后那里的钱究竟是不是真的?实在不行得找王广借钱以后还给他就行了。 正文 卷二 第一百一十四章 势与形 司马师跟着老父司马懿回到太傅府径直进了内府庭院的一道房门。门口的侍女等他们走过便立刻跪在地上拿着布巾擦地板上的脚印。 “中午再来收拾。”师转头看了一眼地板说道。 侍女应道:“喏。”赶紧爬起来埋着头出去了。 师说回过头说道:“前两天的雪下得不大积雪存不住反倒把地面弄得到处都是稀泥。” 他说罢关上房门脱掉靴子在炉子前的席子上跪坐下来把手伸了出去又道:“这天气真冷。” 司马懿进门后已在一条胡床上坐着刚才一直没吭声这时才若有所思道:“化雪的时候最冷没下的时候反而会好些。” 师看了一眼关闭的木门不过他刚从外面进来自然知道今天的雪已经停了、天空正阴着。此时究竟是在化雪还是云中的雪没下来呢? 父子俩沉默了一会儿师开口道:“儿会叫爽府的人、往后多加留意看爽府是否在密谋什么事。” 司马懿点头不语。 师又皱眉道:“曹爽可能会让其弟曹羲做领军将军一旦发生了这样的事中外军全都在爽府手里了。他们会不会趁势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来?” 司马懿的小眼睛里、不再有丝毫浑浊空洞竟然忽然之间变得锐利起来或许是紧张的情绪激发了他的精神。司马懿皱着眉头表情严肃开口道:“曹爽这个人懂点势不懂形。” 师听到老父又从人心的角度看问题便顺着话题问道:“阿父所指何为势何为形?” 司马懿摸着下巴的胡须眼睛微微仰视上空稍作思虑便道:“形势可以转化。就像围棋棋盘上的局面一眼看去占了多少地盘、强弱优劣何如便有个判断这便是势。但若要计算一步步具体怎么做、预料对方怎么做准确无玄虚、眼睛可以看到的东西便是形。比若能吃掉对方一条大龙形就转化为了势 。” 他略作停顿接着说“曹爽此人懂道理重直觉他知道朝廷是什么局面也知道该获取什么东西兵权、用人权、威望。但如要他主动把手里的东西、具体地用出来他便会无所适从不知道该从何入手。曹爽做事做完一步经常便没了下一步或许事先根本没有通盘考虑。” 司马懿话虽这么说说得让人稍许安心但他脸上些许的紧张神情、在儿子面前已没有掩饰。而满宠之死太突然司马懿心里可能也没有准备。 师问道:“阿父言下之意爽不会做什么疯狂之事?” 司马懿点头时、仍有点犹豫“应该不会但还得多看看他身边的人。” 师想了想建议道:“据报吴军在皖城(安庆西)屯田阿父何不请旨带兵出京击退吴兵?” “这个办法好。”司马懿看了一眼师回答得很快。 师受了鼓舞继续道:“爽府若不反对阿父南下督军一时便应无杀心。由此还可提醒曹爽如今吴蜀仍威胁国家他不擅长带兵打仗轻举妄动会乱国家全局。 而国家亦赖四方都督忠勇我们在地方上的势力、他不该忘了。如此或许能稍稍唬住他不要去想铤而走险的诡计。” 司马懿点头道:“不过领军将军的位置还是不能就这么轻易放了。” 他说到这里顿时恍然想起了什么指着师道“对了假如爽府掌控了洛阳中军以曹爽的性情多半要换上不少他的人。其实那么做不一定有什么大用现在的中外军将士家眷在别处、早已被各种法办吓住了他们谁的话也不会听只听朝廷调令。不过那些被换下来的人卿倒可以尝试联络收拢。” 师拱手道:“儿依言照办。” 少顷师又沉吟道“领军将军蒋子通究竟懂不懂朝政阿?” 司马懿瞧了儿子一眼:“历经四朝至今平安无事汝说他懂不懂?当 年的朝廷什么情况汝不是不知道吾能苟且到现在什么事没忍过?” 师以为然他也知道、暗地里还有人骂阿父老乌龟但苦于查不到是谁先说的。 师皱眉道:“那蒋子通可能会生异心?” 司马懿摇头道:“蒋子通这等人岂能像寻常人一样要求他?他又不是我们家的奴他有自己的想法。蒋子通想升任太尉对他来说是最有利的地位威望高脱离了风口浪尖在两边都多少有些余地。 现在这情况输赢还说不定怎么能让蒋子通对汝言听计从?他能心向我们已是交情匪浅。” 师感慨道:“大智往往若愚。” 司马懿也发出感叹:“人最关注的还是自己。” 父子俩交谈得差不多了师便告退而出。他走出庭院时看了一眼天空的云层顿时觉得、好像云层全都压在了自己心口上刚才的开解之言并没有完全消除他心中的重压。其实即便是阿父此时又岂会觉得轻松? 这时司马师看到了厢房门口有个中年妇人立刻便走了过去招呼妇人进厢房。 妇人是司马师不久前才安插到黜妇吴氏府上的人以前司马师都没管吴氏。当时丑侯之子吴应回家乡了吴家没什么好重视的东西。现在他才派个司马家的人去主要也是为了方便联络秦亮。 进了厢房妇人轻轻掩上房门揖拜道:“妾到吴府之后秦仲明只见过吴夫人两次都在前厅厅堂里第一次碰巧有一个姓甄的寡妇在场。秦仲明对吴夫人以礼相待关系生疏全不似有什么事。这回吴夫人叫我来说秦仲明想请君支持他最近的上书、关于改变校事府的事。” 司马师随口道:“知道了。” 说罢他不再多言打开房门走了出去。现在朝中情势有变曹爽的压力忽然增大司马师对秦亮的事、一时间确实没什么心思去重视。 正文 卷二 第一百一十五章 风景如画 跪坐在灵芝殿的阁楼上、转头往北窗看郭太后常有种看一幅画的错觉并非风景如画般美、而是一动不动。她很少往南面看风景因为那边更无趣只能看见一排宫墙阙楼还有最高的太极殿的殿芜。 她反而喜欢下雨或下雪的天气起码能看见有东西在动弹。 不然太阳明媚的大晴天也行能看得更远。皇宫外的百尺楼、总章观以及华林园(本名芳林园避讳改)的亭台楼阁都可以看见更远的邙山山形、也在视线之内。 而眼下这种冬季的阴天无鸟无虫只剩下死气沉沉。 最近满宠薨了朝廷里倒是很紧张。郭太后也挺紧张不过她的紧张仅仅是怕说错话她又做不了什么。谁胜谁负根本不是她说了算操心那么多做什么? 就在这时大长秋的中宫谒者令张欢上了阁楼拜道:“禀皇太后殿下甄夫人进宫来了奴叫人径直带了她进来。现在估摸着已进西游园。” 郭太后的眼睛里顿时浮现出一丝活气点头道:“好。” 张欢弯腰后退。 甄氏在宫外、寡居之后几乎没人管她总能说些有趣稀奇的事让郭太后除了看案牍书卷之外、能感觉到点趣味。初次之外最有趣的人便是中宫谒者李仓便是那个能把洛阳诸事说得惟妙惟肖、还带动作表情的宦官。 这么一想皇宫里的生活似乎还好而且经常还能到朝堂上接受尊崇礼拜、听一下朝政大事。 果然甄氏一进来心情立刻不一样了真是跪坐过来便亲热地拉住了郭太后的手臂接着她才想起来、忙起身揖拜。郭太后见状抬起袍袖轻轻一挥剩下的宫女也退走了。 甄氏小声说出的第一句话、就能让郭太后怔住甄氏低声道:“我们在大街上做了那个。” “什么?”郭太后一脸不可置信地盯着甄氏。 甄氏忙捂住嘴摇头道:“说错了是马车上、但马车在街上行驶。” 郭太后蹙眉道:“那不就是在野地里做苟且之事?” 甄氏的神情渐渐变化说道:“姐一说好像是那么回事但怎么听起来怪怪的。” 郭太后的声音有了点朝堂上的端庄感觉“卿的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不怕被人察觉?” 甄氏默默地从怀里拿出了一张布帛。 郭太后接过来观摩了一会上面用线画着示意图写着东曹、西曹、参谋曹、度支、兵曹等字用线框起来又有上下连线。郭太后想起了两天前、秦亮的上书便道:“这好像是校事府的官职草稿图卿要给他当说客吗?我不是说了不反对。” “什么意思?”甄氏困惑地又看了一眼布帛便做了个往嘴里放的动作“布帛我这样用免得发出声音。虽然也有声音但外面听不到车轱辘和木板摇晃还有声音呢。” 郭太后顿时无言以对心里忽然有一种很复杂的荒唐感觉。有着官府意象的布帛、却在野郃的时候放在妇人口中仿佛有着莫大的风刺嘲弄。秦亮简直就是在故意辱没冠冕堂皇的东西。 但郭太后竟然有一种莫名的惬意之感。她小声问道:“马车上有冷又硬你们是怎么做到的?” 甄氏似乎已发现郭氏有了兴趣便 又开始描述详细过程。甄氏还说因为时间紧迫有点慌忙所以秦仲明动作非常迅速与上次的感受完全不同。她差点昏了过去因为怕被人发现心里很紧张速度快却不敢出声指甲现在还在痛。 郭太后的脸上已经感觉到热此刻说不出一句话来。甄氏又小声道:“记得我给姐说的御医诊脉吗只要拿出必要的地方。马车上确是挺冷我们也是那样。不过背对之时可以探手到衣裳里取暖若是相拥之时则可以敞开襟亦不怕冻。” “汝等真是的。”郭太后似乎看到了一副画一般的景象一时间话也没说完整。 这时甄氏俯首过来耳语道:“上次我与姐想的那个法子可能到时候的情况与这回差不多又怕又紧张、心里还挺慌可能动作会很快也不敢出声真的很受不了不小心能昏过去。” 郭氏终于不再端着了恬着脸低声道:“到时候是什么样子的卿不如说仔细些。” 于是甄氏继续小声叙述。 良久之后郭氏长叹了一口气但她并没有觉得心里舒坦反而好像有什么东西压在心头不管如何也找不到出口十分憋屈难受。 甄氏忽然说道:“似乎有点对不住同车的女郎估计没留意把她抓伤了。” 郭氏愕然道:“旁边还有人看着?” 甄氏有点不好意思道:“秦仲明说是他的人很可靠。外面天寒地冻的时辰也不早了马车在行驶中总不能把人赶下去。” 她一副寻思的模样过了一会又轻声道:“那女郎一直没吭声但我知道、她能感觉到我的感觉我的声音、手劲、神情她就在旁边必定能懂我。” 郭氏嘴上故意说道:“卿是太孤苦了总想有人陪着不如找个人再嫁罢。” 甄氏笑道:“秦仲明若没成婚我就愿意再嫁。不然日子可能没什么意思每天还要不厌其烦地做那些表示顺从的礼仪。” 郭氏道:“简直是离经叛道难怪别人都不说卿好话。” 甄氏一脸无奈。片刻后她又叹道:“这次刚见面时秦仲明还客气知礼起来好像不太愿意。唉我这名声虽不太好可多少人对我垂涎三尺我自己送上门他竟然不情不愿气死我了。” 郭氏略微寻思便好言宽慰道:“不是卿不美而是他不缺。” 甄氏想了想便点头认同接着说:“后来我提起说服了殿下制盐之策的事他立刻改口相约次日去我家别院相会。不管怎么说秦仲明至少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可是人已在跟前我哪里还愿意再等一天于是才有了野郃之事。” 郭氏轻声问道:“一天也等不得?” 甄氏看了她一眼“卿若尝过就知道了。” 郭氏轻轻咬了一下朱唇不置可否。 甄夫人不会在皇宫里过夜她又陪着郭太后出灵芝殿在西游园内散了一会步便回去了。天气挺冷确实在外面呆着不适。 次日是十月二十五秦仲明正好也会来上朝。 今天朝会上又提起了蒋济升任太尉的事基本已经无法改变因为蒋济的资历威望功劳、升任太尉是顺理成章的事即便是司马懿也不好反对、之前司马懿只能是拖。 能 拒绝的只有蒋济本人但蒋济一直不吭声这事便没有疑问了。 挺大的一件事但郭太后并不太在意因为她没办法改变什么只能任其发展留意观察就就行了。 她在垂帘后面倒是想再看看秦仲明的样子可惜秦仲明站得太远了前面还有许多人挡着郭太后根本看不清只能大概看到秦仲明站的位置。 郭太后也不可能听到秦亮说了秦亮来了朝会几次从来没发过言。 及至朝会结束郭氏便叫中宫谒者去留秦亮说有事召见。 等了一阵东堂上的人都差不多走完了、皇帝也走了只剩下宦官宫女。秦亮便跟着中宫谒者返回东堂他走进大门、向帘子这边走了过来。 天虽然阴着但东堂有十道大门正面的墙几乎就是敞开的门所以殿堂里的光线很明亮。 宦官宫女都在帘子外面没有人敢在这里直视太后的脸所以郭氏只要端正跪坐的身体不要动她的眼睛怎么看、没人能知道。虽然隔着一道帘子但郭氏离帘子很近所以她看外面比较清楚、外面倒看不太清她。 “臣亮拜见殿下殿下圣安。”秦亮跪到跟前行稽首大礼。 别的大臣在郭氏跟前、并不经常行大礼但秦亮两次的礼仪都恭敬非常。郭氏看到他俯拜后、直起身的样子忽然想到了甄氏说的在马车上他跪坐着的。郭氏的耳边好像又听到了甄氏的声音可以背对着他、也可以相拥般的姿态。郭氏顿时好像看到了一幅画一样而且画中之人很真实地就在面前。 但郭氏不敢走神赶紧用端庄从容的声音道:“平身。” 秦亮道:“臣谢殿下。”遂谨慎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双手依旧拿着竹牌。 竹牌并未挡住秦亮的脸因为郭氏的位置更高可以俯视他的脸。果然完全如甄氏细致描述得那样连浅浅的山羊胡也一模一样手掌手指似乎也差不多、但此时郭氏看得不太清楚。 郭太后道:“此前卿进献制盐之策吾退思之后以为此策利于国家之用可依卿之策施行矣。” 秦亮的神情没什么变化但眼睛似乎更明亮了、显然很高兴。他抱着竹牌说道:“殿下决策真乃英明。以宫中管盐方、制贡盐可以售卖更高的价格朝廷获利甚丰正如殿下所言利于国家。” 郭氏有点被逗乐了心道:我能决策什么还英明决策。 不过看秦仲明那一本正经的样子还挺好看的。他的眼睛里确实如甄氏所言有一种忠正坦荡且诚恳的目光整个人看起来俊朗干净这种俊朗英气却并不高傲、反而叫人有亲近之感让人有信任而安心的感受。 郭氏看到秦仲明的气质品行又想到他颇有谋略心里忽然有一种冲动的想法:我若真有任免权力必辟此人为相。 “具体的事让张欢与卿说罢。”郭氏不敢与秦亮说得太久了。 秦亮果然是个知趣的人立刻揖拜道:“臣请告退。” 在他后退转身之前郭太后又贪婪地盯着他多看了几眼。甄氏说的与这俊朗亲切的身体结合后那种十分亲密、融为一体仿佛活在世上不再孤苦的感觉究竟是什么样的?只能听甄氏说可语言并不能完全说清。 正文 卷二 第一百一十六章 缘不可言 以前秦亮在淮南打赢了芍陂之战在寿春的庆功宴上时暗自有过一个很正熊量的感慨便是一分耕耘一分收获。此刻他忽然又想起这句话。 转过身面对太极殿东堂大门的一刻他才发现天气已经微微放晴了。 天空上还有云层太阳并未当空高照而是在厚薄不一的云层里遮遮掩掩、朦朦胧胧。不过这样的阳光倒也有点别致颜色好像更深更柔。东堂一整排大门估计有十道稍有阳光、大殿里便十分亮堂。 甄夫人没有骗他郭太后确实改主意了。这回制盐的法子虽然没有达到预想的效果、未能让秦亮加官进爵但总归是能得到钱财并没有白干。 秦亮刚走两步又听到郭太后的声音道:“汝与秦仲明过去找个地方谈谈。” 宦官的声音道:“喏。” 这时秦亮注意到郭太后说话的声音前后是有微妙区别的。 她刚才对宦官说话的感觉与上次秦亮献策时说话差不多。但唯独刚才、对秦亮说的那寥寥数语细听有点些许不同。 郭太后说话主音音节是那种很有韵味的庄重女中音节奏很从容;但辅音与咬字间隔音会有点娇声娇气的感觉让她的声音更富层次感。秦亮听出的区别就在于辅音尾音那细微的感觉好像郭太后对自己说话时更温柔有情意。 那种感觉确实很微妙不容易留意到也不能确定。 因为秦亮看不到郭太后的样子、只闻其声而且他觉得郭太后的声音很好听才听得比较用心;加上有甄夫人的事所以秦亮才能细心听出微妙的异常。否则不注意、根本听不出来。 或许只是错觉? 不过秦亮仍有一个大胆猜测甄夫人已经把歼情告诉了郭太后? 这样的猜测并不只是胡思乱想、或灵光一现。那甄氏是郭太后先父收养的养女与郭太后便算是姐妹关系多半从小就一块儿长大。甄氏把私|密之事告诉她信任的人实在是太正常了。 于是秦亮见到张欢之后言语间也在想那件事。 大长秋的中宫谒者令张欢谈了一会制盐分成的事彼此间说得很隐晦。皇太后殿下把贡盐赏赐给盐官盐官供奉宫廷一部分钱财、当作制盐的花销;殿下再以赏赐的名义定期分秦亮一部分钱财、作为对进献良方的嘉奖。 其中大头是国库的再次分成时、大头也是宫廷的。没有办法盐这种事、不把好处分给很多人根本做不成。饶是如此对于秦亮来说也是一项巨额的收入。 秦亮心里仍是非常高兴。 但他离开皇宫后却表现得非常沉默并带着点凝重而可怕的心情。他一下子想到了什么然后就顺着念头一直往下想。神情也渐渐变成了一种半闭着眼好像陷入了追忆往事一般的出神状态…… 不知过了多久秦亮终于回过神来发现吴心正在观察自己。吴心发现他“醒”来便不动声色地把目光看向了别处。 听说不爱说话的人往往内心世界很丰富不知道吴心是怎样的。 这时秦亮又回想起来他与甄氏相识纯属偶然。于是他不禁有一种玄而奇妙的感受又想起了两年前离开曹爽府时的感慨便不禁把话说了出来。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进展往往只在看似风平浪静的瞬间、已决定了缘分深浅。错过就是错过了就很难再找回那种稍纵即逝的时机。”秦亮感慨道。 不料同车的吴心这回竟然回应了秦亮这样没头没脑的话她开口道:“妾在廷尉府监牢时以为必定要死在那阴暗潮湿肮脏之地哪里能想到、会被一个素不相识的人救出来?更没想到会有什么缘分。” 秦亮看了她一眼知道吴心理解错了。他其实是在说甄夫人与郭太后也有点回忆与曹爽的关系。 但秦亮没有解释自然也怪不了吴心……他又没说具体的事人家怎么知道他在说什么? 人有时候就是这样想稍微倾诉一下却又不想说得太明白。不然怎么会有那么多、 云里雾里的感慨又怎么会有那么多似是而非的人生哲理?便如同后世的朋友圈不时就有一条“终究还是独自扛下了所有”谁知道她说了什么她只是想说、却不想说明白而已。 秦亮听到回应看向吴心时她如同刚才一样、把目光巧妙地移向了车窗外。此时的人们似乎不太习惯与人对视于是姿态又变成了吴心看窗外秦亮看她。 云层里那种别致的阳光随着马车的移动、让木窗棂的阴影也在活动光暗交替映在了吴心有点苍白的漂亮瓜子脸上。秦亮看在眼里忽然觉得这个干过刺|客勾当的女郎隐约有点文艺气质。当然也许只是光影带来了错觉。 秦亮问道:“卿识多少字?” 吴心回头道:“寻常的字都认识太复杂的字有些不识。” 秦亮又问了一句:“卿与隐慈怎么不是一个姓?” 吴心道:“我们兄妹不是在一家长大后来觉得、不要以兄妹相称更方便。所以我们没在别人跟前承认过是亲兄妹关系。” 秦亮挑开竹帘看了一眼便道:“等有空的时候稍微说一下你们的成长经历罢。” 吴心道:“喏。” 到了校事府秦亮照常办公他已经大致规划好了新的官职。隐慈做兵曹掾王康做门下掾饶崇(字大山)做武猛从事。除了属官校事官依旧管他们原来的兵卒分属各曹外勤。 这事已上书朝廷只要没人反对太后应该会批准。秦亮便可以着手开始干办好后再上书汇报。因为校事府没有上级官府程序上只能向皇帝太后上书。 东曹便是对吴情报机构、西曹对蜀其中东曹的工作是重点项目。 午膳后秦亮休息了一阵又到了邸阁上面看邙山。他独自呆着的时候又琢磨了一遍上午想的那些事。 其实秦亮对于有出卖色相嫌疑的作为是有抵触心理的。他不是不好色但在男女之间的关系上他确实不太喜欢这种感觉。 正文 卷二 第一百一十七章 冬季热汤 才过几天甄氏便在王家府邸附近等到了秦亮邀约他前去相见。 仍是那座别院位于宜寿里属洛阳城中的东南区域离校事府的距离有点远。别院反倒距秦亮自己那座乐津里的院子稍近但最近秦亮住在王家没有经常回去。 午膳时间刚过秦亮便与吴心二人乘坐马车出发。吴心戴了顶斗笠、裹着厚厚的斗篷在前面赶车。他们先回秦家院子换了一辆更普通的马车然后才去甄氏的别院。 从乐津里再去宜寿里路便不远了。马车进了别院大门径直赶到了内宅门楼前面的墙后这个地方确实挺隐蔽。秦亮从马车上下来时见到穿着裘衣的甄夫人已到门楼来迎接、略施粉黛的脸上带着微微笑意。 两人相互揖拜甄夫人转头看向吴心道:“外面冷女郎到旁边厢房里呆着罢。” 吴心看了甄夫人一眼面无表情道:“多谢夫人提醒。” 秦亮指着内宅门楼的木门说道:“夫人可以找人把这道门换了换厚实密闭一些的门。” 甄氏脸色微红一副不好意思的样子靠近了小声道:“君嫌妾的声音大?” 秦亮不置可否又问道:“大门口那两个人可靠吗?” 甄氏道:“他们夫妇是我家从凉州带过来的人放心。” 两人一路沿着廊芜走秦亮又轻声说了一句:“王家府邸卿应知在何处。” 甄氏的漂亮杏眼里露出了不解之色仍轻轻点头。 秦亮接着说:“府邸大门往西走然后右转沿着里墙走。快到街尾时、能看到一个土地小庙小庙旁边有处里墙的双坡檐顶稍有损坏下面有小半块包砖是松的。那段路的人不多早晨刚开里坊门的时候、几乎无人经过。夫人若要见我便取下里墙上的包砖扔到小庙墙角;若里墙上那处地方空着、则塞半块砖上去。” 甄氏掩嘴笑了一下小声道:“妾记住了。想法真有趣君怎会想到、去留意那些细枝末节的东西?” 秦亮也笑道:“夫人不觉得马车速度很慢、在马车上呆着的时间挺无聊吗?” 甄氏摇头轻叹一声不过她似乎已经品出味来问道“妾都不怕君担心什么?” 秦亮说道:“甄夫人的身份其实有点敏感。谨慎一点好。” 甄氏想了想道:“不就是因为妾的姐是皇太后殿下?” 秦亮点头称是。 郭太后此时应该没多大权力重要的事情她决定不了。但她并非就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她至少有名分在某种极端时候、郭太后说不定正是至关重要的关键人物。连司马氏也在不遗余力地拉拢郭家朝中之人若是完全忽视郭太后、那便有点愚钝了。 甄氏把秦亮带引到房中请他在筵席上入座她却去厨房盛了热汤忙活了好一会。她还说道:“妾会做饭君若来早一些妾可以为君亲手准 备午膳。” 秦亮听到这里顿时觉得、甄氏似乎有点上心并非只把他当作偷凊的对象。 他跪坐在筵席上便端起热汤喝了一口气。这时甄氏已脱下了身上的狐青裘只穿着里面裁剪合身的黑色深衣、很显身材衬托出了凹凸有致的身段曲线。甄氏很懂得怎么吸引人。 这时她在旁边跪坐下来脸上的表情温柔而有点委屈问道:“妾在殿下跟前、为君说了话君是不是因为感激妾才答应邀约?” 秦亮看了她一眼摇头道:“自然不是。” 甄氏稍微挪近了一点柔声道:“妾还以为君嫌弃妾呢。” 秦亮伸手拉住了她白净的纤手作为回应。他拿右手端起碗又喝了一口热汤沉吟片刻终于问道:“此前我在太极殿东堂见到了卿故卿常能见殿下?” 甄氏笑道:“殿下就像我的亲姊一样。” 秦亮沉吟道:“朝堂里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却不知殿下是什么样子?” 甄氏顿时轻笑道:“君胆子不小这算不算不敬?” “不算罢。”秦亮用随意的口气道“每次上朝都能听到殿下的声音却连长什么样也不知道只是好奇而已。” 甄氏便道:“殿下年纪比妾还大一点但肌肤养得很好看上去冰清玉洁比妾也漂亮多了。” 秦亮随口道:“听声音便知殿下是端庄雍容的贵人。” 甄氏笑道:“我姐就是喜欢端着其实她……” 秦亮再次转头看着她的脸说道:“我又不会说出去我们只是悄悄说几句话罢了没人知道。” 甄氏轻轻摇头说道:“反正长得很好看她与我长得不像因为我是养女。性情也大不相同她的话不多……”甄氏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她喜欢听我说。” 这时甄氏忽然打量着秦亮的脸靠近过来小声道:“君一会与我那样的时候不会在心里一边想着殿下一边做罢?” 秦亮有点尴尬地问道:“现在是谁大不敬了?” 甄氏咬了一下朱唇说道:“反正我说什么话姐都不会治我的罪。何况也没人知道阿。” 秦亮笑道:“卿学我的话倒是挺快。” 甄氏抬头看秦亮的眼睛神情很认真轻声道:“即便君在那种时候想着她妾也不会生气。要不君一会想着她罢。” 秦亮与甄氏对视了一会沉声道:“卿单说她肌肤如冰似玉、人长得漂亮太笼统模糊我该怎么想呢?” “也对。”甄氏一本正经地点头道。接着她又描述了一通相貌个子比她高半头鹅蛋脸、但轮廓不圆润额头平坦。说了一会甄氏又道“襟比我的高而且不怕疼。手指长、但是没我这么柔手背上能隐约看到筋挺有手劲。她会弹琴或许是手指用得太多了。” 秦亮只能想出个大致的模样因为人的整体相貌太容易产生差别比如同样长着杏眼、却可以是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甄氏越说越有兴致早已放下了起初不好意思的表情“但是她不穿衣裳的样子我好多年没见过了。她进宫后我也不好留宿宫中。下回我再进宫里便邀约她一起沐浴帮君看清楚一点。” 秦亮愕然他之前就知道这美妇爱想像但仍未料到、她能想像这些。 今天不像那天傍晚一般、时间紧迫于是俩人说了一阵话才到榻上。中途甄氏忽然问秦亮、是不是在想着别人秦亮不愿搅人雅兴只好说是。 ……正合表叔令狐愚的说法曹爽的亲弟弟曹羲、确定了领军将军的官位。至此曹爽府完全掌控洛阳中军已经成为定局。 不出秦亮所料曹爽府立刻准备大摆宴席名义是为毌丘俭接风洗尘。 当天上朝的时候诸公已不再争论有关蒋济、领军将军的这个话题。司马懿提出要去皖城攻打吴军曹爽没有反对但有别的朝臣提出了质疑。 朝臣质疑估计并非针对司马懿个人、而只是就事论事。毕竟曹爽得到了天大好处后也没有急着要与司马懿过不去别人急什么?有几个人大意是说吴军在皖城筑城、修了工事离吴国也近容易得到增援魏军远道出征可能讨不着好。然而司马懿很坚持自己的主张并说等明年冬季、河水水浅的时候出击。 表叔令狐愚给秦亮发了请帖。秦亮这几天都在收集有关毌丘俭的诗文想大致了解一下这个人的立场。 大魏国拥兵甚众的边关大都督总共也就四五个毌丘俭是其中之一当然是很重要的人物。 秦亮与毌丘俭并不认识或许在宴会上连话也说不上两句但有所准备总是好事。 宴会设在大将军府的邸阁前厅邀请了很多人两侧设了几排席位。秦亮上次参见这么多人的宴会还是在淮南王凌的庆功宴上。 大将军府前面的庭院与这个厅堂秦亮都很熟悉。但如今他很少再来今天到了这里、感觉心境似乎已经大不相同。 大厅上烧着红彤彤的炭火肉香酒香味已经弥漫在温暖的空气中在这样的气氛下人们自然不会肃静周围笼罩着说话声。坐在上位的曹爽与毌丘俭说了几句场面话丝竹管弦之音便随后响起。 果然秦亮没什么机会与毌丘俭说话主要是因为坐的位置有点远。 安排作陪的大将军府长史令狐愚、就坐在毌丘俭的身后也好像没说上几句。毌丘俭与曹爽的表弟夏侯玄关系更好两人时常交谈着。 就在这时一个侍女跪坐在案前说道:“令狐长史请君到他旁边入座。” 秦亮听罢看了一下前面的令狐愚令狐愚正扭头做着手势指着旁边的空位那张案上还摆着菜肴酒壶。但秦亮依旧把自己的筷子和酒杯拿走了不然一会谁坐过来、不留神会使用这副筷子酒杯。 正文 卷二 第一百一十八章 谁为谁好 秦亮移筷于令狐愚之旁位前面的两个人、应该也留意到了令狐愚的手势动作便回头与秦亮打招呼。 毌丘俭的相貌长脸须多气质既不儒雅、也不凶悍本事能耐暂且不说他的神情感觉独特性格可能有点头铁。 夏侯玄则长得很英俊面白而少须举止十分从容淡定隐约有不羁的傲气。这个中外军的护军将军却颇有儒雅之风。夏侯玄打招呼时只说了一句诗:“天下谁人不识君。” 秦亮顿时笑了一下。 这时厅堂上响起了有节奏的鼓声一群十几个女郎踏着鼓乐、缓缓走到了大厅中间。虽是冬季但她们穿得很薄穿着姹紫嫣红的花衣裙裙后的拽地燕尾更显身段婀娜多姿头上珠光宝气配饰鲜艳打扮得十分光彩华丽。 如此艳美的场面刚挂掉不久的满宠、可能也想活过来再看看。 众宾客也被这美人成群的场面吸引了注意纷纷停止交谈望向大厅中间。 “叮咚”如流水的琴声加入其中鼓乐节奏仍然变幻众美随之翩翩起舞步履轻快欢乐长袖的挥舞旋转的幅度非常大舞蹈大开大合并无小家子的模样给人以放开心胸的豁然之感。 而且舞女不是只长得好看眼睛也要有神她们的目光流转会对着宾客抛媚眼。越是地位高的人、越能得到美女爱慕一样的目光。当众享受美人仰慕的眼神宾客们会得到心理上的满足感与自我肯定。 秦亮坐后面也得到了一个眼神确实很受用有一种她非常喜欢你、欣赏你的感觉简直是如沐春风。 舞姬身上还喷了香料随着身姿摆动衣裙飞扬香味弥漫在空气中。她们在琴声鼓声的间隙中齐声歌唱:“嘉关雎之不淫兮哀蟋蟀之局促……” 歌虽这么唱、叫大家不要淫但大家并不听。连头铁的毌丘俭也盯着一个美人不放看得津津有味仔细得把人家女郎全身都审视过了。 令狐愚欠身过去对毌丘俭说道:“此女郎确实可以身材纤肥合中看起来也很年轻康健这样的女郎多沚且紧实味美毌丘将军好眼光。” 秦亮:“……” 毌丘俭却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附和道:“好像不错。” 令狐愚小声道:“一会酒过三巡毌丘将军可到庭院厢房内稍作休息。仆去找人把她带到厢房来。前厅厢房里没有睡榻不过稍抒雅兴并不碍事。” 毌丘俭有点不好意思道:“在大将军府如此做恰当吗?” 令狐愚道:“仆必为毌丘将军安排妥当。” 秦亮不动声色地加入了谈论“此女郎跳舞不太熟练眼神也很生疏毌丘将军一直看着她她竟不知回应。仆以为她是刚被收入大将军府不久做伎的时间不长多半还是完璧之身。毌丘将军既然看得上不如收入府中何如?” 毌丘俭道:“这是大将军的人不好吧?” 秦亮道:“将军常居苦寒之地为国家打了一辈子仗就不能从洛阳带走个美人享受享受吗?仆表叔就是大将军府长史可以做主的。” 令狐愚点头道:“仲明言之有理应该没多大问题。” 秦亮又道:“幽州虽不比洛阳繁华但女郎跟着毌丘将军这样的英雄也是一条挺好的出路。” 毌丘俭尴尬地笑道:“这么说我这也算是怜香惜玉阿。” 秦亮陪笑道:“当然美女配英雄皆大欢喜的事。” 三人的头靠近顿时笑了几声。 午宴持续的时间挺长除了歌舞表演、酒肉随便吃间隔之中曹爽与几个重要人物还会当众祝酒。宾客们活动也算自由有的人会去茅厕有的人喝多了、会找地方休息一下或者关系好的人抱团在庭院里走走、相聚交谈。 秦亮等叔侄二人相约一起去如厕到了茅厕两人便隔着一块木板说话。 令狐愚道:“仲明挺会说话毌丘将军好像很满意。” 秦亮道:“还是表叔能见机行事留意到了毌丘将军的心思我都没注意那事。而且表叔的建议恐怕更合毌丘将军起初的想法他可能只是简单纯粹地想与那女 郎交郃。” 令狐愚笑道:“就是想交郃都是大丈夫谁不知道谁那点心思?不像那夏侯泰初架子大装清高。” 秦亮呼出一口气整理袍服时说道:“表叔乃性情中人待人坦诚自是性格不一样。” 令狐愚点头称是。 性情中人其实相处起来不累但干事情、有时候可能不是很靠谱。曹爽也有点性情中人的感觉跟令狐愚倒是很合。 秦亮又道:“在贵人眼里身份卑贱的歌伎舞女作何感想、并不重要。我是因为出身不太好以前常与那些低贱的人比熟络才会多想一想跟讨好毌丘将军无关。毌丘将军在幽州做官我在洛阳做官谁也管不到谁我讨好他做什么阿?” 令狐愚转头打量了一会秦亮说道:“仲明之仁不在嘴上与我那同族叔父不是同一种人。” 秦亮一时不太了解令狐愚口中的“同族叔父”但得益于看过的信息很多很杂倒是隐约有点印象令狐家族还有个人、官职很早就挺大应该是令狐邵。 两人同路出来时秦亮便随口道:“自家人说几句不中听的话表叔也不必太往心里去。” “我哪里会小气?”令狐愚道“自家人也有没安好心的时候满口为汝好其实就是看不起汝。我那同族叔父便是看不起我认为我们家只因靠了联姻王家。他总是说我坏话也不告诉我该怎么做才对就是简单地咬定、我这人不行!” 秦亮听罢便低声附和道:“人都是为自己好。自家人能相互帮衬不也是为自己好?” 令狐愚点头道:“卿言之有理我最烦表里不一、满口仁义道德的人。还是我们叔侄两人更谈得拢阿。” 他提起自己的同族叔父后、好像有点上头了又嘀咕了一句“等我干好了官做得比他大再给他看看叫他瞧不起我。” 秦亮道:“表叔是有志气之人真乃我们的榜样。” 两人一路说话一路回到了邸阁大厅继续午宴。 正文 卷二 第一百一十九章 好人做到底 大将军府邸阁的宴席很隆重热闹不过名为接风宴、宾客也很多故此大伙也不方便着急祝贺曹爽。 宴会一结束令狐愚便带着属官们在大门阙楼旁送客。令狐愚确实与仲明相处得来送别仲明时、话也多说了几句。 前厅只剩下自己人后众人再也按捺不住纷纷向曹爽恭贺胜利。上位的曹爽一张肉脸已经快笑烂了。道贺的人中长史令狐愚自然也不甘落人下风。 但头发枯槁、其貌不扬的大司农桓范径直给了曹爽一瓢冷水:“不久前都督荆豫的兵权莫名其妙就给人夺了去。如今拿到领军将军的位置只不过算是给我们的补偿大将军何必太高兴?” 厅堂上的欢笑声渐渐地消停了一些。 众人无言反驳乃因桓范说的是实情。今年在荆州魏军与吴军的樊城之战大魏明明打赢了可是荆州方面的都督夏侯儒、却被撸掉了兵权。说是莫名其妙也不过分。 桓范似乎觉得这瓢冷水还不够莿激又说道:“荆豫兵权丢掉后太傅府力荐王昶都督荆豫对王昶的拉拢更进一步。而王昶离任青徐后接任者胡质是蒋济的同乡、得蒋济知遇之恩才入仕。一番动作下来我们是赔得掉本!” 大厅里已渐渐安静桓范回顾左右道:“如今诸公都只盯着领军将军的事却又忽略了太傅要督军、攻皖城吴兵的提议。这是什么意思?仆以为这是在示威!四方都督心向大将军府者、还剩几个?这也是在嘲讽!边关有军情大将军府却不能用兵退敌。” “嗤。”一声轻微的从舌尖发出的声音传来。声音很小但离令狐愚很近令狐愚遂循声望去便看到了尚书邓飏。 邓飏乃汉朝名将之后年纪轻轻已官居尚书之职他白面少须相貌还算俊但苍白的脸色、略带厌倦般的表情应该是枞欲过度的症状。邓飏枞欲好涩那是有名的为了搞友人的姨娘他便拿官位与人交易、条件就是友人把其父之妾送给他搞事情弄得全洛阳 都在传诵。 那斜眼瞟向桓范的眼神带着些许不屑的笑意。那宽衣博带的潇洒举止正是贵族般出身的不羁。那略有厌世般的神态恰如见惯人世繁华后的饱嗝。声色犬马已经玩腻了的豪族后人大概便容易是这么副模样。 邓飏开口道:“我大魏精锐尽在中外军。如今大将军府手握中外军之权一战之功何愁不能立威名于天下耳?” 他的好友李胜立刻附和许多人也陆续跟着赞同。 ……不料秦亮在宴会上随口说的一句话却引来了那舞姬女郎的登门道谢。女郎从令狐愚口中、得知了那天发生的事并打听到了秦亮住在王家。 人是大将军的要把女郎安排给毌丘俭、则是令狐愚的主意。 事情起初与秦亮没多大关系但女郎的下场迥异、确是因为秦亮稍微站在了她的立场想问题。因此女郎出身大将军府感激的人却是秦亮。 女郎原先叫杨氏进大将军府后叫红瑛现在叫杨瑛。 她都有心登门拜谢了于是秦亮干脆好人做到底又送给了她一盒小金饼做嫁妆。做妾也是嫁人。 毌丘俭是大魏国举足轻重的大人物之一身份较为特殊。秦亮便叮嘱杨瑛以后不要再来了、也勿书信往来好好跟着毌丘将军过日子。 杨瑛本为感激而来却又拿了一笔嫁妆事情显然出乎了她的意料。估计走的时候她脑子都是嗡嗡的说不定在这样的世道、还能感慨一声世上还是好人多阿。 没过多久年关就近了秦亮也更加忙碌没去在意毌丘俭何时离京返回幽州。 秦亮向王广借了一大笔钱财王广虽说不用还但秦亮还是许诺、殿下的制盐赏赐到了就还毕竟开口说的是借。不还的话秦亮会直接伸手要反正也算是自家人。 接着秦亮便到处送礼。礼物里面包括一条鲤鱼腹中藏祝福词句的尺书毕竟秦亮 有文人的身份该风雅的细节还是要风雅一下。 曹爽、孙礼、令狐愚、陈安甚至高柔、吕巽、钟会、邓艾、张欢等等交情不深的人都备了礼。大多时候都是秦亮亲自上门送礼还能寒暄几句只是没有留下吃饭。 正如秦亮离开淮南时的感慨专门花精力时间的人情来往、有时候与情谊深浅无关。人生就是这样大家都有各自的事要做有眼前最现实的事情要面对只要不再有利益合作、多半就没有机会只为了那点情感专程来往了。 回到乐津里的秦家院子秦亮叫王康和饶大山把一只大木箱搬了下来把他俩叫到了上房。 两人虽然在校事府挂名了官职但干的活与以前差别不大主要还是管秦家的事。 特别是饶大山当上武猛从事后、最大的作用只是吓唬人。他的身材又高又壮力气也很大穿上官服挂上印绶、再挂一把重剑跟在秦亮身边非常吓人。但了解他的人都知道饶大山就是个样子货。 秦亮把箱子放在地上打开指着里面的麻袋道:“快到年关了这个袋子里是我给你们家眷的东西。” 王康忙道:“仆等领到了俸禄、已为家里人备了东西君在官场上走动开销不小暂且不用在自家人……” 秦亮懒得听他说没用的话打断了王康的话便道“蜀锦是我夫人给嫂子的礼物剩下的是我带给长兄的东西。你们回平原郡团聚后正月十五之前回来就行。” 饶大山道:“俺这回衣锦还乡不知道多少人要请俺喝酒。” 秦亮看了饶大山一眼:“汝不像王康识文断句、做事缜密起码要练练武艺身手不然将来有了官位、也不敢给汝坏事。” 饶大山一脸不好意思地站在那里。 王康道:“想要前程便听秦君的叮嘱。” 饶大山向秦亮拜道:“喏。” 正文 卷二 第一百二十章 是寒是暖 年关一过便是正始三年干支壬戌春天来了。 但洛阳雪花纷飞的景象叫人几乎分不清这是春天、还是停留在去岁的寒冬腊月。 皇宫北面的华林园内自然也是银装素裹、白雪飘扬的景象。华林园(芳林园)不属于皇宫内但紧靠着皇宫北墙乃皇家园林。 太后郭氏经常住的灵芝宮、所在的西游园则位于皇宫内部。不过她也喜欢来这北面的华林园因为这里的占地更大、风景更丰富。 华林园的天渊池又叫大海比西游园的灵芝池大得多而且大海西侧还有景阳山。景阳山下靠大海的方向有一处温泉。 郭氏与甄夫人此时便在景阳山下的温泉室内。泡在白汽腾腾的温泉里看着窗外白雪皑皑的样子、冷风从木窗灌入一时间郭氏竟不知是寒、还是暖。 一如她的心情不知是惬意还是苦。极端反差的意象纠结在一起滋味甚是复杂。 甄夫人讲了前阵子的经历她给仲明描述了郭氏的相貌身材甄氏还说、仲明在那种时候便会想像郭氏的模样。接下来再次见仲明时他更大胆了说是经常在朝堂上能听到郭氏的声音那种时候会想着那声音。 “他想着姐说话的声音时好像真的更有兴致我能感觉得出来。”甄夫人小声在郭氏旁边耳语。 郭氏浇着热水在身上清洗她昂起头手沿着冰清玉洁的脖颈用力而缓缓地拂过。白汽朦胧她的眼神也有些迷离。空气中是暖还是寒她早已分不清只是觉得自己已有些恍惚。 她看到了多姿的雪片又仿佛看见了满天的春季花草蒸汽又好像是云层追忆往事与未发生的幻觉、在心中交织如梦如幻。 不知过了多久郭氏才渐渐清醒了一些不禁问道:“那段损坏的里墙下面的半块砖有用吗?” 甄夫人点头道:“有用再次相见便是如此成功传递了消息。” 郭氏忽然想起了去年召见秦仲明时的想法、寻思此人可为相之类的她顿时笑了一声心说此人果然心思缜密是做事很可靠的人。郭氏又问:“他那样念着我卿不会妒忌难过?” 甄氏轻轻摇头柔声道:“若非先父收养妾不知此生、会活得有多艰难。如今我们家只剩姐了我什么心姐还不知道吗?” “唉。”郭氏听罢十分动容不禁轻轻抱住了面前的甄氏但俩人没法靠得太近、除非拥抱用的力气稍微大一些。甄氏的脸因温泉的热度而有点红打量着郭氏轻声道:“下次我可得告诉他君是什么样子的。” 水蒸汽让郭氏的呼吸有点不畅她深吸了一口气问道:“我们说的话仲明还不知道罢?” 甄氏道:“我没告诉他我跟他的事、说好了要保密。他不知道我已经告诉姐了。” 郭氏沉吟道:“仲明可能会猜到。” 甄氏笑道:“不一定毕竟姐 是殿下。但无论如何他做梦也不会想到我们能说得那么细致。” “那倒是。”郭氏红着脸、垂下美目“谁会好意思描述那种事也只有卿了。”郭氏说罢不动声色地从泉水中起身倚坐到了池边的胡床上。甄氏也跟着缓缓爬了上来。 俩人沉默良久甄氏的目光流转又与郭氏对视了一会俩人仍未开口说什么。郭氏正是心情緊张有点吸气困难、甚至有点头晕的时候这时她却发现、甄氏脸上露出了些许愤愤然的表情。 “怎么了?”郭氏轻声问道。 甄氏道:“我忽然觉得很不公平想治一治他。”郭氏不解道:“有什么不平?”甄氏抿了一下嘴唇小声道:“便是他避免危险而找的借口。” 郭氏寻思片刻立刻明白了轻声问道:“他不愿意罢?” “先给他些恩惠。”甄氏靠近过来在郭氏耳边说了几句话。郭氏瞪了她一眼过了一会、却指着旁边木架上的衣物低声道“那件里衬两天没换洗过天气冷便偷懒了两日。”甄氏笑道:“我便说是偷来的。” 这时甄氏杏眼里灵动的眼珠往上一转又有了主意说道:“下次我再与他相见时间邀约在正月三十下午的酉时那时闾阖门的会敲响鼓声。君听到鼓声便知时辰正好。我会事先描述君此时的样子那时再让他闻着君的气味回想君的声音。” 郭氏顫声道:“卿可真会想事情。”甄氏浅笑道:“我这孤苦伶仃的人无事便爱胡思乱想。” “好了说得仿佛、卿真的好可怜一样。”郭氏没好气地说。 说了一会话她们重新回到了水中暖和一下身子便准备离开温泉。大冷天泡温泉虽然很舒适但时间长了也不好手上的皮肤容易泡皱。 甄氏穿戴整齐之后先跟着殿下的车驾回皇宫。甄氏也没再去灵芝宮径直让宦官带着出宫去了。 等到正月三十下午郭氏自然记得甄夫人说过的约定。她独自呆在阁楼上焚香写文借此屏退了左右。 不知过了多久果然南边传来了“咚咚”的鼓声身在阁楼上郭氏听得非常清楚。那鼓声仿佛一下下敲在郭氏的心头上她愈发緊张憿动。 犹豫片刻郭氏终于把毛笔放下搁在了砚台上。她轻轻闭上了眼睛很快想起了秦仲明的模样以及甄氏描述过的、更细节的样子。此刻秦仲明应该正在甄氏的别院里闻着那件衣裳的气味、回想着甄氏描述过的温泉室内景色他在想像着殿下、好像裑下的人就是殿下。郭氏也在想像着他此时此刻。 郭氏紧闭双目手臂抬了起来修长的手指也从宽大袍袖中滑出轻轻放在锁骨上。郭氏三十岁出头多年锦衣玉食肌肤很光滑只有修长的手指没那么光滑但因练习弹琴比较有劲。 刚听到鼓声时郭氏心情很憿动和期待仿佛腹空之时闻到了炖肉香味的心情。但良久后等她长长地幽幽叹出一口气时又觉得好像炖肉是馊的并不是想像中那么美味。那种不 能尽兴的心火便好似吃了馊的东西、食物不能消化身体里涨着一股气不管怎么都无法消气。体中心慌急躁的感觉、确实已稍微消退了但并未觉得舒适、只有空虚失落之感。 次日便是大朝朝会依旧在太极殿东堂。 郭氏如同往常一样身穿朝服在众人的簇拥下到了皇位一侧的高台上跪坐在垂帘后面。 好几十人在下面跪拜稽首唱礼等过场没有任何变化。郭氏很快在人群后方看到了秦亮离得比较远确实看得不太清楚。好在皇位这边的位置高俯视的角度几乎能看到朝堂上的所有人秦亮前面的大臣也挡不了视线。 秦亮今天穿着春季的青色袍服头戴武冠他手里拿着竹牌执笏举止很沉稳、没有丝毫多余的动作自然也没有抬头往这边看。可惜看不清他的表情他也基本不太可能在朝堂上发言。 今天司马懿与曹爽等人说的事还挺重要的再次提到了曹爽的弟弟曹羲说曹羲的品性如何谦恭高尚、能力如何文武双全云云。 这是在说领军将军的候选人了领军将军是洛阳中军的统帅关乎京城安危。 但如此重要的事情郭氏也不太关心反正她也决定不了什么她只顾观察秦仲明那边。垂帘内只有郭氏一个人旁边的人也不可能转身抬头直视她所以郭氏很清楚只要自己的身体与头不要动、眼睛怎么看没人知道。 这时曹爽的声音道:“请陛下、殿下明鉴。” 郭氏忙调整心绪正想说一句让大伙商量。但她见秦仲明站在那里侧耳倾听的样子知道仲明在悄悄地仔细听自己说话甚至会在那种时候、把她的声音想像成叫声。郭氏的心情紧张中带着興奋只觉心口“咚咚”直响。 她暗吸一口气用端庄从容的声音道:“邵陵侯之功传于后世配享太祖庙庭。曹昭叔(曹羲)、邵陵侯之子谦恭谨慎可委以重任。望诸臣慎重商议。” 本来就是为了多说几句话让秦仲明多听一下。但没话找话的几句话倒让大将军曹爽十分满意曹爽谢恩时的声音也大了不少好像在告诉众人:看罢殿下也说我弟弟好。 其实事情到了现在曹昭叔做领军将军几乎都确定了说什么都是多余的。郭氏不再多嘴只让朝臣们继续奏事。 不过她心里还想说话、想把秦亮留下来离近点说。对了可以借制盐良方、与他谈赏赐的事。虽然依旧是隔着垂帘但离得更近郭氏想到这里、便十分期待。 然而过了一阵郭氏终于还是心情失落地、打算放弃召见。秦亮一个五品官单独留下谈话的次数过多可能容易引起朝臣们关注。找什么借口也只是骗自己别人仍可能察觉、太后对秦仲明不一样的对待。 赏赐之事还是只叫张欢去说一声比较妥当。 郭氏暗自叹息了一口气目光从东堂的大门看出去见空中的云层在涌动。此处的视线开阔、十分敞亮她却觉得很闷。 正文 卷二 第一百二十一章 某个时刻 朝会罢秦亮走出皇宫西门他走上马车尾门前、不禁又回头看了一眼目光沿着城楼、两侧阙楼上的甲兵看了一遍然后弯腰走上马车。 当年何进被宦官骗到宫门杀掉的时候皇宫也在洛阳却不知道走的是哪道门。杀完何进天下便进入大乱节奏不过行动本身是成功的。 而今的权臣们也学聪明了估计不止一方势力在洛阳中军安插了卧底。所以即便曹爽掌握了洛阳中军兵权可能也不容易故技重施、在人毫无知觉之下杀人于宫门。 不过情况还是挺吓人。司马懿紧张得已是第二次在朝会上说、要南下皖城攻打吴国屯兵相当执着。 马车启动之后秦亮挑开车窗竹帘一角看到了从一道墙后面探出来的树枝已经发出了绿色嫩叶。他忽然再次意识到今天已是二月初一。 昨日是正月三十甄夫人刚邀约过秦亮。 坐在对面的吴心从怀里掏出了一只小小的布包敞开布包里面是一件浅青色的坦领薄亵衣她说道:“府君昨晚让我保管的东西。” 秦亮看了吴心一眼伸手拿了起来。从竹帘外面透进来的朝阳阳光让薄薄的丝绸泛着一种收敛的光泽看起来十分有质感。这种天然材料织成的丝布、亮度并不高却有一种柔和舒服的感觉。 衣边有花纹但不是刺绣上去的这料子应该属于锦。而且穿过之后没洗过它的主人留下的气味与布料皱褶很明显。 虽然秦亮窥探到了某些风光不是纯粹为了感官但有些风光确实很莿激。他一时间脑子有点混乱。 秦亮捧起衣料靠近深深吸了几口气。复杂带着芬芳的气味直冲脑中十分上头而且秦亮能想到这件料子贴身包裹着的形状、甄氏昨日描述过。想到它主人的身份秦亮产生了一种在深渊里坠落的感觉有点恐惧、迎面的风又很爽。 人在做一件事时通常会有一些明确的目的。但做着做着过程本身 则很容易脱离准备变得很复杂。 秦亮放开了丝布抬头看时见吴心正在瞧着自己。但吴心并不知道这件亵衣是谁的。 “气味与昨晚有一丝不同夹杂了卿的气味。”秦亮道。 吴心的脸有点红没有吭声。 秦亮把东西递还回去不动声色道:“帮我保管罢我不可能把这东西带回家。” 吴心默默地接了过去重新收好。 甄夫人说衣裳是她偷拿的秦亮暗自认为、从宫里偷东西不是很容易、当然也不是不可能。但他有一个更大胆的假设甄夫人把什么事都与殿下说了! 秦亮一直没问过甄夫人但他去年便从殿下的声音细节里猜测、殿下可能已经知道了歼情。现在看来或许甄夫人在殿下跟前、完全就没有保留。 两姐妹从小一起长大现在都成了寡妇。秦亮也收集过信息殿下家里已经没别人、就剩甄氏。 而郭氏家族那些人殿下的叔父、堂叔等并没有在一个家庭里生活过算关系都是一个家族、但感情其实需要日常相处培养。 所以秦亮作出了自认更合理的判断:殿下与甄夫人的信任度非常高、亲密无间什么都说衣裳是殿下自愿给予甄夫人对殿下身体的描述、也是殿下主动展示。 秦亮靠在木板上更细心地回忆、昨天在甄氏别院的细枝末节。他又发现了个奇怪的地方。 当时气氛已经到位但是甄夫人仍在扭捏拖延时间秦亮只以为她是在半推半就。但此刻他才想起甄夫人允许他进时、隐约有鼓声?洛阳城的鼓声其实是一种报时工具。 甄夫人与殿下约好了时间让殿下想像某个时刻、秦亮与甄氏在做什么?因为甄氏总是提醒他想着殿下还把那件衣裳放到他面门。 “呵。”秦亮犹自笑了一声。 秦亮一路细想还想起了甄氏 的一个暗示抚着他的嘴唇悄悄告诉他要公平。不过这事、他当时就立刻懂了没答应而已。因为他都还没那样侍候过王令君与玄姬…… 校事府距离皇宫西门、并不是很远很快马车便驶入了府中秦亮也收起了心情。 对吴蜀国的情报工作他打算先从商队入手进行渗透。 三个国家的通关、都需要一种官府发的“过所”通常由竹简制成在渡口、关头等地需要过所效验。如果直接派人去吴蜀两国有可能因为伪造过所而被查出来。而且三个国家的士族庄园都多大部分地区流动人口较少陌生人跑过去、也很容易被注意到。 但商队是一个口子。不管各国之间的关系多差、甚至交战的时候商队都在干买卖蜀国的蜀锦外贸甚至成了国策。在洛阳大市很容易买到蜀锦、吴国铜镜、青瓷灯台等各种商品。 这些商人在各国都有合作譬如洛阳大市的某大铺会找蜀国商队定期采购蜀锦铺面的人还会跟着商队去蜀国、选购畅销的花色。奸细便可以混在这些商队里先进行渗|透再寻找据点、内应。 ……曹羲在二月下旬、正式就任领军将军一职。果不出所料中外军完全被曹爽府掌控后各营的将领就开始了换人。 秦亮在淮南时与孙礼麾下的中外军将领比较熟悉。当时他做刺史部的兵曹从事跟将士们一起训练战术、上阵杀敌相处时间不短。 其中关系最好的人是骑督杨威、马军部曲督熊寿。这俩人刚见面就想给秦亮一个下马威不过俗话说不打不相识后来最服秦亮管的、也是这两个刺头。 现在那几个武将蹦跶不起来了正面临失业。不过如今的世道会武艺和布阵打仗的武将并不会真正失业这些人很快就能在大族那里找到工作多半是做私兵将领。 刚到四月通过校事府的卧底秦亮第一时间便得知、杨威等七八个人被除职。于是秦亮立刻派隐慈前去联络。 正文 卷二 第一百二十二章 好去处 “府君人都到了。”隐慈在马车跟前揖拜道。 秦亮刚到自家院子里从车尾弯腰下来转头看了一眼隐慈拱手道:“好。” 他与令君已在王家宅邸住了几个月最近很少回这座院子不过王康等人平时还住在这里。 “人在上房仆已设筵几王门下叫人买了酒肉送到厨房。”隐慈又道。 秦亮第二句话也很简单:“很好。” 办事还是隐慈兄妹与王康比较靠谱都不用秦亮仔细交代怎么做他们自己就会安排好。 秦亮没有多言埋头走进了上房。跪坐在外屋的七个人显得有点拥挤几案筵席靠得很近。这屋子不是很大为了摆下筵席秦亮那张床都被搬走了。 喝着茶汤的几个人纷纷从席子上站了起来看向秦亮揖拜道:“府君。”“拜见府君……” 秦亮立刻收起了刚才还在思索的表情脸上露出了笑容。 他一边转着方向一边向人们还礼在场都是在淮南认识的人。秦亮开口道:“此情此景倒让我想起去年那晚在芍陂东岸全琮军攻势被阻、秦晃被阵斩我们回营相见借着火光彼此间也是如此景象。” 杨威等大汉顿时笑了起来屋子里的气氛也稍显热烈有人说道:“府君还作了首诗喝葡萄酒的俺记不全了。” “诸位入座。”秦亮做着手势道。 这时隐慈走了进来一把便就把墙角的桐油布拉开然后把一只只箱子打开。箱子里面的金饼、铜钱、丝绸很快都露了出来。大伙儿的目光被亮闪闪的场面吸引纷纷侧目。 秦亮拱手道:“承蒙诸位不弃我为将军们准备了点安家费。” 大脸大眼、嘴唇生得很厚实的杨威在中外军时的职位最高他立刻还礼道:“可不行!请府君收回成命。仆等不能收这钱听隐参军说这些钱是府君从丈人那里借来的仆等岂能贪财?” 秦亮不以为然道:“拙荆之祖父王都督诸位都见过王家缺这点钱吗?自家人的钱我借了也可以不还。不过要还也能还得上宫廷会定期赏赐我财物。杨将军等不必推辞。” 其实秦亮从来不喜欢自吹自擂。但今天他一进屋便先暗示自己在淮南、练兵打仗如 何厉害又说自己的姻亲王家是如何有钱有势的家族还提到宫里与自己有关系。 这些话着实是无奈之举。有时候谦虚并不适合所有场合谁不想跟着有本事、实力、关|系、前途的公司老板?有什么东西最好直接摆到桌面上来好让大伙能有点盼头。 接着秦亮作出一脸感动表情回顾左右道:“我也知道诸位离开中外军后不是不能找到好去处。过来投我暂且只能凑合做个校事官俸禄也不高、还不能带兵。各位仍然不弃这便是情谊。” 这时肌肉长满全身的熊寿开口道:“仆等今天才除职府君马上就将仆找了过来。仆想找别处也来不及阿。” “哈哈哈……”上房里顿时哄堂大笑。 等笑声消停杨威才正色道:“府君马上召见安仆等之心这是因为府君看得起仆等。” 秦亮不动声色道:“杨将军说得对。若是某大族把卿等招募了去还是做将领也不会怎么亏待。但诸位想过没有?各家有各家的人大族原来的将领、说不定祖辈都跟着主家那才是自己人。诸位过去不管干得多好始终是外人。” 道理其实很简单一点就通。大伙纷纷点头赞同。 秦亮道:“但我这里不同我与诸位将军、曾在一起出生入死过命的交情。诸位过来我还能亏待自己人?” 话已说到这个份上古人大多并非精算利益的性情杨威先带头跪地几个武将纷纷跪地。杨威道:“仆如丧家之犬之际得蒙府君赏识厚赠钱财官位。从今往后仆等愿为府君前驱以效犬马之劳肝脑涂地在所不辞!”众人一起道:“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秦亮顿时脸都笑烂了上前亲自扶起杨威等人说道:“患难见真情路遥知马力诸位快快请起。叫王无疾、饶大山把酒肉拿上来。” 隐慈道:“喏。” 没一会儿秦家院子里的三个人便把食物搬来。董氏也在院子里不过她在厨房忙活并不负责上菜。毕竟王康现在也是官、不可能再叫他妻子来这种场合。 倒上第一杯酒秦亮便居于上位说道:“我现在是校事令只能先让各位做校事官暂时让各位受委屈了。”说罢先干了一杯。 一杯酒下肚秦亮心道:现在就等一个太守位置到时候把这帮人的 军职、恢复到原来中外军的品级便不再是什么难事。 大伙仰头喝干杯中酒杨威道:“不做那中外军将领也好现在仆等可以把家眷接来不用像以前那般、一年半载也没法团聚一回。” 秦亮点头道:“所以我才要给诸位备上安家费在洛阳安顿住处、添置用度都要钱。诸位明天先去校事府登名造册把官职录上。接着便可以回家把家眷接来洛阳四月二十之前来校事府报道。” 众将纷纷抱拳道:“喏!” 大伙在这不太宽敞的屋子里继续饮酒吃肉相谈甚欢。 其实秦亮在洛阳一直比较低调但这回他的胆子很大一次性就招募了六七个中外军武将到麾下。主要是机会难得错过了这次以后再想招募这些人、便不容易。 而且司马家最近似乎正被吓得瑟瑟发抖、生怕曹爽密谋发动政|变曹爽好像也不在乎秦亮干这种事。两家相互盯着估计没人在意、秦亮收几个除职的武将到校事府。 何况校事府近来增加新业务、也在招募人手。中外军的除职武将有武艺、能管束士卒被校事府看上是很正常的事。 不过根据校事府卧底从中外军收集的公开信息看近来不少除职的将领都在与同一家族有联络号称颍川蔡氏。什么颍川蔡氏在目前的大魏国名不见经传蔡文姬那个家族也不是颍川的。秦亮估摸着说不定是司马家的人。 …… 然而最近曹爽府并未密谋政|变却在谋划兴兵伐蜀、欲立威名于天下。这件事正在少数人商量的阶段所以外人并不知道。 出主意的人便是邓飏汉朝名将之后。其好友李胜随后也加入了这个主张。 因为太尉满宠去年忽然死了曹羲今年二月便就任了领军将军一职;司马懿随即要提出攻击皖城已经说服朝臣准备今年冬天趁河水枯浅便率军南下。所以曹爽府也不甘示弱对蜀作战的谋划可能要提前。 关中都督赵俨已经七十多岁年龄比扬州都督王凌还要大。曹爽若叫赵俨回洛阳、给个地位高的官位养老赵俨估计非常乐意。赵俨一调走曹爽府正好可以伐蜀的名义、把关中兵权占住。 邓飏的密谋看起来似乎是个一石数鸟的妙计。 正文 卷二 第一百二十三章 午后对弈 以秦亮的酒量毫无意外地喝了个大醉。酒席散了之后他也没法醉醺醺地去校事府在家里睡到下午、便乘坐马车去王家宅邸。 马车在城中的行驶速度很慢回王家的路上、其实是一个比较漫长的过程。他还没有完全醒酒但倚在车厢木板上、无法再睡着。 秦亮在大魏国生活了几年早已习惯了这个时代的生活关心的人也变成了魏朝人。但时不时地前世的一些生活场面、仍会偶尔浮现在脑海中。 特别是在这种无聊枯燥的时候。他想起了与前世妻子在一起、吃冰淇淋的场景。 当时妻与他刚在一起不久感情还很不错并不到烧他衣服的田地。妻子说女人年龄稍大、才能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什么并说了他很多优点挣钱多、性格稳重、能包容、对人诚恳等等。 妻子还说嗳情只是憿素的骗局爱上一个人可以不可理喻、只需要很短的时间但时间长了就会消退淡化没有意义。选择他是经过了权衡、考察、感动之后的慎重选择。虽然没有纯粹发自本能的一见钟情但理性的选择更加长久和负责任。 总之当时彼此之间处得很不错能坐在一起吃冰淇淋。 以前他吃冰淇淋是咬着吃有时候太大口了、还会因为冻嘴而吐出来。妻就教他吃说冰淇淋要添着吃才行。她教得很仔细不能只盯着一个地方添也不要太有规律舌苔的角度力道更要变幻莫测要先在周围添、然后重一点快一点去添要吃的地方还要投入把融化后的冰淇淋津津有味地吃下去。并让他多加练习这样吃才不会浪费昂贵的冰淇淋。 后来他吃冰淇淋吃得非常好完全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也算是学了一项生活小技巧。 很快马车到了王家秦亮便收起了回忆依旧从右侧的狭窄夹道走径直去令君居住的庭院。秦亮沿着廊芜走了半圈便轻车熟路地上了阁楼果然见王令君在这里。 但不止一个人四个女郎都在 阁楼上还有王玄姬以及侍女莫邪、江离。年龄较小的那个侍女叫江离并不叫干将。秦亮也随口问过令君原因是两个侍女不是同时收的阿父喜欢读《离骚》所以老早就给那个侍女取了江离的名字叫习惯了就不必再改。 令君起身与秦亮缓缓相互见礼秦亮又向王玄姬揖拜称姑。 “君去赴宴了?今天回来得很早。”王令君随口道。 秦亮点头道:“宴请了几个中外军除职的将领。我是不是打搅了卿等对弈?” 王令君微微摇头:“只是闲事。” 玄姬已跪坐回席位上她的目光有点闪躲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没有怎么吭声。 这时秦亮才意识到虽然隔几天就能见到玄姬但都在深夜凌晨已有很久没在白天见过玄姬。难怪在人前、她还挺尴尬害羞可能一下子在晴天白日里见到、有点不习惯了。 其实在场的人、都应该能猜到玄姬与秦亮夫妇是怎么回事但大家衣冠整齐、礼仪未疏所以不会说破。 玄姬穿着润黄色的对襟宽袖衫腰用帛带系着下面是浅色的拽地长裙。薄薄的织麻衣料在晴朗下午的明亮光线中颈窝等处雪白如缎的肌肤隐约可见细腻而有光泽。秦亮看到她鼓囊的柔软衣襟脑海里却浮现出了另一个白生生的场面。 她应该没想到、秦亮今天回来得早脸上没有丝毫粉黛颜色看起来很白净神情宁静。然而秦亮看到她那张漂亮的鹅蛋脸想到的却是带着哭啌的表情。确实是好长时间、没见过她白天的模样秦亮几乎都快忘了。 “呀!”王令君忽然一喜拿起白子往棋盘上一摆然后就开始不客气地收了一把黑子顿时不禁掩嘴笑了起来。 秦亮看向棋盘问道:“令君与姑谁下棋厉害?” 王令君无奈地说道:“今天我就没赢过这一盘可能会赢。” 秦亮侧目道:“原来姑很 擅长对弈。” 玄姬婉转的声音轻声道:“以前空闲时间很多。” 这时阁楼外面响起了一阵鸟雀的啼鸣秦亮循声看了一眼古朴的木窗外阳光明媚树梢在风中轻轻摇曳。静谧的下午、一声声鸟鸣点缀其间。近处的清风却送来了阵阵女郎的清香芬芳。 秦亮坐在几案旁边观棋不想走了。他很喜欢和两个女郎呆在一起感觉很温暖轻松。如果可以自己选择生活他只想与王令君玄姬宅在家里既不用应酬社交、也不想应付歼情。 王令君轻轻拖住深衣宽袖动作平稳地又下了一子她的姿态端庄动作非常好看。秦亮坐在旁边与其说是观棋不如说是赏美他连棋盘上的局面都没仔细看明白。 先前莫邪下楼去了这时走了回来。她手里捧着一只碗跪坐在秦亮旁边、双手递过来:“妾为君热了一碗汤可以醒酒。” “好。”秦亮伸手接过来一边喝一边看棋盘。 王令君微微侧目轻声道:“莫邪挺有心的。” 莫邪的声音道:“妾应该做的事。” 王令君转头看了秦亮一眼她的意思似乎刚才的话是对秦亮说的。 秦亮见状便转头看向莫邪。莫邪跪坐在地上微微低下头耳朵好像有点红。 王令君早就说过庭院里的女子都可以侍寝她也不在乎。但秦亮一直没动其实有了王令君与玄姬之后他对其他女子的兴趣、早已没有成婚前那么强烈包括外面那个甄夫人。毕竟有兴致的时候随时可以亵渎身段窈窕、相貌秀丽的王令君亲近美艳柔软的玄姬也不难。莫邪十几岁年龄不大看起来骨骼纤细身材单薄肌肤倒是很有青春气息但实在不用急。 玄姬的话很少她好像有点走神很快又丢失了好几枚黑子。她心里好像一直有什么心事但秦亮与王令君并未催她只等她自己愿意的时候说出来。 正文 卷二 第一百二十四章 企图单纯 人有聚散岁有枯荣。炎热但明艳的夏季过去得很快。秋意渐深之际除了阳光不如夏季那么强葱郁草木的凋零、也让万物的颜色变黯。 大将军府的属官多穿秋白色的官袍也仿佛在昭示着季节的轮回。 廷尉高柔竟然来大将军府了这真是个稀客。 待事史陈安将其引到邸阁拜见大将军曹爽。礼仪罢高柔便说想借一步说话。于是曹爽带着高柔上阁楼他爬楼梯得有点艰难也算是给了高柔足够的重视。二人上阁楼后曹爽又挥了一下袍袖屏退左右。 曹爽来到窗前站在高处看着外面的庭院长长地吁出一口气。 这时高柔开口道:“这几个月众人都很忧心以为好日子不多了大将军真的不顾天下人感受了吗?” 曹爽一脸诧异顿时转过身道:“此话怎讲?” 高柔皱眉道:“明摆着的事。大将军府完全掌控着洛阳中军怎能叫人安心?” 曹爽冷笑道:“人是指太傅罢与天下人何干?太傅府不是还有三千兵吗?” 高柔沉默了片刻说道:“大将军明鉴这样下去是不行的朝政已失衡。君若想维持局面须得做出些变化。” 曹爽踱了两步说道:“我知道高廷尉不过是来做说客。但青徐胡质、荆豫王昶都是太傅府的人让我弟做中外军领军将军并不过分。” 高柔沉声道:“太傅与关中都督赵俨交好可劝赵伯然回京养老关中都督一职由大将军府安排太傅等不会多言。同时护军将军换司马子元。” “哦?”曹爽看了一眼高柔严肃而皱纹深的脸顿时觉得伐蜀的商议、是不是已经泄露。 本来邓飏李胜等人的谋划事情还在大将军府内部商量怎么司马家了如指掌似的?不过这种事也不是很奇怪双方都在对方府上多少安插了人。但大将军府究竟谁是奸细?没多少人知道的事竟然也给探听去了曹爽准备要好好查一下内部。 赵俨年岁已高让他回京不是什么难事。不过若能与司马懿达成了一致那曹爽府得到关中兵权的过程、便能少一些麻烦。 高柔又道:“仆知大将军是顾全大局之人。洛阳中军干系重大如今领军将军、护军将军同出一门长此以往必让情势紧张叫人有朝不保夕之感大家都不能安心。” 稍作停顿高柔的声音又低沉地问道“莫非大将军已准备好独揽乾坤?” 曹爽看了高柔一眼他心里顿时有种莫名的恐慌不得不说、高柔这个说客不错。 虽然重要职位、曹爽都让可以信任的亲戚好友来掌握但人在高处还是会有一些不安稳的感觉。底下那么多人、都是安分守己的吗?都愿意听他曹爽的话吗?所以曹爽一直以来虽想集|权又时常觉得力有不逮。 高柔好像看穿了曹爽的心思一样继 续沉声道:“诸公都是讲道理懂规矩的人过着锦衣玉食的好日子大家好说好商量何必把局面做得如此紧张?” 曹爽抬起袍袖比划了一下道:“公且回去我与人商议后再行答复。” 高柔揖拜道:“仆请告退。” 第二天上午众官来到大将军府前厅议事曹爽便把高柔的提议说了。邓飏李胜等、赞成与太傅府达成一致这样的话伐蜀的阻力会大减。但桓范等人反对桓范甚至对整个伐蜀的谋划不满。 不过诸公各有主张也很正常最后还是曹爽自己拿主意。曹爽心里已经倾向于与司马懿达成一致毕竟双方商量交易已不是一次两次。 就在这时桓范忽然说道:“若大将军已决定伐蜀仆建议把秦亮叫过来做参军一起参与谋划。” “秦仲明?”曹爽马上想起了这个人毕竟是做过大将军府掾属的官而且是秦朗的族人、王家的姻亲。 经人提醒曹爽很快想起了有关秦亮的事面露诧异道:“我记得大司农的妻族仲长家与亮有隙。” “不止有隙仆根本不喜这个人看到他就不顺眼。”桓范道“但以此人在淮南的表现看其擅长军谋对战阵多有见解大将军让他参与谋划或有裨益。” 推荐有仇怨的人?曹爽马上便认定桓范是出于公心好意。 而且曹爽记得亮一个文官、动不动就讲兵法如何应该确实有些心得。桓范说得也没错亮在实际战阵中也证明自己。 “善。”曹爽立刻答复道。 传达消息也不用专门派人大将军长史令狐愚是秦亮的亲戚曹爽知道他俩关系不错。直接叫令狐愚遇到秦亮的时候带话便可。 ……八月二十一的朝会之前秦亮在太极殿庭院里遇到了表叔令狐愚。从令狐愚口中秦亮知道了大将军要他去做西线参军的事。 如果不是令狐愚叫他去做参军秦亮还不知道、曹爽府已经在谋划伐蜀。 校事府对内的卧底人员秦亮几乎没有任何改变主要是考虑朝廷诸公的感受透明一点也好、大家都有安全感。而且校事府在各府邸都有卧底唯独在曹爽府没有。 所以对于大将军府发生的事秦亮这个大将军掾属出身的人、反而消息不太灵通主要是靠亲戚令狐愚和媒人陈安。 其中陈安很少参与军机。不知道令狐愚是否参与谋划反正之前令狐愚没有谈过伐蜀之事、可能因为叔侄见面总在皇宫场合的缘故。 秦亮沉默了一会儿开口沉声道:“大将军若是叫我去做谋士我会劝阻他伐蜀。” 令狐愚立刻问道:“为何?” 秦亮环视了一眼空旷宽阔的庭院广场低声道:“如此仓促大将军充分了解西线的情况吗?蜀军一直以来兵力都不多若真是那么好打蜀国那点地盘耗都耗死了。 想对付蜀国须得从长计议。目的要单纯就是要灭国、就是要统一九州而不是什么复杂又决心不大的企图。否则以西线这种地形艰难的战场魏军几乎必遇挫折决心不强一遇挫折就容易退缩还不如不打。” 令狐愚缓缓点头道:“仲明说的好像挺有道理。” 秦亮又小声道:“以前孙将军做大将军长史时与大将军不太合得来。表叔做长史倒与大将军相善表叔应该劝劝大将军叫他多想一下。” 令狐愚道:“我找机会再劝劝。” 俩人小声谈论了一会见时间差不多了很多大臣都进了东堂。他们也停止了谈话一起往东堂大门走去。 在殿堂里没呆多久司马家的几个人也从大门走了进来。司马师又一次专门向秦亮拱手秦亮也回礼揖拜。 这次朝会主要谈的是司马懿整顿兵马、调兵遣将准备南下皖城。皇帝曹芳照着一份简牍宣读内容大意是皇帝要亲自送司马懿出征。 因为此事几个月前就在商议秦亮早就知道所以也没怎么注意。他有点走神心里犹自琢磨着刚得知的伐蜀策划。 前世他没有专攻历史只记得一些大概的情况想不起有曹爽伐蜀的事件。但稍微一寻思他便知伐蜀应该没有成功否则还有钟会邓艾什么事? 何况秦亮自己寻思也觉得这事很玄、估计结果很难改变大概理由已给表叔令狐愚说了。 秦亮并不会召唤神兵临时叫他去参谋、能起到什么作用?最主要的是这回叫他去、又是做佐官谋士能发挥的空间也不大有招多半也使不出来。 当初在淮南的情况不一样孙礼多会做人。 以前王凌与满宠在淮南一个做刺史、一个做都督经常发生龃龉有时候王凌想调兵调不成相互掣肘。但孙礼与王凌配合得相当好芍陂之役时王凌为了让孙礼安心顶在前面把长子王广都送到了孙礼军中。 且孙礼对下也足够信任对秦亮不说言听计从但有道理的谋划都会认真采纳秦亮在孙礼麾下、当时属于主导方略的首席谋士。这才使得秦亮以一个小小的兵曹从事在淮南也干成了事。 而曹爽那边的情况秦亮想想就头大。什么丁谧之徒在秦亮心里、就是个专出馊主意的狗头军师还有邓飏何晏等人秦亮也不太喜欢看神情举止、秦亮不禁会想起后世某些吃不完穿不完的明星。唯独大司农桓范虽然其貌不扬、私德不行且与秦亮有过旧怨但秦亮觉得这个人至少头脑很清醒;秦亮与他的关系依旧很差相互看不顺眼不容易在一起合作。 恐怕到时候秦亮的主要精力、不是在战场上却是在内部斗|争上。自己没有兵权干谋士的活计就是这样没有决策权事情成废、很大程度上还是要看决策者。 于是秦亮心道:还是要设法劝阻曹爽如果劝不住可以考虑婉拒。 正文 卷二 第一百二十五章 没有活过 皇太后殿下道:“太傅年高仍为国家操劳。幸有司马太傅等肱骨之臣国家方得四境安宁。” 她说这话的时候目光没看司马懿而是留意着后面的秦仲明。刚才还在走神、沉思着什么的秦仲明这时微微抬起了头在认真倾听太后的话。 司马懿揖拜道:“老臣食君之禄当忠君之事分内事不敢推脱。” 亏得司马懿不会抬头直视就算抬头也不容易看清楚垂帘后面的眼神。否则老头定能发现他一个都督中外诸军事的权臣、竟然会因为秦仲明这个五品官而被殿下无视说不定会恼羞成怒。 朝会很快结束了郭太后照样按部就班地回后宫。今年已过去了大半她没再单独召见秦亮过一次不过几乎每隔五天、便能远远地看到他。 有时候她感觉挺神奇明明总共也没说过几句话甚至自己长什么样子、他都没见过。但郭太后觉得彼此间已相当熟悉亲密毕竟相识的时间不算短了。 随行的宦官宫女里面混着一个穿道袍的甄夫人。她一个妇人混在里面并不显眼。 不过有心者总能留意到、甄夫人不是宫廷里的人。好在以甄夫人的身份和关系不时出现在殿下身边并不奇怪。而且秦亮未雨绸缪把他与甄夫人的关系掩盖得很密实事情似乎没有多少让人担忧的地方。 回到灵芝宮后郭太后在宫女的服侍下取了凤冠、换下身上的蚕衣穿了一件宽松柔软的绸缎深衣。更衣罢她便主动挥手示意宫女们退下。 前两次甄氏进宫来都没有谈秦仲明的事。郭太后也没问今天她仍想再等等瞧甄氏能不能自己说。 郭太后的性情相当能忍即便她非常渴望的东西、很想听的话也总能藏在心里任其反噬着自己。她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兴许只是习惯了。 她凑近铜镜先看了一眼朱唇胭脂在唇角处涂得较淡嘴显秀气、人也似乎年轻了一点。她轻轻侧头看了一眼脸颊肌肤仍然像羊脂玉一样、没有半点皱纹。但她唯独没有看眼睛凑近看自己的眼睛会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这时甄氏把脸轻轻靠过来倚在了郭太后雪白的脖颈边。甄氏看着同在一个镜子里的两个人果然主动开口小声道:“他现在好像已把我当成了殿下殿下才是灵。” 郭太后轻声道:“卿总叫他想着我能怪得了谁?” 甄氏道:“我自己愿意的没说这样不好。不过苦了姐只能听我说。” 郭太后幽声叹了一气感慨道:“事情好乱。” 甄氏那对杏眼十分灵动转了一眼马上有了主意上前耳语道:“要不我准备一个漏壶计时。我们约定好时刻阊阖门的鼓声响了之后某刻我便俯身某刻我仰躺或是侧躺跪坐。姐也照着时刻做同样的姿态想着我给姐说过的感受。” 郭氏胸襟顿时一阵起伏深深吸了一口气好一会说不出话来。她让自己稍 微冷静想了想道:“还是算了。如此刻意还有个漏壶在厢房里他会觉得很奇怪。” 甄氏眼睛亮晶晶的沉声道:“我从没告诉过他殿下知情他连问都没问过。就算猜到殿下想着他、也没关系秦仲明不可能说出去这可不只是大不敬。” 郭氏沉默了一会终于忍不住说道:“如此一来去年卿想出的那个主意更不容易成。仲明或许不会再相信、卿说的什么好友寡妇。他会猜是我然后不敢同意。如果他不敢来我们还能绑他吗?事情必定不能成了。” “去年的主意?”甄氏的脸色渐渐变得煞白小声道“挖地道?” 郭氏犹豫了一下盯着甄氏的眼睛轻轻点头。 甄氏沉声道:“君不是想想而已、真要做阿?” 郭氏的心一横说道:“我不是卿卿似乎更喜欢想出来的东西。” 顿时宫闱之中一阵死寂跪坐在旁边的甄氏动也没动神情也变得严肃起来。郭氏良久没有说话却毫无征兆地抓住了甄氏的手臂吓得甄氏浑身一颤。 这时郭氏忽然低声道:“我已经忍了很久我想知道那究竟是什么滋味怎样的温度、怎样的触觉我想知道不再一个孤苦的心灵是什么感觉哪怕只有一次也好。我身体里好像闷着东西越是克制越是心慌。 卿不要怕我身边哪些人、是谁的人我一清二楚只是不想说出来。我仔细想过带哪些人出宫、安排在什么地方每一步该怎么做。卿的主意乍听很夸张但其实可以做到。” 甄氏轻轻张了一下嘴欲言又止终于没吭声。 郭氏又道:“即便事情被人告密了我也有办法保住卿卿不要怕。” 甄氏终于出声了颤声道:“姐不怕吗?” 郭氏盯着甄氏道:“我当然怕卿知我一向胆小谨小慎微。但是我们之前说的话、悄悄做的那些事不知不觉已是罪不可恕。到头来如果就这样了却便如一个没偷到财物的窃贼、仍是窃贼我不甘心。卿说得无论多么细致都只是隔靴搔痒我感受不到。” 她跪坐在几案前伸手抚摸着铜镜里的人像手指越来越用力把铜镜捏得“嘎吱”响“我已觉自己是一具死屍没有感受没有魂魄。我没有活过现在就已经死了只等着那个冠冕堂皇的名号。名号能存世很久许多人求之不得不过它一开始就是死的不是给活人准备的东西。” 良久后甄氏道:“姐与我不一样姐想得多、说得少。我本想劝劝姐……让我再想想罢。” 郭氏颓然跪坐在那里身体也好像失去了力气、软了一截脸上露出了一丝凄美的笑意有气无力地说道:“我只是说说罢了其实我也挺犹豫。” 甄氏仔细打量着她的眼睛轻声问道:“是吗?” 郭氏微微点头不再出声。 ……朝会结束后秦亮先去校事府 直到黄昏时分他才坐车回王家。 马车过了义井里沿着大街继续走了一段路秦亮便挪到了车厢左侧顺手轻轻挑开竹帘看着外面的光景。灰蒙蒙的天气这段路没多少行人只能看到无趣的里墙。 很快一间低矮的土地庙出现在了视线内。秦亮转头向前看了一眼便看到了一段双坡檐顶的损坏处。此时的城市变化很缓慢这处坏墙一年多了、几乎没有丝毫改变也没人来维修这样的细枝末节。那双坡檐顶下面半块松动的砖正塞在那里。 他回想了一下砖头之前还在小庙的墙角。甄夫人有一段时间没发信号了。 等到第二天中午秦亮在官府内吃过简单的膳食依旧让吴心赶车。两个人先回秦家换上一辆更普通的马车、让吴心戴上斗笠裹上斗篷然后绕了一些路才去甄夫人的别院。 甄夫人确实很会打扮。她上身一件灰绿色的对襟宽袖收口衫帛带系腰的位置靠上腰带下面的衣襟并未叠在一起、故意让里面的深赤色裙腰若隐若现这样显得身材比较高挑窈窕。 今天她几乎没戴首饰但上好的丝绸料子颜色与质感都不错所以缺少饰物的打扮却并不显素。反而让她显得更清爽白净倒像是某家境殷实的少|妇妻子而非寡妇。 两人进了厢房甄夫人便把门闩住了今天外面的风挺大。 她却没有去睡榻边上而是在几案旁的筵席上跪坐下来叫秦亮也过去。 秦亮见状知道她想说什么事或者又要玩什么新花样。 但是今天甄夫人的神情好像有点严肃秦亮见状也不动声色地跪坐到席子上展开双臂撂了一下、把秋白色宽袖甩到身后去。 甄夫人看着秦亮微微露出了笑容柔声道:“妾有个好友姓……不说她是谁了挺有身份的人她不想被人知道自己的姓名也是个年轻寡妇。如果她愿意君想不想试试新鲜的感觉?” 秦亮不动声色地观察她的眼神问道:“长得漂亮吗?” 甄夫人点头道:“嗯比妾更美。不过君不能看她的相貌因为彼此都在洛阳她担心万一碰见、被认出来。是不是有点为难君?” 秦亮道:“可以理解其实谨慎一些的人更适合在一起悄悄做密事。我也不想平白招惹麻烦。” 他稍作停顿又故意问了一句“确定是寡妇?” 甄夫人笑道:“妾还会骗君吗?” 秦亮心道:我看很可能。 甄夫人的声音道:“有夫之妇妾也怕别人夫家问罪阿自然不会引荐。不过妾也是假设她还没同意妾只是顺便问一下君是否有意。” 秦亮沉吟片刻道:“夫人不如继续说一下假设要怎么安排。” …… …… (感恩书友“心如止水10”的盟主。) 正文 卷二 第一百二十六章 只是风 甄氏说话的声音很轻也尽力没表现出波动。她大概是说在前后背对着的两个院落之间挖一条地道再让秦亮通过地道过去相会。 但是她的眼神她吞咽唾沫时琐碎动作已让秦亮感觉到了紧张的情绪。甄氏又轻声道:“妾如此这般对待良家之妇是不是一种罪恶……” “哐当!”忽然木门猛地摇晃了一下随即外面传来了风声呼啸。甄氏顿时吓得浑身一颤哭丧着一张脸。 秦亮挪过去把手轻轻放在甄氏的肩膀上拍着“别怕只是风。” 甄氏身体一软顿时依偎在秦亮怀里把头轻轻靠在他的肩窝上说道:“会被天谴?” 秦亮犹自露出一丝笑意心道:涉及贵人就是罪恶那高大宏伟的宫阙、邸阁的威仪下面究竟又埋藏了多少对待庶民的罪恶?他开口道:“如果天谴会管这种事天下早已大同。” 过了一会甄氏缓了过来说道:“其实也不一定会做我们只是在说如果。我的名声不太好那个夫人的名声却非常好也很珍惜羽毛她很小心。” 秦亮寻思了一会其实他能想到别的法子。但考虑到、郭太后以为他还不知真相而且似乎仍在犹豫害怕以及其它的一些考虑;秦亮便觉得、事情还是要让郭太后主导这样会让她多一些安全感。 于是秦亮没有否定甄氏的谋划只是在此基础上说道:“两个院子的房间不能离得太远越近越好否则地道会不可避免地偏离很难正好通到指定位置。 挖掘地道者不能用甄夫人的人。因为甄夫人的随从知道院子是谁家的又参与挖掘掌握的信息越多、越容易猜到事情本身。夫人负责安排地方我找人来挖而且我不会让他们知道地方在哪里。” 甄氏问道:“让人来干活连地方都不知道吗?” 秦亮道:“很简单早上出发时给他们戴上头套我系花扣并自己赶车。到了地方地道入口的房间门窗全部封死锁门。每天干半日中午我再赶车过来接他们回家。安排的是自己人本来也不会说出去加上这一道 过程可保万无一失;他们只知道在挖地道地道在哪里、作用是什么一概不知。” 他稍作停顿又道:“另外要让那位夫人的随从先检查前面的院子、夫人再入内午睡。然后叫那位夫人走地道过来甄夫人留在原地、可以应变某些小意外增加容错。” 甄氏想了想:“随从搜出地道了怎么办?” 秦亮道:“我有办法检查地板、基本就是敲击听声音;我们把出口的地板下面做实心即可上面再放一些家具掩盖。” 甄氏沉默了一会不禁抬头仰视着秦亮的脸:“君愿意做那种事?” 秦亮心道:我还想问呢太后那么胆小谨慎的人真敢干啊? 他不动声色道:“去年夫人替我在殿下跟前美言帮了大忙我没有为夫人做什么算得上回报的事。这次就算两清了何如?” 甄氏轻轻点头。 两人暂且不再谈论挖地道只是静静地跪坐在一起。秦亮缓缓抬起手用指背放在甄氏的脸颊肌肤上往下轻抚又捏住了从鬓发垂下来的一缕青丝指背沿着她的耳朵轻拂。甄夫人说是寡妇其实还不到三十、也没生过孩子她若在后世完全还可以称作女生。 “呼!”甄氏长长地叹出一口气偏头拿脸蹭住他的手然后伸手抓住了秦亮的手指两人的目光对视在了一起。 但今日的气氛有点怪异因为门外真切地响着一阵阵风的呼啸声。 ……不出半个月甄夫人已经安排好了地方。 天没亮秦亮就醒了他轻轻把王令君光着的胳膊拿开然后从榻上起来。这么早王令君是起不来的除非她身子不适的那几天。 收拾了一通他又在门外找到在木桶里泡发的柳枝沾了点混合粉末胡乱刷了一会牙。接着便到府门内的马厩取了马车自己赶车回到秦家院子。 秦亮心道:过两天便搬回家去住一阵子。 进乐津里秦亮把马车赶到院子里这时王康和饶大山已经起来了两人走下 檐台揖拜。 “走罢。”秦亮道。 三人进了另一辆马车的尾门秦亮便拿出头套笼到他们的头上然后亲手系上绳结。两人都没有多言更不用交代保密之类的话所有的这些过程、已经足够说明此事的慎密程度。 秦亮从马车尾门重新下来走到前面戴上了斗笠。 马车在城内转悠了一段复杂的路线来到了甄德宅邸附近。但秦亮进的院子不在甄家宅邸的那条街上而在一座别院的后面。前门对着一条僻静狭窄的巷子若是迎面有马车过来估计都不容易错开。 秦亮默默地把马车赶到院子里的马厩然后把王康等二人带下车把头套给他们取了。秦亮带着二人拿上工具、水壶等物来到最里面的上房走进了一道门、再进一间里屋这里已是靠近院子后墙的位置。 关上两道门之后里屋里黑乎乎的光线很微弱。这间屋没有窗上面还有一层低矮的阁楼、光线也很难从房梁瓦缝里透进这屋。秦亮捣鼓了一通点燃了油灯。 “有些事不止我一个作主为了让合伙人安心。”秦亮简单说了一句。 王康道:“君让仆做什么仆便甘愿做什么。” 饶大山道:“秦君知道俺本事不大忠心不说二话。” 秦亮笑道:“算汝有自知之明记住去年底、我给汝说的话有空的时候别偷懒。” 说罢他指着地上的墨圈“今天先往下挖土搬出来装麻袋。要挖的地道不长活不算很多可以慢慢做也不用每天干。地洞不用挖得太宽能容一人俯身通过则可为防万一塌方要上横梁。不过每次我都会一起过来到时候慢慢说还有锤线、直尺等东西教你们用。” 两人揖拜道:“喏。” 秦亮道:“中午我再赶车接你们。” 王康与饶大山在校事府有官职但他俩之前就经常不管公务常为了秦亮的私事不上值。所以只要他们不时去一趟校事府便与平常没什么不同。 正文 卷二 第一百二十七章 解开绳结 秦亮正在干的事郭太后从甄夫人口中、已经知道。她一连几天都有点不敢相信。 清晨没有阳光阴着的天气有风。皇太后殿下的车驾仪仗、通过昭阳殿庭院时郭氏也没有像往常一样去看一眼那辆尊巨大宏伟的龙凤铜像。 路上的砖石铺得很匀称马车轮子的颠簸很有节奏不过大车四面窗棂上的绫布、正被风吹得乱响。一如郭太后此时的心境有点乱又好像没有脱离某种范围。 郭太后跪坐在大车中间的垫子上犹自拿着根布绳在那里系扣子有时系的花扣很复杂精巧有时心乱了却怎么都解不开。 她轻轻闭上双目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又慢慢从朱唇中“呼”出气睁开眼睛、重新慢慢地理着绳子的脉络终于再次解开了绳结。 车驾来到太极殿庭院郭太后在宫女的搀扶下缓缓从大车里下来。 十分寻常的一次朝会殿堂上黑压压一片人们已经换上了冬季的袍服。 除了衣裳颜色、稍有不同的地方便是太傅司马懿已带兵离京站在朝堂最前面的一个老头、一个胖子如今变成了只有一个胖子。当然前排还有别的老头、但都不如这个胖子重要。 宫女宦官、诸公大臣殿堂上总共有上百人之多。庙堂上亮敞而崇高却潜藏着各种暗流。 郭太后与秦亮隔得挺远、连目光的交流也没有连接两人的只有空气。别说外人就连郭太后偶尔也觉得、她与秦仲明好像不认识一样几乎没有任何关系。 但谁又能知道人群后面的某个人的所作所为闻着她的亵衣、想着她的声音、以及身体样子做那种事。而且他现在还在挖地道想做更严重的事依旧是悄无声息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不过秦仲明应该没猜到“那位夫人”是皇太后殿下否则他多半没胆子。他身边不缺女郎没有必要冒那么大的险;也没有太大的用郭太后并不能辟除重要官员帮不了他太多。 当然就算秦仲明以后猜到了他也不敢说出去。郭太后也只想最多 尝试一次而已。 郭太后轻轻把两只袍袖放到了前面手又摸到了袍袖里的绳结。她有点好奇秦亮给两个力夫的头上套上布袋后究竟打得是什么绳结。 ……朝会结束时天上终于下起了小雨。秦亮与表叔令狐愚一起出西门令狐愚主动邀约道:“仲明与我同车罢。” 秦亮稍作迟疑便点头道:“好。” 叔侄俩在车厢寒暄了两句马车沿着皇宫西侧的大路南行。秦亮挑开车帘一角看到外面的景色、比别处更加宏伟壮丽因为这条路上能看到的宫阙、邸阁很多。 视线不够开阔雨幕就像雾气一样笼罩在空中不过远处那高耸的阙楼、倒似乎显得更宏大了。雨雾中看不全建筑人下意识会觉得里面还有暗藏的部分。 这时令狐愚开口道:“伐蜀之事我找了几次机会进言劝不住。” 秦亮放下了车帘转头看着表叔的国字脸。 令狐愚道:“现在事情已经比较复杂了太傅府那边的人也参与了进来不是我劝几句、随便就能停下来的事。大将军反倒叫我带话要仲明尽快去府中议事。” 秦亮想了一会说道:“我去议事也只能劝大将军不打这一仗但照表叔所言、说这些话已无用。” 令狐愚沉声道:“仲明有‘儒虎’之号善于军谋。不过有些道理卿却想歪了方向。” “愿闻表叔赐教。”秦亮拱手道。 令狐愚看了他一眼“大将军主持的大事有没有功很重要吗?谁有功谁有过功过怎么赏罚又是谁说了算?” 一句话把秦亮给说得怔住了因为表叔说得好像有道理。譬如那个王昶没有尺寸军功照样都督荆豫两州。而秦亮从淮南回京不也是想在洛阳找关|系? 如果掌|权的两家不点头像秦亮进献制盐良方、利国利民的功劳连个浪花都激不起来。最后还是靠郭太后才弄到点钱财。出身、关|系、实力才是最重要的功劳只是个由头而已。 令狐愚接着说:“太傅那边也派了人过来参与便是有功大家分的意思。若非大将军听信了大司农的话、看得起仲明这种好事别人想参与也进不来。” “表叔说得好像有理耶。”秦亮沉吟道。 只要参与就能分杯羹战败了也不要紧?听起来好像很荒诞但经表叔一点醒说不定真是那么回事……除非让曹爽府倒苔不然没人能治他的罪毕竟现在皇帝不太管事。 不过这种事、理论上就不该干所以秦亮才一时没想通。权|力有时候不仅来源于上面、也与下面有关仗打成了什么样天下人又不是瞎的。如果曹爽胡乱封赏能没有副作用吗? 而且秦亮究竟能分到什么? 秦亮便先沉住气说道:“太傅府也参与进来?这上下都不是一条心、各怀鬼胎的局面此役的部署很奇怪。恐怕这是在浪费国力军力没人反对吗?” 令狐愚瞪眼道:“谁反对?大将军府已与司马家做好交易。” “什么交易?”秦亮小声问道。 令狐愚道:“护军将军换关中都督。这是主要的交换还有别的一些事有些我也不知道。总之太傅府的人不会反对仲明想想、最近有人提这事吗?” 秦亮听罢脸上的神情非常复杂怪异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令狐愚看了秦亮一眼无奈道:“起初提出伐蜀谋划时并不是这样的。但事情做着做着就变得面目全非了。” 二人沉默了一会秦亮再次掀开车帘见外面的雨不大、雨声挺小却越来越密。全城仿佛都笼罩在半透明的灰白色之中。 令狐愚的声音道:“后天上午大将军府有议事仲明要来吗?卿若不来大将军恐怕会更加不满对仲明的仕途不利。” 表叔显然是来做说客的但秦亮立刻回头、颔首道:“表叔想让我去参加我当然要给面子。” 令狐愚顿时松了口气:“终究是自家人不然我在大将军府也不太好交待。” 正文 卷二 第一百二十八章 大力出奇迹 秋雨依旧绵密。 与令狐愚道别后秦亮回校事府、不再过问府事。他来到了阁楼上的几案前很快面前摆上了一张布帛脚边放着一堆竹简。 秦亮跪坐着吴心站着两人都看着案上的布帛但心思可能各不相同。布帛上是一张地图山的形状画得挺像、但要忽略它们的大小;山之间的空白上画着线表示谷地道路这个更要忽略大小否则比例扩大那里就是一块大平原。 非常抽象和笼统十分考验想象力。 校事府的西曹对蜀工作进展也没那么快目前正在通过商队进行人员渗透。蜀汉在崇山峻岭后面商队往来一次也要很长时间西曹奸细还来不及渗透到蜀汉官府系统中。 目前得到的情报都是平民百姓也知道的常规信息。 譬如镇守汉中的人是蜀汉镇北大将军王平。 据说王平此人不识字后来自学了一些、但估计读不通复杂的书籍属于半文盲。但王平相当励志虽然读不通书却请人给他读、还要解释意思。 秦亮终于把目光从布帛上挪开转头看着外面如雾的小雨心道:表叔说得对也许应该换个角度考虑事情有些事可能不是军事问题。 于是到了第三天上午秦亮乘车来到城东北的大将军府后他便打算听一下谋划就行、不准备多言。毕竟他从来没去过大魏国的关中。 秦亮走近邸阁前厅时曹爽还没来。场面一度有点尴尬其中有两三个人看他不爽连站也没站起来。秦亮也懒得理他们更不会主动去揖拜。 他与几个起身执礼的人互拜后便径直与令狐愚寒暄。反正只要淡定闲扯自己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没一会身穿花边黑袍、头戴远游冠的曹爽来了依旧是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大摇大摆地走到上位。众人纷纷揖拜说客气话曹爽也向东西两边分别还礼特意看了一眼秦亮说道:“仲明也来了。” 秦亮揖拜道:“亮拜见大将军。 ” 曹爽点了点头便将长袍后摆一撂、跪坐了下去抬手道:“入座入座。” 众人谈论了几句很快秦亮便留意到今天议事的关键人物是尚书邓飏伐蜀的主意好像就是此人出的。 邓飏侃侃而谈:“……前锋进击大军仍走傥骆道以雷霆万钧之势先围汉、乐二城围而不攻使敌不能动弹。我军再分兵西进占关城(阳平关)阻断金牛道使益州后方之贼不能救援。则汉中可定!” 他接着说道:“当年邵陵侯(曹真)秋季大军开拔不幸遭遇连续暴雨方至无功而返。故此役事不宜迟应在春季发动先定鼎汉中、斩杀王平可扬威名于天下。” 秦亮听到这里好像明白了什么邓飏的谋略、靠的是简牍记录的旧事。曹真当年遣多路攻打汉中好像就想用这个套路。曹真也是准备一到汉中便去堵金牛道的路口让汉中变成瓮中之鳖。 这回邓飏是想故技重施却是简化版的想走一条路无脑平推? 不过大力出奇迹、天下武功唯快不破直接以优势兵力硬干……对于曹爽这种没什么战争经验的人这种做法似乎很对口味。秦亮没吭声既不劝曹爽罢兵也不想出谋划策。 不料这时令狐愚当众说道:“仲明有何见地?” 经表叔一提曹爽也附和道:“对仲明总说兵法大司农也举荐汝怎地一声不吭?” 秦亮只好起身道:“仆若为谋欲先去关中了解一番实情才好为大将军出谋划策。不过仅谈邓尚书之策仆倒有少许看法。” 曹爽抬起手道:“但说无妨。” 秦亮道:“其一大军单路出击人多容易拥堵。前锋定要出其不意突然发动兵贵神速先抢占路口要地后续大军才能通行。其二仆查阅了几份案牍发现各次大军出傥骆道很少在春季;又看图上之傥水、只近傥骆道南边一段路故请大将军先问明沿路水源状况。” 不料秦亮为了严谨的话术却被邓飏 抓住。邓飏从舌尖发出“嗤”的一声轻响道:“说了话与没说何异?汝既不了解实情何必大言不惭?” 秦亮本就看不顺眼此人一副肾亏的样子满脸玩世不恭的表情尽出馊主意。既然邓飏不客气秦亮便直接反问道:“谁又了解实情?” 一群谋划的人根本就没人亲自去关中打过仗。司马懿倒是对西线很熟悉、以前在那边和诸葛亮打得火热但司马懿早早就溜去了南方皖城似乎不太想管这事。 秦亮还想说水源问题一直是很重要的行军因素。但曹爽开口道:“别争了说正事。” 于是秦亮要给大将军面子遂不再多言跪坐回了自己的席位上。 他犹自还在腹诽:虽然是常识但也不能忽略。著名的土木堡之战的战例、就很说明问题一个外行宦官主事把明军带到了没水源的地方结果被蒙古人的骑兵按在原地动弹不得活生生渴死。 不过秦亮在前厅没再说话了多说无益。 很明显这次的首席谋士是邓飏因为提出、并被采纳方略的人是他。方略很简单事情却很复杂如同令狐愚所言、暗藏了很多交易。 议事罢秦亮也没打算走。他在台阶下面等了许久见到令狐愚、便说想去案牍库查阅文书。那地方秦亮是轻车熟路不过如今他已不是曹爽府掾属还得经过长史允许才行。 令狐愚亲自带他过去一路上令狐愚说道:“大将军刚才私下说仲明懂兵法可选为参军谋士之一。” “邓飏是主要谋划者刚才表叔也看到了我要出点主意不容易。”秦亮叹了一声接着沉声道“其实我并不再想做谋士费力没功劳。” 令狐愚道:“仲明放心此次出兵是大将军主事只要立了功帮了大将军的人还能受亏待?”他回头看了一眼又低声道“仲明不用与邓尚书呆一起大将军的意思、想让汝去辅佐前锋郭刺史。” 秦亮点了一下头随口道:“如此或许好些。” 正文 卷二 第一百二十九章 一层层墙 雨停了几日但天气没有放晴干脆变成了雨雪交加。这雨雪天气、有比下雪还要冷的错觉。 秦亮的黑色官袍里面加了三层衣服。亏得他的身体好扛得住不然这才刚到冬月、就想穿毛皮裘衣了等真正寒冬腊月的时候不得穿成粽子? 前阵子他与王令君已搬回了秦家院子去校事府的路反倒更远。 那个小土地庙旁边、取放转头的地方也不在这边而是靠近王家府邸。秦亮打算下午回家的时候专门绕道过去看看。 挖地道的工作已经完成前后两个院落本就离得很近;选择的房间也紧靠围墙。所以工作量并不算很大不过也挖出了很多土就近填进了院落里的小水池、让水浅得不到膝盖。事情做得很细光是做郭家别院里的出口就足足花了三天晚上。 正想着这事马车刚出秦家、只转了个弯便听见王康的声音道:“君请看左前侧。” 秦亮挑开布帘瞧了一眼见一个披着斗篷的女郎正在招手这个女郎有点面熟、好像在哪里见过。秦亮叫王康停车下车后便拿到了一片竹简。原来是吴夫人邀请他过去赴晚宴便是丑侯的女儿。 伐蜀之役进入了准备阶段这个时候吴夫人约见可能是司马师的意思。 秦亮在校事府呆到下午便叫王康回家带个信自己则与吴心一起去吴夫人的府邸。 如常前几次一样吴夫人迎到内宅庭院的门楼外然后引秦亮进去。两人走进了一间狭窄僻静的厢房里面没有人。不过秦亮发现几案是三个上面各摆了餐具、炖肉、菜羹、酒水等物。 两人相互行了一礼秦亮便坐到了西侧吴夫人跪坐到对面上位的几筵留着。 这间厢房很小、且无窗几筵离得非常近。密实的门一关上外面细微的自然噪音也听不见了。 沉默了一会秦亮无事可做便有意无意地打量吴夫人。吴夫人的身材并不突出但整个人看起来很顺眼匀称对称的瓜子脸、一双漂亮的大眼睛骨骼也很顺颇有娇美之感她的形象不怎么扎眼但很耐看。 吴夫人即便比不上秦亮家里的两位但也算得上是一个大美女绝非随处可见的美妇容貌。不然当初那尹模也不会上头。 每次秦亮见到吴氏便会有点好奇司马师怎么刚娶进门就休掉了她。 今晚吴氏脸上很干净没有半点妆容首饰也只有一支花簪。她穿着一身黑色深衣衣边绣着花纹。秦亮没有盯着她但一直在看她他一直以来的心态便是:美女养眼只是看看又不犯法。 “君后来与甄夫人见面了吗?”吴夫人忽然小声问道。两人刚才有一会没说话她开口倒是问得很直接。 秦亮稍一琢磨那次还没见到甄氏、吴夫人就说了一句:甄夫人是个寡妇、名声不好。那句话听着似乎不像是好话这俩人的友谊可能很一般甄氏不太可能把吴夫人当作信任之人。 于是秦亮便面不改色地说道:“没有夫人为何忽然说起她?” 吴夫人抬头看了秦亮一眼低声道:“她生性放浪妾以为她还会联系秦君就知道秦君不是那种人。” 秦亮想起自己与甄氏干的事顿时有点汗颜他便随口道:“或许夫人看错了我。” 吴夫人又低声问道:“君喜欢放浪的妇人?” 秦亮不留神一下子给问住了忙摇头。 吴夫人的双手捏在一起微微欠身还想悄悄说什么不料门传来了“嘎吱”一声响一下子把她给吓了一跳、立刻坐正了身子。 个子高高的司马师进来了。 秦亮与吴夫人都站了起来秦亮揖拜道:“幸会将军。” 司马师听到称呼手势稍微停了一下马上又露出一丝微笑回礼道:“仲明别来无恙。入座罢不用客气。” 今天的气氛有点不同三人对饮之后司马师竟然吃起了菜并不急着说正事。而之前秦亮与司马师见面时司马师总是直入主题、绝不拖泥带水一副急匆匆的样子。 秦亮也沉住气径直吃起了肉不然一会又要饿着肚子回家。他的吃相并不夸张面前的地方很干净、没有把残渣弄到几案上但他吃得多。 酒过三巡闲聊了好几句司马师才说道:“听说仲明要去做郭伯济的军谋?” 秦亮一听心道:曹爽府绝对有司马家的奸细而且不止一个两个。 他说道:“听表叔令狐长史言有这么回事尚未确定。仆本不想去做谋士但表叔两番劝解难以推却。” 司马师点头道:“邓飏已是主谋若在曹昭伯身边为谋、确难发挥所长。仲明即便有良谋他们也不听。” 秦亮听到这里不禁心道:几天前在大将军府前厅的议事司马家已经知道了整个过程?说不定正是听说了秦亮的言论才有今天的晚宴。 司马师今天确实与以往的作风不太一样“做谋士最重要的是与主事者的关系要得到信任和重用不然做不成事。” 秦亮点了点头随口道:“确如将军所言当初仆在淮南时颇受孙将军重用。” 司马师道:“这次也不错。郭伯济是王都督的妹夫仲明还得叫一声外姑公。既是亲戚仲明若有什么看法见解大可以与郭伯济商议不用往曹昭伯那边说。” 秦亮应了一声暂时没有多话。他一时没太明白司马师是什么意思不过这句话听起来、似乎倒也正常。现在大家都讲关|系亲疏司马师的话也没毛病。 不过司马师已是护军将军算是权力很重的人物他专门约见、不可能只是为了说几句闲话。 秦亮试探性地说道:“仆只做分内之事不过问别事。” 司马师看了他一眼道:“都是为国家出力仲明不必多虑只要一心辅佐郭伯济即可。” 说罢忽然他就缓缓站了起来“我还要去别处不便多留。” 秦亮也起身道:“仆也得回家了。吴夫人告辞。” 司马师先走前面刚到门口还没开门忽然他又转身用随意的口气道“对了仲明是想做太守?上次因为曹昭伯一句话、未能达成。此次仲明若能有些功劳我保仲明出任太守、并加将军号。” 秦亮的眼睛顿时睁大了两分。司马师又是这样明明说要走、却忽然才说句关键的话叫人没什么心理准备。 “多谢将军栽培。”秦亮忙揖拜道。 司马师道:“话说在前头总要有一点值得提起的功劳我才好安排人帮汝。我与阿父不可能亲自为汝说话曹昭伯会觉得很奇怪。” 秦亮点头道:“仆明白了。” 司马师站定缓缓说了一声:“仲明是明白人能明白就好。” 三人一起走出厢房司马师道:“仲明是宴请来的客汝去礼送他我先走了。” 吴夫人道:“我去为秦君拿把伞。” 秦亮客气了一句:“吴夫人留步。” 虽然吴夫人亲自相送但并不是孤男寡女散步那么回事。内宅庭院里有人之前那个中年妇人就站在檐台上对二人的言行举止看得很清楚。出了门楼后前厅庭院的奴仆更不止一两个。 然而刚出内宅门楼吴夫人便微微转头小声道:“先前那个四旬妇人便是司马府派来的人。” 她的声线略微有点粗特别是小声说话时不过声音挺有女人味。身材娇美的人有时候声音却并不清脆。 “哦。”秦亮应了一声不知怎么回话。 吴夫人又道:“妾刚进司马家的门便被废黜了君知为何……” 秦亮留意到吴夫人的目光便道:“应有府上的奴仆来带我去马车那边夫人请留步。” 吴夫人把伞递了过来其实秦亮乘车不需要伞但还是接了过来。两人相互揖拜告辞。 秦亮刚才走出了一道门楼又乘车出府门都是一层层的围墙。马车行驶了一阵、出了坊门又是一道双坡檐顶的里墙。 雪雨纷飞的傍晚天色尚未完全黑尽但天地间一片朦胧昏暗能见度不高。身在偌大的城市里回顾周围却都是墙壁只能隐约看到那一层层墙的后面露出来的屋顶、望楼楼阁仿佛只是在看水面的冰山一角。 秦亮在马车上反复回忆着司马师说过的话。今晚司马师的话仍旧不算多秦亮一连想了几遍几乎都能背下来了、尤其是感觉独特的那一两句话。 这时秦亮又想起表叔令狐愚说的一些话确实是有点道理。别说令狐愚是性情中人会不会打仗不知道、却大概懂些正治。 影响此役的因素好像不在战场上而且做着做着早已变得面目全非。 但不管怎样曹爽没有明白许诺的赏赐司马师却很具体且痛快、明确说了太守加将军号!于是秦亮的心情变得十分复杂想感慨朝政黑暗、又很喜悦期待着太守官位想高兴、却又觉得事情扑朔迷离。 正文 卷二 第一百三十章 腊月初八 自与司马师见过面后秦亮想的事更多但心情还不错。 只要在伐蜀战场上立功这次太守加将军号的期待应该很稳。曹爽主战事大概不会再从中作梗司马师也有许诺;到时候还可以找王家出面说句话。 若非十拿九稳秦亮不会向王家开口。在他的方向性规划里王家应该还有关键的作用。秦亮不能过早让王家人感觉到、太被依赖以免将来他说话没人重视。 没过多久秦亮察觉到甄夫人的信号便又去赴了约。 秦亮对郭太后、甚至甄夫人有其它期许所以他偶尔才会有出卖身体的错觉但其实并不怪她们。 譬如现在甄氏在榻上坐起来抱着被褥脸上的红色还未褪去但并没有做出一副满意剔牙的表情、反而有点心事重重的模样。 秦亮做着琐事依旧是先沐浴穿衣。今天没有再起风所以两人的沉默、让房间里显得很寂静。 甄夫人终于开口道:“腊月初八大蜡节君真的能去吗?” 秦亮转头道:“能去起先说好了的。” 甄夫人的话有点反复纠缠细枝末节“君不祭祀吗?” 秦亮道:“我上午祭祀中午再过去来得及。” 他说罢坐到了塌边把手掌缓缓放在甄夫人的削肩上拍着又轻捏着她光溜的膀子温言道:“别担心事情只有三人知情我们的准备很细致不会出什么问题。” 秦亮话这么说但他自己也能意识到此事仍旧有少许风险。毕竟后果并不轻巧有一点风险也能叫人紧张。 甄夫人不顾冬日寒意忽然放弃了被褥一把搂住秦亮的脖子过了一会她才轻声道:“妾是担心万一被人知道、妾便身败名裂了。” 秦亮心道:恐怕不止那么简单。 其实秦亮对郭太后姐妹的关系有点好奇这已超出了亲姐妹的信任与付出。甄夫人冒的危险确实比较严重寻常情况下她没必要做这种事。 这时甄夫人又道:“君刚沐浴更衣妾忘记了不能在君的身上、沾上气味。” 人在紧张的时候可能便像甄夫人现在这样、过分关注细节。 “没关系只要不带回家长期居住、拙荆其实完全不在乎这种事。”秦亮好言道“以前我只是觉得、说起来很复杂暂时想让事情简单一点。” 秦亮没有马上离开坐在塌边陪了甄夫人一阵。许久之后甄夫人红着脸、重新把被褥裹在身上说道:“恕妾衣衫不整不能相送。” 于是秦亮起身道:“我先告辞了。腊月初八。” ……到了腊月初八秦亮先在家里祭祀然后带着王令君去王家府邸。天气晴朗不过今天搞祭祀活动的人很多空气中到处都弥漫着烟雾在大街上也能闻到一股香烛、烧竹子的气味。 临近中午秦亮便说有友人宴请然后乘车离开了王家府邸。回秦家院子他叫董氏做了点吃的接着换上一身黑色袍服在外面裹了一层斗篷、拿上斗笠自己赶车出门。 在城里转悠了两圈他才赶车来到了郭家府邸后面的那条巷子。巷子里依旧没有车马行人否则两辆马车不好错开。 秦亮把马车赶到马厩解开驽马、给它喂水。接着他把院门封死在院子里走了一阵便来到里面的上房。内外两间房的门也闩上外面的窗全部锁住。 他又把墙边的一只木柜推开然后轻轻撬开了一块木板双手把竹筐实心夯土填充物提起来。下面便露出了一个仅容单人通过的地洞。接着他从睡榻下面取出木梯搭在了洞口里面。 默默地做了许多琐事秦亮便在青瓷盆里洗了手然后坐到几案旁边的筵席上。 外面有阳光但里屋的光线非常暗。盖因外屋的门窗全闭、里屋还有一道门关着;房梁上方有一层低矮阁楼头顶看不到瓦片光线也没法从上面直透下来。 不远处的睡榻上挂着帐密不透风的房间里一点风也没有帷幔静静地一动不动。秦亮坐在筵席上许久没动弹心情十分复杂。 其实甄夫人描 述郭太后的模样作用不是很大只能让秦亮明白、郭太后大概是什么类型的身材相貌语言描述的信息、其实没那么准确。 真正直观的印象是郭太后的声音以及她的亵衣传达的间接气味。 这时秦亮才察觉到屋子里的气味不是很好闻。长期无人居住的房屋即便经过了打扫也有一丝陈腐的气味。 时间一点点地过去秦亮时不时倾听、地洞里是否有动静心里挺紧张又很好奇。他甚至想象着、皇太后殿下从那个地洞爬出来的景象应该会比较神奇和荒诞。 但渐渐地秦亮意识到郭太后今天可能不会来了因为静谧持续的时间太长。 甄夫人约定好时间之后、到现在已有一段日子足够甄夫人从容传达信息、提前做好安排。郭太后如果爽约原因多半是她的意愿问题。 秦亮不可能把事情说出去无论秦亮是否能猜出郭太后的身份、郭太后应该也不用担心他这边。而且郭太后必定对他的信任感不低否则这事一开始就不会谋划。 不过郭太后是个谨小慎微的人之前的制盐策略也经过了波折、秦亮已经看出来。或许郭太后临阵退缩了? 又等了至少一个多时辰秦亮的肚子已经有点饿了再等下去的话、会等到吃晚饭的时辰。 秦亮长长地吁出一口气从筵席上站了起来。他又开始默默地做琐事把一切重新恢复到原状。 打开里屋的门再打开外面的门。西垂的太阳、顿时把光斜着照射进了古朴的房间秦亮眯起了眼睛只觉阳光刺眼。眼睛在黑暗里呆久了一时竟不能适应明亮的光线。 他心里大概有点失落但没有被放鸽子的恼怒。他早已经历过无数次的愿景落空。世事就是这样不是做过的每件事都有用你也不能掌控所有事能掌控的只有自己的意志。 半敞的门里一道夕阳的阳光把房间分成了明暗截然不同的地方。秦亮再次回头看了一眼逗留过很久的那间里屋那里没有任何动静只有一道光线里、自己的身影被拉得很长。 正文 卷二 第一百三十一章 想得多做得少 秦亮头戴斗笠、身披斗篷独自赶着马车准备先回乐津里的院子。路面上只剩阴影只有东侧双破檐顶的里墙、沐浴在冬日的夕阳下。 空气很干燥树枝光秃秃的一片灰色快要下山的夕阳颜色饱和度很高即使他身在洛阳此时也有几分苍凉之感。 还没进乐津里的里坊门秦亮的车便被一个身穿袍服、头戴帷帽的女子拦了一下。秦亮立刻认出她是甄氏于是他把马车赶到了转角处、停在了甄氏的车后面。 秦亮从前面跳下车转头看了一眼甄氏自己先走上马车尾门。没一会甄氏也走上来随即取下了帷帽露出了白净的瓜子脸。 甄氏开口道:“妾昨日在那土地庙旁、动了记号君未看到?” 秦亮点头道:“昨日我还在乐津里这边今天上午才去王家宅邸心里有事没注意看。” 甄氏沉吟片刻轻声道:“那位夫人有事无法成行来不了。妾本想今天中午自己去那院子免得君白等。但因位置在郭家宅邸旁妾怕自己坐在前面赶车、遇到熟人给认出来只好来此等候。” 后面那句话、说不定是郭太后的主意越是事到临头越小心谨慎。 “君生气了吗?”甄氏观察着秦亮的脸色。 秦亮没有表现出任何情绪不动声色道:“本来也是为了报答甄夫人的帮助我们的心意尽到便可。” 甄氏轻声道:“毕竟准备了那么多再等一阵罢。上次君说要去关中了君且安心军谋做成了事、更受世人敬仰。那位夫人也说待君立功归来再密约相见如何?” “好。”秦亮点头道“此地不便多言先告辞了。” 秦亮回家换衣裳然后叫饶大山赶车出发还能赶上王家府邸设在前厅的家宴。 今日的家宴王广并未叫那些家伎来表演于是大家有更多的时间说话。家宴上一共十来个人三个成年男子除了秦亮便是王广和他的四弟王明山余下的都是妇人与孩童。妾室也算家眷王凌的小妾白氏、王广的两个小妾都在。 秦亮搬回家之后又有好久没见过王玄姬。今天上午与王令君去祖庙祭祀也没碰到玄姬。晚宴上他自然有意无意地看她玄姬则是一副与他不熟的样子、几乎没有任何目光接触。她心里必定也在关注秦亮但怕被人看出端倪来。 王广举杯道:“大将军已任命仲明、为伐蜀前锋参军。趁今日有酒祝愿仲明得胜归来。” 秦亮道:“借外舅吉言婿当不辱使命。” 众人都举杯看向秦亮他也转头与亲戚们示意然后双手捧起酒杯先干为敬。大家都是宽袖饮酒时仿佛衣袖遮面似的。 王广又道:“仲明是否确定好启程日期?” 秦亮道:“现在已是腊月总得过完年再走。大概在正月初五六仆打算提前出发先到关中 了解一番实情。” 王广听得频频点头回顾左右道:“这才像是干正事的人。” 秦亮笑道:“外舅过誉了只是笨鸟先飞。” 王广道:“仲明虽年轻但有军功此番从汉中携功而归我叫汝外祖亲自出面给大将军带个话。” 既然王广主动开口秦亮便不明确推辞只道:“但愿仆能为此役做出些贡献。” 刚才王广祝酒亲戚们都举杯同祝。于是秦亮便瞅说话的空隙按照辈分高低慢慢单独向人敬酒。待轮到王玄姬时秦亮便终于可以直视着她说道:“听令君说姑是很好相与之人以后多走动阿。” 白氏微微侧目。 王玄姬的神情看不出任何波动只是看着秦亮礼貌地笑了一下端起了酒杯。但她的脸已经有点红了、仔细能看得出来仿佛喝酒所致似的。但秦亮了解王玄姬她与令君喝酒都不会上脸说不定比秦亮的酒量好。她满面泛红的情况多是哭啌之时喝酒反而不会。 玄姬拿袍袖轻轻一遮便与秦亮对饮一杯。宽大的袍袖遮住了脸但抬起手臂反而把黑色胸襟布料突显了出来秦亮看到鼓着的黑色布料却仿佛看到的是白色的水波在剧烈摇动。他急忙定住心神实在是晚上见玄姬的次数多正常来往的时候反而少所以脑海里的印象很容易偏。 这时薛夫人道:“姑侄二人相处得一直都很好令君与她姑最亲近。令君出阁后妹怕是有点不习惯。” 王玄姬转头看向上位随口道:“平素少了个说话的人着实少了些趣味。” 薛夫人立刻道:“妹也可以多一个能说话的人。” 王玄姬的神情顿时变了。她其实有时候说话很呛人但今天面对嫂子的戏谑竟然忍了没吭声。 薛夫人见自己占了便宜顿时高兴地笑道:“阿翁远在扬州姨母可得多留意好儿郎哟。” 前厅里的亲戚顿时都面露莞尔白氏的回答也出奇地低调:“是这么回事。” 薛夫人还不打算放过玄姬故作歉意地又说了一句:“好了妹的脸都红啦我不对不该当众说这种事。妹还是个未经人事的女郎呢。” 秦亮默默地听着她们闲聊心里却也有点不安稳。薛夫人其实说得不无道理玄姬大约已过十八岁在古代属于大龄未婚女郎早就应该嫁人。起初秦亮就意识到了这种窘境;而现在情况变得愈发紧迫。有些事在洛阳不容易办这次一定要成功外任太守! 但奇怪的是这一年多白氏居然没有逼迫王玄姬嫁人。王玄姬的父母都在哥嫂肯定不能插手王凌估计顾不上这个洛阳的妾生女但白氏应该会很上心才对。 之前秦亮就问过玄姬这事玄姬只说安抚好了白夫人却没说怎么做到的。 让王玄姬嫁人秦亮肯定不会答应。他对王令君与玄姬都用了心否则他不会自愿陷入灭三 族的危险境地。如果有得选秦亮不太想要什么大权可以与王令君玄姬安稳厮守、他觉得短暂的一生就能过得挺好。 酒过三巡大家不再拘泥于、一个人说话别人听的形式各自闲聊了起来。不时还能听到笑声前厅里闹哄哄的。 玄姬转头与王令君说着话她一手拿着酒杯一手放在黑色深衣的交领上忽然抬眼向秦亮看了过来美艳的凤眼与秦亮对视了一眼。秦亮看见她的雪白的手放的位置马上明白她的黑色交领上有红色刺绣花纹。 玄姬在人前一向非常注意掩饰今晚她的胆子居然这么大。或许还是因为好长时间没见秦亮了又经历了一番忍耐煎熬。 果然晚宴一结束秦亮与王令君刚回到后面的庭院王令君便悄悄告诉他:“姑凌晨便要来。” ……今夜的灵芝宮郭太后在寝宫里注定辗转反侧。 本来已经约定好的事郭太后竟然临阵退缩她猜测着秦仲明此时的心情、估计有点恼羞成怒。她也恨自己明明已经想好的事为什么会临时变卦? 前阵子郭太后考虑得相当仔细比如带着哪些宦官宫女侍卫她心里都有比较详尽的安排。 里面要混几个别家收买的人但地位不能高。这样一来奸细能参与“行宫”的搜查能在外面负责戒备可以当别人的耳目;却无法决定事情便只能旁观、不能忽然做出什么事来。 好像是万无一失的部署。 不过前天晚上郭太后做了个噩梦。那个梦相当可怕便好像真的发生了一样、场景很清楚。梦中她正趴在那里像召御医把脉只露必要地方的时候姿态相当丢人忽然外面冲进来了很多认识的人捉歼当场让她最难以启齿的隐私暴露在了众目睽睽之下。她当时想立刻就死完全没脸面对人了。醒来之后郭太后的心坎还“噗通”直响心情久久无法平息。 她当然能很快意识到梦是假的也几乎不可能发生那样的事。但当临近约定时间的时候她发现、自己比想象中还要害怕。 估计还是因为、她在宫廷里呆着的时间太长。 人在一个地方被困久了其实想的不是突破牢笼反而是不敢出去会陷入想得多做得少的状态很奇怪的心思。 夜色已经降临等到这次机会已经错过她躺在榻上又很后悔。如果今天胆子再大一点现在说不定已经办完了事安安稳稳地回到了宫中。 那么现在就可以回味那些真切的感觉了。 “唉。”郭太后翻了个身对着里侧幽幽地小声叹息一气而今剩下的又是空寂漫无目的的等待不知还有没有下次机会。她把双手捂在心口上方、按着雪白的肌肤手指绷得很用力心头各种各样的情绪都十分强烈一颗心好像要跳出来。 许多感受难以描述但最确定的、便是她此刻非常清醒完全无法入眠。 正文 卷二 第一百三十二章 象棋盘 王家前厅的晚宴后玄姬静静等着下半夜的到来本可以先睡一觉、但她睡得很浅。 偶尔之间她会有一个奇怪的疑问认识秦仲明之前有那么多年、自己究竟怎么过来的? 怀着忐忑又期待的心绪穿过静谧而昏暗的夜色她又一次静悄悄地来到了那个熟悉的房间。房间里的油灯忽然点亮了其实只不过是一朵火光而已。 但在黑漆漆的凌晨气息也忽然变得热烈而光明起来光亮仿佛照亮了玄姬在低处徘徊的心又好似聚光在了她的每一个隐私的角落。 她想像不出仲明声称的冰麒麟、是怎样的一种神兽意象但感受到了一种发自内心深处的疼爱。 房间里有各种让人不堪倾听的声音唯独没有成句的话语王玄姬却好似真切地听到很多无言的情话。仲明在纵情地倾述、仿佛对着井在述说他毫无保留的迷恋他极其投入的温柔与热烈、甚至就像吞咽了玄姬的灵魂。玄姬不用问他是否嫌弃只消感受他爱不释口的疼爱怜惜已无须多此一问。玄姬觉得他倾述的触觉不是在对着井说而是每一句都在触碰她的心坎。 绚丽明艳的憿动情绪、终究要被衣料遮住夜色再度恢复了宁静唯有青瓷灯台上火光还亮着但光线此刻已不如先前明亮似的。 空气里弥散着多种气味香味、汗水与难以描述的气息混杂在一起仿佛香料洒进了浑浊的水中。芬芳却十分潮湿并无清爽之感如同她用手指挽起长发时、指尖上留下的湿腻触觉。 此时玄姬已经冷静下来便不好意思去看秦亮夫妇。当秦亮投来目光时她都假装不知道闪躲的眼神没有回应。先前她的情绪很投入但过后确实又觉得事情有点难以启齿。 玄姬打量着铜镜中的样子厚实的深色袍服、已经掩盖住了她的雪白细腻的肌肤不过长发有点凌乱、妆容也花了皮肤还残留着未散的红晕与汗腻。这副狼藉模样看上去便好像刚遭受了强迫似的。 在这寂静的凌晨时分昏暗古朴的房间里嗳昧、温暖、倦意的气氛中又仿佛有一些不安。 如同之前一样秦亮送玄姬出门。 秦亮看起来有点忧心忡忡的样子玄姬不问也能猜到他的心思。 两人沿着回廊走快到前面的门楼了秦亮却拉着玄姬的手、有点不舍的样子。玄姬不禁小声道:“明天下午仲明可否早点回来?” 秦亮点了一下头。 ……次日午后太阳刚刚偏西秦亮便如约回到了王家府邸。 那间位于卧房侧后的旧屋秦亮已经很久没去过了毕竟后来他与玄姬亲近、无须再回避王令君。今天玄姬好像真的有什么话要说。 两人从卧房一侧的小门出去依旧走过了一段火熏的木板檐台。 旧屋内的废旧木家具上又积满了灰尘。秦亮比玄姬的个子高一截他便用袍袖一拂柜子把她抱起来坐到了柜面上便想 迎面去亲吻她。玄姬却推着他的胸膛轻声道:“仲明先听我说我想告诉卿一个秘密。” 秦亮便搂住她两人的脸离得很近说话声音很小也能听清。 玄姬坐在柜面上眼神有点复杂她忽然直视着秦亮的眼睛好像终于酝酿够了勇气隐约还有点冲动开口道:“其实我不是王家之女。” “哦。”秦亮应了一声。 玄姬一脸诧异之色脱口道:“此乃何意?” 秦亮道:“姑长得不像外祖有时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说什么朝不保夕的话我大概便能猜到。只是不知道具体是怎么回事。” 玄姬看了他一眼“但我的相貌有点像阿母大家都以为我的长相随母。仲明可知为什么没人怀疑吗?” 秦亮静静地等待着。 玄姬果然开口道:“阿母跟着阿父是在青州。彼时阿母一直住在刺史府内宅宅中没有别的男子。她确实怀了身孕王家主母来青州把她赶了出去但阿父是看着阿母的肚子大起来的。所以后来阿父要接我们回王家也毫不怀疑地说、我是他的亲生女。” 她幽幽叹了口气又道:“但阿母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没两天就死了且是个男婴。正好她的青州老家遭灾她堂姐带着刚出世的婴孩投奔那个婴孩就是我。” 玄姬说着说着声音渐渐有些哽咽“后来生母找过我被白夫人劝服了说是让我做王家之女、能过上锦衣玉食的好日子。” 但她没有哭出来而深吸了一口气然后长叹胸襟也随之轻轻舒展。 秦亮把她搂得更紧了一些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玄姬的声音已变得异样“我们一直在欺骗王家的人。” 秦亮轻声道:“姑告诉王家人也没用祖父、外舅那么要脸面的人还能允许事情传出去阿?事到如今他们只能继续认姑姓王并且不会同意姑跟我在一块。” “是阿。”玄姬叹道“妾本不是王家人这样的出身、君会嫌弃妾吗?” 秦亮道:“卿觉得呢?” 玄姬紧紧抱着秦亮“妾只能靠君才能活下去了……”她稍作停顿又道“但妾也不是因为想重新找个依靠才与君相知。” “我知道。”秦亮道“不然卿大可以嫁人还能明媒正娶。卿不把秘密告诉别人白夫人难道还敢说出去?” 秦亮想了想问道:“白夫人没逼姑嫁人姑的法子、便是用此事要挟白夫人?” 玄姬轻轻点头“以前她要挟我说要把秘密说出去然后送我去做歌伎。那时候我年纪小很多事想不明白只知道害怕。现在我知道、阿母比我更怕所以换作我要挟她。” 一时间秦亮的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了象棋的棋盘。车盯着马、炮等着车保持着某种短暂而脆弱的平稳。 “暂且是 个法子。”秦亮道“但此事已不能久拖等我外任之后便想办法把姑藏起来。” 现在秦亮确实不方便藏人远了不易见面近了洛阳人多眼杂、容易被王家找到。最好还是到地方上玄姬也不是什么重要人物找地方一藏几乎没什么风险。 玄姬听到这里竟然露出了兴奋的神情“把妾藏起来整天只与君、令君在一起。君会一辈子养着妾吗?” 秦亮道:“不养姑只需从土里汲取水分、然后晒太阳就能活着。” 玄姬咬着朱唇柔声道:“那妾不是变成花草了?” 秦亮忍不住又沉吟道:“我去关中估计要几个月时间几个月应该不会出事罢?” 玄姬道:“君且安心不会有事。阿母真的被吓住了她相信我有胆量敢说出真相现在都不敢打我只是哭诉养育之恩。我与她说清楚了只要让我出阁我就把秘密说出去。” 秦亮沉声道:“此番伐蜀之役我定要立功以求太守之位万无一失到时便接姑离开洛阳。我临走前叮嘱一下令君有时候姑便找她商量。” 玄姬用双臂搂住他的脖子拿鼻子闻着他身上的气息“妾等着君归来。” 秦亮道:“到时候姑的日子大概不如在王家过得好也没这么多人陪着可能有些无聊。” 玄姬摇头道:“只要过得下去、不用提心吊胆妾就很满意了。妾与阿母不一样想要的东西并不多。” “要告诉令君吗?”秦亮轻声问道。 玄姬道:“仲明去关中之后我找机会给令君说。只是一直觉得对不起王家才难以启齿便想先告诉仲明。” 两人拥抱着耳鬓厮磨秦亮只觉玄姬很柔软、味道很好闻此刻的位置倒不用变化。秦亮把手掌放在她的脸颊上下午明亮的光线里她被这么凑近欣赏渐渐地有点不好意思一双漂亮的凤眼低垂着、不时又与秦亮对视一眼。今天玄姬没有画妆穿着一身深色麻布长袍但脖颈锁骨上的肌肤雪白而细腻、身体的线条也十分美妙秦亮开始想像粗布下面的风景。他的手也摩挲到了玄姬的衣带。 良久之后玄姬从柜子上轻轻跳下来伸手把袍服两侧的衣襟拉拢叠在一起她看着柜子与地上又抬头看了一眼秦亮轻声道:“君先走罢大白天若叫人看到、我们孤男寡女走一起仍不太好。” 秦亮应了一声他走到门口忽然想起了一件琐事便转身看着正在收集积尘的玄姬“每次都能在回廊上碰见姑姑在哪里等着?” 玄姬红着脸道:“书房站到木梯上。” 秦亮恍然点了点头。 他沿着来路走到卧房的房子里又从正门出去然后来到了庭院里的书房里。他在这座庭院里住了很久自然也常来书房只是没太留意那副木梯。此时他忍不住爬到了木梯中间弯着腰往窗户外看果然能看到门楼进来的路面。 正文 卷二 第一百三十三章 长安不远 过年之前司马懿便带兵从长江北岸返回了洛阳去得快、回得也快因为他根本就没打仗。 魏军还没到地方吴将诸葛恪便搞了个坚壁清野把辛苦积攒的物资一烧、带着人提前跑了路。司马懿带兵转悠一圈又巡视屯田完好无损地返回了洛阳。 皇帝曹芳亲自送行的征讨过程显然不太精彩。不过也算是胜利。 曹爽决定在明年春季(满宠去年就死了关联的事有所提前)发动对蜀大规模攻势。至少在发起阶段很顺利朝中没什么人反对。司马懿已经默许、还打算派司马昭去做夏侯玄的副帅事情也就不再有什么阻力。 秦亮亦已做好准备领取了印信、文书等各项物品。 正始四年干支癸亥。 正月初五凌晨门外还一片漆黑但秦亮等三人已经起榻。经过了临行前的最后一次缠绵天亮后他就出发。 王令君今天没躺在睡榻上也穿好衣裳起来了。本来行囊已经收拾了两大包她又打开秦亮自己带的随身包袱把他的东西整理一番。 那只包袱里有一身玄甲王令君昨天就知道。但她再次看到甲胄时动作依旧有点迟疑。 秦亮见状好言道:“不用担心只是个准备之前我在孙将军麾下做兵曹从事也领了一套甲。我就是去做谋士不用上战场拼杀。” 他故作轻松地拍了拍脑袋笑道:“我干的事靠这个。” 王令君也配合地露出了一丝笑意垂下眼睛柔声道:“夫君是多温暖的人还得用言语宽妾之心。” 秦亮好言道:“我说的是实话谁会让谋士上去打仗?” 玄姬也在帮着整理她抬头看了一眼秦亮抿了一下胭脂有点花的朱唇“待仲明出城之时我就不便相送了。” 秦亮点头道:“这次有好多人送行外舅和令君都会去还有一些好友。我们现在已经见过面姑不用去。” “嗯。”玄姬的眼睛依旧看着他。 秦亮脸上带着轻松简单的微笑。 卧房里只点了一盏油灯光线昏暗外面一片静谧。秦亮大概已经习惯在黎明前的夜色里、在昏暗古朴的房间中与两个女郎说话或默默地对视。 其实他此刻的心境就跟这夜色似的既不轻松、也不太乐观。 这场战争很诡异秦亮还没出发、便已经觉得胜算很低。如果按照他的思路来看待不太可能打赢的仗、最好的选择是不打。好在败仗也可以立功因为他不是主帅、无须对全局负责。 即便秦亮还没到关中只是看了一些简牍文书他也觉得、邓飏的总体策略实在太奇怪了。秦岭如此难以翻越的山脉居然一路突进简直是把蜀将王平当傻子。 从关中到汉中一共四条主要通道。当初诸葛亮在汉中修筑汉、乐二城作为屯兵的军事据点并没有修在险要的关口就是为了控扼四条路。汉乐二城主要就不是为了守城而是机动兵力的据点和补给基地。 魏军走的傥骆道便位于东面乐城的兵力辐射范围内。按照书面上得到信息蜀汉军从乐城出发、水路并进在兴势山就能控制傥骆道出口;在黄金戍能控制东侧的子午道。 如果由秦亮来修改方略他首先就要西边那两条通道上出疑兵起码可以分散蜀汉军的有限力量、不敢把全部兵力压在乐城。 但就是这么奇怪的谋划司马懿等人居然没有反对! 司马懿对西线非常熟悉在那里不知打了多少仗他肯定知道曹爽这个方略不太行。 这时秦亮又想起了司马师那天晚宴上说的话反正有点奇怪特别最后那句“仲明是明白人能明白就好”。两个明白说得郑重其事司马师专门站定了说话。 而那个郭淮的一生、大部分仗都在西线打的可以说是雍凉地区的地头蛇当年与司马懿是老搭档在一起不知道打了多少仗。 郭淮确实是王凌的妹夫但亲戚与老战 友、究竟谁的关系更好秦亮不太清楚。很明显的是郭淮与老战友司马懿的关系肯定远远超过曹爽。 “夫君。”王令君的声音打断了秦亮的思绪他抬起头立刻看到了王令君清澈明亮的眼睛。 他的目光从秀美端庄的王令君脸上又看向玄姬那妩媚明艳的鹅蛋脸两人的肌肤似雪、身段线条美妙他仿佛在仙境中怀揣着七情六欲又如看到女郎有着诱人的酮本、却在弹奏阳春白雪。 秦亮的心中充斥着迷雾、此刻倒不禁生出一种感慨有时候他以为自己的理想在天下其实凡人渺小、人生短暂或许王令君与玄姬才是他的理想。 玄姬婉转的声音道:“时辰已不早我该走了。” 秦亮转头对王令君道:“我去送送姑。” 王令君点头应一声。 两人走到廊芜上秦亮便握住了玄姬柔软的手走过书房时他不禁转头往里面看了一眼、又看门楼的方向。玄姬抬起袍袖遮着嘴笑了一声但旋即又收住了笑容。 秦亮道:“姑笑起来挺好看。不用多想几个月时间过得很快。” 玄姬抬起头仰视他轻声道:“仲明也不用挂念我又不会跑掉。” 到了门楼后面玄姬的拥抱很主动。她走出去之后又回头看了一眼。秦亮仍站在原地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之中。 这次离开洛阳的场面比上次要热闹一些不仅有王家的人还有官场上的一些好友。甚至甄夫人也在一辆马车上她没有过来道别、但人是来了的。 秦亮三人骑马出发带的随从是杨威、熊寿两个武将。秦亮做谋士没有兵权军中的兵也各有将领带着杨、熊二人只是因为他们身手更好。 马蹄声响起时他们背对着洛阳城外郭的方向西行能看到大路上人马的影子。朝阳已经升起了。 其实洛阳去长安并不算远也就七八百里路比回冀州平原郡还要近得多。 正文 卷二 第一百三十四章 梦想与现实 骑马去长安不过数日路程。 秦亮等三人进城时已快到黄昏时分。他们一到长安便立刻被汉朝宫阙吸引了目光。 人们不可能不注意到那些宫阙殿宇因为长乐、未央二宫直接就占据了整座长安城的近小半简直是庞然大物眼睛不瞎都会看到。 另外还有一座建章宮在西边的上林苑据说比长乐、未央二宫还要大。 如此宏伟的建筑群已经历了数百年风霜留存到今实属不易。秦亮久久侧目看着南面的方向感觉到西汉留下的宫阙、比现在洛阳的大魏皇宫更加宏大。 那宏伟的高台大殿、古朴的楼阁仿佛向世人展示着、华夏族群第一次建立稳固而辽阔版图的气势倾述着那时忐忑进取中的雄心勃勃。 汉朝人曾经挺进陌生的西域远征危险的漠北开拓遥远的南方将汉文明的地盘、在地图上首次夯实了根基从此万里疆域永称汉地。如同这些宫阙群的夯土基础可以屹立几百年而不倒。 但是无论多么伟大的帝国都有寿终正寝的一天而且那天来得、比建立者的想像更快。 夕阳西下远处的陈旧破败的宫阙、显得额外冷清与落寞完全没有人气;略显干燥的空气、夕阳的光线更增荒凉之感。 没有了足够多活生生的人、没有经济不管那宫殿有多么宏大它只是个奇观、景点一样的东西而已。 其实整个长安城、甚至关中地区秦亮察觉到其活力都已远远比不上洛阳中原地区人口少了显得有点荒凉。这大概也是东汉、大魏都没有再回到关中建都的缘故罢。 如今益州等蜀地还剩一些汉朝复兴者在那里顽抗。兴许起初那批人、确实是怀揣着理想的但秦亮明白很多大事、做着做着就会变得面目全非不得不面对现实。现在那里的人究竟为了什么、是不是还因为理想?秦亮觉得实在比较玄得打上一个大大的问号。 汉末乱世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半个世纪三国连年混战并没有由乱入治仍然是这副凋敝困顿的败像。 虽然魏国的朝政就像洛阳一层层墙隔绝后一样昏暗但依旧是实力最强的政|权想结束战乱、仍得靠曹魏。汉它只是个符号真正有意义的还是人魏人也是汉。 秦亮等三人牵着马沿着行人寥寥的宽阔驰道先找到了刺史府。眼看太阳快下山了他决定叫刺史府的官吏安排个房间、住一晚上再说。反正三个汉子生活要求比较简单。 不料天还没黑便有个小官找到了秦亮说是刺史听说他到了、请他去吃饭。小官没有自荐官职但应该就是陈安那样的掾属秦亮便又嘱托了一句、叫人给两个同伴也安排饭食。 或是因为秦亮刚到洛阳郭淮临时准备宴席来不及邀请宾客今晚便没有外人而且设宴的地方在刺史府的内宅里面都是郭淮的家眷。 秦亮被侍女带到庭院中时先有个中年妇人带着个小孩招呼秦亮“卿便是秦仲明罢。” “外姑婆?”秦亮揖拜道。 王氏顿时一脸喜色“仲明先跟我来厅堂汝外姑公马上就回来。” 她并未引荐身边的小男孩只叫侍女带走。那小男孩多半是郭淮的小儿子秦亮还得叫长辈估摸着王氏也觉得有点尴尬。 关中的中外军将士、兵屯人员与其它地方一样家眷并不在关中被分开了的。但郭淮的妻儿都在刺史府估计其长子已经出去做官了。 外姑婆大概有四十多岁秦亮留意看她的五官果然与王凌、甚至王令君都有些许相似的影子。这王家的女性确实长得不错外姑婆四十多了、应该已生了几个孩子仍有风韵犹存的风姿举止气质之间自有端庄雅致之感。 秦亮看第二眼时觉得王家妇人生得好看可能因为头部以及身材各处的比例很好所以即便上了点年纪、骨骼因为地心引力没那么纤细仍很匀称美观。 王氏走到前厅台基上又回头笑道:“王公渊很会选婿嘛愣是给他找到了个如此俊朗有礼的儿郎。” 秦亮陪笑道:“外姑婆过誉了。” 他顿时对这位奶奶辈分的长辈、颇有好感。可能是王家的家风缘故男子虽多为武人但王家人对人挺儒雅亲切心态大多比较平和。包括家主王凌也不是个锋芒毕露的人。 王氏等着秦亮走近、到了旁边稍微靠后的位置才一起进前厅。她又说道:“不过我们家令君从小也是个美人胚子我都有好多年没见过她了。” 秦亮道:“若有外姑公回京述职的机会外姑婆也可以同行一起回来团聚令君也挺念想外姑婆。” “真的?”王氏喜道。 反正秦亮从来没听王令君提过这个亲人不过秦亮只是不愿在家里撒谎、而在外面说几句假话问题不大。 他便面不改色地点了点头:“她说外姑婆是非常好的人今日拜见果然如此。” 王氏掩嘴一笑接着脸上竟有露出些惆怅叹了口气道:“是阿好久没团聚了。” 她没坐上位却跪坐到了侧面请秦亮入席。秦亮见筵席上有个木头垫子便拿了过来也跪坐下来。在陌生长辈跟前他的姿态还是比较守礼的。 王氏侧身问道:“卿去过太原王家宅邸吗?” 秦亮道:“尚未去但听令君说起过。” 王氏点点头“其实就是很普通的庄院还有点无趣仔细想想大概也没什么特别的地方。但我做梦还能梦到可能因为在那里长大太熟悉了。”她的目光看着半空“前面的路要穿过一片树林路上铺了石板一到夏天石板上的阳光便斑斑点点。” 她忽然回过神来忙强笑道“卿别见笑人老了就是啰嗦。” 王氏见到亲戚、好像隐约有思乡之情秦亮便好言问道:“君怎么不回去看看?” 她摇了一下头说道:“妇人便是这样从小长大的地方却不是自己的根郭家这边才是家。” 秦亮点头道:“外姑婆说的话确实颇有哲理。” 就在这时一个大概五十余岁的壮汉大步走进了前厅。他的个子不算很高但是气势四平八稳颇有官威。此人应该就是雍州刺史郭淮肚子有点鼓、大脸双下巴。年轻时身体结实的人年纪一大不注意确实容易发福。 秦亮从筵席上站起来揖拜道:“仆秦亮拜见外姑公。” 郭淮还了一礼好言道:“仲明不用多礼。我刚听说汝到了刺史府便叫汝外姑婆下厨做了几样菜。”郭淮的眼神十分锐利很容易让人产生敬畏之感那种威仪是神情与举足之间的自然流露并不是故作姿态。 秦亮的心态比较稳但面对郭淮、心情也完全没有了刚才与王氏交谈时的亲切轻松。 他说道:“原来是外姑婆亲自下厨如此盛情仆着实感动。” 王氏的神情也更加正然端庄她轻声道:“我反正没什么正事第一次见仲明给卿尝尝太原的口味。但不知仲明是否吃得习惯。” 秦亮道:“必定习惯不过好像只有仆不是太原郡出身的人。” 郭淮在上位跪坐下来伸手做了个手势说道:“想来颇有缘分我第一个官职就在平原郡。” 秦亮说道:“是阿没有缘分更不会成亲戚。” 王氏侧身小声道:“第一次见汝外姑公的儿郎多半都怕他说不上几句话仲明倒是大方竟能与汝外姑公说家常。” 秦亮微笑了一下心道:虽然是亲戚但任职上我是曹爽的人雍州的官、谁还能动我不成?即便秦亮对郭淮的心态仍很谨慎却也是因为司马家的缘故。 郭淮的声音道:“那是外人我平素比较忙没那么多时间与他们说家常。而仲明是自家人怕啥?” 秦亮附和了一声端起酒杯道:“还望外姑公往后多多教训指点也多谢外姑婆亲自操劳饭食仆先干为敬。” 三人对饮了一杯。这时郭淮便问道:“仲明为前锋参军对此役可有见解?” 秦亮沉吟稍许又想起了司马师的话有什么见解可以与郭伯济商议、不用往曹昭伯那里说。 而且他今晚亲眼看到郭淮见识到了威仪忽然有了一种揣测:之前都督雍凉的一方诸侯赵俨已经七十几岁了、显然很快就会卸任;不料曹爽直接调了夏侯玄过来接任都督郭淮在西线打了那么多仗、对此事很满意吗? 想到这里秦亮比较谨慎地说道:“仆刚到关中暂且还不太了解实情。况外姑公是久经沙场的将军待外姑公安排好仆倒可以做些查缺补漏之事。” 郭淮点头对王氏道:“别看仲明年轻他是很有战阵谋略之人卿二哥也在信中不吝赞言。今日一见倒觉仲明也是个谦逊之人。” 秦亮道:“不敢仆只能为国家尽一些绵薄之力罢了。” 这时郭淮举起了酒杯三人继续宴饮。 正文 卷二 第一百三十五章 最近的路 在腹诽诸公各怀鬼胎之时秦亮也不得不暗自承认、其实自己也是各怀鬼胎者之一。 秦亮想到了出任太守、加将军号后可以推进他的长期规划加快积攒实力;而玄姬的年龄也拖不得他只要外任、有了自己的地盘便可以把玄姬藏起来;他甚至还想起了甄氏说的什么立功而归更受敬仰之类的话。所思全是私利。 只因战争的全局、秦亮完全掌控不了即便他想大公无私也只是自讨苦吃而已。 而相比曹爽的“不会亏待帮助大将军的人”司马师的许诺更加具体准确。于是秦亮的想法是、听从司马师的“忠告”同时设法立功以便事情结束之后分得属于自己的那杯羹。 昨晚秦亮与郭淮吃过饭也算是拜见了直属上司雍州刺史。今天一早他抓紧时间、去见都督雍凉的夏侯玄。等拜完了码头他还有很多事要忙活。 除了曹爽身边那几个狗头军师秦亮与很多人都能相处。这个夏侯玄还记得秦亮抄过的诗对秦亮印象不错。 虽然表叔令狐愚评价夏侯玄“装什么清高”但夏侯玄的长相挺俊、气质儒雅形象不错秦亮并不厌恶这个人。只是夏侯玄不太像是武将在这方面给秦亮的印象、比颇有威仪的郭淮确实有点差距。 秦亮在都督府还意外见到了司马昭。 夏侯玄引荐司马昭时秦亮先揖拜。司马昭回礼两人都颇有兴趣地相互打量了一番。大概因为年纪相仿而且司马昭应该从他哥那里、听说过秦亮。 他们司马家父子三人的个子都挺高也都是长脸司马昭长得与他长兄有点像但眼睛没那么大。司马昭的皮肤也更好有点细皮嫩肉的感觉除了因为年轻估计也没司马师那么操劳。 高个子、不胖、长脸但有点奇怪司马昭与他的父兄一样、看起来就是不俊朗。五官单独看都没什么大问题凑在一起的感觉却不怎么协调。相貌完全不如旁边的夏侯玄外观简直是云泥之别。 不过司马昭这等人物相貌、年龄什么的并不重要了。 司马昭刚成年就是乡侯不像很多人拼了老命才是亭侯。刚出仕、则是两千石的典农中郎将起步溜达了一下找人上书吹嘘几句干得很好、但好像又不知道好在哪里便直接干到九卿级别。现在年纪和秦亮差不多大没做几年官已经封了征蜀将军、在此役中的地位仅次于曹爽和夏侯玄。 秦亮也懒得管那么多他与两位大人物寒暄了一番意思到位很快就告辞走了。 时间并不充裕郭淮出发的时间就在下月。因为是前锋所以出兵要比曹爽的主力早。 秦亮带着两个随从便开始寻人问话先是找刺史府里走过蜀道、熟悉秦川的将士然后他又去了骆谷口附近找官吏屯民询问。 不出半个月秦亮从洛阳专门准备的佐伯纸、便消耗了将近一半。幸好他早有准备不然这么多图用简牍、不知道有多重。 据说这些纸张不容易保存但秦亮也不是为了存档反正能保存几个月就已足够。 图当然不准确但比他在洛阳看的简牍要详细得多而且不限于傥骆道的路线。因为傥骆道近太白山所以太白山周围的河流、地形、水源情况他都会询问。 果然不出秦亮所料根据走过傥骆道的老兵叙述傥骆道上有多段路找不到水源。而且郭淮显然知道他在准备出征时备了很多水袋和葫芦。 很多事都来不及做了秦亮只向郭淮提了个要求制作一些加长的步兵矛。长矛最容易制作长安城就有制作兵器的作坊一根木杆加个铁矛头而已。 二月上旬前锋近万众挥师出兵。 此时曹爽与他的参军谋士们还没到关中但估计已经率领中外军离开洛阳。 秦亮跟着中军离开长安城之后便往西南方向进行关中平原的道路又宽又好走。但刚渡过芒水(黑河)秦川的山影便出现在了天边仿佛是黑云压境。 很快大军到了骆谷口先扎下军营然后分批进山。 前一天大伙还在一望无际的平原上刚进骆谷口景色便是骤变。秦亮仰头观望特别是道路西边的那片山又高又大、形成山脉一眼望不到头人也不可能爬得上去。 两边都是大山秦亮回望长长的军队忽然觉得、千军万马在这里都显得十分渺小。 不几日便开始有栈道、过索桥军队走得并不快遇到损坏了的设施还要停下修理。 秦亮看着荒山野岭上的险峻栈道只觉得除了军队、估计没人愿意走这样的路。战争的残酷还没打就能体会到为了弄|死对方、这种非人的地方也愿意来。 道路非常难走高低落差也很大极费体力很多地方都不能骑马、除非不怕摔下山。一路上几乎没见到人烟完全是风餐露宿。估计身体差的人扛不住这样的旅途得死在半路上。 说不定曹爽和他的谋士、只知道傥骆道的路最近进山后只有大约四百里但等亲自来了看到这副景象估计他们也会懵。 每到山口秦亮会带着杨威等人在周围转转。到了傍晚军队安营扎寨他便翻出之前画的图进行修改。 这时郭淮路过好奇地驻足看了一会秦亮忙起身揖拜。郭淮道:“山太多不好画我们是记在心里。” 秦亮顺着他的话道:“将军言之有理仆是第一次走傥骆道随手画一遍、倒记得牢一些。” 在军中他不再以亲戚相称。郭淮听罢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嗖”地一声顿时周围许多人都侧目看向山林里不知什么动物一闪而过。 接着山间传来了“嘎……”长声幺幺的鸣叫仿佛有回音一般。此时太阳已经被大山挡住光线有些黯淡这样的声音顿时叫人觉得十分瘆人。 正文 卷二 第一百三十六章 凡事看开点 记得有一句话:世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就成了路。 秦川中有很多山谷、河谷地傥骆道之所以能通四百里乃因有人走、有人修。 除却主道沿途还有多个山口各处仍有人活动过的迹象。秦亮探察地形时、也不得不感慨世人的探索欲确实很强。 郭淮军在骆谷一段行进时会偶尔修缮道路因有栈道和索桥。但等过了一处名叫华阳集的地方再通过一段回旋上升的路便没再遇到栈道。道路虽在山谷中、大部分路段却不算狭窄。 此地距离兴势山与乐城蜀军距兴势山的路程已是差不多远。秦亮很想催促郭淮加快行军速度、以便抢占地形。 因为之前魏军在骆谷段行进时经过的大部分地区、是寥无人烟的山林;那时蜀军还真的不一定知道魏军来了。所以郭淮前锋过了华阳集之后说不定能出其不意先占地势!不试试怎么抓住机会呢? 但秦亮终究没有多嘴。 这郭淮在西线干了半辈子的仗他要是不懂军事常识秦亮是不信的。 有时候事情就是这样你以为自己聪明、能看到下一步说不定别人看的是下面五步。 于是前锋军依旧不紧不慢地前进到达形势山时总长四百来里的傥骆道一共走了十余天。 “下令全军戒备各营择地构筑营寨。”郭淮一看到山上的旗帜便立刻大声下令。 旁边陆续传来了“喏”的应答。 远处有人、有蜀军的旗帜正在一个山口活动。郭淮选择扎营的地方便在其东北面的另一个山口停在此地确实比较稳。 两军遥遥相对一副谁也别想打谁的架势。 但后面还有曹爽的近十万大军郭淮前锋居然不趁对方也立足未稳、拼一下? 此时此刻秦亮算是彻底明白了:郭淮应该是与某人做过交易。某人压根不想让曹爽赢…… 本来邓飏那蹩脚的单路突进方略赢面就很小但事情也怕万一。万一蜀军那边犯了蠢把魏军十万大军放进了汉中盆地那真的可能大力出奇迹了!所以魏国大臣们一定要堵住这个万一郭淮就是堵住漏洞的塞子。 谨防曹爽运气爆棚莫名其妙地干下了汉中盆地。彼时魏国便可直接威压蜀汉、改变西线的形势那还了得?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影响大势的丰功伟绩、并非谁都能承受。后来的钟会、邓艾如果想明白了这个也不会稀里糊涂就挂掉了。那司马昭自己不会打仗就把别人往死里坑。 估计曹爽心里也比较清楚所以他的心思不在军事上一直在干拉拢的事。把司马昭弄到副将的位置、分一大碗羹还有郭淮什么的也不是曹爽的人。曹爽意思大概是:有了大功、大家一起分享我吃肉你们都有汤。 但曹爽还是太年轻了别人可能更想要的结果是:我吃肉你去|死。 秦亮心道:这踏马还进攻个鸟。 站在山口观望的郭淮忽然转头看着秦亮。郭淮的目光十分锐利好像能看穿别人的心、让人有一种无可遁形的错觉看得秦亮心里也是一紧。 不过秦亮早就有心理准备他之前便已经隐隐约约感觉到、此役迷雾重重因此遇到这样的情况、他也并不意外。 秦亮一脸茫然地转头与郭淮对视目光很坦然地看着郭淮的眼睛:“外姑公怎么了?” 之前秦亮在军中都是称呼郭淮将军这会再次把亲戚的关系搬了出来。 郭淮遥指前方道:“前面的谷地就像个大盆我军一进去万一作战不利后面路口狭窄、不好退兵。仲明可有良策?” 秦亮点头道:“外姑公早有准备应无大碍。我们先看看情况。” 郭淮缓缓点头眺望远方发出“唔”地一个声音他的站姿依旧四平八稳颇有官威威仪。 局面是相当草蛋秦亮却并不沮丧。 如果是那种一根筋的忠直人士、看到这种情况应该会很生气。不过秦亮暂且也是一肚子私利所谓天下乌鸦一般黑凡事看开点、心里就会好受些。 此刻秦亮心里已经有了数此役的重点不在进攻而在于兵法上的一个术语、叫做:退战。 战争的目标有时候不一定是弄|死对方也可能是保全自己只要达成战役目标、那么就是成功的作战。这样的战例有不少在后世不算稀奇。 秦亮若是谋划退战便没有问题。 因为即便是司马懿也不可能愿意看到十万魏军、全丢在这荒山野岭里那真的伤筋动骨了。西线立刻就会全线糜烂大家抱团一起死?那可不是好主意。司马懿只是不想让曹爽赢但也不想把整个大魏彻底搞烂抱负社会。 不过来都来了秦亮还是在周围找眺望点想亲眼看看这兴势山。 别说古人没有测绘工具但对气候地理的琢磨很有一手譬如修长城的线路就很巧妙。这兴势山的名字取得不错山太太肉眼看不出形状但若是落到纸上山谷山形真的有点像个“兴”字还是简体字或者草书的兴。 蜀军堵住的山口就是兴字的左下角。魏军则在左上角第二笔的山口不过来路在右上角的山谷。中间有一片的谷地加起来得有个足球场那么大谷地地形不平但起伏不大。 只不过那一“横”很不规则好像是有几座大山挤在了一起形成了蜿蜒的一道横贯极长的高高山脉。 难怪王平会派人堵这里魏军若想绕道就得绕过那片横贯山脉绕很远的路、而且也不知道能绕到哪里去。说不定绕行了半天前面又有堵截。 秦亮觉得绕行侧击的机会不太大倒可以派侦察小队去看看。但他暂且已不想多言郭淮说什么就是什么。 于是魏军前锋就堵在这里一连观望了两天一箭也没放。两军相安无事。 傍晚时分秦亮跟着诸将一起到中军帐中吃饭。条件有限每个人面前只有一张草席饭菜都摆在地上。 见礼罢郭淮回顾左右说道:“过了前面的大谷南下还有很长一段山谷两侧山势没那么陡峭可以布兵。我军兵少若冒进入谷恐遭伏击大败。” 众将纷纷附和“幸得将军沉稳不然仆等的性命便要葬送在此。” 郭淮在雍凉地区当了很多年的官手下估计都是自己人。秦亮也跟着点头称是。 “蜀军早有准备如今受阻该当何如?”郭淮询问道。 马上有人说道:“等大将军率大军前来再做打算。”又有人道:“俺们兵不足万进谷白白送命还是等一等好。” 郭淮看向秦亮:“仲明以为如何?” 秦亮沉思片刻依旧点头道:“幸好将军早有准备我们方不至于大败。” 郭淮的眼睛里顿时露出了满意的神情。 部将抱怨道:“本就是大将军的谋士邓玄茂有问题叫我们走傥骆道一路过来被堵实属意料之中。” 秦亮的话很少只等郭淮开始干饭他也跟着拿起了筷子和饼。 这时秦亮不小心把一点麦渣滓掉到了席子上他便埋头那手指轻轻蘸了起来小心放进了嘴里。军粮从傥骆道运过来这条道有多艰辛、秦亮是亲自走过来的何况他还没负重搬东西只是空手行走而已。 忽然他发现、郭淮在观察着自己的小动作两人对视了一眼什么也没说。 各营又驻扎了两天郭淮终于有了点动静他一早便派了一员参战出动了好几百人、在中间的大谷里步阵。然后派出轻兵上去挑衅。 蜀军那边已经在山口构筑了营寨工事还把写着“刘”字的红色军旗插得满山都是听郭淮说这里的蜀将可能是刘|敏。但不管魏军怎么挑衅叫嚣蜀军就是不应战。 敌军明显就是想打防御战当然不听魏军将士的叫骂。于是双方操着口音不一样的话又开始大声对骂语言的发音不同可是内容仍然充斥着对别人母亲的喜爱、这一点区别不大。 不料魏军前排的人骂得起劲走得太近忽然挨了一通弩箭受伤多人只得收兵退回了山口。 次日一早郭淮再次调兵出阵这次超过千人形成了整齐的几个方阵并推进到近战范围。双方在山口一通拼杀蜀军营寨藩篱被破坏很快魏军又鸣角收兵无甚进展。 此地四面都是大山一时间也搞不清楚蜀军究竟来了多少人但随着时间的流逝、人好像是越来越多。郭淮军驻扎在山谷里动弹不得不过防御倒是颇有章法收住了关键的地方并未遭到反攻。 直到三月下旬有消息传来曹爽主力已通过了骆谷段兵过华阳集。不两日曹爽便调来了第一批数千中外军精锐并催促郭淮继续进攻。 正文 卷二 第一百三十七章 以德服人 没过多久曹爽率军、已至兴势山的东北方向二十多里的大谷内便不再前进。因为再往兴势走的这段路很狭窄、地形起伏很大七八万之众不可能摆到崎岖的山路上。 秦亮收到了传令召他去曹爽大营议事。 事情到了这一步各方都各自使出了三板斧秦亮渐渐预感到、或许差不多该自己干点事了。 一大早秦亮就起来了。郭淮把他叫到帐篷里一起吃了早饭郭淮竟然要亲自送秦亮等人、并且走了很长一段路。 走了挺远之后山谷里仍然成长蛇阵一样排布着帐篷到处都是人。曹爽最近又调来了几千人加上郭淮的人马这段山谷里根本摆不开。蜀军已经控制了前方山口现在此地堆再多人都是枉然。 前边兴势山倒是有个大谷、单是开阔地都有足球场那么大但旁边的山口就有敌军魏军也不敢把军营设在别人眼皮底下。 “大将军可能会问起仲明前方的军情。”郭淮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终于说出了一句话。 平素一向很有官威、叫人敬畏的郭淮仿佛不能被忤逆半点此刻他倒忽然显得有点紧张语气也亲切和蔼了不少。 秦亮看了他一眼好言道:“将军请放心仆只需如实禀告。” 郭淮连续点头眼睛看着地面道:“当然应该这样的都是为国家尽忠。” 有些话确实不太好明说。那些号称自己是直肠子的人或许只是因为面对的事、都太简单了。 郭淮道:“仲明路上慢些……对了汝外姑婆对汝是真的满意私下夸过两回了说王公渊找了个好婿。” 秦亮谦虚道:“多谢外姑婆慈爱之心。” 郭淮又道:“仲明若是吃得惯太原口味回长安了叫汝外姑婆多做几顿吃。” 秦亮笑道:“外姑公不嫌我吃得多那仆便恭敬不如从命阿。” 郭淮也皮笑肉不笑道:“我还舍不得几餐饭食吗?” 秦亮揖拜道:“外姑公留步仆告辞了只待议事之后便尽快返回前锋军营、回禀外姑公。” “对早去早回这山里天黑后蛇虫什么都有。”郭淮道。 秦亮等三人牵着马往前走了一段路他回头看了一眼再次向郭淮揖拜。 身后的熊寿说道:“郭将军虽威严对府君倒是挺好。”杨威发出了“哼哼”一声。 秦亮听到这里回头看了一眼目光从两人的脸上扫过口上只是随口道:“是阿。” 看熊寿的表情他应该根本没看明白是咋回事边都没摸到。而杨威似乎要更懂官场一些难怪都是寒门出身杨威以前在中外军的官却做得更大。 秦亮抬头看了一眼大山之间的天空又道:“山里的昼夜温差确实大已是初夏季节早晨还挺冷。” 三人骑马走过一段将近十里地的山谷谷中很远也零星有魏军军营。然后便进入了崎岖的山路上下的坡都很长。因为 走过一遍所以秦亮知道只要过了这段山路路就好走了。 人少就走得快因为不会走走停停堵在路上有些路段还可以骑马。秦亮等人走了二十多里地到了曹爽军营路边草叶子上的露水都还没干透。 宽阔得可以轻松摆下一座村庄的山谷里大片的帐篷、营寨出现在眼前场面十分大。实际上谷口本来就有座村庄西北方向纵深更远的平坦土地上、甚至还有很多庄稼地。不过这里的人口应该是蜀国的人大军来之前就跑光了。 至少几万人马聚集在这里营地简直一望无际。可是看上去似乎依旧没多大的气势实在是因为两边的山非常大、在气势上太有压迫感。 不过魏军并不渺小因为人们来这里、不是为了把秦川掀翻;大伙真正想要毁灭的同样是人而不是山脉大地。 秦亮来到村庄里被带到了一座瓦房院子只见那些房屋的斗拱下面、还有特色的木柱子。接着他便走进了堂屋只见曹爽等十来个人正在里面。 曹爽这么胖秦亮有点难以想象、他怎么走过了那些栈道和起伏很大的山路。 “大将军召见亮特来拜见。”秦亮揖拜道。 曹爽一脸凝重皱着眉头点了点头没吭声。 在场者、全是级别很高的人都督雍凉的夏侯玄、征蜀将军司马昭连参军谋士邓飏等人都是尚书级别的官员。不过其中有个文官模样的人秦亮不认识看绶带应该品级不高。 秦亮进来之前堂屋里就在争论这会又说了起来。秦亮便暂且坐在靠后的胡床上旁听。 “请大将军下令把邓飏、李胜二人拖出去斩首!然后撤军。”那陌生文官开口就语出惊人。 只消一句话让刚刚还注意秦亮的人们立刻侧目看向那文官。 邓飏气得脸都白了指着文官的鼻子直呼其名:“杨伟汝找死!” 秦亮看了一眼邓飏顿觉此人的水平确实不行白瞎了那么大的官。 这个杨伟、秦亮从来没听说过要么是地方官、要么在洛阳也是小官。邓飏居然和他争论。 其实要想“说服”对方还得像郭淮一样真正对权势全身心投入、自带威仪和威慑力的气质如果手里还有影响对方前程的权力那便更有说服力了。但如果对方已经完全不怕自己或者自己毫无威慑力仅靠辩论、很难辨出什么结果。 眼下杨伟显然不怕邓飏报復。 秦亮一向看不惯邓飏但对这个杨伟的第一印象也不太好。并不是说与坏人作对的人、就一定是好人有可能都不是啥好人。 曹爽发起伐蜀之时顺利得简直丝滑几乎没人反对当时这帮“忠直敢言”的人都干什么去了? 邓飏怒道:“刚遇到敌军马上就想后退仗是这么好打的吗?” 李胜的声音道:“请大将军继续调集重兵再增兵褒斜道并从子午谷出兵、以破兴势之局。” “八九万人还不够粮草呢?”杨伟道。杨 伟还想继续辩驳曹爽紧皱眉头、忽然开口道:“行了!” 曹爽把目光投向秦亮“前锋战事境况何如?” 秦亮拱手道:“前锋郭将军刚到兴势山谷口就有蜀汉军和旗帜蜀汉军已先行占据了谷口。郭将军派人挑衅敌军坚守不出。后来我军几番攻打因敌军占据地形只顾龟缩防御不易有进展。不过郭将军亦有准备并未有败绩。” 他没有说半句慌但同样一件事用不同的说辞、可能是相反的意思。比如刚到兴势时蜀军来了多久准备如何、有多少人;郭淮“几番攻打”是怎么攻打的打一下就开始退还是拼死冲杀? 秦亮还没说郭淮在大路上磨磨唧唧毕竟曹爽也没问、只问“战事”。 曹爽却忽然来了一句:“仲明不劝我退兵?” 秦亮稍微沉默了片刻才揖拜道:“请大将军明断。” 这时夏侯玄道:“太傅听说运粮的骡马缺水粮草转运也很艰难他在信中也谈了很多利弊。” “现在来劝我?”曹爽道他脸上的肥肉已经变红了。胖的人脂肪多曹爽的脸变红、便是真的情绪很上头。 不过劝说的话由夏侯玄来说确实更让曹爽重视毕竟夏侯玄是自己人。 夏侯玄道:“太傅并未劝大将军那些话只是私下的信件。” 司马师的结发妻夏侯徽便是夏侯玄的亲妹妹。虽然夏侯徽已经死掉了但两家毕竟做过姻亲还保持着私人书信往来、实属正常。 夏侯玄神情很沉重忧虑说道:“太傅其实说得有道理大将军切勿意气用事。当年太祖与刘玄德争夺汉中便是在争险地时损失惨重愍侯(夏侯渊)因此战死。大将军不可忽视危险。” “嬢的!”曹爽忽然大骂了一声。连夏侯玄也被冷不丁地吓了一跳。 众人都愣住了堂屋里顿时鸦雀无声。 似乎唯独秦亮早有心理准备因为秦亮以前就观察了出来、曹爽的脸一红就是真的动气了。上次杀尹模的时候曹爽也气得红了脸杀完才似乎有点不高兴。 “全都是!”一把竹简忽然被曹爽扔出来“哗啦”一声满地都是。 话音一落堂屋里继续死寂。不怕死的杨伟过了一阵才缓缓俯身从地上捡起了一份竹简左右看了一眼却把目光留在了秦亮脸上。可能他觉得秦亮年轻、思想比较单纯而且曹爽还专门问了秦亮的话估计秦亮说得上几句话。 杨伟把竹简递了过来小声道:“钟稚叔写的。” 他说的就是钟毓大名鼎鼎的颍川士族出身、钟繇之子。钟会就是他弟弟。 秦亮与钟会比较熟便忍不住看了一下上面的内容。 简牍上大概写着:仆以为运筹帷幄不需亲自带兵作战。王道的做法是以德服人。看到有机可乘才进形势不利就退伸缩自如才是大丈夫。请大将军多想想阿! 不错以德服人确实境界更高。 正文 卷二 第一百三十八章 誘惑极大 曹爽问了一些前锋的军情然后叫秦亮回去催促郭淮、加紧攻击兵力若不够中军可随时增援。 秦亮在村子里的中军行辕吃过午饭到下午才带着两个随从启程返回。大山里太阳落得快不过秦亮等人回到郭淮军中时太阳仍在山顶。 郭淮立刻屏退左右问议事情况。 秦亮道:“很多人劝大将军退兵但大将军尚未拿定主意。将离开时仆得大将军要求、回来后催促外姑公继续进攻。” 他停顿了一下又道:“议事时争吵得厉害。不过仆经常在大将军府遇到这种情况倒也习惯了。” 郭淮听罢沉吟不已似乎欲言又止。 秦亮见状便不动声色道:“仆只是如实禀报前锋军情敌军已经占据地利、外姑公也没什么好办法。” 郭淮听到这里顿时强笑了一下神情也似乎稍微放松了一点淡然道:“确是如此仲明是明白人。”他说罢便叹了一口气作势好像要起身。 这时秦亮忽然说道:“蜀军会堵我们的后路罢?” 郭淮立刻又重新坐了回来一脸诧异看着秦亮。他当然不是对秦亮的说法诧异因为不止秦亮一个人、在考虑这种可能。郭淮估计是觉得意外、秦亮竟忽然有了主意。 因为秦亮在军中已经有一个多月一直在摸鱼做的是前锋参军谋士、其实什么谋都没有。说不定郭淮还觉得秦亮之前那个颇有谋略的名声、只是浪得虚名而已。有时候郭淮主动问策秦亮说的话基本也是、说了等于没说。 现在秦亮主动说起了正事郭淮脸上是掩不住的惊讶神情。 秦亮又道:“蜀汉大司马蒋琬在涪县(绵阳附近)从调集人马、到走金牛道花费的时间估算这会也快到汉中了。仆若是蒋琬必不甘心白跑一趟得想方设法反击。” 郭淮听罢也点了点头。 这种想法十分正常。当初秦 亮在淮南能说服王凌和孙礼反攻除了大家的关系处得还行的缘故也是因为、挨揍的一方本来就容易产生反攻的冲动。 郭淮道:“可是蜀军要怎么反击和堵路?走褒斜道或是找小路?褒斜道的斜谷口、离傥骆道的骆谷口确实不远但蜀军也得先进入关中平地。目前关中空虚确实是一个法子但仍很危险;搞不好被魏军反堵斜谷口、进退不得。” 果然说到跑路、郭淮一下子就变回了明白人对用兵之法说得头头是道。 秦亮拱手道:“外姑公言之有理所以仆估计是找小路。” 郭淮沉默了许久说道:“不容易办到人们数百年才陆续在秦川中开辟四条通道蒋琬要临时另辟蹊径不好找。” 秦亮道:“但誘惑也极大。一旦蒋琬能把傥骆道前后堵死不用打、便能把魏军近十万大军饿死在山谷里。彼时大魏西线空虚、半壁糜烂蒋琬便有机会在顷刻间据有雍凉大片地盘这可是当年诸葛孔明都不敢想的事。诸葛孔明北伐了那么多次也只是想占据陇右而已。” 秦亮接着沉声道:“这么大的机遇完全值得蒋琬冒险。” 这时光线渐渐变暗了二人不禁侧目看向账外大白天的多半是最后的太阳光、刚被西边的大山完全挡住。郭淮的目光、却并未因为光线而黯然反而更加明亮。两人的位置也不禁挪近了一些。 有时候危险就是来得这么悄无声息在大祸临头之前、人们都很难真正感觉到。 据说当年魏延出奇策、想走子午谷奇袭关中但秦亮觉得那个奇策的机会并不大因为魏军西线的有生力量并没有被消灭。魏延要对付的不是长安的城墙、而是人;就好像魏军入秦川不是为了把秦岭给掀翻。 反倒是这次蜀汉有扭转乾坤的可能。当然大战继续之下华夏的人口还得进一步下降恐怕不是什么好事。 曹爽就像一个输了五百文钱的赌徒在那里恼羞成怒。说不定对面的赌徒已经盯住了这边的全部家 产根本不是那五百文。 沉默了一会秦亮忍不住又道:“外姑公调偏师一部与仆仆去找小道并提早戒备。万一蒋琬真的胆大如斗、剑走偏锋我们破坏了其策略便是退战中的首功。” “退战?”郭淮沉吟道。此时还没有退战这个术语听起来确实有点奇怪退却叫战。 郭淮的神情看起来、似乎还是觉得有点难以置信稍有犹豫。 秦亮想起了后世营销的策略不能让对方有太多犹豫他便加强了语气斩钉截铁地说道:“五百!仆得五百精兵可定鼎全局!” 摸鱼者秦亮的言论忽然变得非常激进。而且他也不像郭淮、对于之前的事遮遮掩掩此刻秦亮直接赤果果地说道:“要是真撞见了蒋琬外姑公派的兵、是主将君得主功、仆得次功。” “唔。”郭淮一脸沉思。 秦亮马上又沉声道:“二百!仆只要二百兵。” 郭淮终于猛然抬起头来不再犹豫开口道:“仲明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我给汝五百兵去盯着蒋琬。” 秦亮松了口气抱拳道:“外姑公英明!” 郭淮道:“大将军尚未下令退兵前锋的兵马不敢走。我给仲明的军令调兵理由是探路、寻找绕行的进攻道路同时防备敌军袭营。” 秦亮点了点头又道:“若真撞见了敌军仆先顶在前面防守并立刻派人向外姑公告急。外姑公定要尽快增援。” 郭淮道:“仲明放心。彼时大军应已退兵我亦出了兴势山东北的山谷收到消息、全速行军两天内援兵可至。” 秦亮想了想觉得问题不大。郭淮做前锋的时候有点磨叽但这回是事关跑路郭淮没有理由不快速增援。 太阳被山挡住之后天黑得却比较慢。秦亮长舒一口气观望外面的大山时依旧能想像到火热的太阳、仍存留在山后的天空上。 正文 卷二 第一百三十九章 押宝者 四月中旬秦亮得兵五百余众遂北行。 军中最大的武将、是一个步军部曲督名叫马述。并不是马谡所以应该还是比较稳。 傥骆道北段称为骆谷、南段称为傥谷。 秦亮带着人马离开兴势山附近便先沿着傥谷走不到三天就到了华阳集。华阳集周围的山不陡、地势稍微平坦一些因此以前这里是个集市但现在此地早已荒废。 华阳集有大量魏军军营秦亮在这里居然碰到了司马昭。原来司马昭率领的兵马、仍逗留在这个地方根本没南下。 司马昭见到秦亮一脸惊奇而且目光很复杂、略带羡慕好像在说:汝这就要先跑路? 秦亮是得了郭淮军令的本不想多解释只是为了礼貌才谈了几句。 司马昭告诉秦亮蒋琬倒是益州刺史但听说蒋琬有病、不可能跑来秦川中蜀军要来、也应该是费祎。这事秦亮还真没听说但反正都是没见过的人、对秦亮来说没啥区别。 秦亮率军继续前进刚过华阳集不久很快又进入了深山谷地。路上简直惨不忍睹路边渴死了很多马骡驴甚至有牛。 尤记去年底在洛阳大将军府秦亮只说了几句话、其中有一句便是提醒诸公注意水源彼时邓飏那略带轻蔑“嗤”的冷笑、仿佛就在眼前。 现在好了终究还是整成了这副模样。 大哭声充盈在山谷夹杂着无数抽泣的声音仿佛山中飘荡着数不清的冤魂鬼魅。 这些运送物资的牲口应该多半都是官府所有但死了就要屯民自负。秦亮了解过曹魏实行的是记亩税法在这个税法下灾荒、牲口死亡等造成损失官府概不负责。官府只负责收税屯民饿死也得先交田税。 “哇……”一个汉子瘫坐在地上守着一匹死骡子在那里哭得比孩子还凄惨。看起来、他这辈子是还不清债了。 秦亮帮不了他身上没带钱财而且在这里嚎啕大哭的人实在太多。还有更惨的连人也死了。 不远处有个汉子便在地上不断磕头用关中口音念叨:“汝快醒醒俺怎么向阿母交代阿!” 众人见之无不神情黯然 。 秦亮等一众人有自己的事要做、顾不得这些民夫他们也没权力管只能继续往北走。众军每天赶路直到一个叫太白门的大山谷里扎下了营地。 此地已位于秦岭之巅太白山的南面。 之前秦亮经过这里时便已留意到……当时他还想起了一句话来着什么世上本没路、走的人多才有路。 现在回到这里秦亮埋头看着地上被踩实的土、更加确定这边经常有人经过。 秦亮带着小队人马继续往西走山谷里有很多碎石应该是一条河床、但现在是干涸的。 这时身边一个武将道:“道士会来这里北面就是太白山据说是离天最近的地方能采到仙气。” 秦亮发出一个声音又回头道“叫大伙就地歇会。” 杨威答道:“喏。” 秦亮从马背上取下包袱从里面掏出了一大叠佐伯纸翻看着上面自己画的草图。有些图画得很写意、难以辨认不过傥骆道沿途的总体形势他倒是通过各种方式、差不多已搞清楚。甚至有些地段他还目测估计了海拔落差数据。 他翻了很久图纸并犹自沉思回忆。 不知过了多久秦亮的手指沿着婿水、慢慢往北划然后指尖在纸上连点了两次。 这时他才察觉到旁边的目光抬头一看几个人也一脸好奇地看着图。其中那个马述也在看秦亮抬头两人顿时对视了一眼。 马述忍不住问道:“蜀军真会绕这么远的路过来?” 秦亮点头道:“有可能而且能穿插到傥骆道的路可能还不止一条。” 只要蜀军能沿着婿水、开辟出一条南北通道便可以大致沿着婿水从乐城直接穿插到傥骆道的西侧。 不过傥骆道已经很难走起码是开辟成熟的通道人们要离开主道、在秦川穿插的难度很大。 所以汇总各种因素后秦亮觉得、费祎可能穿插过来的地方有两条山谷;其中最可能的便是眼前这一条。 另一条在位于南边那座大山脉南面、还有一条不通路的横贯山谷也不能完全排除可能。秦亮只有五百兵、不可能再 均分兵力他必须把主要的兵力押在一处、就像押宝一样。最多再做些预警安排万一猜错了倒也可以尝试南下驰援。 而最糟糕的情况是蜀军两路同时进军那就防不住了。但费祎本来就是想偷偷断后路路难走、须要边走边修如果还兵分两路那简直是脑仔有病……除非费祎能提前猜到有人在守他;那么费祎就不会来了。 “唧!唧……”忽然半空传来了鸡叫一样的声音。 秦亮抬头看了一眼便看到了一只鹰一样的大鸟在盘旋。但应该不是鹰鹰的叫声不是这个样子可能是雕。 不过鹰好像可以驯化能提到侦察的作用可惜魏军中从来没有过那东西。 好几个人也循着秦亮的目光抬头看那只鸟。郭淮给了秦亮兵权所以秦亮在这里是比较受众人关注的人。 “今天先回去罢。”秦亮终于站了起来。 接下来两天秦亮派出了几组人、以三人为组分别去南北两条谷道探路。同时他自己也沿着山谷西行深入观察地形。 可能是这阵子一直琢磨山谷晚上秦亮做了个梦梦见费祎同时从两个山谷杀了出把他围在了中间!他立刻惊醒了过来才发现只是个梦。 秦亮从桐油布小帐篷里出来见天色已经开始发白。今早山谷里有雾汽两边的大山仿佛隐匿在云层里让人觉得有些可怖。 他深吸了一口气寻思了一会、觉得费祎或许根本不会来。 因为北谷探路的人沿着婿水折向南行后有一组人回来说前方已是人迹罕至的地方河岸全是荒山野岭。南谷的人则说山谷里灌木丛生、行进十分困难。 一时间秦亮也不知道究竟需要担心、押宝的敌军路线错了还是应该担心自己根本在瞎折腾、什么功劳也捞不到? 估计后者的可能性还大一点军队在秦岭中穿插确实不容易。等到费祎一边开路一边到达目的地说不定曹爽军早已补给不上、扛不到那个时候。 但不管怎样事情已经干到了这个地步秦亮觉得不能再拖延。正好五百人马已经休息了两三天他便带着人、去事先选好的两个地方安排武将们监督士卒挖工事。 正文 卷二 第一百四十章 虎威将军 时间已经进入五月太白山下的盛夏倒不炎热甚至早晚还有凉意。 秦亮不止一次在想费祎不会来了。 好在秦亮两世已经历过太多没有结果的等待习惯了失落的人生其实面对这样的事、也没什么大不了。费祎不来只是没有军功而已起码同时没有危险。 身边的随从杨威以前在中外军时是个骑督。骑督统骑兵五百是挺大的一个武将级别比那个马述整整高了一级;以前统骑兵一百的马军部曲督熊寿级别和马述一样。 秦亮坐在山上见旁边没有外人用随意的口气说道:“各兵有各将暂且没机会让你们带兵。这些兵是郭将军的人我不可能夺了马述的兵权。” 杨威开口道:“仆等投府君麾下便甘愿为府君效犬马之劳。带不带兵都一样做马夫亦是效力。” 秦亮听罢一掌拍在杨威的肩膀上。 就在这时忽见一人骑着马向这边奔了过来。秦亮观望着山上的许多人都纷纷瞩目看着那由远及近的骑兵。 骑士直接沿着横斜在山坡上的路冲到了半山腰然后翻身下马、不及到地方他便抬头大喊道:“敌兵来了!” 山上一阵哗然许多人还兴高采烈。危险来临之前人们的感受并不直观大伙挖了那么久的工事、现在的感觉大概只是不想白干。 马述的声音道:“简直神了!秦参军像是、能看到费祎的心思。” 秦亮心道:我要是有那本事也不用画那么多图、走访那么多地方脑瓜仁都想疼了、晚上还做梦。 他一时间没吭声终于缓缓地从地上站了起来又长长地吁出一口气。他继续眺望西边的景象接着又抬头、看向落到山顶的红彤彤的夕阳。 山巅之阳仍普照万方仿佛驱散了天地间的所有迷雾起伏的山间一片明朗。那山上的草木在风中摇动仿佛是观众一样在围观着荒山野岭山谷中的大战之幕。 但此刻秦亮倒更希望是阴云下雨的天气。那样的话山坡上潮湿路滑这仗不用打了几乎等于坐等军功。 可惜看样子老天不想让他那么轻松。 这时秦亮从怀里掏出了准备好的纸从里面挑出三张。三张都盖着印信上面写着同样的内容向郭淮告急请援。 “郭将军应在华阳集。三道文书尔等每隔两炷香、分批出发带上火把昼夜兼行。”秦亮道。 面前的士卒拜道:“喏。” 秦亮又挑了一员武将指着他道:“汝带兵东行到傥骆道上拦下所有运粮的民夫。除了留下看守物资的人别的民夫全部征召过来继续搬石头。” 武将道:“得令。” 秦亮“唰”一声拔出了佩剑深吸了一口气大声道:“兄弟们此役关乎大魏安危建功立业的时候到了!” 众军瞪圆双目举起兵器发出“赫”“赫”的喊声。 秦亮回顾左右正色道:“如今疆土割裂民生多艰困顿多年。结束混战者唯有大魏。天下太平九州统一 !” 将士们不见得有多关心大势但先站在大义的高地上、肯定没错。反正便是要告诉大家现在做的事似乎非常有意义。 果然武将带头高喊:“统一!” 众军齐声呐喊几百人的喊声、在山谷的回音中加强声音此起彼伏声势顿时不小。不知道的人、可能还以为魏军主力在这里正在准备发动灭国战争。 秦亮等了稍许抬起手示意又道:“诸位将士定要服从军令与安排。个人力量很小唯有团结一心、组织聚阵方能力摧山河。一旦散乱全都得死在此地!愿诸军共勉。” 诸将听罢无不肃然。 良久之后远处的蜀军越来越多大批人马陆续聚集、立刻开始构筑工事营地西边的山谷里很快就一片尘土飞扬。阵仗非常之大。不过秦亮并未被吓住反正敌军的兵力是绝对优势一万人与十万人现在有什么区别?反正都不会飞。 一队人马缓缓靠近其中一面红色旗帜上隐约好像写着“费”字。 司马昭说的没错蒋琬有病来的人是费祎。 很快那队人马去了北侧的山脚下好像正在那里观望。 此地正面的山谷是个坡道北侧靠太白山的方向、山势陡得像悬崖根本不可能爬得上去。唯有南侧的山能慢慢攀爬……所以对方跑到斜角位置应该是想看南侧山上的兵力布局。 那个观望的人、说不定就是费祎。但太远了秦亮看不清楚长啥样只能看到个人影。 南侧山上有疑兵秦亮在那里放了一些像长矛的木杆、并派人藏在灌木草丛中。从费祎那个角度看只能察觉山上布了兵但搞不清楚究竟有多少人。 而且人在下面连山后的地形也看不见。等蜀兵爬到了南山山脊他们会发现:上得去下不来山背的陡坡摔不死他们! 包括山谷正面的工事亦是易守难攻全是拖时间的伎俩守个几天一点问题都没有。 此地真正的突破口在南边费祎需要绕行数里还得翻越山脊;然后沿着南边那条山沟杀过来。 所以秦亮的准备一开始就不是死守此地。而是先通过工事、疑兵拖时间等南沟守不住了至少能有两天时间。 之后他会趁夜色把人马成梯次撤退并安排阻击的队伍。全军撤到下一个阵地再坚守一天那时郭淮的援兵也该到了……郭淮说的是两天内华阳集过来、急行军差不多能赶到。秦亮守三天便算是完成了关键性的战斗! 叫人心情紧张的一夜过后太阳还没升起蜀汉军立刻就派出了人、稀稀拉拉地沿着山坡上的斜折道路上来了。 费祎是蜀汉的大将军他恐怕是冲着全歼大魏西线主力而来可不会像郭淮那样打攻势一开始就相当干脆。 这时稀疏的蜀军将士沿着斜坡上的路已经走了一半多。 秦亮等人在正面坡上俯视下面那条路便像一个“之”字横摆在那里。石头砸下去很容易砸到人。 但秦亮抬起手、阻止了将士说道:“来人太稀这是试探。稳住别急先拿弩射。” “啪、啪、啪……”一通弦声响起斜坡上曲折的路上立刻传来了几声惨叫。 果然只是试探那些人挨了一阵弩射便立刻调头下山。 进攻没有丝毫停歇下一波来了更多人简直是无缝衔接。一帮人直接拿着铁锄等工具在山坡上挖了起来。刀盾手在前面攀爬后面的人在挖梯路。 秦亮看他们推进到了半坡便回头道:“推石头!” 众军一起把大块石头推下去小块石头往下砸。那坡上的敌军立刻往下跑跑得稍微慢的运气不好者被石头砸死砸伤多人又是悲惨的叫喊声一片。 但是蜀军后面拿着环首刀的督战队压了上来第二波人重新上来继续挖梯。同时南侧的山下蜀军也开始组织人手爬山。 军队行军时一般都是找山谷河谷若非实在没路、不会去强行翻山。但进攻的战场上很多没路的地方、人也能上去……之前那兴势山的地形还不如这里险峻所以非要进攻的话完全可以爬山强攻。 不多时只听见下方弦声一片秦亮抬头时便看见半空像雨点一样的弩矢。 旁边的杨威拿起橹盾为秦亮遮住头顶。但半空落下来的弩矢大部分都插到了山坡前后的土上只是偶尔才有运气不好的士卒中箭受伤。 坡顶前侧、挖了个平台魏军士卒稍微后退一点山坡下的弩就无法直瞄。坡顶上又有反斜面想拿弩箭射魏军、不太容易。 秦亮早就看过了从正面几天都攻不上来!敌军不仅在半道要不断被石头砸等靠近坡顶还有一道人工挖的坎需要攀爬。坎上的平台上有密集长矛阵等着他们。 攻正面就跟蚁附攻城似的攻城还不会挨那么多石头砸。若是蜀汉军头铁、只攻正面秦亮在这里守几天简直轻松。 但蜀军已有人沿着山沟过去向南摸索探路去了…… 第一天的战斗充斥着各种忽悠和乍骗等蜀军通过多次进攻、爬山大概搞清楚了状况太阳已落到了西边的山下。大片蜀汉军人马开始在各处在鸣角收兵。 这时山坡下才有人大声喊道:“曹将何人?为何无旗帜?” 魏军搞的是大军团建制这个步军部曲督只有一种旗帜、在这里没用。但其实秦亮军中也是有旗帜的不过是些五颜六色的布条没写字、看起来有点怪异。 过了一会秦亮便回应道:“大魏虎威将军秦亮尔等速速投降可免一死!” 他不管那么多先给自己封一个将军好像手下有好几千人吓吓这些竖子。果然身边的几个将士都不禁露出了一丝笑容。 山坡下的人又大喊道:“大将军言秦仲明如若归汉定可封侯拜相。曹魏篡汉虐|待人民使民骨肉分离将军切不可再助纣为虐!” 秦亮大声道:“汉孝献皇帝禅位魏高祖唯今大魏有一统天下之力可结束战乱。尔等偏居一隅勿要再负隅顽抗。” 此人难道想做诸葛孔明、骂死王朗?秦亮不等对方继续废话便回头沉声道:“可问候一番他们的女眷亲属。” 正文 卷二 第一百四十一章 退战 此地秦亮准备守两天。但是真正的压力应该只有小半天时间。 今天下午魏军会死不少人将非常难熬。秦亮觉得最后这半天时间自己有可能会翻船。 从一大早开始蜀汉军就发动了进攻。山谷间的喊叫声、惨呼声笼罩其中噪音“嗡嗡”回响。 正面的坡道上石头乱滚到处摆着尸体但蜀汉军依旧一次次地拿着铁锄在挖梯道。南侧的山腰上各处都是慢慢攀爬的人。 “啊……啊!”有个蜀兵大叫着忽然从山腰上滑落下去了身体很快就开始翻滚。山体的斜坡非常长蜀兵在半山腰一时间摔不死充斥恐惧的叫声持续了好一阵。 这时正面的敌军再次被打退了上面的魏军人群里发出了一片欢呼声。 步军部曲督马述看到战果脸都激动得红了又念叨道:“太神了!秦参军我们用五百兵挡住了敌军数万大军!看西边那阵仗没有数万、也起码有一两万。” 秦亮没吭声犹自坐在一条小胡床上手里握着剑、杵在地上。他没有跟着欢呼反而神情非常凝重、眉头紧锁。 下面的蜀军可不是在餸死他们是为了在正面保持压力消耗魏军将士体力、牵制魏军的有限兵力。 到今天为止费祎应该差不多搞清楚了状况包括附近的详细地形、以及魏军的大概人数。蜀军一部已经绕行到南边翻山去了他们的重点突破方向、已经找到。 但正面蜀军依旧不顾伤亡多次进攻、只为牵制魏军情况看起来很疯狂。费祎想尽快打通道路的渴望很强烈进攻节奏快。 战斗烈度恐怕比秦亮预计的更大。 到了下午果然蜀军完成了绕行、翻山、聚兵的过程从南沟杀奔而来了! 秦亮从胡床上站了起来伸手把剑从土中拔出转身盯着马述道:“我再带走一个百人队去增援马将军在此督战一定要顶住正面。把民夫也叫上去扔石头。” 马述拱手道:“秦参军放心。” 秦亮沉声道:“只要坚持小半天到天黑!白天不敢退一退就崩了。” 马述也感受到了秦亮的情绪正色道:“喏。” 秦亮点了点头叫上杨威等二人然后下令聚集在反斜面的百人将、带兵跟着自己去后方的山沟。 山沟里的地形十分狭窄最窄处横排只能摆下寥寥数人。秦亮等人刚到地方便听到了里面杀声震天。人们堵在这个狭仄的地方疯狂叫喊光听声音就十分瘆人。 秦亮带兵来到一段稍微宽敞的地方先列阵等待。刚才还在山坡上欢呼的这个百人队此刻已是 神情紧张。 蜀兵在督战队的催促下简直疯了一样!一些人攀附到了山沟东侧的陡峭山体上从侧面滑下来导致魏军侧翼的一些矛兵扔了长矛、拔刀去杀那些人。 许久之后敌军终于开始后退换人。 秦亮也马上下令道:“鸣角收兵。左屯刀盾先行上!” “呜呜呜!”急促的角声一吹前面的人群开始转身后退。不多时果然蜀军成排的弩兵在远处准备放箭。 魏军矛兵来不及退远的、伤了几人。后面的刀盾兵齐步上前弩兵从两翼鱼贯而出。 退下来的魏军将士里有人受伤椯息声与伤兵的痛苦申吟在耳边不断盘旋。 “杀!杀……”山沟对面一阵呐喊敌军再次冲进了狭窄地段。 “嚓”地一声响杨威在侧翼挥起环首刀、一刀横扫秦亮几乎听到了颈椎在猛力下断裂的声音。血水立刻被甩得满天飞。 而熊寿拿着戟直接反冲而出带着劲风的长戟砸下去木盾“哐当”裂了正面一个敌兵连人带盾被砸翻在地。熊寿的招数非常质朴就是靠重击杀开血路。 秦亮虽然也会剑术、身上穿着玄甲但他却没有亲自上前拼杀。 在熊寿的猛击之下魏军刀盾兵跟上反击杀得蜀兵一时间节节后退。 杨威和熊寿都是骑兵将领比较习惯横冲直撞。但杨威还是比较清醒的马上喊了一声:“熊伯松!” 熊寿立刻会意招呼身边的人退回了狭窄地段。 蜀军的步兵很快又压上来戟兵开路刀兵随后前面打成一片几乎变成了混战。山沟里的刀枪挥舞人声简直震耳欲聋血腥味与臭味在狭窄的谷中无法散去。 秦亮不断抬头看山顶的太阳只觉太阳移动得非常缓慢。 但无论如何必须要扛到天黑! 到现在整整两天两夜快过去了。郭淮说好的两天内、驰援一定到如果现在就能来那该多好! 也不知道郭淮还在搞啥情况紧急为何不昼夜兼行?华阳集离这里大概也就一百余里路除去报信的时间就算路不好走行军时间也完全够。如果一个白天或晚上几十里都走不了还叫啥“驰”援干脆叫爬援算了。 郭淮是战场老油条他不愿意昼夜行军、估计是为了保持军队战斗力以便轮到他面对费祎时能打得更好。 昼夜行军、急行军确实非常影响军队战力;但是曹爽有那么多兵可以后继增援郭淮又不是只有郭淮一股人马单独面对费祎。郭淮却只顾他自己完全不在乎秦亮的死活。 踏马的郭淮似乎就是个专坑亲戚的人。 好在太阳渐渐下山秦亮总算是熬到了天黑。秦岭中的白天应该比外面还要短一点。 蜀兵攻势一停秦亮立刻派出事先指定的百人队、先行前往阻击位置。 百人队由军中最高品级的马述亲自率领毕竟马述与将士们熟悉晚上用他更容易约束将士。 只要利用好蜀军将士晚上看不到地形、以及不清楚魏军部署的局限加上事先准备的石头和工事以有备击无备拖延一下时间是能做到的。等到魏军主力到达第二道防线阻击殿后的百人队看准时机撤退回来有人接应、便不会有什么大事。 不过情况确实比秦亮预料中、还要严重几乎没有什么容错率。 主要还是兵太少如果此时有一部还没使用的预备队情况会大不一样。 晚上的视线很近本就不容易控制军队所以大多情况下、带兵的人都不愿意夜战。但今晚不一样费祎已经摸清状况兵力也到达了南边那条山沟里极可能冒险夜袭。 趁敌军暂时没进攻秦亮不敢拖延随后便召集了剩下的人、赶紧离开此地。 众军列队快速东行。秦亮回头看时发现南边的山沟里、无数火把像一条大火龙一样在移动蜀军果然开始了追击。 忽然之间秦亮察觉好像有点不对劲负责阻击的百人队似乎没有留在阻击点已经散了? 秦亮看这形势脑子里顿时“嗡”地一声心道:我再也不相信姓马的武将了! 将士们也发现了情况不对劲队伍里骚乱起来。马述都已逃了秦亮不久前才拿到兵权、根本不是这帮魏兵的将领。 这下完了队伍里立刻有许多人丢了火把在夜色中撒腿开跑。后面负责牵马的几个士卒趁人不注意把马也给骑跑了。 杨威拔刀上去大声怒喝道:“违令者杀无赦!”一刀砍|死了个逃兵。但一两个人根本止不住溃散何况他们也不认杨威等人。 秦亮身边的兵受到了影响跟着乱跑的人正在增加最后几乎是一哄而散! “事不济也府君快走。”杨威的声音道。 秦亮回顾左右几乎所有人都在自顾逃窜只有杨威和熊寿一直紧随身边。关键时刻还是自己收的人靠得住。 场面简直混乱周围都是“叮叮哐哐”甲片碰撞的声音很多人把头盔也丢了。熊寿很快也把手里的长戟扔掉。 秦亮一边奔跑一边回头看了一眼只见整片山谷里仿佛都是火把就像满天的繁星似的但此刻看起来非常恐怖。 正文 卷二 第一百四十二章 山间正气 半轮夕阳挂在西边的大山上仅存最后的余晖。 大帐内曹爽问了一句:“秦仲明呢?” “死了。”在末席禀事的文官道。 文官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郭将军今早率军赶到太白门附近与贼军争险大战趁贼疲惫立足未稳、郭将军首战获胜。我军已逼退贼军至太白门以西并抓住了一些蜀兵俘虏。 据俘虏称蜀军被堵在山谷两天两夜、错失良机昨夜攻破秦亮军后、蜀将怒不可遏在追击时杀光了所有人。 五百人几近全军覆没!唯有昨夜负责殿后的人马率先临阵逃脱跑得快的一些人活了下来。余者无一幸免。” 曹爽听到这里“唉”地感慨了一声。 邓飏的声音道:“这些人回去的路上竟变得如此奋勇?” 杨伟冷冷道:“没有前军奋勇此时我军十万大军堵在傥谷前后不通、补给殆尽后果不堪设想!” 他稍作停顿又道“只可惜了秦仲明为了大魏军主力安危、从一开始便决心舍掉了自己的性命。有勇有谋一腔赤子忠心为国家不惜头颅。若士者皆如此国事何至于此?” 邓飏还想开口说话曹爽看了他一眼说道:“人都死了少说两句。五百人迎战数万敌军别说大战两天两夜没马上跑便是勇士。” 众人听到这里无不伤感。 杨伟道:“大将军说了句公道话。仆虽不识秦仲明但此等忠烈若再诽言只忧寒了天下人之心。” 这时有人嘀咕道:“能猜测蜀军要来断后路倒也正常可秦仲明怎么能摸得那么准、恰恰在费祎的来路上阻击?” 帐中无人能回答这个问题。 过了一会才有人接话道:“是不是校事府在费祎身边有奸细?” 曹爽也再次感慨了一声:“秦仲明阿。” ……秦仲明并没有死但也感觉快了。 昨晚他们三人先是跟着乱军跑路很快秦亮就意识到跑不掉。因为第二道防线的坡道很大还修了土坎工事这么多人争先恐后会被堵在坡道的小路上。 于是秦亮等人提前摸进了南边的一个山沟不料一些乱兵也尾随而来。蜀军追兵至在后面追杀。几个人慌不择路沿着山沟到处乱窜跑到下半夜仍是惊魂未定。 盔甲早就相互割掉绳索扔掉了三人浑身都是荆棘树枝挂出来的皮伤。 他们找地方歇到了天亮又在周围的山谷里 转悠迷了路。不过就算能找到路秦亮等一时也不敢出山蜀军现在已经占据太白山南面那条山谷了。 眼下最急迫的问题是先找水饿肚子都是次要的。这盛夏时节没水是真的扛不住太久。 三个人只有熊寿带了水袋、只剩下半袋水一整天早已分食完。 此时秦亮正背对着两个人一边往水袋里尿一边暗骂:我糙你玛阿、马述我糙你玛阿、郭淮! 他忽然意识到郭淮五十多了、老嬢估计早入了土又想起王氏风韵犹存便心道:我糙你老婆阿。 过了一会秦亮拿着有点温热的水袋递给了熊寿叹了口气皱着眉一脸严肃道:“如果只是喝自己的尿就算了若要喝这混合尿确实有点难以下咽。” 熊寿嫌弃地接过水袋说道:“俺反正不喝渴死算了。” 秦亮仰头看着西山仅剩一角的太阳叹了一口气低头继续观察着地上的土好像是有人走过的痕迹、不太像野兽。于是三人循着山沟继续赶路。 “府君!”杨威忽然沉声唤道。 秦亮抬起头也发现了半山坡上有几间木茅屋。 这荒郊野岭居然也有人住大概不是道士、就是猎户。他想起了马述说过的话:此地近太白山、靠天最近的地方道士喜欢来这里能采到仙气。 杨威道:“府君留在此地仆等上去打探军情。” 秦亮道:“人都快渴死了。如果折损了你们我也活不成一起上去看看。” 于是三人抽出了刀剑循着山坡上的小路向那隐约能看到的茅屋爬上去。 秦亮心道:若是猎户或道士便讨点水喝再拿值钱的东西交换食物。自己里面的两件里衬倒是丝绸的料子不过有点破了。 三人刚爬上去还没靠近茅屋忽然从屋后冲出来了五六个人!其中一人还拿着弓箭。 弓箭对准了熊寿因为熊寿的个头最大、至少看起来最有战斗力的样子。 秦亮等人立刻提着兵器站在原地片刻后他才看清楚对方六个人、其中还有个穿土黄色长袍的妇人看他们的打扮确实像是道士。 这么多兵器看起来不像是正经道士。但对方没有马上动手秦亮便立刻开口道:“大伙都冷静点打起来、汝等也不可能全身而退!无冤无仇平白死伤何苦来哉?” 黄袍妇人哼了一声打量了一番秦亮等人狼狈的样子问道:“魏兵?” 秦亮听她说话好像有点青州口音应该不是蜀国 人便道:“是的我们没有恶意只是想找点水喝。” 就在这时一个汉子靠近妇人唤了一声“师母”便在她耳边悄悄说起了什么话。 妇人听了一会忽然“嗤”笑了出来随即收住笑容问道:“汝真的往死人头上那个……尿?” 秦亮恍然说道:“真是缘分阿挺偏僻的地方你们有人看见了?” 妇人打量了一番秦亮径直收了剑转头接过一个葫芦往这边扔了过来。 秦亮用左手接住顿时发现里面叮咚水响他马上拧开塞子。 杨威道:“仆请先饮。” 秦亮没多想递给了杨威。杨威仰起头就猛灌了一口气等了片刻才把葫芦递给秦亮。 “哈……”秦亮大喝了几口惬意地叹出一口气把葫芦递给了熊寿。 很快三人便喝光了葫芦里的水还给妇人后又要了一葫。秦亮径直把剑放回了剑鞘以示回应善意。但他喝了水之后、体力渐渐恢复拔剑速度很快。 秦亮问道:“阁下等是道士?” 妇人点了点头。 秦亮若有所思地观察着他们。 妇人又道:“不是黄巾军黄巾军早已结束。我们只用符水救人不谋畈。” 秦亮道:“就算是黄巾军也无所谓我又不是大魏皇帝关我何事?” 他心道:若是黄巾军余党更好。刘汉统治者恨|死了黄巾军这些人是黄巾军、同时做蜀汉奸细的可能性就会小一些。 冒险害人者、总有动机。现在最危险的便是为蜀汉效力的人把秦亮等逮去立功领赏就是动机。 就在这时发生了点尴尬的小事。这妇人其实长得不怎么漂亮主要是脸上的皮肤不太好但不胖不瘦、身材线条有女人味而且她那个黄袍不够厚、胸襟略微有点轮廓走光秦亮几个月没碰女人、喝了水体力一恢复袍服竟然有了异动他只能假装不太舒服弯下腰。还好机智应该没人发现。 生命危险其实并未解除情况仍然糟糕但有些事是纯粹的化学问题、与理智对错等因素全无关系。秦亮就是如此即便死亡摆在面前、也能挺起堪称浩然正气。 “府君咋了?”熊寿最先问道。 秦亮摆手正色道:“没事喝急了一会就好。” 妇人观察着秦亮冷笑道:“水里有毒会把眼睛毒瞎。” 正文 卷二 第一百四十三章 知亮莫若岑 全天下的人都在打听秦川中发生的事。大魏洛阳城的人们更是时刻关注十万大军存亡、足够伤及国家根本。 只需两天两夜前线的事便已奏报到洛阳。 夏日骄阳、一大早刚升起就分外刺眼雄伟古朴的殿宇肆意建在平地上太极殿庭院宽阔而平坦。这里的人们即便听到秦川的描述似乎也很难想像那里是什么光景。 数十穿着赤袍的公卿官员、正在明净敞亮的东堂里。一个官员念着奏报道:“校事令秦亮率军五百于太白门西挡贼军费祎部数万众激战两日两夜秦亮及以下全军尽没为国捐躯……” 垂帘内的郭太后神情有点呆滞她事先已经听人说起了这件事此时再听仍不敢说话、怕人听出声音异样。好在奏报还在继续念她暂且不用吭声。 她的眼睛是干的但是喉咙感觉又咸又热有什么液体沿着鼻腔、喉咙往肚子里流愣是没有露到脸上。 此时郭太后已非常后悔心说年前就应该给他的毕竟他想了自己那么多次至少能让他临死前如愿以偿。她原以为自己还可以忍一忍哪想到事情会变成了这样。 她心里还很生气魏军那么多人却只给了秦仲明五百兵?她也气秦仲明简直是愚忠!满朝公卿都在为自己打算他去逞什么英雄阿。 郭太后的脑海中不禁又浮现出了秦亮的模样那诚恳而忠正的文人气质俊朗挺拔的仪表音容笑貌如在眼前。 官员念完了奏报郭太后尽力定住了心神开口道:“国家得士如此社稷方安。朝廷应追赠爵位。” 她想到自己活着就为了等死后的那个名。事到如今也只能为秦亮争取身后名了这是她唯一还能做的事。 朝堂上一时间无人反对司马懿也没吭声。毕竟给一个为国而死的死人殊荣既不过分也影响不了什么。 ……王家宅邸前厅刚刚听到消息的王令君、已直接瘫坐到了地上薛夫人等人急忙扶住她。王广也起身过来了一群人围住了她。 前厅里的人只有玄姬没围上去。玄姬一脸茫然面无表情心里放空了一般不愿去想这个消息是什么意思。 王令君脸色煞白说道:“不可能!他绝不是那样的人。” “唉!”王广叹了一口气。 薛夫人说道:“令君别急先坐着。” 王令君犹自摇头道:“必定是他们说谎!我们在他心里才是最重要的国家社稷并不是他不可能舍得丢下我们。还说什么忠勇无惧、临敌前已决意殉国是不是写错了?” 王广听到这里忙道:“此乃军中奏报还能向朝廷谎报军情吗?令君可不能这么辱没先夫。” 薛夫人小声提醒道:“先别说这些。” 王令君拽住王广道:“请阿父再问问是否有误?” “唉……”王广只能叹息。 过了一会王令君可能意识到了事情是真的终于坐在那里哭了起来清丽的脸上全是眼泪。 不是嚎啕大哭她只是一阵一阵地抽泣别人说什么话她也全然不理会只顾在那里发出“呜……呜”缓慢的沉闷声音。声音不大却持续了很久怎么劝也劝不住便像是活回去了、变成了个哄不好的孩童。 看到王令君在哭玄姬倒有点羡慕她。毕竟是明媒正娶的妻子夫君死了可以正大光明地当众哭泣并不是什么不得体的事。 有那么些人在劝解王令君玄姬听完消息、过一会就默默离开了前厅。 她径直回到前厅东侧的庭院穿过“咿咿呀呀”歌女练着歌喉的大亭子沿着走廊往里走到了那处以房屋围成的小院落。进了卧房她便径直坐在榻上。 外面隐约“叮咚”的琴弦声依旧可闻一如往常好像是很寻常的一天。 不知坐了多久玄姬感觉有点累便和身侧躺到榻上。 刚躺一会白氏便进来了白氏的脚步声骤然加快上来便拉了玄姬一把。玄姬毫无反抗地被弄成了平躺胸襟微微平摊后、倒觉得似乎轻了一点。 白氏观察着玄姬的眼睛说道:“别以为我不知道汝的心思!” “哦。”玄姬应了一声。 白氏想了想终于做出了一副和颜悦色的表情坐在了塌边好言道:“现在没人乱汝之心了罢?我与汝说个事知道尚书何晏吗?” 玄姬应道:“知道。” 白氏道:“何尚书有个侄子有意与我们结为姻亲明媒正娶。起先他们家嫌汝是妾生女并不愿意;幸好有何尚书之子何骏从中帮忙、极力在促成此事。何骏对汝的印象很好在他堂弟跟前说了很多好话以后大家若成了亲戚、还得好好感谢何骏。” 玄姬没吭声。 白氏劝道:“人都死了何况本来就是不可能的事汝就放下罢。何尚书娶的可是公主何家这样的家势又是让汝去做结发妻我觉得差不多可以了不要错过为好。” 玄姬依旧没有说什么感觉实在没有心力去理论。 白氏见状便道:“汝不反对便好。只等选好媒人我再与媒人商量。” 玄 姬还是没有争执反对白氏顿时轻轻吁出一口气脸上露出了惬意的微笑。 浑浑噩噩过了一天。玄姬次日才去王令君的庭院里她走上阁楼果然王令君正在上面、眼睛又红又腫。 俩人跪坐在几案旁沉默了一阵玄姬开口道:“去年在这里我唱陌上桑、令君跳舞多高兴阿。就好像是昨天的事。”她回顾左右又轻声说了一句“此地还是什么都没变。” 王令君“嗯”地回应一声。 “算了。”玄姬颓然道。她不愿意再去想什么唱歌跳舞什么最后那句“姑笑起来很好看不用多想几个月时间过得很快”。她全都想不起来了。 王令君忽然问道:“姑是不是想自尽?” 玄姬沉默了一会喃喃道:“没什么意思时间特别难熬。想着还有那么长的日子我便心慌不敢想、要怎么才能打发过去。” 王令君蹙眉道:“昨晚我听阿母说起白夫人和何家的那件事姑没有反对?” 玄姬闷闷道:“懒得和她说。” 王令君叹了一口气道:“夫君交代过说姑有什么事、可以找我商量。” 玄姬从鼻子里发出一个声音好像冷笑似的。 王令君看了她一眼说道:“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姑先不要急。” 玄姬顿时抬起头来目光停留在王令君脸上。 王令君道:“姑这么看着我做甚?我没有失心疯昨晚又仔细想了许久。天天与夫君在一起我知道他但凡有点活命的机会、他就会想尽办法保命没那么容易死。像奏报写的那样、决意殉国完全不可能的事。夫君多半是被蜀汉俘虏了他会立刻投降再设法逃回来找我们。怎么没人信我?阿父也是这样。” “是吗?”玄姬怔怔道。 王令君悄悄说道:“他有多舍不得我们姑还不知道吗?什么大魏社稷别说与我们比我觉得恐怕比不上、他在外面偷偷找的那个妇人……其实不带回来、我又不在意懒得管他。姑还得继续要挟白夫人。” 令君这么一说玄姬觉得心里似乎暖和了一些急忙用力点头:“我从不想与那姓何的扯上关系何晏父子都不是好人。” 王令君想了想道:“万一夫君真的死了也要先把尸首运回来安葬。姑不要想着自尽我把姑藏起来。以后姑死了我找人把姑悄悄埋到他的棺椁下面到时候我也可以名正言顺地遗言合葬。我们三人在一起的时候过得多高兴。” 玄姬寻思了一会问道:“若是卿先死怎么办?” 正文 卷二 第一百四十四章 不必在意 秦亮等人在山间茅屋中、已经呆到了第三天。 他只记得败亡的当晚几个人进的是南边的山沟想要出去、还得往北走先找到太白山南麓那条东西横贯的河谷。但蜀军费祎部控制了那里现在可能还是战场贸然前往几乎等于自送上门。还得多藏几日才敢走。 这几日的气氛非常微妙。其实何止是秦亮提防着道士们道士们也同样提防着三个败兵。 秦亮是担心道士们是蜀汉的奸细会出卖自己去领功受赏。并非完全没有这种可能费祎率军穿插之前派出奸细过来探路、是说得通的做法。 不过道士们给水给食物表现出了善意的一面。秦亮也就有了幻想更不好撕破脸。 而对于道士们来说败逃的军士本身就很危险何况道士里有妇人、其中那个“师母”甚至有些姿色。杨威与熊寿看起来都不像是善茬特别是熊寿那身肌肉、看着极具攻击性。 好在秦亮的形象不像是坏人而且两个汉子口称“府君”对秦亮很恭敬。这似乎给了道士们一定的侥幸心。 秦亮的相貌仪表似乎挺正派而且他外面的青色破袍服、料子很好衣边有精美的刺绣。白天天热的时候他只穿着又脏又破的白色里衬里面也是上等丝绸。看他的行头便是个有身份的人容易给人、仓廪实故知礼节的错觉。 于是双方都小心翼翼地、维持着此时的平衡。 秦亮三人住同一间茅屋晚上都不敢全部睡觉轮流起来在门窗边守着。主要不是防偷袭而是防着对方悄悄派人下山告密! 好在三天过去了一切都风平浪静再熬个两三天就能下山。 傍晚时分太阳刚被大山挡住。秦亮等人便在茅屋外面、用一个瓦罐熬煮菜羹并丢了许多熏肉进去都不知道究竟是什么肉、反正是某种野生动物。 “师母请君过去谈谈。”一个道士在中间的土坝上说道。 杨威与熊寿先后站了起来。 秦亮小声道:“别担心他们真要动手、也不会先动我。”他说罢抬头回应道:“这就来。” 没一会秦亮便向那黄袍师母走过去来到了小土坝的边上。下面是很长的山坡往下看非常危险。四面都是大山太阳下山后那巨大的山影、便仿佛某种人类无法理解的庞然大物。 师母独自站在山边别的道士都没靠近。而秦亮的两个人也在不远处默默地关注着这边的动静。 秦亮上前揖拜师母抱拳拱手 相互见礼。 “亮此番落难蒙受食水之恩。亏欠之恩情他日仙姑若有所求在下定当诚意回报绝不推诿。”秦亮径直说道。 他上来先承认人情主要是为了安抚一下对方。古往今来人们都挺重视恩报秦亮等人真想肆意干坏事的话没必要认恩、把自己放在道德的不利位置。 果然师母的神情似乎有些变化不动声色地观察着秦亮回应道:“贫道姓陆。” 她接着又沉声道:“君眼睛不要随便乱看易叫人误会紧张。” 秦亮心道:只是看看又不犯法。 他便说道:“在下并无歹意。” 陆氏从鼻子里哼出了一声道:“君若有何想法可以先说出来。君也放心我们不是蜀国细作。” 秦亮看了她一眼沉吟道:“五斗米道应已从汉中北迁了。” 陆氏道:“实不相瞒我们是太平道。” 秦亮略微舒出一口气说道:“太平道销声匿迹之后现在还真是少见。五斗米道受大魏厚待道义好像也差不多信那个的日子会好过点。” 陆氏轻声道:“世上好过的人、总是少数。” “也是。”秦亮点了点头。 陆氏又道:“既称府君便是个贵人。君为何要为一个村妇复仇?并去偏僻之地祭奠她、口述祭文还俉辱歹人屍首。” 秦亮笑道:“没什么原因就是想那么做。” 陆氏的声音道:“府君气度儒雅所为之事粗俗却让人敬佩。” 秦亮摇头叹了口气:“所为不过小事不如太平道当年那些人甚远。” 陆氏诧异的声音道:“君如此看太平道?” 秦亮转头看了她一眼不禁沉声道:“执国者为拉拢豪族、尽私公侯的世道黔首反抗不是正义之举吗?” 陆氏的目光变得十分明亮久久观察着秦亮的眼神终于轻声道:“君真敢说。” 秦亮道:“过几天我们走了这辈子可能也不会再见面我有什么不敢说的?” 陆氏听到这里忽然问道:“君乃饱读经书之人可知怎么才能成事?” 秦亮的神情渐黯感慨道:“有些大事做着做着、就会变得面目全非即便成功多半也只是一个新的轮回。仙姑不是说了世上好过的人总是少数。” 陆氏摇头道:“那反 抗还有何用?” 秦亮一脸嘲意:“不能总是那几家享受干了那么多坏事换换人不挺好?” “呵!”陆氏笑了一声笑得有点难看。两人又在山坡边站了一会默默地看着越来越黑暗的山影。 或许陆氏没有说谎他们真是太平道残余。又过了三天秦亮等依旧没什么事。 时间也大概差不多了秦亮等人当晚便把水袋、葫芦装满水向道士们讨要了一些肉干决定明早启程。那个缺口的破瓦罐也要带走在路上可以煮些野菜充饥。 最后一晚上秦亮仍不能放松心情。半夜他忽然就惊醒了渐渐回过神后暗忖:那些道士看起来不像是蜀国奸细应该没什么问题。 就在这时秦亮察觉到坐在破门板后面、正在值夜的熊寿在打呼噜! 秦亮上去摇了一下熊寿。 熊寿脑袋一摆马上伸手去抓刀鞘回头借着依稀月光看到秦亮的脸他脱口道:“俺睡着了请府君治罪。” 秦亮拍了拍他的肩膀没说什么。 接着秦亮轻轻打开房门便去屋子后面的茅厕。这里只有一间茅厕而且搭建在悬崖一样的陡坡边上若是蹲大的、还真的有点吓人。 他走到茅厕门口却发现门关着正想去掀门里面发出了“嗑”的一声。听声音是个妇人。 于是秦亮只得站在外面等了一会。很快里面的妇人开门出来正是那师母陆氏。她神情尴尬地看着秦亮两人对视了一眼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秦亮小声道:“不必在意明天我们就走了没人知道。” 陆氏颤声道:“我有夫的。” 秦亮愣了一下忙低声道:“我只说刚才难堪的小事。” 陆氏抬头看了他一眼却站着没走。 气氛顿时变得有点奇怪秦亮忍不住又看向她的身体脑子里忽然“嗡”地一声没有别的原因几个月没见过妇人、实在不好自控。他慢慢地伸出手放在她的手腕上又试探着往上挪。陆氏一动不动地小声道:“君一直看可以让君摸一下。但地方只有这么大极易被我的弟子察觉君倒是先走了我怎么说?” 只一小会秦亮便把手从她的黄袍里抽出来深深吸了口气终于把她从怀中放开。陆氏也默默地往前走没走两步路她又回头看了一眼却没看秦亮的脸、而是看他的袍服。两人忽然不约而同地长呼了一口气。 正文 卷二 第一百四十五章 恭敬不如从命 道士们不是长住这里只是返回魏国时、路过傥骆道不料在路上发现了军队他们才临时躲到了太白山南边的落脚点。 因此茅屋中的用品匮乏譬如装水的容器不够。 秦亮等人一早离开时只要到了一只水袋、一个葫芦。 不过事情也巧那次秦亮拿着尹模的头颅、去祭祀受害的村妇正好被他们中的某人看到了。大概是当时有个道士、正在司隶州的村子里用符水给人治病撞见了那事。 所以几天前那个道士一见到秦亮、就把秦亮给认了出来。 师母陆氏能让秦亮伸手进哅襟摸一下或许也是因为祭祀村妇那事、很合她的意。只不过片刻工夫、啥事都没做反倒让秦亮更难熬。 秦亮等人循着道士们描述的路线在山沟里转悠到下午总算找到太白山南麓的那条河谷。没有见到兵卒蜀军果然已经退走。 很快几个人找到了一条小溪便立刻上去补充水。之前三人确实是渴怕了于是那个盛混合尿的水袋、熊寿还没舍得扔。 熊寿正在溪边清洗水袋。但不管他洗多少遍那只水袋里装的水、秦亮肯定不愿意喝。 溪边有一棵树熊寿把脏的水袋靠在树干上拿另一只水袋一边挤、一边往里面喷水冲刷好像当成了水枪一样用。他倒了非常多的水进去脏水袋已经满了他依旧不停任由水沿着树干淌。 “不用清洗了。”秦亮招呼道“接下来走傥骆道不走小路。” 一行人当天就到了太白门然后上了骆谷道。 直到出了骆谷三人终于追上了一部魏军。秦亮便向武将借了一匹马派熊寿即刻出发、先回洛阳去报信。 秦亮与杨威则要去长安城。 开阔平坦的大地上长安城的宫阙楼台、驰道大街尽在眼前。秦亮再次来到长安感受与上次已大不相同不再觉得长安人气冷清反而有一种重回人类社会般的感受。大概只有在群居的地方才有容易得到的食物饮水、比较舒适的生活环境、不会随时面临生命威胁的安全感。 他刚进城门便站在城中回望四周颇有感触地深吸了一口城市的气息。 听说曹爽也还在长安不过秦亮要先去刺史府见郭淮。 郭淮在邸阁前厅见到秦亮时眼睛里充满了诧异似乎不敢相信秦亮还活着。即便是郭淮这种老油条在没有心理准备时、果然也会把情绪暴露在脸上。 秦亮不仅活着而且活得很好身上除了被棘刺树枝划破的皮伤一点伤都没有。 郭淮看了他一番点头道:“回来就好。”语气依旧带着四平八稳的官寮腔调。 秦亮忍住恼 怒、总算没有发作他说道:“幸得运气不错捡回了一条性命。” 郭淮看了他一眼又语重心长地说道:“我就不该让仲明带兵出去。汝外姑婆还怪我说令君刚出阁不到两年、便成了寡妇不知该怎么交代。战场之上生死是弹指之间的事须得慎之又慎阿。” 秦亮点头道:“有道理。” 这时郭淮便招呼侍卫先带杨威去安顿、提供膳食。 等厅堂里只剩下两个人了郭淮才沉声道:“事情都过去了仲明能活着回来少不了功劳封赏。” 秦亮沉默片刻说道:“总算是有惊无险。” 郭淮等了一阵见秦亮不质问增援的事便起身道:“仲明也去沐浴更衣用些膳食。一会去见见汝外姑婆让她亲眼看一眼好放心。” 听郭淮的意思应该只是担心亲戚之间的关系、怕秦亮到王家说坏话所以才让王氏出面安抚。 至于官场上的事看起来郭淮已经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事情有点复杂而且曹爽做事不太靠谱郭淮与秦亮应该都心里有数。 秦亮寻思许久一时好像还真拿郭淮没办法只能自己强忍下一切情绪。 在侍卫的安排下秦亮住进邸阁外面的一间厢房。他收拾了一下身上的破烂脏污、全部塞进一个行囊包袱里接着吃喝了一顿。 没一会果然就有侍女来请他去内宅应该是王氏派来的人。 秦亮进门楼便见王氏迎了过来。王氏上下打量着秦亮眼睛里露出了惊喜之色她的情感看起来要比郭淮真实得多。先前郭淮说、外姑婆担心不好面对王令君那些话可能并非虚言。 “你们下去罢不必送汤水进来。”王氏挥手道接着对秦亮道“我们去阁楼我有话与卿说。” 秦亮道:“让外姑婆担心了。” 王氏松出一口气便微笑道:“能再看到仲明我们都很高兴。” 两人遂一前一后往上次吃晚饭的地方走。上了台基跨进门槛他们接着走上木楼梯上阁楼。 秦亮走在后面不禁多看了王氏几眼。王氏穿着柔软的绸缎长袍夏天的料子很薄秦亮顿时觉得、她的身段保持得可以。她走路的姿势很端庄但因为腰殿比例、迈步时会自然而然地扭着。王家人的皮肤好像都生得白王氏挺拔的脖颈上肌肤十分白皙。 他忽然想起暗骂郭淮的事如今人就在面前他心中不禁浮现出了更具体的细节。 “卿外姑公也有苦衷。”王氏一面说一面忽然转头看了秦亮一眼。 她顿时怔了一下然后踢到了木梯身体向前一扑。秦亮下意识地伸手拉了她一把王氏又向后仰、后背直接 贴住了秦亮差点没把秦亮从木梯上掀下去。王氏急忙想挣脱但已经被秦亮搂住。 王氏沉声道:“卿是不是疯了?” 秦亮听到这里便放开了她。 来到阁楼上两人对视了一眼。之前王氏似乎准备了很多开解秦亮的说辞这时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王氏的目光闪躲呼吸不匀伸手想去推木窗却忽然又被秦亮拥住了后背。她的手放在木窗上终于没有掀开。 过了好一阵后秦亮忽然想起了、此前尚在秦岭中时的一件小事便是熊寿清洗那个水袋的场景。紧接着战场上、逃亡路上的许多片段本来以为可以淡定面对的血星、生死场面纷纷扰扰地闪过此时他才仿佛一下子释放了情绪。 王氏把深衣放下然后将一团东西塞进了秦亮的袖袋低声说道:“带出去扔掉袖口收着点有气味。”这时秦亮才懊恼道:“对不住阿。其实我觉得王家人都很好无论如何君是无辜的我不该如此对待君。” “快走!”王氏催促道。 秦亮只得打开小房间的门闩快步走到楼梯口然后下去了。厅堂里一个人也没有侍女们或许以为、王夫人在说什么密事没人敢进来。 他独自沿着廊芜向门楼走去不远处的侍女有点不解地看了他一眼。他也没理会直接出了门楼然后去自己之前沐浴吃饭的厢房。 把袖袋里的东西|藏进自己的行囊后秦亮便躺到睡榻上、昏昏沉沉地睡了一觉。 醒来时他忽然想起了下午的事一时没回过神、还在寻思是不是自己做了个梦。 及至傍晚居然有人来叫秦亮去内宅用膳。他只得硬着头皮再次回到了那座庭院顿时有种恍惚的感觉。 而且郭淮暂时没回来又是王氏迎接他不过这会身边有两个侍女。 几个人到了厅堂侍女们也退下了气氛顿时变得沉默而难堪。王氏终于装作若无其事地开口道:“仲明什么时候回洛阳?” 秦亮道:“明天拜见过大将军之后。” 又是一阵冷场王氏可能觉得她的反抗不够坚决便小声解释道:“他这几年只去两个年轻宠妾那里。” 秦亮刚想说话却察觉门口的光线微微一暗这时郭淮阔步走进了门。秦亮便没再说话随口起身向郭淮揖拜。郭淮见状眼睛里顿时闪过些许笑意似乎对秦亮的礼节感到很满意。 郭淮道:“我们在傥谷中说过仲明吃得惯太原口味可以叫汝外姑婆多做几顿吃。” 秦亮道:“外姑公不嫌我吃得多那仆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郭淮听罢会意“哈哈”笑了一声。 正文 卷二 第一百四十六章 宽容之心 若是在秦川之中夕阳早早便会被大山挡住在这个时辰大概天都快黑了。但在长安城的厅堂内还有残存着最后阳光、斜照进来。 光线已不强烈但气温好像比中午艳阳高照时还要高被晒热的地面往上渗热气有点闷热三人都有点汗涔。 跪坐在上位的郭淮目光锐利仍是好像能看穿人的心思似的。但秦亮只相信物理规则便犹自在那里吃肉与菜羹吃得津津有味。别说外姑婆做的确实挺味美。 可能是天气热的缘故外姑婆王氏的脸微红眼睛会有意无意地看秦亮一下。不过郭淮有点无视她注意力主要还是在秦亮脸上。 郭淮终于主动说道:“傥谷那段路本就很难走我一得到消息便即刻拔营仍是差了时间。我军赶到太白门附近时兵马疲惫、行伍不整在与费祎争险大战险些落败。” 他稍作停顿又道“若非马述违反军法此役断不会如此艰难。临阵脱逃乃军法大忌我已经斩了。” 秦亮抬起头看了他一眼余光从外姑婆脸上扫过他说道:“很多事不过是一念之差过去的事外姑公就让它过去罢。” 郭淮顿时露出了笑容满意地点头道:“仲明确实是个明白人。好我们不提也罢。” 秦亮心道:不然的话现在还能怎么办? 郭淮先吃完了饭放下筷子便爬了起来。他看了一眼起身的秦亮便一边做着手势一边道:“仲明继续吃不用管我别客气就像在家里一样。我还有点事让汝外姑婆与汝说说家常话。” 秦亮点了点头。 郭淮又道:“这几天仲明都可以到家里来吃饭。”说罢向门口走去。 过了一会王氏便轻声道:“汝外姑公去年底才新纳了个妾每天一回来就去找她。若非仲明在这里用膳可能一整天都看不到人。” 秦亮“哦”了一声。 王氏的声音又道:“我确是人老珠黄了。” 秦亮转头看她其实王氏仍然颇有风韵主要是气质很好做琐事、吃饭也是慢悠悠的不慌不忙。 她长着一张圆脸脸型与王凌有点像面容线条比较圆润颧骨低、立体感不强。嘴与下巴倒很秀气与寻常圆脸类型的妇人不太一样。她的容貌挺美皮肤白皙纹路也很少相貌无甚挑剔之处。 身材乍看也不错虽然没有少女的纤细感但比例相当好。不过生过几个孩子的妇人若无衣裳的修饰确实有不少问题。好在总有好看的地方殿与髋的轮廓就不错。 几个月前第一次见面秦亮都没注意看她的容貌身材因为心里没有邪念这次他才仔细瞧了一会。 不过今天下午的事秦亮确实没做对。不仅是因为化学问题而且他的情绪也上头、有种恼怒无处发懈的冲动。现在他总算冷静下来再想起、连自己都觉得有点难以置信。 这时秦亮便随口好言道:“正因君生得美貌仆才控制不住犯下大错。” 王氏的目光顿时在秦亮脸上回旋观察他的眼神。 秦亮本是顺着王氏的话、为了安慰她说完又忽然觉得话有问题便又道:“仆本无不敬之心实在是一时昏头。秦川中发生的事我之前有些恼怒。但静下心来一想我也明白此事与外姑婆没关系。我对王家人也没有任何不满甚至觉得你们就像亲人一样。” 王氏道:“我也知道仲明不是那种人。刚才卿说一念之差我也懂的年轻儿郎哪能不犯错?” 秦亮听罢顿时有点感动只觉外姑婆宽容又慈爱有一种母性的温暖。他忙道:“多谢外姑婆宽恕仆以后再也不敢有轻慢之心。” 王氏沉默了一会又小声问道:“卿真觉得我的身子美?” 秦亮怔了片刻忙道:“当然是真的。” 他总不能轻辱了别人然后还嫌对方不好看罢?秦亮绝对不会这么对待妇人。 王氏的眼神里的意味很丰富并不像年轻女郎那样、眼睛里的情绪与想法都比较直接。她 转头瞟了秦亮一眼幽幽说道:“确实是差了不少的。不过我生孕之后找了奶娘故较别的妇人会稍微好些。” 她说罢看了一眼门口然后拿手轻轻托了两下。又将手放在了交领上。 秦亮顿时瞪着眼睛心里有点紧张。但片刻后他才醒悟王氏不可能在厅堂上拿出来虽然袍服交领比较宽大、又没有扣子其实很容易拉下去。 王氏果然没有做什么重新拿起了筷子转头道:“之前仲明都没看到。” 秦亮却放下了筷子不动声色地抬起手臂挥了一下双袖手放到前面。 王氏见状轻声问道:“仲明见了大将军后立刻就要回洛阳吗?” 秦亮点头道:“仆已离家数月想尽快回去。” 王氏深深吸了口气忽然小声说道:“反正已经错了一次再有最后一次何如?” 秦亮顿时转过头两人对视了一会。他寻思令君确实不在乎他找别的妇人但王氏不一样。这事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 于是他没有回应。 王氏的脸渐渐红了眼睛里露出了难堪之色。她起身道:“跟我到阁楼上来只说几句话。” 秦亮只得跟了上去。其实在这里非常危险下午没出事也只是运气好。刚上阁楼王氏便搂住了秦亮说道:“再抱一下我。有人上来、木梯上会有声音。” 这么简单的要求秦亮不好拒绝两人便拥抱在一起。王氏把口鼻在秦亮的脖子上用力地闻着说道:“下午我像疯了一样原来是这样的感受我好想变成令君。” 秦亮闻着她身上的气味沉声道:“太危险了即便没被人撞破也容易叫人怀疑。事情一旦败露对谁都不好。” 但他不忍心、让王氏觉得被嫌弃。开始歼情几乎就是因为秦亮强迫了王氏事后再嫌弃的话实在有点过分。于是秦亮搂住了王氏的腰对她的嘴亲吻了上去。只能做到这个地步了过一会便得马上下楼去。 正文 卷二 第一百四十七章 最好闭嘴 “叮叮叮……”豆粒大的雨点打在瓦上发出了清脆的声音。一大早就下雨了。 没一会雨便越下越大瓦缘上流水成柱。难怪昨天感觉非常闷热这种天气确实容易下大雨。 不过大雨给人很犀利的感觉骤来骤去倒也痛快。 秦亮也感觉挺痛快因为太守之位、似乎是稳了! 在都督府见到曹爽时曹爽听完秦亮讲述经历、说了如此一番话:“费祎是蜀汉大将军名气很大。仲明让费祎吃了亏这下要名满天下了。仲明有赤诚忠勇之心待回京后朝廷自会论功行赏。” 曹爽这样的态度非常重要表明他认可秦亮的贡献。那么只要司马家信守承诺太守加将军号的事、根本没人再反对。 而且王广还曾说、要其阿父给秦亮说句话。另外郭太后在朝中虽然没啥权力但说几句话还是多少管用的。 形势如此秦亮觉得期待非常稳不太可能再次失望。 邸阁前厅里邓飏也在场。邓飏似乎看秦亮不爽但今天也没有多话。显然曹爽刚才的表态在大将军府圈子里、已经有了定论而不是随口说说。 秦亮没提傥骆道缺水的问题说了也没什么用。邓飏的谋略、何止是没注意傥骆道的水源?可以说整套方略完全是一团糟! 这次战役死了无数的骡马驴牛折损雍凉民力、兵力失败当然没有人负责。看邓飏、李胜二人都好好的仍然是曹爽跟前的座上宾。 说不定这两人回去、多少能编出点功劳来毕竟连司马昭都有军功。 听说情况是这样的:魏军退兵后许多人聚集在地形比较开阔的华阳集等待着依次撤退。蜀军尾随而至趁夜发动了一次袭营。司马昭从睡梦中惊醒一脸懵地坐了一会外面有点乱、他连帐篷都没出……于是军功便从天而降强行糊了他一脸! 次日马上有人上书称赞司马昭坐镇军中巍然不动运筹帷幄方使蜀军袭营失败。 秦亮懒得管那么多别人如何、那是别人积的德秦亮只想要属于自己的那份酬劳。太守加将军号他便满意了。 也只能满意。秦亮这号人在官场的天花板便是这个。 至于州一级的都督、刺史别想了。 大魏朝的都督、刺史只有三种人。第一种是曹爽的核心圈子;第二种是司马懿的核心圈子;最后一种是在曹芳登基前、已经是都督刺史的人郭淮就是这种。曹爽和司马懿都不想去动只想拉拢。 至于什么军功没有那么重要不管多少功都不可能给一个州如果功太大了、背不动那便直接去屍。 很简单关键人事都是曹爽和司马懿两家说了算他们自己都在争各州的兵权如果拿去给外人、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好在秦亮早就知道这些事所以期待的东西很现实。 拜别曹爽时秦亮便声称要回校事府处理公务请先回洛阳。 秦亮回到刺史府想辞行。外姑婆又留他说不如等明天一早雨停了再动身。 中午郭淮也来了午膳后郭淮喝着茶汤多聊了几句。 郭淮正说了一句:“有一次王公渊在书信中提及仲明善音律。可惜此次相见公事繁忙未得一闻。” 他的语气变得和蔼亲切了一些官威架子也稍微没那么明显了。 这倒让秦亮想起了在兴势山的时候曹爽召秦亮去议事。郭淮送行彼时的态度与现在差不多。 上次郭淮是怕秦亮乱说话这回秦亮要回洛阳、好像郭淮也是这个意思。果不出所料郭淮主要还是有点担心、秦亮在王家说坏话。 秦亮道:“外舅有溢美之辞。外舅真正精通音律仆只是略懂。” 忽然秦亮觉得郭淮对自己的要求似乎也不高:便是闭嘴别乱说话。 外姑婆王氏的声音道:“公渊从小就喜欢琴瑟诗赋难怪与仲明谈得来。” 秦亮看向王氏这时才意识到王氏好像与王公渊年龄差不多、大不了两岁。 王氏又道:“仲明有儒虎之称便是出自二哥之口。” 秦亮道:“外舅家确实对仆甚好。” 外姑婆又与秦亮说了一些王家的事。郭淮见状便起身道:“我还得去前厅办点事。仲明在长安没什么事便与汝外姑婆多说说话。” 王氏听到这里没吭声。 秦亮随口道:“明日一早仆便启程回洛阳下次下面不知何时。此番到长安多谢外姑公、外姑婆悉心照看。 “亲戚之间这点小事算什么?”郭淮又转头看向王氏“带仲明去阁楼上坐坐。” 秦亮听到这里顿时一怔飞快地与王氏对视了一眼两人的目光都立刻回避了。王氏的声音道:“还得爬楼梯在这里说话也一样。” 郭淮挥了一下袍袖不以为然道:“楼上风景好清静一些。” “那行罢。”王氏也从筵席上站了起来“我带卿上阁楼看看。” 于是秦亮与郭淮揖拜时用不经意的目光观察郭淮。郭淮显然还是在意、想维持与王家的良好关系。 不过他可能做梦也想不到、还有别的什么关系毕竟王氏差着两辈、年龄也差距不小。何况秦亮这是第一次来长安郭家与外姑婆以前不认识这么快连熟悉都谈不上。 王氏也向郭淮执礼郭淮递了个眼色。王氏点头轻声道:“妾知道了。” 两人前后沿着楼梯上去。阁楼上四面开窗王氏请秦亮在一张案前入座。王氏并未多言只是默默相对。 昨天她有些情绪失控却被婉拒了此时似乎觉得有点难堪。 秦亮主动靠近了一些便闻到了她身上淡淡的香味花香味中夹杂着香料的气味。王氏抬眼看着秦亮她的眼神如潭水一般心绪仿佛很复杂。两人的目光若即若离并未有肢体接触她的呼吸已渐重很快转头看了一眼旁边的一道小门。 秦亮会意便与王氏默默地站了起来走进了那间小屋把门闩上。秦亮想起昨日王氏说过的“之前仲明都没看到”正好小屋里没有筵席却有一个木柜于是他便小声叫王氏到木柜上。王氏的上身轻轻仰躺下来轻轻呼出一口气。小屋的门窗虽然关着但白天的光线仍然很亮她的脸颊上渐渐浮上了红氲。本来这是谈话的时间王氏虽张着嘴、却几乎没说话。柜子边缘留下了一些指甲痕迹若是有人细心看到估计会好奇是怎么才能弄上去。 下午秦亮没多留回到了邸阁旁边的庭院休息。再住一晚明早他便准备启程东行。 正文 卷二 第一百四十八章 炎热夏日 艳阳当空王家前厅庭院里明暗分明庭院里的树木、回廊的木柱都在地上投出了影子。蝉虫在鸣唱一阵高过一阵给炎热的夏日增添了几分聒噪。 “回来了!”有人来到前厅门口说道“秦君到了。” 顿时大伙都说起了话然后起身出门。玄姬也跟在后面一起出去迎接。 门外的阳光十分灿烂天地间仿佛都一下子明朗了起来。蝉的叫声仿佛也没那么聒噪了倒与人们的说话声一起为庭院增加了几分热闹与喜庆的气息。 但是空气很热大家的脸上都有些许汗意。玄姬尤其觉得闷热因为她的胸襟撑得比较紧为了不走光穿着比较厚的麻布宽袖衫。便仿佛是衣衫捂住了她的心一般才让那颗乱窜的心、总算没窜出来。 离门楼不远的回廊上大伙很快就迎上了秦亮。只见他穿着不太合身的单衣单衣有点短让他的小腿露出来一截看起来有点好笑、又显得个子挺高。 还没走近玄姬隐约看到了他熟悉而亲切的目光她便一下子好像闻到了他身上的气味、感受到了那亲密的触觉。 漫长而无味的时光也像忽然被撒下了一大把调料立刻有了丰富而美妙的滋味颜色、香味、口味都变得生动了起来。 “外舅、外姑、四舅、四姑各位长辈怎么都出来了?”秦亮揖拜时目光却有意无意地看向了王令君与玄姬。 玄姬站在后面向他嫣然一笑秦亮顿时愣了一下。玄姬赶紧垂下眼睛、收住笑容不然全家人几乎都在被看出来就太难堪了! 不能怪玄姬他自己说的、姑笑起来很好看。这不是笑给他看吗? “夫君回来了。”王令君的声音有点异样。玄姬从侧后看去才发现王令君的眼睛里泪水在打转但她居然还能保持着平稳的礼仪、姿态端庄地向秦亮揖拜。 秦亮也还礼揖拜只是伸手紧紧捧住了王令君的玉手停顿了一会才放开。王令君的姿态、好像想扑到秦亮的怀里顿时人们都停止了谈话。但终究两人还是没有怎样不过相互对视、揖拜的时间长了点。 王广在旁边微微点头对于夫妇二人相敬如宾般的表现、并没有当众失仪感到很满意的样子。 薛夫人看了一眼王令君也轻轻抹了一下眼角、脸上却带着笑容。 王广的声音道:“都以为仲明人没了。” 秦亮勉强露出笑容道:“还好仆命大。” 前面几个人都在嘘寒问暖秦亮便抱拳一一说话向玄姬拱手时、说道:“姑也以为我死了吗?” 天气本来就热玄姬感觉脸上更热。玄姬心道:仲明的胆子是越来越大这么多人、跟我说什么话? 她没敢直视秦亮垂着眼睛道:“我还好不过令君眼睛都哭肿了。” 王令君那微微上翘的漂亮的小嘴轻启终于也开口道:“ 只有刚得到消息那天太突然了。当天晚上我就没再哭我就知道夫君能回来。” 王广道“好了今天大家都高兴。先进厅堂边吃边谈。外面太热了。” 众人一边走王广又一边说“前方奏报说仲明忠勇无惧临敌前已决意殉国。” 秦亮直接摇头道:“怎么可能?” 说辞好像也与王令君一模一样果然令君拿宽袖掩嘴“嗤”地笑出了声。 秦亮道:“我就只是想立点军功而已如果殉了国、军功还有什么用?本来部署得好好的梯次撤退大家都没事。有个叫马述的步军部曲督招呼也不打一声自己先溜之大吉使得全军大溃否则仆等没这么狼狈。” 王广诧异道:“不是说仲明五百抵挡数万众两日两夜?” 秦亮道:“费祎至少有两万人。不过利用好地形与工事挡个两三天完全可以做到。” 王广笑道:“难怪汝外祖会叫汝儒虎果真猛如虎。” 秦亮抱拳道:“外祖过誉。” 一行人一边说话一边来到前厅各种佳肴酒水已经摆好厅堂里弥漫着烤肉炖肉香味、与酒的芬芳。大家都出了汗空气中还夹杂着咸濕的汗味。 午宴没有叫家伎表演不过一家人杯盏交错谈着秦亮逃生的惊险经历气氛十分热烈。 玄姬知道王令君以前一向很爱干净、简直到了偏执的地步容不下身上一丁点污垢。但此时王令君吃肉的小动作倒让玄姬觉得有点稀奇。 只见王令君用筷子夹起了一块带骨的烤羊肉想吃骨头上的肉她便用手指捏着、稳住骨头。她吃完那块肉后先是拿手绢拭了手指似乎仍嫌指上沾着油便把手指放到口中仔细吃了两遍。 看王令君慢慢吸吮手指的样子却不知这是爱干净呢、还是性情变了? 午宴过后大家便陆续散去。玄姬也离开前厅、回到东侧后面的小院子里午睡。 白氏进来坐了一会才走外面这么大的太阳她下午肯定不会出去会留在庭院里。 玄姬完全睡不着便起身来到外屋趴在几案上侧头去看太阳等着太阳下山。 没过多久玄姬终于忍不住站了起来走到了屋门口。外面的地面上光线亮得刺眼周围一个人也没看见估计都躲在屋子里昏昏欲睡。“嘎……嘎”的蝉叫依旧不知从什么地方响着。 玄姬便闪身出门默默地过去开了小门的门闩然后走到了外面的甬道上。 来到令君那庭院的门楼前时守门的人居然是莫邪。玄姬顿时猜到秦亮夫妇此时不想被别人打搅。但玄姬不是别人所以她红着脸埋头走了进去。 莫邪没有阻拦不过大白天的玄姬确实有点不好意思。 玄姬看了一眼阁楼便径直走到卧房的房屋外面抬起手“笃笃 笃”敲了几下门。里面秦亮的声音道:“谁?”玄姬便答道:“我。”等了一会门便开了。玄姬顿时瞪大双眼浑身无法动弹。王令君开的门秦亮也在后面站着两人现在的样子简直不堪直视。 外面阳光刺眼屋子里也很亮。大白天的夫妇二人便如此样子。玄姬一时间感觉有点懵因为她的眼前忽然浮现出、刚不久之前王令君那副端庄雅致的礼仪姿态。 王令君道:“进来阿。”玄姬脸上发烫垂着眼睛走进去。王令君又小声道:“已经这样了姑先在旁边陪着罢。”玄姬顫声道:“嗯。” 玄姬忍不住打量了一下王令君因为两人虽然关系亲近玄姬还真的没在阳光刺眼的大白天、这么清楚地看过她。王令君确实生得很美腿又长又匀称显得殿的轮廓更加美好誘人。她的脸也长得秀丽清纯、十分养眼特别那嘴型尤其漂亮。别说男子了玄姬也喜欢看谁不爱看漂亮的事物呢? 王令君蹙眉道:“姑这样站着做什么?” 玄姬不知所措道:“那我该怎么做?” 王令君没好气道:“就君一个人衣冠整齐。” 玄姬听罢会意便伸手轻轻放在了带着刺绣的浅红色交领上。卧房里这么明亮确实有点难为情之前玄姬与秦亮躲在后面那间旧屋里、感觉还好点毕竟只有两个人。 但过了许久玄姬才知道、难为情的不止如此。玄姬又是惊讶、又是不敢相信她忽然想起了午宴的时候王令君吃那块排骨时的事。王令君小声说还是要避免姑的风险没有办法。但玄姬眼睁睁看着确实感到不知所措。主要还是夏天的午后阳光灿烂光线太强。 天气也热玄姬等人浑身都是汗就像沐浴后没擦身体一样。今天玄姬不能潦草地整理一下就走一旦走出这个庭院便可能碰到人她这副样子都不用说什么、一看就知道她干了什么。于是玄姬只能先沐浴特别要洗头发。她哭几次之后头发上也全是汗凌乱的青丝已粘在了脸颊上。 忙活了好一阵琐事玄姬话也来得及说几句便急匆匆地要走毕竟是下午。 玄姬走到卧房门口转头看了一眼秦亮衣衫不整便道:“别送了。有什么话我下半夜再来。” 秦亮用力点头道:“姑放心我身体没问题。” 玄姬笑了一声撇嘴道:“那么久没见只是还想说说话。” 她快步回到自己住的小院一路上除了莫邪、居然没碰见人。大热天人们都不想出来。 玄姬躺回自己的睡榻上这才长长地松出一口气浑身虽然很疲惫、但很舒坦平静有一种说不出的安稳的惬意感。 因为急急忙忙地来回她此时还有点恍惚好似自己还躺在王令君的睡榻上。仰躺着看着蚊帐顶部那上面绣着一朵芙蓉。芙蓉仿佛不是绣上去的、而是活的正在蚊帐的布料上一下下地跳动、愈发快起来。玄姬呼一口气翻了个身对着里侧后背的衣料也随之箍緊了一点。 正文 卷二 第一百四十九章 忠勇可嘉 秦亮在令君住的庭院里歇了两天没出门楼半步三人互诉衷肠。 直到第三天他才决定去校事府转悠一下露个面表示自己还活着。 本来只叫饶大山来赶车不料来了四个人。王康、饶大山还有隐慈兄妹一大早都在王家宅邸大门等着。 秦亮意识到以前自己希望遇贵人如今自己却好像变成了“贵人”已经成为一些人的人生希望。当然彼此间相处了那么长时间同时也是有情谊的。 吴心看起来很憔悴、脸色显得更苍白眼睛也好像有点肿。初时秦亮以为她染了风寒后来才知道、她之前曾伤心欲绝。 她的话总是很少老是默默地陪在秦亮的身边秦亮也习惯了她的存在、有时候还真的有点无视她。或许正因她的沉默才没人能明白她的感受。 秦亮去校事府、不过是走个过场。现在他仿佛回到了去年的某段时间已经不太想管校事府的事又开始坐等太守之位。 上朝还得去万一正说到封赏的事呢? 不过看样子还得一阵子要等曹爽从关中回来。虽是大败仗但受封赏的应该不止秦亮一个人。 一大早秦亮与王广同路进了太极殿的庭院时太阳刚刚升了起来。 初升的朝阳红彤彤的此时的光线还没那么强烈空气中也还带着点潮濕的露气。据说植物在夜间也会产生呼吸作用、清晨的空气并不好。但夏季的清晨至少空气的感觉挺好有点湿润也没那么热。 皇宫庭院非常宽阔东堂外面的砖地就像个广场。橙红的太阳光辉、与太极殿东堂的红色黄色柱子相称古朴霸气中多了几分绚丽。几年新修的宫室确实不错有一种开阔和光辉的气质。 今天有不少人主动上来见礼寒暄即便没有说话的大臣、也会注意一下秦亮。以前秦亮来上朝就是个透明人现在好像不透明了他还有点不太习惯。其实被人无视、有时候会有一种莫名的安全感。 表叔令狐愚看到秦亮时神情挺激动不及揖拜便在远处唤了一声:“仲明!” 秦亮揖拜道:“表叔许久不见。” 令狐愚这才向王广与秦亮揖拜然后便径直一掌拍到了秦亮的膀子上转头说道:“表兄的贤婿这下名满天下了!” 秦亮一边向路过的官员拱手回礼一边笑道:“表叔说得有点夸张了罢?” 王广却毫不客气地说道:“汝表叔没说错。费祎是蜀汉大将军兵带了数万 寻常人连抵挡的胆量也没有却遭仲明几百人挡在了秦川山谷。这已经不仅是在大魏朝廷闻名的事了。” 令狐愚也点头道:“吴蜀两国的士人都会谈论尤其是蜀国人。” 他接着饶有兴致地问道:“仲明是怎么做到的?” 秦亮道:“战役不大地形复杂。回头再与表叔细说。” 其实秦亮觉得他在芍陂之役中的表现更能体现水准毕竟包括的练兵、战术、天时地利各方面而且战争规模更大更庞杂。 而秦川中的阻击战其实都是些细节性的问题大量的精力都在猜费祎的心思上了。干的事就跟赌搏似的连猜带琢磨。 当时费祎被堵在地形十分不利的山谷里不管是五万、还是五十万都没鸟用根本摆不开费祎只能靠添油战术纯耗魏军体力兵力被迟滞两天很正常。秦亮真正的难点、其实是猜路线可能还会猜错。 不过世人就喜欢关注有噱头的事什么五百打五万、开口一说就觉得很莿激。秦亮此时不禁想起了一句话:善战者常无赫赫之功。 令狐愚笑道:“我以前还羡慕仲明那个‘儒虎’名号如今方知还是仲明当得起阿。” 秦亮道:“因为是外祖父的认可我确很高兴。” 王广兴致勃勃地说道:“该进朝堂了。过几天我再设宴庆贺贤弟也来。” 令狐愚道:“一定到。” 到了东堂秦亮依旧站在队伍的末尾。但今天时不时就有人转头看还指指点点地说话。秦亮微笑对视若对方拱手他也会还礼。 没一会司马懿父子在十几个大臣的前呼后拥下也走了进来。 秦亮在庙堂里见过司马懿许多次但从来没说过话。今天司马懿竟然转过头、特意看了秦亮一眼司马师照样是拱手随意做了个礼。秦亮也揖拜回礼。 司马懿那个眼神比郭淮更加锐利真正像是能看破人的内心似的。而且司马懿的目光有时候又有点浑浊无神并不会一直都给人压力。 秦亮从直觉就能感觉到此人不仅更加老谋深算而且各种状态的演技特别好可以说根本不是在演戏、而是在入戏。 但司马懿那一眼的压力秦亮仍旧扛住了。 司马懿是有丰富带兵经验的人他肯定能推演得出来秦亮这回的战斗虽然名气大、但也有运气成分;不会觉得秦亮就有多神。司马懿关注秦亮、应该只是因为最近谈论的人多或者有别的意思。 这时郭太后与皇帝已就位众人便稽首如故高呼万寿。 现在魏国的权臣在朝郭太后的权力有限但依旧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人物。当今大魏至少她的名分是无人能及。所以不管是司马懿、还是谁都得给她下跪。 很快秦亮就明白、司马懿关注自己的原因了。原来有官员专门点到秦亮要他禀奏伐蜀之役的见闻。 今天秦亮想轻松苟在后面旁听、看来已是不能。他只得上前向陛下殿下揖拜谨慎地禀奏。 秦亮的眼睛看着捧在手里的竹板据说大臣们奏事的时候、可以写提示的词在上面免得忘记内容。但秦亮的竹板上一个字都没有只好慢慢说。 兴势山的情况无非就是老生常谈秦亮在曹爽跟前、也是像现在这么说的。 谈到太白门西的阻击战他才编造了一点细节毕竟是在冠冕堂皇的庙堂之上、需要将立意稍微升华一下跟写经文一样。 秦亮说道:“时贼军费祎部数万众来袭臣部下劝曰贼势甚众、我部兵少不能挡请退兵。然大魏国家社稷重如泰山臣等之性命轻如鸿毛。臣感皇恩浩荡、朝廷待遇甚厚正应勠力抗敌遂不敢轻退。 战不利全军溃散臣欲以死殉国以报皇恩。部下救起臣等奔入山林方得侥幸苟全性命回朝继续为陛下殿下效犬马之劳。” 众臣听罢稍微有一阵扰动几个人悄悄回头、看了过来。 郭太后的声音也隐约压制着情绪在帘子后面说道:“秦仲明忠勇可嘉真乃国之良臣。待曹昭伯率军归来朝臣商议之后应论功行赏。” 这时秦亮心道:等到封赏下来多半会有不少绢布。到时候便把绢布送到长安去当众交给马述的上峰将领分给那些阵亡的将士家眷。 秦亮拜道:“臣谢陛下殿下之恩。”说罢他便后退了几步然后转身回到自己站的位置上。 郭太后的声音还是那么端庄从容带着克制情绪的辅音、甚至更加好听。秦亮一时间倒忍不住有点好奇郭太后究竟长什么样子。 去年底甄氏说如果秦亮立了功受人敬仰“那位夫人”仍有可能同意密事。但现在已经过去了几个月不知道那位夫人改主意没有。 那位夫人出门、走到哪里必有一大群人护卫确实风险不小。她的胆子似乎又比较小不见得愿意冒险。何况她的身份和名声、都非常有分量秦亮觉得此事仍然悬。其实若非有别的期许秦亮也不太愿意冒险。 正文 卷二 第一百五十章 不敢再来 次日清晨秦亮再次经过了那个小土地庙。马车刚驶过去里墙上一段损坏的双坡檐顶、便如期出现在眼前;下面里墙中间一道墙缝里、塞着半块砖。 这细枝末节与昨日的情况已有不同。 于是秦亮去了甄夫人的别院与之见了一面。 安抚完甄夫人的焦急之后秦亮马上便得知原来“那位夫人”郭太后同意要见面了。而且那位夫人已暗自选定了随从安排好六月十五、就是这个月的行程她要先去郭家祭祀供奉夏季的蔬果。 甄氏与郭太后似乎还担心秦亮不愿意赴约一来是因为上次郭太后爽约二来大概是担心秦亮猜到身份、不敢再去。毕竟以郭太后的身份事情真的很严重几乎没人愿意冒那么大的险。 其实现在的情况是秦亮与郭太后、似乎都觉得对方没胆子。 甄氏还说很多人都在谈论秦亮说他用兵如神、忠肝义胆。她只能听着不好搭腔。 初时秦亮以为是自己最近的名声、让郭太后有了更多兴趣。 接着甄氏才解释“那位夫人”是以为他死了、伤心得不行现在秦亮几乎是死而复生“那位夫人”才下定了决心。那位夫人还怨他不该去冒险拼命。 秦亮真不知道、郭太后是什么心思。 人都没见过只是有过两次简短的对话说的都是冠冕堂皇的场面话她连语气也是端着的。秦亮当然不知道她的想法。 而且就算甄氏说了、郭太后伤心得不行秦亮仍然不太容易理解。毕竟彼此间的交流、几乎没有。 反而是吴心的伤心秦亮还多少能猜一点。 毕竟秦亮救过吴心的命然后平时对她也很温和;而且隐慈也说过吴心是那种对她好一点、她就舍得性命的人。 但秦亮依旧无法真正体会到、吴心心里的感受有些东西不说出来别人不太能知道是怎么回事。当然也可能是秦亮习惯吴心之后有点不够关注她。一个不爱说话、大多时候也没什么表情的人实在不容易经常被人留意。 至于郭太后秦亮更是连长相都不知道了解她更是无从谈起…… 到了六月十五那天秦亮上午就离开了校事府。他径直回到秦家院子叫董氏给给做点膳食不然中午他也没地方吃饭。 今天秦亮无事不如上次那么赶。但忽然之间他倒觉得赶一点可能还好些;有眼前的事情忙着不会一直在心里惦记、整得一直心慌。 吃饱了饭秦亮又喝了一碗茶汤。董氏煮茶喜欢在茶里放姜喝起来有点辛味。 秦亮猛喝了一口腮帮鼓着、让茶汤在口中含了好一会然后才“咕噜”一声吞下去。或许他一口喝得太多了又有点走神没注意一下子便吃呛了立刻“咳咳咳”地咳嗽了几声。 放下碗秦亮便径直去了里屋。把红色官服、印绶、小冠等物都放在卧房里换上一身灰色的单衣。然后他戴上斗笠自己赶车出门。斗笠稍微压低一点行人便看不见他的脸。 秦亮的马车很普通简陋路上戴斗笠草帽赶车的人也不少、主要是为了遮阳。 今天早上曾下了一场阵雨雨下得很大但此时已经晴了、太阳当空高照。路面上的光线依旧非常刺眼不过湿热的空气气温已远不如昨日。起风的时候还能感觉到一阵惬意的凉爽。 时间还比较早各处里墙后面、不时能看到炊烟缭绕有些家户估计还没做好午饭。 秦亮此时的心情确实复杂。 可能还是因为对方身份太高的原因他心里忍不住紧张、担心之余、却又觉得莿激而期待。心跳的速度也比平时快不少虽然谈不上什么山盟海誓的情意但郭太后本身、就让他觉得新奇而严重。 偶然间他甚至感到了些许的恍惚有点不敢相信、自己正在干的事是真的。而且郭太后上次就放过一次鸽子给秦亮留下了印象他此时便有一种见不到人的预想。 确实可能发生的情况是他又会在上次那密闭的房间里、干等一个下午。 马车进了那条小巷子这边空无一人阳光照不到的地方十分潮濕。因为下过雨“呱呱……”的蛙鸣还没天黑就响起了、与蝉虫的叫声一起此起彼伏夏日的大自然十分吵闹让人莫名觉得焦躁。 秦亮把马赶到马厩然后闩上院门。他站在大门后面深深吸了一口平复了一下内心的情绪、以及湿热带来的些许烦躁便仔细地做着琐事不留下一点纰漏。 他四处看了一番接着走进了里面的上房依旧像上次一样关闭两道木门。 外面的噪音忽然就小了。许久没人居住的房屋内稍微静谧下来、有一点荒废陈旧的气味。秦亮只觉自己不像是在 室内倒像身在荒郊野岭的破庙下面。 屋中光线有点阴暗但因外面的阳光强烈眼睛慢慢适应之后其实视线非常清晰。 秦亮做了一会琐事后跪坐在了筵席上从腰间取下水袋。他仰头大喝了一口“哈”地叹出一口气来仿佛是想把内心纷乱的情绪给呼出来。 其实不仅是秦亮、即便古人也会觉得跪坐的姿势费劲但跪坐是一种端正的礼仪随意放松的时候有绳床、床等坐具。现在这屋子里没有别人秦亮依旧跪坐在这里一时间心里确实放松不下来。 需要点时间如果等了很长时间郭太后仍不来他自然就会慢慢放松并逐渐降低期望、直至接受结果。 安静而无事可做的时间里那里衬的幽香、夹杂着复杂清淡的气味渐渐再次进入了秦亮的想像中。 他又好似听到了郭太后的声音那端庄从容的字句仿佛是从天上传来、带着威仪娇美的辅音、又好似如水的妩媚柔情。 然而那种端着的庄重感一旦让秦亮起了亵渎之心他便会莫名地产生一种破坏慾想让她放下伪装想听听真实的声音究竟是什么感觉。 而甄氏的描述的容貌视觉反而不直观。秦亮只能想像出一个高挑的古典美人形象朦朦胧胧如同身在云端好似笼罩着烟雾若隐若现看不太清楚。 随着时间的一点点流逝估计已经是正午了秦亮渐渐觉得心里不上不下、十分难捱。主要还是无法确定对方究竟会不会来。 就在这时忽然地板上的洞口传出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好像有人来了! 秦亮侧耳倾听果然有动静。木梯也响起了细微的声音来人的动作比较缓慢、很轻有点小心翼翼的感觉。 没一会地板上的洞口、便先出现了一把精美的绸面大执扇执扇后面只能看到挽鬓一角的乌黑秀发。确实是她!因为甄氏不会是这样的动作。 秦亮身体没动但袍服一下子就动了他甚至连呼吸都有点不畅仿佛什么东西堵住了嗓子似的。有时候气氛和心情到了只要一想到马上就能做的事、就能让人憿动根本不需要别的什么东西。秦亮不动声色地侧目几乎屏住了呼吸看着她的身体、逐渐从地板下面上来。 房间里依旧很安静但秦亮的心跳等声音仿佛很大充斥着整个脑海。 正文 卷二 第一百五十一章 原野风景 这间上房有阁楼内外两道门、两层墙没有窗所以非常密闭。 先前院子里外的各种蛙“呱呱”拼命叫唤、蝉虫也在撕声力竭其实非常吵。但此时屋子里却十分安静只能听到细微的自然噪音空气中宁静却不死寂。 直到此刻秦亮已经看到人从地洞入口出现了他仍然有点不敢相信、殿下真的来了?他甚至有一种在做梦的感觉想掐自己一下。 但是如此清醒的中午空气中的陈旧气味、小虫飞舞的细响、木地板上的损坏小缺口、眼前的郭太后手脚并用的生动姿态一切景象与感受都如此清楚做梦不可能做得这么细致。 这时郭太后一只手撑住木地板一只手仍然侧举着执扇人便默默地站到了地面上。 秦亮一下子看清了她的身段感觉脑子隐约“嗡”地一声。 甄氏说郭太后的年龄比她稍大秦亮估计郭太后超过了三十岁但她的身材确实好得不像话! 从紫色的长裙估摸她的腿挺长、身材高挑。那垂到了髋的宽袖浅桃红上衣、还算比较合身但腰身的绢布仍有些宽松飘逸之感隐约中能叫人察觉到那布料下、柔韧的小蠻腰。皷囊的哅襟甚至让绢布料子也綳得很緊。 她应该是换了外面的衣裳才来的首饰也取了、隐约闪了一下应该还剩耳环。 甄氏确实没有骗秦亮、说话的可信度很高郭太后的身段非常吙辣比甄氏好多了。甄氏还说郭太后冰清玉洁、长得远比她漂亮秦亮此时更加好奇所谓郭太后的漂亮相貌、冰清玉洁的肌肤是什么样子。 但郭太后全身严严实实一把大执扇遮住了头颈没露出一点皮肤。 拿着执扇的手指能看到。手指果然很修长、隐约能看见筋修长的手指很白不似女郎的娇嫰小手、却有一种会做事的女人味。 她走路的姿态也很端庄好看步子雍容平稳素雅的着装、也藏不住那种自有的华贵气质但她的腰和殿会很克制地轻轻摆动凹突有致的身段、会让其成熟媚感自然而然地流露。 两人都没有说话秦亮起身去把洞口重新盖住。郭氏稍微停了一下微微侧头从执扇下面看了一眼。秦亮只从余光里、看到了一眼那雪白而秀气略尖的下巴还有涂着胭脂的嘴。她的朱唇胭脂涂得很别致好像没涂嘴角显得嘴挺小。 郭氏的身份还是“那位夫人”所以她一句话也没说。估计怕开口就让秦亮听出来然后把秦亮当场吓倒。 秦亮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于是沉默着等她走到榻前。 他暗暗地深吸了一口气正想过去。这时郭氏把床帐放了下来然后自己脱了鞋仍旧拿执扇贴着脸、便转身坐到了塌边。很快她把腿与脚也收了上去将床帐紧紧拉拢了把秦亮挡在了外面。 郭氏的动作正经而守礼这种时候、做事仍然 是有板有眼看得秦亮有点想笑。但没一会秦亮便惊呆了简直不敢相信会看到这样的场面。一时间秦亮忽然醒悟过来好像宫中的人生病了、御医把脉就是这样。她还真是一本正经地执行着事情。 秦亮当然不能让她这么生硬地应付过去他又想到了那种叫冰麒麟的神兽。 她在帐中、好像用被褥蒙住了头于是过了一会她的声音就像是屋外的蛙鸣蝉叫隔着墙听不太清。 其实秦亮是否能够充分投入情感、述说的情话有多么深入对方的内心与井本身的关系不大却与女子全方位的整体美感有关。一个真正美人你会觉得她无论什么地方都必定带着芬芳。又如琴瑟和鸣、不是独奏而是默契与相互鼓舞形成的状态。 无言地述说了好一阵秦亮终于有言地开口道:“殿下我把帐拉开罢。” 郭氏的身体顿时一顫立刻慌忙缩回了幔帐。过了一会她才轻轻拉开幔帐露出了一张通红的脸。 甄氏确实是比较诚实的一个妇人她说郭氏的话、一点夸张都没有郭氏真的非常漂亮。 那流畅的面部线条虽比鹅蛋脸稍微少点圆潤感但脸型五官均匀端庄有一种大方的美感。一双杏眼自有一种誘人心灵的睸色;加上那小嘴、略尖的下巴的秀丽感觉正是端庄大方的美感中、带着娇睸的气质。相貌与她的声音感觉竟然很搭。 她的肌肤白得像精细的瓷器、滑若羊脂玉不太通透却相当白皙。那羞荭的脸让妩媚之气、更增添了几分。 一瞬间秦亮感觉身体都是飘的感觉脑子有点昏。 郭氏唤了一声“仲明”便不好意思地拿宽袖又遮了脸娇声道:“卿猜出来了居然还敢来?” 她的音色没变庄重的主音中、带着娇气的辅音但语气不一样了完全不像在朝堂上那样平缓从容此时的情绪表现得十分明显。 秦亮不知如何作答心道:上次是谁不敢来、放了我鸽子? 他便随口说道:“正因是殿下仆才胆敢。” 郭氏咬着下嘴唇盯着他道:“卿为了我真的什么都不怕阿……什么都愿意做竟然、那样对我。” 秦亮道:“得亲殿下芳泽我自愿的、且甘之如饴。” 她的目光变得微微迷离非常小声地说道:“前阵子听说了卿之噩耗我真的好伤心、后悔。去年就不该退缩我恨自己、太害怕了。” 秦亮顾不上多说便侧坐到了塌边靠近拥抱郭氏。郭氏马上回应沖动地緊緊搂住他发出了终于如愿以偿般的叹息。秦亮伸手放在郭氏白皙的脖颈上轻拨交领向她肩头滑去她完全没有抗拒。秦亮便埋头闻着她肌肤上的气味。 郭氏的声音已经变得不太清晰:“是不是跟我那件里衣的气味一样?我身上的模样、又是否与卿想的相同?” “嗯。”秦亮应了一声他感觉自己需要更多的氧气。 人的感觉、与心境有关并不一定非得去什么地方才能开怀。此刻秦亮便觉得自己并不是在密闭的房间内却是在一片原野之上。 原野上的风景多么美妙艳丽的桃花满天飘飞漂亮到极致春风吹得万物渤发桃花变桃果、熟得充侐了果汁。柳枝像青丝一样在风中飞舞玻动。一切都是如此开阔而畅快叫人觉得心胸如大海一样宽广。骏马在原野上飞奔马肩上洋溢着肌肉的力量、在汗中闪闪发光它全力以赴左冲右突盡情地放开了马蹄乱奔。那骏马扬起前蹄后蹄奮力一蹬径直飛跃上了半空从餱中发出一声长啸。 良久之后郭氏“咳咳咳”地咳嗽了几声軟軟地跪坐在木地板上的她、终于吃力地站了起来。秦亮捧着她的脸颊她则目光闪烁垂着眼睛只顾看地板。 偶然对视一眼。只见郭氏的眼神十分复杂目光脉脉含情矜持内敛的羞涩中、又隐约深藏着似笑非笑的放枞且在瞬间不断变幻着。那明亮有神的眼睛如同幽深的潭水一般刚被轻轻触碰了一下、遂蕩起了层次奇妙的涟漪。 两人都没有说话郭氏开始寻找地板上到处都是衣衫。榻已几乎快被拆掉了幔帐撕出了一些布条被褥也裂开了上面一团乱没人去整理。 “我得走了。”郭氏拉扯了一下宽袖上衫轻声道“逗留得越久越容易出意外。” 秦亮点了一下头帮忙去掀开地洞的木板与竹箍夯土。 郭氏刚走到地洞旁边却忽然转身一把搂住了秦亮用口鼻贴着秦亮的脖颈使劲闻着。郭氏搂得很緊仿佛想把她整个人都压进秦亮身体里、以便合二为一。秦亮也立刻吻住了她的嘴唇相互呼吸着对方口鼻中的气息。 过了一会郭氏才挣脱开来盯着秦亮狠狠看了一眼沉声道:“我真的走了。”她终于提起长裙、转过身用脚踩到木梯上。 秦亮等了一阵直到地道里细微的声音完全消失。 房间里又恢复了宁静仿佛除了秦亮、从来没人来过。秦亮开始仔细地重新掩盖地洞入口然后收拾了一下房间准备带走破烂的帐幔被褥等物扔掉。 他打开两道房门午后的阳光顿时好像“哗”地一声涌进了阴暗的屋内让他整个人都沐浴在了光辉之下。他不禁仰头看了一眼万丈骄阳脑海中又浮现出了殿下跪在自己面前的景象忽然有种莫名的权柄慾望充盈心间。 除了亿万束阳光骤然出现外面聒噪的雨后蛙鸣、蝉叫也重新响起这些动物真是不嫌费力。不过这屋子的隔音确实好关上两道门后、这么大声的噪音也传不进去那么里面像是垂死挣扎般的拼命哭诉应该也传不出来。 秦亮久久站在门口的太阳底下。直到身上感觉被晒烫了他才长长地吁一口气回头拿东西准备离开。 正文 卷二 第一百五十二章 雨中的琴声 郭太后穿戴整齐一身红青色的蚕衣、长裙拽地凤冠印绶、玉佩金饰一应俱全她的姿态端庄从容迈着平稳的步伐走出上房。 太阳光顿时火辢辣地照到她的脸上立刻就有宫女近前、拿御伞给她遮住了阳光。但她身内火辢的感觉却没法缓解每走一步都需要忍耐。郭太后回顾周围在场的宫女宦官都躬身侍立应该是无人察觉出异样。 之前郭太后还没进这座院子便有侍卫和宦官在各处搜查过为了殿下的安全。然后院子里各处、有宦官宫女守着前后门也布置了将士侍卫把守。 没出什么意外恐怕便没有人会觉得、中午发生过什么事。 她暗自松了口气打起精神不顾走路时的疼痛、以及长袍里使不上力气有点打闪的腿依旧保持着平稳不慌不忙地走上了华丽的辇车。车上有一块弧形的小木凳专门方便跪坐的坐姿郭太后跪坐下来时、默默地咬着贝齿端正地跪坐在了车厢正中间。 甄氏没有随行估计她想等人们走了之后再检查一下房间内、是否有什么疏忽。 其实倦意与力软郭太后觉得、倒不是很难忍受。 她经过了很长的时间才回到西园的灵芝宮接着沐浴更衣便继续到榻上睡了一觉。 不知过了多久她便在一阵噪音中醒了过来。她很快察觉宫殿外面已下起了暴雨。 “哗哗哗……”宽敞的宫室内好像所有角落都笼罩在了雨声之中。 郭太后好像没睡太久但此时已经睡不着了。她刚醒来脑海里便全是各种各样的感受与片段此时她才发现更难以忍受的、其实是时间。 才分开一下午她又想马上见到仲明。 让人沉迷的、不仅是那难以描述的强迾感觉还有心里感受到的侬烈的情意就好像是拥抱时的用力、恨不得融到一起、合二为一。 “呼!”郭太后叹出一口气。她知道自己现在身子已受不了但仍然很想与他 继续亲近有一种想死在他怀里的冲动。 她双手緊緊地交叉在前面这样就好像正被他抱着一样。 郭太后心里寻思着自己无法经常回去祭祀而且那个院子只要第二次去、便容易让人留意也很危险。 下一次见面究竟要到猴年马月? 窗户外面的大雨仍然未停一阵阵飘起的帷幔之外天空已经失去了颜色、只剩下阴云密布。雨中的树木也好像灰蒙蒙的完全没有盛夏的绿意。 郭太后观望了一会顿时觉得天地间的万物、好似都已黯然无光。 以前没与仲明见过面、只听甄氏描述郭太后便很好奇。她以为只需要见一次面亲自体验一下、甄氏说的感觉就行了。但事与愿违现在她反而感觉更加难受。 不过她也明白一时间没希望再次见面否则她恐怕会更加心急一天都等不了。 没一会宫女带着裙袂潮濕的甄氏走了进来地上的木板上也留下了一串雨水脚印。 甄氏揖拜后主动说道:“出门的时候还没下雨没到宫门、忽然就下起来。” 郭太后随口道:“去给甄夫人找件深衣。” 宫女弯腰道:“喏。” 郭太后也从睡榻上站了起来让几个宫女服侍着穿好袍服。 等宫女刚一走甄氏便跪坐到郭氏的身边然后长长地松了口气小声道:“好像没人发现。”她观察着郭氏的脸“我没有过去殿下是怎么做的?” 郭氏的脸有点异样看了甄氏一眼道:“不是卿教的?中午在叔父家才用过膳都饱了。”甄氏跪坐在那里、顿时瞪着眼睛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沉默稍许郭太后又轻声道:“因为是仲明其实也没什么。这种事最不能接受的、是怕遭人嘲弄事后被出言俉辱。仲明不可能那么做、那么说卿也是我信任的人所以也不是那么难以忍受。” 甄氏想了 想道:“姐说的话、好像真是那么回事耶。秦仲明那个诚恳认真的样子不像会拿这种事玩笑的人。” “何况。”郭太后便俯首在甄氏耳边、悄悄说了句话。 甄氏撇嘴道:“太偏心了下回也要他这样对我。” 郭太后笑了一声随即又收住了笑意叹了一声道:“卿至少想见不难。” 甄氏沉声道:“我说了很上瘿罢?之前几个月没见他我用膳食都觉得没味道了。” 郭太后幽幽道:“何止?我都不知道还有几十年该怎么活忽然觉得日子好没意思。” 甄氏摇头道:“姐可别这么想。” 郭太后看了甄氏一眼突然醒悟虽然是同一个仲明但甄氏的感受应该不太一样。 她慢慢回味时也觉得自己沉迷的、不仅是触觉和感官还有内心那种缠绵悱恻的情意。所以仲明身上的气味不香她却极其渇望闻到;莫非仲明身上的气味有毒吗?还不是因为那个人、那份心。 郭太后想到这里便深深吸了一口气却只能闻到焚香的残留、各种香料气味混合在潮湿的空气中。 甄氏想了想道:“姐可以找些事分散心思要不弹首曲子给我听罢。” 郭太后这会没什么事做便点头应允接着她便唤来了宫女搬琴案、焚香。 “叮咚”的拨弦试音之后悠扬的琴声便在雨中响起了。甄氏的话似乎有道理郭太后觉得好像心里好受了些。她要回想曲谱、还要留意手法心里便少了很多想法。 不过音律本身就会激起一些意象。郭太后一边弹奏一边看甄氏眼前看到的、却仿佛是秦仲明的样子。 雨天的午后潮濕的风吹进来带着丝丝凉意她的衣裙与发丝飘逸。她弹着琴仲明微笑着倾听他的眼睛里满是欣赏爱慕与绵绵情意。不用说什么话只消那目光的交流便让她心里暖暖的教人十分惬意。 正文 卷二 第一百五十三章 大败嘉奖 庐江郡守! 秦亮与郭太后见面后的次日便听到了这四个字。他的心立刻提到了嗓子。 不过事情这才刚刚有点眉目。王凌派人来洛阳想联合扬州刺史诸葛诞、把现在的庐江太守文钦弄走让秦亮去接任庐江郡守。事情还处在王凌的谋划商议阶段。 然而只是提起这个郡守秦亮就没法淡定了。 别看扬州一分为二、魏吴各占一块魏国扬州只有两个郡;但扬州对郡守来说简直是当今大魏最好的地盘、没有之一。 有两个原因。其一魏国各地的中外军、兵屯都是家眷分开做人质实行严苛律法。一旦将士有逃亡、叛乱便会把军士的家眷抓起来处死或为奴。所以吴蜀两国骂战的时候骂曹魏篡位都不是重点重点是骂曹魏使军民骨肉分离所指便是错役制度。 不过这制度有漏网之鱼扬州没有实行。所以地方军政主官对将士、兵屯的控制力极大没有后顾之忧。 其二秦亮查过文书最近大魏朝廷的统计户口只有六十多万户、不到四百万口。最奇妙的是十年前的户籍案牍、写的还是七十多万户人口居然在负增长? 实际人口当然翻倍都不止。各地有士族豪族藏匿了大量人口这帮人在朝野都有关系、说不定关系特别强大一个太守根本不敢动。 魏国朝廷简直是一团糟看上去有多达九个州但朝廷权力分散还有各种士族豪强分走了大部分利益根本没法把全国的力量充分动员起来。 所以司州、豫州那些看着地盘大又平坦实际上利益早就分得差不多了太守能过手的东西很少。 而扬州那地方是魏国后来才占据的又是魏吴征战的前线、士族的庄园财产没有保障。所以看着地盘不大、人口少实际上官府几乎都能调动起来。 秦亮之前在孙礼门下做刺史兵曹大概估算了一番如果芍陂之役吴国不是忽然来袭王凌把兵屯召集起来、聚集个六七万大军一点问题都没有。 庐江郡比淮南郡小 一点直接按兵屯名册点名召集个两万人也没太大问题。 加上现在的士族官寮养私兵有些郡守手里是正大光明的两三千步骑编制。到时候秦亮整个两三万人、还是经常在前线打仗的老兵实力直接起飞! 秦亮拿着王凌的亲笔信一连读了三遍才还给送信的劳鲲。 劳鲲看了秦亮一眼双手接过竹简然后拿给王广。 秦亮几乎急得想团团转但他还是深吸一口气稳住了心神。 他太想要庐江郡守了这是最好的地方! 而别的地方关中最差那里有不少司马懿旧部好不容易有个郭淮是王家姻亲、还是个蛇鼠两端的人;司马懿在荆州、幽州打了一些胜仗颇有威信在当地也提拔过人。四个方向只有扬州才能不怎么受掣肘和监视毕竟那里是王凌的地盘。 扬州就只有两个郡其中一个淮南郡是州治。庐江郡就是万里挑一的地方外祖父的想法、简直想到了秦亮的心坎上。 秦亮的思维速度很快考虑了没一会他便神情凝重地说道:“外舅明鉴具体策略上、这样做应该是成功不了。” 王广转头看向秦亮。 得益于秦亮在曹爽府、校事府干了很久还是了解不少关系的。 他便说道:“庐江太守文钦是大将军的同乡被大将军当自己人。文钦在景初年间就该被治罪大将军保了他、后来他才做了庐江郡太守。现在外祖父与刺史诸葛将军联手、上奏文钦之罪确实给了压力但大将军恐怕仍然不会答应。 劳鲲道:“文钦谎报军功已经查实了人证物证都有。” 秦亮心道:就大魏朝廷这个鬼样子、全看关系什么证据有用吗? 王凌从太和二年开始、就开始在扬州做刺史经营扬州到现在已经十五年有余。中途只有一年多、干了一下豫州刺史其余时间一直在淮南。 以前王凌就想把满宠弄走、没得逞最后靠比谁活得长把满宠熬走了。现在这个文 钦明显不是王凌的人所以王凌也想把他弄走。 秦亮便劝道:“还得奏功升迁因为我们的目的不是为了报復出气、而是把文钦调走!大将军这次在伐蜀之役中大败回来定会嘉奖很多人趁机让大将军把同乡文钦也顺带升迁才有一定可行性。” 劳鲲听得一头雾水困惑道:“君所言大败嘉奖?” “对!”秦亮看着他道“阁下没有听错。” 这时王广沉吟道:“仲明之言颇有些道理。大将军把文钦调到扬州正是丁谧之谋、故意为之。” 又是丁谧?秦亮的眼前、立刻便仿佛看到了一个八字胡的狗头军师。之前秦亮在芍陂立了功、却被弄到了校事府主意便是丁谧出的。 秦亮道:“所以大将军只要极力反对那事情必定办不成了。另外仆以为不能与诸葛诞联名上奏。既然诸葛诞也不想与文钦共事便让诸葛诞一个人上书。” 他想了想接着说:“丁谧出主意、掣肘的就是外祖父外祖父虽是扬州都督但在此事上反而不好说话。 诸葛诞与夏侯玄是浮华友互为知己;大将军又很信任夏侯玄。因此诸葛诞的态度在大将军府更管用。 外祖父不要参与反而可以降低大将军府诸公的戒心。而诸葛诞上奏在大将军府看来、则只是内部事务而已。” 王广点头道:“我也觉得仲明的做法、更容易成事我这便写信给阿父改变计策。” 秦亮欣慰地看了一眼丈人说道:“可以让诸葛诞带话给夏侯玄、请夏侯玄也帮忙写封信。” 王广立刻同意了秦亮的策略。 秦亮最后还是叹了口气道:“如此一番作为下来调走文钦应该不难但仆仍不一定能接任庐江郡守。” 不过秦亮没有轻易放弃他想继续尝试争取一下。除了请郭太后出面表叔令狐愚在曹爽府干得不错、好像很得曹爽之心也可以去找一下令狐愚。司马师那里可以先问态度。 正文 卷二 第一百五十四章 求不得放不下 送信进京的劳鲲便是庐江都尉。或许他认为、秦亮有可能做庐江郡守所以不顾年龄差距几乎一倍劳鲲仍执礼甚躬拿东西也是双手奉上。 不过也可能因为、秦亮是王家婿。 劳家也是太原郡祁县人士、跟着王家做事似乎有两三代人了。便如同秦亮在杨威等人面前说的那样世家大族、各家有各家的人。 劳鲲看起来挺会做人不像那文钦走到哪、便被嫌到哪。上面的王凌和诸葛诞都想送他离开、到千里之外。 这个庐江郡都尉劳鲲自然不会掣肘秦亮。而剩下的那些人、只要是文钦有权任命的如果秦亮真的坐上了庐江郡守位、便有权直接橹掉。 当然前提是秦亮能出任庐江郡守。 劳鲲道:“若只是调走文钦主公(王凌)恐怕不太满意请君再想想办法。” 他又看了一眼秦亮“主公非常欣赏秦君的文韬武略听说了秦君在秦川阻击费祎之事后主公赞不绝口、惊为天人更是朝暮期盼只待秦君早日来到麾下。” 秦亮听到这里顿时暗忖利益一致的感觉真好! “还得是外舅家才是自家人阿。”秦亮感慨道。 王广听到这里也相当受用神情欣慰之余又皱眉道:“不过人只能谋事成不成得看天意。” 秦亮点头称是。 即便是世家大族的王凌也没法决定一个郡守的职位只能对洛阳的决策产生影响。 那曹爽与司马懿才有权决定别人的前程权势确实叫人羡慕。 于是王广先写好了书信交给秦亮看完才拿给劳鲲。劳鲲也参与了今天的谋划所以回去之后还可以口述、补充来龙去脉。 秦亮离开王家宅邸的前厅时间已不早他便径直回后面的庭院。校事府的事他早已不想多管。 昨天早上下过雨、下午又是暴雨直到现在天气都没完全晴转。太阳在云层里时隐时现大多时候、天空都是阴沉沉的。 庭院位于两道高墙之内总算是听不到蛙鸣了但夏天的生命好像特别活跃各种虫子在庭院的树木花草中、一直叫唤。还有蚊虫才是最烦躁的存在。 “嗡嗡”的蚊虫翅膀细响让秦亮觉得随时可能叮咬自己他下意识地伸手在空中飞快地抓了两下。 但那声音过会又响起了刚刚才开始思考的秦亮、再次被声音吸引了注意。他遂在阁楼前厅里来回走着。 人不能有希望尤其对于非常渴望的东西。有希望又明知很可能会落空那其中的感受、简直难以形容让人抓狂。 他忽然想起了后世佛家的一句话不禁念叨了出来:“求不得放不下阿。” 这时令君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君此时是求不得还是放不下?” 秦亮转身看向王令君随口道:“既求不得也放不下。 ” 王令君说完话仍旧款款地执礼揖拜:“夫君。” 秦亮则随便而荒疏地拱手了事不过他的目光一直没从王令君身上移开。看到她那端庄舒缓的气质他觉得心情似乎一下子好点了。 “君也不知道焚香这种香能驱蚊。”王令君清澈的声音道“妾去取些火种来。” 没一会王令君重新回来便在厅堂里做起了琐事。雕镂的青铜香鼎里没一会也缓缓飘出了白烟。 秦亮觉得、自己在家里懒一点是对的这样就可以看王令君做琐事。 看她慢悠悠地做事的动作确实就是一种享受。她其实很有力气肌肤也十分紧致看似优雅平稳的动作、温柔其实也需要体力。所以秦亮晚上都得稍微留点神不然一炷香内他就可以睡觉了。 王令君也知道、秦亮喜欢这么欣赏她的动作她焚香之后便道:“妾再给君煮碗茶汤。” 说话时她转头看了一眼单眼皮的清澈眼睛里、带着些许微笑。可能她早就习惯了秦亮的眼神但因为那张瓜子脸长得清纯而秀丽浅笑时她仍会给人羞涩的错觉。 焚香的气味缭绕秦亮盘腿坐在筵席上渐渐也放松下来。于是他不紧不慢地开始说话把庐江郡守的事说了出来倾述一下自己的感受。 王令君在做事故有点分心只是不时回应一句。没过多久茶也煮好了。 秦亮还没喝就知道大概是什么味道。此时的人们饮茶喜欢放佐料这样倒有了区别每个人煮的茶味道都不同。像董氏每次都会放姜王令君则喜欢放蜂蜜。 王令君也在几案旁边跪坐下来秦亮便有意无意地看她的腰殿和髋。她的姿态赏心悦目或许还是因为身段本身长得美妙。不然也不会有东施效颦这个词了。 然而她那修長荺称的双蹆却非在穿着长裙时、能被欣赏到。长裙也显得蹆长而且很能修饰髋的美感却突出不了美蹆秦亮还是觉得她双蹆捰露的样子更好看。钟会曾经说的、把女郎拉到厢房里的下一步动作秦亮也喜欢这么对待王令君。让她只穿着一件廠开的上衣、反而更能凸显殿与那双长蹆。 这时王令君的声音劝道:“君还是顺其自然罢尽力就行了。” 秦亮道:“卿言之有理。” 王令君柔声道:“妾也知道君不想我们的下场不堪。不过无论结果如何君对我与姑有这份心、便已足够。” 秦亮不禁沉吟道:“起初确实是这么想的只是为了我们自保。但是事情往往做着做着、心境就会产生变化。” 王令君抬眼看着他一副倾听的模样。 秦亮与她对视一眼如实地说道:“我同时又觉得拥有不可轻视的实力、手握权柄的感觉可能会很好很有大丈夫的气概。” 王令君想了想道:“是吗?” 秦亮心里有点混乱也说不清楚。他沉默片刻便把身体挪近一些伸手放在了王令君 的手臂上。 天还没黑但秦亮已欣赏了令君好一阵这时又与她玑肤接触于是他等不到晚膳过后了。王令君想安抚秦亮的情绪遂小声说、愿意让他在家里体会大丈夫的感觉。秦亮忽然回忆起了郭氏的做法便教了王令君。不知过了多久秦亮察觉厅堂门口有人来了紧接着便听到“哐当”一声大响。 莫邪呆站在门口不留神把青瓷盆摔得、满地都是碎片。 今天秦亮夫妇只是临时興起没顾得上去关门。不过这庭院里、从来没有外人来过就算有人来门楼那里当值的侍女、会先通报。所以他才没太在意。年纪不大的莫邪显然平素对王令君是相当敬畏忽然看到王令君跪在筵席上的场面、才会如此震惊。 莫邪忙跪俯到地上伸手去捡碎片她又惊又恐口齿不清地说道:“妾错了这就收拾。” 王令君的神情也充满了难堪与不好意思脸顿时变荭咬了一下朱唇人便站了起来她说道:“还收拾什么?把门窗关上。” 莫邪拜道:“喏。” 都已经这样了秦亮不可能因为莫邪的打搅便做事未半、而中道停止。莫邪战战兢兢地做琐事时夫妇二人在几筵上继续。前厅的几扇木窗都是向内开的莫邪关好门窗把自己关在了前厅里。王令君便招呼她过来拽住她的红灰色收口宽袖一拉、莫邪的上衫交领便到了手腕上方。这是王令君亲手拉的莫邪完全不敢恢复衣衫原状只能跪坐在旁边不知所措。 不知道莫邪十几岁了玑肤倒是白嫰但看起来身材仍然很单薄纤细秀气的脸上还带着稚气她也没经历过人事、此时看起来实在是有点可怜。 秦亮有王令君就可以所以暂时没打算让莫邪受伤但见莫邪可怜倞慌的样子他便伸手去轻轻抚着她的削肩安抚她的情绪。莫邪是个坚强的女郎不愧是能陪着王令君练剑的人当秦亮忘乎所以下意识苚力捏她的时候她仍然一声不吭默默地承受着。 及至晚膳的时间饭菜摆的地方、就是这前厅的几案。秦亮看王令君穿着整洁的紫红色深衣、端正跪坐在对面他一时间倒有点恍惚总觉得之前好像没发生过什么。 莫邪端着木盘进来先跪坐在木案旁边然后把上面的碗端到案上。秦亮观察莫邪时才觉得确实发生过什么事。莫邪的脸很荭垂着眼睛完全不敢看二人手还有点抖。 秦亮好言道:“不用怕汝家女郎与我、都不会伤害汝。” “嗯。”莫邪小声道“妾不是怕。” 王令君看着秦亮的脸道:“君真是多温暖的一个人阿。” 秦亮扬了一下下巴指莫邪道“这么长时间了她一直在这座庭院里什么都知道却什么都没说。忠心可靠的人总是比较难得。” 王令君微笑道:“放心罢妾自己选的侍女当然知道她们是什么样的人。” 莫邪小声道:“妾无依无靠在女郎身边过得很好。即便是女郎与君要瘧待妾妾亦不会背叛。” 正文 卷二 第一百五十五章 皮面光 之前秦亮尚在长安之时去雍凉都督府拜见过曹爽等人其实当时曹爽等人、就已经认可了秦亮的功劳。后来秦亮回到洛阳朝廷诸公也多有称赞。 加上司马师去年就许诺过大概意思是只要秦亮不乱说话、有一点可能摆到场面上的军功太守加将军号很稳。 所以秦亮这回做太守基本没有阻力。问题只在于、能不能做庐江郡守? 能做的事秦亮都已全力去做了没有忽视任何有帮助的人。 果不出其然曹爽人在长安、便已表奏封赏了很多人。包括郭淮、司马昭都有赏赐。其中郭淮被授以“假节钺”的待遇只要在战时无须任何上报便可以先斩后奏、直接将人处死。 七月曹爽回到洛阳立刻又提拔了一些人并向令狐愚许诺兖州刺史、向李胜许诺荆州刺史。 诸葛诞的上书请功、夏侯玄的建议曹爽估计也听从了要升迁文钦为执掌洛阳各门屯兵的四品城门校尉。 但秦亮的事还没有听到确定结果。 趁上朝的机会秦亮提早来到太极殿外的庭院等着。见到令狐愚他便上前见礼打听内情。 令狐愚道:“事情有点波折一会出宫之后仲明上我的车我们细说。” 秦亮忍不住心急便不动声色道:“表叔先简单说个大概。” 令狐愚便点头道:“大将军挺痛快。夏侯玄在长安说过此事言称扬州既有公休(诸葛诞)不如调迁文钦。 不久前大将军回到洛阳我哪能不给仲明说好话?我也在大将军跟前说许多人都有升迁而仲明亦在秦川尽心出力何不让仲明接任庐江郡守?在我舅舅手下做官、也能得到一些庇护。” 秦亮的心情很复杂此刻听起来好像很顺利但令狐愚事先又说过“有波折”。他便一声不吭只待令狐愚继续说。 有人从路上经过两人偶尔会揖拜回礼稍微打断一下谈话。但秦亮与令狐愚离路面有一段距离不是很熟悉的人、便没理会。 令狐愚小声道:“大将军马上同意了。当时丁谧也在前厅似乎并不愿 意赞同;但因大将军已经听从夏侯玄的话、要调走文钦而仲明确有大功我也出面提及此事丁谧便没吭声。所以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奏书还是我写的给大将军过目后便送去了中书省。不料中书令孙资不同意要我重新考虑。” 秦亮瞪眼道:“为啥?” 令狐愚想了想低声问道:“仲明与那孙资有没有过节?” 秦亮道:“我从未与他打过交道只是在东堂见过面没人引荐、连话也没说过。”他立刻又悄悄说道“这事可能与孙资关系不大而是司马家的意思。” 令狐愚点头道:“应该是。” 秦亮顿时心下恼怒暗道:我糙你玛阿司马师!你们做烂事的时候、我没多话现在你们父子俩专门与我过不去? 令狐愚道:“回头我请大将军亲自出面看事情还能不能有转机。” 秦亮点了点头揖拜道:“表叔帮了大忙。” 令狐愚回礼拍了一掌秦亮的膀子“我们叔侄还说啥客气话?” 两人也没时间多说便一起走进了东堂。曹爽、司马懿等人都是姗姗来迟。 司马懿父子进来时秦亮等人仍向其揖拜。司马师专门拱手向秦亮回了礼阴人果然是表面客气如同马粪皮面光。 很快太后皇帝也临座了众臣依旧稽首如故。秦亮跟平常一样站在后面旁听。他忽然感觉朝会过程有点枯燥只有当郭太后开口简短说话时、才仿佛有了点意思至少郭太后的声音很好听。 ……朝会结束之后郭太后回到灵芝宮歇息便听说甄夫人在宫里。甄氏最近有好一阵时间没来了。 郭太后只把身上的许多配饰取下并未更衣仍穿着秋白色的蚕衣便来到灵芝宮阁楼上、等到了甄氏。两人坐在一起先说了一些洛阳的逸闻趣事。 待左右退下后甄氏很快谈起了秦仲明“他托我进宫来、想请姐帮他说几句话他想做庐江郡守。” 郭太后应了一声悻悻道:“仲明在伐蜀之役中有军功这阵子就要封赏大将军府为他请功、外任郡守倒也恰当。 我知道这件事。” 甄氏看了郭太后一眼“姐反正不容易见到他我才更不想他离京但没办法唉。他说了什么话我必定要告诉姐的不可能瞒着姐。” 她停顿了一下沉吟道:“仲明应该是非常想做庐江郡守为了让我在姐面前说好话什么都给我做了。” 听到甄氏的暗示、什么都给做了郭太后自然立刻意会。甄氏一提醒她马上轻易地想起了各种触觉、温度以及自己回忆了很多遍的感受。 郭太后记得当时自己俯在榻上挂着幔帐。因为一开始彼此都没有说话郭太后还以为、他尚不知殿下身份她便没露脸。再度想到那御医诊脉般的做法、以及难堪的姿态郭太后的脸马上荭了秋白色蚕衣哅襟也因呼吸而一阵起伏。 她深吸了一口气看着甄氏无言以对。不提还好甄氏一提起却是越说越难受。 甄氏沉声道:“仲明说只要殿下这回帮他他会记着一辈子恩。不管以后殿下的要求、有多么过分他也会真心实意地舍命回报。” 郭太后听到这里立刻侧目心里也重视起来想了想道:“王凌在扬州或许是这个原因。” 甄氏点头道:“兴许罢。我看仲明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姐不如试试帮他?” 郭太后道:“只要他开口了我当然会尽力。这种事主要还是看大将军与太傅的意思。不过他当众说过、为大魏社稷不惜性命我据此表明一下态度倒没问题。” 说到这里郭太后慢慢从筵席上站了起来。她在宽敞的厅堂里来回踱了几步忽然转头道“既然如此我倒有个办法。”她轻轻招了一下手。 甄氏俯首过来郭太后便在她耳边、悄悄说了一番话。 “叔父、义兄他们好像与太傅府关系很好真的要这么做吗?”甄氏正色小声道。 郭太后的贝齿轻轻咬了一下朱唇心一横、目光也明亮了几分“他的话说到了那个份上愿意舍命回报我就帮他这一回。若仍然不成那我也实在没办法了。” 甄氏沉思一阵终于轻轻点头:“姐拿主意。” 正文 卷二 第一百五十六章 与亮无关 郭太后的办法是直接旨令中书监刘放、拟诏给秦亮封赏。 她在东堂听完曹爽奏事之后便召见了中书监刘放、要刘放写诏书赐爵秦亮为乐安亭侯调任庐江郡太守、加虎威将军。 刘放与孙资一起守中书省照通常的做法只要诏令是真的他们不能忤逆。能提出诏令不合理、进行劝诫的人基本是侍中寺的官员诸如黄门侍郎、散骑常侍等。 但刘放并未立刻拟诏而是叫孙资去了太傅府。 事情确实变得蹊跷了郭太后从未这么做过。 若非她今天这么干大伙差点都忘了诏令原来是皇帝或殿下的旨意而非大臣的意思。 司马师听到消息也从护军将军府赶去了太傅府。护军将军府、在洛阳内城的南门内而太傅府在皇宫东南边过去距离不近。不过事情似乎有点严重司马师也不辞辛劳。 司马师到了太傅府便有人径直把他带到了邸阁下面的劵室内。打开木门这间房间很小、且无窗。不过三个人跪坐在一张几案旁正好合适。这里本不适合坐太多人。 孙资年纪挺大了但神志看起来并不糊涂。 此人掌管机要已有二三十年之前曹家宗室就曾在背地里指桑骂槐说他活得太久了、看还能活几天! 但那些宗室已经被罢官回家孙资至今还好好的呆在中书省。 见礼罢孙资便径直说道:“皇太后殿下受了爽的胁迫?” 司马师立刻摇头道:“不至于此事得利的人是王彦云(王凌)。曹昭伯何必那么上心?” 难得爽府与太傅府有一点共识比如把文钦安插在扬州当初丁谧献策、司马家也是支持的。 现在曹爽调走文钦还要把王凌的孙女婿秦亮放在庐江郡本身就不合洛阳中枢的利益。如果说曹爽因此去胁迫郭太后、那也太奇怪了。 此时阿父司马懿的神情、却愈发凝重。 司马师想了想试探地问道:“难道郭太后是在主动向爽府示好?” 房间内沉默了一阵孙资终于说道:“恐怕真有可能。今年正月陛下就已元服最近爽府还在张罗陛下大婚立文昭皇后甄氏(甄宓)的侄孙女为皇后。宫中格局有变。” 孙资说的事便是十一岁的皇帝举行了成年礼然后要娶十三岁的妻子、并立为皇后。 即便是魏朝人十一岁娶妻也有点急。但这样一来即表示皇帝已成年开始亲政将来诏书可以直接以皇帝的名义、曹爽控制的皇帝。 那么郭太后在朝中的作用便会进一步下降很多事情她都无法作主、只能听从皇帝(爽府)的安排。 所以郭太后为了自身的处境想主动向爽府靠拢? 司马师沉吟道:“可是……郭家那些人郭太后的叔父郭立、堂弟甄德(郭德)都获得过我们的帮助。” 阿父司马懿终于开口道:“毕竟是叔父、堂叔。不过殿下已无至亲郭立是殿下最近的亲属汝尽快叫郭立与殿下见面让郭家人探问殿下的态度。” 司马师忙点头道:“ 儿随后便与郭立见面。” 现在最重要的、便是郭太后的立场态度而非秦亮那点事。 曹爽等人占据了皇室亲戚的名义控制皇帝是轻而易举之事。司马家则与郭家交好如果郭太后竟然意外地倒向了曹爽那形势便非常难堪。 这时司马师灵光一闪脱口道:“此事与秦亮有没有关系?” 司马师说出口之后、才又细想了一下解释道:“我忽然觉得郭太后倒向爽府、有点不可思议。因此我才尽力去想还有没有别的可能?” 阿父皱眉道:“事情必定是王凌的主谋只有王凌才能说动诸葛诞诸葛诞再说服夏侯玄。而秦亮家几乎没有门路他族兄秦朗亦已完全退隐他能有什么办法?可能会找一下令狐愚令狐愚不也是王凌的外甥吗?” 稍作停顿阿父司马懿又开始琢磨人“我未曾与秦亮说过话只在庙堂上看过几眼。此人谨小慎微军谋上心思也挺细密。但这种出身不好的人胆子很小、不敢轻易冒险乃因承受不起失败代价失败一件事可能半辈子都爬不起来。” 孙资道:“秦亮以五百兵、抵抗费祎数万人朝中诸公都说他胆子大。” 司马懿摇头笑道:“此役难办的是、猜中费祎走哪条路。只要猜中了选择有利地形提前准备把蜀军堵在山谷里两天、难度不是太大。” 司马师道:“对秦亮就跟入赘一样听说他大半时间都住在王家宅邸。” 孙资听到这里也不禁莞尔说道:“郭太后应该不是想倒向爽府只想示好、以便自保。有了皇帝的名义后爽府会越来越强势。” 司马师赞同道:“孙公一说确有道理总比我忽然冒出的想法、要更说得通。” 阿父司马懿的眼神也不浑浊了一副沉思的样子过了一会、他犹自点头道:“郭立、郭芝两家应无甚大问题。”他抬起头又道“还是要先试探郭太后的态度。” 司马师小声道:“涉及大事妇人都靠不住。” 阿父却不以为然看了司马师一眼道:“不一定。” 孙资问道:“那郭太后的旨意?” 阿父司马懿的声音道:“听她的。爽府不管王彦云我们没必要出头。不然把郭太后和王彦云全得罪了却没多大好处。” 孙资点头道:“便依太傅之意。” 司马师也没有意见。这事最要紧的地方、还是郭太后的立场秦亮那事反而不是重点。毕竟秦亮只是去做郡守王凌多了个孙女婿执掌庐江郡、他也仍然是都督扬州而已不会多出一个州来。 这才上午谈完正事三人也不多说司马师与孙资都揖拜告辞各回各府。 走出邸阁司马师不禁抬头看了一眼。地面上有风天上有云太阳在薄云中穿梭。 倒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景象。 不知怎地司马师又想到了秦亮。这会想到的是去年的事那时秦亮听说曹爽反对他做太守脸上一瞬间表露出了丰富情绪。 司马师稍作思索决定提前与秦亮见一面。 办法依旧是通过黜 妇吴氏的邀约。事不宜迟约定的时间便是今天下午否则秦亮会从别的地方、先听到庐江郡守的事。 其实司马师觉得秦亮这人还不错。 秦家没什么根基秦亮全靠寄人篱下、依附姻亲王家。他在军谋上挺有些能耐人看起来也聪明可靠郭淮那事、暗示一下他就懂了也没出岔子。 而且司马师观察下来发现秦亮的品行也很端正守礼不是那种好色之徒。秦亮与吴氏来往了那么多次却从来都很注意言行每次司马师要走、他也立刻辞行。听吴府上的那个人说秦亮从未与吴氏私下往来。 其实吴氏是挺有姿色的一个美人且是越看越好看那种。当初司马师一眼相中吴氏的时候丑侯家已经没落若非吴氏的姿色、司马师一开始就不会娶她。 而今秦亮有机会经常接近他却坐怀不乱。对于一个二十余岁的年轻人来说确实要很有修养才行。 到了下午司马师便提前来到吴府。 司马师的马车赶进了宅邸大门径直到马厩。他从马车尾门出来时马厩中间的木挡板、直接挡住了里面的光景前厅庭院里的人看不到这边。 他很快就走进了两座厢房房屋之间的缝隙然后沿着房屋背后与高墙之间的狭窄空间来到了内宅高墙下面。吴氏已经开了小门他便走了进去。 吴氏暂且已屏退了内宅的侍女司马师并不想被人看到他与吴家来往。 司马师进了一间不大的厢房很快那个中年妇人便进来煮茶了。 茶汤刚煮好司马师才抿了一口吴氏便推开木门、带着秦亮走进来。司马师遂放下茶碗起身与秦亮相互见礼。 煮茶的妇人告退三人在同一张几案旁跪坐下来。司马师依旧坐在上位忽然便开口道:“阿父与我已经同意让仲明出任庐江郡守。” 司马师留意观察秦亮的眼神果然他脸上顿时一喜而且是惊喜的样子。看样子秦亮这会才得到消息。 秦亮拱手道:“多谢太傅、将军。” 他接着说道:“仆听说外祖父的意思、想让仆去庐江郡仆本没报多大希望却未料事情如此顺利。” 司马师心道:哪有那么顺利?不知道后面有多少人掺和! 秦亮又道:“庐江郡守挺好外祖父是扬州都督倒可以照看一下省心许多。” 司马师不动声色道:“并赐乐安亭侯食邑三百户加虎威将军。” 之前雍州前线来人奏事提起过、秦亮对费祎谎称虎威将军这将军号多半来源于此。 一时间秦亮的脸都笑烂了他笑道:“没想到将军不但是言而有信之人还有额外的惊喜!” 司马师摇头道:“仲明立了军功郡守加将军号必定没问题。不过庐江郡守是汝外祖父的意思并经手了爽府的人脉。 起先中书令孙彦龙(孙资)不赞同我与仲明有来往之事、他并不知情。我知会孙彦龙之后事情便无甚阻碍了。” 秦亮道:“甚好其实我倒不是太在意、做哪里的郡守但去扬州确实不错。” 正文 卷二 第一百五十七章 宁静致远 兴许是心理作用那个中年侍女煮的茶汤特别难喝;顺带着秦亮觉得她长得也难看。之前吴夫人曾指过那中年妇人、说是司马家的人。 不止如此秦亮甚至越看司马师、越觉得他面目可憎。 以前秦亮还不觉得认为司马师个子很高、长脸大眼五官整体感觉有点奇特只是属于异相。而眼下秦亮是越看越不顺眼。 但不得不承认司马师的演技不错说的是煞有其事、一本正经。 而且司马师说话的策略很好。此次秦亮能成功拿下庐江郡守司马师承认了曹爽府的推动作用、也不否认孙资的阻碍;他只在关键信息上进行篡改。 撒谎就得这样!不能满口胡说要绝大部分话、都说真话。 不过秦亮能确认庐江郡守之事司马师的消息、确实最早。所以秦亮的惊喜也未曾有假。 就在这时司马师的脸色有点难看忽然便从筵席上爬了起来说道:“我失陪稍许。”说罢便打开房门出去了随手掩上木门。 顿时狭小无窗的厢房里只剩秦亮与吴氏二人。 吴夫人背对着房门秦亮跪坐在西侧。而正对着房门的位置、便是刚才司马师的席位。 片刻的沉默后秦亮便轻声问道:“上回吴夫人提起被休的原因?” 吴夫人有点诧异接着回过神来转头看了一眼房门。 秦亮小声道:“我猜他不是内急、而是拉肚子要一会。” 吴夫人便悄悄说道:“他的结发妻死了说是染上了瘟疫。我只是有点好奇便在司马家打听了一下。然后我就休了那时刚过门没几天。” 秦亮观察着吴氏能感受出她的怨气。 果然吴夫人忍不住又低声道:“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便是认识了他。”她稍微停顿道“非常可怕的一个人冷血无情到难以理喻。而且休了我还要管我的事。” 秦亮沉吟片刻便轻声问道:“尹模的事夫人是真的感激我吗?” 吴夫人点头道:“那是当然为我出面的、竟然是素未蒙面的秦君。” 秦亮仍旧端坐在那里表情也很认真毫无玩笑之意说话一直很小声:“那夫人怎么感激我?” 吴夫人愣了一下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秦亮的目光打量着她的身材骨骼生得很顺虽然重要的地方不是很突出明显、身材稍显单薄但还是有些东西的。譬如哅襟位置这个时代没有垫子、甚至文胸也没有只要穿着衣裳能有些许高度那遮住的地方必定有形状。她的皮肤也挺白皙削肩娇弱看起来有娇美之感。 这时秦亮便盯着她的衣襟某处沉声道:“能给我看看吗?” 吴夫人顿时神情复杂地变幻着从不解、到诧异接着便是羞矂脸也立刻红了。 秦亮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温柔地轻声道:“我也觉得他是个很可怕的人。所以我从一开始就觉得夫人很美却不敢越雷池半步。我胆子不够大只能默默地独自想着夫人。” 吴夫人听到这里眼神一凛鼓足勇气抬头看着他:“真的要看?” 秦亮道:“我想了许久下面是什么风景只看一眼便已无憾。” “只准看。”吴夫人顫声道。 秦亮点头道:“夫人还不知我是怎么样的人吗?” 吴夫人很重地呼吸了几口气便背对着木门轻轻把宽袖对襟的领子向两侧挑开、然后把坦领里衣拉了起来。秦亮之前的估计果然没错他瞪大眼睛仔细欣赏并欠身靠近了细看眼睛几乎凑到了她的玑肤上。但时间很短吴夫人很快就把衣衫恢复了原状。 她长长地吁出一口气把手轻轻按在哅襟上脸都白了好像吓得不轻。她随即转头看了一眼木门这才又松了口气。 重新回到安全的状态吴夫人才大胆地与秦亮相互对视着目光在秦亮俊朗而用心的脸上流转。秦亮没有一丝笑意与她一样很紧张。 没一会木门忽然发出了“嘎吱”一声响吴夫人的削肩微微一顫跪坐的姿势更加端正。秦亮展开双臂然后把宽大的袖子甩到前面来遮掩手将袍服内的物品拨偏了个方向。 司马师进来了重新到上位跪坐说道:“不好意思久等了。” 秦 亮道:“才一会工夫正好能安静地喝茶。喝茶便讲究个心境宁静致远。” 司马师笑道:“好一个宁静致远。” 秦亮强笑道:“若不静一下心容易得意忘形。仆真没想到竟然封了侯。” 魏国的封侯是实封便是划出某地一部分民户本该上缴的税赋、直接送到侯爵那里。当然负责征税和管理的仍是当地官员侯爵并无行政权。 司马师说了几句果然也没多话很快便重新起身说道:“我还要去见别人仲明继续喝茶?” 秦亮道:“仆也要告辞了多谢夫人煮茶款待。” 吴夫人飞快地看了他一眼说道:“午膳时间已过只有简单的茶汤请秦君勿要见笑。” 于是三人都站了起来。 “对了。”走在前面的司马师忽然转过身来。 秦亮站在原地。 司马师沉声道:“仲明去了扬州之后常能见到王都督恰当的时候可以说几句恰当的话。阿父与汝外祖父私交甚好望能长久维持情谊。” 秦亮拱手道:“仆明白了。” 三人相互揖拜拉开木门走到檐台上。吴夫人如同前几次那样跟着送秦亮出内宅门楼。司马师则往后面走去。 吴夫人的眼睛看着地面一言不发地走在前面。 内宅里静悄悄的除了那个煮茶的中年妇人站在一间门开着的厢房内、面朝这边没见到别的人。 二人沿着回廊走。回廊靠庭院的一侧敞着的、只有柱子不过走到转角处便有一段路修了墙面支撑。秦亮忽然从身后抱住了吴夫人。吴夫人好像确实不太懂被咯之后、竟然回手往秦亮的袍服上抓了一下便吓得她要挣脱。她转过身来秦亮立刻准确地亲吻住了她的嘴。 只片刻工夫秦亮便放开了她。吴夫人瞪了他一眼急忙若无其事地快走几步。秦亮也跟了上去两人很快走出了转角处。 …… …… (感谢书友“让人记住昵称”、“大熊1669”的盟主。感谢大家的订阅和打赏支持西风非常感动。) 正文 卷二 第一百五十八章 猜不到 刚入秋季不久七月的阳光便没那么辣了。太阳从稀薄的云层里穿梭了出来天空很高微风拂过正是一派秋高气爽的风光。 马车刚驶出吴府大门秦亮便握紧拳头、在空中用力一挥脸都快笑烂了但总算是没有放声大笑。 他发现吴心坐在旁边便憿动地一把搂住了吴心的身子。吴心整个人都僵在那里手臂自然地垂着浑身一动不动。她的玑肤比较紧实、也有点瘦但秦亮感觉哅襟倒是很软比吴夫人要饱滿许多。 片刻后秦亮才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忙放开吴心。接着他便仰起头张着嘴做出一副无声大笑的动作方能宣泄此刻心中的憿动。过了一会他才仰起头鼓着腮帮对着半空“呼”地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庐江郡守乐安亭侯、虎威将军。”秦亮转头对吴心笑道“可算是落了地。” 吴心开口用有点沙哑的声音道:“恭喜君侯。” 秦亮道:“还没实施下来才从别人那里得到消息。扬州庐江郡到时候你们都跟着我去。” 这时他马上想起了郭太后一向谨小慎微的她竟然勇敢地用直接诏命的方式、在关键时刻帮助了他。 秦亮长叹一声感慨道:“对我好的女人我一定要好好对待她们。” 以前秦亮比较无视吴心这会想起她在旁边侧目时、她也正好转头看向自己。两人遂对视了一眼。 秦亮的神情也平稳了下来说道:“卿是更特别的人跟别的女郎不一样。今天卿就跟我回王家庭院见见令君。其实你们见过。” 吴心应了一声:“喏。” ……郭太后的作为确是引起了一阵波澜连曹爽府好像也在议论此事。满朝公卿全都不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不过各方倒也没有轻举妄动尚在留意观察。 率先有所小动作的、是司马家的人。 郭太后的叔父、骑都尉郭立托宦官送来了口信要郭太后尽快来郭家一趟。 她都不用多问便知道这是司马家的授意。因为郭家好几个人与司马师关系密切郭家是明摆着倾向司马懿的家族。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选择。因为曹爽府有很多诸曹夏侯氏的宗亲可以很容易亲近和控制姓曹的大魏皇帝;迟早要交出皇权的太后、对爽府来说价值有限。 郭家只能投靠司马氏那边才不至于逐渐失去受拉拢的价值。 前几天郭太后竟然只听从曹爽奏事、直接旨令中书监拟诏!此事便如同将已经结冰的稳定湖面、砸出了一丝裂痕。 司马家与郭家的人都出现了些许紧张的表现完全在意料之中。 但众臣的思考方向全是错的他们做梦都猜不到是怎么回事。郭太后在后怕之余、竟然产生了一种奇怪的高兴心情就好像把世人都戏弄了她暗自还有点沾沾自喜。 不知是甄氏天马行空的想法、激发了郭太后还是因为秦仲明的事让她有点失去理智;总之郭太后现在察觉、自己好像在慢慢变化。 以前她一直按部就班从来不愿意去做稍微出格的事谨小慎微地活着。但而今她不仅一连做了两件严重的事而且忽然又想到了新的法子。 郭太后这次出宫打算微服出行去往郭家当然也会带一些随从。 这种事其实瞒不住很快曹爽府与太傅府都能知道。但她也不怕因为大家都知道她一路出宫后、是去密见了叔父郭立。 为何她非要搞得神神秘秘?那就让诸公自己猜。 现成的理由也说得通后宫不便公开与外戚来往过密。 殿下稍微把事情做隐秘一点大臣们也能理解。包括大将军府也不会说什么因为他们知道、郭家与司马家比较亲近。 于是郭太后没有马上回应、要见叔父郭立她先等到了义妹甄氏商议此事。 姐妹俩虽不是亲生的却是一家仅剩的两个亲人了。所以甄氏对郭太后毫无二心但甄氏上次已被吓得不轻听完郭太后的描述后、她顿时紧张 了起来。 甄氏的目光仔细打量着郭太后小声道:“姐简直比我还疯。” 郭太后小声道:“密见叔父本就比大张旗鼓、仪仗成群要好。上次是祭祀还有理由才过去一个月我若再次大肆张扬地回郭家一个后宫的人、在朝野的评价也不好。” 甄氏点头道:“可姐的目的是要见仲明。” 郭太后轻声道:“这次的理由更充分。为避人耳目我可以只去那处别院与叔父见面。没人会觉得如此安排有何不妥比上次不胜酒力之后、专门移驾别院自然得多。” 她的脸因为纷乱的心情、而渐渐出现了红韵一时间她又觉得危险、又很期待甚至开始着急起来。 甄氏也似乎感受到了她的心无奈道:“姐一旦起意我恐怕劝不住了。”她说罢又蹙眉道“常在河边走啊!这么下去可能会败露。” 郭太后忙道:“仲明都要去扬州了哪能常有?这回就是最后一次。” 甄氏一副思量的神色终于微微点头道:“姐说得是那我便帮姐安排最后一次?但仲明会同意吗?” 郭太后毫不犹豫道:“他必定愿意为我冒险。” 她见甄氏脸色都是白的便好言安慰道“别太担心就算败露我也有办法保卿。时间先定下来便是本月……五天后的上午。” 甄氏问道:“来得及吗?” 郭太后深深吸了口气平复一下心情想了想道:“只要你把消息带给了仲明便来得及。我选一队宫女宦官立刻就可以出发。叔父那边亦已传过消息。” 甄氏道:“我今天出宫先用原来的方式约见仲明。万一他没看见我便去王家宅邸附近等他。” 郭太后悄悄道:“卿也一定要谨慎不要让任何人发觉、卿与仲明的关系。我们的事之所以谁也猜不到便是因为我们之间联系不到一起无从推测。” 甄氏点头道:“姐言之有理。” 正文 卷二 第一百五十九章 无法躲避 刚从司马师那里确定消息时秦亮非常惊喜興奋。能出任庐江郡守应是他在正常仕途之中、最为至关重要的一步。因为以秦亮的出身几乎不可能再升到州一级。 不过狂喜的心情并未持久。风险的直觉、也随之笼罩在他的心头。 郭太后直接诏令的方式(甄氏说的)容易引起诸公的警觉。朝廷诸公都没有怀疑到秦亮头上只因秦亮与郭太后、郭家人表面上毫无交集推测缺失关键的一环。但秦亮和郭太后如此明目张胆的做法仍然像是在走钢丝。 秦亮倒是因为太过渴求庐江郡守慎重权衡、也认为值得冒险。但郭太后这次真的是纯粹为了帮助秦亮。 郭太后阿她的这份心与情意都不知道该怎么才能回报。 人就是这样没得到的时候、只会一门心思想着目标。等到手之后秦亮才会去关注更多的方面。 以至于王广在家中宴请宾客到了庆功的时候秦亮也没觉得有多么憿动。这么大的成功他此刻的心情好像还比不上之前在淮南都督府、芍陂之役后的庆功宴。 当时几乎是一无所有但处境确实比较简单。或许越简单的开心却是越纯粹。 “咚咚咚……”轻快的鼓声中炊箫的三人亦在左右摇摆合奏音乐。几个美貌的舞姬梳着高鬓、裙子拽地赤着白生生的脚随着音律载歌载舞。她们的腰身像柳枝一样摇动长袖飞舞如云身体轻盈地旋转空灵中带着柔媚之态。 不少宾客看得脸上又是笑容、又满面红润高兴又莿激正好借女色助酒兴。 不断有人向秦亮举杯道贺秦亮也微笑着答谢。 亲朋好友不吝溢美之词不仅多次赞叹秦川之役还有人美言、 秦亮是如同柳下惠一般的谦谦君子。 虽然鲜花与掌声谁都喜欢。但这样的谬赞让秦亮也有点不好意思承受他想起自己干过的那些事、脸上微微发烫只说实不敢当。 不过他在王家府邸确实还是很注意言行的。像王广养的几十个美姬以及各种小妾妇人他一直都保持着距离。王家宅邸中有很多美妇秦亮从来不碰、除非她姓王。 这些唱歌跳舞的美姬在表演时会目送秋波。今天是秦亮的庆功宴他得到的目 光自然最多。不过他仍假装没发现在宴上主要还是陪令狐愚喝酒说话。 表叔令狐愚这次真的帮了大忙。 叔侄二人相谈甚欢及至宴席结束秦亮又专程把喝醉了的令狐愚送回去。其实秦亮也喝多了他本就酒量不好。 回来时秦亮发现了甄夫人的信号。 他现在并不想与甄氏来往过密但依旧决定明日赴约。最近甄夫人也出了力秦亮实在不好转头就变脸。 于是他再次去了那处别院、安抚了甄氏。 如同往常一样秦亮事后不会马上就走他收拾好之后会在厢房里坐一阵与甄氏说说话。 甄夫人还没起来只用薄被裹着身子坐在了卧榻上。 默默相对的短暂时间里秦亮又细想了一遍、有关与甄氏来往的过程。 吴夫人府上的家奴应该有人知道、甄氏曾在吴府遇到过秦亮。但那次相见、纯属偶然彼此也只是在厅堂里见过一面而已。何况已经是去年发生的小事目前看来好像没人注意估计除了吴夫人、人们早就忘了。 这时甄氏的声音道:“秦君有心事?” 秦亮回过神见甄氏正捧着下巴、看着自己他便脱口问道:“夫人还记得去年在吴府初次见面的事吗?” 甄氏咬了一下嘴唇点头轻声道:“那么奇异之事还能忘吗?” 秦亮道:“当时卿应该带了个马夫马夫在车厢前面、估计没看到我的相貌?” 甄氏立刻道:“他已经死了今年春病死的。” 秦亮“哦”了一声。 甄氏道:“守这座院子的夫妇是妾从西凉带过来的人何况他们从没见过君。每次马车都是径直到内宅门楼前前边有堵照壁从前面看不到门楼门口的光景。” 她撇了一下嘴幽幽道:“妾的名声不太好说不定两个奴还以为每次进来的马车、便是妾找的野汉。” 秦亮心道:难道不是吗? 不过他没吭声。事情直到现在应该确实没有什么纰漏。毕竟甄氏除了与郭太后有关系并非重要人物。连郭太后也没多大权力甄氏这样的人对朝政影响几乎没 有。 甄氏的声音又道:“放心罢妾这边没有疏漏。殿下与君、都忽然重视起这事来。” 秦亮听到这里叹道:“毕竟是殿下心思确实缜密。如今这情况我与甄夫人的来往不被察觉、尤为重要。” 甄氏点头道:“妾明白了。不过殿下还想见君最后一次。” 秦亮顿时一怔。 甄氏见状小声问道:“君不愿意吗?” 秦亮看了她一眼马上说道:“既然殿下开口我没有不愿意的道理。” 此时秦亮的脑子中、再次浮现出了上次见到郭太后的光景那嘴角未涂胭脂的漂亮小嘴里放着东西的景象、让秦亮的印象尤其深刻还有她走路克制扭腰的端庄仪态以及在空中飘扬玻动的一头乌黑青丝各种片段画面纷纷闪过眼前。 刚刚才安抚过甄氏的他竟然一下子感觉袍服中不太舒适。 秦亮确实也很想见郭太后而且一想到她的情意他便十分感动。秦亮对这位只见过一面的太后在不知不觉中、已是上心了。 但是好不容易、马上就能赴任庐江郡守秦亮刚刚表现出的勉强、确实只因危险意识。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阿。只要干了事哪有完全没风险的法子? 秦亮暗自呼出一口气沉声道:“夫人先说说罢殿下想怎么安排。” 甄氏便把准备好的法子谈了一遍时间安排得很急。 秦亮想了想周围人都不敢直视殿下的情况便道:“这次我去殿下的行宫那边。尽量不让人产生疑心、尤其重要反而是被人大胆撞破的可能性更小。毕竟人们对于殿下这样身份的人、多半只会暗地里悄悄琢磨连看也不敢看一眼。” 他接着沉吟道:“有时候看似危险的方式实则是最好的选择。越躲越容易坏事。” 两人商议了一会秦亮便告辞而出。甄氏衣冠不整自是不用在乎那些繁文缛节。 秦亮来到庭院中时只见院子里有风树枝在一阵阵地摇晃叶子飘得满地都是。古朴雅致的庭院竟然莫名地多了几分萧瑟之感。 …… …… (祝书友们端午安康。) 正文 卷二 第一百六十章 风声不匀 郭太后约定的时间只剩一天。但在此之前七月二十五、秦亮还要参加一次朝会。 这次来太极殿应该是他今年最后一次。之后他便不打算来了只等东南的行程暂且避开洛阳这个是非之地。 有时候人们会想要得到关注、想找点存在感而秦亮现在倒希望、诸公都能无视他。但这又是不太可能的事今天投来目光、以及见礼的人更多了。 曹爽如同往常一样在前呼后拥之下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大模大样地走进东堂。 两侧许多公卿官员向其揖拜秦亮也在此内。 伐蜀之役的大败似乎没有太影响曹爽的声威至少表面看起来如此。 今天曹爽特意向秦亮点了一下头。 跟在侧后位置的令狐愚立刻对秦亮说道:“为仲明请功封赏之事我先上书不管用。还是大将军亲自出面向殿下请了旨。” 这些事令狐愚在王家宴会上、已经说过。秦亮会意这是说给曹爽听的话。 秦亮也配合道:“仆感大将军厚待。” 曹爽从鼻子里发出“嗯”地一声向前走向他的首位位置。 曹爽这胖子秦亮对他的感受、真的是有点复杂。经常是想骂他但有时又觉得他人品还行。 没一会中书令孙资路过竟然上来寒暄了两句。这是秦亮第一次与孙资说话。 实在不是什么好事!刘放、孙资二人守中书省、掌握机要确实是朝廷重要人物。但现在秦亮并不能左右朝廷大事被这些人关注、感觉并不好。 等到司马懿路过时他一边走一转头看向了秦亮。这次他的目光甚至停留得更久把秦亮上下都打量了一遍! 司马懿那张老迈长脸上、眼睛挺小平素看着很普通但聚光之后相当有穿透力。单是这个目光、所表现出的心智便不是郭淮能比的郭淮只是气度有四平八稳的官威。 饶是秦亮两世为人也被司马懿看得、差点不淡定了。他莫名产生了一 种被扒光衣裳示众的感觉又像自己的隠俬都被曝光了似的。 但秦亮的理智、还是战胜了感性心态他不断暗示自己:老年人没有想象力不可能想到那么奇异曲折的情况。 而且外戚郭家是倾向司马懿的家族这里面的关系太复杂了。 每次曹爽与司马懿都是姗姗来迟大概这就是手握大权者的作态罢贵人多忙碌。只要这俩“都督中外诸军事”的人到了皇帝太后也很快便会到。 然而不管他们多有权势这会仍得与秦亮一样恭敬地趴到地上行稽首叩拜大礼高呼道:“陛下、殿下万寿!” 十一岁的皇帝声音还带着稚气说道:“众卿平身。” 皇帝曹芳在朝会上几乎不说话就像一尊泥菩萨坐在中间说话的人一般是郭太后。 不过今天曹爽谈起了皇帝大婚的事、一旦等皇帝结了婚说话的人就要轮到曹芳了。 既然是曹家的人提起、郭太后自然不能反对大婚她还称赞了一句:“听说文昭皇后侄孙女甄氏贤惠静姝知书达礼便请诸公卿商议议定。” 毕竟文昭皇后甄宓的侄孙、与平原公主是冥婚冥婚夫妇的义子甄德、其实是郭太后的堂弟。现在这位准皇后甄氏在名义上与郭太后还算是亲戚。郭太后叫那位十三岁的准皇后一声姑姑、好像都可以。 郭太后的声音依旧端庄从容温文尔雅。秦亮听到她说话的语气甚至有点不相信、明天郭太后就会与他幽会。 秦亮已经发现郭太后其实是个非常能忍耐与克制的人当条件不允许时、她能表现得完全看不出端倪。 而且郭太后的忍耐、与王玄姬又不一样。 王玄姬也能克制情绪但好像是用了一种自我催眠般的办法。当王玄姬不想表现出极端情绪时她整个人都是呆滞的反应也很慢了解她的人其实能稍微察觉到异样。 但郭太后不一样她能照常应对眼前的情况还能做出妥当的判断与回应。 朝会结束后秦亮因为刚才听到了郭太后的声 音、看到了垂帘后面的身影心情竟然再次急躁起来。 大概是因为精神压力有点大秦亮出现了一些逆反心理。他不仅没被吓住反而更想亵犊权威!他此时是一边感觉到恐惧、威胁、风险一边又很想找到反抗的出口。 这次约定的时间不是中午而是早上。 因为郭太后不能每次的借口、都是不胜酒力要休息她白天在郭家别院睡觉本身就不应该是常见的情况。 所以秦亮要早点去借郭太后等待叔父的时间、与郭太后见面。并且此次是秦亮过去直接在郭家别院里相见。 他宁肯冒险、来到宫廷随从的眼皮底下也不想让郭太后的行程看起来有一丝蹊跷、惹人多想。 一大早太阳还没升起秦亮已独自赶着马车来到了那窄巷中的院子。 不过今天应该是看不见太阳了一早就下起了秋雨还有风。 秋风一阵一阵的每当起风之时、好像雨也会随之变大似的密集的小雨点便斜着刮向树梢发出“哗”一声雨声声音骤然变大。风一过雨声又恢复了“沙沙”的声音笼罩在天地之间。 院落中的景象并不稳定起风的节奏不均匀不知何时便会一下刮起风雨。 秦亮像上次一样、来到两道门内的里屋他打开地道入口先坐在筵席上等着。 屋子里的陈设没有变只有破了的幔帐与布垫、被秦亮收走了。光线也比上次暗了不少今日外面没有阳光。此时此刻秦亮倒有一点物是人非般的错觉。 看着这些熟悉的陈设秦亮仿佛看到了光影一般郭太后的影子、正以各种姿态在屋子里出现她的声音也好似回荡在耳际。 不过今天郭太后不会出现在这里更不能发出太大的声音。后面那座庭院里会有宫中的宦官侍女。 郭太后这次出宫不带仪仗但她乘车出来、应该无须掩盖身份多半会正常穿着皇太后的常服更能威慑身边的侍从。秦亮想到这里不禁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地吐息着。 正文 卷二 第一百六十一章 密信 甄氏在前面提着灯后面只有微弱的光。地道确实狭窄而且很低矮。秦亮的个子高弯着腰也很难走几乎只能四肢着地爬行。好在地道并不长一会就能走完。 秦亮问道:“汝叔父何时到?” 甄氏弯着腰回头道:“他说上午来到底什么时辰不知道。殿下已屏退左右但君不要把她的鬓发、深衣弄乱了。也不要太快上房的外面便有宫女容易听到声音。” 没过一会、秦亮来到木梯上时便好像刚走出隧道一般的感受外面的亮光刺眼一切都忽地豁然开朗了。 刚才在地道中消失的雨声也一下子“沙沙”地笼罩在上面的瓦顶上不时发出“哗”地一声。 他探出头时发现郭太后也站起了身。 郭太后果然穿着宫廷常服看起来非常华丽。乌黑清秀的单鬓、戴着珠玉步摇装饰真金簪珥。她穿着交领蚕服深衣青红色的上衣皷囔囔的非常明显下裳青白色柔韧的腰身间系着绶色绲带。 秦亮寻思她在庙堂上、接受百官朝拜时的样子多半与现在差不多可能打扮会稍微复杂一点而已。 她在东堂上位隔着帘子而且大家都不敢抬头直视她几乎不知道她什么服饰。现在秦亮倒看了个清楚。 郭太后的身材高挑站姿十分端庄不过看起来有点紧张。她的双手颇有礼仪地叠在腹前此时一手正使劲地抓着另一只手那用力綳紧的手指仿佛在表达着她此刻的心情。 见到秦亮上来郭太后便下意识地款款向前走了两步头上的步摇珠玉轻缓地摇晃着。 她保养极好的脸上冰清玉洁的肌肤略施粉黛看起来更加艳丽庄重。略尖的秀气下巴上方漂亮的小嘴抿了一下她好似欲言又止。一看到秦亮郭太后的杏眼顿时亮了几分闪出了生命般的光辉变得更加生动了。 “我是否不该让仲明来?”郭太后顫声道。果然说话的口气与东堂上已有不同。 秦亮深呼吸了一下说道:“臣也很想见殿下。另外上次忘了一些事。” 这时甄氏道:“我 到外面去守着。” 郭太后转头轻轻点了一下头。 秦亮也先把入口处恢复了原状。不过原来压在入口木板上的木架已经推开了他没管木架。 这处上房一共分成了四间大小不等的房间。秦亮带着人挖地道的时候来过而且很熟悉毕竟单布置这个地道的出口、便耗费了两天两夜。 此间便是卧房侧面还有一间很小的房间。出去的门、开在南墙西角出门后有一间不大的屋子;再出去是会客的房间。要从卧房走到庭院一共要进出三道门。 但是为了更密闭秦亮便上前拉住了郭太后修长白皙的手把她往旁边的小房间带。郭太后叠在腹前的手放开了仍由秦亮拉着。 秦亮有很多话想说但这紧张的气氛不太对上房外面又有宫女宦官他便只是低声说道:“殿下诏令中书省为我冒了很大的险我会一直记得殿下之恩。” 郭太后看了一眼他的袍服荭着脸轻声道:“仲明只要知道我的心便可。” 她被秦亮拉着走了几步接着又小声道:“自从认识了仲明我的心境已是全然变了。” 两人进了旁边的小房间关上门。里面空间不大只放着一张几案地上铺着筵席。 时间不见得很紧迫但主要是不知道郭立啥时候来于是秦亮也不好多说话。因为不能弄乱殿下的衣饰他也没立刻拥抱她便径直开始解自己的衣带。 殿下见状脸颊浮着一层红韵神情看起来有点不好意思但也默默地垂下眼睛轻轻解身上的绲带。深衣的上衣下裳连在一起全靠束带解开绲带后便能廠开了。秦亮要趁这次见面、与殿下议定一些事方便以后能保持书信沟通而不须再通过甄氏转述。 他也不浪费宝贵的见面时间先进入了正题、然后才从怀里拿出了一些佐伯纸。 “这是数字符号。”秦亮伸手把一张佐伯纸放在几案上。殿下眼神缥缈地看着纸张上的数字嗯地回应了一声声音听得秦亮又深吸一口气稳住心神。 秦亮道:“殿下回去后记住这些符号、所表示的数字然后把 纸烧掉。前面三位表示页数;中间两位是列数;最后是某列的第几个字。” 郭太后伏在几案上看着纸张上写的东西说话的声音几乎不成句:“我会记住的不会让别人看到内容。” 秦亮接着说道:“便以《汉书》的十二篇纪用简牍抄写成一列二十字、二十列的竹卷拿着编写的数字、在竹卷上数。我们把密信、尽量写简短一些。往后若要改变编写方式亦能用密信重新商议。” 那汉书的纪篇是叙述文文字还是挺丰富简单的书信内容、大概都能在里面找到相应的字。于是郭太后又复述了一遍密信的方法她说得很慢断断续续的。 若将来觉得字不够用后面还有七十篇传编写的方式也可以改变。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卧房忽然传来了开门声。秦亮二人顿时停在了原地殿下转头与秦亮对视了一眼他们都没动弹。 很快这里的木门外面甄氏的声音便道:“叔父与弟都到了。” 殿下忙道:“我马上就来。” 甄氏点头道:“好我先去招呼他们。” 殿下向前挪了一下她离开秦亮后便赶紧起身系衣带、整理衣裳她的手很麻利一边忙活一边沉声道:“才这么早我以为他上午才来。”她转头看了一眼秦亮露出歉意与紧张之色她小声道“等我走了之后让甄夫人陪陪仲明罢。” 好不容易才见一次面冒着那么大的风险。秦亮顿时生出了一不做二不休的心情说道:“我有办法。” 卧房出去那间屋有一张坐塌木床属于坐具。去年秦亮挖通地道后便做了这么一张坐塌。他没想到能使用不过当时费了不少工夫挖通地道遂发挥了很多想象是临时起意的作为。坐塌下面的四面用木板封了的但是可以打开里面藏个人很宽松。木床上面中间有一块木板也能掀开。 这时秦亮也站了起来他侧耳倾听着屋顶上的雨声仍是犹豫了稍许。 …… …… (感谢书友“ 剑影狂踪”的盟主以及书友“书友简”的打赏。) 正文 卷二 第一百六十二章 往昔不堪回首 卧房南墙的门开在西角。走出门之后便是中间的那间屋子、面积不大此时屋内没有人。 甄氏等人与来客尚在外面的会客室。 中间这屋子里挂着一道帘子;帘子半透通过帘子能看到人影、只是看不太真切。这光景如同在太极殿东堂朝会上一样。 不过郭家不比朝堂、毕竟到访的男子也都是郭家人殿下也可以不挂帘子的。但宦官宫女布置行宫之时还是挂上了帘子总归是一种态度、表示后宫之人的不同。 皇室后宫之人自与寻常士庶不同当然非常之矜持与庄重。哪怕是郭家男子也要隔开稍作回避。 帘子里面、靠近卧房门口便是一张坐塌位于房间西半。 坐塌三面都有锦缎围屏东向正面是敞着的。 坐塌面积不小高矮适中上面铺着筵席。郭太后蹬掉锦绣绸面鞋履先垂足侧坐在榻上然后挪动身子到了榻面。 她把筵席向前推了一下然后轻轻提着青白色下裳跪坐下去。披在外面袍服下摆落在坐塌上她展开双臂轻轻甩了一下宽博的衣袖衣料飘到两侧。 刚才前推的柔软筵席正好垫着膝。坐具上有一种支撑跪坐的小木凳但她并未使用。 “请叔父。”郭太后声音平稳地唤了一声。她刚说完话贝齿便咬住了朱唇、胭脂未涂嘴角的唇显得小而秀美她从鼻中重重地呼出一口气。片刻后她的牙齿终于放开嘴唇缓缓地叹息了一声。 南面的木门很快被打开了三个人走了进来。 甄氏的声音道:“汝等先出去罢把外面的门关上。” 宦官的声音道:“喏。” 郭立与甄德看到垂帘正要行大礼。郭太后忙道:“叔父且止。” 她发现自己的声音有一丝异样忙调整呼吸双手叠在腹前、用力地拉扯着。 郭立等便没跪拜一起揖拜道:“臣等拜见皇太后殿下。” “叔父、堂弟入座 罢。”郭太后道。她的声音已恢复了端庄平稳但呼吸还是有点不畅快哅襟好像太緊了咯得肌肤有点难受。她的坐姿很端正因为浑身都很緊张。 郭立的声音道:“殿下的叔母、一早下厨做了汤饼殿下以前最爱吃的。” 他说罢打开了一只木盒从里面端出了一个木盘、上面隐约放着碗筷勺子。甄氏便接过木盘挑开垂帘走了进来。甄氏把木盘放在坐塌上上下打量着郭太后。 郭太后的脸颊稍微有点荭眼神也有些缥缈但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异样。不过外面的人隔着帘子也看不太清楚光景何况叔父等人也是知礼节的官员并未直视垂帘。 外面郭立的声音道:“汤饼要趁热吃臣知道殿下吃汤饼、爱放葵菜和蘑菇这回也放了。” 甄德的声音道:“阿母用的西凉做法不过在和面时、调了肉沫进去浇上肉汁、葵菜吃起来更猾腻顺口。” 其实甄德就是郭立的亲儿子不过他已经过继了名义上的母亲、是魏明帝之亡女所以按理不能再称呼生母为阿母。 但甄德显然是为了表明他的郭氏血脉此时仍称阿母。 郭太后道:“早膳我已用过。不过叔父叔母好意我尝尝罢。” 她说话尽量很简短但很平静。 于是郭太后身子前倾端起了前面的碗、拿起筷子顿时又呼出一口气然后作势对着碗吹气。汤饼里果然有葵菜和蘑菇看到那朵蘑菇前面很大她不禁多看了一眼便用筷子夹起蘑菇吃接着才吃汤饼、饮汤。 果然叔母改良后的汤饼做法很味美、口感也更好当初在西凉的条件、确实远不如洛阳。洛阳压面的手法工具也不同做得非常紧实、有嚼头外层又很猾滋味简直难以描述。郭太后虽然吃得慢却仍是口中生津只觉美妙的汤饼从入口时、鲜美的味觉便像刮着整个食噵直到心底。 “好吃。”郭太后不动声色地赞道。 甄德顿时像受到了鼓励立刻说道:“以前每次去堂姐(郭太后)家、都有许多好吃的儿时每逢过年过节弟最期待去堂姐家 作客。” 他抬起头来立刻引起了郭太后的警觉。不过甄德只是看着屋顶、作回忆状“弟记得堂姐会用竹子做一种玩具两头用青果塞緊拿木棍猛地一桶噼啪直响非常带劲哈!青果还会打出去很好玩。” 郭太后深呼吸一口说道:“不过是玩物弟还记得呀?” 甄德感慨道:“是阿儿时总觉得什么都有意思长大了、反而没那么多有趣的事。堂姐心灵手巧会做好多东西儿时弟便总惦记着、过节去姐家玩。” 他说的这些陈年旧事不知道有多少年没提过了。这会忽然专门说起也是在为了重叙亲戚情分必定是有目的的。 郭太后心说:难怪汝说儿时有意思。儿时多简单的心情哪会像现在这样、想得那么复杂。 兴许也是因为、儿时对什么都好奇很简单的东西便能激发兴趣。长大之后对那些东西不感兴趣了只因兴趣与好奇之物、都已发生改变。 此事郭太后有些失神等她回过神来发现口中已经被汤饼塞得満満当当、两腮都脹得鼓起了她只好又吐回了碗里。看着碗里的汤饼顿时便没了胃口。 不过堂弟提起往事倒让郭太后想起了家乡西平郡的风光。 重峦叠嶂的山影十分壮丽一层山高过另一层山苍劲的气势中带着粗犷景色与洛阳这边完全不同。她的脑海中浮现出那样辽阔的意象一时间真想放声大喊。 但坚韧的性格、端庄矜持的坚持让她忍住了内心的冲动。她只是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然后左右微微晃动了一下身体立刻故意咳嗽了一声。 郭立的声音道:“殿下慢点吃。” 郭太后道:“走神了。” “唉。”郭立叹了一声“多久没回家乡了阿。” 郭太后长呼一口气心道:回去又有什么用?家里人都没了。 忽然之间她在担忧之中竟然冒出一个念头如果有个亲生的孩子、或许也不见得是件坏事罢? 正文 卷二 第一百六十三章 或有它事 叙过亲情果然甄德率先说起了正题他沉吟道:“不久前殿下听从大将军奏事后、旨令中书监之事我们都很意外。” 此时郭太后感觉很疲惫身上没什么力气也稍微放松了下来便不想说话一时没吭声。而且她的心里挺乱但事已至此、也没办法。不过算算日子倒应该不会出什么事。 这时叔父郭立的身影一动扭转上身向后面的窗户看了一眼。甄德会意也跟着转头看去。 中间这间屋子前后都是房间只有东侧墙上有窗户。窗户关着但是漏风的一直都有风灌进来垂帘也在随风轻轻飘摇着。 一时间几个人都没说话冷场下来后屋顶传来的“沙沙……哗啦”的雨声更加明显了仿佛忽然间才弥漫在屋内。 因为有雨声而且甄德父子在垂帘外面、也离了一段距离所以三人谈论的声音不算很小。 郭太后眼前、仿佛看到了这样一个画面:窗底下猫着一个宦官贴着墙在侧耳倾听宦官多半是大长秋的中宫谒者令张欢。然后在庭院里的某个地方又有另一个人在躲着悄悄观察着张欢。 这是很可能出现的景象。 宦官们的法子看起来笨倒并不是因为、他们不知道容易被发现;而是人们常常找不到更好的法子当时机出现时、只有选择做与不做。 中宫谒者令张欢在太和年间(明皇帝)就在中宫当值了他并不是外臣安排进来的人。不过郭太后听说最近几年张欢与大将军府的人来往较多有可能会被收买。毕竟如今皇室衰微到不像话即便是宦官也可能有二心。 不过这样也好大家的注意力都在密谈上面估计没人能想到、还有更难以置信的事正在发生。 其实仲明事先也没与郭太后商量否则她可能没胆子答应。到现在她还緊张害怕到不行。 这时叔父郭立开口了他把声音压得小了一些“大将军对殿下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郭太后话还没说完 忽然住嘴了。她不禁闭上了眼睛放松的身体也再次绷緊跪坐的姿态更端正了。 叔父郭立“哦”了一声点头回应。 郭太后尽力稳住呼吸不动声色道:“明皇帝待郭家不薄我们家、能有今天的家势几乎全靠明皇帝的恩泽。忠心大魏的臣子理应厚待以为天下人榜。大将军进宫所奏之事、说得确实有道理并非我想倾向于大将军府。” 一番话她说得非常努力终于没有出现异样。没办法该说的话、总得说清楚。 甄德听到这里垂下头没说话。 叔父郭立则道:“原来如此。” 什么大魏国家社稷叔父等人显然没放在心上即便明天魏国就改姓、他们心里估计也毫无波澜大家都在为自己考虑罢了。 果然甄德好像想明白了他抬起头沉声道:“大将军毕竟也算宗室其府中常走动者、也有不少远宗他们对郭家不怎么理会。倒是太傅府时常有些帮助见面说话也很客气。” “咳!”叔父郭立咳嗽了一声。应该是嫌甄德的话、太直白了。 于是父子二人又开始转弯抹角旁敲侧击地说重新谈起了家常。这种方式不相干的话便比较多很费时间。 郭太后只好感受复杂地、继续与他们谈论。三人至少又谈了半个多时辰。 估计叔父郭立终于得到了想要的结果便是郭太后毫无倾向大将军府的打算。他们这才满意、起身揖拜告辞郭立又说了一句:“殿下不时可以回来走动一家人也得经常来往阿。” “好。”郭太后几乎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才平稳地说出了一个字。 叔父郭立等人走出南侧的房门甄氏也送了出去。郭太后这才如释重负般地长长叹出一口气仿佛骨头都没有了一样、软软地跪坐在榻上。这样的谈论、实在太费神她要在如此状态下思考各方关系、做出恰当的回应确实耗费了全部精力。 甄氏很快从外面返回了房内反手把门闩上。她好 像比郭太后还緊张靠近坐塌便弯下腰小声说道:“君快走罢。” 接下来的短暂时间里郭太后只能匆忙地、悄悄说了两句简短的话没有机会多言。 这时西侧卧房的门再次关闭郭太后与甄氏一时间面面相觑。 甄氏的目光打量着郭太后然后垂足坐到塌边她靠近之后悄悄说道:“我真是服气我都快不认识姐了。” “我有什么办法?”郭太后有气无力地小声说道“先不说了回宫再说。” 甄氏从袖袋里拿出手绢轻轻揩着郭太后鬓边缘的汗珠。郭太后的皮肤非常白头发乌黑清秀鬓发边缘与肌肤交界处那细短如绒毛般的几根发丝看起来别有一番美好。甄氏悄悄嘀咕道:“这么冷的天气姐站起来、我再察看一下。” 于是郭太后艰难地挪动身体垂足在坐塌边上把脚伸进鞋履中想站起来时蹆竟然一軟差点没坐下去幸好她伸手扶住了坐塌。 她沉下心咬着贝齿终于缓缓站了起来。 甄氏仔细地看了一会又退后两步看总算轻轻点了一下头走近后又耳语道:“只有脸色不太对姐稳一下心神再出去。我去卧房一趟。” 于是郭太后又等了一阵子便去南侧打开了木门走了出去。 甄氏送到上房门外的檐台上弯腰躬身揖拜说道:“妾恭送殿下。” 郭太后转头看了一眼宫女拿打伞一遮她便保持着庄重平稳的步伐不慌不忙地走上了旁边的马车。她目不斜视从余光里暗自数了一下人这才稍微放心了下来。 此时郭太后仍有点难以置信今日究竟发生了什么。 但当事情过去之后、成功地没有出事她在极度緊张害怕之余竟有察觉到了一种难以言表的快意。仿佛便是某天游园、走了很多路忽然疲惫地歇下来反而会有一种畅快的心情。 车轮动弹之后她便端坐在马车里微微闭上了眼睛。 正文 卷二 第一百六十四章 妇人是老虎 回到后面那座窄巷中的院子秦亮默默地做了些琐事、然后关闭上房的两道木门。 秋雨仍密他不禁在房檐下稍微站了一会。周围一个人也没有哪怕雨声有些喧嚣仍给人静谧的错觉。 时间还是上午秦亮已感觉到了困意。先前他躲在坐塌下、超过一个半小时那么长时间能触到的只有那圓潤的轮廓却让他消磨了三番兴致。或许激励他的不只是触觉还有殿下谈论时那种端庄矜持的声音、很像是朝会上说话的感觉。而殿下在朝会上说话秦亮听的次数最多。 此刻秦亮是真的进入了圣贤状态对女色已毫无想象须要时间恢复。 但不管心情有多么复杂与后怕、身体是否疲惫他顾不上太多回味了现在就得赶去大将军府。今天还有个午宴。 东南行程在即只等相关府寺出具正式文书。这次趁爽府设宴秦亮正好赴宴、当作临行前的辞别。 匆匆回秦家院子换了身秋白色的官府、戴冠秦亮便径直赶去曹爽府。 进了大门后立刻就听到了丝竹管弦之音午宴好像已经早早就开始了。 秦亮沿着熟悉的回廊加快迈动有点发软的腿。回廊外面的假山水池、奇花异草亦是看了很多遍此刻他全然没有兴趣。 及至邸阁前厅果然宴会已经开始。宾客坐满了两侧的席位正发出“哈哈……”的满堂哄笑声。 笑声当然与刚进门的秦亮无关而是因为中间跳舞的尚书邓飏。那邓飏缠着一个舞姬、正在跳对舞。 这种对舞让秦亮想到了恰恰舞当然动作不一样相似之处是舞女的打扮很清凉。那些舞姬穿着拽地长裙上身却是又窄又小的舞衣且舞衣薄如蝉翼、最厚的地方可能只有宽袖。如此着装别说上身的肌肤若隐若现要是靠近一点、连蒲萄也能隐约看见。 其中一个舞姬与邓飏面对面正抬起手臂、扭动腰身俯身随着音乐舞蹈。离得很近的邓飏哪里忍得住有细心的人已经发现了他的异样嚷嚷之下、才引起了哄堂大笑。 厅堂中间在跳舞秦亮便沿着边缘往北走。但依旧有多人扭转上身向他拱手秦亮也陆续回礼。 及至上位他便走到几案旁边向曹爽兄弟揖拜。 曹爽也知道、秦亮在洛阳的时间不多了便指着几案一侧的筵席道:“坐罢。” 秦亮道:“此番仆能封侯、外任郡守全仗大将军垂爱。” 曹爽的态度似乎已有些改观好言道:“仲明到了庐江郡好好干。” 毕竟尹模的事、已经过去了很久曹爽也该淡忘了时间很神奇、能愈合一切。 而且因为令狐愚说的那句话“大将军亲自为仲明奏事”曹爽应该也知道秦亮感激他于是他反过来对秦亮的感官、也似乎变好了点。 果然曹爽趁一曲罢便举杯当众说道:“借今日之宴便为秦仲明送别愿卿此行一路顺风。” “一路顺风。”众人纷纷举杯祝词。 秦亮还没入席正有点尴尬忽然旁边的年轻侍女递上了一杯酒已经事先斟满了。她好像一直默默留意着、秦亮的需要。 于是秦亮便举杯道谢并称先干为敬。 曹爽的亲弟弟、中领军曹羲顿时侧目笑道:“今天大伙都高兴仲明不用拘谨。我看她对仲明很有点意思。” 秦亮看了一眼脸有点荭的侍女顷刻之间他下意识便露出了本能抗拒的神情。那侍女穿得有点露能在好色成性的曹爽身边斟酒、长得也算年轻漂亮;但秦亮反而立刻是一副、唯恐避之而不及的模样。 他其实最喜欢看美女但眼下身体实在有点虚同时在下意识里、大概担心出现不挙的丢脸状况。于是此刻他的心真的非常纯洁。 年轻的曹羲把秦亮一瞬间的神情、看在了眼里顿时忍不住仰头大笑。 曹爽也不禁莞尔说道:“妇人又不是老虎卿怕什么?” 秦亮一时间解释不清楚有口难辩、顿感尴尬。毕竟这才是上午他也不好 说一大早就已经吃饱了。 曹羲叹道:“仲明相貌俊朗、仪表不凡竟不近女色倒有些出人意料。” “将军或有误会。”秦亮只得说道。 他并不想装清高便随即岔开话题道:“今日仆迟到了还望大将军见谅。仆本想早点来不料路上遇到个熟人下车见礼踩到石头上、摔了个嘴啃泥只得回家换衣……” “噗嗤!”曹羲差点没把酒噴出来引得宾客们抬头观望上位。也不知道究竟哪里好笑整得秦亮也只能陪着笑却笑得很勉强。 秦亮也不想多解释便拱手道:“仆先入席待宴席结束再来拜见大将军、领军将军聆听指教。” 曹爽点头道:“去吃点菜。” 秦亮到表叔令狐愚旁边言谈对饮了一会这时他发现、马钧也在席间。 给事中马钧做木轮机械、颇有见地早在去年秦亮便见过。秦亮很欣赏马钧的才能一直想结交上次王广家设庆功宴、秦亮也邀请了马钧。但因为没有深交的契机两三面之缘也只能泛泛而谈。 虽然马钧也姓马但他不是武将。也许不是武将、便应该会靠谱一点呢? 于是秦亮端着杯子专门来到马钧旁边搭话。这时待事史陈安也过来了三人便没话找话地闲谈。 马钧说话有点口吃比邓艾要畅快一些。但邓艾颇有些文采、只是嘴上说不太利索马钧是根本不善长高门大户中的社交。 不过今天挺受关注的秦亮、特意前来交谈马钧还是很高兴不顾口吃、亦多说了几句客气话。 很快就要离开洛阳了秦亮便觉得以后可能没多少机会、继续加深交情。他沉吟稍许直接说道:“德衡是五品给事中庐江郡是边郡、可以设两个都尉郡都尉也是五品。德衡有没有兴趣来庐江郡做都尉?” 可能秦亮的话太直接、毫无征兆马钧顿时愣在那里。 马钧的反应倒让秦亮不禁反思有时候自己说话是否不够委婉? 正文 卷二 第一百六十五章 遥控千里 因为都是口吃秦亮不禁也想到了邓艾。 马钧说话有点口吃却比邓艾的口吃情况好不少总之都是不善言辞。 这两人的境遇也不太相同。邓艾早年非常倒霉他是真正的怀才不遇、而非无病眒吟熬到中年之后一朝受到太傅府的赏赐前程是可以预见的光明远大。 而马钧要年轻不少早年的运气其实不错老早便已出名、并且被辟为了给事中。给事中这个官其实很不错体面有地位、想清闲偷懒也不会出事很多世家大族出身的人、也看得上。 但马钧的运气似乎一下子就用光了多年都是给事中再也看不到前程。 最近两年、他好像找到了曹爽弟弟曹羲的路子曹羲也终于被说服、向大将军举荐了马钧。但马钧至今没被提拔。 秦亮现在的实力有限他寻找人才的法子是捡漏。像那些中外军的失业者就是他的选择。 而面对马钧这种级别的官员以前秦亮做五品校事令、根本挖不动。此时秦亮封侯、但郡守还是五品官五品来挖五品仍然很勉强。 见马钧怔怔未语秦亮便开始劝说他。秦亮是一点也不口吃有时候他话很少、很沉默但说起话来不论语速快慢都很流畅。 他说道:“若是出身士族者做侍中寺的给事中、是很好的官言官既为家族增好评又不用为繁琐政务所累。但德衡是有志向之人身居洛阳侍中寺、毫无实权不过是在虚度光阴。 如果卿到地方上来都尉有实权、可以调动更多人力物力正是建功立业的地方。将来我还能举荐卿到南乡侯王都督等公卿跟前说不定比耗在洛阳、坐等贵人赏识要好。 只要卿愿意庐江郡都尉、是我能推荐的最高品级的官位。德衡何不考虑一下、改变仕途策略?” 原先的制度是郡守主政郡都尉主兵。但后来太守的权力扩张(都尉缺钱粮干不成事)何况郡守加将军号、将军就是要领兵的意思还封侯;这样的郡守实际便是一郡之中、军政人事财各方面的最高决策者对都尉是上下级关系。 这时马钧留着八字胡的脸已憋红了终于开口道:“说服人太难在、 在下遭受了多少轻蔑、与嘲笑。在君侯面前却无需多言。君侯如此看重在下愿效犬马之劳!” 一下子轮到秦亮发怔了但他反应快得多马上回过神来沉声道:“场合不宜你我别行礼。领军将军既然与德衡相善待我推荐之后卿便找领军将军帮忙说话、多半能办成。” 马钧点了点头两人互看的目光与之前相比、已是大不相同关系立刻就发生了极大改变。 秦亮转念之间、又暗自感慨好像说话不用那么委婉直接点也挺好。 人们之间总在相互试探、缓慢增进了解得有个不怕被拒绝的人、厚着脸皮出来先捅破那层纸把关系与心思给道破。这样做风险大但效率高。 不过马钧的心情秦亮也懂。马钧改良了织机、水车等工具才能却不受重视。秦亮当初还发明了制盐技术不也没什么用后面获利也是靠了郭太后。大魏国的仕途还是要自己找门路关系。 “咚咚……”鼓声琴声依旧厅堂上舞姬的腰肢仍在摆动。杯盏交错之中千里之外的庐江郡重要职位、却已经在庭院深深的宴席上议定。 午宴继续直到下午。秦亮待大将军曹爽离开上位又通过令狐愚、入内拜见听了一下临别前的赠言。 随后待事史陈安便主动送秦亮出邸阁。 二人走到回廊上时陈安忽然说道:“郡守应有几个掾属位置君侯若不嫌弃可愿辟仆为掾?” 秦亮先是有点诧异然后便恍然。陈安也做了待事史好多年、职位一直没见动他在大将军府也属于边缘人物。 这世上能得到重用的人、毕竟是少数大部分人都没什么前程很正常。不过陈安一向还算是比较淡泊名利的人。 秦亮道:“我当然愿意但郡守的掾属、比大将军府的差远了。当初我离开大将军府主动做孙将军兵曹掾至少也是个刺史部的掾属阿。” 陈安看了一眼秦亮不动声色地说道:“君知道仆无所谓官位。仆只想离开大将军府而已。” 他转头看了一眼回廊“今天邓飏的样子君也看到了。还有那李胜大将军言、有机会便让他做荆州刺史。” 秦亮点了点头。 陈安道:“仆隐约觉得、心里不太踏实。” 想到陈安对自己也算实诚秦亮便小声道:“卿的感觉是对的。” 秦亮想了想道:“但不要急于一时。庐江郡旁边便是大别山山里说不定有铁矿。到时候我找到了矿山向朝廷奏事开矿卿请命过来做铁官。卿在大将军府那么多年求个小官官位以大将军的性情多半会答应。” 陈安点头道:“也好。” 秦亮把手放在陈安的小臂上说道:“以前我还在大将军府时便与季乐相善。后来与王家的昏事又是季乐为媒。我们两家的情谊可以传几代人(不被诛三族的话)。” 对于马钧来说秦亮那里可能是个天坑。但陈安是大将军府掾属想跳到庐江郡做官最多是从一个坑、跳到另一个坑至少还能多活几年。 陈安叹道:“君已封侯仍不忘贫贱之交实乃君子所为。” 秦亮笑道:“那时候我们也算不上贫贱不过将来能更好。” 两人一边走一边闲谈陈安说了一句:“昨天裴秀还与马钧争论过。” “裴秀接受大将军征辟了?”秦亮惊讶道“难怪今天在午宴上看到了他。” 见陈安点头秦亮心道:这裴秀乃士族出身见识却还不如陈安可见英雄不论出身。 不过裴秀是河东士族出身即便立场站错了却仍有拉拢价值到时候向司马懿认个错、应该有浪子回头金不换的机会。毕竟河内司马家结交了很多河东、并州的士族。 陈安送到府门外方止秦亮与他相互揖拜告辞又转头道:“季乐止步望早日再会到时便又能朝夕相处。” 秦亮从尾门走上马车看了一眼旁边的吴心便“呼”地长吁一口气简直是瘫坐到了木板浑身又軟又疲倦。 直到此时他仍不禁暗自佩服郭太后。王家两个绝色美人一起上都能让秦亮给服侍得讨饶郭太后一个人、竟然还能保持着端庄从容的语气说话。那份忍耐与定力确非常人所能。 正文 卷二 第一百六十六章 故地重游 已是八月上旬距离中秋节不到十天。 但秦仲明等不到中秋诸事已办妥明早就要启程。 这次离开洛阳一行有几十人包括追随他的十余人、以及家眷。人多眼杂所以仲明已与玄姬商量好等到了六安之后、再回来接她。 在洛阳的最后一天夜里玄姬又悄悄来了里侧的庭院。 夜里不是总有王玄姬但她几乎都出现在夜色中哪怕是在道别的时候。 起初并没有机会说离别的话许久之后玄姬在被窝里懒了一会、才终于挣扎着起来。秦亮转头看她时她已把雪白的胳膊伸进衣袖、然后便将交领里衬裹在了身上。她瞪了一眼秦亮心道:刚才还没看够阿? 玄姬依旧跪坐到了梳妆台前侧头对着铜镜在观察自己凌乱的头发、以及弄花的妆容。秦亮也起来穿衣了。 听得“嘎吱”一声王令君翻了个身面朝外侧、用手轻轻撑住头。 每当这个时候一切声音都消停下来了三人才会开始谈论一阵。 玄姬疲惫地呼出一口气打起精神便侧目先说道:“最容易猜到、我去了仲明那里的人便是阿母。不过她不敢说她怕我把秘密告诉王家人。” 白氏处心积虑、蒙骗王家那么多年事情一旦败露恐怕不轻巧。何况白氏只是个出身不好的妾到时候能不能保住性命也不一定。孰轻孰重她应该能权衡。 刚提到白氏仲明的神情便隐约露出了恼怒之色。 果然仲明开口道:“我看白夫人只是想依靠姑来获取好处。不如我们把密事告诉外舅如此一来姑忽然不见了王家人可能还容易接受一些。” 玄姬的眼睛里露出了复杂的神情随即摇头道:“阿母有养育之恩若非万不得已还是不要说出去罢。” 不管怎样阿母无数次地哭诉养育之恩似乎真的有用玄姬没法不顾多年的恩情。 这时王令君冷冷道:“以前姑经常有淤伤、都是她干的罢?何况吃穿度用都是王家供的她算什么养育之恩!” 玄姬轻声道:“算了我也不怪她这样挺好少欠她的情。”她稍作停顿又道:“阿父又不会管我的。” 提到王凌令君的语气有些不同:“祖父还是认为姑是他的亲生女。” 玄姬撇了一下嘴马上说道:“以前我与阿母住在青州最长有两年时间、阿父都没来看我们亦未派人来送东西。后来才知道他全然把我们忘了整整两年、竟未想起。” 王令君听罢也无言以对过了一会才道:“此事除了白夫人最在意的人应该是我阿父。” 玄姬点头道:“是阿长兄怕我影响王家的名声。但我‘父母’都在他管不了。若真是他来管我们的事当初就不会认我是王家人毕竟阿母的事本身便不太光彩。” “唉。”王令君叹息了一声。 玄姬看向她道:“没关系我确实不是王家人阿 。我与阿母欺瞒了那么多年王家已待我们不薄。” 秦亮应该确实对白氏相当不满这时又开口道:“这事得怪白夫人姑还是孩童、能有什么办法?” 他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为今之计只能先这样办。姑临走时留一封信。便称与佛有缘决定出家修行几年望家里人不要挂念。姑不是干系朝政的重要人物此事可能会引起王家人的猜测、或是不悦但不会很严重。” 佛家自汉朝传入之后已经有不少女性出家为尼、并不稀奇女子出家的寺庙叫尼寺。 王令君的声音道:“姑在书信中便说令君知道姑在何处、让大家不要担心。阿父问我、我不说他没办法的。” 秦仲明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再等等总有一天我能让姑光明正大地出现在人前。” 玄姬听到这里转过头来眼睛对着油灯在铜镜里看起来亮闪闪的。 这时她留意看了一眼门外顿时回过神来忙说道:“没时间多说我得走了。明早我来前厅再见你们一面。” 秦仲明依旧送她出门楼。 玄姬回想起来她与仲明一起走过最多的路就是这条回廊、而且大多是凌晨黑漆漆的时候。秋意渐深黎明十分很凉不过仲明握着她的手倒挺暖和。 去年秋快到中秋时玄姬相当煎熬、简直是数着时辰在等待但今年的中秋节、她是没什么期盼了。不过再忍耐一下这次等来的事情会更好。 离别有时候也不一定很伤感如果能很快再见面的话。玄姬去过的地方很少只有青州与洛阳两个地方她当然没有去过淮南却不是那边是怎样的风景。 ……一大早前厅庭院里笼罩着些许雾气不过天气尚好应该不会下雨。 穿着白青色袍服的莫邪打扮得就像一个俊俏白净的儿郎她走到厅堂门口便说:“女郎他们都在府门口等着了。” 王令君转头应了一声。 薛夫人还在依依不舍地拉着令君说话“到了六安多注意饮食谨防水土不服记得捎信回来。” 王令君好言道:“阿母不用担心两三年前我还去过淮南。祖父也在那里离得不远。” 薛夫人叹了口气道:“六安离吴国很近每次水贼来袭便是奔寿春与六安卿要当心阿。” 王令君好言道:“夫君可不怕吴军想想之前芍陂之役吴军来了正好立功。” 令君一直只能与她阿母说话秦亮便出面向大伙揖拜告辞。他对白氏执礼时仍是唤了一声“姨婆”。 但他想起之前白氏要把玄姬嫁人还让何骏从中奔走心里的怒气便不打一处来好不容易才忍住没表现出来。此妇还不到四十岁而且相貌客观地看很不错、不然也不会攀附上王凌但在秦亮眼里已是面目可憎。 王玄姬是王凌妾生女在洛阳坊间的名气、反而比王令君大。秦亮记得在吕巽的宴席上何骏等一帮人议论过王玄姬说什么看到一眼、几天睡不 着觉之类的话。想到这些事秦亮的情绪十分上头。 他如今的心境确已在不知不觉中改变心中多了不少狂躁与慾念。但以前只想与王令君玄姬在一起、平淡过一生的那种愿望或许本来就不现实罢? 秦亮又不动声色地继续向王广揖拜。王广叮嘱道:“有什么事仲明多与汝外祖商议。” “好仆正当如此。”他点头应道。 他接着向王玄姬执礼时趁机多看了她一眼。她的头发隐约还有汗腻估计凌晨时分不方便烧水洗头发不过脸上居然重新上了淡淡的脂粉。秦亮隐约感觉到了她的心思又想打扮漂亮一点、又怕被别人看出来。 王玄姬轻声道:“仲明照顾好令君阿。” 秦亮道:“令君去了淮南之后还能与姑书信联络。” 王玄姬面无表情地点了一下头此时她已无法再多说什么。 秦亮继续向四叔、叔母等人辞别便带着令君离开了前厅。 王广等人继续送到城门外玄姬没有跟来。 郡守并不带中外军一行人好几十个人全都是秦亮的人、以及他们的家眷。杨威等人从校事府辞官后现在无官无职都带着家眷。 秦亮还没有儿子、而且也不是都督刺史把王令君带上也没人管。妇人没有资格做人质在朝堂诸公看来妻子可以随时重新娶一个。 马钧去六安做都尉的事也很顺利但他要等一阵才能赴任。只要马钧自己愿意、找领军将军一说几乎就是走个过场。而且没人注意到这件事毕竟秦亮与马钧以前没多少来往说不定还有人猜测、马钧是曹爽府主动调到庐江郡的人。 大伙从南城东侧的开阳门出城立刻便横渡洛水。 秦亮骑在马背上不禁再次回望了一眼洛阳城。只见城楼正笼罩在清晨的雾气沉沉中模样已有些模糊。 回想起来他曾几次离开洛阳、又几次回到这里。 但这一次秦亮觉得除了中途短暂停留、他不会再想轻易回来了。 从洛阳到淮南有一千余里。但道路很好走出洛阳先到阳城、在县寺客舍歇一晚然后便可以沿着颍水一路向东南行进。沿途几乎全是平原人口也比较稠密郡城、县城、亭等随处可见休息补给都很方便。一行人骑马乘车慢慢走半个月内也能到。 秦亮打算先去寿春城拜见一下王凌等人然后才到六安城赴任。 淮南那地方他是相当熟悉之前在那边呆了一两年为了战争准备、考察地形气候的时间也很多。这次前往简直就是故地重游。 人们大概都喜欢熟悉的地方秦亮的心情也渐渐好了起来。 这时太阳已经升起了嵩山西麓的薄雾很快就被驱散一切都亮堂起来。而洛阳城、亦被山势阻隔被人们抛诸身后。 …… (微信公众号:西风紧 大群号:937747140 vip群:须先进大群) 正文 卷二 第一百六十七章 单双全压 众人到了肥口这里是淮水和肥水的交汇处像个“人”字型。要去寿春城得渡河两次或者沿着河流行船一段水路。寿春主人城接送宾客若是足够重视、多半会到这里。 秦亮在此地遇到了令君的二叔父王飞枭。二叔已带着船在此等候多时。 隔得老远王飞枭便在河边“哈哈”大笑挥手招呼大喊道:“儒虎!” 淮南果然才是秦亮该来的地方!刚到肥口、还没进城他简直就像回家了一样这里的人说话又好听。不仅有关系好的亲戚迎接而且王飞枭身边的几个武将、秦亮都面熟。 连秦亮身边的杨威、熊寿等人也认识王飞枭身边的两个武将大伙刚见面就闹哄哄一片叙旧一点拘谨的气氛也没有。 大家见礼罢王飞枭便道:“仲明早就该来淮南啦在这边大伙相互照应可比在洛阳痛快!” 二叔长得虎背熊腰身材极其魁梧脸上胡须很少、跟王凌长得挺像。 王飞枭估摸着有四十来岁了人到中年有点发福本来挺小的下巴、已经变成双下巴但他看起来一点不胖。秦亮这几年与王家人逐渐熟悉此时已经意识到了他们的长相特点便是腿显得很长。他们的个子、估计比不上司马家的人高主要是身材比例问题。 王令君竟然没有下车拜见二叔父只叫莫邪上前拜见、说回府之后再向叔父见礼。可能是这么人太多的缘故她不会出面。难怪秦亮觉得令君的美貌、不输玄姬却没什么名气令君都不露面别人也不知道她。 一众人渡河之后从西门入寿春城。到了都督府秦亮去拜见王凌、又见到好多熟人。 在午宴之前经人引荐秦亮见了扬州刺史诸葛诞。这是他第一次与诸葛诞见面相互都打量了一番。 从名义上看其实诸葛诞才是秦亮的直属上司、王凌不是。然而王凌相当于一方诸侯多方面都能节制诸葛诞、特别是兵事。所以对秦亮这种关系的人诸葛诞拿他没啥办法。 诸葛诞皮肤生得白、差不多能与何晏比了 虽然长得相貌堂堂、身宽体胖但看起来全是脂肪、没什么肌肉感。整个人一点勇武之气也没有。 边地刺史、几乎必加将军号要带兵的诸葛诞就是昭武将军。秦亮看他的相貌简直无法想像此人该怎么带兵打仗。不过此时很多统帅都是士族出身、不用亲自上阵冲杀所以人不可貌相。 想到诸葛诞属于喜欢搞玄学的“思聪八达”之一他的这副形象、好像倒不该让人意外。 不过秦亮对此人有戒备心。因为他的长女刚不久前、嫁给了司马昭的弟弟司马伷而他又与夏侯玄互为知己良友这是在司马懿和曹爽两边讨好。此子明显是在多面下注立场非常模糊不是很靠得住。 实际上他们诸葛家都是这个干法在三个国家都有人做到高位。 但秦亮也不好多说什么这些公开的情况、王凌肯定是知道的。都督与刺史还是要搞好关系不能因为诸葛诞是墙头草、便冷眼相对。 倒是诸葛诞的次女诸葛淑长得很不错。 秦亮到邸阁二楼的侧厅去拜见叔母的时候意外见到了诸葛淑。因为叔母引荐他才知道名字。 诸葛淑看起来还是个孩子估计也就十三四岁脸上的稚气很明显但是发育得挺好。秦亮自然没有丝毫杂念他对这种小学初中年纪的女孩一向都没啥兴趣主要是观念作祟若他对小女孩乱想时、下意识会产生自我否定。 “见过儒虎……不对君侯。”诸葛淑揖拜道。 顿时侧厅里哄堂大笑。 这女郎看起来有点卑怯紧张说话都不太利索。想那诸葛诞家也是高门大户却不知道女儿怎么会这个性格。 秦亮回礼微笑道:“多谢女郎美言称赞。没事我外祖这里、大家相处得都不错不必见外。” 女郎说话出错秦亮也多看了一眼。再看时倒觉得有点稀奇。 诸葛淑的眉毛很细眼睛有点小、鼻子嘴巴也小便显得平坦的颧骨位置的脸颊稍微比较宽。这种五官其实很容易看起来平淡 。实际上秦亮第一眼看她也没多大印象只是女孩满脸胶原蛋白、皮肤又白嫰乍看觉得挺白净漂亮。 但诸葛淑的脸型不错并不突出的五官搭配起来、倒颇有点别样的味道。她的相貌越看会觉得越有特别的气质只是这种小家碧玉般的清白气质、不怎么符合其士族身份。 不过秦亮也不在意。他向女性长辈们打过招呼、见过礼便对王令君道:“令君陪着叔母们说说话我出去见外祖、叔父。” 王令君缓缓揖拜道:“夫君请便。” 看王家的女郎这礼仪姿态的端庄平稳完全把诸葛家的人比下去了。 秦亮向叔母告辞走出木门、来到厅堂上拜见王凌再次受到了众人的关注。他在洛阳很不习惯被瞩目、心里发毛但在寿春却感觉好多了毕竟大家几乎没有恶意。 脸上有络腮胡的三叔道:“在秦川以五百兵打五万的人便是我们家仲明。” 秦亮拱手道:“三叔言重了只是阻击了两日最后还全军大溃仆的性命也差点丢在了那山沟里。” 上位的王凌笑道:“就是阻击战算得那费祎、怕要气出病来了。” 王凌一发话众人顿时附和。 二叔王飞枭点头道:“仲明此役最要紧之处确应是事先料定费祎的行军通路。不然别人怎么没算到?” 秦亮顿时看了二叔王飞枭一眼王家人里、长得最魁梧雄壮的就是他倒不料他还颇有点见地。有时候文武才能确实并不冲突。 这时侍女奴仆们排队入厅堂开始上菜。王凌看到一盘粉蒸肉便道:“这个菜我爱吃。” 众人意会又是一阵笑声恭维说什么将军比廉颇老当益壮。不过已经满了七十岁的王凌牙还没掉完、确实算厉害的。 都督府里没有养家伎此时也无音律却也十分热闹。谈笑的人声已经够吵了。 …… (微信公众号:西风紧 大群号:937747140) 正文 卷二 第一百六十八章 大将军很好 天刚蒙亮秦亮等数十人便从寿春城出发。 上午他们路过芍陂西北面的阳泉县城县令率属官迎于城门欲邀秦亮入城巡视。秦亮婉拒了理由是此番只过阳泉县城、还有两个县去不了命他们一个月后再到郡城述职。 不过秦亮只是要节省时间而已想早点去六安城安顿。 当天大伙就到了沘水东岸后只要沿着沘水一路南下、便能到六安城。 就在不远处两年前被吴兵烧毁邸阁的安城仍在这座城镇属于庐江郡的兵屯管辖、却不是县城。芍陂附近的屯户本来就多吴兵过来抢走了起码上万人口。当时秦亮不在意现在看到安城忽然有点肉疼。 寿春到六安的路约两百里秦亮等人的车马在路上没怎么停次日快到六安城的时候太阳已在西天垂垂欲落。 晴朗的黄昏天边的云朵边缘映照着一层金光、点缀在空中显得天幕更加宏大。此地属于低丘地带虽有起伏低矮的小山但视线亦是十分开阔。 宁静的庄田里村庄错落有致田里还有农人、此时都纷纷直起了腰正好奇地打量着大路上的队伍。他们也许还不知道这支队伍里的人马上便是这片土地的主人。 “六安!”队伍中有人情绪憿动地大喊了一声。 夕阳的橙黄光辉中前方的城池显得愈发古朴骑在马上的秦亮也不禁久久眺望着。 庐江郡以前的郡治长期在南边的舒县现在的舒县已经毁于兵祸。而六安以前也是个县城所以城池看起来不大、比寿春城小不少。 但秦亮一点也不嫌弃它它再小、也是自己的城!秦亮折腾了多少事、奔波了多少地方终于有了自己的地盘怎么可能嫌弃它呢? 而且六安建城的时间不短了底蕴并不差城墙修得非常厚实、并包砖护城河等设施一应俱全城外的路也修整得很好。所以吴国大军多次来攻拿守军不多的六安城却没办法。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那直线轮廓的芜殿顶城楼、也愈发清晰。陈旧的瓦顶一面泛着夕阳的光辉、一面藏匿于阴影下光暗之间仿佛在述说着岁月的痕迹。 或许只是心理作用作祟秦亮看这座城是越看越顺眼暗里已给它的一切赋予了很多诗意。 六安县令等官员已经等在了门口秦亮下马与大伙见礼。人不少县令叫陶文别的那些人、一时间秦亮记不全名字。 队伍顿时又充实了一番浩浩荡荡入城。城中有十字形驰道里墙、宅墙隔成棋盘房屋修得非常紧凑。本来就是县城大小的城池而今塞下了更多官府、兵营就变成了这般样子。不过这样也好显得人口更稠密繁华。 及至郡府秦亮竟在门口看到了文钦。 秦亮并不认识此人不过听说过他长得很壮起初只看见前面站着个穿着官服的魁梧大汉、十分扎眼秦亮便已差不多猜出来了。等到彼此见礼寒暄自荐之后果然证实了猜测。 这是秦亮在魏国见过的、身材最魁梧的人本来已经够吓唬人的饶大山、在文钦面前身材气势也似乎矮了一截。 文钦根本不用像曹爽一样、走出六亲不认的步伐他光是往那里一战感觉就足够傲慢无礼。他的个子十分高壮却直着脖子用俯视的眼神看人;何况表情也不太友善像是冷笑着、并瞪着别人那姿态神情不嚣张都难。 秦亮感觉倒还好毕竟文钦现在已经是四品城门校尉、比秦亮品级高。但是王凌、诸葛诞跟文钦打交道时遇到个属下这么副欠揍的样子那是啥感觉? 文钦道:“我的人已经撤干净暂居在县寺只等仲明来明日便走。现在府邸是仲明的了。” 秦亮不动声色道:“府邸是朝廷的祝贺文将军高升。” “谈几句?”文钦转头看了一眼望楼。 秦亮点了点头挥手招呼大伙进府先行安顿。他又对陶文道:“今日时辰已不早诸位都下值罢明日邸阁上见。” 陶文等拜道:“府君舟马劳顿卑职等便不敢多扰请告辞。” 于是秦亮与文钦走到了门楼旁边的一座望楼上。他站在窗口只见城中的无数屋顶、楼阁尽收眼底景色甚是宏大顷刻间他差点忘了自己来干嘛的只顾在那里张望。 文钦的声音道:“诸葛诞不可能那么好心给我 请功。” 诸葛诞怎么也是个刺史直呼其名真行。 秦亮定住神转身道:“仆听说正是诸葛将军奏的功。” 文钦“哼”地冷笑了一声:“他寻思着怎么整我那还差不多。” 秦亮心道:看来你心里很有比数阿既然如此我刚认识你、能聊什么? 踱了几步秦亮摩挲着光溜溜的下巴说道:“文将军回去见大将军便知怎么回事。此事确实是诸葛将军请功又找了他的好友昌陵乡侯夏侯将军、在大将军跟前美言。如此一番之后大将军才奏请皇太后殿下迁文将军为四品城门校尉。” 文钦忽然道:“主意是汝出的罢?汝想来做庐江郡守。” 秦亮没留神顿时怔了一下。因为此事连司马师也觉得、应该王凌的主意这文钦一个武夫居然一下子就猜中了? 但片刻后秦亮明白过来文钦不是靠推测、他是靠直觉。估计王凌同样对文钦很不满文钦自己也感觉得出来。 文钦一双大眼带着冷笑、观察着秦亮的表情。 此汉的个头很有压迫感眼睛也挺大但在秦亮的感觉里、实在远不如司马懿的目光有压力甚至比郭淮还差不少。被文钦盯着秦亮没什么感觉。 反正现在的秦亮、已经成功站到了庐江郡府的楼上加上文钦不是司马氏的人秦亮也不用太小心翼翼便“呵呵”笑了一声不置可否道:“还得我外祖才请得动诸葛将军。” 果不出其然秦亮已经不否认了。文钦仍然拿不准的样子又哼了一声、犹自在那里琢磨。 亲眼见到文钦、这个人见人嫌的武将秦亮反而没什么恶感。于是秦亮临时起意、想结个善缘便再次提醒道:“仆也是大将军府掾属出身反正不会害将军。” “大将军很好。”文钦点头道。 他看秦亮一眼竟然主动深深揖拜道:“仲明后会有期。” 秦亮顿感诧异便立刻回礼。 …… (微信公众号:西风紧 大群号:937747140) 正文 卷二 第一百六十九章 高台夕照中 辞别文钦走下阙楼。此时夕阳已被高大的郡府围墙挡住前厅庭院笼罩在了阴影中。唯有建在高台上的邸阁仍沐浴在夕阳仅存的光辉下。 秦亮率先穿过庭院中间的铺砖道路走向邸阁石阶。他身穿秋白色的官服、头戴小冠腰间挂着印绶、以及邓艾送的破剑按剑而行缓缓走上石阶、走到了高高的台基上。 走出阴影暖洋洋的余晖顿时笼罩在身上光线骤然变亮天地也恍若更加开阔了。西边只剩小半的夕阳、阳光的颜色饱和度很高已成橙黄的颜色。不那么刺眼的浓厚色泽倒似乎更有一种厚重之感。 秦亮此刻的心情可谓是百感交集。 放在整个大魏国郡守的职位确实不算高。但是在庐江郡这个地方他将说一不二。 秦亮独自走进了邸阁前厅阔步走上上位的木台、来到几筵旁边便在中间的筵席上端正地跪坐下来俯视着空旷的厅堂。一缕阳光从大门侧面斜照进来仿佛就像洒在地板上的有形之物。 没一会杨威、王康等十余人陆续走了进来发现秦亮已入座他们便走了过来。 庄客出身的王康的脸有点红上前道:“康拜见主公!” 大伙听到称呼不动声色地侧目并未吭声。 秦亮马上开口笑道:“至少得一方诸侯才敢称主公阿!不要急待在场的各位、都比我这个位置更高了再叫我主公不迟。” 众人听到这里情绪很快上来了好几个人都压抑着憿动纷纷揖拜道:“仆等拜见君侯。”“仆拜见将军。” 秦亮拱手回礼没有一句多余的话、哪怕是刚才与王康玩笑。 他心道:有时候做所谓主公确实不能太谦虚底下一群人效忠总得有点盼头。 此时没有外人秦亮便又不动声色道:“我在秦川之役中临时从郭将军那里拿五百兵便能坏掉蜀汉大将军费祎的大略。兵还是要看在谁手里!只要我有数千兵必可纵横一方带着诸位一起立功封侯。” 一向比较沉着冷 静的杨威这时也沉声道:“仆愿为君侯前驱!” 众人马上跟着附和。 秦亮点头道:“那伏德便做郡守部曲兵(私兵)的参战将并暂领六安城驻军兵权。” 杨威用力拜道:“喏!” 秦亮看了一眼王康王康便摸出了一卷竹简立刻开始宣读在场诸位的任命名单。 杨威以前在中外军是统兵三百骑的骑督参战将若是带步兵、起码是两三千人的规模整整升了一级。熊寿则直接升为骑督剩下的五个中外军失业武将全都官升一级。 虽然他们是做私兵武将但秦亮掌庐江郡之权战时以暂领名义、这些私兵武将的兵权还能扩张。 王康则辟为上计掾、兼领郡府守卫的部曲督饶崇(大山)为门下掾、在王康麾下兼领部曲将;隐慈为纲纪主簿兼领情报工作。 念完了任命文书秦亮也不多言立刻从筵席上起身道:“各位旅途劳顿都回去歇着罢。” 于是众人揖拜告辞秦亮也离开了邸阁。 郡府是城中最大的建筑群光是前厅庭院以及两侧的院落、署房便能住下很多人秦亮带来的人可以直接住在官府里。 当然郡府的大小、自是比不上大将军府太傅府那些地方大将军府中光是守卫兵马就驻扎了三千人。 之前秦亮与文钦说话在大门边的一座阙楼上。那时他就大致看清了郡府的格局类似一个长方形。靠近府门的前端修了邸阁、署房、营房等建筑。 北边进一座门楼是一个大庭院便是郡守的内宅。 内宅后面还有两个略小的庭院不知道是干什么的。不过其中西侧的庭院里有一座很高的望楼比府门的阙楼、围墙四角的角楼还要高;应该是郡府中最高的建筑上端又高又窄。那座望楼有点意思估计爬上去之后、能把全城的格局都看个清楚。 秦亮走近北边的门楼后发现这座内宅庭院确实很大。大概因为此地宽度要与前厅一致修得太小了郡府建筑群便不对称所以面积 才这么宽。 里面有假山、花草树木许多厢房、亭子还有阁楼。整个庭院又用走廊和房屋分割成了几个区域。 上一任太守文钦已经把人全部撤走偌大的庭院看起来空荡荡的。 此时太阳已经下山光线暗得很快。庭院里的建筑挺旧夜幕降临之际古朴陈旧的房屋、阁楼看起来竟然有点阴森。估计还是人太少、而造成的错觉。 现在这里一共就四个人除了秦亮夫妇与两个侍女便是吴心。 之前秦亮在洛阳时刚从司马师那里得到要做郡守的消息那天便把吴心带了回去让王令君再见了一面。王令君对她的印象不错所以吴心现在与秦亮夫妇住到了一个地方。 秦亮来到阁楼厅堂里吃晚饭莫邪与江离将菜肴端进来王令君还招呼了吴心、让她一起来吃。 三人跪坐到了一张案旁秦亮径直说道:“明天六安城的官吏来拜见我先大致安排一下郡府的事后天出发;对外的说法便称我去寿春城了不用解释去做甚。我一个人骑马三天内就能到洛阳很快就能回来。” 王令君转头看了一眼吴心说道:“既然夫君信任吴心叫她一起去罢。” 秦亮沉吟道:“我们初来乍到对这里的人还不太熟悉。” 王令君微笑道:“祖父在寿春说了明天舍人劳精就会带着一大队王家门客过来帮忙都是太原郡人府君不用担心。何况都尉劳鲲手下不还有兵吗?” 秦亮想了想扬州这地方、本来就是王凌经营十几年的地盘应该无碍。他便看了一眼旁边的吴心点头道:“好罢。” 吴心不知道秦亮赶着又去洛阳做什么她也没问只是欠身道:“喏。” 秦亮尚需要一段时间才能把庐江郡的人、事搞清楚。不过眼下最重要的还是把王玄姬接过来。 …… (微信公众号:西风紧 qq大群号:937747140 vip群:书友须先进大群进vip群要满足一定条件哦。) 正文 卷二 第一百七十章 上梁下梁 王玄姬的联姻事忽然就没了消息。 何骏正急得团团转在亭子里走来走去。让抱着孩儿的卢氏看得也很心烦她本来已经躲到庭院里来了何骏又撵了上来。 “阿生晒晒太阳。”卢氏对着孩儿犹自说着话。 她心里却对孩子说:可不要学你爹。你爹、就是学了他爹上梁不正下梁歪。 何骏瞪着她道:“汝倒是说句话阿愿不愿意去见白夫人?那白夫人最喜结交权贵汝是卢家人、又是妇人她不会不理会。” 卢氏蹙眉道:“妾说了不去!妾不认识什么白夫人与王家也无甚来往干妾何事?” 之前何骏还殴打过卢氏后来金乡公主站在了儿媳这边卢氏最近已经不怕何骏了。 更何况此事就算挨一顿殴打卢氏也不愿意去做! 何骏道:“堂弟去拜见阿母了阿父不在、阿母便不见他现在他只能在前厅与奴仆说话。我这去见他怎么说那事?那白氏做事也靠不住联姻之事究竟行不行、话都不给一句!汝不帮忙还是不是何家人?” 卢氏不理他对着孩儿说:“阿父说我们不是何家人。” “唉!”何骏气得用力踱了一下脚。 卢氏太知道何骏是什么心思了什么替堂弟着想、都是幌子。 说出去别人可能还不敢相信堂弟还没去妻、何骏就想着堂弟媳!卢氏可不想掺和这种事简直是在给自己找大痲烦。 何骏跟他父亲一个德性满脑子都是妇人。 他父亲最近两年、已经不近女色卢氏猜测多半是身体不太行了。服用五石散后那种兴致确实很高但长期服用对身体必定不好加上何晏的年纪也渐大了才迫不得已收敛。 饶是如此阿翁何晏心里、仍然离不开妇人。即便是出谋划策心思都在妇人身上。最近皇帝要大婚何晏等人好像正在给大将军出主意、想把皇太后殿下赶出皇宫。 这父子俩的好色在洛阳可谓家喻户晓另一个齐名的人、便是邓飏。 而何骏还很年轻沉迷女色的兴趣、根本劝不住卢氏已经不想说他。他现在是越玩越大了不久前隐约听说他与邓飏二人软硬皆施两个人一起、与黄门侍郎臧艾的姨母同了房。 家里有那么多年轻的 美姬歌女好友家中也可以交换何骏非要去碰人家的姨母也不嫌年龄大。好像还是因为身份很稀罕。 卢氏认为何骏想着未过门的堂弟媳、还有一个原因她知道何骏惦记那个王玄姬几年了! 不知王玄姬究竟长成什么样竟然能让喜新厌旧的何骏记了几年。 据说何骏与几个士族子弟在什么地方见过王玄姬一面然后就到处宣扬王玄姬的美色。这些士人在洛阳结交甚广几个人都在传以至于王玄姬在坊间的名气非常大。说什么看一眼几天睡不着觉还有懊悔娶妻太早、回去打妻子的得了相思病、卧病在床几个月的……总之说得神乎其神。 但卢氏不相信王玄姬就能长三头六臂她再怎么貌若天仙也只是个女郎而已。若是何骏真的能沾上三个月内必定生厌!看腻了的国色天香哪有新鲜的人莿激? 何骏说道:“我乃公主之子白夫人居然敢不理会我?必定是出了什么事。” 他琢磨了许久说道:“会不会秦亮与她搞在了一起?” 卢氏听得想笑:“她可是秦亮之妻王氏的姑姑怎么可能?” 何骏不以为然道:“竖子几年前就与王玄姬认识白夫人还找过他。听说他娶妻之后天天住在王家像个赘婿一样可不是有了机会勾搭?” 卢氏犹自摇头。她想说你以为谁都像你?秦仲明怎么可能是那种人? 但卢氏不能说出口否则显得自己很了解秦亮似的。 好在何骏很快想通了自己说道:“着实不可能。以前白夫人对秦亮与王玄姬、连明媒正娶也不答应而今难道要让王玄姬给他做妾?秦亮就算与王玄姬搞在了一起白夫人也不会因此不理会我!” 卢氏听到这里松了一口气。 自从有了儿子之后她现在已经不想再提起秦亮。卢氏非常懂得利弊她当然明白亲儿才是最靠得住的人。 然而何骏一提起秦亮便无法马上停下立刻恼怒道:“他怎么没死在秦川?前阵子听说他死了我是真高兴。没想到死了还能活过来!真是祸害活千年。” 好像只有这个愿望、卢氏才正好与何骏一致。 她当然不恨秦亮、毕竟以前提出断绝关系的人是她自己;但如果秦亮死了确实是好事什么隐患都没了、不至于心里一直提心吊胆。 “还他嬢的能封侯!”何骏越说越气“这种人竟然能称将军、君侯?” 卢氏听到这里心情复杂道:“别与他来往便是。” 只要一提到秦仲明何骏便用狐疑的目光观察卢氏。 卢氏顿时神情尴尬“有没有事夫君洞房时不知道吗?何况都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还去纠缠做什么?妾如今有了阿生还愿意背叛何家不成?” 一番话确是出自她的真心。 何骏出身好整天却不务正业、至今都没封侯卢氏在亲戚并没有多大的脸面。如今听到秦亮的事年纪轻轻便有作为可以称呼为君侯、将军她难免会有些后悔心里酸溜溜的。 偶尔她也会想如果当初选择的是秦仲明说不定过得更好。但事到如今后悔也没用。何况她只要好好把儿子抚养成人过得也不会差即便心里有点不知足也得面对现实。 何骏道:“阿母最近一直护着汝对汝那么好汝要向阿母多学妇道。” 卢氏觉得何骏也是好笑别人家妻子、甚至姨母他没少动心思;但对自家妇人、则是绝不容别人染指半点。连对母亲的要求也是如此何晏都不在乎不知道他做儿子的在乎什么。 不过金乡公主曹氏贵为公主何晏其实管不住她也只有儿子才能让她没办法。卢氏做了母亲后太懂金乡公主的心情了。 何骏继续道:“还有汝不要时不时回娘家瞎走。看看阿母的礼数阿母便极少出门也不见外人。亲如我堂弟、才十几岁的儿郎阿父不在家阿母面也不见。” 卢氏点了点头诚心地认可阿姑的性情。阿姑金乡公主确实是那样的人即便阿翁以前到处沾花惹草她也苛刻地守着礼数。 金乡公主偶尔在自家房中会比较随意但或许正因心中无事才不太注意。 卢氏与她相处了这么久觉得阿姑才是真正守身如玉的人。卢氏表面上做得还不错心性确实比不上阿姑。 谈到金乡公主何骏终于放弃了强迫卢氏说道:“不愿意算了!我先去见堂弟我们自己想办法与白氏见面。” …… (微信公众号:西风紧 qq大群号:937747140 vip群:书友须先进大群进vip群要满足一定条件哦。 不太常用的微薄:西风紧) 正文 卷二 第一百七十一章 仲明不近色 八月下旬秦亮离开洛阳已有半月有余。 这时受命跑到洛阳来联络秦亮的人陆凝(号师母)、袁师真等几个人才刚到洛阳。他们正借住在五斗米道的“治”中治是信徒道民参加祭祀等活动的简单房舍。 陆师母便是在秦岭山中遇到秦亮的女道她其实是五斗米道的人但当时情况很紧张、怕被识破是蜀国奸细便谎称自己是太平道。不过她确实是姓陆这倒没骗人。 当年张鲁割据汉中时刘备最先来招降张鲁。张鲁说:宁为曹公作奴不为刘备上客。遂不降坐等曹操前来。 但是道友阎圃等人带着一些道友率先降了刘备;袁师真一家也追随阎圃降了汉。 后来张鲁在曹魏大受恩宠曹操之子曹宇娶了张鲁之女并封张鲁为万户侯。降了曹操的重要人物、都得到了厚待跟着北迁的信众做了曹魏的农奴。不过五斗米道也在曹魏各地也日益传开了。 (蜀)汉国便利用五斗米道到处传教的机会让投奔汉国的一些道民做了奸细。 陆师母等人之前跑到秦川中便是为大将军费祎探路。不料他们在太白山南麓发现了魏军仓促之中才躲到了一个道教“静室”中落脚便是那几间茅屋。 直到这会出门刚回来袁师君、还在拍大腿“彼时汝等若能抓住那秦仲明带到大将军跟前此时我们必受大将军(费祎)封赏重用、如张师君在曹魏故事。” 陆师母道:“他身边有两个部将相貌凶悍、携带利刃其中一人身壮如牛没有十几个人怕是奈何他不得。我们数人不是对手多半会反遭擒拿。何况大将军只叫我们打探道路也没说秦仲明是何等重要之人。” 袁师真叹道:“大将军之前就听说过此人还亲口称赞芍陂之役打得好。秦川之役后大将军更想联络他了。” “我以为大将军会很生气。”陆师母道。 袁师真不以为然道:“各为其主而已 。此人乃扬州都督的孙女婿现在叫他投汉不太可能但因汝与他结过善缘来往一下不难。但我们来迟了秦仲明已经去了庐江郡做太守还得去一趟庐江郡。” 陆师母看了一眼小门外轻声道:“只是来往那大将军为何派个美人来?” 袁师真恍然道:“今天我才见了汝那同族亲戚陆罡、想找他帮忙去官府拿一份‘过所’(路引)又旁敲侧击谈了一些洛阳逸闻。听说秦仲明不近女色那美人没用了得送钱财作见面礼。一会我再去见陆师兄向他借些钱财过阵子寻机送还与他。” 陆师母“哦”了一声不置可否。她想起了秦仲明的袍服又想起那晚在静室茅厕外面的事心里寻思秦仲明不近女色的传闻、大概有误。但她当然不能对丈夫这么说只得住口。 她一想起那晚在屋后的事脸上便立刻发烫。 陆师母并不是那种随便的人反而挺守规矩。虽然当时知道了秦仲明为村妇复仇祭奠的事、让她颇有好感而且秦仲明的相貌身材也确实很好;但是陆师母仍然不会做什么她不愿与任何人发生歼情。 大概还是因为那句“今后一辈子都不会再见面又没人知道”一个有好感的人即将永别她才大意放枞了一些、昏昏沉沉地让他摸了一下;而那秦仲明也是过分让他摸、他竟伸到袍服里去。 陆师母更不会想到这才没过多久却要主动与见面!事情让她觉得有点恍惚。 她想了想秦仲明大概不是那种到处乱说的人。何况她也不会承认。 ……但秦亮此刻已经又回到了洛阳只是没人知道。 俩人骑马到达洛阳附近时间是下午。秦亮找了个地方停下便叫吴心去建春门外的马市、买一辆马车随后二人乘车进城。 吴心几乎没有社交在洛阳极难遇到认识她的人何况还带着斗笠。秦亮不一样他不想轻易露面。 虽然接走王玄姬的事不是太严重但做得谨慎一点、 总不是坏事。 他们赶着马车进城便径直回了乐津里的院子还得做些准备事项。 这院子现在没人住王康夫妇、饶崇都跟着去了庐江郡连个奴仆也没有只是空着。秦亮在这里暂且落脚是最好的选择没有客舍那么多人。 吴心打开了院门的锁便赶着马车进院子随即闩上大门。 秦亮走出车厢便叫吴心去附近的小市、买几块豆腐回来。他则忙着解开驽马把带回来的豆料草料拿过来又给驽马喂水便来到熟悉的上房等着。 王家宅邸里、令君住的那个庭院有一座阁楼。阁楼的二楼北窗能看到里坊墙外的别家屋顶。秦亮与王玄姬约定好的信号便是往那处屋顶上扔几块纸包豆腐……太硬的东西容易引起房屋主人的干涉东西太小、在远处又不容易看到。 玄姬算着日子大概到了、就每天去阁楼上观望一下只要看到信号则在次日清晨来秦家院子汇合。然后神不知鬼不觉走掉。 她一早独自出王家府邸门房奴仆看见了确实会觉得有点奇怪、但必定不会阻拦毕竟玄姬是王凌之女。等她出门的情况引起王家人注意的时候三人大概已经离开了洛阳。 没过太久吴心买好了豆腐。秦亮立刻用颜色比较白的佐伯纸、包好豆腐块趁着里坊门没关俩人赶去了王家府邸后面的里坊。找到地方吴心下车把豆腐扔到了屋顶上陆续发出“扑”地沉闷的轻响。 事情十分顺利说不定今天傍晚、玄姬就能发现待明天天刚蒙亮三人便能出发! 秦亮二人默默地赶着马车回去整个过程几乎悄无声息。 熟悉的洛阳城还是原来那个样子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又或许正在发生着许多并不引人关注的小事。秦亮离开这里、不过才半个多月城中自然不会有什么变化。 …… (微信公众号:西风紧 qq大群号:937747140) 正文 卷二 第一百七十二章 道士有妖气 晴朗宁静的黄昏里坊格局的城市一般的街道上没有市场商铺、也没有喧嚣平静得不像是都城。 吴心在前面赶车马车已进乐津里。忽然右侧的房屋后面隐约传来了喊声秦亮侧耳倾听大概是有人喊“站住”、“别跑”之类简短的话。 他不禁好奇便挑开了侧面竹帘的一角朝右边观望。一时间啥没看见只看到宅邸的围墙、房屋的瓦顶。 马车驶过两座院子之间的巷子时秦亮忽然一脸惊讶。只见一个女子正在巷子里、向这边狂奔后面追逐的兵卒已经到对面的巷口了。 让秦亮意外的是那个女子他认识便是在秦川中碰到的那个姓陆的女道士!毕竟相处了好几天而且事情没过多久即便陆师母脸上的肤色不同了、但他一眼就认了出来。 刹那之间秦亮便隐约感受到了某种温暖而细猾的触觉。接着缺水快渴死的那种极度难受、以及陆师母供给食物饮水的事纷纷闪过还有他自己说过的许诺大概是什么亏欠了恩情、他日有机会定当回报不会推诿之类的话。 这女人怎么会在洛阳、而且在乐津坊?秦亮顾不上多想顷刻便下意识地做出了决定他对前面说道:“暂且慢下来。” “吁……”吴心发出了一个声音。 接着秦亮掀开了尾门少顷陆氏便奔出了巷口。秦亮对着她唤了一声:“这边!” 陆师母看了一眼果然也立刻认出了秦亮急忙朝这边奔过来。眼看陆师母即将追上慢下来的马车秦亮反应极快、转头便道:“快!马上转进左边路口。” 追上了马车陆师母伸手按住车厢底板她满脸都是惊慌恐惧用力一跳、直接扑了上来。顿时扑了秦亮一个满怀把他按翻在了车厢里。他的胸膛温軟一片满怀都是妇人身体婀娜的感受鼻子里还闻到了些许香味、许久没洗头的头油腻味。 陆师母好像觉得秦亮身上有钉子一样立刻想挣脱。这时“噼啪”的挥鞭声过后马车往前一冲惯性之下两人差点被甩出去。秦亮反应很快伸手便抓住了车窗边缘一手搂住了身上的陆师母正好用力按在她腋下的侧胸上。 等那股惯性冲劲过去了陆师母马上拽住秦亮的手用力拉开。两人也分别坐了起来。 陆师母正在瞪眼看向秦亮秦亮则一脸严肃回过头对前面的吴心说道:“先远离此地想办法尽快出乐津里!” 吴心隐约回应了一声“喏”。 秦亮暂时没理会陆师母随即闩上尾门轻轻挑开侧帘观察着外面的光景。 没一会吴心逐渐让马车恢复了正常速度在乐津里的街道上迂回行驶。坐在旁边的陆师母也没吭声她的脸色难看惊魂未定一脸紧张。 马车终于出了乐津里在里坊门时并未被阻拦秦亮稍微松出一口气。 此时他才暗自有些懊悔。如果刚才运气不好被官兵缠住他倒是没什么事找个回洛阳取重要东西之类的借口、便能脱身。但如此一来很多人都知道他回洛阳了谁接走了王玄姬、不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虽然到时候也可以解释姑想清修一段时间令君便托付他回来、接送照应一下姑;然后不承认他与姑有什么问题。这样王家人也没什么好办法、毕竟令君会认下此事。不过无论如何秦亮仍然会多很多麻烦。 刚才刹那之间、确实太急迫了他根本来不及多想只凭本能直觉在做决定。而陆氏在秦川中的帮助、确实影响了他的判断。现在想来秦亮前世其实不是个坏人观念还是倾向于知恩图报。 秦亮转头看了陆师母一眼有点好奇她脸上的皮肤怎么变色了。之前她在秦川中蜡黄中略显粗糙的脸大概是抹了什么东西但抹得相当自然秦亮彼时没注意、疏忽之下竟未看出来。 他喜欢皮肤白的女人但彼时陆氏一张脸像因风吹日晒、晒黄了似的他仍然觉得有些姿色;如今看来他确实看走了眼这陆氏其实长得挺漂亮。她脸上的皮肤虽不似洛阳美人一般非常白皙细嫰却也不错有点风吹日晒的痕迹但肤色是浅浅的鹅黄色、挺漂亮。 不过她把脸上涂的东西弄掉之后整体肤色不太一致遮住的地方挺白嫰脸颊又是鹅黄色、有些日晒的痕迹;加上衣裳不太干净……隐约有山林的气息。她生得一双内双眼皮的勾人柳叶眼哅襟不是很高但腰身细长。 这次给秦亮的印象竟然好像有一种与普通士庶妇人不同的妖气!道士不是伏妖的吗? 陆师母仍然没吭声蹙眉看着他。秦亮这时才 意识到自己的袍服出现了状况。 之前三天秦亮马不停蹄赶着来洛阳身边虽有吴心、但他不可能有时间想那种事。一连几天未近女銫很容易有反應在陆氏扑倒他的时候他就出现了异样。难怪陆氏会想挣脱他。 秦亮那时很紧张自己倒没太注意。有些东西就是化学范畴他主观上没想那么多仍然无法控制浩然正气大致就是如此。 他不动声色地抬起衣袖把宽大的袖子拂到前面、暗中拨了一下这才一脸不解地开口问道:“仙姑怎会在洛阳且出现在乐津里?” 陆师母脸上没什么血色声音略粗、顫声道:“我们来洛阳就是为了见府君。打听到府君的住处想过来看看不料被以前的同门师兄出卖检举了!我夫君被官兵抓了府君有没有办法救他?” 秦亮还不太清他们究竟来干什么但从片言只语中他大概猜测、这帮人就是费祎的奸细!毕竟之前秦川初见他就有些怀疑。如果他们是蜀国奸细那来洛阳可能是为了挖人。 他心道:你们有人被抓了一拷打还能不招?那我还不赶紧避嫌? 秦亮出生于冀州是王凌的孙女婿、年纪轻轻就做了郡守如今在魏国的光景很好。所以他没有叛洮的理由朝廷诸公也不会因此怀疑他。何况又不是秦亮主动联系的费祎他真要投靠费祎的话、为何在秦岭中破坏费祎的大略? 但秦亮也肯定不会主动去捞人。他不是坏人但也不算不上什么好人他帮陆师母逃脱已经冒险了、不可能什么都愿意做。 他便沉吟道:“暂且可能做不到你们毕竟是蜀国人。仙姑先别急等一段时间再想想办法。” 陆师母急道:“府君那么大的官、家里还有人做都督只是想避嫌、不愿被曹魏怀疑罢?” 秦亮看了她一眼心道:有些话心里有数就行何必说出来? 不过陆师母估计也是因为心急所致。果然片刻后她便回过神来叹息道:“府君能救我已是大恩大德。妾不该强人所难。” 秦亮道:“仙姑对我也有恩。但此事确实急不了现在我也有麻烦。” …… …… (微信公众号:西风紧) 正文 卷二 第一百七十三章 过年旧事 乐津里的秦家院子不能回了。 官府应该不会闯进去搜人毕竟抄官员的家是非常严重的事而此时王凌、秦亮都在大魏有兵权。但今天抓捕蜀国奸细的事发生在乐津里为防节外生枝秦亮等去了吴心的住处。 三人围坐在一张小几案旁上面放着吴心买豆腐的时候、买回来的五味卤肉还有几块之前带的麦饼干粮一坛酒。 秦亮犹自拿筷子蘸碗里的酒水在木案上画着直线。一边画、一边琢磨城中的路线。 玄姬若是步行赶去乐津里那便能在半道等到她。但如果她先叫人赶车、送到乐津里附近的小市或是别的地方那在路上就很容易错过了。 当时商议的时候并没有说起这么细枝末节的事。 世事便是如此即便是接个人这么简单的单线事件中间出现一点意外、便可能打乱计划。 如果是某项太过复杂、多线并进的阴谋执行时出现意外、脱离预计几乎必然会发生。这也是秦亮认定阴谋谋划者必须短、准、快的缘故。 “明天刚开里门我们便先去乐津里的院子。”秦亮看向吴心道“卿到院子里等着我赶车去半道找人找没找到都回乐津里接你。陆夫人就在这里等着等我们办好事再回来接夫人。” 吴心点头应了一声。 陆师母小心地问道:“府君等要去何处?” 秦亮看了她一眼“回庐江郡。仙姑可愿与我同行先去六安?” 先前秦亮已经想好了费祎既然大度不计较战场上各为其主的事、还费劲派人过来拉拢那么这条线最好保留着。到时候万一他在魏国的处境无力回天他可不愿意坐以待毙必将设法带着王令君玄姬等人跑路。秦亮对司马家的信誉完全不信戒心已是太深。 当然不到万不得已、马上要掉脑袋的境地他不会跑路。 但身在庐江郡其实最容易跑的地方是吴国去蜀国有点费周折。不过吴国那边没接上可靠的线多一条路总不是坏事。 陆师母有意无意地仔细观察着秦亮。 秦亮自认神情举止还是很端正、正气的。所谓相由心生他平素并没有多少婬邪之心主要因为他认为食色性也、有时候不过是正常慾念而已所以很坦然。 不像大多数古人一边有慾念、一边又自己认为是邪恶的事;所以即便是纨绔子弟、也有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心态会说一些“小女郎让哥哥玩一下”之类的猥琐话表情也很婬邪。秦亮几乎不会这样做他很正经。 果然陆师母犹豫了一会便开口道:“夫君尚在牢狱之中我暂且不想回蜀国。我在洛阳也没有了信任之人若府君不弃只能如此。” 秦亮不动声色道:“你们不是还有使命吗?” 陆师母一脸不解地看着他。但他此时并不想多说。 其实这事就跟歼情似的你以为妇人不情愿说不定她半推半就、就等着你勾搭妇人又不好主动。秦亮也是如此他不能主动说自己有异心蜀国那边什么态度、得使者自己说出来。 但秦亮与陆师母只是第二次见面、彼此间的关系仍很微妙仿佛回到了秦川茅庐。双方从表现看应该都没有害人之心、反而有恩义但又无法完全信任。这回彼此都比在秦川时的防备心少了很多不过又未完全消失。 ……此时在王家宅邸穿着灰色麻布深衣的王玄姬轻轻走上了阁楼。衣料颜色似乎与古朴的房屋融为了一体。 然而只有衣料颜色没什么用她白净无妆容的脸、脖便与朴质的木头窗棂格格不入。那白皙的肌肤非常细腻有光泽白如雪细如缎、非常明艳与周围无生命的木窗墙壁十分迥异。 线条圆润的匀称鹅蛋脸上一双瑞凤眼更是顾盼生辉眼尾上扬之姿、更是有妩媚之气但她的神态却很严肃些许忧伤中带着不近人情的眼神。 此时她的心情还很复杂期盼之余又有些焦急、担心着失望。 无声无息的刹那间她倒忽然想起了在青州过年的旧事。那时候她还小只是不想干活、想玩闹想吃好吃的、 穿新衣所以很喜欢过年。一到过年阿父多半会来看望她们母女并送很多东西。 只要阿父来了过年就会非常高兴。不缺吃不缺穿她还能“阿父阿父”地叫他撒娇打闹阿父都笑吟吟的。阿母的心情也会变好不会打骂她了变得十分宽容、做出很宠爱她的样子。 但是阿父不小心就会把母女俩忘掉有两年过年他都没来。后来玄姬便不是很相信他甚至暗藏了多年的怨气。 想来也奇怪阿母经常打骂她、威胁她她没什么怨恨;反而是阿父从来不打骂她只是有两年让她失望她便记着怨气、直到现在还记得。 以前玄姬不懂现在她倒是明白了其实她在阿父心里、位置并不多。玄姬也渐渐不怪罪阿父了毕竟他应该是没什么关系的人。 这时王玄姬站到了木窗后面先转头看一眼阁楼木梯然后她便踮起脚尖侧着上身轻轻把头探出去头轻轻左右晃了一下调整角度。 外面远处那青色筒瓦上几块白色显眼的东西、忽然映入眼帘! “呼!”王玄姬伸手按住胸口、顿时将衣襟麻布按出了一个深窝她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放开手时深窝黏着手恢复了鼓囊的原状。 片刻后她再次探头看了一眼这次看了良久、看得非常仔细。渐渐地她的凤眼里露出一丝妩媚的笑意。直到一阵凉风掠过吹得她鬓发的一缕青丝飘起她的眼睛闭了一下、立刻收起了笑意。 王玄姬关上木窗纤手轻轻提着深衣下摆步履轻快地走到了楼梯上。弯曲着的回旋形状的木梯就像正在随着清风盘旋宛如萧竹吹奏的婉转起伏的旋律。古朴的阁楼里原本死寂的一切事物、好像都忽然生动了起来。 这才过去半个多月来回两千多里路仲明比她预料中来得更快! 仲明确实不一样玄姬是在他的心深处、非常安稳可靠。即便他预测了一些可怕的未来但玄姬好像也没太担心大概是因为她相信、仲明会一直陪着她。 …… …… (微信公众号:西风紧) 正文 卷二 第一百七十四章 爱恨逃避 夜幕降临之后庭院中的丝竹之音仍然可闻。王玄姬住的这个院落数面都有房屋阻隔;卧房离外面、还隔着两道门声音其实并不大。 但这种乐器声、唱歌声玄姬一直都不喜欢。细思之下她也许只是抗拒歌伎舞姬带来的某种意象、一种不安稳的感觉。 正如阿母白氏所言别看现在那些家伎吃好的、穿好的也不用干活可一旦稍微人老珠黄便会被主人卖掉或送人日子会越过越差。以后她们会完全失去什么风雅只有争抢残羹冷炙、丑陋苟且。这种事阿母说过多次倒不是在骗玄姬。 玄姬也可怜她们但没有办法。以前阿母威胁玄姬要送她去做歌女她想着的也只是、干脆死了省事!免得整天提心吊着朝不保夕。 今晚阿母白氏又来了王玄姬房中。 印象里白氏来玄姬的房间谈话玄姬经常都是毫无精神地躺在睡榻上。有时候她不想听阿母还会掀开她的被褥、强迫她听。烦得要命好像看到玄姬心情好点、阿母就会浑身难受似的! 不过这会玄姬没在榻上正跪坐在小小的梳妆镜台前面。阿母也坐了过来。 阿母白氏又提起了何家的事说是何骏又给她带了话行不行总得给个回复。苦口婆心地劝说秦仲明一去淮南不知道要多少年玄姬错过了好家势、以后可不一定有机会了。 白氏居然还没有回绝何家!她仍然吊着这件事看来是还没有死心。 何晏父子好色婬乱的名声在洛阳很多人都知道白氏却只看重他们的家势。她把话说得很直接说什么做何家人的发妻、比做秦亮的妾强得多。 玄姬只好再次威胁白氏。说上次阿母提到何家的联姻自己没有反驳是想直接把秘密告诉王公渊!因为之前已经说清楚了只要逼她嫁人、就把秘密说出去。 白氏果然吓得愣在那里终于放过玄姬、离开了房间走出门口才隐约骂了一声。 玄姬只得“唉”地叹息心里并不好受。 母女二人相依为命那么多年不管白氏抚养她出于何种目的但时 间有那么长玄姬有时想到她也会心酸、甚至心疼希望阿母能好过。但玄姬又不愿意与阿母在一块只要见到阿母她心里便特别难受、满腹怒气消沉甚至想自暴自弃觉得生活毫无意思。 玄姬对白氏的情意真是非常复杂纠缠想恨却恨不起来想好好待她、又做不到。 还是与仲明在一起简单。虽然起初只是好感与念想令君成婚的时候、玄姬已经放弃后来稀里糊涂地便与仲明搅在了一起;但在一块之后便几乎只有高兴。 她有时候还会有奇怪的念头若能与仲明在一起高兴地过两年、逃避掉一切烦恼然后死掉算了。 玄姬心情低落地躺到榻上伸手在垫子下面摸到了两份简牍她才缓缓舒出一口气。一份是留给王家人的便是解释想静修两年云云。另一份则是威胁白夫人的信。 只剩最后一晚上了。想到这里玄姬的心情才渐渐上升期待之余甚至还开始有点焦躁、简直是一刻都很难熬。 仲明现在已经在洛阳必定在乐津里的院子里等着她。哪怕没见面只要离得近一点玄姬心里也感觉完全不一样;如同他之前住在王家宅邸、或是搬回乐津里玄姬的心情都不同。 各种与秦仲明在一起的细节浮现出来玄姬又抱着被褥开始辗转反侧双腿紧压着被褥、不时翻身把榻上弄得一团乱。 半个多月都已经等过去了一晚上却好像特别难熬。 晚上她睡得断断续续还做了好几个梦。天刚蒙蒙亮玄姬就起来收拾好她在房间里转一圈又细想了一下善后诸事。 服侍她的两个侍女她在信中说了请王公渊送到令君那里然后由令君派人、送到她静修的地方照顾起居。 虽然只是侍女玄姬却不想不管她们因为相处久了总有些情分与回忆。当年玄姬刚被接回王家宅邸的时候她们俩还不到十岁便一直在玄姬身边服侍。 玄姬还记得、初次见到她们的模样皮肤晒得有点黑手上长着冻疮一脸蠢蠢的样子什么都不懂。现在她们早就养得细皮嫰肉若是不管她们、多半会被送去做伎女。 估摸着里坊门快开了玄姬欠身在窗边仰头看了一下天。东西也带的很少她便静悄悄地走出房门。 沿着回廊走到门楼前时玄姬不禁又回头多看一眼这个庭院已经在这里住好多年确实不知何时才能回来了。 但这里已无仲明、甚至要好的令君也不在玄姬实在没有太多留恋头也不回地走出门楼。 她现在只剩下满心的期待或许太心急、又不想被人看出来快慢不协调的步伐走得有点奇怪。她走到府邸角门后面门房为她开了门只是揖拜打了声招呼悄悄看了她一眼、果然没有多话。 玄姬刚出门立刻把纱巾蒙在脸上、并戴上帷帽埋着头快步向里坊门那边走。 刚出里坊门没一会忽然右侧有人吹了一声口哨。路上人不多玄姬有点紧张、同时心生厌恶。 她穿着又厚又大的粗糙麻布衣裳头上也遮得严严实实就是为了防止被人注意。玄姬也知道自己的美貌只要露面总会招惹目光。却不知那边的登徒子为何会注意她。 又是一声吹哨玄姬蹙眉转头看了一眼。 只见一辆马车前面坐着个人他伸手抬起了头上的斗笠露出了一张俊朗亲切的脸。玄姬顿时笑了又是诧异、又是惊喜。 明明说好的在乐津里见面没想到他已经早早赶来了此地等着! 玄姬急忙转身向那边奔过去忽然一辆马车驶来马夫喊道:“找死阿快让开!” 心急的玄姬这才赶紧站定等马车过去便跑到了对面的巷口。 “仲明!”玄姬几乎要哭出来小声唤了一声。 秦亮也长长地松了口气沉声道:“姑上后面等会再说。” 玄姬用力点头走到马车后面、打开尾门跨上去。她立刻挪到了车厢前端掀开前面的竹帘从木板之间的缝隙看着仲明的背影、心里一阵舒服。她甚至已能闻到仲明身上的汗味、与那熟悉的气息。 …… …… (微信公众号:西风紧) 正文 卷二 第一百七十五章 打嗝的吴心 朝阳刚刚冒头洛阳各城门便已开启。 虽然昨天廷尉府收到检举、捉了几个疑似蜀国奸细的人但今天城中并没有什么不同寻常之处。廷尉府每天都会获得检举抓捕各种各样的嶵犯。 柔和的阳光穿透了薄薄的雾气整座城都亮堂起来。 除了廷尉府的监牢里。阴暗密闭的刑汛室里没有半点阳光最亮的地方便是烧着炭火的炉子墙上还挂着各种可怕的刑具。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不太浓、但是非常复杂的臭味。 许多嶵犯在受刑时不仅会失禁濕的、可能还会有干的。不时便有狱卒提水进来冲洗地面。正因用水冲过、又不能完全冲干净那股子臭味才非常怪异跟茅厕不一样。 监牢里随时都笼罩着各种怪异的声音有发疯一样的叫喊声、有哭声甚至有大笑声还有密闭刑汛室里、传出去的隐约惨叫声。就像鬼魅在其中游荡。可怕、阴暗、肮脏简直不是人呆的地方。 “噼啪!噼啪……”鞭子在空中甩得清脆打在人身上又发出闷响。每一声鞭响过后道士袁师真就“啊”地惨叫一声。 一轮鞭子下来袁师真终于喘着气说出了一句话:“我啥都招倒是问阿!” 其中一个狱卒却道:“俺们只打不负责问。” 就在这时两个人掀开房门进来了。 袁师真垂着的眼睛顿时瞪大看着其中一个人道:“朴师兄我们从小就相识为何要出卖我?” 道士朴罡前面的官员道:“他是我们大魏的道士检举奸细还需多问?” 袁师真道:“修行之人何必太在意一点功赏?” 朴罡并不回答问题只道:“还有个人没抓到。她会躲在何处?” 袁师真哭丧着脸道:“我们未曾料到会被出卖没有准备我从何知晓?我们住的地方汝不都知道吗?” 朴罡道:“看来要用大刑。” 袁师真急忙讨饶道:“我所知道的事全都愿意说!” 朴罡的目光仔细观察着袁师真过了一会转头道:“奏谳掾仆想单独与师弟说几句话。” 官员皱眉道:“不合规矩阿刑汛时最少三个人高公定的规矩。” 朴罡道:“只稍许工夫有什么事他会喊。” 官员听罢终于点头招呼狱卒出门。 朴罡顿时恶狠狠地盯着绑在柱子上的袁师真小声问道:“陆凝在何处?” 袁师真叹了口气道:“我确实不知道。何况我们被捉了几个人有什么要问的、都能问出来拙荆不会知道更多消息。” 朴罡沉声道:“什么消息我根本不在乎我只想睡汝妻!” 袁师真顿时怔在那里用不敢相信地眼神盯着朴罡一脸不可思议的神情。 朴罡的脸有点荭了眼睛也很亮:“出阁之前我就见过她实难忘怀却不料后来嫁给了汝。不过她的姿色倒没变反而更勾人了!” 袁师真摇头道 :“汝还是道士吗?汝不要被相貌所迷惑拙荆不是那种人绝不会答应。” 朴罡好像吃过丹药脸色荭得很怪异他瞪眼道:“道士不能有七情六欲的话汝还要娶美妻?蛇一样的腰身婀娜的身子扭起来感觉啥样?那双勾人的眼睛还有那娇美的哅脯、美貌妖娆之气叫人做梦都会梦到阿。快告诉我她躲到哪里了让我亲近一下此生无憾矣!” “哈哈哈……”袁师真忽然仰头大笑了起来笑得非常难看。 难怪在这阴暗的地方不时还能听到奇怪的笑声原来是这么回事太疯狂了。 ……陆师母大概也知道丈夫在受罪她一早就满脸愁容。但又没什么办法只好跟着秦亮等人先离开洛阳。 不过刚出洛阳没一会她就被请到前面去赶车了。秦亮的说辞是魏国几乎没人认识她何况戴着斗笠、身披蓑衣。 而最了解廷尉牢狱是什么样子的人却是吴心。 她不仅进去过还在里面呆了将近两年。魏国刑狱最高等级的牢狱里面管得挺严一般不会发生故意把人打死、婬辱之类的事尤其是对重要犯人;但不时被拷打、瘧待、恐赫暗无天日的气息能让人绝望简直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马车上四个人一个满面忧愁去赶车了。一个吴心有点不舒服她在打嗝。心情最好的大概只有秦亮与他刚接到的这个女郎。 昨晚忽然多了个人准备的食物不够吃。吴心便在家里找到了几个剩下的鸡蛋早上她自己吃煮鸡蛋。其中一个鸡蛋个头很大比寻常的蛋还要大她又吃得急拨开蛋壳后整个放进嘴里咀嚼结果便噎着了。虽然喝水吞了下去但现在还时不时“呃”地一声根本无法控制。 她对面的女郎、浑身用灰布麻衣裹得严严实实头上也戴着帷帽里面蒙着纱巾。透过坠在帷帽四周的纱布能隐约看到一对漂亮的瑞凤眼吴心并不认识。 这时秦亮道:“姑把帽子摘了罢她是吴心自己人。” 女郎这才取下了东西时吴心顿时也看得怔住了。之前吴心就知道、秦亮的妻子相貌绝美但眼前这个女郎较之完全不差且是不一样的美銫。 她的肌肤实在太好了非常细腻光滑鹅蛋脸柔和而流畅匀称明艳动人的脸、惊为天人。那双瑞凤眼里带着些许羞涩明亮的眼睛含着笑意不时便有意无意地看秦亮一眼。别说秦亮连吴心见着她的模样也觉得十分妩媚动人。 女郎穿着宽松的麻布袍显然是为了遮掩身段。不过被撑起的袍服哅襟、以及显得极其宽松的腰腹早就叫吴心发现女郎的身段非常不一般。女郎一点也不胖从下巴便可见一斑鹅蛋脸的下巴不太尖、稍微多一点肉就能看出来不过女郎的下颔十分娇美。这么个甚至略瘦的人衣襟竟然如此丰盈。 “幸会女郎。”女郎看了一眼吴心声音婉转地说了一声。 吴心也忙揖手回礼不禁又多看了一眼。 朝阳的阳光从侧帘透进来映在女郎的肌肤上让她雪白如缎的脸泽泽生辉。一时间吴心有种错觉好像她与秦亮刚刚登上了月宫是从月宫里绑回来的人。 不过气氛有点怪 异。秦亮与这女郎一直在相互看、目光火热他们仿佛有千言万语但又不太方便说话。吴心想找个地方回避可在马车上也没地方去。 秦亮小声道:“以后白天也能见到姑每天厮守在一起。” 女郎又瞟了吴心一眼立刻垂下眼睛“嗯”了一声。旁边的秦亮的手放在木板上慢慢地触碰女郎玉白的纤手两人的呼吸都已变沉了。 看着他们急不可耐的样子吴心也紧张了起来。果然秦亮搂住女郎、手放得也不对了女郎主动把鼻尖贴近了他的脸颊。吴心的神情有点尴尬但见女郎那一对眼尾上扬的妩媚眼睛已有些迷离、又瞧了吴心一眼。 吴心的脑子里“嗡嗡”地响眼前一直浮现着刚才那个复杂的眼神。娇媚的嫣然笑意中、有着害羞不好意思的紧张如愿以偿般的高兴、却又忍耐克制。 “旁边有人阿。”这时女郎小声提醒道。 秦亮忽然伸手拉住了吴心修长的手吴心顿时浑身一顫脑中简直一团乱麻又像是豆浆凝固成了豆腐、已经无法流动。她看到了秦亮的袍服脑海里全是早上那个煮蛋。 “呃!”吴心的上身不禁又轻轻抖了一下。 其实当初吴心看到秦亮第一眼、他便立刻进入了她的心里。彼时吴心刚从阴间一样的地方出来而这个救她的人俊朗又亲切还拿着干净的丝绢给她擦拭伤口;她至今还记得当时的感受恍惚中仿佛还身在那阴暗的地方、而秦亮是忽然出现的明光。 那天吴心察觉到秦亮的亲近举动时便打算从了他不过只是出于报恩奉献之心。 等到她自己主动开始胡思乱想的时候却是那次甄夫人在马车上。吴心至今还记得、甄夫人抓自己手臂的轻重力道。当时吴心心中非常乱看得又怕又好奇好奇甄夫人怎么受得了、究竟是怎样的感受。 但吴心仍不断在告诉自己:只是愿意奉献自己、因为她没什么东西可以回报仅是报恩! 这时秦亮稍加用力垂足坐在木板上的吴心便直接跪到了车厢里、到了秦亮跟前她毫无反抗的准备。秦亮随即便伸手拽住了吴心的交领领子。 旁边女郎的声音道:“我们还不熟。”吴心也稍微回过神来了轻轻按住秦亮的手她沙哑的声音却道:“府君能不能只看右侧左侧被鞭子打坏了有疤、很丑陋。” 秦亮没有说话不过他把手挪到了另一边。 然而吴心后来才明白这只是秦仲明的权宜之计他之后不仅看、还专门仔细地抚慰她的伤。吴心不想示人的遮掩终于还是放弃了。初时她有一种自弃般的心思;很快她却隐约感受到了不是嫌弃、却好像在治愈。 她又仿佛来到了悬崖边脑子里是某种可怕之物。但当她终于跳下去时发现摔下去的剧痛并非出现而是跳进了水里浑身都软软地泡在了水之中热辢辣地満満充盈在身内。 不知过了多久女郎无力地把嘴里的布团取了出来。吴心则默默地在木板上找了一下飞快地拾取一件有朱渍的布料塞进了自己的宽袖中。她苍白的脸上还浮着一层红韵。 …… …… (微信公众号:西风紧) 正文 卷二 第一百七十六章 笑得很真 几个人乘马车赶了一天路当晚在一个亭中歇下打算明日找个城镇、换马骑行以便尽快赶回庐江郡。 他们在同一间屋里烤火吃东西时气氛十分尴尬很少有人吭声。只有秦亮多说了几句、换马之后希望路上不要下雨之类的话。 先前那马车车厢与前面赶车的位置中间隔着木板、里面挂着竹帘。陆师母看不到车厢里的情况估计也不好意思回头瞧。但此刻从她的表情看来她估计听到了车厢里的动静。玄姬堵着嘴但仍旧从鼻子里哭出了声音声音不大但前面赶车的地方贴着车厢、很容易听到。 秦亮还是太急了应该等赶回六安郡府之后、有的是时间。而且他也没想到吴心是完璧之身在马车上实在仓促。他在车厢里胡天黑地到现在脑子都有点混乱。 其实秦亮这几天回洛阳的事只要有人知道了、便容易与玄姬离家修行的事联系在一起。好在陆师母在大魏国几乎不认识什么人也不知道玄姬是谁、甚至都没看清玄姬的脸。陆师母必定搞不清楚、秦亮等三人是什么关系。 歇了一夜次日四人便骑马沿着颍水南行。最近的运气果然不错经过整个豫州、都没遇到下雨。等他们进入扬州过阳泉县地界的时候才碰上淅淅沥沥的秋雨斗笠蓑衣勉强能遮挡。 进得六安城已是下午吴心先回郡府赶马车出来、将两个不便露面的女郎接回郡府。陆师母则暂且被安置在外面、位于郡府西边的一座院子里。 秦亮去邸阁前厅露了个面见了扬州都督府的舍人劳精、以及一些属官武将。很快他又回到内宅三人呆在了一个卧房里。 直至次日清晨。 忽然秦亮感觉到睡榻一阵摇晃他顿时睁开眼睛、迷迷糊糊中便看见一个白生生的人影。等他稍微清醒一点时才意识到是玄姬忽然爬起来了。她正四肢趴在睡榻上下面仰躺着刚刚睁开眼、也是一脸懵的王令君。玄姬正惊慌地转头看着外面白亮的窗户。 二人这个姿态秦亮忽然觉得很熟悉、想起昨夜的场面。他扎巴了一下嘴用手背 一揩便道:“这里是庐江郡姑哪也不用去多睡会罢。” 玄姬一头凌乱的青丝也是睡眼惺忪的样子这时她才回过神伸手放在心口长松一口气妩媚的眼睛里露出了些许笑意叹声道:“对!我忽然醒过来、看到窗户大亮吓了一跳忘记自己已经来扬州了。” 她说到这里垂目看了一眼忙有手遮住然后重新猾进了被窝挤到了秦亮与王令君之间。 秦亮见她惊魂未定便搂住她柔軟的身子、轻轻拍着她娇美的削肩好言道:“庐江郡府这地方内宅没人敢进来姑不用再担心什么。” 王令君翻了个身也搂住了玄姬有气无力地说道:“姑真是糊涂。” “我倒是该起来了还有很多事情要做。”秦亮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在给自己打气一样犹自又说了一句“把事情做好了将来厮守的时间能更长。” 他终于从温軟的被窝里坐起来。 玄姬荭着脸小声道:“妾服侍君更衣。” 王令君嘀咕道:“我实在是起不了一点力气也没有。” 秦亮轻言细语地说道:“没必要我自己穿衣洗漱、反而更节省时间。” 时到九月间已是深秋季节气温越来越低下雨的天气更加湿冷。秦亮忙了一阵走出卧房时仍然感觉手脚很僵。 秦亮来到邸阁前厅便一面熟悉郡府的新面孔、一面完善治理庐江郡的谋划。 以前在孙礼麾下、只是练兵现在秦亮干的事会更加庞杂。不过秦亮如今是为自己干所以更愿意卖力。一个郡就是他能得到的最大地盘庐江郡则是最好的郡。成不成就看这回。 奸细工作也得马上开始安排主要是针对吴国、其次是对内。秦亮一个郡守当然没法跨江进攻吴国;但可以预判吴国的动向避免再出现芍陂之役准备不足的窘境。 何况若能提前勾搭上吴国有分量的人物万一将来情况实在不利、跑路吴国才是最好的选择。到时候只要 离开自己的地盘便只需穿过一片无人区马上就能进入吴国境内。 但蜀国那边对待投奔的降将也不错坑死自己全家的马超、去了蜀国也过得很滋润。大概与蜀国创业者刘备的待人风格有关。 于是秦亮在前厅忙活了一上午便坐马车出府邸去了西边的小院落见陆师母。吴心负责日常供给陆师母吃穿用度今天也是吴心赶车。 陆师母打开了院门。等到秦亮从马车尾门走下来她正等在旁边一边拱手行礼一边用复杂的目光看了他一眼脸顿时就荭了。 秦亮揖拜回礼随口好言道:“仙姑若是缺什么东西只管对吴心说。” “多谢将军照看。”陆师母道。 秦亮站在原地等了一会陆师母才邀请道:“将军请。” 于是二人沿着檐台上的路走进了上房内在几筵旁入座。木门敞着天井里的空气中充斥着秋雨雨幕雨点飘飞落得缓而稀疏瓦檐上落下来的水珠、滴得“叮咚”直响。 陆师母侧目望着外面的雨好一会没说话。 秦亮心里也愁这女道好像最在意的是自家丈夫安危蜀国的使命大概也在其次。 他跪坐了一会终于忍不住、开始主动引导话题他问道:“费将军是怎样的人仙姑见过吗?” 陆师母回过头来点头道:“与夫一起见过。大将军很简朴跪坐在一张草席上脸上带着微笑说话和气、口齿清楚不慌不忙的样子。” 秦亮沉吟片刻问道:“什么样的微笑?” 陆师母想了一会才道:“笑起来很真。” 她这么一说秦亮顿时对费祎也有了兴趣能做到大将军的人笑得很真?费祎的为人应该比司马懿好不少耶。 秦亮伸手放在下巴上想像了一会便轻轻点了一下头。 …… …… (微信公众号:西风紧) 正文 卷二 第一百七十七章 重情重义 未上漆的木窗木门是木料的本色古朴而淡雅。雨天潮濕的空气中灰尘积垢好像被凝固在了房屋的边缘角落;不过房间被人仔细打扫擦洗过大部分地方倒反衬得、更显一尘不染。 跪坐在几案对面的陆师母穿着浅灰色的布袍给她找的衣裳挺合身包裹着她婀娜的身子、显得腰身更加细长柔韧。 浅浅的鹅黄色脸上那漂亮勾人的柳叶眼在这朴质的房间里、又好似多了几分古典的气质。交领中偶尔露出了一小块肌肤大概常年不见光颜色比脸脖更浅。陆师母有一种少见的妖异气质确实容易让人觉得好奇稀罕。 当然秦亮只是看看而已、看看又不犯法。他有了王令君玄姬对女色其实并不执着。 陆师母忽然开口声线略粗、但挺有女人音色“夫在洛阳听说了府君的评语说是君不近女色?” 秦亮听到这里手上似乎又感觉到了那姣好的形状、光滑的触觉。不过他只是被提醒忽然回忆起了往事而已。 他略有些尴尬道:“品评往往有差错。但我也不是故作清高多半只是误会。” 稍作停顿他又道:“男女之事比较隠私我不喜欢让别人知道更不会到处说。这种事一旦有不相干的人评说那便放不开了会涉及礼法、名声等十分复杂的事彼此间便会有所保留与戒心、变得十分无趣。” 他说得比较含蓄其实就是喜欢悄悄干只干不说。 陆师母顿时用十分奇怪地眼神看了他一眼。 秦亮不愿继续谈论这种事他心里还挂念着蜀国的拉拢。虽然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想叛洮但留条后路是很有必要的事。 如今费祎有心、派来的蜀国奸细就在跟前实在是机会难得。秦亮若是错过了偶然的机遇将来自己去部署那就得费老大的劲、还不一定能成。 他的思维速度很快就像剑术一样、以速度见著很快心里便有了策略。 于是秦亮先从陆师母感兴趣的地方入手“仙姑的夫君、以汉国奸细的罪名被抓进了廷尉府很难不招珙奸细的罪怕是坐实了。” 果然陆师母的注意力集中了一些。 秦亮看了她一眼继续道:“魏国官场没人能救他不管谁去撈人、都容易被怀疑动机。我更不能正如仙姑所言我最应该避嫌。” 陆师母忙问道:“那该怎么办?” 秦亮道:“只有一个办法。” 陆师母之前目光闪躲这会却盯住了秦亮的眼睛求道:“请府君赐教。” 秦亮沉声道:“让汉国朝廷救人但汉国朝廷由很多人组成、费祎将军就是很好的选择。” 陆师母蹙眉道:“魏国廷尉会听汉国朝廷的话?” 秦亮从嘴里发出一个声音看了她一眼“仙姑是江湖中人似乎不太明白權力场这地方、什么人之间不能交易?别说现在就算前线正在恶战仍然可以谈的。交易的对象不是重点关键是有没有筹码。” 像臧霸也是一代英雄人物如今他的美妾被儿子拿去交易官位这个玩过来、那个玩过去。而敌国之间交换点东西不是很正常吗? 陆师母似乎明白了轻轻 颔首。 秦亮见状便道:“仙姑的夫君也不是什么重要人物换人本身不难难点在于费祎将军是否愿意拿出筹码。仙姑得先为费祎将军办好事回去再求费将军此事便成了大半。” 陆师母用力点头道:“府君言之有理妾光顾着着急没想那么多。” 秦亮好言道:“出了事光是伤心着急没用总得想点办法。费将军想让仙姑做什么事?” 陆师母打量着秦亮沉声道:“大将军很欣赏府君的才能欲与府君来往。君愿意私自与大将军来往、或是投奔汉国?” 秦亮顿时暗自松了口气他要的就是这句话。 但是不管是费祎、还是陆师母他都还不能完全信任谨防这事被人抓到把柄那就麻烦了。秦亮收拢的人员、经营的一切都在大魏蜀汉目前只是一个备选方案而已。 秦亮从筵席上站了起来稍微踱了几步这才开口道:“若叫仙姑一无所获就这么回去恐怕事情难办。” 他踱到门口观察了一下空无一人的天井便走回来小声道:“仙姑回去见了费将军除了把我们之间的事告知暂且还可以转述我的一句话。我也很仰慕大将军的品行为人。” 陆师母诧异道:“府君真的想投奔汉国?” 秦亮看了她一眼说道:“我在大魏的仕途顺利此时当然没有那种意愿。但这些话、仙姑不用告诉费将军。” 他暗忖:伐蜀之役打成那个样子加上蜀汉在魏国可能有奸细费祎多半能知道现在大魏国内閗很严重、一些官员很危险。所以费祎仍有希望拉拢到一些大魏人才。 只不过双方刚联络上秦亮此时不想把话说得太明白先给点提醒暗示、让费祎自己揣摩好了。 陆师母深吸一口气目光在秦亮脸上回旋“府君这么做是因为我吗?” 秦亮想着在秦岭中快渴死了的经历也不想骗她便好心实话道:“不止如此。但我对仙姑没有歹意也不愿见到仙姑满脸愁绪。” 陆师母看着他轻声道“府君在洛阳冒险相救之大恩妾尚未报答。如今又设法救我夫府君为何要如此待我?” 秦亮轻轻挠了一下下巴“我有自己的考虑不便多说。不过仙姑与我之间实有恩义只是相处日短尚缺一些信任罢了。” “君别无所求?”陆师母又问了一句。 秦亮观察着她有点难堪的神色心道:我要是为了图你的美色还想办法救你丈夫做甚?我有所求那也只能费祎能给你给不了。 他便微笑道:“仙姑不用觉得亏欠了我。秦川中的恩义我做什么都不算多。 有些东西本来很寻常、譬如饮食却要看在什么地方在某些地方便尤其珍贵。而有些恩率先付出的一方才最心诚因为极可能会白白付出。故仙姑不用介怀可坦然受之。” 陆师母忽然小声道:“那君还摸我?”她说罢脸上便是一荭。 秦亮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一时无言以对当时几个月没见过妇人了哪能想那么多? 他便岔开话题道:“仙姑回汉国见费将军仍走秦川?夷陵这边倒是近不少。” 陆师母道:“ 绕路走秦川最稳妥。傥骆道有小道、且几乎没人走但太白山周围有不少道士我能找到人接应。” 秦亮点头道:“仙姑刚奔波了那么远的路可以在此静养一段时间养好身体回去可得绕两千里路。到时候我发出过所派人送仙姑去关中。” 陆师母道:“此行幸得府君照顾周到。” “都是小事。”秦亮道。 他想说的话、已说得差不多当下便揖拜道:“我得回郡府了告辞。” 陆师母对秦亮突如其来的辞别脸上露出了诧异之色一双柳叶眼仿佛在说:这就要走? 她怔了片刻忙回礼道:“妾送府君出门。” 秦亮转头道:“仙姑且留步不用在意那些繁文缛节。” 他走出房门便把蜀汉的事、暂且抛诸脑外快步走向马车因为回郡府还有别的事要忙。秦亮个子高腿上一快走得也很快。 秦亮很快就沿着天井旁边的路走近了马车。他跨到车厢尾门时他又回头看了一眼。只见一个古典婀娜的女郎站在古朴陈旧的檐台下周围一个人都没有气息竟然有些诡异妖气的感觉。 陆师母还在下意识地向前挪步。秦亮再次向她拱手便上了马车。 院子离郡府不远秦亮没一会就回到了邸阁。中午他也不回内宅吃饭只在邸阁中与官吏们一起吃公家饭节省来回的时间反正中午回内宅也很仓促、与王令君玄姬说不上几句话。 雅致的邸阁前厅地上堆着成卷的案牍案上放着纸墨笔竹简一派儒雅的场面。但秦亮正在捣鼓的谋划内容却是翔和尿。 他正在琢磨组织之法好让兵屯、民屯的百姓堆肥发酵;另外人畜的排泄物要制作一批大瓦缸进行煮沸。目的都是为了得到熟肥。 本来是很简单的土地增肥法子却因为古人不知道有病原体、微生物等的存在大概一直到清朝、全世界几乎都不懂得熟肥更有效率。 从肥料上着手庐江郡的农业收成可以极大地增产亩产翻倍或许也不是难事。 秦亮早就意识到了战争打得就是经济、哪怕在古代同样如此。中外军比较精锐无非是着甲率较高、粮食供应比较稳定。 什么武艺都不是重点如果士卒饭都吃不饱哪来体力训练?此时那些一个月出不了两次操的军队也就那么回事。 还有曲辕犁也是非常简单的结构秦亮已经画出了大概模样。他前世出身农村对犁的样子很熟。不过最好还是等马钧到了再让马钧给完善一下让他来负责制作。 此时的农户、屯兵不仅是耕犁的结构问题。因为盐铁官卖他们还缺铁很多人都在使用木犁浪费的体力、效率的低下可想而知。秦亮正期待着陈安早点过来做铁官以便弄出质量更好的铁料先装备曲辕犁。 及至下午秦亮又叫来了王康、派他回平原郡一趟。 伐蜀之役结束、曹爽回到洛阳后最近司马懿好像开始挂机了什么也不做、曹爽也不准他再出洛阳。于是秦亮的胆子也大了起来他打算先做好准备等观察好洛阳的情况之后、便在庐江郡放开手大干一场。 …… …… (微信公众号:西风紧) 正文 卷二 第一百七十八章 最后一面 秦将军来过这里三天之后他又来了。不过此次应是最后一次见面为了道别。 陆凝到六安城的几天连绵秋雨几乎没停。今早才放晴泥泞的地面都还没干透。如同她大老远第一次来庐江郡、地方都没仔细看过便要离开了。不过因为心里有事她还是决定早点出发。 秦将军走下马车露出了那张俊朗的脸他弯着腰还在车厢尾门、便道:“请仙姑回上房稍等一会我再来说话。现在身上臭得很我与吴心去厨房烧点水先洗洗。” 陆凝留意一看果然见他的官袍下摆全是泥身上还有些不明污渍好像去了乡间、下过地。 她见礼说了句客气话毕竟男女有别、总不能自己主动要去服侍沐浴罢?想到这里陆凝心里有点不好意思便开口道:“房间里有以前的主人还留下了一些东西妾去为府君找身干净的衣裳暂且穿着。” 秦亮点头道:“也好劳烦仙姑。” 此时做些琐事陆凝倒觉得有点恍惚好似秦仲明是非常熟悉和亲近的人、就像他是某个亲戚。但这其实只是他们在秦川萍水相逢之后、第二次见面而已。 忙活了一阵秦仲明穿着有点小的麻布袍服走了出来。陆凝便请他去上房。 秦亮拱手笑道:“失礼了。” 陆凝受了影响露出微笑道:“府君不必拘谨这宅子本就是府君的地方。” 秦亮道:“我刚赴任郡守不久正好这阵子事情比较多。今日与仙姑辞别也显得很仓促。” 陆凝看着天井里半干不干的泥土一边在檐台上走路一边不禁回头看了一眼随口叹道:“是阿该辞别了。” 她回头时便见秦仲明正在打量自己的腰身甚至殿部。接触到她的目光秦仲明竟很坦然地与她对视了一眼。 此人必定不是什么“不近女色”的人陆凝想起了他干的那些事。在秦川中有一点机会就摸她还有回庐江郡的路上、当时那么紧张他竟然在马车里做那种事而且身边还不止一个女郎。 但很奇怪的是陆凝觉得、他竟然没有婬邪的感觉。 两人沉默着走过天井一侧的路。陆凝寻思大概还是因为秦仲明的所作所为。 秦仲明不仅救了她的命竟然还想办法救她的夫。事情做得挺复杂显然不只是因为、当初在秦川中结下的那点善缘给了他们一些水与干肉。 何况秦仲明这样的侯爵、大官即便为了贪图陆凝的美色也做得太多了。 倒是他几天前那句“不愿见到仙姑满面愁容”最让陆凝的印象深刻。在这危险的魏国、举目无情的陌生地方秦仲明这样的人、确实让她觉得心里很暖和。 这时秦亮的声音道:“从庐江郡到司州、再到关中沿途都是大魏腹地没什么险恶之处。仙姑的存在我不想太多人知道明天便只叫吴心走一趟、送仙姑去关中。 拙荆在关中有个亲戚正好叫拙荆写封问候的家书叫吴心带过去。如此一来即便你们路上遇到官吏盘问也不会被人怀疑。” 陆凝先走进上房转身道:“府君想得真是周全。” 秦仲明沉吟道:“细节往往决定成败。” 陆凝忍不住观察着他此时沉思的模样觉得此人做事确实很可靠难怪年纪轻轻就能封侯、拜将军。 她转头看了一眼门外的秋色离别总是让人有点伤感便脱口说道:“见面与道别都很突然心里没什么准备。” 秦仲明点头道:“确实很仓促。” 陆凝忽然看着他道:“府君一会离开之后我们是不是不会见面了?” 秦仲明点头道:“明天我就不送仙姑了仙姑勿怪。” 陆凝又道:“永远不会见了?” 秦仲明抬眼看着她不知道他一边看、一边在想什么他沉默了一会才说道:“有可能。” 陆凝轻叹了一口气道:“我其实不太愿意做奸细不过因为夫想要建功立业我才为费祎将军做事。有些可怕下次不来了。费祎将军的亲笔信府君收好下回费将军应该会换个人、带着信过来。毕竟这次我们有几个人被抓了我再来魏国很危险。” 这时她意识到自己的话可能在暗示什么诸如以后不会见面、今天便可以放枞一下? 她回过神来果然察觉秦亮的目光不禁蹙眉道:“府君总是喜欢乱看?” 秦仲明把目光避开嘀咕道:“只是看看而已若是长得不好的、我还不想看。” 气氛渐渐变得有点尴尬两人沉默了一会陆凝终于开口道:“不过我确实没什么东西能回报府君的恩义。” 秦仲明好言道:“仙姑并无亏欠。” 陆凝心里挺矛盾夫君现在还在受苦她确实不该与别的男子眉来眼去这样做很不对。但眼前的秦仲明一会也要消失再也见不到了。 欠了秦仲明的恩情就要这样算了、什么都不给他永远留下遗憾吗? 陆凝忽然想起几天前、秦仲明说过的话隠私之事他不喜欢被别人知道、不会到处乱说。 反正只是两个人之间的事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房间里安静了一会陆凝便顫声道:“府君想不想看到更多?” 果然秦亮的眼神充满了好奇再次打量着陆凝的哅襟、细长的腰身。他直视着陆凝的脸轻轻点头陆凝却不好意思地躲开了他的目光。 陆凝心一横起身过去把房门闩上转身用背贴着木门道:“妾有夫的府君不会说出去、让妾身败名裂罢?” 秦亮摇了摇头:“仙姑放心我绝不是那样的人。” 有了陆凝的话他也走了过来、目光变得愈发肆无忌惮像有形之物在拂过陆凝的身体。陆凝深吸了一口气身上很紧张、手也握紧了。 秦亮的声音好言道:“仙姑放松一些什么都不用担心。” 陆凝道:“府君喜欢看我我也想回报君。君只能看……摸不要做别的事何如?” 秦亮沉声道:“我这身体好像有点问题极难让人怀上身孕。不管我们做什么、或不做又有什么区别?反正没人知道。” 陆凝声音发顫:“君不要骗我我这样已经很对不起夫了。府君对妾用心妾不能什么都不给但妾真的不想背叛夫君。” 秦亮道:“我一会走了今后我们一辈子也不会再见面能有什么事呢?” 陆凝的心情顿时又多了几分伤感一时间简直是五味杂陈她漂亮的柳叶眼里、目光十分复杂。 …… …… (微信公众号:西风紧) 正文 卷二 第一百七十九章 聚众庐江 若非那晚在秦川茅屋后面的事秦亮或许不会对陆师母有非分之想、哪怕她颇有姿色。但有过管中窥豹却不知全貌他反倒有些好奇、心心念念。有时人便会有一些如此莫名的执念。 这次秦亮总算如愿以偿仔细看清了陆师母的全貌。 然而陆师母表现得很纠结秦亮见她并不是半推半就而是确有极大的心理负担。他权衡了轻重终于还是没勉强她。女道士的作为也着实奇怪她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让摸。 本来说不再去送陆师母但次日一早秦亮还是叫饶大山赶着马车在城北门附近的路边目送了她们。 陆师母几番回首。她戴着帷帽秦亮看不清她的表情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感受。但人和人的感受不一样反正在秦亮的心里、主要是不安定感。若是安稳他也不会早早就开始准备蜀国的后路。 ……不过这种不安定感很快就淡化了。秦亮接下来的时间忙得昏天黑地没有太多精力再顾及自己的感受。 很简单的事情主要是推广堆肥以及考察大别山北部、两个因兵祸被废弃的铁矿场。 难点在于急迫。若是假以时日持续个十年八年堆肥得到粮食增产定会让周围的豪族、屯户渐渐效仿不用费多大劲就能扩散。但秦亮等不了几年立刻开始推行、只能依靠行政命令官吏屯民都没多大积极性只是为了应付郡府的差事。 所以秦亮无数次到各地去巡查并当场指出具体问题。他经常身上脏兮兮地回府便是因为离堆粪太近、不注意就会沾上混合腐土。 庐江郡一共四个县包括郡治六安县芍陂西北岸的阳泉县六安西南方向、沘水西岸的博安县以及六安南边的灊县。 兵屯就有两万多户还有数万民屯以及豪族占田的附农。秦亮光是去当地召集管理五十户的屯长、让他们来学习堆粪便要花很多时间。只是口头下令县令以及属官不太管用官吏们干得太慢。 秦亮这时才明白了司马师为何总是匆匆忙忙、很少有寒暄废话的原因。估计司马师手下也有很多事而且他一直在亲力亲为不断处理各种具体事务所以来去匆匆。 ……年底之前马钧、陈安也如约来到庐江郡赴任。秦亮接待后、便没怎么管他们只是拨了钱粮给陈安叫他自己找人先想办法把铁矿开起来建造汉朝炼铁高炉、能冒烟再说。马钧那边则给了曲辕犁的图纸。 秦亮自己还有不少事忙活除了堆粪他还在招募私兵。兵员主要从民屯中选选到的户、便从屯户简牍中减去。反正豪族也在侵吞屯户少两三千户没什么大碍。 庐江郡的大士族都在吴国在老家早已没了根基。剩下的都是一些小豪族像以前秦亮在平原郡的庄园一样有一些土地附农;并且多半有人在郡城、县城里做官吏与郡守和县令勾连一气。 秦亮也没动他们的产业否则剩下的百姓都是目不识丁的屯户、附农没人管理地方了。不过进行了一些交易把之前安城附 近被吴军劫走了人口的庄园分了秦亮独占了近半。 而那些民屯便几乎等同于农奴用了官府耕牛的屯户田税高达荒诞的近七成。所有人都处于半饥饿状态活得相当惨。但凡不老实的、或是有点关系的人都不会做民屯的屯户日子实在太难。 那些人之所以没跑到东吴是因为据说东吴那边的士族庄园、压榨得更狠天下乌鸦一般黑。以前魏国朝廷想在淮南、也实行家眷分离的错役制导致一直有屯民逃跑去吴国。后来朝廷取消了错役制不再管淮南民屯人们也就不跑了。 但即便半饥饿的屯户也总有一些天生个头比较高大的青壮。秦亮把他们挑出来然后在六安城的南边分屯地、调运供给粮食吃饱了好训练。 新招募的人马不叫私兵名叫郡守部曲。虽然不止秦亮有这种兵但他还是找好了理由便是开垦并守卫舒水流域的耕地。 庐江郡原来的地盘不小但现在屯户几乎都集中在了芍陂、沘水附近。 而东南边的巢湖、巢湖西侧的舒水流域因为之前那边不时发生大战、袭扰掠夺现在大片土地上没什么人口。以前包括舒县、居巢等地方都是庐江郡的县亦已毁于兵祸。 于是秦亮筹划在舒水北岸建造军寨屯田屯户便是他新招的部曲。并在舒口、居巢口设置据点预警吴军从水路来攻。 ……年底长兄秦胜来了带着几十个庄客庄客们的家眷还会陆续赶来。 长兄在平原郡好像干得不错因为秦亮的原因、长兄颇受平原郡守重用。看他带来的人便知庄园人口显然又有所扩张。 果然秦亮在城门口接到他、刚寒暄两句长兄便径直道:“汝嫂子舍不得离开平原郡我们家已有好几片地又收了不少附农。” 刚走下马车的嫂子张氏立刻说道:“不是舍不得我们一走那几个庄客还会管好事吗?等回去了不知道还能剩多少东西。” 反正人都来了秦亮便点头附和道:“嫂子说得也有道理。” 虎背熊腰的秦胜却语重心长地说道:“王康说得对几块地算什么?仲明做了郡守以后我们秦家也能做士族。大哥不帮汝管点事谁帮?” 秦亮听到这里转头看了一眼王康。王康牵着马弯腰揖拜。 一时不便多言秦亮道:“我们回府再说令君此时大概已备好酒菜。” 长兄听罢感慨道:“王家待我们不薄阿。” 一众人便入城径直前往城北的郡府。庄客们安顿在前厅署房秦亮则带着兄嫂侄子去内宅准备了家宴为他们接风洗尘。 秦亮与王令君玄姬、现在并没有住在内宅而在后面东侧的小庭院。前面的内宅庭院现在只住了三个侍女除了王玄姬以前的两个侍女、还有江离;莫邪则住在东侧庭院里就近服侍。 而西侧那座小庭院、有六安城最高的望楼格局却有点怪异。只有一道门楼开在面 对东侧小庭院的方向。 人们要进那座庭院要先穿过郡府内宅大院、再来到东侧庭院然后才能进西侧庭院。进出比较麻烦所以王令君才没选那里。 几个人沿着走廊、向内宅门楼走去时张氏小声问了一句:“弟妇的肚子还没动静阿?” 秦亮有点尴尬道:“不用太急。” 长兄转头道:“汝管得多。” 张氏说话很快马上回敬道:“我又没与君说话。” 长兄还是那样不与张氏多说立刻住了嘴。 张氏则犹自对秦亮悄悄说道:“出发之前我在郡城求了个方子。那个郎中名气非常大专门治妇人的肚子。” 不过很快、张氏也不再说这个话题令君与侍女已经迎到了门楼里面。她正端庄平稳地向兄嫂揖拜行礼“兄嫂远道而来妾有失远迎。” 长兄回礼道:“弟妇不用多礼。” 张氏揖拜笑道:“大家闺秀不出门楼半步迎到这里便是远迎。”说罢上前拉住令君。两人在洛阳便已有过很多道礼仪倒能说上话。秦亮则与长兄走在前面兄弟俩谈些平原郡的事。 秦亮找到闲聊的间隙径直说道:“我已事先把六安县尉调到博安县去了长兄且屈居县尉何如?” 长兄道:“挺好我在平原郡也做县尉熟悉诸事。何况我们家现在看的是二郎这个郡守我只是来帮忙能做什么事汝说了算。” 秦亮点了点头又道:“郡府东南边有座宅子乃前任太守的宅邸我已经派人收拾出来了。长兄嫂子便暂居在那里离县寺也很近。” 长兄道:“仲明安排得很周到。” 几个大人和两个小孩来到了厅堂上入席上位空着。这时四个侍女陆续端菜上来了。 对面的张氏一时间竟未说话正饶有兴致看着王令君的举止。秦亮侧目看了一眼他倒是看习惯了、不过王令君的动作姿态确实十分舒缓端正说话也不紧不慢的。 没一会张氏便转头笑道:“士族家的女郎确是不一样阿。” 长兄应了一声神情倒不惊不乍好像意思是秦家以后也能做士族。 席间没有玄姬。她到庐江郡两三个月了因为内宅的庭院中、没有外人进出她平素几乎都与王令君在一块。但来了客她仍不便相见。 原先秦亮以为王广会有所怀疑、并派人过来看看。不料王广完全不管这事门客把玄姬的两个侍女送来后、次日就回去了。 玄姬之前说的话好像没错王家并没有那么在意她。 白氏也没有消息不知她作何感受但眼下看来她应该也不敢轻举妄动。 …… …… (微信公众号:西风紧) 正文 卷二 第一百八十章 叫人分心 秦家兄嫂来庐江郡了家宴还未结束。 郡府没有歌舞姬听不到丝竹音律之声。甚至这些庭院里的侍女、也只有四个今天傍晚依旧很宁静。 天色渐渐黯淡时空中忽然飘起了小雪亦是寂静无声。 王玄姬对佛经没什么兴趣她在洛阳留下的信好像欺骗了王公渊、其实她跟佛多半无甚缘分。玄姬便放下佛经来到了不远处的书房。 她慢慢地在书房里踱了一会便走到秦亮经常坐的位置端正地跪坐在了筵席上。 每当沐休的时候郡府官吏都不用办公秦亮就会在这个书房里写写画画、或是沉思。王玄姬稍微想了一下遂放松了身体、做了个屈腿坐着的姿势。然后她让身子微微前倾将手放在下巴上眉头微微皱着、盯着房间中间的那块裂了的木板。 她尽力让自己沉思心里只能想到:裂了的木板还不换? 但只持续了片刻她便自己“嗤”地一声笑出来微微摇头心道:算了一会被撞见学他他说不定会生气。 不过仲明好像极少生气特别是对王玄姬。他平时说话很温和除了那种时候有时会很用力速度也非常快、很要命。 仲明也挺忙碌这三个月以来没见他歇过一天。 但王玄姬与令君从来不怨他除了知道他为什么那么卖力的原因其实玄姬也喜欢男子干正事的样子。她会有一种莫名的安稳感哪怕他说过、处境并不安稳。何况仲明就在身边每天都会回来。 玄姬把细白的双手从狐裘中伸了出来捧在朱唇前面吹了一口白汽便饶有兴致地翻看着几案上的东西。 有简牍、佐伯纸等物旁边还放着没清洗过、黏着墨汁的毛笔。她看到毛笔上的毫浆在一起的样子脸颊顿时露出了羞涩的红韵。 玄姬把目光移到了纸上只要细心看上面画的、写的所有东西她几乎都能看懂。毕竟玄姬以前连儒家经书都能读通、甚至背诵。 简牍与纸上的内 容有种地的犁、怎么肥沃土地之类的文字图画。还有烧铁水的窑甚至还画了一辆稀奇的马车有四个轮子前面两个小、后面两个大中间画了一些组件。 仲明便是如此有才能的人不仅会武艺军谋、会写文章还能下马治民制作新物件。他忙活的这些东西明显是为了得到更多的粮食。 玄姬感觉、自己或许与真正的士族确实不一样她反而喜欢看到男子有能耐、能做正事。 这时玄姬玩兴一起便拿起毛笔仔细地描那辆马车的车轮圆圈让它看起来更像车轮。她重新在砚台里蘸了两下又在车前面画了一匹马。 没一会门楼那边隐约传来了说话声。玄姬便从筵席爬起来走到墙边堆放简牍的木架位置目光穿过敞开的木门。等了一阵她果然看见回廊上有人影只是傍晚时分已看不太清楚。 于是玄姬不动声色地走出书房沿着回廊过去毫无意外地偶遇了秦亮与令君。 这座庭院里没有外人只有个莫邪。令君却依旧揖拜称“姑”看她一丝不苟的拜礼玄姬也只得回礼。令君就是这样的人、早已习惯了如此生活的举止。 只不过玄姬还不太习惯看到清纯端庄、甚至有些清雅仙气的令君礼仪又这么讲究玄姬的眼前总会浮现出许多难以直视的场面。令君敢做的事、比玄姬更多但平常又更加端正守礼反而是玄姬一直都不太适应这样的反差。 玄姬与令君已经相处很多年了但以前只知令君对待礼法的态度、几近苛刻确实没想到她在秦亮跟前、会变成那副模样……以玄姬对令君的了解必定因为令君认为二人是结发夫妻令君会认为服侍夫君是天经地义的事所以十分放得开。 秦亮也跟着揖拜道:“姑用过膳了吗?” 玄姬看了他一眼收住心思露出不好意思的笑意“吃过了。” 秦亮怔怔地看着她的笑意片刻后才叹道:“家宴也不能让姑参加让姑受了冷落阿。” “没关系。”玄姬轻声道。 秦亮道:“以后定有机会把姑引荐给兄嫂。” 仲明就是如此总觉得他对玄姬不够好。 令君的声音道:“我觉得兄嫂为人挺不错的。” 秦亮道:“嫂子泼辣可别惹到她。” 三人一边说话一边沿着回廊走到书房门口。秦亮转头看了一眼天色吁出一口气道:“你们先去沐浴歇着我稍晚一点回房。” 令君道:“我去为夫君煮一锅热汤。” 玄姬也告辞回到自己住的房间。只呆了一会她便默默地去了书房假装在木架上找书卷看侧对着秦亮。这时秦亮翻看着案上的东西忽然抬起头看向这边“呵”地笑了一声。玄姬侧目瞪了他一眼。 秦亮道:“姑能坐过来吗?” 玄姬便拿着一卷简牍坐到了几案边秦亮便把手伸了过来。玄姬急忙抓住他的手从白狐裘的哅襟里拿出去没好气地小声说道:“一会令君来看到了说我耽搁仲明做正事。” 秦亮作罢说道:“她不会那么说。” 玄姬看了一眼案上自己的画的东西荭着脸道:“一时没忍住手给君弄花了。” 秦亮道:“画得很可爱我一看到便想亲近姑。” 画得又不是春宫仲明真是好奇怪的兴致。或许玄姬就不该进这屋耽搁他仲明一看到她、就像看她的身体好像怎么也看不够。 不过等令君端着木盘进来了玄姬便感觉自己的罪责小了很多。因为秦亮也喜欢看令君做琐事他一直在留意着两个女子早就分心了。 果然秦亮干脆把毛笔放下坐在那里专心地喝汤默默欣赏着两人的笑颦姿态。 这宁静的傍晚外面又下雪又起风的大伙只能呆在房间里。虽然没做什么事但空气中仿佛流动着某种心情隐约的慾念与些许的暖意渐渐与放了蜂蜜的热汤白汽混合在了一起。 …… …… (微信公众号:西风紧) 正文 卷二 第一百八十一章 交情淡如水 淮南过年与洛阳差不多城中到处烟雾缭绕各家各户都在祭祀祖先。没有鞭炮声倒不时能听到杀猪的嘶叫。 过完年便是正始五年甲子年此乃干支的一个新轮回。 正月十五一过种稻谷的水田、便可以开始犁田了。堆粪已经强制推行但都尉府没能制出太多曲辕犁铁料不够大部分屯户春耕仍旧要使用长直辕犁、甚至木犁十分费力。 秦亮一大早便带着几个人沿着沘水骑马南下来到了沘水之畔、靠近大别山的铁官城亲眼再看看炼铁的进展。 陈安等官吏出城迎接秦亮没有多话径直要求巡视铁窑。城很小除了陈安的属吏、找来的匠人便是庐江郡调过来的民屯、守卫没有别的居民。 半空也没有冒黑烟炉窑显然还没烧起来。 陈安引荐了个叫杜衡的属官说是从司州荥阳县征辟来的人建造炉窑就是此人负责监工。 秦亮一边听杜衡介绍他监造的几个炉子一边观察那些底部是椭圆形状的砖土炉窑据说这种形状没有火力死角。秦亮对冶金的具体技术不太了解便没多话。汉朝人就会建造高炉关键是找到有能耐经验的人。 听了一会秦亮仅靠直觉便觉得这个大汉好像真的会炼铁。因为杜衡还谈到了、用生铁制作熟铁与钢的步骤把铁料烧成半熔后反复翻炒云云。秦亮听说过这种法子。 还有杜衡建造在沘水边的水力鼓风机能转起来、鼓风还很大。据说都是汉朝传下来的工具若是没点经验的人、应该做不出这种东西。 很快大伙把小小的铁官城转了一圈众人便到官寺中歇息。秦亮单独与陈安走出官寺在满是尘土的路上走了一阵。 秦亮见陈安比在洛阳黑瘦一些了便好言道:“铁官不归郡守直管我只能找季乐来帮忙。若有什么难处卿只管明说。” 陈安皱眉道:“只是找人不太容易之前辟了两个人都不行。事先说得很好还有个祖上做过将作大匠找过来一用他建造的炉子第一天便烧塌了。若非如此三四个月定然能出铁。毕竟沿着沘水上游过去铁矿、石炭都是现成。” 秦亮点头道:“我看这个杜衡有点能耐。” 陈安叹了口气道:“希望如此。” 秦亮看了一眼他蓬乱的八字胡笑道:“我记得季乐自称是懒人。” 陈安虽然长着八字胡但人中位置很平整不算是“八”字、而是一横(下巴没什么胡须的、都叫八字胡)并非丁谧那种狗头军师的造型。 陈安露出一丝笑容淡然道:“懒人到什么地方都能随遇而安。” 秦亮感慨道:“记得我刚出仕的时候起初与那个孙谦相谈甚欢跟季乐倒没什么话、后来慢慢才熟识。不过现在我与孙谦已经没有来往倒与季乐情谊日增。” 陈安忽然小声道:“那个孙谦似乎有点问题。” 秦亮立刻沉声道:“原来季乐也有察觉?” 陈安一脸诧异道:“我以为府君不知。” 秦亮思索了一会。 好久没见过朝云了他起初就怀疑、朝云可能是谁家的奸细。后来发现曹爽做事没那么细致警觉他心里便曾琢磨朝云可能是司马家的人。 以此往下想秦亮才觉得孙谦可能与朝云也有关系。秦亮刚被征辟到洛阳的那天请客的人就是孙谦朝云也在当晚出现。 还有白氏与朝云有来往。但秦亮倒认为白氏的嫌疑不大毕竟当初白氏还在青州、魏明帝也在位司马家不太可能把触角伸那么远。多半朝云只是学习歌舞技艺、才认识了白氏。 想了一会秦亮便轻轻点头道:“刚认识他时他便十分热情如今想来、说不定是别有目的。” 陈安道:“仆暗示之后大司农桓范也如此认为还向大将军私下说过。但苦于找不到真凭实据。” 秦亮道:“大司农是大将军府头脑最清楚的人他既然出面我们便不用再多说。大将军若是连桓范的话也听不进去更不会听我们多嘴。” “府君应该与大司农有隙。”陈安看了秦亮一眼。 陈安在大将军府干了好多年掾属对府上的人事确实很了解。 秦亮便不动声色道:“一事归一事他同样看不顺眼我上次伐蜀、不也举荐我做军谋?” 陈安微笑着轻轻点头。 秦亮道:“我这阵子事情比较多也没好好与季乐叙旧等有空了我们喝两盏。” 陈安淡淡地说道:“上次在大将军府的宴席上我们交谈之后、仆回去想了想如今仆与府君已有身份高低之别不必再多提旧事为好。” 秦亮一时不知如何回应。 陈安却不以为然道:“我们的交情不能只靠以前往后仆还得对府君有点用情谊方能继续。府君且放心仆会尽快把铁料烧出来。” 秦亮顿时叹了一声寻思陈安这句话、好像也没说错只是这种话一般不用说出来。不过若非诚心结交的人、也不会明说总比口蜜腹剑背后捅一刀的人好得多。 他便拍了一下陈安的臂膀道:“不管今后交情疏或密我也能记得旧事。” 这时秦亮看了一眼太阳位置说道:“今日我还得去舒水暂且便不多说下次来、再去看看铁矿与炭矿。” 两人遂在尘土弥漫的土路上相互揖拜。 正要转身秦亮忽然听到陈安唤了一声。他转头时陈安忽然沉声道:“大将军府事或不济仆望府君保重。” 秦亮怔了一下观察了一会陈安的脸他便轻轻点头回应。 那司马懿如今有了点退隐的迹象但确实是个让人忌惮的人物。连陈安这种信奉玄学、口上挂着君子之交淡如水的人都已早早嗅到了危险。 其实司马懿的实力很明显只有曹爽那帮人不当回事。别说都督中外诸军事、手里有兵以及在士族中的人脉;便是司马氏经营的河内郡几代人经营的地方就挨着洛阳便够有威胁了。 两人也不多说一前一后回了署房。 并非所有城寨都像郡府周围那样、铺了砖石这里的路便比较差。秦亮的官袍上此时已全是黑灰色的土手上也都是灰尘。 …… …… (微信公众号:西风紧) 正文 卷二 第一百八十二章 看长远的爽 巢湖西边舒水北岸。 明晃晃的水田里不时就能看到农人、单人扶着曲辕犁在水里跋涉前面的水牛一边甩着尾巴、一边慢吞吞地向前走。潮濕的泥土从水里翻了上来露到水面之上。孩童提着竹篮在田埂上乱跑一边叫嚷一边等着大人从田里扔泥鳅小鱼上来。 不远处的村庄外面一群数十个身着布衣的青壮汉子正拿着长戟正在阳光下挥舞时不时发出“杀”地一声大喊。一个浑身肌肉的雄壮大汉裸着小臂在周围转悠不断上前纠正人们的姿势他对着一个人的殿上踢了一脚大骂了一句。被踢的人红着一张流着汗水的脸闷头不吭声不过吃饱了饭的人、被打骂几次并无怨言。 旁边的土墙寨子里则是烟雾缭绕不断传来马嘶和“叮叮当当”的敲打声。“当心点被踹!”有人大喊一声正拿着一块马蹄铁上来。 秦亮等人在杨威的带引下骑马四处巡视了一番。他已发觉短短数月之后此地的场面、已与上次过来看到的样子大不相同。 舒水流域本来就是熟地因为兵祸才废弃只要把人口调过来、提供额外的粮食曾经的无人荒地便很快开始走向秩序。 但当秦亮离开这片村寨之后马上又是另一番景象。 沿途河岸上杂草丛生田垄模糊、与荒地变成了一体。废墟般的村庄只剩下些许夯土痕迹没有了屋顶的遮盖、雨水冲倒了大多墙壁一副尘归尘、土归土的模样。 即便头顶上的春日高照、地面上草木焕发生机没人居住的地方亦无可避免地熵增混乱。 秦亮没有时间耽搁等他骑马赶回六安城时、城门已快关闭了。但他还没进郡府在门口便遇到了隐慈、刚从洛阳回庐江郡没两天。 于是秦亮又去了郡府西侧的“绢仓”本来是存放物资的一个院子现在是纲纪主薄的“仓库”。 隐慈长着一张鞋拔子脸、面部比较平整白面少须年轻力壮一身精肉。他见面便道:“上午仆去邸阁找过府君人 说府君出城去了。” 秦亮不理会这些琐事径直说道:“汝找的那些人都写到简牍上给我看。怎么认识的哪里人以前做什么再写上两句简单的品评。随后我召见他们的时候也能先知道些情况。” 隐慈点头道:“仆正在写。” 二人走进一座大院子里秦亮不往里走他也不客气自己向旁边的一间厢房走去。他走到门口、转头看了一眼饶大山饶大山便站在檐台上面对着天井。 隐慈进来后关上木门立刻说道:“之前淮南有个钟离县令名叫马茂投降了吴国如今在吴国很受重用。因有隐蕃之事仆以为马茂可能是诈降想在吴国建功立业后、回大魏讨赏。仆正想联络此人。” 秦亮想了一下又是个姓马的但他对此人完全没有印象。大魏的县令太多了秦亮知道的很少若是郡守、说不定他还有所耳闻。 吴国人也是有意思魏国官员诈降了那么多次、吴国荣还会信。不过说不定是相互利用呢? “甚好得先试探出他的心思。我们先策划好一个接近马茂的法子然后再详谈。”秦亮很快就做出了决定。 隐慈紧接着又说道:“府君还记得朱登吗?仆过命的兄弟然而府君叮嘱过、不要用校事府的旧人他便仍在校事府做校事官。” 秦亮点头道:“单独与他谈过一次话印象中此人其貌不扬。” 隐慈继续道:“这次仆去洛阳又见了他一面。叙旧时谈了些校事府的事但都不是什么机密。” 秦亮道:“校事府根本打探不到各家机密何况我们也不便多问。寻常的消息只要够多便可以分析出各种迹象。” 于是隐慈从怀里掏出了一卷简牍上面潦草地写着片言只语他便一边想、一边讲述。 消息果然很庞杂当秦亮认为某个消息没什么用时便打断隐慈、叫他说下一件。但他仍然提醒若是隐慈自己认为有用则可以详细写下来、书面呈送到邸阁 。 其中有一些人事动向引起了秦亮的额外注意。大将军府新征辟了好几个人做属官有裴秀、王沈、王济等人。 秦亮还在洛阳的时候便在曹爽府的宴会上见过裴秀那时秦亮没太注意。但现在听说王沈、王济也做了曹爽府的掾属秦亮终于意识到此事似乎不同寻常。 不过今日已经天黑时间不够秦亮大概听了一下隐慈的禀报便道:“明日一早汝到邸阁来继续详谈。” 隐慈道:“喏。” 秦亮走出厢房、上了马车准备径直回郡府。他还没吃晚饭估计王令君等人已等了他许久。 今天白天是晴天但夜幕降临后倒刮起了风风从车窗灌进来把竹帘不断掀起、落在厢板上撞得“噼啪”作响。秦亮掀开竹帘只见外面街道上没什么人微弱的光线惨白树叶、尘土与杂物在风中乱飘看起来十分凌乱。 天上一轮下弦月在云层里若隐若现正好能叫人隐约看到、空中的云在流动翻涌。 秦亮很快放下了车帘拿手压住。他疲惫地呼出一口气然后拿手指轻轻揉着太阳穴好让自己今天能最后一次集中注意力。 裴秀是河东人。王沈、王济是太原人二人皆是都督荆豫的王昶家的后辈年轻人……而那王旭是怎么做到都督荆豫的秦亮很清楚。司马懿把夏侯儒搞下去、并极力推举王旭的时候秦亮曾在东堂上亲耳听着。 起初曹爽征辟裴秀的时候秦亮完全搞不懂曹爽要干什么。 现在曹爽又陆续征辟了好几个并州、河东的年轻士族子弟包括王昶家的两个士子。秦亮终于不得不作出判断:曹爽这是已经准备好了、要熬|死年迈的司马懿然后独掌大权! 爽府的打算还真是长远。现在拉拢不到王昶等河东并州士族他们就早早地从后辈中培养以便将来执政、能得到士族的支持。 秦亮不禁继续揉着侧额一时间无话可说。 正文 卷二 第一百八十三章 无非迟早 秦亮老早就觉得、不能对曹爽有太多期待如今看来果不出其然。秦亮这些年在大魏朝东奔西跑好像并未改变什么;看这个情况大势几乎仍沿着原来的方向在发展。 实在管不了曹爽秦亮也懒得多过问洛阳的事。别说他一个庐江郡守即便是都督扬州的王凌、对洛阳的影响也有限。 无论是人事、还是兵权司马家与爽府都在明争暗斗外人插不上手。还有许多士族盯着确实是个是非之地。 秦亮思考过很多次想想也是……司马家是挨着洛阳的河内大士族且在士族中的人脉经营了许多年如今他们在洛阳还有兵权;秦亮这样的出身、家势底蕴与资源跟司马家玩权谋实在是没什么作用。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当初秦亮在洛阳的时候随便想干点事、便是处处受制。而且做任何事都得小心翼翼憋屈得慌、生怕露出马脚就会死。 不过他在洛阳之时也从来不是想与司马家斗权谋就是想得到个郡守的职位而已。 好在曹爽和司马懿终于把秦亮外放出来并给了一郡之地。 如今秦亮便只须安心经营自己的地盘干了很多事。 他每天都要去很多地方。他会先看事情的进展然后说话很简短、对官吏武将指出具体的问题和要求说完立刻去下一处。 这种办法很费时间但秦亮一时也没找到更好的组织方式。毕竟官吏们的想法与他完全不一样只是召集起来议事人们很难领悟他的要求。 其实他做的事与物大多都是利用已有的现成技术工艺。只不过组合起来要达到什么目的其中的思维与见识、确实古今有别。不经长时间的磨合只有短短一年时间、属下很难理解他的想法。 幸好郡守在当地的权力够大秦亮又有扬州都督王凌为靠山没人会跟他对着干。不需要人们明白为什么只要按照他的政令执行就可以。 何况秦亮根本没动官吏武将们的利益粮食增产后 大家还多了一些好处。 离开洛阳才一年洛阳的大多人、估计快把秦亮忘了。毕竟只是一个郡而已大概没人觉得他能折腾出什么花样。 忙碌起来、时间过得很快秦亮觉得正始五年的春天、好像还在昨日等他意识到时间的时候发现官服已是该换冬天的黑色了。 虽然忙得昏头转向但秦亮还是比在洛阳时的生活愉快。估计王玄姬也这么感觉她的笑容越来越多哪怕每天都只能禁锢在庭院里。 而王令君以前未出阁时、就很少出门她也没觉得日子有什么不好何况如今还有姑陪着。 不过今天秦亮一身泥回到东侧庭院时竟没见到王令君出门迎接。他并不在乎这种繁文缛节、只是觉得异样好像出了什么事。 他来到上房果然见令君正在坐在筵席上“呜呜”地哭玄姬与莫邪也在旁边。 “怎么了?”秦亮瞪眼问了一声。 王令君却不理人只顾在那里哭。 玄姬递了个眼色秦亮见状快步走上前拿起几案上的简牍看了起来。 原来是王广写的信。片刻后秦亮也怔了一下薛夫人居然死了? 秦亮细看上面的字确实是王广的笔迹。他一时间也很意外脱口道:“去年我们离开洛阳的时候外姑身体还很好阿。” 他把书信看完。原来是前阵子洛阳的天气骤冷薛夫人不慎染上了风寒吃了许多汤药都不见转竟因此一命呜呼。感冒也能要人命! 秦亮长叹一声放下了书信便坐到王令君身边、轻轻抚着她的后背。 “我没有阿母了。”王令君忽然扑到了秦亮怀里哭得更凶。 秦亮只得好言道:“人都是会走的无非早迟而已。外姑早了点不过没受什么罪卿往宽处想。” 王令君哽咽道:“去年离开的时候她还叮嘱我注意饮食保暖谨防水土不服。我 没想到那是最后一面……” 秦亮只能不断安抚她说些没有什么用的好话。薛夫人不是他的母亲甚至与秦亮相处的时间也不多他实在不怎么伤心、只是惊讶纯粹是心疼王令君而已。 过了好一阵秦亮才道:“卿不要太伤心按理我们得回去奔丧。若是身体太虚弱了一千多里路卿怎么办?” 王令君这才说道:“我们明天便启程回去。” 秦亮想了想点头道:“也好。” 王令君这才渐渐止住了哭失神地坐在那里。 时间紧迫秦亮便叫玄姬陪着她然后去安排诸事先把郡府的事交代一下。好在杨威、王康、吴心等一众人都住在郡府内傍晚找他们也很简单。 待秦亮回到庭院里便又与玄姬商量问她是否回去奔丧薛夫人在名分上也是她的大嫂。但玄姬回去之后可能走不了于是权衡之后事情还是作罢了。秦亮叮嘱吴心留在内宅中照看。 不过庐江郡经过了秦亮一年多的治理内外都是他的人在六安城不可能有什么问题。 一晚上王令君都没睡好在秦亮怀里翻来覆去、把他弄醒了几次。这种时候玄姬也没在房里一起睡觉。 次日一早一行人十余人便骑马出发。除了饶大山等几个随从还有两个女郎。吴心在庐江郡以及老家徐州找了些妇人做手下不是无儿女的寡妇、就是死了爹妈的村妇一年时间竟陆续找了几十人养着。随行服侍王令君的两人、就是吴心的手下。 因为莫邪与江离跟着王令君学过剑术又是比较亲近信任的人所以留在玄姬身边更好。 六安城到洛阳有一千多里幸得地形平坦、大路很好走。人们拖家带口坐车、或步行路途会很远但若骑马则只需几天晚上还能找城中客舍或亭休息。 秦亮在庐江郡觉得时间过得很快待他回到洛阳时、却又有一种恍如隔世般的感受好像很多东西都变得陌生了。 正文 卷二 第一百八十四章 服丧之时 秦亮夫妇回到王家宅邸先换了丧服再去令堂哭丧。 按照礼制王令君属于丧服中的“齐衰”穿一种熟麻布做的衣服;她是出嫁了的女儿生母去世需要服丧五个月若是父亲去世便更长。秦亮是女婿穿细麻只需服丧三月。 若是依照旧礼丧服期间酒色肉、娱乐会客等需要一应杜绝。 但在大魏不同只要宣称自己在服用五石散规矩就可以吃肉喝酒甚至亲近女色因为服用五石散之后需要大量吃酒肉、否则身体难受。 很多喜欢玄学的士族都在服用五石散他们做着各种官所以就是这么规定的。毕竟皇帝在丧期都带头不讲究也就没人在意这些了。 不过王家人还是稍微守旧一些。王令君的丧母之痛也是真情实意秦亮认为、令君真的会守丧五个月。他也只能穿细麻衣三个月、表示一下态度但别的讲究就不想多在意。 灵堂上人们披麻戴孝一片哀恸之声秦亮也只能面露悲伤的表情上前叩拜。随着道士的敲敲打打与唱词王广几岁大的儿子拿着丧杖跪在最前面行礼。 等到歇息的时候众亲眷才停止哭声开始相互交谈。秦亮上前扶起王令君劝道:“圣人言悲痛之时伤害身体也是不孝。卿三天不吃饭若是再过于悲痛怕身体吃不消。” 王广听罢叹道:“事已至此仲明说得有道理。” 这时秦亮才与亲戚们相互见礼。令君的两个叔父、叔母都回来了但王凌作为扬州都督未归。外姑婆王氏竟然也赶回了洛阳郭淮是大官自然也没回。 秦亮向王氏揖拜时说道:“昔日在长安承蒙外姑公、外姑婆照看。” 王氏看了他一眼垂下眼睛还礼道:“应该做的事仲明节哀。” 有时候、人连自己的想法也无法控制秦亮愣是想起了王氏麻衣下的身体只得暗自吸了一口气强行把不相干的画面从脑中抛开。 丈母的灵位就摆在这里想到那些乱七八糟的画面确实有点不敬不过主要还是因为考虑王令君的伤心心情。 秦亮正待要转身王氏却又道:“令君的书信我收到了本想来淮南一趟看望我阿兄或许能与令君见面便没回信。 ” “无妨不过令君现在精神不好。”秦亮看了一眼王氏。王氏的脸颊隐约有点红韵不过她的表情倒没什么纰漏严肃中带着悲伤、睫毛上还有些许泪痕。 长安到淮南至少有两千里路王氏竟然想来。 她又说道:“汝外姑公说路太远了不让我来因此才一直没能成行。” 看得出来王氏根本就不伤心悲伤与哭泣都是装的。这也很正常她对侄媳妇能有多深的情意?虽然礼制规定了很多感情表达方式、以及亲属之间怎么相处但不是发自内心的情感、要遵守礼制那便只能演戏了。 即便是很讲究的士族、也难以避免不守礼否则所有家族都该其乐融融、而不是勾心斗角现实当然是恰恰相反。 没一会道士又开始念经众人便继续守在灵堂里。 今日守过去明日就要出|殡下葬。因为要等着亲眷们回来看最后一眼、尸体已经停靠了好几天现在人已差不多到齐便不能再拖延否则要臭了。 到了傍晚时分不是近亲的人们都陆续散去各自回到住处。此时的丧事与后世不一样主人三天不吃只给亲戚提供简单的素食并不摆宴。 秦亮也陪着王广父子、令君等人守堂中。不过他跪坐久了便会到庭院里走一圈再返回。 没一会王广也跟了出来二人在廊芜中走着。王广欲言又止终于开口道:“令君的姑姑在何处仲明知道吗?” 秦亮道:“令君不让仆说。不过姑有人照料令君言、姑只想无人打搅静修两年外舅不用担心。外姑仙逝后姑未离开静修之地但也服丧、并为外姑念经祈告。” 王广皱眉道:“我与汝外姑都不信佛。” 秦亮不动声色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念经祈告不是坏事。” 王广转头目光在秦亮脸上打量了一阵。 但秦亮已经接受过不少人的审视故面不改色。 令君是王广的亲女儿、她都不说王广拿秦亮确实没办法。以前王广对秦亮应该相当满意但这件事大概不合他的心意。 片刻后王广叹道:“当年王家人被养在外面后又接回来已经 有很多人说玄姬的事。不要再给人谈论了说的话不好听。” 秦亮道:“姑是避世本就不愿出现在世人面前。” 他停顿了一下又沉声道:“仆与王家的荣辱是一致的让王家受损绝非仆之所愿令君也是如此。” 王广听到这里思索片刻微微点头看秦亮的眼神才隐约有了些变化。毕竟秦亮在洛阳时、经常住在王家丈婿相处的时间不短也一起谋划过一些事王广还是比较信任秦亮。 就在这时二叔父王飞枭从后面走了过来三人见礼、寒暄了两句。王广要回灵堂秦亮倒没急着回去而是陪着王飞枭继续在庭院里走走。 王飞枭长得十分高壮、腿也很长他长着一张圆脸脸型脸并不是圆的不过颧骨不突出、下颔角内收的脸型应该都叫圆脸跟王凌长得挺像胡须也很少。 秦亮与二叔喝过两次酒谈论过几次。在秦亮的看法里王飞枭在王凌的四个儿子中、应该是脑子最清楚的一个。 于是趁四下无人秦亮便不动声色地暗示道:“二叔以为大将军府与太傅府会怎样?” 王飞枭的眼神立刻一变过了一会才开口道“看起来不是一类人士族多愿与司马家交好。” 秦亮小声道:“大将军府最近也在拉拢河东并州士族裴秀、王沈、王济等人入大将军做了掾属都是年轻之辈。” 王飞枭点头道:“我知道他们的出身。” 秦亮用感慨的语气道:“司马太傅年纪已大大将军只需等待时日便可独掌朝政了。” 王飞枭的神情却变得十分严肃在回廊砖地上来回踱着步子。 显然王飞枭也觉得有点不合常理。因为司马家如果就这么等下去他们家便会因司马懿去世而不断走下坡路不管是权势还是人脉。一个家族一旦往下走可能滑落得非常快丑侯吴质就是比较极端的例子。 连媒人陈安都说了没有现实好处的交情、会渐渐淡化。司马家要是失去权势以前交好的那些人会因为前辈的友谊、继续与司马懿的儿子们关系紧密吗? 秦亮只是先提了一下并不急着多言便道:“仆先回灵堂了。” 正文 卷二 第一百八十五章 回廊上的人 秦亮在廊芜中与他二叔说话王广则先往灵堂走了。王广刚走出廊道又遇到了白氏。 王广叫了一声:“姨母。” 白氏急忙还礼好言道:“公渊莫要太过悲伤。” 她说罢便观察了一下王广觉得他其实也不是很悲伤。王广这两年的身体不太行、连那个美妾李氏也不沾了听说他没再与薛夫人睡一屋不过因为有儿女夫妇俩的感情才算不错。 王广点头回应接着忽然小声问道:“对了姨母真不知妹去了何处?” “她长嫂的丧事也不回来真是白养了她!”白氏先骂了一句。 她却没多说只是心道:玄姬认识哪些人、我一清二楚若没人帮她她怎么活都是问题更别说什么静养。无非就是秦亮夫妇俩干的好事。 白氏这阵子心里最担心的是玄姬已经把秘密告诉了秦亮!秦亮只要把秘密闹出去玄姬不再姓王、身份不再是姑母那他就能纳玄姬为妾。这是最简单的法子。 此时她又不禁暗叹:要是早知道秦亮这么有能耐、如今又封侯又叫将军的自己当时就让玄姬嫁给他做正妻也不是很差。总比现在事情一团糟要好。 白氏沉默了一会说道:“应该是令君给她找的地方信里也这么写。玄姬只能如此。” 王广点头道:“姑侄二人一向相善……仲明可能与此事有关?” 白氏忍着复杂的心情说道:“仲明多半只是听令君的安排。” 王广想了想沉吟道:“听说仲明成婚前与玄姬见过一面不过姨母也知道、后来便没有再来往。何况仲明完全不好女色成婚后亦未与玄姬往来见面时比较冷淡此事大概与他没多大关系。 他稍作停顿接着说“如果有关令君也不会帮她姑找静修之地确实应该就是她们姑侄俩的问题。唉令君以前也爱抄佛经。” 白氏的脸颊微微抽了一下尴尬道:“公渊言之有理。” 王广叹道:“罢了本来也不该我管我只怕传出风言风语。我们 倒是对不住姨母耗去了妹的光阴得耽搁妹的终身大事阿。” 白氏道:“一家人哪用分我们?没办法管不住她。” 两人遂道别各自往相反的方向离开。 白氏沿着廊芜往门楼方向走没一会、她便看到了秦亮与王飞枭刚刚分开。她走过去先远远地与王飞枭招呼一声王飞枭拱手叫了声姨母。 ……秦亮就在跟前也揖拜招呼道:“外姨婆。”见礼之后便要走。 “仲明。”白氏却叫住他。 秦亮只得站在原地。他与白氏没什么话可说也不想给什么好脸色但礼数上倒过得去。 这时白氏叹了口气竟然道:“几年前的事我如今也后悔了。” 秦亮顿感诧异一时间倒有点不会了。 他脑海里立刻浮现出当初白氏穿着豹纹的模样白氏那挑剔而趾高气扬的神色、他如今还能想起来。印象是有点深所以秦亮忽然感觉不太习惯。 不过这妇人根本没搞明白、秦亮究竟为何对她不满。当年白氏上门有羞辱之意却也是砸钱羞辱回头秦亮想想、不是件大不了的事。如今他不满的地方只因白氏想把玄姬嫁给何家。 秦亮不好说明便道:“过去的事不提也罢。仆已不在乎那件事。” “真的?”白氏观察着他的眼神。 秦亮的目光不太友善仍然点头道:“我何必在姨婆跟前说些客气的谎言?” 白氏又试探道:“玄姬对仲明说过什么话?” 秦亮稍微想了一下过了片刻才开口道:“我有一阵子没见到姑了。” 玄姬威胁白氏不要紧毕竟她们是母女关系。而秦亮并不喜欢威胁别人威胁人、暂时可能会占据极大优势但也是把双刃剑可能有副作用。 譬如现在秦亮能感觉到司马家的威胁他就在想方设法怎么弄他们;对于司马家来说这可不算是什么好事。 白氏依旧哭丧着一张脸看起来比在 灵堂上假哭时、还要难过许多。她沉声道:“以前是我不对我知道错了。” 秦亮:“……” 他揉了一下下巴说道:“姑没跟我说过什么话。不过我听令君说过姑是很有孝心的人若非不得已、她并不想看到姨婆受罪。我们做晚辈的都是如此心情。” 白氏一副将信将疑的样子又似乎悄悄松出口气低声说道:“我绝不会乱说话。” 秦亮不是很想与白氏交谈这时便道:“我还得去灵堂先告辞了。” 其实玄姬的事秦亮也是迫于无奈若非拖延下去、玄姬极可能会被嫁人他也不愿意把事情办成这个样子。 此时已是傍晚许多亲戚也离开了这座庭院。主人不吃饭亲戚们还要吃。庭院里并不热闹不时才能看到有人来往。 秦亮陪着令君在灵堂呆了一晚上只能跪坐着打瞌睡。 第二天他整个人都有点昏送葬的时候走路也想睡觉。 回来后令君便劝秦亮在前厅厢房找地方休息。她对母亲的心、确是十分真诚无论如何她应该不会愿意在守孝期同房。 秦亮熬到黄昏便出发回乐津里。若非为了与王令君玄姬呆一块他也不是很想在王家府邸居住。 出王家宅邸没一会秦亮便顺手挑开车帘看了一眼小土地庙旁边的砖头那空隙里竟然塞着半块砖头。 秦亮外任郡守的时候已与甄氏约定改了信号便是砖头在墙上的缝隙里、才代表约见。因为时间长了他会记不住之前的状况。 甄氏显然一直留意着王家的情况她已经知道王广之妻亡故了且猜测秦亮会回来奔丧。 秦亮看到了信号后寻思了一下决定还是不去甄氏的别院为好但要另想它法见一面。如果他去那处别院不发生点事、恐怕出不来。 丈母这才刚刚出|殡此时的时机显然不对。王令君平时不在乎也不管他找女人但这种时候秦亮认为、最好还是自觉收敛一点。 正文 卷二 第一百八十六章 难得好话 果然不去甄氏的别院才是正确的决定。 秦亮次日下午回乐津里的路上见到了甄氏。她认得赶车的饶大山在路口招手。待秦亮叫饶大山把车赶过去她便离开自己的马车进了秦亮的车厢。 甄氏把蓑衣和斗笠一取妆容艳丽的模样、凹凸的身段立刻让秦亮开始胡思乱想何况她的目光火热。 见到秦亮诧异的神色她立刻露出笑意:“还不是跟君所学。”接着马上又问“君看到墙上的砖了吗?怎么没来见面?” 秦亮只得说道:“我外姑过世正办丧事不易走得开。” 他早就发现自己的身体不太好掌控几天不碰妇人稍微受点提醒、便是满脑的低级趣味。他的眼前又浮现出了白的红的各种意象耳边也似乎听到了甄氏带着另一种感情色彩的声音。 秦亮下意识地轻轻甩了一下脑袋仿佛想把有关妇人各部位的意象从脑海里抛出去。 甄氏打量着秦亮笑得很奇怪:“妾还以为君不近女色了洛阳不少人都这么说。” 秦亮尴尬地笑了一声再次暗示道:“毕竟是拙荆的生母生她不易怎么也的守一段时间。” 妇人一般不好意思主动、哪怕是夫妇之间主动提出之后若被拒绝会很受伤。秦亮先暗示她便是不想让甄氏主动说出来。 甄氏的微笑变得有点难堪简直像是一种复杂的假笑、凝固在了脸上似的。不过她总算是个心思灵巧的人应该立刻就懂了秦亮的意思。 她看向秦亮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失落地轻声道:“妾前来相见乃因殿下给君写了信。” 甄氏说罢从袖袋里拿出了一份佐伯纸信封。 佐伯纸是汉末一个叫佐伯的人造的纸原料是桑皮麻料比以前的纸张更白。但是佐伯纸产量少比较昂贵而且据说照样不能长久保存。人们日常都不用、宁肯用竹简但特殊条件下用起来比较轻便。 秦亮拿到手里想起在六安城郡府才有《汉书》的特定抄写格式只得先放进怀里。他也从怀里摸出一封信交给了甄氏。 这时甄氏的神情渐 渐露出了忧色小声道:“殿下才是疯了她还想与君见面。听说君已回洛阳、殿下很急妾劝不住她。妾只怕这么下去迟早得出事。不过她倒是说了这回真的是最后一次以后便不再相见。” 秦亮沉吟了稍许抬眼看甄氏时两人顿时面面相觑。 甄氏又道:“不过最近这几日不行她正好不太舒服。刚知道君回来仓促之下她也来不及安排。君什么时候离开洛阳?” 秦亮道:“我过两天就得赶回去。不过四个多月后我会再回来、接拙荆去淮南。” 他想了想接着说道:“此事严重不能太仓促。不如请殿下等几个月我回洛阳时便与她见面。” “只能如此。”甄氏神情有点凝重“那再帮你们安排一次?” 若无郭太后上次帮忙他的庐江郡守可能没戏。而庐江郡守的职位确实非常重要当初秦亮心里着急还许诺过将来殿下无论有多么过分的要求、他都会真心实意地舍命回报。 想到这里秦亮便缓缓点头道:“明年二月回洛阳便与殿下相见。” 甄氏打量着秦亮欲言又止、终于叹道:“既然如此这个冬天之后相见罢。此地不便说话妾先告辞了。” 与甄氏见过面秦亮在洛阳又呆了几日。按照礼仪丧期不能走亲访友他也没去拜访在洛阳认识的人。 王令君是已出嫁的女儿服丧期间不用一直守在娘家不过她担心与秦亮住在一起无法守礼、仍想在家里为母亲守灵。秦亮也只能依她的主意到时候再回来接她。 在与令君挥泪道别后秦亮把饶大山等人留下只带了几个随从便骑马出发。虽然王家宅邸的侍女门客成群又是王令君娘家的人但秦亮还是留了几个人、更方便联络。 秦亮一早出发刚离开王家宅邸没多远竟在大街上遇到了大司农桓范的马车。 桓范的车驾比较简朴没有带仪仗。若非桓范在马车上喊了一声秦亮注意不到他的车驾。于是双方的人都停了下来秦亮下马后才揖拜见礼。 桓范长得一个萝卜般形状的脑袋面部棱角不明、轮廓模糊须发枯槁干燥 实在是个其貌不扬的人。比起数年前、秦亮刚认识他的时候他枯槁的发髻中已隐约夹杂了一些灰白的头发。 原本彼此都相互看不顺眼秦亮在平原郡时、便与桓范的妻族仲长氏发生过龃龉。 但今天相见似乎与以前的感觉又有了些许不同。至少桓范主动招呼了秦亮。 秦亮也未冷目相对随口说道:“外姑过世了仆向诸葛将军告假赶回洛阳奔丧这便打算回庐江郡。” “我听说了王公渊家的事。”桓范点了点头打量了一眼秦亮身上的细麻丧服。桓范与王家平时没什么来往这回自然也没来吊唁。 秦亮又道:“听令狐表叔提起伐蜀之役前仆能出任军谋多亏了桓公极力举荐。” 曹爽待令狐愚不薄今年已赴任兖州刺史。薛夫人的丧事他也回来了不过他来去匆匆这次秦亮与令狐愚没能说上几句话、当然也不好在丧事上说道贺的言语。 桓范听到这里似乎有点意外便又仔细观察秦亮目光在秦亮的脸上停留了一会。 而秦亮愿意对桓范好言主要还是因为曹爽的事。这几年他早已想过很多遍、将来在不同情势下的策略其中最先要面对的情况仍是曹爽的决策。 不管怎样如果将来曹爽不被政|变整掉、或者不那么快投降情势都会大不相同。毕竟曹爽是牵制司马懿的最强力量。 所以秦亮才一直没有放弃、试图影响大将军府的决策。什么邓飏、丁谧、何晏等人秦亮实在没法来往反倒是这个有旧怨的桓范、似乎可以说上几句话。 桓范“哼”了一声:“我只是为大将军谋罢了。”不过他接着又说了一句“结果我也没看错仲明善于军谋在秦川中做得很好。” 秦亮强笑道:“难得大司农说句好话。” 桓范看了他一眼说道:“那我便不多耽搁汝的行程了。” 秦亮揖拜道:“后会有期。” 拜别桓范秦亮带着人马继续南行开阳门就在前面。如今的洛阳确实已像个暂时停留的地方庐江郡才是秦亮此时的归处。 正文 卷二 第一百八十七章 年轻郡守 庐江郡的景象与去年没什么不同还是那些城、那些土地但又好似渐渐有了变化。 铁官城的炉火大半年之前已经全部烧起来了。整座土城上空日夜烟雾沉沉黑灰乱飘连附近的树梢上都是一层灰。 有些土窑的顶部缝隙里在冒黄色的烟那是预炼铁矿石的窑。更多的椭圆形炉子是汉朝高炉每个高炉的顶上都黑烟腾腾下面开着四个风口水轮带动的鼓风机“哐当哐当”在摇动木轮磨出的“叽咕”声令人牙酸刚来这里的人会不太习惯。 有些水排坏了、要换新的便有二三十屯民守在附近轮流去拉动皮橐直到水排恢复运转。 整个场面就像工厂作坊一般。但这里所有的东西百年前的汉朝就有现在几乎没有任何新的东西。只不过官员们找到了有经验的人在这里建造起了新作坊而已。 城角里还有一个炉子下面的炭火在鼓风的时候已经烧到了外面上面高高地放着个灰陶大缸铸铁被烧得半融之后便流到下面铁池里几个人在那里拿长铁棍不断搅动还有人撒混合的泥粉进去。 这些经过翻炒的铁料有一部分会拿去锻造铠甲甲片郡守宣称武库的甲胄保存不善要新造一批铠甲。但大多铁料则直接送到各城的铁匠铺立刻锻造成犁头。 舒水北岸的郡守部曲兵屯首先用上了曲辕犁。 刚刚从部曲将的军寨回来的一个私兵士卒祁大更是在今年初就第一批用上了新犁。 此时他一边沿着田亩间的小路步行一边正看着手里的一块竹片、念念有词。 竹片是教书的佐吏发的上面有几个字。祁大要在十五天内将这些字的笔画、在地上抄写记住还要记得怎么念每月朔望都会检查。 这只是朔望的差事另外他隔天还要步行一里地去屯寨、下雨便往后延在那里训练排队、使用刀矛和弩等手艺。还不管饭快到中午屯长就会叫大伙回去。 但祁大没有怨言在大冬天里他反而红光满面。 此时的光景他实在没什么不满意的。想想前年冬天、他家还是民屯的屯户时候记得那时下了雪一家人晚上冷得发抖白天还得干活像这种快中午的时候、早已饿得两眼发花了。 当年祈家在民屯分了四十多亩地(宽一步、长二百四十步人们计算面积是以一步见方为单位二百四十个单位就是一亩)家里有祁大夫妇、未娶妻的二弟加上老人孩子总共六口人剩下的粮食不太够吃一年。 最好的田用来种稻谷和宿麦风调雨顺没遇到天灾的时候一亩每年收成、舂得两石多米(一石约三十公斤);坡上的旱地主要种些豆、粟、麻、桑等。交田税六七成剩下的粮食已不太够吃。 特别是祁大等汉子要下地干重活拼了老命才能侍候好四十多亩地。他们吃得多只能多煮一些菜叶、以及能食用的树叶草根才能勉强把肚子填饱。妇人更是只能忍饥挨饿让男人多吃一些、才有力气耕田干活。 这还是好年生若是遇到天灾那便更惨必定会死一批人。祁大的弟弟祁三便是有一年遭 了涝灾到冬天活生生给饿死了。 只要是灾年过后第二年有些熟人、就会悄无声息地消失连丧事也没有裹张草席的事。 祁大一家人那时候每天什么都不想只想着吃想方设法去找能吃的东西有时候看到树干、也想上去啃两口树皮。 直到那个叫秦亮的郡守上任祁大便感觉像做梦一样、日子忽然开始改变。祁大被选入了郡守部曲的兵屯祈家的情况好转突如其来! 祁大至今还记得、那高大的白面官员说的话带着北方口音指着祁大说:“汝去登名骨骼不错。” 于是祁家迁到了舒水北岸先分了七十亩地。 一开始祁大心里“咯噔”一声觉得完了这下交不完的田税!如今这世道根本不缺地主要是缺人分的地太多了耕不过来田税却是照亩数收的! 但事情完全不是想的那么回事。首先从六安城里源源不断的白米被调运了过来直接分给兵屯。不是借、是给没说要还。 当时已经入冬了本来家里余粮不多的祁大立刻就吃了个饱。 接下来就是修城寨、恢复耕地、修水渠、挑粪堆肥反正干不完的活但也吃不完的饭。 没人告诉祁大为什么要干那些活反正屯长说怎么干、他干就是了干完分米。祁大一边干活一边还寻思新任郡守是不是傻了。 今年初祁大家首先得到了一把奇怪的犁屯长说东西是官府的。但屯长又没说要钱粮反正给他们家使用(据说民屯那边新犁与官牛只能一起租还要加税)。祁大用这把犁耕地发现十分省力比原来的大犁好用很多。原来七十亩地并不多。 到了夏秋祁大惊奇地发现一亩地竟然收成了三四石米! 更神奇的是田税仍旧照亩收石数而且兵屯田税比民屯更低。一来一去相比以前每亩地增收的部分粮食、并没有交田税。 官府的人也不吭声没人说要加税使得祁大每天吃饱喝足、家里还有余粮没吃完。 果然刚到竹编泥糊的院子外面祁大碰到洗衣裳回来的妻子妻子正好提起这事:“夫见过太守面太守是不是比以前的官糊涂屯户多收了谷他怎么没加加税?” 祁顿时大笑道:“汝大字不识一个还说太守糊涂哈哈!” 妻子虽然不识字但是吃进口的东西多少她算得一清二楚能细致到有多少升米。 妻子一脸不解。 祁大遂道:“庐江有过多少任太守手下还有一群舞文弄墨的军师汝算得过他们?秦太守就是想让我们吃饱不然去年运那么多粮来干甚?” 妻子问道:“秦太守为何要如此?” 祁大脱口道:“想让我们卖命哩!卖命就卖命反正我们的命也不值价。” 妻子道:“夫忽然懂大道理了。” 她恍然道:“对了门槛下面的石头有字夫不是识字吗?” 祁大没学会多少字但见妻子把自己看得那么高大 他只能硬着头皮去看。石头上有几个模糊的字祁大还真的认识其中的三个便念道:“孝子(跳过)之……”他猜道“墓!” 他立刻说道:“这是块碑放在这里不吉一会便抬走。” 妻子的眼睛瞪得很大:“夫真会识字!” 祁大不以为然道:“不识字我空闲时在地上写什么?” 这时妻子才忽然想起了有事:“小姑来了。”她马上又小声道“来借粮的。刚才吃了三碗饭还没吃饱锅里没有了她把米汤也喝了大半。” 祁大听罢毫不犹豫道:“今年的粮食有剩余得接济一下他们家。” 妻子脸上有点不情愿但也没多说。 祁大刚走进院子便见到一个蓬头垢面、衣衫破旧的年轻妇人正是他的亲妹。妹吃了三碗饭后精神好像不错见到祁大、她立刻露出了欣喜的笑容脆生生地叫道:“阿兄!” 老父与弟弟还在外面干活阿母听到喊声也走了出来。老少妇人都围着祁大虽然他不时就会耽搁、并不是每天种地但家里人都知道能吃饱饭是因为祁大在郡守麾下做私兵。 祁大先走到堂屋在上面的席子上坐下来在军寨里学的姿势很是板正。他语重心长地说道:“妹回去告诉妹夫屯上让你们堆粪便去学着做真的能多收粮。那个新犁你们也去租再叫屯长多分点地。到处都不缺地只要你们敢多要屯长就敢多收田税。最后总要多得一些谷。” 妹用力点头:“我们听阿兄的话。” 妻子道:“我再去煮锅饭夫吃了要下地。” 待妻子去了灶房阿母立刻伸出枯瘦的手小声说道:“汝妹能背动多少米汝给她多装一些。” 祁大干脆说道:“下回叫妹夫来妇人能背多少?” 妹听到这里顿时“哇”地一声大哭了出来。 阿母伸手抓住她“嫁出去了也是自家人都惦记着汝。” 祁大拿麻袋给妹装好了米放在她的竹背篓里因为她还要走很远路祁大便不挽留早早送她离开村子。 祁大在家里干了一天多的活第三天天刚蒙亮、他又走路去了屯寨像往常一样跟着屯长操练。 太阳刚升起不久祁大便看见一队人骑着马来了。当前穿着黑色官袍的俊朗白面官员正是秦郡守! 屯长急忙弯着腰上前揖拜。 郡守以手拿剑拍马来到这边中气十足地大声道:“汝等没上过战阵但记住我的话。战阵之上单独一个人只是待宰猪羊!唯有依靠身边的弟兄团结结阵同进退、共生死方能获胜亦可保命!” 众军跟着屯长应答大喊:“喏!” 屯长拱手道:“仆等定当谨记府君训话。” 祁大对这个郡守很有好感觉得郡守是个实在人。大家心里都有数就算脑子不聪明肚子感觉饿不饿总是知道。 不过郡守很匆忙说几句在远处驻马看一会便离开了。 正文 卷二 第一百八十八章 巧则巧 秦亮回到了庐江郡先花几天时间把各地的部曲私兵、兵屯巡视了一遍。 大魏的总兵力约在五十万人左右大多数是平时种地的兵屯、否则军队粮食不够吃其中扬州都督王凌节制的兵力有八九万、包括庐江郡的两万多兵屯。 扬州是对抗吴国的最重要前线徐州、荆州的地位也要次之;无论攻守扬州都是控扼水陆的战略要地。所以扬州的淮南淮北地区兵屯比例极大布置了重兵。 正因兵民比例超常所以大量的兵屯平时都在种地只有少数兵马轮流戍守和训练。 (历史上毌丘俭可以出动六万精兵北上野战诸葛诞则在寿春聚兵十五万正是扬州前线兵屯比例高之故。不过那时朝廷已有警觉从北方迁来了一些错役屯兵到淮南诸葛诞都督扬州时、北方士兵愈多对抗朝廷时战斗意志不强、光吃饭不想打仗还容易跑路。) 大魏朝廷若要在扬州方向发动大规模战役需要沿汝水淮水、颍水、涡水等水道调粮才能把扬州的大量兵屯都召集起来。否则以扬州的人口养不起不种地的十万大军王凌和诸葛诞麾下常备兵不超过三万人、主要是中外军。 其实以朝廷能控制的人口也养不起五十万大军作战。军队大多时候只是在种地魏国国力能同时调集二十多万人已是比较极限的行动。 秦亮作为扬州治下的庐江郡守情况与王凌类似庐江郡作为前线有屯兵两万余理论上他可以动员两万多兵马纸面兵力远超内地的郡。 但庐江郡照样养不起那么多兵实际常备兵力大概有四千主要是防守郡城六安。以前庐江郡的规矩是兵屯的五分之四轮休五分之一戍守、还经常不足额所以平时只有四千兵。 庐江郡南部是无人区、两国隔离带中北部则是屯兵基地。 秦亮在庐江郡堆肥、造曲辕犁费劲折腾了一年多照样无法把两万多屯兵全部召集起来训练。庐江郡的地盘和人口本来就不足以支撑这么大规模的军队。 不 过秦亮还是想到了办法。便是在屯兵轮戍六安城的时候对原先的组织进行整编训练。 以前驻扎六安城的人马大概有四千人现在秦亮发布政令戍卫减少到近三千人。在这帮兵马聚集到六安之后他便把近三千人重新编成一个战斗单位仍照此时的习惯称作“部”相当于混成旅。 秦亮很早就发现魏吴蜀在战场上、都是大兵团建制组织比较松散。这会正好有机会把兵力组织成两三千人的混成旅。 两万余众兵屯可以得到七个混成旅加上在舒水屯田的郡守部曲秦亮纸上能有八个旅。 他还提拔了大量底层武将把郡县的佐吏派出教武将们识字。又与有经验的武将一起教武将们行军布阵的技术性手段…… 都尉马钧确实有才能以前他发明的织绫机、龙骨水车都很实用朝廷也给了他封赏辟为给事中。 但他后面改进的连弩、轮转发石车确实没多大用。 起初秦亮还有点好奇后来马钧在六安都尉府造出了实物秦亮才再次加深了对初中物理的信任。 像军队用的单发弩大多是蹶张弩大半身的力量都用来开弩储蓄势能。而连弩那点力气储存的势能威力必然大减否则就破坏能量守恒定理了。不管做得多么精巧、都无法突破物理规律何况现在的材料也不太行。 诸葛亮拿去对付南方山林里的无甲野人可能还有用。放在中原大阵上简直像挠痒关键还很费箭矢、制造箭矢也不容易。 还有马钧造的轮转发石车同样的原因一次性放几十枚石头靠两个人转动大木轮的一点能量效果可想而知。而且那些木轮传动机构还容易坏放在没有避震装置的马车上、走一段路就没法用了。 难怪马钧后来在洛阳造东西没人想理他年轻的裴秀喜欢抬杠还与马钧多次争执。 不过如此情况不能全怪马钧古人的思维方式本来就不一样。马钧也确实有天赋从他造出的织绫机和翻车便可见一斑。 后来秦亮给的曲辕犁图纸马钧也在完善之后很快造出来了。还有四轮马车秦亮记不清转向装置的具体构造马钧花了几个月时间、也琢磨捣鼓了出来继续再改进一下可靠性、应该就能实用。 秦亮来到都尉府、与马钧交谈时寻思马钧也是个执拗的人于是说起转轮发石车秦亮便比较委婉“确实很精巧原先的投石车几十个人在前面拽绳子很费力效果同样不太好。” 他只想用“同样”的词暗示转轮发石车也不怎么样。 果然这么一说马钧反而一脸思索、沉吟道:“巧则巧也尚未尽善。” 秦亮心说:方向都是错的怎么尽善?靠人力畜力的时代连发武器本来就是邪道。 他便提醒道:“不如换个法子多注重投石的力量虽然慢、但投得远杀伤大不失实用。” 马钧一时未言伸手摸着胡须。他的脸颧骨低面相看起来奇怪、原因就是胡须人中位置的胡须十分浓密下巴却很稀疏。 秦亮又道:“原先的投石车就像弓几十个人同时发力、同时投出石弹。只要像弩一样便能事先蓄积力量在瞬间释放。扭力、重力都可以利用。回头我先想出个大概有劳德衡完善、试造。” 马钧点头道:“也好。” 秦亮又道:“对了德衡对木轮传动颇有心得船上能不能装上轮桨?” 马钧寻思了一下说道:“应该可以。”他接着笑道“将军亦颇有心得近段时间来、已有几样新物面世仆不如将军。” 秦亮随口道:“我只是在前人的智慧上、做些总结而已与德衡的才能无法相提并论。” 马钧或许以为他在谦虚秦亮却只是说实话。 靠自己创造能发明一两样东西、便是很天分的人比如马钧。秦亮在这方面没什么天赋不过是复制已经见过的东西、难度根本不是一回事。 正文 卷二 第一百八十九章 故技重施 辞别马钧秦亮又前往隐慈管的“绢仓”。看天色这是他今天回府之前、去的最后一个地方。 天气很冷雪还没下、却是湿冷秦亮在细麻袍服里面穿了三件衣裳。 马车直接驶入院门。停下后秦亮刚走出尾门立刻见到了迎接的隐慈。隐慈道:“府君这边请。” 这座宅邸原来不是官府也无阁楼里面还有个院子、秦亮从来没进去过。他甚至连正屋也没进两次今天也是一样在隐慈的带引下、径直去了西边的厢房。 刚进门一个陌生男子便从席子上站了起来不断打量着秦亮。 秦亮转头看向隐慈。 隐慈道:“这位便是马庆原钟离县令的族子乃马县令亲近之人。” “哦。”秦亮顿时恍然。 之前秦亮与隐慈商量过最终还是决定让使者混在商队里面。好不容易才见到了马茂使者带去了秦亮的劝言劝马茂不要在吴国搞事成不了、会白白送命。 使者跟着商队回来、说马茂当时非常惊恐以为密谋已经泄|露了。其实秦亮什么都不知道完全是猜的。以前有个叫隐蕃的魏国人在吴国就干过秦亮据此猜了一下没想到马茂还真的想故技重施! 也许这就是摸仿莋案。 但这么干就能行的话孙权怎么活到了六十多岁? 隐慈道:“此乃庐江郡守秦将军。” 马庆揖拜道:“庆拜见府君。” 秦亮也回礼道:“幸会。”他又看了一眼马庆此人面瘦、皱纹多有点像苦瓜脸却取了个喜庆的名字。 马庆忽然看向隐慈迟疑道:“仆听闻过庐江郡守乃王都督之孙婿却未曾见过。” 隐慈愣了一下恍然道:“明日一早我带着阁下、去邸阁署房内。彼时府君会来邸阁听属官禀事。阁下且看看上位坐的是谁。” 马庆点头答应又向秦亮抱拳道:“还望府君勿怪。” 秦亮犹自跪坐到上位的席子上又邀请两人入座。屋子并不大无法分席三人只能围坐在一张小几案旁。 入座后秦亮才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衣裳开口道:“谨慎一些好哪会怪汝?丈母过世了仍在丧服期内。” 他接着立刻直入主题“卿回去后定要劝说马将军万勿想着兵变不可能成。前有隐蕃故事马将军是魏国人孙仲谋怎会没有防备之心?我都会这么猜测何况孙仲谋似乎是个疑心不少的人、更不容易被算计。 而且马将军那么做也没有太大作用。吴国那边是由多个大士族领兵即便马将军成功了吴国重新选个皇帝登基、就能维持局面。当年的隐蕃起兵是为预警王都督乃舍身救人。马将军却不必那么做。” “不过……”马庆欲言又止话说一半不说了。看样子另有隐情估计想确认了秦亮的身份再说。 秦亮看了他一眼继续说道:“马将军在吴国势单力薄得不到增援。不如继续潜伏在吴国内部设法把吴国的消息传回来让大魏能知己知彼。如此对国家贡献巨大将来我们必定为马将军请功马将军之功劳、绝不下于兵変且不用丢掉性命。” 当年秦亮做校事令费劲对吴蜀开展情报工作但没能涉及到两国的高层;像马茂这种情况可遇不可求需要点机缘死了确实可惜。 秦亮不是因为执着于校事府的旧事他想监视吴军的动向不仅是为了魏国边防也是为将来、做多手准备。万一形势太糟糕到时候被迫要在淮南起兵;这淮南是战略要地却也是四战之地吴军背刺盟友的习惯、不得不防! 这时马庆不置可否道:“府君不如明日再说。” 秦亮点了点头从席子上站了起来。马庆、隐慈也起身揖拜房间狭小秦亮走到他们面前很近的地方拱手道:“你们且留步明天再见。” 天色已渐渐黯淡秦亮回到了内宅东院。个子有点矮身材娇小的江离、以及玄姬的两个侍女在这里照顾秦亮的起居。 但玄姬与莫邪搬去了隔壁的西院那座原本无人居住的旧庭院、有六安城最高的望楼。 吴心则住在内宅大庭院里那里已有几十个人都是她找的手下、全是妇人女郎。起初秦亮见到那些人时无不是蓬头垢面、面露饥饿的菜色看皮肤肉色、全都出身穷苦人家。据说不是没生孩就死了夫便是父母早死、失去依靠的人。 玄姬也是为了守孝毕竟她的名分仍然是王家人。她说大嫂丧事没回去、心中很惭愧想为大嫂服丧。 不过有时候中午秦亮会回内宅五日一天的沐休、他也多半在府邸呆着还是能与玄姬见面。玄姬说能见到仲明已比以前多日不见、遥遥无期的等待要好过很多。 也许玄姬对薛夫人同样没有什么感情仍是看在王令君的情分上。莫邪和江离是令君最亲近的侍女对于庭院里发生的事、多半会告诉令君。 王令君平时对秦亮和玄姬都很好这会两人也算是听从了内心的感念。 穿着麻服的秦亮独自吃了晚饭到书房待到夜深又独自回到他与王令君住的卧房睡觉。 秦亮服丧大概已有一个多月。其实白天还好因为比较忙碌、不会多想到了晚上放松下来有时候会比较难熬。不过他以前几年都能熬过来倒不是做不到。 他在睡榻上躺了一会一时难以入眠不禁起身又拿出了郭太后的密信来看。翻译之后的纸已经烧掉了但内容他还大致记得。 文言的书信写的是相当含蓄连情意都没有直接写只是在意象中表达了一些思念之意。比如写西游园的灵芝池出水口的小溪什么水流潆洄;还有秋天时在灵芝殿久久驻足看大雁、羡大雁远飞云云。 如此含蓄委婉的言语还用了简单密码的加密。秦亮脑海中却浮现出了郭太后情绪憿动时那些露骨的片言只语、连他一个男的平时都说不出口一时间脑子还有点混乱。 已经约定好了回洛阳接令君的时候、与郭太后见面再等三个月便可相见到时候听她还会不会说溪水、大雁。 然而甄氏说得也没错次数一多、更容易出事所谓久走夜路会闯鬼、便是这个道理。只不过这回既然许诺答应了、须得再冒险一次以后确实要克制! 渐渐地诸如未涂唇角的朱唇张着、紧闭的双目等各种画面渐渐浮现在了秦亮的眼前。秦亮立刻收起了密信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尽力让自己不再胡思乱想。 其实秦亮的问题并不大他毕竟守着王令君和玄姬只等二人的丧期一过又能日夜亲近对郭太后的情意多是思念和遗憾。而郭太后在皇宫里没有别人虽然她是个很能忍耐的人、却也不知是否熬得住…… 次日一早马庆在邸阁见到了秦亮。待秦亮入署房中相见时果然从马庆口中得知了隐情。马茂以前是钟离县令已投靠了王凌他假装叛洮去吴国、乃因王凌的命令。 当年魏明帝遣隐蕃去吴国之事好像让王凌得到了灵感想故技重施的是王凌! 于是秦亮直接带着马庆骑马赶去了寿春城想劝说王凌。顺道还向王凌推荐曲辕犁和堆肥。 好在王凌在很多事上、确实很相信秦亮毕竟之前策划庐江郡守官位一事、结果又证明了秦亮的见识。于是陈说利弊之后王凌终于答应劝止马茂贸然发动兵変。 权衡利弊并不复杂马茂既然成功打入了建业官场还做外都督参与军事其作用根本不只有莿杀孙权那点事、成功率也太低。 只要建立一条情报传递线路将来吴国想对淮南发动大规模攻击的话奇袭偷袭都别想了。在吴军策划集结兵马的阶段扬州就能知情并做好准备吴国想再有芍陂之役的出其不意、已不可能。 正文 卷二 第一百九十章 夜景 秦亮在庐江郡已经过了两个冬连续两年都下了雪。 没过多久就到了除夕所有人都按照习俗在忙碌有些习俗甚至保持了两千年直到后世的世界已经完全变了样、仍旧没改变人们到了那个日子就会做特定的事。 妇人们会把灶房打扫得干干净净亲友相互馈赠礼物、团聚饮酒还会守岁。 秦亮不能饮酒但与往常一样、给兄嫂属官武将等人送了丰厚的礼物。犹记在洛阳时送礼还要向丈人借钱。而现在秦亮的财物却已比较宽裕主要来源于宫廷的盐利分账已经积攒了几年。 果然当初秦亮的预计不错真正有钱的是士族豪族。精盐利润哪怕分了几道落到秦亮手里只是小头但依旧丰厚主要以丝织品和黄金的形式兑现。庐江郡一个郡的税收除去粮食与麻布形式的田税剩下的财税、还比不上宫廷分给秦亮的钱财。 而秦亮还是食邑三百户的亭侯加上两千石的郡守俸禄、五品将军的俸禄这是个人收入、也不低。 到了晚上人们会在每个屋子都点上灯守岁熬通宵。世人对于喜庆的感受便是要把自己整得十分疲惫消耗掉所有精力似乎这样才能尽兴。 秦亮也来到了内宅后面的西院与王玄姬莫邪一起三人围坐在炉子旁边闲聊守岁。秦亮身上还穿着麻衣但三月之期只剩不到十天。 炉子上的水烧开了白汽缭绕玄姬阻止了莫邪、自己却煮茶。莫邪只得重新跪坐下来小声对秦亮道:“多谢君侯送的绢有好几种颜色呢妾还没有在除夕收到过这样的厚礼。” 秦亮笑道:“去年我送礼之时难道忘记卿了吗?” 莫邪忙改口道:“没收到过别人送的绢。” 她虽然是个侍女但平素几乎不出门养得细皮嫰肉。她的骨骼纤细、又很年轻虽然身材有点单薄但其实长得不错。若是带着莫邪去乡间那白净俊俏的形象估计很吸引目光。 但女郎确实怕比较有玄姬在旁边一对比莫邪便好像失去了光泽、显得有点普通。 哪怕玄姬不着粉黛穿着毫无修饰的白麻衣裙但那线条圆润的艳丽鹅蛋脸、宽大痲衣下隐约的美妙身段仍是十分誘人。玄姬的双瑞凤眼露出点笑意更是仿若情意绵 绵叫人如沐春风。 女郎好似都一样该有的地方都有。但又好似完全不一样便像每个人煮的茶汤、味道各不相同。 譬如王康家的妇人董氏喜欢放姜令君爱放蜂蜜。而玄姬更特别她常常会放点盐。 盐放得不多甚至不仔细尝不到咸味、却会让茶汤的味道完全不一样秦亮倒不禁想起了她另一种汤的味道。亦不知是否巧合好像饮水里放点盐、确实更能快速补充水分很适合玄姬。 玄姬先倒了一碗茶汤跪坐着双手捧到秦亮面前的案板上秦亮也伸手把住茶碗嘴上没说但动作表示了谢意。两人的手指轻轻一触玄姬便抬眼看了他一眼目光十分明亮。本来俩人已是挺熟悉了最近也经常见面不过两三个月没有亲近稍有肢体接触眼神便隐约有点微妙。 秦亮看她的脸时那细腻雪白的肌肤映着些许炉火的红光仿佛又多了几分羞意的颜色。 玄姬忙活了一阵却是接上了之前的闲话说道:“我给仲明缝制的青色深衣等仲明去除孝服的季节、正好能穿。却不知合不合身。” “我试过很合身。”秦亮点头道。不知道玄姬有多熟悉他的身体哪能不合身? 三人喝着有一丝咸味的奇怪茶汤继续有一句没一句地说话。 莫邪的瞌睡好像一直都很多以前在王家宅邸时、半夜叫她守门楼她也经常坐着打瞌睡。今晚除夕守岁莫邪也是一样刚过午夜她就开始歪斜着身体打瞌睡也不说话了。 秦亮便对玄姬道:“我们去看看夜景今晚的景色多半不一样。” 玄姬问道:“要去何处?” 秦亮指了指门外“旁边那座望楼应是六安城最高的楼。” 于是两人拿着一盏吴国产的精美青瓷油灯往望楼走去。推开下面的门里面是个厅堂。这座庭院只有莫邪一个侍女进出平素估计打扫不过来里面弥漫着一股尘味。 往上走、过了二楼之后空间就变得十分狭窄就像佛寺的塔一样。到了瞭望的高点只有一个小房间呆两个人亦显得拥挤他们只能离得很近。秦亮把油灯放在木台上刚掀开窗户一股风灌进来灯光晃了两下直接给吹灭了。 但外面的 一片灯火立刻就映入了眼帘。 “呀!”玄姬发出了惊喜的声音。 今夜各家各户都点上了灯整座城灯光成片仿若天上的银河一般甚为引人瞩目。虽然六安城不大但忽然看到如此绚烂的夜景确实很漂亮。 “不错罢?平时没有这么多灯。”秦亮道。 玄姬“嗯”了一声黯淡的光线中仍能看到她点头的动作。两人挤在一个窗户边欣赏夜色离得很近秦亮闻到了玄姬身上熟悉的清香味。 没一会玄姬便发现了什么小声说道:“忍了两个多月就剩几天时间了。唉呀有点冰。”秦亮沉声道:“只要心到了就行没必要严格遵照礼制、不过是形式而已。” 玄姬的呼吸也渐渐变化态度开始动摇“是这样吗?” 秦亮好言道:“好多人连父母去世、也是百无禁忌我们的心意早已足够表达哀痛的意思了。” 玄姬的声音断了又续“君说得好似、好似也有道理耶。”她又有点担忧道“但是在这么高的地方会不会整个府邸的人都能听到?” 秦亮道:“我慢一点这里正好有个布袋。”他说罢从袖袋里摸出了一只布袋揉成了一团。 玄姬便伸手把窗户关上了。两个穿着麻布孝服的人站在这里一起面对着关闭的窗户、确实有点怪异不过还好灯已经熄灭狭窄空间里的光线黯淡场面只有朦胧的轮廓。 良久之后秦亮不知怎地又想起了秦川中的一件小事。便是他与杨威熊寿离开道士的茅屋、返回关中路上时熊寿在一棵树干边清洗水袋的场景。 每次在好多天不近妇人之后他总是会想起那事。人的头脑确实很奇特对于有些几乎毫无意义的小事细节、反而会记得很久。 玄姬使劲撑着墙壁的手、忽然按到了木窗上“哗”地一声不慎把窗户重新掀开敞在二人的脸前。外面灯火一片的绚烂夜景顿时又映入了眼帘! 虽然周围几乎没什么声音但那夜景的绚丽、便仿佛化为了喧哗之音“嗡”地一下不断涌到耳边。佳节的情绪直到此刻似乎才达到了叫人心情极度憿动的高度。秦亮浑身绷緊瞪目看着遍地的灯火真想大喊一声、过年了! 正文 卷二 第一百九十一章 脚踏三只船 除夕一过便是正始六年干支乙丑。 正月里秦亮便惦记着下个月的出行与令君约定好的、二月初便去洛阳接她回来。当然他还约定了别的事。 但考虑到路上的时间秦亮正月下旬就得出发。因为此番去洛阳他与数十随从得坐马车去然后在洛阳买马、一人双马再骑回来顺道的事。 魏国兵屯都有一定比例的骑兵但淮南兵屯的骑兵少一些。这两年、秦亮一直在陆续少量地购置战马然后通过减免一定田税的方式、把多出来的战马散养在屯户家中。尤其是新招募的郡守部曲骑兵比例正日渐增加。 本来马匹就会不断有损耗边将想办法补充一些战马很正常。只不过庐江郡的战马、日常损耗较低因为秦亮叫人给战马装上了马蹄铁。还有铁制的双马镫也做了出来只是囤积暂时没装上马匹仍旧使用原来的布、皮马镫。 秦亮的生活还算简朴与平民相比无非能多吃点常见的猪羊肉、衣服穿得好点。但他的宫廷分利、食邑、俸禄、占有庄园等大额款项每年几乎都花了个干净有时候还想向王凌筹借。除了买马等花销他还会购买兵屯手里的余粮囤积。 正当秦亮筹划好诸事时留在洛阳的庄客张洪忽然回来了送来了令君的书信;令君带信却叫秦亮不必再来洛阳接她、因为她的阿父王广也会一路来淮南。 令君自然是好意不想让秦亮多跑一趟、来回两千余里。 王广在准备续弦的事。 秦亮与王玄姬都为薛夫人守了几个月王广自己倒不守礼了。不过王广来淮南兴许并不会马上成婚也可能会再等一段时间。 考虑到新妇是诸葛诞的次女这事多半也不是王广自己的主意可能是王凌的意思。扬州刺史诸葛诞在寿春与王凌经常能见面两人比较方便勾搭商议。 不过那诸葛诞确实把墙头草的做法、干到了极致已经不是脚踏两只船了而是脚踏三只船!求生欲简直已经满载以便全方位保证自己不落水? 诸葛诞与夏侯玄的关系非常好曾与另外两人合称“四聪”;又与司马家联姻把长女嫁给了司马懿的儿子司马伷。现在王广才刚丧妻几个月他又想把次女嫁给王广。可不就是三方下注? 想到这里秦亮忽然意识到王广要娶的新妇、应该才十几岁! 因为扬州刺史诸葛诞的长 女、嫁的是司马伷司马伷也才十几岁;诸葛诞长女多半比司马伷年龄还小一点次女当然比长女小。如此一算新妇不就只有十几岁吗? 王广都已经四十几岁的人了一嘴的大胡子。却不知十余岁的新妇看到他作何感想。 不过这年代就是这样在家族利益面前年龄差距根本不是什么问题。当年刘备娶孙权妹的时候也是五十来岁了也没影响他娶年轻妻子那还是一国之主的妹妹。 王广比当年的刘备年轻几岁何况长得其实不错只是胡子太多看起来显老。他的身材比例也很不错个子高、不胖不瘦而且腿长。 傍晚秦亮与玄姬谈起这件事时不禁提了一句“回头见面还得叫一个十几岁的人作外姑。” 玄姬却好像见怪不怪轻声道:“仲明不也不叫我姑?我也比仲明小。” 秦亮看了她一眼笑道:“姑不一样有时姑也自称妾。” 玄姬抿着朱唇瞪了他一眼。 秦亮道:“我倒无所谓。不过外姑过世令君那么伤心恐怕对此事不太高兴。令君往后应该叫诸葛氏继母、或是后母?” 玄姬轻声道:“若是不悦还可以叫假母。” 秦亮点头道:“这个称呼更有意思。” 玄姬却又道:“我只是随口一说。以令君的性子多半不会如此对待长辈。” 秦亮想起令君的模样神情顿时点头附和。 不过秦亮原计划去洛阳的事他觉得还是不能取消因为郭太后那边也有约定。 若是一开始就拒绝反而更好不给人希望、便不会有失望。已经让别人等了几个月临时再取消的话、那种失望恐怕会极大地倍增。 …… 洛阳王家宅邸令君果然很不高兴。 她来到阿母的灵堂上香又抹了几下眼泪但对王广、她并没有说什么更无歹话。 王广有自知之明观察令君时、表现得有点小心翼翼。王广也上了三炷香作拜见令君出门便急忙跟了上去。 他心里最在乎的就是亲人更何况这一对儿女是他最亲的人。令君对她阿母有那份心自然也会同样对待阿父。 王广叫住令君皱眉道:“又是这副模样有什么话、汝也不说。” 令君回应道:“我做女儿的能说阿父什么?” 王广听罢长叹一声解释道:“汝知道老幼之别我也只能听从汝祖父之意。此事我也不愿意全因迫于无奈这种事怎能反对汝外祖?只能等到去了淮南之后再劝说他让亲迎的日子、延迟到丧服期之后。” 令君听到这里神情有些改观:“阿父没骗我?” 王广正色道:“当然没有。汝阿母去世后若照我的意思、我是完全不想再娶。我有了你们续弦不过是徒增烦恼。” 令君幽幽说道:“我也不是反对阿父续弦只是阿父的服丧期未过便有新妇进门。我想起阿母便很伤心。” 王广点头道:“是这样的。何况急着再娶别人说起来也不好听。” 听到这里令君好像立刻就相信了王广的话。王广确是如此其它理由可以不信可他那句“说起来不好听”是真的。他就是这种人自己也知道。 别的话也没欺骗令君王广是真不想续弦。 不过他权衡了一下便语重心长地说道:“汝外祖都督淮南诸葛诞是刺史两家联姻有利无弊。都督与刺史若是不合相互掣肘也很麻烦当年汝外祖与满伯宁便是如此。” 令君点头道:“道理我都懂可是阿母……”说到这里她又哽咽了拿手抹了一下眼泪“我想起阿母叮嘱的话忍不住难受。” 王广看令君梨花带雨的模样这段时间身体也比以前消瘦了一些顿时也有点心疼他便叹气道:“好了我知道唉!去了淮南我一定会劝劝汝祖父至少再等一段时间。我在寿春多留几个月叫汝三叔回洛阳便是。” 父女二人沿着走廊走出门楼令君揖拜告辞要回她居住的庭院。 王广又多说了一句:“到时候见到诸葛氏最好还是不要给人脸色以免显得我们王家人刻薄。” 令君道:“我哪会如此?此事与她也没关系。” 王广这才放心点头道:“去罢。” 令君揖拜道:“阿父告辞。” 王广看了一眼她的背影犹自摇了摇头。他心道确实没想到、妻子竟然这么早就去世了。新妇的名字叫诸葛淑但不见得性情就会贤淑她太年轻、多半不如薛氏那么贤惠安静。王广想想就头疼。 正文 卷二 第一百九十二章 道别 要不了多久、秦亮便会来洛阳。郭太后反倒有点度日如年的感觉每天都没心神做别的事总是走神。 一大早皇后甄瑶就从昭阳殿来到了灵芝宮在郭太后这里哭哭啼啼。甄瑶入宫以前、没见过郭太后不过也把郭太后当作亲戚很多事都愿意与郭太后说今天是因为挨打了。 郭太后没多少心思管皇后的事便劝她:“过几年或许能好些。” 皇帝曹芳今年才到十三岁确实也只能这么劝甄皇后。 只是劝说似乎无用甄瑶仍旧可怜兮兮地抽泣道:“阿父阿母也没打过我。” 但郭太后也没有好办法自从曹芳冠礼后名义上的母子关系变得更差、有些事曹芳根本不听她的。 譬如去年郭太后在她母亲的祭日上伤心落泪曹芳连礼节性的安慰也没有、甚至冷笑了一声毫无人子之礼。今年初曹芳又到华林园去学骑马。不仅郭太后、多个大臣也劝他皇帝出行都是车驾学骑马没有用。他却不听还想继续学剑术。 这半大小子完全不知道世道险恶真当自己是明皇帝的亲儿子。郭太后越来越不想管他。 旁边的宫女也对皇后的哭诉无动于衷毕竟皇后不是第一次来。 宫女正一门心思、专心致志地盯着手里的橙子在那里往水晶杯子里挤橙汁。那水晶杯是用水晶石打磨而成制作非常费劲是很珍贵的器皿。宫女小心翼翼心无旁骛的动作神情以及昂贵的水晶杯都让那个橙子身份倍增。 不过蜀汉出产的寻常橙子也得看在什么地方、什么季节寻常的果子运到了魏国的洛阳便确实很珍贵。 橙汁从开的小孔里被挤了出来一股果汁抵着水晶杯的杯壁、击打在上面发出滋滋的声音。郭太后实在不想多听皇后的哭诉、又不好明说只得无趣地观察宫女做橙汁。忽然间郭太后想起了什么、便有点不好意思地避开了目光不过她想起的事物更有力。过了一会两只水晶杯都盛了大半杯果汁。 宫女又取来了一只木盒打开木 盒里面露出了洁白晶莹的精盐。她拿起小木勺舀了一点盐均匀地洒在了两杯橙汁的表面上。 “好了别哭了。”郭太后好言道伸手拿起一只水晶杯递给了甄瑶。 甄瑶只得接住拿着手绢默默地抹泪。 郭太后看了甄瑶一眼只得轻轻叹了一声伸手拿起了另一个剔透的水晶杯。她走到了木窗旁锦缎拽地长裙拂过一尘不染的地板。郭太后看着波光粼粼的灵芝池沉默了一会想着朝廷的情况过了一阵她终于回头看了一眼甄瑶道“且忍着罢等等看。” 这时甄瑶总算是点头答应了。 郭太后便不再多说。她把手里的水晶杯放在嘴前轻轻饮了一口虽然她的动作很端正轻缓但依旧在透明杯沿上、留下了一点浅浅的朱红唇印。 甄瑶在灵芝殿呆了一阵便离开了此地往她居住的昭阳殿而去。 郭太后也清净了些但心情依旧无法平静下来。她想得很多有时还会想也许秦亮只是为了报恩、才甘愿冒险。但事已至此情绪难以释放她已顾不得那么多。 正月底义妹甄夫人来到了灵芝殿。郭太后在害怕与煎熬期待中总算与甄夫人商量好了时间、仔细的安排。 议定的事情依旧是秦亮从后面的院子、来到作为行宫的郭家别院。 这样做就在宦官宫女、郭家人的眼皮底下看起来危险实则更好一些。即便出现意外秦亮还能找地方躲起来郭太后再怎么失势、也还有些威仪和人脉一般人不至于当着她的面、强行搜查行宫。 ……二月初秦亮如约而至。 等他终于回到了后面的院子、走出上房的门时感受与上回一样复杂强劽。后怕、侥幸等五味杂陈丝毫没有减弱。 但终究又没出事他不禁长长地松出一口气。 其实他与郭太后见面的频率很低时隔一年多才又见了一面。只不过这种事多发生一次、便多一次风险如果私情一直继续多半会败露。 郭太后似乎也意识到了事情的危险今天她对秦亮认真地说、这是最后一次相见还说了一些道别的话。从她的神情来看应该是下了决心的。郭太后不是一般的妇人极能忍耐克制她确实可能说到做到。 道别常常并不在秋季也可能在春光明媚、二月春风似剪刀的季节。 如此挺好。秦亮赶着马车离开这座院子时又回头看了一眼心道:事情便到此为止以后就只当是一段回忆。 在这个世上能与秦亮长久厮守的人大概也只有王令君与玄姬。 郭太后的事、秦亮一时间当然没有告诉王令君。事情说起来实在太复杂而且过于离奇。古人的观念大不相同王令君是真的毫不在乎男人干这种事、甚至见怪不怪否则秦亮也不会干;但妻子都不在乎、还把玄姬莫邪送给他他一个男人管那么多作甚。 只是王令君恐怕想不到秦亮在外面几乎没找别的女人、却找了皇太后殿下。 所以秦亮见面时说话很温和、凡事都顾着她的感受多般好言安慰令君丧母之痛、更是理所当然会做的事。 这两天王令君已经去除了丧服不过衣裳颜色依然很素雅人也比去年瘦了一些。 不过薛夫人已经没了活着的人总要习惯这种事。若是活得够久多半要眼睁睁地看着熟人、一个接一个地全走生老病死本就是无法抗拒的自然规律。 当秦亮这么安慰王令君时她也听得进去。有时候秦亮说话是这样或许死过一次的人总会看得开一点。 几十个随从去建春门外的马市、买好了乘马便陆续返回六安城。 秦亮身边只留了饶大山等两三个随从他在王家府邸住了几天便跟着王广的队伍一起南下、准备先同行去一趟寿春城。 现在的庐江郡、虽然也有很多事等着他但秦亮心里已不如赴任那次着急毕竟很多事都可以往后稍作拖延。上次只是因为玄姬独自在洛阳他不太放心。 正文 卷二 第一百九十三章 晚宴之暇 寿春有中城与外郭。中城又叫金城外郭则周长十几里;有芍陂渎穿外城而过实乃一座大城重镇。六安城的规模与之无法相提并论。 这次来寿春二叔三叔都出城迎接来了。队伍从外郭西门之一的沙门入内、进金城从逍遥楼下经过去了都督府。 与上回相比晚宴时几乎没有邀请宾客大致相当于家宴男女都在一起;吃饭的地方也不在邸阁前厅而在内宅中的一座大庭院。大概还是王广还处于丧服期的缘故。 扬州刺史诸葛诞却来了不知他是否属于王家的家眷毕竟女儿还没嫁。 诸葛诞的席位故意挨着王广席间二人一直相谈甚欢、不时交头接耳。白胖的诸葛诞看起来比王广还年轻常带笑脸显然对王广十分满意、或者对王广丧妻的事很满意。 多半是因为后者。毕竟王凌的四个儿子都娶了妻王广若不丧妻诸葛诞想联姻也找不到合适的人。 秦亮不禁留意到对面的王令君、一直在注意着她阿父的动静看起来心情有些复杂。 之前还在洛阳时王令君曾说她阿父续弦、可能还要半年多要等阿父去除丧服之后。但如今看来诸葛诞与王广打得火热估计等不了那么久。 这时三叔的声音道:“为仲明接风洗尘。” 秦亮转过头便伸手端起了酒杯。 三叔一嘴络腮胡但胡子还是不如王广侬密。他挺爱喝酒这会不管那么多端起酒杯又要与秦亮喝。 秦亮的酒量不行先陪三叔对饮了一杯然后便找借口道:“外舅还在丧服仆若喝个大醉只怕失态。下回三叔来六安城仆定当作陪不醉不归。” 三叔笑道:“仲明却不用服丧了。” 好在王飞枭出面道:“仲明说得有道理三弟别劝了。” 秦亮顿时对王飞枭投去感谢的目光。 三叔总算听他哥的摸着脑袋悻悻强笑了一声。 秦亮道:“三叔好意下次定不扫兴。” 晚宴上既没有歌舞也不便饮酒过多秦亮只顾吃菜吃饭筷子没放下过。很快他就吃饱了但今天他已无事可做、不好提早离席遂起身到庭院里去走走消食。 宴席就是这样时间往往很长所以席间大伙经常到处走不限于一直呆着厅堂里。 果然没一会王令君也走了出来。她看到秦亮在廊道旁边的一个亭子里便走过来揖拜。秦亮还礼道:“在寿春没什么事做明天我们就回六安罢?” 王令君点头说了声“好”接着轻声道:“晚宴之前妾去拜见了祖父祖父又陈述了联姻考虑。妾以为阿父亲迎的日子等不了太久那时我们还会来寿春这次不用久留。” 秦亮听到这里好言劝道:“诸葛将军是扬州刺史王家与之相善确有好处。外舅多半还是为了王家考虑而非不愿为外姑服丧。” “嗯。”王令君应了一声。 秦亮又转头看她的脸下意识想知道她此时的心情。 令君的神情竟然很平静。她的眼睛里隐约映着西边的余晖比之前稍微消瘦一点的清丽瓜子脸上、神情挺严肃无一丝笑意;不过因为她脖子挺拔端庄神情气质看起来好像也没有什么悲伤。 王令君也察觉了秦亮的目光转头看了他一眼:“夫君不用担心祖父所言确实有理。” 秦亮点头称是。 令君是这样的人她对关心的人自然会有各种情绪、情感但也不会太过意气用事。就像之前、秦亮死亡的消息传回洛阳令君也比其他人更沉得住气。 就在这时只见二叔王飞枭独自沿着廊道走了过来。 他还没进亭子秦亮夫妇便揖拜见礼招呼“二叔”。 王飞枭回礼却先说了一声“令君也在这里阿。” 令君知趣地说道:“我正待回厅堂与祖父说一声、要先回房了。” 秦亮却挽留道:“等下一起去。” 然后他看了一眼王飞枭道“趁太阳还未完全下山可以在外面多呆一会。我什么话都对令君说过的。” 王飞枭面露诧异脱口道:“上次在洛阳灵堂外那些话也说过?” 秦亮微笑道:“说得更多。” 王飞枭转头沉声道:“我想了许久比较赞同仲明的看法恐怕太傅不会如此坐以待毙。不过太傅与阿父相善、很早便交情不浅这些年阿父常年在外、来往少了一些却也不时有书信联络。” 秦亮不动声色道:“二叔若真认为情谊便能抵消利弊便不会再与仆谈论此事。” 王飞枭沉吟片刻看了一眼秦亮小声道:“仲明何不说得仔细一些?” 秦亮道:“谈论的话题若传了出去万一传到太傅耳中他知道我们有提防心、定会反过来更提防我们那可不是好事。” 旁边的王令君轻声道:“二叔比三叔谨慎。” 王飞枭点头道:“即便是汝外祖、二叔母我暂且也不会对他们说。” 于是秦亮道:“假如仆只是在假设推演假如二元共治的局面、并不会如此悄无声息地结束而是变成了轰轰烈烈的场面。二叔希望谁赢?” 王飞枭刚才还说王家与司马家交情不错这会圆脸上便露出了尴尬的表情“大将军当政或许要稍微好一些。” 二叔在亭子里踱了两步又沉声道“若是太傅获胜最先急的可能是兖州刺史令狐愚令狐愚多半会找汝外祖共谋大事。太傅与阿父亦会相互猜忌将来何如、实在难说。” 秦亮听到这里心道:果然二叔才是王家脑子最清醒的人我没有看错。 他便决定多说几句遂小声道:“不止如此。司马家冒险打破局面当然是想自家独掌大权。王家的势力人脉本身对司马家就是个威胁除掉王家有利无弊。 司马家与并州那边的士族交情甚厚相互依仗;但司马懿一旦离世这种交情联盟、将会变得游离不稳定。包括郭家、贾家荆豫都督王家河东并州士族是一股很大的势力甚至还有不是河东人的太尉蒋济。 除开司马家、能够把并州士族联系起来的节点便是外祖王家。司马懿只要灭掉王家便能对并州士族起到震慑、重新拉拢的效果。 再加上刚才二叔的疑虑双方都觉得令狐表叔会慌不择路产生猜忌。司马家一旦独掌大权王家处境恶化、几乎是可以完全预见的局面。” 二叔的步子愈急在面前走来走去。反而是秦亮很淡定毕竟他面对这样的情况 、也不是一年两年了根本没必要在这个时候着急。 不过王凌家的人必然也有些警觉看王飞枭的样子就知道了。只不过事情还没到眼前他们才吃不准、结果究竟会怎么样……不然怎会有不见棺材不落泪的说法呢? 王飞枭看向秦亮道:“至少道理说得通。汝外祖、外舅都认为仲明有谋略果不出其然仲明如此推测、是什么时候的事?” 秦亮可不只是推测、还有后世的知识故而语气很肯定:“仆出仕之前就想到了所以何晏先派人征辟仆根本不想出山。可是后来与仲长氏发生龃龉、长兄被抓进了监牢迫不得已、仆才入大将军府为掾。因为那时除了大将军没人愿意征辟。仆只得走一步、看一步。” 王飞枭沉吟片刻又看了一眼侄女“令君确实知书达礼贤淑大方。” 令君有点不好意思轻声道“哪有叔父这样说自家人?” 王飞枭没回应想了想道:“大将军府一定会败?” 当初王令君也这么问显然曹爽的实力、大家都很认可。 秦亮低声道:“大将军府胜率不大主要是几个主事者的问题。回顾一番伐蜀之役不管从哪方面看都是漏洞百出。比如郭将军投靠了司马家专坑大将军仆知道、大将军府那么多人却不知道。” 王飞枭愣了一下又点头道:“姑父与司马懿私交确实也不错。” 秦亮接着说:“大将军府不发动伐蜀之役还好说不定司马懿心里还有点虚这么一搞反倒鼓励了司马懿。朝中二元共治将如何结束、恐怕绝不会善了。” 王飞枭沉默了一会神情有点犹豫:“汝外祖掌握全局仲明之言是否先告诉他?” 秦亮却摇头道:“我觉得还可以再等等。 二叔身边的人简单一些但外祖周围有很多门客部将谋士之类的人谨防泄露。此事尚在密议阶段、不能让更多人知道了少一个人知情、便少一分风险。 绝生死存亡的关头、很多人都靠不住根本没必要参与预谋决策。只有我们几个自家人生死绑在一起才不会出卖彼此。” 本来就在权衡的王飞枭顿时点头道:“言之有理便依仲明之言。三弟那里也先不说了三弟平时还好不过嗜酒、只怕喝醉了说漏。”他看了一眼令君“还有长兄常年在洛阳暂且也最好不说。” 秦亮道:“二叔所虑甚是。” 就在这时只见厅堂侧后门里走出来了两个人正是王广与诸葛诞。 王飞枭道:“以后有机会再谈我过去打个招呼。” 秦亮揖拜道:“我们与外祖、外舅拜别之后也要回房歇息了。后会有期二叔。” 王飞枭向二人回礼。 片刻后王令君便小声道:“对祖父也不愿告知君却让妾旁听?” 秦亮笑道:“若是连你们都靠不住那我躺着等死好了挣扎下去也没什么意思。” 王令君抿着嘴唇抬头看了他一眼。 秦亮转头回应她的目光时正面向西边。太阳下山后天地间的景象已迅速黯淡下来天边的云上却还有一片残存的亮光。明明是大晴天此时的意象却仿佛有点诡异。 正文 卷二 第一百九十四章 取舍 秦亮离开洛阳还不到一个月郭氏却发现、她可能怀上了! 午膳刚过郭氏心头便再次涌上了一阵呕吐感各种反应已不是第一次出现。但此时旁边有宫女在收拾小木案还有宫女端着茶汤上来好几个人在周围;郭太后愣是忍住了没表现出来。 她默默地从筵席上起身向阁楼上走去。 症状当然不止于此本该十余天前就有的月事没来她这阵子还感觉很容易疲惫心口那里的感觉也很奇怪。郭太后当然不能找御医来诊断、肚子也看不出来然而症状确实很像怀孕。 秦亮还曾提起他身体可能有点问题极不容易让妇人怀孕;当初甄氏也说她的办法可以避免风险。结果还是怀上了? 问题或许在时间这次秦亮回洛阳的日子、正好在郭太后的两次月事之间。也可能是次数郭太后本来决定不见面了、最后一回见面难免如此。但现在才去想缘由已是无用。 郭太后来到寝宫声称要午睡先屏退了左右。她却没到榻上而是跪坐在了镜台前然后轻轻拉开衣带把哅襟敞开对着铜镜仔细观察着。过了一会她才重新拉拢衣衫蹙眉跪坐在原地。 这可怎么办?郭太后的心里有点懵各种纷乱的思绪仿佛已经挤满心头又仿佛一片空白、抓不住一点线索。 但是乱糟糟的心里竟然暗藏着一丝难以克制的喜悦!那喜悦毫无理智、不管她的处境只顾在郭太后的身体里游荡。 郭太后的父母双亡、没有兄弟姐妹全家就剩她一个还有个妹妹甄氏、却只是先父收养的养女。当今皇帝曹芳是她的养子但不是亲生的、当然不一样她一想到曹芳的表现就来气。 因此郭太后其实一直都很想生孩子想有个亲近的人。不过她已经三十余岁且是守寡的皇太后殿下哪能再生养?现在却忽然好像怀上了感受自是复杂。 她伸手轻轻抚摸着自己仍旧平滑的小腹眼睛里不禁露出了些许爱怜之色。 但只要等肚子大了起来这事怎么瞒住朝臣们?宫里的眼线不止来源于一家这么明显的事持续好几个月不可能悄无声息。 寡妇、太后、怀孕。郭太后想到这些说辞自己也感觉脸上发烫。 当天晚上郭太后又做了个噩梦、梦境与以前那次差不多。她正以难堪的姿态伏在榻上做出御医诊脉般的样子忽然一群人就闯了进来有很多熟悉的面孔。她最隠私而无颜的一面就这样暴露在了众目睽睽之下!她顿时想找个地缝藏进去。 郭太后惊醒过来发现发梢都已被汉水浸润了心头的恐慌久久无法平息。 及至上午甄夫人来到了灵芝殿。郭太后把她带到阁楼上稍微犹豫了一下还是把事情给甄氏说了。 甄氏当然十分震惊。她跪坐在那里、好一会没动弹整个人好像被定住了似的。 不知过了多久甄氏才摇着头、沉声问道:“你们是不是一时兴起没有避免危险?” 郭太后在义妹面前顾不得羞意只得小声道:“只有那次、仲明藏在坐塌下面根本没有机会避免但那是前年的事了、怎么可能现在才出现症状?”她看了甄氏一眼又悄悄说道“总不会吃东西也会怀上罢?” 甄氏的神情变幻不定看了一眼郭太后纤细的腰身眼神还有点疑惑。于是郭太后只能把她叫到小屋里红着脸廠开深衣、让甄氏看身体的变化她并没有生病有些地方不会无缘无故地发生改变。郭太后又解释自己这阵子的反应除了怀孕的原因、确实无法解释。 顿时甄氏也说出了一句郭太后的心里话:“这可怎么办?” 郭太后一边系着衣带一边垂着眼睛说不出话来。 甄氏沉声道:“孩儿必定是仲明的。” 郭太后瞪了她一眼:“难道还能有别人?” 甄氏又道:“此事得尽快告诉仲明他作的孽让他想办法。” 郭太后叹了一声点头道:“他一个郡守能有什么办法?不过他是孩儿的阿父应该告诉他。” 甄氏想了想又道:“最好是想办法打掉。” 郭太后不置可否但她心里也清楚这也是一种可行的办法、甚至可能是最好的选择。 果然甄氏悄悄说道:“我知道有种凉药方子、可以打掉孩子。姐可能要遭点罪但如此便能防止被人发现神不知鬼不觉总比公诸于天下要好。” 郭太后沉吟道:“听说服凉药打掉之后以后也怀不上了。” 甄氏皱眉道:“先帝早已驾崩姐是皇太后殿下、都三十余岁了还想坏什么?” 郭太后尴尬地点头道:“是这个道理我心里很慌也糊涂。” 她的心里确实是一团乱麻无法再找回平时的镇定从容。郭太后是个很能忍耐克制的人但胆子并不大一向谨小慎微的忽然遇到这样的人确实很难下定决心。 甄氏的目光在郭太后脸上徘徊沉声道:“姐是不是很想要个孩子?” 郭太后把修长的手放在小腹上轻声叹道:“只是舍不得但实在没有什么好办法。” 甄氏想了想道:“两三个月内应该看不出来不过先尽早告诉仲明罢。” 于是郭太后点了点头起身走到书房里、找到了几卷自己抄写的书便开始在纸上写密信。封好信封她才走出书房把信交给甄氏又有点不放心地问道:“怎么送信?” 甄氏道:“姐与仲明不都说过此事要谨慎。只能我亲自跑一趟庐江郡。” 郭太后问道:“通过关津时、会有人盘问查验妹一个妇人独行怎么说?” 甄氏小声道:“姐是不是忘了我是道士、自然有办法避开盘问另外得伪造一份过所以防万一。过所看不出真假的、主要是为了防止不识字的附农屯民逃跑对我们这种人几乎没用关津的佐吏兵卒对骑马的人不会多问。何况一过洛河南下不用走关津我也能找到路。” 郭太后忧心忡忡地说道:“妹定要谨慎小心。” 甄氏道:“我知道了。” 待甄氏离开灵芝宮后郭太后犹自坐在阁楼上心里仍是一团乱麻。人便是如此好像什么都想要有了尊荣的地位、锦衣玉食又想要孩子和亲情。不过无论是谁大概总有必须取舍的时候。 正文 卷二 第一百九十五章 草率的中午 三月底秦亮听到隐慈禀报有个不愿露面的女道士想见他。 初时秦亮还以为、陆师母又来了等他来到“绢仓”的一间厢房时才发现没猜对。身穿道袍的妇人把斗笠轻轻往上一掀、虽然脸上还蒙着黑纱、只露出对眼睛但秦亮立刻认出了她是甄夫人。 他转头看了一眼便把木门掩上沉声问道:“夫人怎会来庐江郡?独自来的?” 甄氏一脸委屈脸色很差。秦亮一看她的模样便心里“咯噔”一声预感出了什么事。 果然甄氏走到他跟前低声说道:“我自己来的。殿下怀上了。” 秦亮顿时怔在原地。又见甄氏拿出了一个信封他便伸手接过来、看了一眼放进袖袋多半是密信、需要回府才能知道内容。 一时间他几乎还没回过神来。毕竟是大魏朝的皇太后殿下这个消息确实有点荒诞。 那种避妘方法确实不是很保险。不过秦亮与王令君、玄姬亲近的时候都曾多次没有任何保护照样没有怀上他原以为自己身体有问题。没想到终于还是怀上了而且居然是郭太后! 秦亮稍微往下一推演便意识到事情好像挺严重。 但或许因为、这几年秦亮总是在练习掩盖自己的情绪此刻他的脸上竟然没什么反应。 当然他也不能胡乱惊叹、说出怎么会怀孕之类的话叫人听着好像不想负责一样。郭太后深居皇宫除了秦亮还能有谁? 甄氏见秦亮不吭声又悄悄说道:“妾离开洛阳之前又去了一趟皇宫当时殿下已是第二个月没来月事了还有别的反应。妾也希望是误会但看起来恐怕错不了。” 秦亮踱了两步不管怎样、现在自己是什么感受并不重要出了事便得先想办法收拾。他想了一会点头道:“我必须得去洛阳一趟。此地不便多说我先为夫人找个地方歇息。” 甄氏便戴上了斗笠二人走出厢房径直上了秦亮的马车。吴心赶着车把他们带到了上次陆师母住的地方。秦亮本来猜测是陆师母不过换作甄氏也是一样安顿。 两人到了郡府西侧的旧院子里又商量了许久。甄氏看起来十分烦恼、倒是很正常的事这事她脱不了干系。不过起初若非甄氏从中牵线身居皇宫的郭太后、根本不可能与秦亮有什么歼情。 甄氏问了几次“该怎办”秦亮遂临时想了个办法。他还来不及深思熟虑只是凭直觉、暂时做了个谋划。 天黑后秦亮才回到郡府。他准备了两天然后与甄氏一起、仓促骑马离开了六安城。 事情一时说不太清楚临走前、秦亮只得对王令君玄姬说有点事要办等回来之后再与她们解释…… 今年春天都还没完全过去从淮南到洛阳这条路、秦亮却已是第二次踏足。 可能还是因为秦亮年轻、而且道路很宽敞平坦要说多累确实谈不上。骑马确实要费点力但几百公里路、分作几天走中间要休息多次其实感觉也就那样。 数日后到达洛阳甄氏先去换了马车 二人才进城。秦亮在大魏国内活动、倒没啥阻碍他就是太守诸如过所之类的竹简、他自己随便写。这回他装作是送紧急公文的信使在信筒背囊的泥封上盖了印章、沾一根羽毛那些关津的佐吏问也没问一句。 秦亮也不住在乐津里的秦家院子他先准备了一些熟食麦饼便去了吴心的宅子在那里落脚。甄氏则进宫去送信联络。 轻车熟路的见面方式临时都不用另外想办法。 事情仿佛又回到了原点这回郭太后就像初次见面一样、理由是回娘家供奉祭祀季节物产祭祀完后到行宫小憩。 秦亮则按照约定的时间临近中午时赶到后面的别院。 初夏的中午照样有蛙虫的鸣唱天气晴朗好像一切都很普通寻常。既没有风雨雷电的天气也没有喧嚣复杂的景色就是秦亮一个人简单地进了一座院子。 他心中压抑着担忧仍能感受到危险一颗心是提着的生怕出现意外。可是如此平静普通的过程连他自己也不禁怀疑、事情是不是做得太草率了? 兴许并不草率毕竟他之前一直很谨慎小心。到了关键时刻事情反而变得简单了。 有时候决定一件重要事情的时间、确实就是一瞬间而已后面商量再多、都是在为决定找理由。不用怀疑人遇事后的第一个念头、往往就是对的! 秦亮走进了那间上房四下看了一圈。 房间看起来、比以前更加冷清因为帷幔、布垫、被褥等丝织品损坏后早已被秦亮拿去丢掉了现在这里空落落的只剩一些木家具。完全是一副无人居住的荒废气息空气中的腐朽尘味依旧如故。 他打开了地道入口见几案前还有张席子干脆拿起席子扫了一下木案、直接坐在了案上。 秦亮右手放在额头上搓了几下口中发出“呼”的一个声音又将手放在下巴上无意识地揉捏着。 不知道为什么他在大魏国这些年、总是在干提心吊胆的事几乎就没安生过。 前世他操劳是操劳、可哪里会有这种刀口舔血般的事?但以前他也做不了郡守、这么大的官人在乱世富贵险中求或许这就是必须要经历的过程? 就在这时地道里发出了微弱的窸窸窣窣声响。秦亮沉住气瞪眼看着出口。 过了一会地上先是出现了乌黑清秀的鬓发接着是如脂似瓷般的雪白肌肤、直到那略尖的秀气下巴也露了出来。郭太后探出脸时两人对视了一眼。 位置有点奇怪加上这不透光的陈旧古朴屋子、像废墟一般阴暗忽然在地上出现了极其漂亮的美女头部、反而叫人觉得有点诡异。 郭太后已经换过了衣裳她慢慢爬上地面便与秦亮相互打量着。接着甄氏也提着一个包袱上来了。 郭太后循着秦亮的目光、低头看了一眼她伸手放在柔韧的纤腰上轻声道:“还看不出来。” 秦亮道:“事不宜迟请殿下移驾走罢。” 郭太后愣了一下:“就这么走?” 秦亮脱口道:“不然还要与谁道别吗?”他觉得自己失言接着又道“事情何去何从臣在密信中写明了的。” 甄氏提起包袱道:“殿下换下来的东西都带着。” 郭太后的步履徘徊:“我还没答应。今天见面本想再商议一下有没有更好的办法?” 秦亮用斩钉截铁的肯定语气、沉声道:“没有别的办法了。什么凉药根本不可靠极可能一尸两命!” 郭太后的神情复杂盯着秦亮道:“卿的胆子是真大。” 秦亮道:“我的胆子不大但凡事总得下决定必然好过什么也不做、坐以待毙。” 这时郭太后的眼睛里、已笼罩上了恐慌的神色“可是我十来岁就进了宫出去后不知道该怎么办会被抓回去吗?还有郭家人怎么办?” 郭太后的声音很异样已没有了朝堂上的庄重威严。 秦亮理解她的心情。放弃以前的所有面对未知的未来;对未知的恐惧是人的本能而已何况郭太后的胆子有时候确实挺小。 但他仍旧说道:“也总好过、吃药吃死了人。” 郭太后看向甄氏。 甄氏顫声道:“殿下怀孕之事一旦被人知道朝臣必定会怀疑到我头上要把我抓去拷打、逼问孩子的阿父是谁。我可没吃过那种苦头!”她用力地摇头。 这个地方实在不宜久留每过去一弹指、秦亮都觉得随时有风险。此刻他顾不得那么多了便从怀里拿出了麻绳说道:“请殿下恕罪。”又向甄氏递了个眼色。 “你们要做什么?”郭太后沉声道。但她本来就很犹豫、只是一时没下定决心所以挣扎很无力。 前世的妻子教过秦亮不少东西、还找了些视频给他看所以秦亮系绳子也有一手。当初挖地道的时候秦亮给王康等人的头套上系花扣时、便很有技巧。 很快郭太后便被绑住了动弹不得她挣扎时只会勒住特定的部位、并不会伤到她。 郭太后小声道:“快放开我。” 秦亮道:“得罪了一会就为殿下松绑回头臣再向殿下赔罪。” 他直接拿出了一团布塞到了她的嘴里然后把布两边的绳子系在她的脑后。他与甄氏便直接拉着郭太后、出了上房然后把郭太后拽上了马车尾门。郭太后的衣裙本来有点宽松却被绳子巧妙地一系身段反倒露出了很誘人的轮廓线条。秦亮忙把不合时宜的心情克制住毕竟今天他不是为了幽会。 甄氏将包袱丢到车厢里来到了马车前方。她把蓑衣斗笠穿戴好在前面问道:“可以走了吗?” 秦亮道:“我去开院门。” 他下车后稍微驻足又转头看了一眼那间上房。 秦亮与郭太后在这里只私会了三四次但地道是他安排挖的其实他已经来过很多次、对这里是相当熟悉。 他想了想没有东西落下心里又不禁感慨了一句:这下是真的不会再回来了。 正文 卷二 第一百九十六章 蓄谋已久 司马师心道:这事若非曹爽的人所为我把这辆马车嚼着吃了! 但此时、他只能在马车上呆着正从车窗观望着远处人来人往的光景不太方便直接在人前露面。 过了一会竟然有不长眼的兵卒上来盘问。马车外随从的声音道:“去去!该干啥去干啥。” 兵卒道:“瞧瞧马车上有什么。” 随从恼道:“饭吃太饱蒙心回去瞧你嬢滚!” 就在这时一个年轻人上来解了围招呼兵卒离开接着年轻人便径直从尾门上了马车。来人正是廷尉高柔的族子高珣。 高珣拱手道:“拜见将军。” 司马师回礼直接问道:“子玉查到了什么?” 高珣道:“殿下当然不可能插翅而飞有地道、通往后面的院子。” 司马师看着他的脸不语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高珣便道:“院子是殿下义妹甄氏置产仆等正在找那院子以前的主人。另外问了殿下的随从除了甄氏、所有人都还在。”他接着降低声音小声道“随从头目、中宫谒者令张欢似乎是投靠了大将军府的人廷尉一时没敢轻举妄动。” 司马师轻轻点头。 高珣继续道:“廷尉府派人去了各城门严查出城之人尤其是妇人。但要关闭城门搜查尚需等待上奏、得到诏令之后。郭立、甄德父子高廷尉也劝诫他们暂时不要离开洛阳。” 司马师欲等众人走了之后再亲自去看那院子和地道但此时他终于忍不住问道:“地道是什么样子?” 高珣想了想道:“两座院子的围墙挨着就隔了一条巷子。地道两个出口都靠近后墙几乎仅容一人弯腰通过。前面的口子在木地板下面内垫夯土;以至那些宦官好一阵也没找到后来掀开了大片木板才发现其中蹊跷。此乃蓄谋为之。” 司马师道:“子玉回去继续查验。” 高珣揖拜告辞。 司马师等他下车便对前面说道:“回太傅府。” 一行人来到皇宫东南边的太傅府司马师走进了邸阁下面的券室然后推开一道小门。狭窄的房间内果然孙资刘放都在阿父也坐在上位。 司马师进来关上门四个人挤在一张几筵周围房间顿时显得有点拥挤。 司马师向三人揖拜除了阿父两个守中书省的大臣都起身还礼。 先把情况详细说了一遍司马师便道:“此事是蓄谋已久的阴谋廷尉已在洛阳各城门设卡但殿下可能已经不在洛阳城内。随行的宦官宫女都在只有殿下身边的甄氏不见了人廷尉接下来会查甄氏结交之人。但据说那甄氏是个生性放蕩的寡妇有很多奸夫和男女密友查起来、涉事之人会非常庞杂。” 刘放道:“明摆着的事不就是何晏、邓飏、丁谧之辈?” 孙资点头表示赞同。 守了几十年机要、见过各种阴谋的刘放接着道:“这么大的事背后必有人物撑腰除了曹爽那边的人、还能有谁?”他接着又神情复杂道“不过掳走殿下这种事真是闻所未闻太离奇了!” 司马师冷笑道:“爽府那些人不可以常理度之什么奇事干不出来?像去年的事两人一起与臧艾的姨娘同房不是何晏与邓飏、而是何晏之子与邓飏。 去年那几个人就在悄悄密议怎么把殿下赶出皇宫。起初我还以为、他们只想把殿下迁到西南边的永宁宫着实想不到、他们会干出这种事来。” 孙资皱眉道:“事情做得悄无声息宦官里有没有内应?” 司马师道:“中宫谒者令张欢就是爽府的人但廷尉暂且没敢动他。里面也有一个我们的人我派人去问了他。说是行宫卧房内一个多时辰没动静然后有人去奏事、才发现蹊跷。” 孙资不动声色道:“郭家的人靠得住?” 一时间几个人没吭声因为郭家与司马师关系不错。 这时中书监刘放淡淡地说道:“若甄氏是内应趁殿下睡着、放歹人入内打晕殿下就能掳走。” 司马师又是灵光一闪脱口道:“殿下一定是 被掳走的吗?” 孙资刘放二人都愣了一下刘放问道:“何意?殿下会自愿离开皇宫?” 刚才沉默的司马懿开口道:“刘子弃说的不错应是被人所掳。殿下去了永宁宫也是皇太后。她不是皇后皇帝也不能夺走他的名位。殿下进宫二十年她是什么样的人我们还不知道?” 司马师想了一下立刻呼出一口气点头道:“阿父所言甚是。”他又沉吟道“爽府密议将殿下迁出皇宫如此一来、诏令可全凭爽府之意;但他们为何还要冒天下之大不韪将殿下径直掳走……甚至杀害?” 小小的密室内忽然就安静了下来气氛仿佛凝固了一般。大伙的神色也渐渐更加凝重。 人们暗自狐疑的情况总得有人出来挑明司马师终于干脆说道:“爽府有人警觉担心我们会突然发动什么密谋所以先把殿下藏起来或除掉让我们没有名分?” 孙资与刘放面面相觑一时说不出话。 司马懿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确实更镇定一些他说道:“以曹爽的胆量此事不一定是他所为。不过爽府倒有几个人胆子大做事乖张离奇诸事不经深思熟虑、且不顾后果确有可能。” 司马师忍耐着怒气沉声道:“如果曹昭伯真不知情那人却把我们害惨了!曹昭伯必会怀疑、此事是我们干的。” 此时司马懿脸上的皱纹几乎都聚到了一起恐怕他之前就想到了这一点。 这是一个相互猜忌的过程。如果事情不是曹爽干的、甚至曹爽自己也不知道那他就会猜忌首先怀疑的对象多半不是他们自己人、而是司马家! 理由很简单:司马家想把殿下“保护”起来因为司马家不知道爽府会对殿下做什么、殿下会不会暴毙?殿下万一暴毙皇帝又在爽府手里那司马家便很难在洛阳做什么事了。 四人沉默了许久这次司马师却没有忙着要走。哪怕有一段时间不说话他也呆在原地耗着。 良久后司马懿忽然道:“我身体不太好手脚已有些不听使唤大郎来扶我。” 正文 卷二 第一百九十七章 廷尉不读法 晴天白日朗朗乾坤之下大魏的皇太后殿下、在都城中被人掳走? 大司农桓范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一度以为自己听错了发出了“安”的疑问声音使得禀事者又重新说了一遍。 桓范立刻出门正要去大将军府却又临时决定、绕道先去一趟廷尉府。 此时日已西斜初夏时节、天气一片晴朗。城中却平白无故起了一阵大风飞沙走石、树叶杂物乱飞桓范刚探出头去看便被吹了一脸泥沙。他“呸呸”地吐了几口骂道:“妖风!” 国之将亡必有妖孽!简直是什么奇事都能发生。 来到廷尉高柔倒是有礼节亲自接待了桓范还讲了一下案件的大致情况。虽然各为其主不过两人都是掌控一面大权的人物彼此表面上还过得去。 高柔已经下令逮捕了一批人。桓范不太懂刑律但他还是细看了一下逮捕之人的名单、问了几句话。 有关系的人并没有抓譬如郭立父子。连随行殿下的宦官宫女也没全抓里面的人多半也有来历。如此短时间内、倒是逮捕了一些关联不大的人。 事情表面上看起来很简单并没有妖孽就是挖地道、通往殿下在郭家宅邸旁边设的行宫然后把人掳走了。 但地道并不好挖、特别是在洛阳想神不知鬼不觉地挖地道需要大量时间;要掳的人又是皇太后殿下事态严重。若非幕后有大人物干不成这样的事也不可能有如此熊心豹胆! 何况殿下的义妹甄氏也不见了可能是内应。能长期收买、或威逼甄氏这样的贵妇能是一般人物? 高柔又带着桓范到监牢去看那些被逮捕的人。 阴气颇重的地牢里、弥漫着臭味桓范刚从太阳底下来到这种地方顿感不适。 这时高柔叫人打开一道门里面正在拷问一个犯人桓范不想走进去、便只在门外站了一会。 “拜见府君。”佐吏上前揖拜。 高柔道:“继续审问。” 于是佐吏拿起了一卷简牍对趴在一张案上的犯人道:“去年九月汝在人前所言之事。甄夫人来买绢汝趁旁下无人便告诉她、汝那里很大。甄夫人媚声曰不看怎知?汝二人遂躲于茅厕内行雲雨之事。” 后面竟然开始说详细过程言辞污秽、不堪入耳。 桓范听得难堪与高柔对视了一眼。高柔道:“那甄氏与多人有通歼。据报不分男女只因妇人很少把歼情说出来、一时才没查到。” 桓范寻思自己也管不了廷尉府只得在心里暗骂:入你嬢这都在审些什 么? 不去审郭立父子审这些不相干的人?不过想想高柔这人、确实不会去审郭立更不会让司马家沾上关系。 但是这种事不是司马家干的;却是甄氏与一些贩夫走卒勾结、便敢掳走皇太后殿下? 荒诞可笑! 高柔却一本正经道:“此事的关键便是甄氏。只要把甄氏结交来往的人逐一审问查明后面的关系便能揪出幕后贼首!” 桓范也不客气了转头看着高柔“哼哼”冷笑了一声。 高柔愣了一下沉声道:“我知道诸公都在推测但刑律须得人证物证、过程清楚。在此之前只有揣测并不足以论罪。” 桓范不置可否心道:平常的案情是这么回事。可现在汝完全排除了司马家、郭家却在我面前讲这些当我三岁孩童? 在廷尉府耽搁了一阵桓范也不想多说离开后、便直奔城东北的大将军府。 桓范来到了邸阁后面、一处房屋台基下面的券洞中心说这地方议事倒也密闭一些。不料他刚被人带下去迎面就扑来脂粉香气、夹杂着些许奇怪的婬靡奇怪臭味。大将军等人聚在这地方、平时不知道干了些什么但似乎不是为了议事。 果然好几个人早就到了见到桓范进来他们暂且停止了议论。 肥胖的曹爽没有跪坐、而是坐在了一把小胡床上姿势看上去有点奇怪像在蹲茅坑。 桓范上前揖拜后便到旁边入席。他的目光立刻从七八个人脸上扫过多看了两眼何晏目光便停留在邓飏苍白的脸上。 邓飏顿时笑了“嗤”地从舌尖与牙缝里发出声音发出中气不足的懒洋声音道:“大司农看我做甚不会怀疑是我干的罢?” 桓范想了想道:“嫌疑最大者还是太傅府的人。太傅府通过郭立、甄德父子最容易指使寡妇甄氏。” 邓飏笑道:“大司农可是说了句公道话。我能干那种事?找死也不是那么找的。” 他接着大声道:“还什么嫌疑就是司马懿!先前我们都推论好了。这事不是他们干的我叫他一百声父!” 稀疏八字胡的丁谧抬起头看向坐在上位、正沉默不语的曹爽拱手道:“现在最要紧的事是立刻上奏陛下把廷尉给换了!” 邓飏马上附和道:“对早点让高柔滚说不定还能留下些蛛丝马迹。查明了司马懿干的事别往我们身上泼脏水!” 桓范却沉吟道:“恐怕还是迟了。除非事情不是太傅府所为不然就是这几天时间有什么痕迹不能抹去、什么人不能杀?他们对皇太后殿下都敢掳走杀 几个人算什么?” 八字胡丁谧又道:“还是先换人赶快给高柔安排个三公之位让他高高兴兴走人。卢毓怎么样?” 与卢毓有亲戚关系的何晏、却最先反对:“还不如陈本。” 桓范道:“陈本有才华、识大体但从来不做具体的小事完全不读律法文书对于诸事庞杂的刑律之事恐不擅长。” 邓飏不以为然道:“擅不擅长刑律要看擅长谁的刑律不是太傅府的人就行了。” 桓范想到高柔的干法不再反对并微微点了一下头。 曹爽见状终于开口道:“善明日在朝堂上便说此事。” 桓范想了想又忍不住说道:“知道为何别人会说、事情乃邓玄茂等人所为吗?你们去年密议、怎么对付皇太后殿下别人转头就知道了。大将军府有些人早已被收买!” 他越说越气遂看向曹爽道:“大将军孙谦为何还在府中带兵?” 曹爽皱眉道:“若因几句捕风捉影的话便去怀疑他还有人能用吗?” 桓范道:“不是怀疑应该直接杀掉!非常时候宁可错杀不可放过以震慑猖獗的贼子奸细!” 邓飏顿时又露出了那玩世不恭的笑容“别人还怀疑我背叛大将军、瞒着大将军干歹事大司农不会在后背劝说罢?让大将军直接杀我。” 桓范心里恼怒冷冷盯着邓飏道:“汝即便想投靠别人别人要吗?” 邓飏吵架时也不太严肃冷笑道:“桓元则是在替我说话还是在骂我?” 曹爽立刻抬起手道:“好了好了每次都要吵!” 桓范遂不再理会邓飏目光又看向何晏。寻思这何晏与司马懿在文章立意方面都提倡“孝治天下”俩人虽无甚来往但亦有几分心灵相通。 但桓范想了想何晏曾在品评司马师时、给了差评大意就是司马师只会干小事、却没有深远的才能人品也不行属于无才无德之辈。所以何晏好像不太可能与司马家暗通款曲。 于是桓范没说什么只对曹爽道:“大将军喜爱狩猎仆也不多劝说。不过大将军与领军将军(曹羲)切不可同时出城无论何时、都应有一人留守洛阳。否则司马懿夺了宫门把城门一关大将军等如何回来?” 曹爽点头道:“元则言之有理我知道了。” 桓范不顾啰嗦仍苦口婆心地继续劝道:“太傅府的人已经丧心病狂了!什么都干得出来再干出任何事、都不算意外往后大将军千万要小心!” 正文 卷二 第一百九十八章 细雨六安 秦亮等赶车进入六安城时已是十天之后。 天下正下着绵密的小雨雨点又细又密远远看去城池中的景物、就像笼罩在大雾中。风一吹那茫茫的雨幕在空中飘荡如同是一阵阵白烟缭绕似的。 郭太后等二人并未立刻进郡府天还没黑秦亮暂时把她们安顿在了郡府西北的一座小院里。 郡府有四座角楼但六安城几乎没有流动人口、人员还是比较简单以前秦亮没有在北面的两座角楼上布置岗哨士卒。不过他把郡府后面的宅子全部征用了、以作官用实际上全都空着。 郭太后等此时逗留的宅子便位于郡府后面。隔着一条大街郡府的角楼在绵密的雨幕中、看起来有些模糊意象仿佛变成了另一种别样的风格。 秦亮换好官服便暂别二人、打算回郡府做些准备。 他赶车来到绢仓附近换作步行去找隐慈赶车。否则郡守亲自赶车进去会显得有点奇怪。 隐慈见面后便道:“仆有要事、正欲见府君王无疾(王康)说府君出城了有什么事可与他商议。仆寻思还是等两日、府君回城再说。” 秦亮道:“去邸阁谈。” 于是隐慈把马车赶进了郡府二人下车进前厅庭院沿着走廊往里走、上了高高的台基。秦亮并不去前厅他向见礼的属官佐吏点头回应便带着隐慈去了一侧的署房内。 秦亮在庐江郡做太守一两年经常都是这样平时看不到人、多半在外面巡视安排具体事务回来的时间很晚马车直接就去了内宅。有时候他长达一两个月、不在前厅与属官见面议事大家早已习以为常。 隐慈这时伸手进怀里拿出一只细竹筒来然后从里面抽出了一卷纸双手递过来。 秦亮展开看了一下抬头问道:“校事府朱登的信?” 隐慈点头道:“仆无法常去洛阳与他见面便告诉他若是洛阳发生了什么事、便写书信送过来。” 秦亮问道:“谁送的信?” 隐慈道:“黄远。” 秦亮一时间没想起黄远是谁片刻后才想起。幸好黄远的名字 、是秦亮给取的所以他才有印象。 黄远便是管洛河南岸庄园的庄客是个目不识丁的壮汉。秦亮一下子记起后还想起了那壮汉说别人叫他阿黄、狗子斗大的字只识两箩筐。所以秦亮才取了个名字。 隐慈的声音道:“此人似乎挺忠心。有一次仆回洛阳时去了府君在乐津里的院子不料正好有人开门进来。仆不知来人是谁便先躲到了柜子后面。 来人正是黄远和他的妇人。他叫妇人打扫房屋自己要去检查瓦顶是否漏雨还对妇人说了许多话大概是府君对他一家有恩、感恩戴德之类的;又说王康饶崇也是庄客却做了官他只消先做一些能做的事将来也能为府君效力。 彼时院子里没住人黄远不知仆躲着他对自家妇人说的话、多半是真话。看他的模样也不是奸诈之辈故仆以为、此人应该靠得住。仆便给他安排了个差事若是朱登送信去了庄园则叫黄远送到六安来。” 秦亮想了一下黄远一家的底细很清楚、从上辈人就是附农本来就没什么问题。而且秦亮做过校事令找校事官打听点洛阳的公开消息也不是啥了不得的事。 他便点头认可了此事。 隐慈接着迫不及待地自己沉声道:“皇太后殿下被人掳走了!” 秦亮只得故作有点吃惊的样子不禁看了隐慈一眼。 传递消息的黄远、多半是骑马而来竟然比秦亮等人先到六安。 隐慈又道:“现在还不知干这事的究竟是大将军府、还是太傅府。” 秦亮默默地先把书信大致看了一遍。殿下被掳走的消息、对他来说没有什么用因为事情就是他干的。 但书信里还是写了一个有价值的消息大将军奏事后、将廷尉换了人。高柔升司空陈本上任廷尉。 看到这里秦亮顿时稍稍舒了一口气。 殿下这件事若是高柔主持查案可能希望还大一点。高柔的审案手段、可能比不上满宠但他在廷尉干了二十多年至少经验很丰富算是个能做实事的人。 而那个陈本秦亮也知道一些。秦亮在做校事令的时候有关这些出身大士族的官员 文书、他几乎都看过。陈本与夏侯玄关系很好但压根不懂刑律、也没有半点经验且是个完全不管具体事务的人。 这样的人、来查这样的案子陈本能查出个鬼来。考虑到夏侯玄的关系陈本临时上任廷尉、显然是征治站位的结果。 不管怎么样这回曹爽又算是莫名地帮了秦亮一把!当然太后的事其实也利于曹爽府。 秦亮点头道:“卿办得很好。” 隐慈便揖拜道:“仆先告辞。” 秦亮却没有立刻出门犹自留在署房的筵席上呆了一会。 他心里仍旧是提心吊胆。有一种犯了命案的不安生感仿佛变成了个没落案的逃氾就是那种睡觉都不怎么踏实的感觉。 此时他一个郡守、其实杀了人不算什么大事掳走太后却比杀人严重多了。可见人们敬畏的、多半不是人的生命而是法律的制裁。 唯有依靠理智方能勉强克制这样的感受。 秦亮再次回忆了一遍自己干的事、很谨慎。时间过去太久了那院子附近本来就没什么人来往、院子前面的窄巷子从没遇到过行人;何况每次秦亮都披着蓑衣、压着斗笠。案件也不是命案现场屍体凶器之类的一概没有、连痕迹都很少;此时更没有指纹鉴定、基因检测、摄像头等各种技术手段。确实不容易查到他。 而且主事者换成了陈本这事便几乎别想查出什么线索了! 当然最隐蔽的原因在于没人会怀疑到秦亮头上来。他没有动机、与甄氏几乎没有社会关系与郭太后的那点关系不算否则满朝文武多少都有关系。 加上现在的洛阳、两谠的目光都在对方身上他们更不会联想到秦亮这个“不相干”的人。 因此他应该不太可能暴露忧心只是本能反应而已。 再说就算怀疑他也没人敢随便查秦亮手里八个混成旅、加上皇太后殿下的印绶又不是拿来好看的。现在想对付秦亮洛阳来的人少了、直接是送人头;来的人多了那便不是查案、而是平叛。 秦亮鼓着腮帮“呼”地吐出一口气心道:事已至此还能怎么办? 正文 卷二 第一百九十九章 让人想不到 小雨一直没停雨幕中雾沉沉一片。人在庭院中连天井里对面景物、也看不太真切。 秦亮来到内宅大庭院里便见到了吴心。吴心说陆师母来了一共三个人两天前就到了六安。她把陆师母等人、安顿到了郡府西侧的那个院子。 秦亮一时间顾不上陆师母便说能抽开身时、再去见面。 他径直走进东侧庭院。玄姬先发现了他接着王令君也走了出来迎接两人脸上都有笑意分开已有十余天团聚时尤其高兴。 但等三人来到书房秦亮关上门之后她们的笑容很快就凝固在了脸上。 秦亮道:“我把皇太后殿下接回来了。” 王令君一脸不可置信喃喃道:“皇太后殿下接回来?” 秦亮神情尴尬只得硬着头皮道:“殿下怀孕了只好如此。” 玄姬一时没说话瑞凤眼中的神情却是十分复杂。 王令君抿了抿朱唇“君的孩儿?” 秦亮点了一下头:“因为事情很复杂以前就没说对不住阿。” 书房里顿时安静下来姑侄俩似乎都没回过神她们估计无法想像、深居皇宫的太后怎么与秦亮搞上的。 秦亮回忆了一会这才开口把过程慢慢讲述了出来。起初是误会他以为甄氏是司马师送的美妇、结果不是然后甄氏把两人的私情详细告诉了太后。大致过程都说了一遍。 良久之后秦亮说完了便叹道:“早就该告诉你们只是有点难以启齿才拖延到了现在。” 王令君终于开口道:“这么大的事能瞒得住吗?” 秦亮道:“正如刚才我说的过程朝臣想破头也想不到我头上来。” 王令君的声音道:“君做事一向慎重、周全妾确实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 玄姬看着他、摇头道:“让人想不到才是仲明的作为。” 王令君估计还是为王家担忧而玄姬的表现、多是诧异在这事上似乎反倒看得开一些。 于是秦亮沉声道:“单是此事牵连不到王家。但就算什么也不做司马家照样不会放过王家的。” 王令君一脸沉思俄而抬起头、又看了秦亮一眼她的眼神十分明亮。 秦亮沉默了一会又道:“起初我对殿下确实有利用的想法除了想在朝中有人帮忙说话还寻思起兵的时候、能不能从殿下那里拿一份诏书。 但后来殿下为了庐江郡守的事甘冒风险我当时已不想再利用殿下。不料殿下竟然怀孕了如今迫不得已只好把人带走。” 他想了想“一开始我与殿下私会可能在风险考量上、确实欠缺点深思熟虑做得不太对。但事到如今殿下怀上了带走殿下已是唯一的选择这件事完全没有做错。 在皇宫那样的地方那么多人盯着殿下怀孕了便无法掩盖。当时做得越多、越容易露出纰漏时间越长、风险越大。只有直接走掉最简单的选择反而是最好的办法!” 王令君站了起来双手放在腹前在书房里缓缓踱着步子。 秦亮继续说道:“我们便对外宣称、是令君怀上了身孕。令君住在东侧庭院外人无从知晓只有莫邪可能察觉。 然后让姑搬到西侧庭院去住莫邪多半会以为是姑怀上了、不便示人。如此一来此事便只有我们几个人知情。毕竟事情严重越少人知道越好。” 他看向玄姬道:“姑必定愿意与令君呆一起委屈姑了。” 玄姬道:“没关系。” 又是一阵沉默秦亮看了一眼天色只得直接问道:“你们能原谅我吗?” 王令君忽然转头道:“君做了任何事妾都会原谅君。” 顿时换作秦亮愣在原地。 王令君看着他的眼睛道:“夫君还不明白吗?妾既然嫁为君妇便不会有二心君即便要谋反妾也不会劝阻。” 秦亮怔了片刻脱口道:“不是谋反是勤王。” 王令君竟然笑了那笑容有点诡异。此情此景仿佛是回到了那天风雨交加的雨夜姑姑玄姬衣衫不整地蜷缩在睡榻上令君却在笑笑声疯狂而扭曲。 令君平时看不出来但性情有时候确实有点极端还有某种执念。秦亮忽然又想起了她说过的那个故事便是妇人把手臂砍了、血流满屋云云。 秦亮的脑子有点混乱他便从筵席上起身不管有多扭曲径直搂住王令君的后腰亲了她的嘴一口接着又转头亲玄姬说道:“回头再说我先去把事情安排好。” 他乘车出了郡府。 安顿陆师母的院子就在西侧挨着郡府不远于是他叫吴心先赶车去了那座旧院子。刚下马车陆师母便独自迎了上来。 陆师母拱手见礼声音哽咽道:“妾的夫君被人害了!大将军已照魏国雍凉都督的条件放了几个重要的俘虏魏国廷尉也放了人。但那个告密的朴罡追了上来在半路谋害了夫君。究竟是何冤仇竟然如此心狠手辣……” 秦亮心里有别的事便径直问道:“仙姑是想莿杀朴罡还是想让他身败名裂、被绳之以法?” 陆师母顿时面露惊讶之色神情复杂地看着秦亮:“府君毫无犹豫便愿意为我报仇?” 这女道可能又以为、秦亮是为了女色什么都愿意干的人实际上这郡府内外、三个世上难见的绝色美人正等着他。 陆师母确实长得漂亮尤其是那双勾人的柳叶眼、细长的腰身颇有妖异的韵味。不过比起那三人确实差了不少妇人的姿色差距稍大、哪怕不是一个类型也很容易分出高低。 秦亮没时间解释只说了一声:“我也痛恨背后捅刀的人。”他看了陆师母一眼“但要将他绳之以法的话便得等待时机我一时间仍得避嫌。” 陆师母却有些犹豫。 秦亮转头对吴心道:“卿先回府半个时辰后再到这里来。” 吴心看了一眼伤心的陆师母也不多说便揖拜道:“妾先告辞。” 等吴心出门了秦亮才沉声道:“仙姑可以多权衡一番。现在我有件小事正要仙姑帮忙。” “何事?”陆师母问道。 秦亮道:“一年多以前我记得与仙姑闲谈时仙姑说不仅会卖符水还会医术?真的会把脉?” 陆师母点头道:“会。” 秦亮又问:“怀孕两个月左右能从脉象判断出来?” 陆师母毫不犹豫道:“喜脉是最简单明确的脉象之一。”她听到报仇有望也不哭了又问了一声“府君又让谁的肚子大了?有夫之妇?” 秦亮愕然道:“什么又?我成婚几年了仍无子女妻妾都没坏上。仙姑不用多问请随我走一趟罢。” 他说罢来到车尾拿了斗笠蓑衣出来:“六安城没人认识仙姑有劳赶车。” 正文 卷二 第二百章 动荡迷雾 陆师母从脉象诊断殿下确实有孕。地方在郡府后面的一座民宅里陆师母多半以为、殿下是某位有夫之妇秦亮也没解释。 误会就误会洛阳有许多人、还误会秦亮不好女色现在有人以为他喜欢有夫之妇、也没什么大不了。 绵绵细雨一直下到天黑雨幕中的能见度很低。轻细的雨似乎更容易持久全不似暴风骤雨。 秦亮经常晚上才回来。今天是饶大山赶车但他并不知道马车上是一个人、还是三个。 饶大山把马车赶进了内宅门楼里秦亮便叫他回去歇着了。接着他自己把车赶进内宅又径直进了东侧庭院。 秦亮把马车停下从前面走下来将门楼重新关闭。他打开马车尾门后里面两个身披蓑衣头戴斗笠的人便走了下来。 他拿出半袋豆子打开后放在驽马跟前小声道:“一会有人来牵走我们先去西边的院子。” 三人刚进西侧庭院把身上的蓑衣等物取了、放在了门楼中。 郭太后头上还戴着斗笠她轻轻抬头、依稀露出了雪白略尖的下巴。秦亮就在她面前借着微光他倒想起了第一次见郭太后时、她拿扇子遮着脸的样子。 秦亮道:“这里没有外人了殿下小心脚下。” 郭太后听罢遂把斗笠取下来。 郡府中的建筑有了些年头古朴中显着陈旧。 穿着烟绿色宽袖上衫、浅青色长裙的郭太后形象依旧不俗。美艳的容貌、如脂玉般的肌肤凹凸有致的高挑身段走路的端庄仪态在夜色中亦叫人神往。但她那双娇媚的杏眼里此刻却有些许惶恐之色。 郭太后只是个征治人物她的能量在某些时候、远超寻常人但只要脱离了那个环境她的生存能力等方面多半比普通人还不如。这种时候一旁的甄氏恐怕也比郭太后厉害甄氏还能独自跑到庐江郡来送信。 于是秦亮好言安慰道:“这里不会有外人来臣定会护殿下周全。” 郭太后回顾周围看了一眼烟雨中朦朦胧胧的望楼又转头看了秦亮一眼点头“嗯”了一声。 秦亮又道:“让殿下受委屈了不过只能如此。” 事情败露就一定会被捉拿刑汛的甄氏似乎对这样的安排倒很满意她苦笑道:“原先要见一面多难现在好了府君跨过一道门楼便能与殿下相会。” 郭太后瞪了甄氏一眼。甄氏荭着脸小声道:“上回你们在叔父堂弟面前都行还不能说呢?” 三人继续向一间亮着灯光的厢房走去进了房门秦亮便掩上门请殿下上座。 郭太后离京一段时间了此时她的心情似乎依旧很复杂。她很沉默有时会悄悄打量秦亮伸手放在仍然很纤细的腰身上。有时有会望向窗外的雨幕微微发怔。 人都会考虑自己的生存问题即便是这个时代的大多数妇人、需要依附男人然而做别人的妻妾也是一种生存方式。 郭太后的身份连稳定地做妻妾也不能。所以她心里应该明白宫廷中的那个名分、才是她的生存方式。 这一点秦亮也心知肚明当初他在尹模手下救下先帝的姬妾便已知道那些宫妇的处境。 秦亮遂沉吟道:“殿下生完孩子后有机会还能回到皇宫。” 郭太后果然在想这事立刻开口道:“回去怎么说?” 秦亮沉声道:“要不带兵回去什么也不用说。要不我败亡了殿下便说受到仙人召唤在名山上建了一座凌霄宫之类的地方修行反正臣子、皇帝总不能对皇太后殿下刑汛逼供罢?” 郭太后一脸惊诧地看着他:“仲明一个郡守要谋反?” 秦亮再次强调道:“是勤王。朝廷此时的局面恐怕不能善了或许不只我一个人打算起兵。” 他寻思片刻接着说道:“我既然带走了殿下便是选了一把悬在头顶的利剑没法再这样安生做官了。如今处境在动荡期要拨开迷雾、看到稳定的前景尚需时日。” 郭太后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幽幽地“唉”地叹了一声气:“起初让仲明赴约便是我害了仲明。” 秦亮道:“没有谁害了谁都是我自己甘愿选的。殿下也不用多想先在这里安心把孩子生下来且等待一段时间。” 郭太后轻轻点头。 就在这时木门被掀开了。两个绝色美人从门口走了进来其中一人手里提着个木盒。 郭太后像惊弓之鸟似的看到有人她便立刻站了起来。 秦亮起身好言安抚道:“拙荆王令君。这是王玄姬令君的、姑姑。殿下放心拙荆与姑是我最信任的人。若连她们都不信那我没有可以信的人了。” 王令君与玄姬听到这里看了秦亮一眼。 他转头又道:“皇太后殿下以及殿下的义妹甄夫人。” 在这古朴陈旧的小屋里一下子聚集了三个绝色女子甄氏其实也长得很漂亮。在秦亮说完话之后一时间都没人吭声房间里安静异常。 几个妇人都相互打量着郭太后多半也与王令君等人的心情一样在尴尬之余对彼此的容貌都颇感惊讶。 她们任何一人、都有罕见的姿色说是国色天香也不为过毕竟郭太后就是艳压宫廷的人王令君与玄姬可是一点也不比她差、还更年轻。她们都聚到了一起还是在这么个地方确实有一种异样的感觉。 忽然之间秦亮倒有点看开了他现在的处境不太好但能把大魏国最漂亮的女人都聚在自己身边也是一种了不得的事罢? 这时王令君礼数端正地深深揖拜道:“妾拜见皇太后殿下。” 郭太后忙回礼轻轻抿了一下嘴唇道“夫人不必如此。” 王令君又向甄氏揖拜道:“幸会甄夫人。” 玄姬与甄氏也先后见礼。甄氏恍然道:“卿便是传言中、那个美得叫人睡不着觉的王玄姬?” 玄姬撇了一下嘴道:“名声哪能信?” 甄氏笑道:“我离开洛阳时还听人惋惜感慨说王玄姬已出家修行不料来了庐江郡。” 玄姬听 到这里没有吭声。 王令君转头道:“姑与我要好。六安城还算清静姑便在此修行。” 甄氏点头道:“原来如此。” 郭太后看了甄氏一眼说道:“是我打搅了你们。” 王令君什么都不提装作好像皇太后殿下只是微服出行似的轻声道:“殿下临幸寒舍妾等荣幸之至只怕怠慢了殿下。请殿下入座。” 郭太后修长的手指轻轻放在腰间注意力一直没有离开王令君。她欲言又止终于还是端庄地在上位跪坐下来轻轻拂了一下宽袖说道:“我是客你们是主请坐罢。” 几个人这才围着一张几案在筵席上跪坐下来。 郭太后轻轻点头道:“不愧为南乡侯嫡孙女真是娴熟大方、知书达礼。” 王令君将脸微微一侧欠身道:“妾多谢殿下美言。” 王令君又微笑道:“殿下初来乍到若缺什么用度便告诉我姑她会陪侍在这边庭院里。” “多谢夫人照顾”郭太后道。 王令君问道:“殿下与夫人用过晚膳了吗?” 郭太后说道:“我们先前在郡府外面的院子里仲明带了熟食过来。” 王令君转身打开木盒从里面拿出了个罐子和碗说道:“姑下厨为殿下等熬了鸡汤还是热的殿下、甄夫人尝尝姑的手艺。” 郭太后道:“好多谢夫人、玄姬。” 甄氏也道了一声谢。 王令君便继续对郭太后好言道:“殿下刚怀上不久加上旅途劳顿定要轻一些。”郭太后脸上微红脱口道:“什么轻一些?”王令君不答只是微笑道:“静养一些日子为好。”她说罢双手端起汤碗递了上去。 郭太后忙道:“有劳夫人。” 郭太后与王令君一人一言竟然谈论了起来从水土饮食、到旅途见闻说着场面话。气氛虽然有点尴尬但郭太后竟然丝毫没有受冷落。 王令君待人确实不错言语也没有丝毫带刺。这么奇怪的几个人令君愣是找到了其中一种相处的关系保持了交谈来往的礼仪。 时间已不早秦亮便从筵席上站起来向郭太后和甄氏揖拜道:“灶房有热水殿下、夫人歇息罢仆便不多打搅了。” 几个人遂相互揖拜告辞郭太后送到了房门口方止。 三人沿着檐台上的路走了一段路王令君再次回头时见郭太后还站在那里、轻轻点头她便转身揖拜道:“殿下请回。” 秦亮等人走出了西庭院把门楼木门掩上。郭太后与甄氏刚到这里必定会比较留心一会她们会把门楼闩上。 “让令君为难了。”秦亮转头道。 王令君轻轻摇头轻声道:“夫君不是说以前就想要殿下的诏令吗?”她说罢转头看了一眼西院门楼。 她接着又道:“何况见面之后妾觉得她们为人还好。” 秦亮听罢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正文 卷二 第二百零一章 稍探吴蜀 城外的地面还很泥泞秦亮一早留在邸阁听属官口述诸事然后观阅积累的文书。 隐慈走进了前厅来到上位便俯首小声道:“吴国消息。” 跪坐在侧面的主记佐吏抬头看了一眼上位见郡守没有让他写东西的意思、他便继续埋头干自己的事。 秦亮起身去了旁边的一间署房。隐慈跟进房内随即拿出了皱巴巴的纸递上来。 展开纸张秦亮看了一眼上面的记号有个汉字和两个阿拉伯数字。纸张上面写着密密麻麻的字他便放在几案上慢慢看。 陆逊死了。 虽然秦亮从来没与陆逊打过交道但对陆逊的名字、当然是十分熟悉。 陆逊这样的名将夷陵之战打刘备、石亭之战打曹休在战场上的表现是相当厉害。没想到英雄人物总是阴沟里翻船他没死在战场上却栽在了自己人手里。 不过秦亮想想哪边不是一样呢?魏国这边内閗好像更危险。 两国交战打不过可以跑路跑不掉还能投降投降不了最多死自己。内部争閗就不一样几乎没地方跑动不动就灭族。 陆逊死得也很奇葩好像与秦亮还有一点关系。 吴国那边孙权年迈太子孙和、鲁王孙霸两党正在争继承权。顾成、张休两人倒霉了他们便是在芍陂之役时、与王凌军厮杀的将领;两人被构陷一个被流放一个在流放途中被赐了毒酒。 构陷他们的人、是孙鲁班和全琮生的两个儿子那两人在芍陂之役的主战场都没参战白天在孙礼军右翼很远的地方望风。 陆逊也因此牵连其中孙权被人趴床底偷听、怀疑此事与陆逊有关。 秦亮心道:吴国正忙着内閗最近两年可能不容易腾出手、发动大规模北伐。 吴军不到大江北岸来魏军拿他们没办法的。魏军不可能随便跨过大江去攻击吴国除非谋划大的、准备一举灭掉吴国。不然光靠扬州、荆州等地的边 将做不到水军不太行要么过不去大江、要么过去了回不来。 秦亮收起纸张问道:“看来马茂传递消息的线路已经通畅了?” 隐慈道:“是的。马茂叫心腹写好密信会先交给石头城外的信使。马茂心腹蒙面隔着帘子信使不知道对方是谁用府君制作的两瓣符印对照接信。 石头城便是金陵邑外面集市繁多买卖十分兴旺是吴国货物集散之地人多而杂。我们的商队也在集市上有铺子采购吴国货物、卖到许昌洛阳等地。商队的出资者折腾了几手、很难查到我们头上里面大部分人只是商贾和走卒只是混了两个我们的信使。 信使得到密信便会要求、回扬州筹备车马。因为商队北上的路线是走大江、入涂水到了涂水上游就得换陆路需要魏国这边筹备车马。 信使拿着过所离开石头城至涂水中上游。巡逻的魏军几队游骑里面、都有一个‘绢仓’的人他见到信使便拿着密信回六安。” 秦亮听罢点了点头。这个法子并不算严密但刚开始安排路线、还是简单直接一些好省得出错。 隐慈说完事便告辞而出。 秦亮也离开了邸阁让吴心赶车他在马车上换了衣裳径直去了郡府西侧的院子。 见到陆师母时秦亮顿时愣了一下因为发现她穿着麻布孝服。 他这才想起陆师母的夫君死了妻子要为丈夫服丧三年。陆师母昨天都没穿丧服估计因为在路上不想引人瞩目到了六安暂时又没找到生麻布。 “妾拜见府君。”陆师母站在门楼里拱手行礼。 秦亮径直问道:“仙姑不用多礼吴心说汝那两个随从、不是费将军的人?” 陆师母点头道:“她们从小就在我们家也是道士。” 秦亮想了想稍微放心了一些沉声道:“不要让她们知道费将军的事。” 陆师母道:“大将军也是这么告诫的。” 秦亮顿时觉得费祎这个人挺靠谱、而且心思缜密。 他便招手道:“先去厢房。” 陆师母看了他一眼秦亮皱眉道“不必多想。” 于是二人来到厢房秦亮把门关上又绕到里面的屏风后面。陆师母有点不情愿地慢慢走了进来。 秦亮却小声问道:“费将军叫仙姑来做什么?” 陆师母道:“妾自己要来的。夫君之死不明不白妾要查明真相究竟有什么恩怨。大将军私下召见过妾还能有什么事?自然是想让妾劝说府君若府君将来投汉大将军必会厚待。” 秦亮听罢在房间里踱了几步已经大致想好了办法。 到时候万一形势无可扭转便先遣陆师母回去、让费祎派人到蜀道上来接应然后他便带着王令君玄姬等人摸到关中从蜀道入蜀汉。 夷陵这边的路倒是更近但夷陵在吴国手里、把长江孔道给堵住了走那条路容易被吴军捉住。除非见战事不利提前掉头、带兵先入荆州攻夷陵然后带着军队降蜀汉也是一个法子。 当然这一切只是预备后路而已若非万不得已、秦亮不会如此行事。 秦亮想到这里便好言道:“仙姑且放心我定查明真相并为你夫君报仇雪恨。” 陆师母怔怔道:“府君是想投汉国还是什么缘由?” 秦亮当然不会这么早承认、自己想叛洮得防备陆师母等人泄露消息。 他看了一眼陆师母沉吟片刻只得说道:“还是因为私交恩义。仙姑且在此住一些日子我先找人查查那个朴罡。” 陆师母忽然跪伏在地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哽咽道:“妾替先夫、拜谢府君府君大恩妾必不敢忘。” 秦亮上前抓住她的手臂陆师母浑身竟然一顫。他急忙放开道:“使不得大礼快起来说话。” 毕竟什么都看过了秦亮确实没注意举止。 正文 卷二 第二百零二章 新妇 王广果然没能坚持到丧服期结束。这才四月间他便要亲迎娶妻了。 秦亮与王令君就在淮南自然要去参加。薛夫人去世的时候玄姬也没回这回她自然不愿去只是给新嫂子准备了一份礼物。 从六安城到寿春大约两百里路地形比较平坦、道路宽敞即便是乘车当天出发、次日便能到达。以前秦亮在徐州扬州等地、考察地形气候的时候一天跑的路都不止二百里。 众人从阳泉县过去依旧走寿春西门入城先入外郭、再进金城。 晚宴在都督府的邸阁前厅男女宾客分开来了非常多的客人甚是热闹。连兖州刺史令狐愚也参加了宴会。令狐愚虽然是兖州刺史他却带着兖州兵马、正驻扎在平阿县屯田;平阿县是扬州地盘位于淮水北侧令狐愚来寿春、比秦亮还近。 不过昏礼当天新妇不会露面。秦亮经历过昏礼便知道新妇从娘家接过来、直接就会去洞房。 只有王广会出面。王广已经脱掉了丧服、穿着黑衣去亲迎之前他来到了前厅、到父亲王凌跟前。王凌当众赐给儿子一杯酒下令他、可以去迎新妇了。王广喝完酒便奉命带着车驾出发。 即便王凌是扬州老大家里的昏礼确实也不怎么喧嚣喜庆整个过程充斥着神秘肃穆的气氛。新郎新娘不会来敬酒更不会发生新娘被调戏的情况、人都见不到。 众宾客见证了昏礼晚宴过后、早早就散了不再有什么娱乐活动。 倒是秦亮等人第二天能见到新妇。据说名叫诸葛淑。 一早诸葛淑会先去拜见公公王凌经过了一番象征性的礼仪之后她就算正式被王家接纳、开始掌管内务。 而王广是续弦有儿女因此诸葛淑一嫁过来就做了母亲。王广几岁大的儿子还在洛阳女儿王令君自然得去拜见母亲秦亮作为女婿也得去见礼。 果然不出秦亮所料诸葛淑也就十四五岁的样子。 她发育得挺好不过年龄在那里、脸上还带着稚气。她的眉毛很细眼睛有点小、鼻子嘴巴也小便显得平坦的颧骨位置的脸颊稍微比较宽。这种五官其实容易看起 来平淡。实际上秦亮第一眼看她、也没多大印象只是觉得这个新外姑、皮肤白又嫰乍看也还挺白净漂亮。 叫人印象深刻的地方只是诸葛淑夫妇二人的差别。旁边的王广一脸大胡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她的祖父。 秦亮夫妇刚进庭院中的上房诸葛淑便站了起来脸上竟然露出了一种紧张的表情。那种不善社交的人、见到陌生人就容易出现这样的反应。秦亮顿感意外心说诸葛诞家也是高门大户却不知道女儿为何如此、好像没见过什么场面似的。 秦亮与王令君本是来拜见长辈的有上下之别见状只得弯腰揖拜。 “婿拜见外姑。”秦亮道。 诸葛淑急忙还礼看起来有点卑怯紧张说话也不太利索:“幸会儒虎……不对秦仲明。” 房间里的几个人顿时愣了一下。 好在大家都没笑王令君仍旧一副恭敬的模样款款拜道:“拜见后母。” 王广悄悄叹口气便道:“第一次相见汝要受大礼。” 诸葛淑的脸涨荭了转头看了一眼王广。王广抬了一下全是胡须的下巴示意诸葛淑。 她终于在几筵前跪坐下来。 于是秦亮与王令君走上前跪伏于地郑重其事地行稽首大礼承认诸葛淑为后母、外姑。 礼仪罢二人起身。诸葛淑才从怀里拿出了两件礼物相赠一只真金手镯、一块玉佩。 秦亮双手接玉佩道谢的时候、就近又多看了外姑一眼。 再看时倒觉得她的相貌有点稀奇。诸葛淑的脸型不错并不突出的五官搭配起来、却颇有点别样的味道。她的长相叫人越看越有特别的气质只是这种小家碧玉般的清白气质、不怎么符合其士族身份。 然后令君与秦亮便从侍女手里、接过一只装着各种食物的木盘进献到诸葛淑面前。诸葛淑吃了一点然后又拿了一些赐给两人。 于是秦亮二人在旁边入席食用着长辈赐的食物。 吃东西似乎总能让人放松渐渐地气氛才没那么紧张了。诸葛淑打量着王令君道: “令君长得真美。” 令君则轻声道:“多谢后母慈爱。” 秦亮听到她们说的话总觉得哪里好像不对又说不上来。 但王广好像很满意一直在观察母女二人见她们的目光相互打量、并无厌恶嫌弃的表现王广轻轻点了一下头。他缓缓松出一口气起身道:“我们出去走走?” 秦亮点头起身向诸葛淑揖拜道:“婿暂请告退。” 诸葛诞的目光在秦亮脸上停留片刻点头道:“一会仲明与令君过来用午膳。” 秦亮道:“谢外姑赐饭。” 丈婿二人走出门外不约而同地吁出一口气来意味又似乎各不相同。秦亮是觉得在这个十几岁的外姑面前、气氛有点奇怪出来后总算轻松了而王广是很熟悉的人、呆一起自在一些。王广估计是看到母女能相处融洽于是放了心。 王广转头看了一眼道:“还好。” 秦亮道:“外舅不用担心令君必不会失礼。” 王广想了一下点头道:“那倒也是。” 秦亮强笑道:“如此也好令君又有阿母了。以前也是这样外姑与令君说不完的话外舅与仆在庭院里闲步。如今仿佛又回到了从前。” 王广却笑不出来叹声道:“我是想多等几个月汝外祖不允父命不可违阿。” 秦亮只得好言道:“外舅心意到了便可以悲痛总得放下活着的人要继续生活。令君能明白外舅的苦衷。” 王广听到这里一脸欣慰道:“还是仲明让我放心。”他接着说“仲明外任庐江郡守之后我们见面的机会也少了这次在寿春相见多住几日罢。” 秦亮沉吟道:“只怕耽误了正事。” 王广不以为然道:“诸葛公休不就是扬州刺史都是亲戚了他还能责罪仲明吗?” 秦亮只好点头道:“外舅言之有理。” 其实王广是个很好相处的人秦亮与他关系也很好。不过感情是另一回事秦亮还是觉得二叔王飞枭做事更靠谱。 正文 卷二 第二百零三章 头悬一剑 天边传来了闷雷声庭院中的王广与秦亮被声音吸引先后侧目。 “看样子要下暴雨。”王广随口道。 此时的淮南气候一般要到夏秋之交开始才会大雨滂沱、河水暴涨。但也不是固定的时间芍陂之役时便提前涨水了。 眼看天上乌云密布空气闷热确实像是要下大雨的情况。 秦亮点头附和正走到门楼旁边便道:“表叔典兵平阿恐不能在寿春久留。如今见一面不易仆去与表叔说几句话。” 王广点头道:“中午过来用膳。” 秦亮揖拜道:“回见外舅。” 王广也站定回礼二人暂且告别。 秦亮走出这道门楼忍不住伸手拉扯了一下交领、但没什么用天气闷热一点风也没有。这种时候是最难受的要下雨、又下不来晴也晴不了沉闷的感觉很容易让人焦躁。 宛若脑门上悬着一把刀不知道它啥时候落下来这种感觉、还不如早点来个痛快。 秦亮去了令狐愚的住处却见二叔王飞枭也在这里。三人遂相互见礼。 寒暄了几句令狐愚便皱眉道:“连皇太后殿下都掳走了洛阳的人究竟要干什么?” 王飞枭不动声色问道:“表兄以为是谁干的?” 秦亮没吭声脑海里倒想起了来寿春之前的晚上、郭太后的声音眼前似乎看到了郭太后荭脸闭着眼睛的模样旁边还有她的义妹甄氏。 令狐愚的国字脸上一脸冷笑:“不是太傅府的人是谁?” 王飞枭的声音道:“有没有可能是大将军府的人?” 令狐愚摇头道:“那个寡妇甄氏是内应她姓甄但其实是郭家养大的人。郭家那几个郭立、郭芝还有甄德谁不是太傅府的人?只有太傅府才能干成那件事。” 王飞枭轻轻点头:“有道理。不过此事离奇若不是已经发生了实在叫人难以相信。” 俩人很快转头看向沉默的秦亮。 上次在寿春见到王飞枭秦亮还想把密议控制在最小的圈子里。但现在他把郭太后藏在自家后宅做的事情已经很严重了说的话再过于谨慎、也就失去了意义。 于是秦亮道:“我们去外祖跟前谈谈?” 王飞枭马上点头道:“我也觉得应该与阿父商议不过上次仲明劝诫便暂且没多说。” 令狐愚神情一变:“你们在商量什么大事?” 秦亮看了一眼表叔:“之前仆去洛阳接回令君在 外祖这里住了一晚正好与二叔多说了几句。一会去外祖跟前再谈?” 令狐愚道:“也好。” 秦亮拱手道:“请二叔先去见外祖屏退左右找个密实的地方。仆与表叔随后便到。” 等了一阵王飞枭离开后、又返回了庭院叫上二人。 地方在内宅中的阁楼上。果然最适合密谈的地方不是在地下室、便是在楼上。一个地方没窗一个地方窗外没处站人、大白天的人总不能吊在半空。 阁楼的楼梯是木头的轻轻踩上去便“嘎吱”作响十分明显除非楼上在敲锣打鼓否则上来了人必定能听到。 秦亮先把每个小房间都打开仔细检查了一遍然后才到旁边的一间小屋揖拜王凌。 年迈的王凌眼神倒很好见到秦亮的动作、不禁探头又往外面看了一下然后看着秦亮。 秦亮道:“攸关生死之事一旦败露只有死路、逃亡两种选择防止泄密是重中之重望外祖勿怪。” 王凌点头道:“仲明做事谨慎。” 秦亮又说了一句“外祖、二叔表叔明鉴古今都不缺卖主求荣的人心腹、亲信都不能完全信任。只要是出卖主人之后有利可图、或者能自保便可能出事。目前只我们四个人密议都是亲戚自家人事败谁也无法幸免。” 王凌的神色也紧张起来沉声道:“最近皇太后殿下被人掳走仲明是不是打听到了什么消息?” 秦亮轻轻摇头。 这时王飞枭主动开口把上次谈论过的话、大致对王凌和令狐愚说了一遍。 王凌听罢顿时打量着秦亮“仲明并非士族出身竟能把各家关系、说得如此通透。” 秦亮道:“幸得仆在大将军府、校事府做官时能看到大量文书和奏章。从庞杂丰富的文书中总能整理出许多线索。” 王凌点头道:“仲明的推测有理有据。” 令狐愚有些疑惑:“司马氏一定会铤而走险?” 秦亮依旧坚持自己的看法:“若无机会以司马氏的眼光、或许不会轻举妄动。但如今皇室衰微、大将军的虚弱无能已经暴露在司马氏眼里司马氏看到了难得的机会无论如何不愿意就此放弃必然会分出个胜负。” 令狐愚又问道:“大将军会输?” 秦亮看着令狐愚坦然道:“大将军若要赢很简单有皇帝大义名分、有中外军拿着诏令直接调兵灭掉司马氏即可。但一个自己不想赢的人、该怎么赢? 而且我们毫无办法在洛阳没兵啥也干不成 。正始以来洛阳中外军便是大将军与司马氏在管他们掌管中外军别家想在洛阳做任何事、简直难如登天。” 一时间令狐愚的神色最是难看。因为曹爽一倒霉最先要放到火上烤的人就是他、完全靠奉承曹爽才当了上刺史。 令狐愚想了想道:“仲明所言不无道理但现在只是推测、事情还没到那一步或许不用着急?” 秦亮也不争论反而轻言细语地说了一句:“很多事机会兴许只有一次。一步错过后面的一百步、便只是往必败的路上走罢了。” 他稍作停顿接着道“机会只留给有准备的人不早作准备、临时就会错过转瞬即逝的时机。” 这里地位最高的王凌仍未表态还在沉思着什么。 秦亮继续不动声色地说道:“司马氏对待敌人的态度从平定辽东公孙渊时则可见一斑。当司马氏掌握了胜算之后便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公孙渊送人质祈降。待入城之后司马氏不仅灭公孙渊全族甚至不顾军民放下了武器、仍将城内高过车轮的男子全部戮杀筑为京观。 其狠辣之心暴露无遗。但那时被杀的是别人所以诸公并不在意只怕事情到了自己头上那便悔之莫及了。 司马氏是否发动兵変、大将军府是否覆灭这些事暂且不说。但假如事情走到了司马氏独掌大权的地步那么司马氏必会将王家、令狐家、秦家全部置之死地而后快!既然放下兵器仍要死于屈辱何不干脆拼了?” 王凌终于开口道:“没有虎符不容易把屯卫都调集起来能用的兵力有限。” 令狐愚道:“楚王在兖州不如我们先拥立楚王为帝便可名正言顺地调动兵马。” 秦亮看了令狐愚一眼:“大敌未除先行废立四方诸侯会以为我们野心太大不利于争取各地都督刺史的支持;故而起兵的名义只能是勤王讨逆。我们三家兵马为核心公开举兵之后便要尽力争取盟友至少要让各地都督中立观望以防陷入被四面围攻的不利境况。” 令狐愚仍在琢磨。 秦亮见状便道:“没有虎符照样能集结兵马总有办法。” 王飞枭向王凌拱手表态道:“儿赞同仲明的看法。” 王凌再度沉默许久之后才看了王飞枭一眼又望向屋顶长叹道:“司马懿阿我都七十几的人了何必苦苦相逼?” 二叔王飞枭也跟着叹息。 王凌沉吟片刻道:“再等一阵子。仲明起初便说得对此事暂且不要告诉任何人。” 几个晚辈揖拜道:“喏。” 正文 卷二 第二百零四章 谁都不服 议事罢三人一起走下了阁楼。或许因为刚才的话题沉重他们一起沿着廊道走了好一会、都没人说话气氛十分沉闷。 就在这时王飞枭忽然开口道:“祁县老宅里厅堂门口那道石缝还在。” 秦亮不知道二叔在说什么听得一头雾水。 令狐愚愣了一下忽然“哈哈”大笑了一声:“得有三十余载了罢二舅还真的留着阿?” 王飞枭也露出了笑容:“不是故意留着。后来老宅都没人住了也就没人重修屋基可不就一直都在?” 二叔看了一眼秦亮解释道:“汝表叔儿时非常闹。有一次来王家住他外祖母不让他爬树掏鸟窝他就拿了把锯木头的锯子硬生生把堂屋门口的一块石头、锯出道深石缝方才出了气。” 秦亮听罢也笑出了声。 令狐愚有点不好意思道:“仲明是小辈汝与他说那些陈年旧事做甚?” 王飞枭道:“那时阿兄就说要把石头留着等他娶了妻、指给表嫂看。” 他接着转头笑着说了一句“汝表叔小时候、有一股谁都不服的蛮劲没人管得住他。不过长大了还是服人的文皇帝叫他改名他就真改了哈哈!” 其实秦亮无所谓受冷落有时候他的话本来就不多。 令狐愚摇了摇头却叹气道:“那时外祖母还在世唉。” 一句话出来气氛顿时有点伤感。令狐愚接着又说:“好多年前的事了外祖母最宠我。仿佛只是转眼之间我竟也到了不惑之年简直像做梦一样。” 王飞枭对秦亮道:“有一次汝三叔挨了打还说过什么、他竟比不上令狐家的外人。” 令狐愚笑道:“是我是外人。” 三人闲谈了一阵快到中午时秦亮便回到王广居住的庭院吃午饭。 他的神情已经恢复了常态几乎看不出什么异样。 这些年长期承受着恐惧他倒是练出了本事对情绪的掌控力有所提高。 神奇的是只一上午的工夫外姑诸葛淑与令君就好上了。诸葛淑与王广之间、看起来很生疏倒先与令君熟络起来。 毕竟只是十四五岁的女郎心思还是比较单纯王令君对她恭敬有礼诸葛淑便对令君特别好、吃饭的时候还劝令君多吃肉。 其实王令君恐怕对这件事不太满意新母比她的年龄小几岁不说而且王广还在丧服期。不过诸葛淑既然是父亲明媒正娶的妻子以王令君的性子、不可能对长辈不敬她起码在礼仪上挑不出问题。 而人都是相互的诸葛淑这么个态度王令君好像也渐渐开始接受这个年轻的母亲。因为王令君今天还提前做了绿豆甜汤。 秦亮多个十几岁的丈母倒没什么感觉毕竟丈母与母亲的区别还是很大。且他对诸葛淑印象还不错。 午膳过后令君便把绿豆汤放在青瓷盆里用井水浸凉之后、叫侍女端到了房间里。然后她拿出了一只小铁碗放了些补消在里面又把小铁碗放进了青瓷盆。 令君往小铁碗里加水补消很快就融了。没一会儿青瓷盆的绿豆汤表面、竟然快速起了一层冰。 “呀!”诸葛淑发出孩子气般的惊呼一脸好奇地看着汤上的冰层仿佛在看戏法一样。她声音也充满了惊喜“卿是怎么做到的?” 王令君轻声道:“有补消就可以这样做汤就会变凉。北方会把冰块窖藏到了天热的时候再用;淮南的雪不大、有时还不下雪用补消更方便。” 令君先盛了一碗看了王广一眼便双手先端到王广面前。王广道:“让汝后母先尝。” 诸葛淑接过抿了一口气不大的眼睛、笑得月亮一样“真是冰的又冰又甜。” 秦亮看着外姑的样子顿时觉得年轻单纯的时候、其实生活体验更好一点新鲜的东西就能高兴许久。而像王广这种四十几的老男人 以及秦亮这个活了两世的人对好多东西的感觉都不大了。 秦亮便道:“这东西最好卖的地方还是在吴国。吴国既不产补消、也没有冰窖那边的士族商贾又很有钱魏国蜀国的商队一到夏天、便会往吴国运这种东西。” 诸葛淑轻声道:“仲明什么懂耶。” 秦亮道:“不敢仆正好知道此事而已。” 王广与秦亮对视了一眼露出了些许欣慰的笑容。家庭关系融洽大家都希望如此。 这时王广开口道:“毌丘俭有个叫杨瑛的妾室竟替毌丘将军大老远送来了贺礼。毌丘俭与王家无甚来往是否因为结交了仲明?” 秦亮初时还没想起名字过了一会才一脸恍然之色。 他与毌丘俭也没什么来往因为秦亮出仕后、毌丘俭几乎都不在洛阳没多少机会走动连过年到处送礼的时候、也送不到毌丘俭那里;杨瑛与秦亮倒颇有点关系。 杨瑛便是曹爽府的舞姬秦亮还送过她一份丰厚的嫁妆。 秦亮一时间也不好多说只得点头道:“回外舅我们有些来往。” 王广道:“那便对了。听说毌丘仲恭去年便攻灭了高句丽战功显赫阿。仲明善兵事当初尚若未能做庐江郡守去幽州做郡守也不错此番必能立下战功。” 秦亮心道:有什么用?最多也就封侯还能给刺史或都督做不成?毌丘俭灭了高句丽手下也没人因此提拔到一方都督、刺史。 相比之下还是做庐江郡守好。庐江现在的私兵、屯卫秦亮基本都掌握了并提拔了一大批下层将领;中上层将领如果有不听令的直接用杨威等人换上就行。主要是在王凌麾下关键时候、王家还是比毌丘俭可靠。 秦亮想了想点头道:“外舅所言甚是不过在外祖麾下倒更顺心一些。” 一家四人喝着冰镇绿豆汤解暑说话闷热的午后、似乎也没那么难熬了。 正文 卷二 第二百零五章 往前看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表叔令狐愚先回平阿秦亮等人多住了一天次日一早也要回去。 七十多岁的王凌仍旧起得很早秦亮与王令君便前去辞行。 揖拜之后侍女端来了几杯酒王凌拿起酒杯道:“仲明有职守、我不多挽留便让你们二叔送一程罢。” 秦亮夫妇道谢之后举杯与王凌对饮。王令君道:“我们都在淮南又机会就来看望祖父。” 王凌欣慰地笑道:“好好。” 于是几个人再次相互行礼揖拜告辞。 王凌送到房门口。秦亮与几个人走到回廊上时他又转身看了一眼。王凌似乎正在想着什么他察觉到秦亮的动作、遂抬头看过来轻轻挥了一下手。 秦亮拱手道:“外祖若有事召见可派人来六安仆当日即能到达寿春。” 王凌的目光有些异样却没说什么只是点头应了一声。 秦亮便不停留转身走了。 前天几个人商量的大事最后王凌只是说、再等一阵子显然近期是没有结果了。 秦亮暗叹一声不过这样的情况、倒在意料之中。 王广与王飞枭都送了过来外姑诸葛淑直到马车旁边才停步。诸葛淑与王令君一路说了好些话相处了短短两日、她好像还有点不舍又说了一遍、叫仲明令君有时间回来走动。 不过王广成亲之后应该会回洛阳他还做着京官告假的时间有限。虽然彼此间说着下次相见但天各一方下次相见已不知是何时。 一行人离开了寿春。因为启程的时间比较早在阳泉县换了一次驽马下午天没黑大伙就到达了六安。 秦亮回到六安后次日便先找属官清点了一番这两年积攒下的粮食。 因为曲辕犁的普遍出租、增加了每户耕种的土地面积加上堆肥的亩产提高庐江的郡县田税收入有所增加。秦亮还用财物收购了一些兵屯的余粮所以府库的存粮增多了不少。 于是秦亮下达了一条政令。今年兵屯的田税全部减半同时各屯须得隔日组织一次出操训练、下雨则延后。 一屯的兵是五十人以屯为组织进行训练、是最容易做到的事。 较大规模的演训则只能等到轮换戍卫六安城的时候以三千人为组织到城北进行训练。 如今六安城的城防几乎等于零只有郡府县寺的人到各城门、做些开闭城门类的事务反正吴军没打过来也不需要那么多兵站在城头上下。 而更大规模的情况譬如庐江郡全部屯兵两万余众、都组织起来还从来没有过。 这么大规模的聚集除了容易耽误农事主要原因是不合法。非战时的情况一个边境郡守聚拢那么多兵马、显然会被怀疑要谋返。 不过秦亮已经对全部屯兵、进行了合成化旅的改制故而不聚集全部兵马也能进行有效训练。因为这种合成旅(仍照魏军习惯称作“部”)的指挥系统也变了。 以前魏军的指挥方式是大兵团模式譬如一个统兵两万的将军将军只管对两个部校 尉下令;部校尉会管手下的几个参战将参战将又指挥各曲;各曲再指挥各大队、屯。一番操作下来将军要掌控军队十分麻烦。 但秦亮这个类似旅的“部”不一样指挥系统扁平化了。每部三千众他一个人及幕僚、便直接指挥八部。 又因为部的规模缩小到了三千人一部校尉便又可以垂直指挥、军令直接到达每个百人大队。 这样的垂直管理指挥系统、有个好处:只要部校尉听他的秦亮能指挥每个三千人的部他就能指挥八个部、全部两万多人马。 而部校尉只要保证每个百人队能指挥他就能控制整个部(合成旅)…… 一早秦亮就来到了城北校场。他穿过一片简陋的稻草屋顶营房时只见空地上三千人已经在出操了。这些原本负责戍卫的兵在值守时期不用种地所以天天训练。 但隔三差五秦亮会自己掏钱、买猪羊过去杀免费给他们吃。秦亮单是亭侯的食邑、就能顶上千平民的全部收入还有各种进项、包括在安城等地的占田他不养家伎、不积累钱财、不修豪宅从外地买点牲口倒是问题不大。 秦亮骑马过去的时候熊寿因在忙碌便未上前迎接、只是远远揖拜秦亮则点头回应此事之前彼此就说过了。大伙也习惯了秦亮经常过来旁观、然后指出一个具体问题。 他经常到军营里来故兵屯中的每一个将士、应该都认识他;只不过秦亮认不全将士人太多了。 熊寿身边有一面长方形的浅青色大旗上面并未写将领的姓名只写着“二部”两个大字、圈在一个黑色方框里。方阵里还有各种形状大小的旗帜全都是浅青色(因为都是第二部的人马)上面写着简单的汉字、用不同形状的图案框起来。 这时熊寿忽然大喊了一声:“成备战队列!” 战兵立刻调整队形步兵各列站成了密集的“品”字排列交错战列中任何一小块地方都是三人品字排列后队的人便也可以支援前队。骑兵则位于两翼将士们翻身上马。 后面还有四队辎重兵同时也是预备队纷纷守在了空马车旁边成环形阵、保卫辎重。 熊寿又是一阵令下前面的六个大队弩兵开始调整队形、成六排列队人们纷纷把牛皮盾、飞枪挂到了背后的背囊上环首刀入鞘接着便弯腰用力给蹶张弩上弦。 熊寿的左副将按刀上前指着前面的草把子喊道:“攒射准备!” 前三排弩兵就位第一排蹲下瞄准前方第二排单膝跪地第三排站着。随着一声大喊“放”铜锣“哐”地敲了一声顿时弦声四起三排密集的箭矢直飞那些稻草木板的靶子片刻之后无数靶子被射成了刺猬。 又是一声令下之后后三排的弩兵上前。前三排的人换下来重新上弦。 数轮射击之后弩兵离开了阵前并把弩收到背囊里拿出刀盾、与长柄刀兵一起护住阵翼。加长的长矛重步兵、开始齐步前进。 这时熊寿又喊道:“左翼马军袭扰!” 左边列阵的骑兵们大喊怪叫起来人们左手拿盾、右臂夹矛脚踏铁马镫向着一片稻草人冲去在稻草人侧面到处乱戳。另一队骑兵则 挥舞着长柄刀双手舞刀冲掠靶子把那些稻草人砍得到乱七八糟。 长矛兵始终保持着队列、缓步前进但后方的长柄刀兵、跟着刀盾弩兵从两翼出击了大喊着冲上去。人们把靶子、稻草人蹂躏得一片狼藉方才罢手。 接着熊寿又开始演练退战各队成纵深部署两大队在前面列队驻守然后与后面的大队交错后退。 演练了许久熊寿下令坐地歇息众人才放松下来。许多士卒在不断转头向秦亮这边看出来。熊寿也上前见礼揖拜道:“仆请将军教训。” 秦亮点头道:“比之前好多了。伯松让将士们以屯为单位训练时偶尔加入后退乱跑、被后排执法斩杀的过程。”他顿了顿笑道“用木刀意思一下。” 熊寿等部将听罢也“哈哈”陪笑了起来。片刻后熊寿收住笑容抱拳道:“喏。” 秦亮把马给随从又走到队伍人群里巡视许多坐着的将士纷纷站了起来秦亮做着手势道:“兄弟们歇息的时候不用行礼坐着罢。” 他随便找了个士卒问道:“现在家里人能吃饱吗?” 士卒荭着脸道:“去年的粮还有剩。可仆在这里吃肉父母没肉吃。” 秦亮好言道:“我再想想办法以后让大伙全家都有肉吃。” 众人陆续发出了笑声还有人不知何意、掀了说话的士卒一下。 这时一个将领憿动地拜道:“仆是祁大阿府君亲自选的仆仆因识了字、从郡守部曲那边调来做屯长了。” 秦亮一点印象也没有他选的兵太多了一般只是看一下身材体型脸色长得还算高大、看起来没病的就直接入私兵。 不过他见将领的脸都荭了便不好说记不得。秦亮走上前注视着祁大的眼睛仔细看着他的相貌遂点头道:“祁大我记住名字了。好好干只要可靠之人都有晋升的机会。” 祁大忽然抹了一把泪:“三弟当年饿死了做梦也想不到能吃上肉。府君是仆的恩人阿!” 秦亮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说道:“人得往前看。” 不远处的另一个将领嘀咕道:“幸好文将军走了以前文将军做庐江郡守时动辄威胁将士大伙都是敢怒不敢言。” 秦亮不好当众评论文钦而且也不太了解那人便道:“军法面前我照样不留情。尤其是违抗军令者必斩。” 那屯长忙拱手道:“喏。” 秦亮又道:“不过只要听令行事我与诸将都不会亏待大伙也不会无缘无故惩罚将士。赏赐有功者更不会吝啬。” 这时大伙歇得差不多了秦亮也离开了人群让他们继续演练队形、换阵等项目。但武艺并不练习平时人们以屯为单位出操主要就是练武艺和兵器的使用有的是时间。 秦亮来到唯一的瓦屋里逐一召见了军中的书佐听他们口述诸事。 等到了中午秦亮也没走仍留在营房里、与将士一起吃饭。将领士卒的饭食是一样的没肉的时候就大家都没肉只有放了大豆油和盐的菜羹不过米饭麦饭倒是管饱。 正文 卷二 第二百零六章 一切正常 庐江郡兵屯第二部轮换之后第三部人马没训练多久便撤回了六安城戍守。 淮南下起了连续暴雨。城北校场是土坝在雨水中泡过之后人马一踩、全是烂泥将士们在简陋的营房中动弹不得。于是全都调回了城内城里很多路面铺了砖石将士反而能不时出操活动。 雨大的时候天地间电闪雷鸣、暴雨如同瓢泼一般。 但这一切又是意料中的事因为春夏之交淮南会涨水这个季节正是下暴雨的时候。天气若非如此反倒会显得不寻常。 人们总是会受经验的影响。只要是符合经验的事哪怕闪电撕裂长空、雷声震耳欲聋世人都不会诧异…… 今年大魏好像一切都很正常。讨伐高句丽的战争、在年前基本已经结束吴蜀两国在边境上也没什么大动静四方无战事。 朝廷有一些人事调动像孙礼即将出任荆州刺史都是早就预定了的事;李胜虽在在伐蜀之役中“有功”那也在孙礼芍陂之役立功后得有个先来后到都有机会。 譬如冀州牧吕昭的身体不好、年迈有病北方的军务已经大部移交到了程喜之手。吕昭与曹爽、司马懿的关系都不太紧密不可能再让吕昭儿子做一方诸侯。空缺有的是根本不用着急。 唯有皇太后殿下被人掳走之事给朝廷笼罩上了一层扑朔迷离的阴影。好在还有皇帝所以明面上似乎也没多大影响。 司马懿很少上朝了毕竟负责皇宫警卫的武|卫营、武|卫将军是曹爽的弟弟曹训。当然主要原因还是司马懿身体不好已经到了行走艰难的状态在太傅府活动他也经常要坐一辆木车、叫人推着走。据说诸葛亮当年身体不好了、也是坐推行的木车不过诸葛亮还喜欢拿一把羽毛扇。 从曹操当政时过来的四朝老臣们这些年一个个陆续正在离开人世毕竟岁月不饶人阿。 入秋之后大将军府却忽然有了新动作通过皇帝诏令、他要拆分中垒中坚二营! 除汉朝遗留下的、没多少兵的城北五校营大魏至今陆续设置的武|卫、中垒、中坚、骁骑、游击新五营是中外军的主力这下五营又得变三营。 傻子都看得出来这是为了进一步削弱司马氏的实力。因为中垒中坚二营是护军将军直属的人马这么搞下来司马师这个护军将军要变光杆了。 司马师有点慌想来想去还是先回太傅府见自己的老父。 洛阳的秋季雨少不过在刮风。司马师回到内宅看到光秃秃的树木被风刮起的落叶围绕的样子顿觉偌大的府邸多少有点动荡之感。 到了司马懿的卧房只见司马懿依旧倚坐在木车上手里拿着碗勺。年轻貌美的柏夫人站在旁边看着。 司马师与柏夫人见礼又向司马懿揖拜。柏夫人道:“我想喂汝父吃粥他要自己来。” 不过阿父对待柏夫人的态度还算好的起码让她呆在身边。听说司马师的生母张春华不顾自己身体也不好、想伺候司马懿还被骂是个令人厌恶的老货。自己是老人、其实也嫌弃老人。 只见 司马懿的手微微有点抖拿着一勺粥缓缓凑近嘴嘴唇已经伸长了、想尽快接触勺子动作看得人心慌。 “我来。”司马师道“姨母先去歇着罢。” 柏夫人点头行礼告辞。 司马师等了一会儿便转身轻轻把木门掩上。 司马懿眼睛里的浑浊、顿时消失不见他竟能控制自己的眼神多半是通过心境的调整、方能办到。但他依旧坐在那辆木车上没起来放粥碗的动作也很缓慢。 他不是第一次养病每当养病的时候、似乎根本不是在装而是已经说服了自己、相信了自己真的有病。不管身边有没有人他都是一种养病的状态完全进入了那样的生活之中。 司马师推着木车来到里屋在后面直接沉声道:“曹爽马上就要拆分中垒中坚二营。” “我已知道了。”司马懿道。 司马师又道:“如此下去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曹爽等人是不是想一步步置我于死地?曹爽府的人也不一定会照规矩办事掳走皇太后殿下的事、他们也敢干。” 没听到回应司马师又道:“很多人倒以为是我们做的。毕竟寡妇甄氏与郭家的关系太亲近郭家又与我们来往密切。” 木车停下来司马懿没有吭声眼睛也不看司马师似乎在寻思着什么。 父子二人面对着面、顿时一言不发。 旧木料的颜色有点深无窗的里屋采光不太好外面的门掩上后、大白天光线也有点阴暗。外面的焚香弥漫进来屋子里竟有些许烟雾朦胧的感觉。 司马师等了一会思绪仍然停留在近半年前的殿下失踪之事上再次开口道:“皇太后殿下失踪或许并非曹爽府所为?” 司马懿抬眼看了儿子一眼反应速度简直不像是个老人立刻道:“一样麻烦。”他停顿了一下接着道“应是爽府所为不然还有谁?” “师之前曾有个想法皇太后可能不是被人掳走。后觉不合常理便没多想。”司马师皱眉道“最近有人在说因甄氏的身份关系、怀疑此事乃我们司马家所为。师也寻思甄氏若被要挟、确实可以求助于我们除非她不是被要挟、殿下也并非被掳走?” 司马师之所以此时提起殿下之事其实是在揣测爽府的人什么心态、究竟如何看待司马家的威胁。这件事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依据。 两人对视了片刻阿父应该也明白司马师的意思皱眉道:“殿下为何要离开皇宫?” 司马师道:“假如殿下与人有歼情怀孕了?” 司马懿的嘴角竟然露出了一丝笑意可能觉得这个说法有点异想天开。但他仍然想了一会才说道:“怀孕了也不用离开皇宫皇帝臣子能拿她怎样?清誉受损也好过失去所有。” 司马师道:“但甄氏会很害怕她便可能勾结殿下奸夫掳走殿下。” 他这才意识到如此推测甄氏照样受到了威胁、殿下也同样是被掳走的。于是他又说了一句“如此一来奸夫多半并非爽府之人。” “殿下 为何要与人通歼?”司马懿看了一眼儿子“妇人照样会权衡利弊否则柏氏早就偷人了。殿下的心思比大多妇人都清醒。” 司马师想了想道:“阿父言之有理。” 毕竟此时的重点、并非皇太后殿下而是爽府。司马师也不愿多想只是叹了一声:“可惜爽府让陈本做了廷尉陈本不善刑律之事查了好几个月一无所获我看他自己也搞不清楚、该从何着手。” 旁边便有一把胡床但司马师没坐甚至在屋子里踱来踱去“若爽府一心要置我们于死地形势便太糟糕了。如今诏令全凭爽府之意很快中外军也尽收爽府之手……” 司马懿看了他一眼:“拆分中垒、中坚二营之事既然无力阻止还不如让他们更容易一些。” 司马师听到这里终于用力点了一下头。 他继续在屋子里停留了一会但确实想不出更好的法子。事情既然已经议定司马师只得又叹了口气说道:“儿去叫姨母进来?” 司马懿应了一声。 司马师走出房门后柏夫人却先说刚才有人进来禀报孙将军求见。 孙礼马上要外任荆州刺史按照习惯临行前爽府、司马府都要走一趟毕竟两边都是辅政大臣。 于是司马师去迎接孙礼重新回到了阿父房中。两人入内后柏夫人也告辞出门。 孙礼看着坐在木车上的司马懿又看了一眼旁边的稀粥碗这才上前揖拜见礼。 司马懿缓缓道:“我不便回礼德达入座罢。”他的作势并不夸张只是身体挺虚弱脸色也不好眼神看起来有点浑浊、且好像不舒服但并没有到认不清人、完全瘫痪的样子。 孙礼道谢在旁边的宴席上跪坐下来。司马师也陪坐在一旁。 “仆要离京去荆州了故前来向太傅辞行。太傅若有嘱托还望赐教。”孙礼拱手道。 司马懿摇头道:“来了就行。德达去过大将军府了吗?” 孙礼道:“去过了。待与太傅辞行之后仆明日便要出发不用再去大将军府。” 司马懿道:“好。” 孙礼虽是爽府长史出身但与曹爽相处得很不愉快。这几年回京做了少府又与爽府发生了一些龃龉甚至为了少府的宝物、当面与曹爽争执过。 所以孙礼不见得是爽府的人他对曹爽有不满之心。在司马师看来孙礼这一点倒与秦亮差不多。而且这两人在一起做过官还真是性情相投。曹爽对他们都还不错起码官职上没有吝啬。 孙礼道:“请太傅好好养病朝廷还需太傅主持大局。” 司马懿道:“岁数大了我们这些老人、迟早要让位。” 孙礼发出“唉”的一声感慨看他的眼睛隐约很失落。除非孙礼非常善于伪装否则他应该与爽府离心离德了;而且孙礼也没看出来、司马懿的病有何异常。 确实没人看得出来司马师和柏夫人经常在司马懿跟前、也没发现纰漏。 正文 卷二 第二百零七章 阿余 皇太后殿下当然还在庐江郡她在郡府内宅后面的西庭院里进去后便没出门楼半步。 到腊月间殿下生下了一个女婴陆师母接的生。 过程十分艰难但总算是母女平安。老人说股大的妇人好生养似乎有一定道理殿下没怀孕的时候、虽然腰身纤细但盆骨较宽。她三十余了才生头胎顺产仍然没事。 陆师母离开后三个女子围着殿下母女她们都没生过孩子脸上的神情果然都有点憿动。 殿下一脸疲惫地躺在榻上头发也是湿的。 郡府后宅的物质条件、自然是比不上宫廷但身边的人都很可靠能给殿下提供保护和照料至少不用被逼服用莫名其妙的凉药。有时候人们所需、不过就是如此基础的东西。不管平素多么娇贵的妇人生孩子的时候同样狼狈、会弄得一片狼藉生老病死面前人的身份区别并不大。 秦亮在房间里看着刚出生的婴儿同样有一种难以描述的感受。从无到有竟然多了个亲人虽然道理都懂但亲自见到这一切、他仍觉得有点神奇。 他不禁把襁褓一起抱了起来仔细打量着孩儿。孩儿的眼睛闭着已经不哭了看起来很乖。 秦亮开口道:“腊月也叫余月小名便叫阿余如何?” 令君在旁边跃跃欲试也想抱孩儿。她看了秦亮一眼轻声道:“名字会不会让人误会?” 秦亮把孩子递给令君笑道:“小名就是要取轻贱的字据说这样好养活太精贵了反而不好。” 殿下有气无力地说道:“有这样的说法阿余挺好听。” 生母都发话了令君便逗着怀里的孩子道:“阿余以后就叫阿余。” 孩子自然听不懂她现在除了哭、还没学会与外界交流。 殿下也在默默地观察令君令君似乎很喜欢这个孩子、因为名义上以后令君才是孩子的母亲。 之前大伙已经商量过了确实只有令君做孩子的母亲是最好的选择。 毕 竟殿下、甄氏都是寡妇孩子给她们的话从小便容易遭受闲言碎语于成长不利。只有给令君父是同一个人、母是明媒正娶的大家闺秀孩子的出身便很好。将来有机会了再告诉孩子她的生母是谁。 只不过这样会有一个隐患如若秦亮在内閗中失败、而且没跑掉那这个孩子便长不大。这个时代可不管孩子多大说诛三族就要诛三族何况是司马家那样狠辣的作风、他们要是赢了不可能对敌人仁慈。 秦亮想到这里心里顿感沉重与不安。但此时殿下生产平安大家的心情都很好他自然不会不合时宜地表现出来所以脸上依旧带着笑容不时还谈笑一句。 几个人在卧房里说了一会话令君见郭太后没有精神便道:“我们给阿余找了奶娘定会好生照顾她。殿下可静养数日不必多牵挂。” 郭太后轻轻点头果然不想多说话。 秦亮也嘱咐也两句叫姑与甄夫人照料殿下。他又对郭太后道:“殿下休息一下我们晚些再过来。” 郭太后看了一眼令君怀里的阿余说道:“去罢我没事。” 秦亮便与令君一起带着孩子出门。庭院中正飘着小雪天气很冷。两人加快步伐走回了西庭院。 刚走回上房便见莫邪正在里面。十几岁的她有点好奇又有些无所适从站在那里一边张望令君怀里的襁褓一边行礼、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莫邪当然知道孩子不是令君所生。 殿下与甄氏在西院住了那么久莫邪多半还能察觉、西院不止玄姬一个人住但估计莫邪仍会猜测孩子是玄姬所生。毕竟在莫邪眼里玄姬是令君的姑姑只有玄姬怀上了、才会如此掩盖。 秦亮见状说道:“她叫阿余是你家女郎所生明白吗?” 莫邪忙点头道:“是妾明白了。” 秦亮也点了一下头觉得问题不大。莫邪若是不可靠玄姬的事也瞒不到现在。不过郭太后的事更严重为了事情尽可能地密实才没让莫邪等人知情。这会孩子已出生庭院里的琐事增多明天只能把江离也 叫来东院干活。 就在这时孩子忽然哭了起来。令君道:“刚才也没哭她可能饿了。莫邪去把奶娘找来。” 莫邪道:“喏。” 没一会已经接到了内宅大庭院的奶娘便跟着莫邪进来了。这时王令君抱着孩子已入里屋孩子还在哭。莫邪进去把孩子抱了出来奶娘接过孩儿十分娴熟背过身、拉开衣领喂奶。阿余果然是想吃奶立刻就停止了哭声。 奶娘姓翁是吴心在六安城附近的民屯找的人看起来大概只有十几岁身材稍显单薄脸脖上的皮肤晒得有点黑手背上红彤彤的、可能是冻伤了。 秦亮叫她坐到炉子旁边问道:“汝家孩儿多大了?” 奶娘刚才还在悄悄打量秦亮听到他说话肩膀微微一顫怯生生道:“七、七个月阿姑说可以吃粥。” 秦亮遂道:“莫邪一会去告诉吴心找屠夫杀头黑猪、给奶娘家送去让孩儿过年喝肉粥。再到绢仓挑十匹绢一并送去。” 翁氏转过身来抱着吃奶的阿余、一脸惊喜道:“府君赏赐太多了!” 秦亮立刻转身回避说道:“这是我们的谢意。” 翁氏小声道:“大家经常谈论府君妾没想到能亲眼见着。” 秦亮没接她的话只是好言道:“照顾好阿余到了郡府外可别乱说话阿。” 翁氏点头答应见到秦亮回避的动作、她的脸也荭了重新避过去。秦亮又叫莫邪去厨房把饨的一大锅鸡肉给翁氏盛一碗过来。 而令君在里屋中、还遮了一道帷幔她并不见人。再等最多一个月外人便看不出来她是否生过孩子了。即使是郭太后一个月不喂奶、一切都会恢复正常。 不过嫂子张氏一会定要来看令君只能找点借口、不让她与令君见面。张氏多半会觉得士族大家的女郎有架子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否则已经生过两个孩子的张氏如果让她坐在令君塌边、多半能看出端倪。 正文 卷二 第二百零八章 跑路者 腊月一过正始七年的春天来了干支丙寅。 洛阳的积雪渐渐消融正是春暖花开的时节。晴朗的一天富贵漂亮的大将军府内宅庭院里、一派祥和大将军的夫人刘氏正带着四岁的儿子阿顽在玩耍。 男孩从小到大都爱玩正好曹爽不在府中刘氏便由着孩子、眼里只有怜爱之色。 阿顽的父亲曹爽那么大了还不是一样爱玩?去年几乎一整年没怎么出去游玩今年刚开春他便耐不住性子、带着兄弟等一大群人出城狩猎去了。只不过大人玩的东西不一样而已。 据说去年是因为有人劝诫曹爽、要提防司马家。不过后来司马家在中外军的兵权被削了司马懿又病得路也走不动、看起来时日无多曹爽等便没再理会司马家。 不过最近朝廷里和大将军府都没什么事、一切如常只有昨天有官吏禀报说是黄河上有不少流民渡河南下多半是河内郡等地的百姓。 春天的气候宜人但也是青黄不接的时节粮食不够吃的人们、这个时候确实容易出来逃荒。 刘氏可怜那些百姓还叫奴仆运了些粮食出城在大路边设粥铺。她一个妇人实在做不了什么事只能做点小事好让自己稍微心安。毕竟这天下的百姓以前是她们刘家的子民、现在又是曹家的子民。她儿子阿顽也姓曹多积点阴德不是坏事。 这时刘氏正跪坐在亭子里亭子外面的侍女蒙着眼睛、在那里数着数。 阿顽急忙地躲到了刘氏的身后稚气地说道:“阿母不要与她说。” 刘氏笑着提醒道:“阿母这里躲不住那边有树丛汝躲到树丛后面去。” 阿顽果然跑到了矮树丛旁边立刻往树丛里钻结果上半身钻进去了屁鼓和小腿全在外面。 侍女数完了数拿开眼睛上的布转头一看就看到了眼前滑稽的一幕顿时“哈哈”大笑。身边的侍女们都笑了刘氏也不禁掩嘴笑他。 就在这时一个侍女急匆匆地走了过来脸色慌张道:“夫人严将军报司马太傅带兵来了!” “阿!”刘氏愣了一会才急忙站了起来转头吩咐侍女道“看好阿顽我去瞧瞧怎么回事。” 刘氏立刻带着人往前厅那边走刚出门楼就看见了帐下督严世。严世揖拜道:“夫人勿忧府中尚有三千兵马仆已下令关闭府门、召各队坚守。” “不是听说、司马太傅不能走路了?”刘氏蹙眉道。 严世答不上来说道:“夫人请坐镇前厅仆上望楼一看便知。” 刘氏一头雾水但又感觉好像出了 大事。心慌之下、她没去前厅却到了望楼下面等着上面的人及时禀报情况。 严世拿了一把弩便快步冲上了望楼。 没一会一个士卒下来禀报道:“严将军看清了带兵的人正是司马太傅!” 这时望楼上的严世张弩上弦端着强弩瞄准了外面。旁边有人却拉住了严世的手肘说了句什么话。刘氏仔细看了一下很快发现栏杆后面的阻止严世的那人、正是部校尉孙谦。 严世刚放下弩却再次抬起了弩。孙谦又拉住了严世两人好像在争执。 第三次严世的手肘又被拽住毕竟孙谦的官职比严世大严世终于作罢。 不多时两个武将都从望楼上下来了。严世上前道:“夫人太傅府的兵走门前过必定要去夺武库!可惜刚才错失了射杀司马懿的机会。”他说罢转头狠狠看了孙谦一眼。 孙谦道:“事情还没搞清楚汝便把辅政大臣射杀了想过后果吗?” 他稍微停顿又道:“此时应立刻派人南下去禀报大将军诸事都得大将军定夺!” 严世“唉”了一声说道:“怕是城门也快被关闭了。殿中校尉尹大目是大将军的亲信应先告知尹校尉让他想办法告知大将军、城中出大事了!” 刘氏忙道:“快派人去。” 严世揖拜道:“喏。” ……洛阳所有驻军不管是中外军还是屯卫大部分人既没有盔甲、也没有武器只有当值巡逻戍卫的少数兵马有兵器。司马懿遂亲率全部太傅府的三千中外军直接去城东北角夺武库。武库里各式兵器、甲胄应有尽有甚至还有大型器械。 另有从河内郡庄园、以及洛阳内外聚集的一股私兵由儿子司马师率领已直奔皇宫屯兵的地方司马门。 占据司马门即可隔绝中宫、宫外的戍卫军队也能从皇帝那里拿玉玺盖章。诏令当然早就写好了孙资、刘放就是守中书省的主官很多诏令都是他们写的拿玉玺一戳就是合法诏令。 另有司马懿的弟弟司马孚、儿子司马昭等人全都去了司马门。武库、司马门都是至关重要之地! 而城门校尉文钦此时亦已听到了风声。 他正在洛阳正南门的宣阳门当值心中早已七上八下却故作镇定。平时很畏惧他的将士们此时的眼神好像有点不太对耶。 文钦心里也有数这世上就没几个人看自己顺眼包括手下的部将士卒。但他也不在乎只要他们敬畏自己就够了! 他走到了城下依旧冷笑着看身边的将士看得诸将士不敢直视他。众人的 目光闪烁脸上仍有惧意毕竟文钦高大威猛、平时也颇有积威 可现在风声鹤唳远处的将士都在窃窃私语文钦心里暗自开始慌了。他寻思只要上面来个大臣撑腰平时这些敬畏自己的人多半会立刻反咬一口! 文钦虽然看起来很凶悍勇猛但他的作风并非表面上这样只有在压得住对手时、他才非常勇猛一旦见势不对他首先想到的当然是跑路。 但是妻儿还在府上。文钦也不敢多耽误找了个借口便回去了。 他把府门一关什么都不收拾立刻找到妻儿、把他们都塞进一辆马车里然后叫了个家奴赶车自己骑马带路慌忙出门。 文钦寻思自己拖家带口手下也许不会放他出城。于是他先带着妻儿去了桓范府上果不出所料桓范也带着儿子正想跑路!桓范更狠连续弦的年轻妻子也不要了只带了儿子。 桓范看到文钦先是一愣。两人对视一眼已无须多说都知道对方想干嘛。 文钦有点不好意思地解释道:“吾欲前去追随大将军。” 桓范竟然直接大骂道:“早他嬢的给他说过了偏不听简直蠢如猪狗!” 文钦感觉很难堪又问:“桓公有办法出城?” 桓范又是一副看猪狗的目光盯着文钦道:“汝不是城门校尉吗?” 文钦的脑海里浮现出手下将士们的眼神便道:“因带着妻儿嫌部将们啰嗦。” 桓范也不多说说道:“守平昌门的司蕃是我提拔的人我走平昌门出城。司马老贼必先夺武库、司马门暂且还顾不上各城门得尽快出城。” 文钦便恬着脸跟桓范走他想了想又把马扔了自己也钻进了马车。 果然守将是桓范的熟人对桓范执礼甚躬。但守将看桓范带着儿子、马车便问他出城做甚。 桓范从袖袋里拿出了一卷帛书扬了一下:“我有诏令为要事出城汝不能耽误大事!” 那守将声称要看诏令桓范骂道:“汝是怎么做上官的还信不过我吗?” 守将犹豫了一下终于假装桓范真的有诏令、便让开了道路。文钦在马车里大气不敢出等到出了城才长吁一口气。 文钦挑开车帘往洛阳城平昌门的方向又看了一眼。 洛阳城好像与平素没什么区别古朴的城楼、笼罩在春光明媚的阳光之中周围看起来十分宁静完全没有厮杀的动静。甚至此时各城门都没来得及关闭。若非在城内听到了风声外面的人根本不可能知道、里面正在发生什么。 正文 卷二 第二百零九章 认个错的事 洛阳城出奇地平静城中几乎没有发生打斗一上午总共才死了不到十人。 这得归功于错役制度。驻守洛阳的中外军士卒大多人的家眷却不在洛阳多在豫州、兖州等地称为“士家”特别是豫州的许昌附近最多。 错役制度、加上严苛律法中外军将士不敢轻举妄动生怕触犯了律法做人质的家眷会被处死或贬为奴隶。若非这样的制度司马门的武|卫营首先就得哗变。 桓范与文钦等人渡过了洛水、尹水之后到处找了一阵终于找到了大将军的营地。 曹爽兄弟出来狩猎是围猎带了数百武|卫营的精骑。他们应该已经知道洛阳的情况了因为那些将士正在伐木修建鹿角防卫。 司马懿发动兵変的人马不够要控制的地方太多没法及时封锁洛阳。显然大将军府有人出来报了信比桓范等人跑得更早。 马车来到营地后文钦带着妇人、两个孩子出来顿时让众将都投来了鄙夷的目光! 曹羲等大将的家眷都在洛阳文钦倒好不禁带着儿子跑了、连妇人都没留下。曹爽见状却是一副好气、又好笑的奇怪表情。 但文钦是曹爽的人曹爽也没说什么只是问道:“汝等这是做甚?” 文钦道:“司马懿兵変了!大将军可知?” 曹爽不答但他肯定知道洛阳出了事不然修什么鹿角?只是好像还不确定、是不是兵変。 桓范见状立刻说道:“就是你死我活的兵変!” 他接着又劝道:“仆带了大司农的印出来可以调集典农中郎将的兵再加上大将军的精骑我们尽快杀回去夺回洛阳!” 曹爽瞪眼道:“元则汝是否惊吓得疯了?我们这点人马去攻洛阳?” 桓范急忙摇头道:“仆没疯。司马懿抢武库、夺司马门、矫诏每一样都是谋逆大罪这才多长时间中外军能听他的?司马懿现在顶多只有五六千人其中一半是乌合之众打败这帮人大将军便能重新夺回朝廷。” 但见曹爽脸颊上的肥肉一阵抽搐显然是没胆量与司马懿对阵。 桓范还不想放弃又道:“司马懿着实善兵事但他不是神仙手里就几千乌合之众洛阳有十几道城门守不住、打不赢能拿大将军怎样?正好文将军也来了文将军虽不得将士之心却是一员猛将让他率精骑冲阵先打垮司马懿的军阵大事瞬息可定!” 他看了一眼周围的鹿角“大将军在这里修鹿角有什么用?司马懿若是能调动中外军或认定中外军见到大将军不倒戈早就派兵来了还等什么?” 曹爽叹道:“汝等且歇着罢再想想办法。” 就在这时忽然见尚书陈泰单骑来了。众人都引项观望并没有什么动静。 因为来的人是陈泰这是个比蒋济还要更中立的人曹爽等人甚至上前接应揖拜寒暄。 陈泰与司马懿的关系很一般主要是在因为在明皇帝时期、他父亲陈群曾与司马懿争斗过很久。陈群甚至指使过心腹陈矫、说过很严重的坏话说司马懿是能臣、但并不是忠于社稷的忠臣。 见礼过后陈泰径直拿出了一封书信 。 在曹爽拆信观阅时桓范观察着曹爽的神色变化曹爽好像松了口气似的。等曹爽看完信桓范便主动索要过来也看了一遍。 司马懿的亲笔信而且末尾有太尉蒋济、侍中许允包括陈泰自己的签名。内容大概是劝说曹爽回去认罪并有许多老臣保他的爵位和富贵。 陈泰说道:“大将军明鉴如今大势已去还有那么多人保大将军大将军定要抓住机会阿。错过了今天的话以后还有谁愿意保大将军?” “啧!”桓范发出了一个声音。 陈泰神色复杂地转头看了一眼又道:“太傅当众指洛水发誓只要大将军回去、必不会害大将军性命若有违誓全族皆灭、后继无人!不然蒋太尉等人怎敢保大将军无事?” 曹爽忙问道:“真的?” 陈泰皱眉道:“我颍川陈家的人还会当众说出如此拙劣的谎言不成?” 曹爽隐约已经动心但仍在犹豫。 陈泰便又语重心长地说道:“先帝托付太傅与大将军辅政大将军却独揽大权法令朝令夕改有些事做得确实过分了。诸公也劝过大将军大将军若能听劝事情何至于到兵谏的地步?不如回去认个错事情则可化解。” 曹爽站了起来踱步道:“我再想想。” 陈泰叹了一口气揖拜道:“请大将军尽快定夺以免兵戎相见。” 于是曹爽、曹羲等人亲自送陈泰出鹿角寨门陈泰挥手道:“大将军想好了之后可径直回到洛阳洛阳再见。” 曹爽回应道:“好!” 桓范这时才冷笑道:“认个错就没事?兵変如此儿戏大将军信吗?” 曹爽看了他一眼问道:“现在还有什么办法?” 桓范道:“立刻召集屯田兵杀回去此乃上策。中策也可以奔许昌再发檄文声讨司马懿谋反、并挟持了陛下。大将军再以辅政大臣的身份召天下勤王!” 曹爽没好气地说道:“说得轻巧。” 于是众人继续修营寨桓范又想去劝曹羲、曹训。但两人的家眷都在洛阳并不想多说只言让大将军决定。桓范一时间无计可施。 到了下午又有人寻到这里来了。这回是曹爽提拔的亲信、殿中校尉尹大目。 尹大目从小就在曹真府上做家奴那样的出身能做官全靠曹爽家的提携可谓是自家人。 “汝怎么出城了?”曹爽见到尹大目脸上顿时露出欣慰之色。 尹大目道:“司马懿放仆出来的叫仆给大将军带话。” 曹爽问道:“什么话?” 尹大目左右看了一眼说道:“司马懿单独召见仆说有几句心里话。他们主要是想罢大将军的官、拿走兵权并不愿意伤大将军性命。大将军仍可以侯归邸。” 曹爽想了想问道:“陈泰先前说司马懿指洛水发誓是真的吗?” 尹大目点头道:“是真的。” 曹爽长长地松出一口气道:“大不了做个无权的富家翁!” 桓范恼道:“尹大目曹子丹一家待你 有恩汝这般害大将军一家良心过得去吗?” 尹大目愣了一下说道:“仆何曾想害大将军?” 桓范道:“用脑子想想这是兵変!有多严重知道吗?” 曹爽没有马上说、要回去但看样子他已毫无斗志多半是劝不住了。桓范顿觉手脚冰冷一种蚀骨的恐惧直冲脑顶喃喃道:“完了完了全家都要屍了。” 就在这时文钦道:“仆觉得大司农所言有道理司马懿怕不会轻易放过我们。” 桓范“哈哈”大笑指着文钦道:“一个莽夫都知道的道理!” 文钦尴尬道:“仆也说不出道理来直觉是那么回事。大将军有恩于仆仆并不怕死更想侍奉大将军左右。可孩子还小、看着实在可怜仆欲送走妻儿然后回来侍奉大将军左右。” 曹爽道:“要走就走!” 文钦恬着脸道:“仆欲借两匹马。” 曹爽挥了挥手。 文钦又揖拜道:“仆对大将军忠心不二!” 他说罢便在那里捣鼓起来撕了一件衣裳把孩子一前一后挂在自己身上。 桓范好奇地走了上去沉声问道:“汝去投谁?夏侯玄?” 文钦道:“去关中还得渡洛水。好不容易才逃出来回去就被抓了!” 桓范想了想道:“那是谁?” 文钦不愿意回答。 桓范道:“我绝不说出去泄露文将军的行踪。” 文钦想了想悄悄道:“去庐江郡投秦仲明。” 桓范的神情顿时十分难看:“一个郡守汝投他何用?” 文钦小声道:“秦仲明心向大将军且是少数待我不错的人实在没有什么选择。何况万一不能再回来侍奉大将军了我从庐江郡还能奔吴国孩子还小我可不想让他们送屍。” 但大的那个孩子起码七八岁了好像也不算小。 桓范忙问道:“秦仲明靠得住?会不会转头便把我们捉了卖给司马懿?” 文钦皱眉想了想道:“应该不会……桓公也要去?” 桓范颇为犹豫他觉得投那些交情甚浅之人说不定还不如回去痛哭流涕、哀求司马懿大发慈悲。主要是自己跑了桓家还有那么多人必定在劫难逃。 这时文钦已经准备好了他牵着马走到营寨门口忽然把孩儿放下跪伏在地朝曹爽行稽首大礼。起身时他竟然抹了一把眼泪。 曹爽见状仰天长叹一声侧过身挥了一下手。 文钦没说几句话就要走隐约莿激了桓范。桓范也看了一眼年轻的儿子心里一阵冲动心道:说不定能留个后。 于是他也上去与曹爽辞别来的时候父子二人骑马、这会便牵着马跟着文钦走了。 太阳已经西斜桓范不禁抬头看着前方西垂的圆盘忽然有种浮生若梦的感受。昨天他还是许多人敬仰的朝廷重臣转眼之间竟然已成丧家之犬! …… …… (感谢书友“爱萌萌真是太好了”的捧场。) 正文 第二百一十章 有曲无词 春雨浸润着万物六安城郡府的阁楼亭台、都笼罩在烟雨之中。庭院里的光线黯淡下雨的天气天色会黑得更早。 风灌进厅堂郭太后身上浅青色的衣裙、时而在风中摆动时而紧贴着她已恢复妙曼曲线的身体上。这凉风已经没有了凌厉的寒冷唯有柔和的触觉。 西院里琴声叮咚郭太后拨动着琴弦。这首曲有词便是“青青子衿”不过郭太后没唱。她只通过琴弦的缓急调子表达着女郎在徘徊踱步、等待之人还没来的心情。 郭太后也仿佛化身为了一个女郎正在阁楼上来回走着、张望着。 一曲罢空中仍残留些许余韵震动。郭太后看了一眼旁边的甄氏便伸出指套、轻轻按在琴弦上琴声终于戛然而止。 甄氏这时才开口道:“或许今晚仲明就会来。” 郭太后看了她一眼:“昨天才来说过话卿那么等不得?” 甄氏笑道:“别以为我不太懂音律、便不知道姐弹的是什么曲谁等不得?” 就在这时外面的走廊上秦亮的身影真的出现了!郭太后欠身观望甄氏也转头看了一眼、立刻笑出声来轻声道:“听到姐的琴声了。” 郭太后瞪了她一眼:“卿是真会想。” 甄氏道:“秦仲明是诗赋音律都懂的人。” 但秦亮显然不是因为听到琴声才来等他走到门口时、从他的神情即可知晓。秦亮走进门三人相互见礼他忽然径直说道:“司马懿发动兵変了。” 甄氏仍有点茫然。郭太后也是一怔但很快她就渐渐明白了怎么回事毕竟朝廷里的情况、她之前就知道的。司马懿与曹爽共同辅政发生了兵変听起来很突然稍微一想又在情理之中。 郭太后怔了片刻这才脱口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秦亮道:“两天前我在校事府有熟人信送得急、却写得详细应该是真的。”他说罢从袖袋里拿出了一份折叠的纸上前递了过来。 郭太后展开后先看信上的文字。 秦亮的声音又道:“未料司马懿的动作这么快多半是殿下失踪了之后两边的猜忌更甚。可大将军的作为也是让人扼腕叹息他竟然仍不知防备!事到如今我只能起兵了。” 郭太后又是顿感诧异不禁抬头看着秦亮。 但他的脸上表情严肃并非冲动的样子、更不像是随口说说。 秦亮也看着郭太后的脸神情复杂道:“最危险的情况反而是现在这种时候威胁不直接、刀还没落到自己头上便很容易麻痹大意。 但稍微迟疑错过了时机将来等回过神来便什么都晚了。人们总以为还有的是时间实际上稍纵即逝的时机就是现在此刻!” 他之前曾细述过其中的利害。但正如他刚才所言、威胁真的不太直接都是推论出来的事。现在司马懿对付的人是曹爽还没有要动王凌的迹象、而秦亮又隔了一层。 郭太后刚才回礼时已起身这时便在屋子里踱了两步她又观察了一眼秦亮认真的神色忍不住问道:“起兵能成功?” 秦亮沉声道:“必须裹挟上我外祖王都督、还有表叔令狐愚不然庐江郡的兵太少了。现在的问题也是这个、刀还没砍下来外祖等人可能还不太急。而且没有虎符也不好说服屯卫武将们、把军队召集起来。” 郭太后在宫中时虽然没什么大权但经常旁听军政大事。于是她很快已经明白了此时的局面以及仲明想要什么。 他想要皇太后殿下的诏令。 不过只要诏令一示众天下人便会知道、皇太后殿下至少与淮南这帮人有关。 果然秦亮张了一下嘴欲言又止又继续沉思着什么。 厅堂里毫无征兆地安静下来春雨细微的声音也随之传进屋内。 郭太后倒忽然想起了刚才弹的那首曲子本来有词但她没唱、只有曲调。一如此刻的秦亮他想从郭太后这里拿诏书说服王凌和淮南的武将们他却没有多言别说逼迫、甚至连劝说也没有。 郭太后的心里一时间有点乱。 因为这事挺突然。她的身份注定了与朝政的关系做什么事都是一种主张站位的问题。但她又没法完全权衡利弊做决定眼前的人可是仲明而且还有阿余。 郭太后在木地板上来回走了一遍没一会她忽然开口道:“仲明带我去见王凌?” 这下轮到秦亮怔在那里片刻后他沉声道:“如此一来殿下便与我们完全绑在一条船上没有退路了。” 郭太后笑了一下:“仲明与阿余也没退路我要什么退路?” 秦亮的神情顿时十分动容 声音也变了:“殿下待我有厚恩阿。” 郭太后摇头道:“朝廷中事站在哪边最忌蛇鼠两端。我有自己的决定但仲明也得想好、是否决意要起兵?” 秦亮的目光十分坚定毫不犹豫地说道:“我不是临时决定而是早就想过很多办法了别的办法都没法实施、因为我们无法控制曹爽的脑子。现在起兵是唯一的机会能不能赢还不一定但错过机会、必定输!” 郭太后听到这里叹出一口气道:“那也不用徘徊了什么时候出发?” 秦亮想了想道:“今夜就走明早即可到达寿春。” 郭太后轻轻点头道:“好罢。” 两人对视了片刻秦亮忽然仰头笑了两声。 郭太后问道:“仲明为何发笑?” 秦亮忍住笑声摇头道:“我是忽然想起带殿下离京的时候也是这样显得有点草率。” 上次离京之时直到离开那座别院郭太后都没想好;但这回确实没什么好犹豫的。郭太后犹豫的地方、并不是与仲明阿余站在一起而是秦亮起兵的事;但起兵与否郭太后决定不了兵不在她手里。 郭太后轻轻抿了一下朱唇轻声道:“是耶。” 这时甄氏似乎刚刚回过神来小心翼翼地问道:“你们的意思要谋反?” 秦亮看了她一眼不动声色道:“勤王。” 甄氏无奈道:“有什么区别吗?”她神情复杂地看着秦亮又向郭太后看过来伸手轻揉太阳穴说道“你们做的事真是越来越胆大。” 秦亮呼出一口气自己走到筵席上跪坐下来忽然说道:“刚才殿下的青青子吟我没听清、便已结束了。请殿下再弹一遍何如?” 郭太后看了他一眼点头“嗯”了一声。 不过人的心境不同指尖下弹奏出来的曲子也不相同。此曲已经失去了之前的韵味甚至弹错了调子。 每次错音郭太后都会看秦亮一眼秦亮似乎也听出来了却仍是耐心倾听着。 看到他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郭太后甚至怀疑刚才的商议是不是想像出来的、而非真实发生过的事? …… …… (感谢书友“威武郡丞”的盟主书友“书友简”的捧场。) 正文 第二百一十一章 投降还是反抗 情势愈发严峻秦亮竟然感觉、好像松了口气。 毕竟已经打算摊牌那么以前的所作所为、带走郭太后之类的事便不用担心被发现了。什么都不用交代输赢就看这一把。 担心曹爽倒了之后、司马家是那把悬在头上的剑也将不复存在。剑落下来了! 暂辞王令君和玄姬之后秦亮带着一队人马护送殿下的车驾便前往寿春。连夜出发冒雨前行。 只有两百里路若是骑马赶路、两个多时辰就能到。不过秦亮不是寿春的官晚上进城有点麻烦便坐车马慢慢走。 一行人沿着沘水走大路北上从芍陂西北的阳泉县去寿春。这条路仍从寿春西门的沙门入城。 六安在下小雨寿春也在下雨两地的天气好像差不多。 因为王家不知道秦亮要来、又是早上这次无人迎接。不过都督府很多人都认识秦亮他便直接进了都督府让人在前厅旁边的庭院、找了栋房子安顿殿下和甄氏。 没一会二叔王飞枭来了。王飞枭来不及寒暄见礼之后立刻说道:“太傅府兵変了仲明为此事而来?” 秦亮道:“二叔也知道了?” 王飞枭道:“汝四叔遣人快马来报昨天才知道消息。一切皆如所料仲明真是料事如神!汝外祖没睡好这会还在内宅仲明这便与我去、拜见汝外祖。” 秦亮沉吟片刻却道:“今日须请外祖过来一趟。” 王飞枭瞪眼看了他一下皱眉想了想终于向里屋看去:“那两个妇人是谁?” 秦亮道:“烦请外祖前来一会便知。” 王飞枭眼睛里有诧异和不解之色他观察了一会秦亮严肃的表情点头道:“仲明且稍等。” 过了一会便见王凌和王飞枭进了门楼往这边走了过来。秦亮在门口弯腰揖拜道:“亮拜见外祖。” 王凌往屋子里看了一眼又问秦亮:“仲明这么早就来了连夜赶路?” 秦亮道:“是昨夜出发正好今早赶到。外祖请。” 三人走进屋里秦亮走后门把房门闩上。王凌与王飞枭都回头看了一眼。 里屋中郭太后已取下帷帽穿上了去年离京时带走的青红色蚕衣、配饰等物一应俱全还佩戴了印绶。 王凌刚走进屋顿时大惊失色!他站在原地怔怔看着郭太后。王飞枭也是十分震惊。 王凌这种做了一辈子官的人不仅识得那身宫廷装扮而且他见过郭太后。郭太后在做嫔妃和皇后的时候、可不会垂着帘子见人且常在明皇帝身边大臣们是见过她的。 所以王凌认识郭太后但王飞枭等年轻一些的官员可能只听过声音只要在正始年间去过朝堂的人、都听过。 “老臣失礼。”王凌急忙低下头把目光从郭太后脸上挪开然后便跪伏在地。王飞枭见状也跟着下跪。父子二人行稽首大礼。王凌拜道:“臣请殿下圣安护驾不周、请殿下降罪!” 郭太后道:“王彦云乃国之肱骨免礼。” 她的声音已恢复了在朝堂上的那种感觉庄重威仪辅音中又有娇贵之感。因为在六安时她没有端着的感觉时间一长秦亮忽然再听到这样的声音、都有点不习惯了。 二人一起道:“臣谢殿下。” 郭太后转身走到屏风前面的筵席上端正地跪坐下来说道:“汝等入座罢。” 王凌等人一脸懵只得谢恩后在下首入座。 郭太后道:“朝臣日益骄狂我深感忧虑。又得仙人指点故去年不辞而别设行宫暂居以避开争权之事。只望假以时日朝臣能念及社稷改过前非。哪想事与愿违。” 王凌道:“臣等有负先帝之恩未能为殿下、陛下分忧惭愧万分。” 这时秦亮看向王凌道:“仆在洛阳做校事令时曾向殿下进献制盐良方为殿下出谋划策。殿下以仆忠心今年初曾遣使者联络。仆不能忤逆殿下之意故未告知他人只派人前往殿下行宫护驾。 最近洛阳发生变故殿下欲尽快召见外祖昨夜已快马赶到六安诏令仆安排诸事。仆不敢怠慢便立刻护送殿下赶来寿春。” 王凌点头道:“原来如此。” 不知道王凌信不信这个说法但殿下的身份至少没有假。 郭太后暂且没有表态、要王凌怎么做 。毕竟她一开口就是诏令事情便不好商量了。 于是秦亮主动说道:“司马懿兵変之前朝政已是大将军府主持洛阳官员、地方都督刺史全由大将军府安排。故司马懿要控制洛阳局面、然后调整各地兵权人事都需要时间。 为今之计只有尽快起兵打司马懿一个措手不及切不可拖延。 如果我们错过了这个时机让司马懿完全掌控了洛阳中外军胜率则会极大下降。再等司马懿调换地方大将、威慑四方那我们仅靠扬州、兖州二地与天下为敌便已几无胜算。” 王凌微微点头但一时没说话。 二叔王飞枭道:“去年仲明预料司马懿会兵変、曹昭伯必败如今全都说中了。儿以为仲明善谋所言非虚。” 秦亮继续轻声道:“若是错过了时机等司马懿完全掌控局面之后我们就不要想着反抗了、免得授人把柄应立刻向司马懿哀求讨饶、反复表忠说不定司马懿心软仁慈会不顾王家威胁放我们一马。” 王凌与王飞枭听到这里都看了他一眼神情十分难看。 秦亮却正色道:“没有胜算的战争最好的选择、本来就是不打。” 王凌想了想挪动了一下身体面对郭太后弯腰道:“臣请殿下示意。” 郭太后道:“你们先商议。” 王凌只得道:“喏。” 房间里一阵凝重的气氛所有人都沉默不语。秦亮该说的话、也差不多说出来了一时间也没吭声。 感受此时的气氛秦亮顿觉、昨晚说过的话没错威胁不够直接软刀子杀人才是最危险的情况。 那个温水煮青蛙的实验可能不太对但道理是那么回事。 司马懿好像很擅长这个套路先麻痹对手然后还会给点希望、就像兵法中的围三缺一等他胜券在握了才会忽然给予致命一击而且毫不手软完全不讲规矩。 秦亮不禁再次开口提醒道:“外祖我们的机会就是现在。投降还是反抗现在就得抉择、眼下才有选择!若等司马懿收拾好局面、大兵压境之时那时其实已经没有选择了反抗的路已死、只有投降。” 正文 第二百一十二章 勤王驾 王凌似乎总算想明白了又一次向上位揖拜道:“臣请殿下旨意。” 他已是第二次问郭太后含义却不一样这次大概是要听从殿下明确表态的意思。 秦亮也侧头朝向上位但他没有去看郭太后。虽然郭太后身上每个角落、几乎每一根汗毛他都很熟悉但毕竟在人前要守礼。 郭太后在六安就有了决定、不然她根本不会来寿春。 所以她倒很干脆开口道:“罪臣司马懿胆大妄为带兵攻打司马门、抢夺武库挟持皇帝、矫诏兵変我才不得已出面。还望王彦云等以社稷为重勤王讨逆以清君侧。” 秦亮立刻附和道:“奉殿下诏令勤王讨逆以清君侧!” 王凌与王飞枭揖拜道:“臣等奉诏!” 郭太后道:“大魏有尔等忠臣良将国家社稷幸甚。” 三人再次拜谢。这时王凌才转头道:“汝外舅与四叔还在洛阳且此事还得再找汝表叔商议。” 王广等是秦亮的长辈、令君的生父秦亮没有资格说为了大局、让王广等自己想办法只有王凌才能如此决定。 其实事到如今除了让王广自己跑路、还有什么办法?不起兵的话等灭族他们也得死。起兵反而有机会活因为王家在外面还有大军司马懿急着杀王广、只有负作用。 于是秦亮没回应径直转身从行囊里拿出了一副地图。 他展开地图起身放到王凌父子跟前指着图道:“外祖请看。勤王军首先要做的应是出其不意、尽快拿下乐嘉汝阳二城。” 王凌也是打过很多仗的人军事才能可能不是很出众却有丰富经验。有人阐述他必定能明白。 秦亮便接着说道:“扬州是四战之地绝非久守之地我们先要打出去、以便扩大腾挪纵深。乐嘉(周口市附近)紧靠颍水西岸拿下乐嘉则可遏制敌军沿颍水南下、防止我军被向南挤压。 讨虏渠是文皇帝时期开凿、连接汝水和颍水的水路。汝阳则遏制讨虏渠水路占据汝阳即可切断敌军从汝水流域向颍水快速调兵的路线。 这两地又相隔不远都位于颍水以西、讨虏渠以南还能互为犄角相互策应。遏制此地首先我军就不可能速败勤王军一时半会便展开成势了。” 秦亮继续道:“另外我们也无法困守扬州一地没有后方支援粮食维持不了十余万大军人吃马嚼。 乐嘉南面的南顿县、颍水对岸的陈县有最近几年新辟屯田积攒的大量粮食。仆从校事府等各处的庞杂消息中推测单是这两个城的存粮起码就有上千万石!若是第一步顺利拿下这片地区那我们十万大军、至少半年的粮草都够了。 首战至关重要但胜负不在厮杀而在于突袭必须要比洛阳军队更快到达目标城池。否则司马懿的人马先到达乐嘉挡住了我军的步伐那么情势便会急转直下、从主动变为被动。能否拿下就看谁的动作快看我们起兵消息会不会提前泄露了。” 那些屯田是邓艾的主意、司马懿做的决策积攒了大量粮食是为了打吴国却没有放在前线司马懿确实还是比较鸡贼。 王凌皱眉权衡了一会咬牙道:“召集诸将歃血誓师之前一天派亲信去洛阳叫汝外舅设法逃走。” 有了王凌的态度秦亮终于说起了这事:“遵从外祖之意发兵之前、提前一天派人。我们先做的不是召集大军而是调出手里能机动的军队、率先出击然后再调集屯卫。以达到出其不意的效果。 外祖、诸葛将军手里(王凌都督扬州诸军事诸葛诞带的几千人、兵权也在王凌之手)在寿春至少有三万多中外军表叔在平阿有一万多兖州中外军。仆手里能立刻出动近六千戍卫的私军、屯兵。加起来有五万精锐第一批人马不用全部出动也足够拿下那些县城、小城了。” 王凌一边看着地图一边说道:“甚好。” 二叔王飞枭也道:“仲明是能以五百抵挡数万大军的人我信得过他。” 王凌道:“接下来、我们应先把令狐愚叫到寿春议事。我便称身体有疾叫他来一趟。” 秦亮点头道:“殿下当众诏令勤王之前便只有我们六个人知情无论是心腹、还是亲信都不用告知。司马懿凊算大将军府的人令狐表叔不可能自觉没事所以令狐表叔必定会同意起兵。” 王凌皱眉道:“我们起兵之后司马懿仍会诛灭曹昭伯等人?” 秦亮道:“不管怎样司马懿都会杀大将军府的人说不定现在就开杀了!” 他想了想接着说道:“司马懿想尽快控制洛阳诛灭大将军等是最快的办法立刻就能震慑朝野。否则大将军府提拔了那么多人很多都是出身卑微的官吏只要大将军不死、他的征治生涯其实还没结束对司马家隐患极大。司马懿怎能放过大将军? 而且司马家若不迅速恐|吓住朝廷诸臣大伙一 个上书、让已经元服大婚的皇帝亲政首先想收拾司马家的人就是皇帝。皇帝虽然年轻但若有了机会、真的可能在司马懿后面干出点什么事来。做掉司马懿、陛下就可能是实权皇帝了誘惑极大。大战在即司马懿绝不会允许后方放着巨大隐患。” 几个人说到这里王凌等遂躬身面向上位。 郭太后的声音道:“便依秦仲明谋划行事。” 三人一起拜道:“喏。” 事情谈得差不多了三人便拜别了郭太后。秦亮跟着王凌父子、一起退出房间。 走到檐台上王凌又回头看了一眼沉声道:“我重新腾出一处密实的庭院让殿下居住。” 秦亮道:“外祖所虑甚是周全。” 春雨仍然笼罩在庭院中三人不约而同地在檐台上站了一会一起看雨又好像什么也没看。大概只是因为事情突然他们都没完全回过味来这时才冷静下来、体会着处境。 王飞枭沉吟道:“各地都督大将将会如何选择?” 秦亮道:“外祖与很多人都关系匪浅但前期不要指望他们大多人必定会先观望、谁赢帮谁。等起兵之后我们再联络尝试拉拢为好。” 王凌转头看了秦亮一眼不知何意或许是那句“谁赢帮谁”有点刺耳。道理是那样说出口确实有点不中听。 檐台上的人忽然陷入沉默。外面细雨的微弱声音倒更加清晰。 庭院里潮濕的草木加上蒙蒙雨幕的隔离绿意也不再显眼。阴雨的光线、古朴的建筑一切仿佛都是灰蒙蒙的颜色没有多少春天的气息看起来与秋季的景色也没啥区别。 前景依旧不明朗甚至如同此时的颜色一般黯然。 不过秦亮的感觉、竟比以前舒坦了很多。因为不管结果如何起码不用再纠结了有时候最耗费心力的事、其实是跟自己较劲。 秦亮开口道:“仆请回六安一趟把令君接来寿春居住。” 王凌点头道:“好。” 昨夜没叫令君等人一起北上还是不想让王凌等人感觉、秦亮与郭太后的关系过于亲密。 不过王凌与王飞枭应该都知道轻重缓急这会最重要的事、不是好奇打听郭太后一年来的经历而是能得到郭太后的支持。于是他们并未多问。 …… …… (感谢书友“书友简”的盟主。) 正文 第二百一十三章 明白人 秦亮返回郭太后的房间向她辞行。他今天上午就得赶回六安把令君等人接来寿春。 此时王凌父子没进来秦亮也不费时间行礼径直搂住了郭太后的后腰紧贴她的身子、亲吻着她。甄氏在一旁愕然看着秦亮便转头亲了她的嘴唇。 郭太后担忧道:“会不会有人进来?” 秦亮这才放开她说道:“一会我外祖二叔要另外安排一个庭院殿下坐马车去、不要露面。我是来道别的得再回六安城接人。” 郭太后忙问道:“什么时候回来?” 她的神情异样估计寿春的陌生环境、比较陌生的人确实给不了她安全感。秦亮便温言道:“明天就回令君玄姬来了之后殿下便可与她们住一块。” 郭太后微微松了口气点头道:“好。” 巨大的外部压力完全压制住了妇人之间可能出现的醋意郭太后已经把令君玄姬当作了自己人。毕竟她们都是秦亮家的令君还是阿余名分上的母亲。或许也有别的缘故郭太后与令君都不是小女人性子。 正如秦亮很早就有过的感慨在生存面前、很多东西什么也不是。 这时郭太后又沉吟道:“我叔父他们……” 秦亮道:“殿下不用太担心司马懿没必要对付郭家。司马懿父子那么聪明多半早就弄清楚了殿下离宫与郭家人无关。” 郭太后叹道:“但愿如此。” 秦亮安慰了几句便拜别二人。他留下了饶大山等随从、只带数人骑马出发。 下午就能回到六安。 回到郡府秦亮准备了一番。待到邸阁安排诸事时他又提了一句王都督生病了。之前密议几个人就商量好的在出兵之前不让别的任何人知情、自然也包括秦亮自己的亲信。 不过他仍以训练备战的理由派杨威去舒水军寨将郡守部曲聚集起来训练。 其实近期在扬州这个方向、吴国不可能发动战争。马茂不久前才传回了消息吴国的建业等地正在发生瘟疫将士死伤甚多一时半会恐怕控制不住。 传染病流行期间发动战争简直是找死(作战时的军队必须聚集)。天灾倒是给了扬州魏军更多的时间。 马茂在密信中还透露荆州的吴将朱然、最近可能进攻相中地区。 秦亮没管这事打荆州正好驻扎宛城的王昶本来就是司马懿提拔过的人、来往甚密牵制一下王昶不是坏事。 当然王昶与王凌的关系也不错两人是发小王昶从小兄事王凌……实际上与司马懿交好的人很多与王凌的关系更好。不然秦亮等人怎么都认定王凌是司马懿的大威胁呢? 但生死存亡关头秦亮并不觉得感情有多可靠防着点不是坏事。何况王昶的兄弟情是旧情后来大家都做了大官位居辅政的司马懿与王昶的利益交换 、应该会更多。 现在除了掩盖起兵的消息别的事秦亮都不在乎了。包括陆师母秦亮干脆叫她与吴心一起走。 什么蜀国奸细被人发现现在已经威胁不到秦亮。 秦亮如果起兵输了的话比蜀国奸细严重的事一大堆;赢了的话根本没人再能问他的罪、包括皇帝。即便是王凌也会全力团结自家孙女婿。除了司马懿党羽内外有实力的大将、士族一大群王凌脑子有寎才想内斗。 次日一早秦亮又来到邸阁部署诸事准备稍迟一点出发。 等令狐愚到达了寿春说服令狐愚的事并不难、有王凌父子就足够了秦亮无须参与。令狐愚知道司马懿兵変之后他这会还能不能睡着觉都难说。 就在这时王康急匆匆地走进了前厅神情有点怪异。 王康走上前俯首道:“桓范来了。” “谁?”秦亮脱口问了一声。 王康小声道:“大司农桓范还有城门校尉文钦都带着家眷。仆未让他们进府在外面找了处院子。” 饶是秦亮反应挺快一时也想不通为什么桓范会来庐江就算文钦过来也让人挺意外。 王康又道:“文钦做过庐江郡守怕被人认出来在一辆马车上没下来。” 秦亮想了想起身道:“我先去见一面。” 在王康的带引下秦亮没一会就来到了郡府外面的民宅。刚一下马车便看见几个人在一间房门口观望。一高一矮两个人走出房间果然是桓范与文钦! 剩下的妇孺和一个年轻小子脸上尽是惧意站在门内没敢出来。 其中还有个妇人应该是文钦的妻子。桓范此人私德不太行、脾气也不好失手把怀孕的发妻都打死了多半不会带着妻子跑路。 这两人的形象非常狼狈满面尘土、袍服上全是泥桓范的袍服不知在哪里弄破了两个大口子。 文钦已经没有了当初那神气的、藐视一切的神态脸上甚至有点尴尬露出了一丝强笑。相互见礼时文钦恬着脸道:“府君我们又见面了真是有缘阿。” “确实有缘。”秦亮想笑又笑不出来。 桓范回礼时却一声不吭。 秦亮道:“我们进屋说话?” 文钦侧身道:“秦将军请。” 一会叫府君、一会又是将军秦亮顿时觉得、文钦其实不是对谁都那副模样有时候文钦还是一个能识时务的人。 秦亮也客气道:“桓公文将军请。” 桓范听到秦亮的称呼不禁抬头观察秦亮。 秦亮拱手向门内的家眷们招呼了一声自己先走进了另外一间厢房。二人也跟了进来。 入座后秦亮便径直说道:“放心二位既然来投、 便是看得起在下在下必保二位平安无事。”他接着道“当然等到我也倒霉了那自然没有办法。” 桓范听到这里终于开口道:“秦将军也知道司马懿兵変了?” 秦亮淡定道:“知道前天就知道了我不是干过校事令吗?” 桓范沉吟稍许问道:“大将军后来回洛阳了?” 秦亮点头道:“注定的事。” 他说罢心道:曹爽若不投降就不是曹爽! 去年郭太后离京之后秦亮还觉得自己帮了曹爽一把一则这是明显的警示二则司马懿不好找到兵変的名分。没想到曹爽的处境变得更惨!司马懿只是换了个姿势、还是搞掉了曹爽。实在没有办法。 桓范仰头长叹道:“万事休也。”说罢一脸颓然“兴许我就该与大将军一起回城。” 秦亮问道:“回去不是死定了桓公何出此言?” 桓范看了秦亮一眼“洛阳局面稍一平定司马懿必会以高官稳住王都督。秦将军不把我们送回去不是害了王都督吗?” 这时秦亮终于笑出了声笑得很难看却差点没停住。 桓范与文钦面面相觑半点笑意也无。 文钦道:“秦将军若是实在为难放我们去东吴即可。” 秦亮终于忍住了笑摆摆手说道:“桓公与文将军且在此住上几日一会我叫属官拿些衣食用度过来。” 他看向文钦道:“为文将军请功的事确实是我的主意。文将军若是完全信不过我怎会来投?” 文钦点了点头。 秦亮又道:“文将军稍安勿躁能不跑、最好不跑。东吴那边人生地不熟谁知道他们会怎么对待我们。” 文钦诧异道:“秦将军也要走?” 秦亮道:“暂时不走实在没办法的时候不走等屍吗?” 两人愣在那里。 秦亮看了一眼桓范:“大将军府中桓公是明白人。难道桓公觉得司马懿会放过王家?” 桓范反而松了口气说道:“有道理。多谢秦将军收留!” 文钦也拜道:“在下与秦将军只有一面之缘秦将军却出手相救救急之恩在下没齿难忘!” 此时桓范应该明白了、秦亮不会出卖他。于是秦亮不想再多费时间回礼道:“同朝为官小事一桩不必在意。我还有些急事要做恕不久陪怠慢之处多包涵阿。先告辞了。” 三人一同起身秦亮再度揖拜说道:“属官叫王康。他是小官二位叫他的字、无疾即可。” 两人回礼送出门外。 本来秦亮与桓范相互看不顺眼、还有旧怨但生存都有问题的时候以前的过节其实也就那么回事罢。 正文 第二百一十四章 孝治天下 春季的天气变幻莫测。 洛阳事变那天记得是春光明媚。短短数日之后天上却已阴云密布风中甚至带着寒意。 何晏是吏部尚书这个选举官吏的职位、其实权力很大但遇到兵変这种不讲道理的事他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起初司马懿只是通过皇帝诏令、罢免了曹爽兄弟的军职余者全部做原来的官何晏自然也还是吏部尚书。何晏心里忐忑不安心知事情可能没有那么简单但无可奈何之下又觉得自己与别人不一样多半能逃过一劫。 毕竟何晏与曹家皇室有不小的关系不仅娶了公主、他的生母还是太祖的女人。 而且相比邓飏、丁谧、李胜等人何晏其实没做多少得罪司马家的事与司马懿的关系也还不错。甚至在彼此的文章中、暗里互相引为知己。 何晏感觉自己还是有希望的。 于是他每次见到司马懿都会伏地稽首低声下气、用各种姿态语气表示臣服。司马懿叫他不用行大礼他仍然说敬仰太傅心甘情愿为太傅当牛做马。 然而事情果然没那么简单。之后才过去不到两天曹爽提拔的人、黄门侍郎张当就禁不住严刑拷打供认称曹爽在策划谋反! 原先曹爽只是照着司马懿的书信内容认罪大概是一些专权、霸占屯田、逾礼之类的罪可大可小。所以曹爽一家都只是被软禁在大将军府除了被收了大将军印、属官部下被分开好像也没啥事……但如果被认定是谋反这便完了!谋反罪不可能被宽恕。 司马懿拿到了张当的供状之后很快便召见了何晏。 这时相比前几天、何晏更加恐惧了。他去太傅府、刚见到司马懿立刻就跪倒俯拜磕头时甚至十分诚意地磕得“咚咚”直响。 司马懿语重心长地说道:“叫你不要这样起来罢。” “谢太傅恩典。”何晏捏着嗓子道起身后把身子弯得很低他想对着司马懿笑表情却哭一样顫声讨好道“仆叩拜太傅之后心里能舒服些。” 他与司马懿说话时声音不仅发顫还一直带着哀求的情绪。 司马懿只是淡淡地说道:“汝若想做些事、将功补过便把那些参与谋反的人都查出来。” “好。”何晏 毫不犹豫地用力点头“仆定照太傅吩咐的做。” 司马懿没有吭声。何晏弯着腰小心翼翼地仰起头观察了一下司马懿。司马懿一张布满皱纹的长脸上很严肃、在思索着什么实在看不出端倪。司马懿刚刚动弹一下何晏便急忙低下了头白脸上顿时浮上了一层病态的红韵。 “唉。”司马懿的叹气里隐约带着惋惜“爽乃曹子丹之后陛下必定得留些情面。但谁也想不到曹爽竟然要谋反!他对得起先帝吗?其心思之歹毒简直令人发指痛心阿!” 何晏忙道:“是是曹爽真是胆大妄为但仆并不知情。” 司马懿点头“嗯”了一声:“尽快查清究竟有哪些人在密谋速速报来。” 何晏道:“喏。” 司马懿挥了一下袍袖:“去罢。” 何晏一边弯着腰点头“喏、喏”一边倒退着向门口走去。终于出了厅堂他才用宽袖揩了一下额头直起腰看着上天憋屈地小心叹出一口气。 什么谋反当然只是张当屈打成招的话!除了供词什么证据也没有。况且大将军府做了什么事、何晏几乎都知道他自然明白是栽赃。 何晏回到官邸焦急地想了很久。 此事当然不用查把曹爽那些亲信的名单、写上去就行了。何晏只是有点犹豫、要不要写? 他心里五味杂陈出卖自己人、必定会被世人唾骂罢?如果能因此活命也许还好否则死之前还不如留点气节! 想了许久何晏几乎要把心里在念叨的话、说出口来:我没做过对不起太傅的事我与皇室有关系我与太傅是知己……孝治天下对!我们都主张孝治天下。我还有用太傅不会杀我! 于是他用颤抖的手把平时一起谈笑风生、把酒言欢的朋友名字都写到了简牍上。 反正他们本来就要死怪不得我何晏! 当天下午何晏便拿着名单主动去太傅府交差。 照样是叩拜磕头接着他才恭敬地把名单交上去。司马懿拿着简牍看时何晏大气不敢出一声只愿太傅满意。 过了一会太傅放下了简牍沉声问道:“郭太后的事汝知情吗?” 何晏急忙使劲摇头说道:“仆便是吃 了熊心豹胆也不敢做那种事阿!” 他生怕司马懿不信又将平时在大将军府密议的细节、陆续讲了一遍。接着他又诅咒发誓说道:“仆没有半句假话太傅可以再问邓飏等人或是当面对质。” 司马懿锐利的目光从何晏脸上扫过何晏感觉到目光时、浑身微微打了个冷颤。司马懿的声音缓缓道:“我会问的。” 何晏道:“仆绝不敢欺瞒太傅。” 这时司马懿不动声色道:“不过汝这名单、少了个人。” 何晏忙问:“谁?” 司马懿盯着他的脸一言不发。 何晏这才小心问道:“莫非是我?” 司马懿的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轻轻点头道:“平叔是明白人。” 何晏身上一软一皮股做到了地板上两眼无神地瘫在那里身上几乎一点力气也没了。 司马懿轻声道:“写上去罢。” 何晏一动不动也不吭声。 司马懿蹲了下来手里拿着毛笔递到面前脸几乎贴到了何晏的脸上司马懿沉声道:“写!” 当何晏转头触到司马懿的目光时何晏顿时好像看到了鬼一眼眼睛马上瞪得溜圆手脚并用、急忙往后退。 司马懿的眼睛里、那是一种难以描述的眼神冰冷如千年寒冰里面充斥着无尽的戾气仿佛要用最狠毒的手段、想把何晏碎尸万段生吞活剥才能满意。 “啊!啊……”何晏发出了惊恐的声音。 司马懿蹲着向前跨步又把毛笔递过来瞪着何晏冷冷道:“写!” “写我写……”何晏几乎要哭出来。他忽然觉得死了挺好便不用遭受这样的冰冷刺骨的惊吓了。 这是一份死亡名单但何晏竟然鬼使神差地、在上面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写完了之后何晏依旧瘫坐在地上。此时司马懿竟然露出了和气的表情又轻轻“唉”了一声好言道:“其实我真的想放过平叔可是汝以前品评子元的时候、想过有今天吗?” 何晏已经说不出一个字来想骂却没勇气想哭也哭不出来。也许可以大笑一场笑人间荒唐? 正文 第二百一十五章 当今无双 何晏刚被带走司马师便走进了房内。师揖拜道:“阿父英明。” 司马懿却缓缓道:“他母亲是尹夫人、妻子是金乡公主现在不便杀皇室的人除不干净将来不都是汝的仇人?” 师沉声道:“金乡公主全然不在乎何晏死活她磕头只为仅剩的一个儿子求情。” 司马懿皱眉道:“杀了何晏不杀他的儿子?” 师道:“看在金乡公主的情面上暂且先留着看看。何晏长子乃何骏跟他父亲一个德性色厉内荏是个没胆的废物。小儿子去年已夭折了。” 司马懿听到这里暂且没再多管又问:“夏侯玄那边汝写过信?” 师点头道:“已经派人送去关中。夏侯玄与曹爽是亲戚与我们也算亲戚儿在信中写明、夏侯玄在关中并未参与谋反。” 司马懿沉吟片刻说道:“只是夏侯玄不足为虑但此人不反幽州毌丘俭、扬州诸葛诞便也不会轻易反。” 师道:“不过令狐愚必定急了。” 司马懿道:“令狐愚会找王凌撑腰。晋升王凌为太尉的诏令暂时可以稳住他。” 师忙拜道:“阿父神计妙算运筹帷幄之中!” 司马懿却犹自思量着什么喃喃道:“昨天蒋济改任司空时说了句话。” 师好奇问道:“什么话?” 司马懿转头看了他一眼:“当今无双推王凌。” 师意味深长地“呵呵”笑了一声。 司马懿却毫无笑意沉声道:“须要先稳住王凌。待我们收拾好局面找个由头、大军忽然兵临扬州寿春就是个死地!再写信免他的罪他必降。” 师不断点头道:“阿父言之有理不战而屈人之兵乃上善之策。” 司马懿淡然道:“主要是少了很多麻烦。”说罢缓缓地呼出一口气连他胸前的袍服也随之微微起伏。 司马师看得出来阿父终于能松一口气了但又没到完全放松的时候。 此番对付大将军府看似顺利、实则非常惊险耗费了阿父太多精力。 毕竟实力差距太大了在此之前曹爽已经完全掌握了朝政、兵权。司马家 的胜利全靠别人犯错胜负几乎只在曹爽的一念之间、就像刀在对方手里不管怎样都非常紧张。 还好有惊无险。 ……此时的大将军府还是原来那样一切好像都没有什么变化。但在黑云飘荡的天空下此地已无侍女奴仆穿梭其中显得格外冷清。 没一会内宅里就来了一大群军汉他们有说有笑大摇大摆地走了过来。 刘氏听到响动便带着阿顽走到门口观望。毕竟情况有点蹊跷这几天大将军府内宅、并没有人进来更无人抄家。 那群人看到刘氏便径直走了过来。前面一个魁梧的大汉上下打量着刘氏转头道:“这应该是刘夫人得有三十余岁了罢?啧啧官夫人养得就是好。” 刘氏急忙抱住阿顽问道:“这是大将军府你们想做什么?” 魁梧大汉道:“明天就要砍头了所有人!死前陪弟兄们高兴一下。” 刘氏顫声道:“太傅不是不杀我们吗?” 众人顿时“嘿嘿”笑了起来魁梧汉道:“太傅不杀你们是我们兄弟自作主张。”说罢人群里又是一阵哄笑。 刘氏摇头道:“太傅指洛水发过誓!” 魁梧汉道:“不过是一条河罢了。何况当初太傅也不知道你们要谋反阿。” 刘氏听他们说话又观察人们的衣裳、众人并未披甲。看得出来他们不是中外军的人多半是那股司马家的私兵。刘氏急忙道:“尔等如此作为太傅与护军将军知道吗?” 魁梧汉婬笑道:“兄弟们提着脑袋效命而你们反正要死了玩一玩是个多大的事?” 他的笑意未收嘴上却继续道:“进屋罢若不听话先弄屍这个小杂种。” 刘氏护住阿顽一边后退一边忽然想到了什么愤愤道:“尔等是不是从河内郡过来的人装作流民渡过黄河?我还好心给你们送了米、煮了粥!你们这些畜生!” “少废话!”魁梧汉上去拽阿顽。刘氏的口气立刻一变哀求道:“别伤他他还什么都不懂。” 魁梧汉把刘氏掀进屋里一边解腰带一边道:“叫得騒一些弟兄们便不会为难小杂种。” 刘氏被一脚踢在小腿上她一阵剧痛 、跪到了木案前随即她的头被按在了案上。她不敢挣扎只得侧头看着被一个汉子拉着的阿顽咬着牙没有出声。 身子又小又矮的阿顽一下子就溜出了汉子的手掌向这边跑了过来稚气道:“不要打阿母不要打阿母。” “别伤他!”刘氏忙道又强忍着疼痛对阿顽道“没有打我们在玩耍呢阿母在玩骑马。”她一边说一边怜爱地看着孩子伸手放在阿顽的小脸上。 阿顽确实不懂听到这里又道:“阿母我也要玩。” 身后的魁梧汉笑道:“有趣。” 刘氏抚摸着阿顽的小脖子见他明亮的眼睛里毫无悲伤害怕便又柔声安慰道:“明日带着阿顽去城外玩。” 小阿顽从来不知道什么是砍头什么是死没见过的东西他很难明白。这样也好不用承受那么多也许最后一下就过去了! 阿顽高兴道:“阿母不骗我。” 刘氏哽咽道:“不骗阿顽。” 阿顽伸出小手抚着刘氏的脸颊:“阿母怎么哭了?” 刘氏便用指背揩了一下眼泪心里的各种屈辱、痛苦、心痛、绝望都混成了一团她深吸了一口气轻声道:“阿母是高兴的可以出城玩耍了阿。汝阿父出城狩猎也不带着我们好久没出城踏春了。” “要踏春啦。”阿顽一脸天真的笑容蹦跳了起来。孩子就是喜欢到处跑看新鲜的东西听到要出城就很高兴。 身后的魁梧汉笑道:“明天一定带你们出城。”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了曹爽恼怒的大吼。阿顽顿时停止了蹦跳有点害怕道:“阿父来了阿父会骂人。” 阿顽不怕周围这些汉子却怕阿父骂他。他根本不知道谁才是可怕的人连好坏也不太分得清楚。 过了一会外面果然传来了曹爽羞愤不堪的大骂:“司马懿老贼不得好死!我后悔阿为何要相信汝?” 接着曹爽的声音又道:“蒋济、陈泰、许允!我曹爽待你们不薄忘恩负义的奸贼!”“司马懿狗贼我跟汝拼了!我杀了汝!” 不过现在才想着拼没人给他机会了。曹爽现在出不了大将军府控制手里甚至连一把剑也没有。 正文 第二百一十六章 至高名誉 司马懿派到扬州送诏令的人、已经抵达寿春。来人居然是王沈。 王沈是都督荆豫的王昶之从子但他早年丧父由叔父王昶养大的。虽然王沈出仕是做大将军府掾属、刚做中书郎不久属于犯了错误的人但他并未并被凊算、至少暂时看来屁事没有。毕竟他的养父王昶还是都督而且又是并州士族出身。 关键王沈是太原郡人士这是王凌的老乡。其叔父王昶从小也是兄事王凌不只是老乡那点关系。 一时间王凌可能都有点不太好确定送诏令的王沈、究竟是敌是友。 但跟着王沈南下的还有十二个人秦亮叫人数清了、一个差错都没有。这十二个人里面必定有立场很清楚的人。 时间也是巧、或者说司马懿的动作很快今天一早王凌才派出亲信劳精出发去洛阳、告诉王广兄弟快跑路。当日洛阳的人就到了寿春。 秦亮不准备露面他在邸阁署房里只是不动声色地提醒了一句:“来得很快司马懿确实很重视外祖。” 王凌不禁转头看了一眼秦亮:“事已至此我不可能再动心。” 秦亮顿时深深揖拜。 按照事先的部署今天派出人去洛阳明天就召集部将准备出兵。但王沈来了王凌又道:“明早他若不走便先关押王沈再杀掉他身边的人!” 其实也可以直接幹掉那帮人再扣押王沈还能在将来劝说王昶时、勉强有个筹码。 但王沈毕竟只是从子王昶也不见得会受一个人质的影响反而弄得相互猜忌……地方都督不是洛阳朝廷扣押同僚人质并不合理。 另外这会起兵大事仍然在保密阶段寿春一点迹象也没有。去洛阳的劳精只要不投敌泄露消息让王沈回去、还能多迷惑司马懿几天。 秦亮稍作权衡便道:“外祖言之有理。谋划推迟半日明早礼送王沈出境之后再派人召集将领也行。” 王凌道:“我去厅堂上等他。” 秦亮轻声提醒道:“外祖可表现得对司马懿稍微不满这样更真实一些。否则反而像是在虚假应付、预谋着什么事。” 王凌看了秦亮一眼点了点头。 二人遂暂时道别。 秦亮就在门后站着听外面的人说话。 先是宣诏司马懿是真舍得下本把蒋济的太尉给撸了、再将太尉给了王凌。王凌谢恩之后说话的声音竟然有点憿动听起来发自肺腑、不像是装的。 王凌是士族出身但带兵多年、似乎已变成了个纯粹的武将太尉之名依旧能打动他的心。 太尉这个官职从秦朝起一直存在大多时候是地位最高的武职几乎是所有武将们的至高栄誉。 司马懿太知道什么能打动王凌了。若非秦亮提前说服王凌并且事情已是箭在弦上、蓄势待发这会王凌估计真的会犹豫。 果然王凌很快就开始埋怨司马懿说他做事连招呼也不打一声这是听从了秦亮的建议、正在演戏。此时王凌确实不可能再回头了。 两人谈了许久还说了一些王昶以前的旧事王凌这时才道:“我叫人给你们安排个地方下榻。处道先歇会晚上来前厅 为汝接风洗尘。” 王沈拜谢说道:“明日一早仆便得赶回洛阳复命须备一些路上用的东西仆想派人去市集上采购货物。” 王凌道:“叫都督府当值的武将给个腰牌方便他们出入。” 随便看寿春根本看不出什么迹象。迟来一天的话才会更热闹。 王沈的声音道:“多谢王公仆先告辞。” 等了一会王凌重新回到了旁边署房。他长叹一口气感慨道:“若是国家安稳我老死之前能做到太尉定能心满意足。” 秦亮听到这里只是附和了一声:“是阿。” 现在没必要多说什么了。 不过看王凌的反应秦亮再次认定最艰难的决策、确实就是一开始的决心。其实拥有荣华富贵的人们像司马懿那种作风的人、反而是异类如王凌这般更愿意安于现状、才是正常的表现。 这会儿并没有轰轰烈烈的场面却是决定生死存亡的关键节点。 便仿佛一场火灾蔓延之前那个火星才是一切的关键、最危险的时刻。等到大火冲天都已经烧起来那时看起来确实壮观、也很急迫但还能怎么样呢? 次日一早王沈便带着随从离开了寿春。这样也好那十几个随从算是捡回了性命。 接着王凌来到了郭太后的庭院。向郭太后禀报之后他便要派人去召集扬州的众多武将同时令狐愚会召集驻扎平阿的部将、秦亮叫来庐江郡的诸将。 事情即将走向半公开化。虽然今天还不会明说但若非要干大事召集那么多将领做什么? 郭太后诏令:照议定行事。 王凌父子与秦亮走出房间正好在走廊上见到了王令君与玄姬。 玄姬自然会跟着令君来寿春不可能把她一个人留在六安。理由是因为即将兵荒马乱令君遂把姑接到了六安;毕竟起初的说法、令君一直知道姑的静修之地。 见礼之后王凌看了一眼自己的妾生女说道:“汝不要到处乱跑了既然与令君相善以后汝便与令君呆在一起我不会勉强。” 玄姬立刻揖拜道:“女儿谢阿父宽容。” 王凌观察了片刻令君他似乎还是拿不准怎么回事便道:“没什么大事这样挺好。” 听这口话若非玄姬的辈分有点问题在这种亡家灭族的巨大压力情况下、王凌估计当场就会把玄姬送给秦亮做妾。 看玄姬的言行必定是自愿的而且王令君成婚之前、玄姬就认识秦亮了王家人后来大概都听说了这事。所以此事最多算家丑主要是现在已经不重要了。 如今这世道妇人确实也不太受重视何况是妾生女。 既然王凌没说破明面上只是令君姑侄俩的事秦亮便没吭声。王飞枭是玄姬的平辈、也不是一个母亲生的他好像也无所谓还附和了一句。 一夜之后按照事先的准备众人便去了城西芍陂渎之畔在那里设了祭坛焚香、上贡品。 数百将领陆续来到了这里。大伙接到军令、并不知道有多少人被召见这会儿见到这么多人人们都有点意外在空地上议论纷纷、闹哄哄一 片。 事情马上就要公开所以秦亮也没想再瞒别人已将文钦、桓范也叫来了寿春。 二人看到秦亮过来立刻上前相互见礼。 文钦看着热闹的场面脸上有点懵。桓范却沉声问道:“王都督要起兵了?” 秦亮痛快地承认:“桓公果然是明白人。” 桓范刚才大概已猜得差不多了但这会得到肯定回答仍是一脸震惊。文钦也愣在原地。 “这……也太快了。”桓范吞吞吐吐道。 秦亮道:“快一点好没必要等到司马懿准备好。” 桓范想了想道:“拿到虎符了?” 秦亮道:“不需要虎符。” 虎符并不是开关什么物件的钥匙它的作用也只是个名义给人们看的。现在有更好使的名义。 何况王凌在扬州干了十几年在淮南的威望权势非同一般。譬如那个钟离县令马茂王凌叫他去吴国干的事九死一生马茂还是去了。寿春有些中外军大将的家眷在洛阳(淮南兵屯没有实行错役)他们若实在不情愿跟着起兵、办法也只有逃走。 而秦亮只干了几年庐江郡守他调兵也是一句话的事。那些部校尉以及更多将领短短数年间已换上了自己人、或者收买好了人心。 见桓范仍是一副出神的表情秦亮又说了一句:“随后你们就会知道。” 桓范忽然叹了一声说道:“若是大将军能像王都督、秦将军这般行事局面何至于此!机会还更好胜算更大。” 秦亮这时才神色黯然地说道:“今早我刚收到校事府的密报大将军等各家被杀还在吃奶的孩子都没放过最后可能要死几千人。大将军之妻刘夫人临刑前被多人凌辱次日才被人抬到刑场斩首。” “天呐!”文钦忽然跪倒在地上仰头大哭引得众将纷纷侧目却不知道他在哭什么。 文钦简直如丧考妣哭得伤心欲绝还在用手抓扯胸膛。看起来不像是装的。 曹爽对很多人其实都还算厚道总有一些人会真正感恩比如文钦。若非曹爽庇护文钦早就倒霉了。 此时秦亮心情也很低落。不过他主要是觉得几千个手无寸铁的人、不论老少妇孺一并戮杀确实残忍。而文钦的大哭大概只是为了他的主人曹爽。 秦亮好言劝道:“文将军省省力气还不如打回去以牙还牙、以血还血。先想办法打赢大战再说否则大家都得死。” 文钦抹了一把眼泪点头道:“仆愿为秦将军前驱杀!” 桓范忽然问道:“桓家其他人呢?” 校事官朱登的信上没写不过稍微一想杀了那么多人桓范这军师在大将军府出了那么多主意、家里人能被放过吗? 秦亮如实答道:“不知道。” 桓范的脸色煞白。 秦亮叹息了一声抬头看着天空。据说上天看待世人只是刍狗。 几天前的小雨早已停了天气却未完全放晴上面还飘着黑云。朝阳在乌云中若隐若现云层的边缘上一片朝霞的颜色仿佛血流成河的残迹。 正文 第二百一十七章 举兵向洛 芍陂渎畔的数百人并不是普通士卒都是扬州中外军、兵屯的中级将领以上其中不乏诸葛诞等大将和官员。 于是在一队青衣束发带剑的侍女簇拥下身穿蚕衣、佩戴印绶的郭太后来了之后虽然她戴着薄纱巾的帷帽但已经很快有人认出郭太后了。 没见过人、只听过声音的人看到那身衣裳也能大致猜出身份。 无人招呼将领们但人们都渐渐都肃静了下来。 这可不是殿下的诏令那么简单而是殿下亲自来了。王凌麾下除了刺史、郡守等大官还有各种将军有些人见过殿下、或是在朝堂里听过声音。诏令也许能作假人可作不了假! 桓范、诸葛诞等人一脸不可置信的神情瞪眼站在原地腰也不禁弯下了一些。 王凌父子、令狐愚、秦亮已经知道郭太后的身份见她来了先是揖拜。 几个扬州最有权势的人、向一个妇人揖拜妇人是什么人不言而喻。但没人出面确认郭太后的身份而且对众人来说很突然大多人一时间还没回过神来。 这时郭太后走到了设坛的小土丘上开口道:“当此国家危急、社稷存亡之际……” 前面的几个文武跪伏于地有诸葛诞、桓范、王金虎等人。 郭太后看了他们一眼道:“免礼罢。” 还在观望的人群里一片哗然许多人都在问:“真的是皇太后殿下?” 陆续有更多人俯拜行稽首之礼大多将领则是从别人口中确定了郭太后的身份、或被裹挟空地上渐渐地跪倒了一大片人。人们说着各种话恭迎殿下、不知殿下驾临云云顿时又是一阵嘈杂。 郭太后开口道:“诸位皆是大魏忠臣都起来罢。” 王凌大声道:“殿下让诸将免礼先听诏令。” 七十几的王凌身体确实挺好说起话来中气十足比好多五六十岁的人还要精神。 “谢殿下!”众人纷纷拜谢陆续从地上爬起来。 郭太后这时才冷冷道:“司马懿已兵変谋反正在洛阳挟持皇帝残杀宗亲、辅政、诸臣肆意妄为野心昭昭大魏社稷已危在旦夕。我事先警觉提前逃出京都幸得王彦云等国之忠臣接应方侥幸未受其害。今日已无他法望诸忠臣良将能诛杀奸臣勤王讨逆以清君侧。” 王凌大喊道:“殿下诏令勤王讨逆以清君侧!” 诸将纷纷附和 许多人可能还没太搞清楚状况见上峰大将们都在应声便也跟着呐喊。波光粼粼的芍陂渎也仿佛在喧嚣的喊声中更加动荡了。 王凌又道:“今日吾等听从殿下号令将歃血为盟举兵向洛!来人传视殿下诏令然后将盟誓埋于牺牲之上。芍陂渎为证如有违誓者天诛地灭!” 说罢便有人拿着诏令帛书传到人群里。宰杀的白马、黄牛也抬了上来因为人太多士卒们便用小碗盛血分发。 这里的大多数都是刚刚才知道大事一时间下面议论纷纷但诏令已经传过来了于是众人便顾着看诏令。有些人在众人的怂恿下正稀里糊涂地把血抹在嘴唇上。 就在这时秦亮不动声色地走上了土丘先向郭太后、王凌等人揖拜然后转身道:“我乃虎威将军、庐江郡太守秦亮扬州的很多弟兄应该都认识我。” 下面有人喊了一声:“儒虎!” 秦亮点了一下头:“我在洛阳做过京官、认识一些人消息比诸位要快但随后大伙都能打听到、洛阳究竟发生了什么。 大将军夫人、先帝嫔妃(曹爽妾)被歼杀了堂堂大魏公主向司马懿的儿子磕头求饶皇室尊严尽丧大将军等无数大臣及家眷被杀陛下受惊吓过度、交出了玉玺。” 众将听到这里顿时喧哗非常。 秦亮抬手做了个手势“还不用说司马懿兵変之时攻打武库、武力强占司马门等事无一不是谋反大罪。诸位都是有见识的将军且稍微想想司马懿干这些事想干什么?” 无数眼睛都看向秦亮有些人在交头接耳小声议论。 秦亮道:“他司马懿不怕被事后治罪吗?不说被他侮辱杀戮的仇人陛下若不被其控制能容忍这等事吗?他不怕!因为他想称帝、司马家想取代大魏社稷!” 人们的情绪比先前更憿烈了骂骂咧咧的声音不绝于耳。 秦亮又道:“司马家指洛水起誓诅咒发誓不伤大将军性命转眼才几天时间便杀了大将军全家!且极尽凌辱之事。稍微有点关系的人全部杀!如此作为不管青红皂白只要是反对他野心的、有威胁的人便行屠戮。不忠不仁无信无义!如果此时世人沉默装作没看见以后大家的身家性命还有保障吗还有安全吗? 歹徒意图持刀胁迫大众必须有英雄率先站出来主持公义。诸位将军当仁不让便是那英雄!只要我们先发天下百万控弦之士、必云起响应。正义的铁甲、即将降临洛阳审判罪恶的时候到了!” 正如秦亮的理解大部分人、只要还没被极端的经历异化过大多人都是倾向于良善的否则世人做事就不会非要找大义了。果然众将已是义愤填膺许多人大喊道:“杀进洛阳!”“罪人伏诛……”文钦喊得最大声眼睛都瞪圆了他显然还想复仇。 秦亮深谙此道继续煽乎大声道:“若无此役诸位效忠的大魏社稷就要亡了无信无义的司马家做了皇帝天下也要亡了从此神州大地上全是蛮夷。上天选择了诸位救国救民在此一役!诸位今日所为之事不仅是天下大事更是功在千秋福泽子孙万世必将彪炳青史!” 空地上几百人已经沸腾人们挥舞着手臂咬牙切齿、满面通红简直想马上冲进洛阳。 而桓范等人、见到秦亮一番话就煽起了那么多将领正是一脸诧异震惊。王凌等人则投来了赞许的目光微微向秦亮点头致意。毕竟现在虽然说得厉害、什么百万控弦之士实际上则风险很大、全族的脑袋都悬在了半空大家都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 秦亮等了一会语气平缓下来说道:“回去告诉将士们为国战死、伤残影响劳力者都有抚恤。每家按人头算老人孩子妇人全算一人送良田十五大亩并赠曲辕铁犁、粮食、种子数家配耕牛、骡马等牲口免税减税、皇家赏赐另算。 有功将士皆有丰厚奖赏官位财物殿下已言明绝不吝惜。我大胆预测在站的各位一半以上皆能封侯。建功立业就在此时。” 众将听说大多人都能封侯而且皇太后殿下就在旁边作保望着这边的无数目光、又有了些许变化。其实只要打赢了大量封侯问题不大司马懿一个人就食邑万户、全家多人封侯单是把大魏封赏给司马家的东西夺走、便能分给数百人!当然如果打输了很多人都得死命都保不住、还想什么封侯? 秦亮稍作停顿接着叙述道:“吾在东吴有细作建业等地此时正在发生瘟疫、暂时不会威胁扬州。寿春、六安等地亦会留守屯兵。而豫州有大量粮草我们将出其不意立刻先去夺占粮草此役胜券在握。诸将共勉!” 就在这时郭太后对王凌说了几句话。 王凌站过来说道:“殿下诏令命臣统领全部勤王军征讨司马懿。命秦亮都督豫州诸军事、假节率先锋克日出击!” (毌丘俭还在幽州王昶都督荆、豫。豫州暂无都督、刺史乃韩观一个年龄很大的老头。) 三人揖拜谢恩秦亮当众道:“臣将不私亲友不徇私情赏罚公正奋勇杀敌直至胜利。” 正文 第二百一十八章 矛盾的消息 洛阳城外的刑场非常可怕每天都有人被押送过去斩首。但城内却很平静甚至官吏们都已噤若寒蝉。好在要杀的人明显是与曹爽有关者别的人应该没事人们依旧按照习惯、做着自己的事。 不时会有一些不长心的人在私下议论抱怨诟病太傅报复心太强、杀戮过甚。 但年轻的皇帝是真被吓住了一连几次派宦官来太傅府一会要给司马懿加九锡一会要给他封王。司马懿自然全部谢绝。 就在这时司马师回太傅府来了他揖拜时、便径直说道:“王公渊兄弟多半已经逃走了!” 沉思的司马懿立刻抬头看向儿子。 师便接着道:“王公渊今日未去尚书省上值一整天都没见到人。守在王家宅邸门外的人禀报只见王公渊兄弟出门未见回去。刚不久前、我派了官员上门求见王家奴仆果然回话王公渊不在家。或许他们已经混出城门离开了洛阳。” 司马懿回过神来沉声问道:“诸葛靓尚在?” 诸葛靓便是诸葛诞的儿子也在洛阳为质。 师道:“诸葛靓眼下还在家中。” 沉默了一会。司马懿转头看了一眼窗外天色已经渐渐黯淡这时候城门都已经关了。如果王广等人已经跑掉此时必定追之莫及。 师沉声问道:“王凌会不会准备反了?” 司马懿不置可否一时没有吭声。 因为确实存在这种可能。这要怪曹爽在地方上的奇怪安排王凌都督扬州曹爽竟然又让王凌的外甥令狐愚在平阿县典兵而且庐江郡守也是王凌的孙女婿。 淮南全是王凌的亲戚而且兵屯没有实行错役要谋返的话、王凌比别的诸侯都容易。 师的声音又道:“明日一早我便去抓两个王家奴仆审问。” 司马懿轻轻点头开口道:“等到邓艾一到洛阳、即刻给他封侯任命为颍川郡守。另外要尽快选一些可靠的将士派往乐嘉。” 师听到安排不禁问道:“王凌真的要反?” 司马懿看了儿子一眼:“我觉得不会这么快令狐愚先要说服王凌。但现在王广跑了不得不防。” 师点头道:“阿父所言极是。” 一晚上司马懿都没怎么睡好天没亮 就起来了顿感有些疲惫。之前他的病是装的但确实是岁数不饶人精神身体比年轻时候差远了身体也常常有些不适。 师再次前来时已是上午。 确定了消息王广带着他的儿子、弟弟都跑了!不过新妇诸葛氏等人还在王家宅邸。同时王沈等人也回到了洛阳复命据报寿春并没有起兵谋反的迹象。 两个矛盾的消息让司马懿不能完全确定、王凌究竟想干什么。 司马懿早就对豫州的地形了然于心但此时仍旧把一副地图摆在几案上看着地图怔怔出神。 此时司马师显然也无法确定又问道:“王凌要谋返了?” 司马懿抬头沉吟道:“可能还有一段时间王凌只靠寿春、平阿的中外军人太少他要先召集一些屯卫。但凡事应早作打算汝以巡视屯田的名义、先驻军乐嘉提前做好防备。” 师沉吟道:“儿在洛阳还有很多事。王广会不会因为受到惊吓、擅自离开洛阳而非王凌的意思?” 司马懿果断道:“不管怎样料敌先机、才能有更大的优势。诸事交给汝弟与叔父现在最重要的是防备王凌。” 师点了点头。 司马懿把手掌放在地图上又念了一句:“乐嘉。” ……沘水上下此时的阵仗极大。 数千人马在大路上行进这只是秦亮的兵屯第二部、郡守部曲的人马更多的将士正在向六安聚集。最终庐江郡所有的兵力、都将出动城防会交给淮南郡的屯兵。 另外舒水流域的屯田也将被放弃郡守部曲的家眷、正在向芍陂渎西岸的安城各庄园迁徙庐江郡的地盘在全线收缩。虽然吴军不太可能北上但秦亮也事先做好了安排。 秦亮的军队要从六安附近开拔所以此时位置在后面。前面有王飞枭率领的中外军约两万人已经离开淮河、进入颍水流域比秦亮走得更快。 而令狐愚马上能调集的中外军一万余众、是从平阿县出发。秦亮估计、自己能先于令狐愚进入颍水到时候会位于三路军队的中间。 前锋军总兵力近四万人这也是扬州兵力中的精锐大部。 秦亮的兵马几乎全是兵屯但他仍自认为属于精锐;因为自己这些兵马的组织与战术、比魏军先进另外这几年粮食供应充足出操训练的时间也远远超 过普通兵屯。南边的铁城打造了更多的新甲、以前府库的旧甲也还在着甲率亦有所提升。 王凌手里还有一万人中外军精锐、尚未出动目前在寿春。剩下的就是淮河南北的兵屯聚集起来需要时间。 (诸葛诞等几个大将丢下了麾下的兵力直接逃跑了兵马到了王凌麾下、毕竟王凌才是都督扬州诸军事。不过很正常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判断和选择正如秦亮所言谁能赢、他们帮谁。) 王凌是全军统帅而前锋军的指挥权则在秦亮这里。郭太后给他封了都督豫州诸军事、持节之后秦亮的官位已比令狐愚和王飞枭高。 令狐愚等二人虽然是长辈但他们都信任秦亮的军事能耐在这种时候没有意见、已表示愿意接受秦亮的调遣。毕竟此时的官位和地位都是虚的打赢了战争之后才有用王凌也支持秦亮执掌前军兵权。 秦亮又从王凌那里为文钦要了一千骑兵、让文钦带领并归于自己麾下指挥。文钦从寿春出发已经先走了。 大路上的纵队军容十分整齐各种训练的效果明显粮食没白花。 到了傍晚各部校尉便自己寻找营地构筑军营连溷厕也修得十分规整。这些行军布阵的基础要求连屯长都会因为这几年秦亮在派人教他们识字、以及教授各种常规的行军布阵知识。 河水上下景象十分壮观。庐江郡几乎从未出现过如此热闹的场。 马钧设计建造的水车船只、此时也抛锚了正停靠在河里修整等明早与陆军一起出发、水陆并进。 陆地上的营地里升起了寥寥炊烟。行军饭食十分简单大伙正从大块饭板上、掰东西下来放在水里泡然后与肉干菜肴一起煮熟就能吃挺省事。 一块块的饭板又硬又干、很结实比没有加工过的大米体积小几倍只是不太好吃但方便运输。加工也很简单煮了之后暴晒晾干反复十来次便成了这副模样。 秦亮仍在军营外的马背上眺望着傍晚的北方。 起兵确实一个复杂的系统性工程不知道是否做到了出其不意、能否顺利抵达讨虏渠附近。秦亮现在脑子里连大势也不怎么想了只有一个念头:先占住乐嘉等地。 乐嘉那个小城、位置却也很巧合差不多正在洛阳和寿春的中间。距离上谁也不占便宜看谁动作快了。 正文 第二百一十九章 等几个月 豫州刺史韩观忽然送奏书入京奏书是写给皇帝的但立刻送到了太傅府。扬州大军过境沿颍水进入慎县境内! 事情发生、至少已在两天两夜之前这还得信使不顾疲惫沿途换马、昼夜兼行才行。 不多时诸葛诞在太傅府外求见没一会便与司马昭一起进来了。 司马懿在邸阁中见到诸葛诞时诸葛诞说话也不太利索:“皇太后殿下正在寿春王凌、王飞枭、秦亮细诉太傅罪状已经起兵谋返了!” 平素司马懿的神情举止一向很沉稳但此时眼睛竟然瞪得很大眼中神色十分复杂用难以置信的口气道:“郭太后?” 诸葛诞忙点头道:“是。” 这不可能! 情况越来越离奇。从郭太后失踪起事情便开始让人难以想像如今她居然出现在了寿春!而且王凌这么快就出兵了? 算一下日子王凌必须要在得知洛阳兵変的时候、马上就下定决心反叛就这样时间也很紧迫、几乎办不到……然而司马懿在发动兵変前夕只有父子二人知道谋划王凌不可能提早知道兵変。 只能是王凌的动作太快快得出人意料。 王凌!汝就不能等几个月吗? 郭太后、王凌、王飞枭、令狐愚等人的脸纷纷在司马懿脑海里闪过此时的人与事完全脱离了司马懿的经验和想像。不过秦亮的面孔却有些模糊。 莫非是对秦亮看走了眼?这个在洛阳最高做到五品官、到了扬州做郡守的人司马懿确实没怎么在意。 司马昭的目光看向了父亲的袍袖。司马懿立刻伸手进宽袖用力抓住了轻微发抖的手。 不管怎样司马懿凭借丰富的经验第一时间已直觉到、情况十分严重! 因为此时中外军要完全受掌控还比较困难。昨天司马师凑了一营兵马出发已是相当不易这还亏得司马师做了护军将军几年、并拉拢了不少被曹爽裁掉的将领。 否则没有几个月时间、很难掌控成营的军队那些人至少会精神消沉把军务搞得一团糟或者会想逃跑拿到了铠甲兵器后、在武将的煽動下发生哗变也说一定。 以前司马懿面对的对手像曹爽、公孙渊等人几乎都能琢磨透对方大概也会按照司马懿的想法行动毕竟以各人的性情来看、选择不多。只有这一回情况却相当奇怪。 直到现在司马懿也觉得、王凌不应该这么快出兵。刚给他封了太尉与王凌有关的人、一个都没动。 司马懿沉思了一会问道:“他们在寿春说我有什么罪?” 诸葛诞一脸难色:“这……” 司马懿不动声色道:“说。” 于是诸葛诞把当时的言论、叙述了一番大概是司马懿把发誓当儿戏屠戮辅政宗室大臣还歼杀曹爽妻、先帝妃嫔让大魏公主下跪磕头、想称帝云云。 司马懿气得差点没吐出血来在原地踱来踱去。 虽然大部分事他都干过但被人当众说一遍、确实很气人! 司马师养的那些私兵只效忠于司马家用的时候好用但对军法的敬畏、确实不如中外军将士不好约束。何况大魏的中外军以前也经常干屠城之类的事奸婬掳掠啥没干过?这种事还拿出来说什么? 诸葛诞道:“仆本不敢说。” 司马懿看了他一眼强忍着恼怒沉住气道:“反贼无非是在栽赃嫁祸。汝能忠于朝廷甚好。” 诸葛诞忙道:“王凌等歃血为盟的前一天我还不知道他们要谋反否则绝不会把小女嫁给王广!” 司马懿没理会心里却十分明白:诸葛诞跑回洛阳无非是觉得王凌打不过自己。 司马懿一生打了很多胜仗威望极高。很多人都惧怕和相信他的能力他只要不死大多人都不敢与他为敌。譬如诸葛诞对强者和权威的敬畏、是人之本性十分正常。 不过现在司马懿的心还是有点乱了事情出现了一些他始料未及的奇怪变化。这种完全的意外十分打击自信心。 司马懿看着窗外思索了一会忽然转身对司马昭道:“汝立刻派人去传令子元叫他不用再去乐嘉应即刻派轻骑到南顿、陈县监督当地官员把囤积的粮草烧掉!” 诸葛诞与司马昭都是一怔。片刻后司马昭才揖拜道:“喏!” “先去要一份诏令。”司马懿又说了一声便走到了几案前拿起毛笔准备写信。他要劝说某些人如果无法当面交谈至少也得亲笔信。 诸葛诞站定揖拜忽然又道:“庐江郡守秦亮虽然年纪不大却不可小觑。盟誓起兵那天就他说的话最多。说不定此事就是秦亮的主意扬州很多人、还有王彦云都对他十分欣赏。” 司马懿拿着毛笔抬头道:“芍陂之役?” 诸葛诞道:“不止如此此人在扬州有儒虎之称。” 司马懿点了点头心道:我与此人没有什么来往子元或许更了解。 这时诸葛诞再次揖拜道:“仆请告退。” 人们都退走后司马懿忽然把手里的毛笔“啪”地一声摔在木案上!六十多岁的他力气还不小笔杆立刻撞成了两截。 王凌!司马懿还没成年的时候便跟着大哥在河东郡认识了王凌王凌几乎是看着司马懿长大的以前两人的感情非常好。几十年的交情王凌却一点情面也不讲竟然在第一时间毫不犹豫地直接起兵马上就要你死我活! 没想到王凌才是那只最能装腔作势的老鳖活得长又狡猾几十年也没看透他? 有些大事便是一步迟步步迟从一开始就非常被动。 但事到如今司马懿肯定不会轻易把豫州那么多粮食给叛军无论如何也要尝试挽回一下那可是叛军的命!不从豫州搶劫粮食王凌那么多人、只靠扬州两郡的调运拖下去就等屍罢! 就在这时侍女闻声来到了门口却一脸畏惧地不敢进来。 司马懿一拂袍袖道:“重新拿一枝笔来。” 侍女道:“喏。” ……司马师收到消息后已立刻派出了轻骑前往南顿、陈县两城。 最近这几年颍水、渠水流域兴修水利开辟了很多屯田积攒了大量粮食都存放在豫州各地的城池中。其中南顿、陈县靠近百尺堰存粮最多。 无数军民省吃俭用、辛苦了几年的存粮就要这么一把火烧掉确实有些可惜。但总好过落入叛军之手! 一队轻骑沿着颍水西畔的大路南下直扑南顿县。 忽然前面传来一声马的嘶鸣!片刻间便有数马向前跪倒马背上的人几乎从半空扑了出去接着就是“哐当”沉重的摔地声音惊呼惨叫随之而来。 “嘶……”后面的坐骑总算是被紧紧勒住了数骑的前蹄已高高扬起。有人大喊:“糟了有伏兵!” 就在这时路边的草丛里冒出了几个士卒端起弩就射。 不远处的树林里一队骑兵也冲了出来。当前一人长得十分雄壮甲胄外面还披着麻衣头盔上系着孝布。来人大喊道:“文钦奉命在此等候多时也送尔等上天!杀!” 魏军轻骑见状遂不敢去杀草丛里的弩兵立刻纷纷调转马头、重新拍马往北跑。 但一番耽搁文钦等人已冲近眼前。战马飞驰马蹄铁踏在緊实的大路上声音铿锵有力。 装备了双面铁马镫的坐骑骑着确实要灵活一些文钦已经彻底放开了马缰双手挥舞长柄大刀一刀便将一人斩落下马。 文钦旁边的骑兵单手拿着长矛对着一个魏军骑兵的背心缓缓拉近。那魏兵转头看了一眼挥着环首刀拍开了长矛但坐下的马匹似乎接收到了错误的意思竟然慢了下来!勤王|兵立刻挥起长矛从上面“当”地一声打在那人的盆领上那骑士吃力痛叫一声在马背上歪歪斜斜。 这时文钦赶到又是一重刀那人惨叫之下连人带甲摔下马去。 大路上尘土腾起灰蒙蒙一片钢铁的撞击声、马蹄声与人们的大叫惨呼混作一团。虽是小规模的厮杀原野上的宁静却已被完全打破。 一番拼杀之后魏军骑兵死伤殆尽也许他们不跑、还能避免被背后袭杀的不利处境。只有数骑魏兵跑得最快已经渐渐跑远了。文钦仍不解气一边勒住战马一边扔了大刀张弓搭弦。 “砰”地一声弦响片刻后远处又有一人应声摔下马去。 眼见剩下的人追不上了文钦才骂骂咧咧地收兵招呼部下返回南顿附近。他得到秦亮的军令之后率一千骑很早就赶到了南顿啥也不干就盯着南顿城。不管是想出城、还是想进城的人不问他们是干什么的直接全部杀! 令狐愚派遣的轻骑则是从平阿县出发沿着渠水直奔陈县做法与文钦一样。 秦亮的军令意图已经毫不掩饰就是要以最快的速度劫下这两个城的粮食并抢占汝阳、乐嘉二城。 正文 第二百二十章 逆流顺风 二月初十天气晴。春季的豫州大地大多时候吹东南风这几天也不例外。勤王军沿颍水北上虽是逆流却是顺风。 只见颍水上的船都升起了帆起帆后的船队更加醒目远观如同一条大龙在大地上缓缓挪动。借助风力十分利于运送粮草辎重的船队。 加上今年春吴国建业等地发生瘟疫暂时免去了扬州腹背受敌之忧。这个时间点各种因素叠加确实可以称得上、天助我也! 秦亮在军中、当众如此感叹天助也是为了鼓舞士气。让将士们认为胜率大才更有干劲。 但大军出征之后到现在为止、实际上双方还没有发生过一场像样的战斗。 沿途有几个县城、基本没有兵马最多有些屯兵和县令的庄客。大魏腹地只有都督和刺史手里、才有随时可以聚集调动的中外军。 而豫州刺史韩观年纪很大州治安城那边、至今一点动静也没有。显然韩观不打算独自阻挡勤王大军只要王凌军不去打他他完全没有要动的意思。 此时秦亮的数千人马已经过了项县。 大军的行进路线是沿着颍水、走大路水陆并进行军速度很快;项县离寿春、已有五百余里。此地继续沿颍水往西北不足百里就是乐嘉、汝阳。 项县在颍水和渠水的交汇处仍旧位于颍水西侧;而南顿县、并不紧靠颍水据称有大量屯粮的地方之一、便是南顿县城。 秦亮估摸着位置便带着王康、饶大山、隐慈等人率一队骑兵离开颍水河畔往西北方向骑行。 众人循着方向走了一阵遇到王飞枭部的斥候、便跟着斥候到了南顿县城外。 王飞枭部从寿春出发、走在最前面此时已有数千人堵住了南顿几道城门。其它的兵马并未在此根据事先的部署、他们会径直北上直逼乐嘉、汝阳这会说不定都快到地方了。 秦亮先见到了文钦。文钦下马后揖拜秦亮也下马还礼。 文钦道:“仆昨日拦住了一队司马贼军的马队杀了大部让剩下的数骑逃跑了。” 敌骑这么快来到南顿人数也不多、能干什么恐怕是想来烧粮草的!这么看来南顿城里可能真的有大量粮食秦亮更 加期待起来。 秦亮点头道:“甚好文将军先立一功。” 这时另一员武将前来拜见禀报说、正在劝降县令。 他们已经准备好了劝降的道具除了郭太后的诏令还有一只木盒子。武将打开木盒展示里面顿时出现了一个头颅还沾着石灰。头颅旁贴着一副布条上书:助纣为虐之反贼。 秦亮问道:“这是谁?” 武将道:“慎县县令聚众守城王将军破城后杀之以儆效尤。” 秦亮没说什么让武将继续劝降。 沿途的县城并没有攻击扬州军大多只是在履行职责守自己的地盘不认郭太后的诏令也情有可原这县令死得实在有点冤。不过头颅送到南顿城里估计能起到点作用。 各地官员只是想观望而已但手里没兵榜样给他们看、不降马上就要死。观望也就没啥必要了。 都是豫州的官总有在刺史府相聚结交的时候南顿县令必定认识同僚的脑袋。 果不出其然城上的人看到了东西又见城外人马旗帜云集将士们都披了甲、要准备攻城的迹象。没多多久官吏们痛快地打开了城门!诸军顿时蜂拥而入。 秦亮骑马来到城门口时看到几个官员站在门口。其中一个官员拜道:“仆乃南顿县县令陈琰不知将军来传殿下诏令有失远迎还望将军恕罪。” 秦亮身边的部将开口道:“此乃新任豫州都督秦将军便是没有殿下诏令、汝亦应开城迎接上官!” 但如果别人不认郭太后诏令怎么会认郭太后封的官? 秦亮也不多说立刻道:“县令深大义、知晓对错暂且仍掌南顿县寺我定为汝请功晋升。城内可有粮草?” 陈琰忙道:“秦将军请随仆来。” 一众人便跟着县令来到了县寺中。 县寺里有个巨大的邸阁比六安城的郡府邸阁还要大修在高高的台基上。邸阁下面有一排券洞大屋县令拿着钥匙打开了一间大屋。 大伙走进去只见里面放满了一座座圆柱形的粮仓外围是竹席、里面好像还有稻草等物。 秦亮立刻拔出 了邓艾送的破剑随便找了个仓一剑捅了下去。顿时麦粒就从里面流了出来! 秦亮感觉脸有点烫转头问道:“这里全是麦子?” 陈琰道:“回禀秦将军还有稻谷和粟米。城北修了围墙县寺外面还有粮仓。颍水上下屯田收的田税每年都会运来许多粮食、存放在这里仆稍候便拿文书案牍来每一笔进出都有详细记录。” “哈哈……”秦亮忽然仰头大笑。 诸将属官也跟着笑了起来顿时邸阁下面充斥了欢笑声。 秦亮高兴地问道:“陈县令是颍川陈氏、还是广陵陈氏?” 陈琰的眼神很复杂一点笑意也没有脱口道:“仆祖籍广陵后迁徙陈留。” 秦亮道:“我有个好友也是广陵陈氏叫陈安字季乐。汝认识吗?” 陈琰瞪眼道:“那不是仆之族弟吗?不过无甚来往多年前见过一面。” 秦亮抚掌道:“多亏陈县令站到了我们这边不然把汝杀了如何向我好友交代?” 陈琰揩着额头道:“幸甚幸甚。” 这大魏国无论走到哪里当官的不是亲戚就是好友。但该当是你死我活的时候倒也不用手软。 秦亮一边往邸阁外面走一边回头道:“陈安还在淮南等他北上的时候路过南顿县叫他来见汝一面。” 陈琰惊魂未定地点头道:“好好多谢秦将军从中联络。” 秦亮出门后便立刻转头对王康道:“写奏报。粮草妥已稳住颍水、讨虏渠交汇地我军先机占尽请后方大军速来。”他想了想、靠近王康耳边悄悄说道“快马召陈安来南顿铁城交给他的属官。” 南顿县的驻军、肯定要要换上自己的人马但这个陈琰是地头蛇、更熟悉当地的人和事若能得到他的加盟南顿的大量粮食会更加保险。 王康拱手道:“喏。” 此时秦亮终于稍微松了一口气。不过真正的对决尚未开始。 曹爽留下了残局不可能再给司马懿重新布局的机会。但形势也不会有稳态可言从头到尾都将处在动荡之中双方的每一步都在决定生死。 正文 第二百二十一章 许昌 勤王军前军主力抵达了讨虏渠、颍水交汇地区休整。主要驻扎在四城汝阳、乐嘉、南顿、陈县。 四城离得很近道路连线仿佛一个“丫”字乐嘉城最小、连县城也不是却位于丫字中间。秦亮军就在乐嘉他现在手里有六千多人庐江兵屯第二部、郡守部曲一部以及文钦的别部骑兵。 庐江郡还有六部兵屯估计半个多月后能陆续抵达前线。 而王凌的好几万兵屯说不定再等一个月、也来不了。人一多、即便是很简单的聚集部署过程也是一项复杂的工程。淮南郡的兵屯显然没有像秦亮一样、多次进行调集集中的演训。 秦亮刚到乐嘉不久洛水南岸庄园的庄客、黄远拿着秦亮的印信问过来了。隐慈带着他进城见面送上了一份校事官朱登的密信。 司马师率中外军近两万众、已离开洛阳南下。 消息有一定周折迟滞;加上近期斥候、细作打探到的消息最近正有大批贼军到许昌。秦亮据此判断司马师慢了一步、遂放弃了封锁颍水已调兵入许昌。 许昌乃大魏五都之一汉献帝最后的都城是一座大城。城中本身就有一些驻军附近的襄城有屯田中郎将;秦亮遂猜测司马师到了许昌后迟早能集结起三四万人、难度不大。 勤王前军也不到四万还分驻四五座城、要保护好军粮。此时勤王军突进的速度大概要减缓下来了。 秦亮翻开各种地图看位置地形他都知道图上主要标注的是城池、河流以及简单的山脉示意图。 许昌是颍川郡的郡治。颍川郡、以及东北面的陈留国都是大魏朝的心腹之地城池非常多、人口稠密情况很复杂。不过陈留国属于兖州刺史部令狐愚过去了多半还管点用。 只考虑了不到半个时辰秦亮便派人召王飞枭、令狐愚到乐嘉议事。 秦亮先介绍了最近收到的消息便直接提出了一个大胆的策略:立刻北上进攻许昌! 邸阁厅堂上几个人顿时住嘴一起转头看向秦亮。 一向支持秦亮的王飞枭很快开口道:“我们三四万人便要去攻重镇兵力会不会少了?” 到场的桓范也是一脸惊诧。 国字脸令狐愚皱眉起来表情看起来十分严肃“不如等二舅的大军来了我们绕行陈留国从北面去洛阳。陈 留国许多官员与我的关系都挺好。” 秦亮看了一眼令狐愚顿觉表叔的军事见识实在一般便道:“等到外祖的人赶到贼军也会有更多的人马。何况许昌有司马师我们就这么绕行司马师径直南下把我们的军粮给截了、再断后路我们便会立刻军心动摇。洛阳东面有汜水关(虎牢关)一旦我军不能马上进关后路又被断最后还是要攻城攻坚。” 王飞枭道:“我军假意走汝水北上引诱司马师出城拦截再与之大战何如?” 二叔这个说法至少比令狐愚的主意要靠谱。不过秦亮稍微一想便道:“只要许昌还在司马师手里颍川郡各城便不会轻易投降汝水之上的襄城、郏县等多个城池都是坚城还能分兵守城;等我们一个个攻下来洛阳的更多援军都到了。何况留着司马师还会威胁我军粮道。” 王飞枭点头道:“只是我军兵力确实不太够。” 秦亮不动声色道:“双方的兵马都不够就这点人。而且时间并不在我们这边洛阳的兵员潜力更大我军在正面必须速战速决。” 他展开地图请几个人上前接着说道:“另有徐州下邳的石苞、荆州安城的韩观都可能从侧翼威胁我军。此时他们可能要先问青徐都督胡质、荆豫都督王昶的意思。其中的石苞由司马师一手提拔此时说不定正在召集徐州兵马。 只要这两地的兵马出动、从两翼靠近司马师又在正面伺机而动局面立刻就会急转直下。我们可以等后续屯卫大军北上但司马懿必定也在洛阳换将、设法控制新五营。 而许昌等地有许多‘士家’都是洛阳中外军的家眷。待我们控制了洛阳军的部分家眷司马懿想尽快恢复中军战力士气亦会更难。机不可失时不再来阿。” 秦亮稍作停顿又用肯定的语气道:“当今许昌城名气很大攻入许昌赢下首战震慑四方墙头草。一战扭转局面!” 王飞枭神情凝重想了想道:“殿下与阿父叫仲明掌前军只要仲明下令我们定当遵命。不过此事也应派人日夜兼行、急报寿春。” 令狐愚看向秦亮也点一下头。 秦亮深吸了一口气道:“既然二位还认我的军令军中总得有个人决策那便聚集兵马准备克日北上许昌!” “呵!”桓范忽然苦笑了一声。 此人之前是大司农但也做过刺史、有带兵的经历 应该也懂兵事。秦亮看了桓范一眼却没问他的主意反正桓范现在也没兵权、不需要管他的看法。 桓范犹自道:“大将军是惧战秦将军却冒进终究是年轻气盛。” 秦亮皱眉看着桓范。心说这桓范确有见识但毛病也不少除了私德挺差还自命不凡。现在他都成丧家之犬了还能大言不惭! 令狐愚以前也经常进出大将军府与桓范很熟悉这时令狐愚问道:“桓公也觉得太冒险?” 桓范摇头道:“你们还要留兵守城最多能出动三万余人兵马或许还没许昌城里的人数多有这么攻城的吗?” 王飞枭道:“可现在也没什么好办法有仲明站出来决定大事总比争吵不休、逡巡不前要好。” 令狐愚听到这里也点头称是。 秦亮冷冷道:“不能只看人数此时洛阳刚经大变故、司马师率领的中外军士气必定不高剩下的人大多是屯田兵远不如我们扬州前军精锐。既然已经决定何必再瞻前顾后?” 王飞枭与令狐愚面面相觑片刻后便向秦亮揖拜、答应奉命。三人遂跪坐在原地相互执礼。 几个人起身后秦亮送两位长辈到外面的台基上。王飞枭与令狐愚告辞离开了。 桓范一直在秦亮的军营里呆着这会也与秦亮一道、站在台基上目送两个大将。 沉默了一会秦亮才转身道:“趁洛阳和东西各地方诸侯、都没反应过来灭掉司马师此时才是最佳时机。形势如此不得不冒险。” 桓范看了秦亮一眼:“此役秦将军若能胜我给汝磕三个响头!” 秦亮尴尬道:“我的年纪比桓公小那么多怎好意思受之?” 桓范愣了一下俄而便笑了起来笑得身体抖动却又有所克制加上他须发枯槁、其貌不扬模样看起来着实怪异。 秦亮只是看着他完全没有笑。 桓范终于忍住了笑声喘口气道:“秦将军勿怪我不是笑秦将军是笑命数。大将军未败之时才有优势而秦将军的选择确实并不多。我亦望秦将军能得天助若真如此磕三个头算什么?” 秦亮不置可否抬头观望着台基以外的景物。 什么也看不到只看到一些屋顶。小小的城中一片宁静。 正文 第二百二十二章 无刃之剑 在乐嘉城议事时王飞枭就说、要快马奏报寿春。 两地的消息传递非常快。从乐嘉到淮河北岸、是一片平原地沿颍水的大路又直又平沿途的县驿和亭舍也有备马;王飞枭的奏报当天出发连夜赶路第二天就到了寿春。 秦亮的干法也是快得惊人从淮南出兵、还不到十天他们已经占领了汝阳、乐嘉等地北上进军已有六百里。 寿春的人们听说前军得到了一两千万石粮食正没高兴两天;这会扬州的兵屯、都远远没有召集起来秦亮竟然又要打许昌重镇了! 王凌得知消息急忙从外郭赶回了都督府。儿子王广、王金虎以及诸文武上前见礼都在邸阁门口议论纷纷。 也有的人认为兵贵神速。但更多人搞清楚了兵力对比、竟然要攻城之后都劝说王凌、赶快发急令去前方劝阻秦亮轻敌冒进。 前军虽然只有四万人不足扬州兖州能调动的兵力一半但精锐几乎全在前面。一旦精兵折损就像一把剑没有了剑刃、一只老虎没有了爪子剩下的大量兵屯很难再有苦战之力。如果秦亮此役战败那么扬州军首次大战、既可能是最后一战。 攻城这种送屍的活正应等大量屯兵到达之后让屯兵去爬城填命反正死了还可以继续召集。扬州是大魏东线前方什么都缺、就是不缺兵屯。 甚至有一个属官懊恼地说当初王都督应该亲率前军寿春的军务可让王飞枭、王金虎主持。 这时王金虎却道:“阿兄、表兄都在前方精兵几乎都在他们手中仲明麾下只有数千兵屯步骑、以及一千骑兵别部。若无阿兄表兄赞成仲明也打不了许昌阿。” 听到这里王凌立刻点头道:“战事是不能久拖。胡质回信说石苞已经把我们的信使给砍了。看来石苞已经蠢蠢欲动洛阳的兵马也很多拖延下去确实不利。” 立刻有好几个人点头赞同。 王凌忍不住又喃喃道了一句“这时候如果秦仲明真能拿下许昌那便太好了!” 司马师做过护军将军他能最先召集的洛阳中军、必定是中外军中最可靠的那一批人打掉这股兵马司马家将会非常难受。 许昌又是洛阳南面的门户重镇大量“士家”都在许昌等地。王凌军如果拿下这些人质手里也有郭太后到时候谁是朝廷就说不好了。 而且这样的仗、如果扬州军都能赢的话周围那些都督刺史要选择哪边考虑的时候可能又不太一样了。 好处王凌都看得到。只不过攻城的兵力、一般要远大于守城方才行众人实在不知道、秦亮该怎么拿下许昌。 王金虎的声音道:“仲明五百兵就敢阻挡蜀军数万大军现在有了几万精兵敢 打许昌倒不让人觉得很意外。” 旁边的武将立刻附和道:“秦仲明的胆子确实很大。” 前方的王飞枭、寿春的王金虎都支持秦亮这时王凌便转过头看了一眼王广和王明山。 两人已经逃出了洛阳什么都没带王广只带了他的儿子。两兄弟的文采是不错、王明山的书法也很有名气不过他们都没带兵打过仗一时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长子王广可能要有见识一些毕竟王凌在青州的时候、王广一直在身边辅佐见过不少世面。 但若要问王广的看法王广根本不赞同起兵因为这种事、是拿王家全族的性命在冒险王广是绝不愿意干这种事的。 只不过王家心腹劳精到了洛阳后不是问王广的意见而是通知他、扬州要起兵了催促他快跑。那他当然没有办法了只得和弟弟一起跑路不然留在洛阳实在是凶多吉少。 这时有部将道:“秦将军治军有方短短十日之内庐江郡又有数千兵屯聚集出发已至芍陂渎西。仆往观之队列整肃行军有章。郡守不在兵屯尚能如此实在难得。” 王凌想了想便道:“公美汝带剩下的一万中外军步骑明日便开拔北上到了前方便听从秦仲明、统一调遣。” 一嘴络腮胡的王金虎拜道:“喏!” 这下王凌在寿春几乎没有精兵了只有陆续聚集到寿春的屯兵。 如此一番周折之后秦亮反而掌握了决定胜负的最大兵权! 虽然秦亮在扬州很有名气但终究是年轻、资历浅从未有过统领大军的经历所以先前有人懊恼、王都督应该率领前军北上正是这个缘故。 然而情势紧迫、此事本来也是秦亮在主谋关键是他那前军主将是郭太后给封的。起兵若无郭太后出面王凌没有虎符想调兵出动都很有难度所以大家还是愿意听郭太后的意见。 于是王凌一时也不好调整兵权他考虑到两个儿子、一个外甥都要去前面辅佐秦亮只能安慰自己:希望秦亮的能耐、真如名气一样靠得住! 王凌意识到事态严重便道:“此事须得禀报殿下。” 属官和诸将只得留在前厅王广父子四人去内宅来到郭太后居住的庭院。 庭院里数十妇人居然拿着剑、正在那里练习见到有人进来才停下弯腰向廊道这边揖拜。王凌看着这场面心道:扬州没人吗?连妇人也拿着兵器。 通报之后殿下召王凌等人入见。 王令君、王玄姬等人都在殿下的房中殿下则跪坐于帘子后面只能隐约看到个人影。 王凌父子几人先向帘子俯拜稽首殿下的声音道:“彦云等不必 再行此大礼。” 这时王令君等人才上前揖拜王凌父子。 玄姬注意着王广一连看了他几眼。玄姬或许是想问白夫人的事然而王广连他新娶的正妻都没带、王明山也没管自己的结发妻怎么可能顾得上王凌的一个妾?实际上若非看到玄姬王凌几乎已经忘了、自己在洛阳还有个妾。 玄姬大概也知道这个道理所以终究没有言语。 不过如今看来公渊不带诸葛氏也没什么错。那诸葛诞简直靠不住刚刚联姻不久遇到大事就自己跑了! 他嬢的这亲家完全不如孙婿。不管秦亮干的事如何叫人忧心起码秦亮是提着脑袋冲在最前面跟那些见势不对、只顾自己的人不可相提并论。 还有王凌的部将杨弘乃祁县同乡王凌一直引为心腹不料关键时刻也跑了。 此时此刻别的什么都已不重要。谁是盟友和心腹、谁是虚情假意现在这种堵上全族性命的时候、确实才能一下子分辨出来。 王凌收住走神的心思径直道:“禀殿下秦仲明为前军主将今日派人回寿春奏报他要攻打许昌了。” 帘子后面没有多大反应。 王凌便又陈述利害关系大致是说时间太短、后续大军未能跟上精锐尽出输了大家都要完了。此役干系重大所以要亲自前来奏报殿下。 这时郭太后的声音传来:“我虽是皇太后但诸公以我之名起兵勤王如若勤王失败、我也没有好下场。” 王广道:“司马家真是太狠毒了。” 郭太后道:“金乡公主向司马师磕头方得赦免。我若向他磕头能得到宽待吗?” 王凌忙弯腰道:“让殿下及公主受辱实乃臣等之耻。” 郭太后这时才说起正事:“秦仲明在做校事令时曾献制盐良方。我在东堂召见他彼时听到他的方略便知此人有宰相之才。彦云有此孙婿应当用人不疑。” 王凌揖拜道:“臣谨记殿下教训。” 郭太后端庄威严的声音道:“好。” 王凌听到这里便拱手道:“臣请告退。” 郭太后道:“望卿等用心军务。” 王广等人纷纷拜别一起后退了几步然后走出房间。 令君与玄姬送到门楼方止王凌叮嘱道:“殿下以身家性命保我们大义恩重如山。你们是妇人可以在殿下身边近侍定要恭敬服侍切不可怠慢。”二人揖拜王令君道:“遵祖父之命。” 王凌不再管她们走出门楼之后他又不禁当着儿子们的面仰头长叹了一声。 正文 第二百二十三章 运筹帷幄 刚从武|卫营军营巡视回来的司马懿得到了一个惊人的消息叛军已陆续进入洧水要进攻许昌! 中外军的新任将军司马昭、卫瓘等人跟着回来一起知道了消息。诸将震惊之余司马懿的神情却变得微妙起来缓缓地在地板上踱着步子。 诸将纷纷侧目观察着司马懿。 司马懿此时的踱步并不急躁沉思的模样似乎遇到了什么难题实则又像看到了机会。如果完全是个令人吃惊的坏消息他的动作神态不会如此轻缓。 轻缓得好像在捕捉一只兔子生怕动作太大了、会吓走小东西。 凭扬州、兖州二地的军力想与朝廷正面对抗实力有差距。但前期司马懿的处境非常被动那是因为洛阳局面还没平定、王凌就先动手了。等司马懿得知事情的时候、叛军已经在路上结果只能是被迫应付。 无论如何战事部署不能跟着对方的谋划走。需要找到了机会、扭转局面让王凌陷入被动应付的处境那么形势就会渐渐回到洛阳这边。 许昌可能就是这个扭转局面的机会。 司马昭的声音道:“阿兄在信中说贼军的前军将军应是秦亮。” “秦亮?”司马懿微微有些意外。 司马昭道:“便是王凌家的孙女婿儿在秦川和关中都见过他。” 司马懿点头道:“我知道此人。他是想引誘子元出城大战速战速决。或是想引洛阳中外军主力尽快南下趁我们没准备好提前博个输赢。” 否则此事根本就是个儿戏。 王凌令狐愚有多少人马司马懿一清二楚。王凌加上收拢的诸葛诞军、大概三万人令狐愚有一万多人即便庐江郡完全不留人驻守也只能马上调集三四千守城的兵屯。 这么短时间里王凌等人最多能动用这些军力。兵力差距不大的情况下要攻城不就是笑话吗? 司马懿没管许昌而是转身看向卫瓘道:“汝去中书省要一份诏令即可赶往襄城监督典农中郎将、召集屯兵守城。随后我会再挑选洛阳中军前往增援。” 卫瓘拜道:“喏。” 卫瓘才二十多岁与司马昭的关系很好却从未带过兵。他长得瘦、额头宽个子也不高看模样也不像是带兵的武将。 但司马懿一时间没什么好的选择只能挑一些比较可靠的士族子弟。而与司马家关系好的士族多半是并州、河东郡人士这些人多半也与王凌家有关系;这个卫瓘不是曹爽的人因早年丧父、也与王凌家无甚来往所以才得到重用。 雍凉、荆州倒有不少司马懿提拔过的人一时半会却用不上。譬如邓艾此时还在路上。 司马懿打了一辈子仗此时在洛阳用将、反倒指靠了司马师干护军将军时的人脉。之前被曹爽打压、免职的中外军将领司马师拉拢了不少。 加上中垒中坚二营以前是司马师直接统率虽在去年秋被拆分却还留有很多司马师的熟人;所以这么短时间内、司马师才能挑选出近两万人出动。 剩下的大多人司马懿暂时无法信任他们。若是抵御外敌这些人立刻就能用;而打郭太后号召的叛军这帮人临阵倒戈也许不太容易但怠战、逃跑是可以预见的情况。 在十万大军之中百人将、屯长就超过两千人光是换统兵大将不行大将都不认识下面的人。需要时间继续换中层将领然后让将领熟悉、威服和拉拢更多的人。 如果做法细致一点还得考虑明升暗降之类的作为尽量减少将士们的抗拒情绪。或者恩威并用渐渐让原来的将领识相表忠。只要三个月中外军的情况就会不一样。 即便是一个月后、与现在相比也会有所改观战力士气无法尽快恢复至少人事会可靠很多。 于是司马懿又对司马昭道:“传信给汝长兄不管贼军如何挑战坚守许昌不出。挫其锋芒再等一个月局面亦会大不相同。” 司马昭揖拜应诺见几筵上有笔墨简牍径直跪坐过去当场写信。 这时司马懿又结合眼下的情况用教训的口气道:“用兵最简单的问题目的越保守、越容易成功。防守会比进攻容易即便是在野外相遇防守的一方也会占据更大优势。更何况是守城只要子元不出城叛军即便有十万人一时也别想拿下许昌。” 司马昭道:“儿记住了。” 司马懿埋头看着几案上的图豫州谯郡就在石苞军的西侧。只要石苞进入谯郡则可威胁陈县、颍水等地稍等十来天石苞就可以牵制一部分叛军。 最好的情况、还是叛军在颍水附近一面对峙一面防备石苞。先耗时间等待局面慢慢地渐进扭转。 不过秦亮忽然进军许昌双方只能提前进入憿烈对抗状态司马懿已没有选择、他不可能就这么放弃许昌不然影响太坏了。 司马懿也不会让子元出战。子元军弱于叛军急于出战便打成了添油战术、此乃兵家大忌。 既不能弃、也不能战那便只能守。秦亮此举其实已经把司马家逼到了没有选择的地步。所以此时从策略上看司马懿仍然处于被动应付的阶段。 不过子元军守城的赢面极大除非子元中计、按捺不住性子率军出城大战。以司马懿对儿子的了解这种可能不大。 虽是被迫提前开战但此役的攻防战之后只要子元守住许昌一月局面将会完全转变! 秦亮这些年轻人一朝掌权便急不可耐、上来就赌上生死只能靠胆子大豁得出去。 司马懿看着图纸心道:洧水、颍水之间必是叛军之死地。 司马懿缓缓松了一口气接着又把目光移向地图上更远的地方。青徐、荆豫离得最近特别是豫州宛城、安城徐州下邳的人马十日之间就能进逼颍汝水域;在接下来的生死大战中作用应该最大得尽力争取。 离豫州战场稍远的地方是冀州、并州、幽州距离越远影响的时间也更远。毌丘俭、程喜这帮人也不能让他们反叛否则打完了王凌还没结束这仗没完没了、夜长梦多。 还有个重要的地方是雍凉之地那地方能威胁洛阳的腹背。 其中夏侯玄是关键人物其结交甚广、还能影响毌丘俭等人司马懿的想法是暂时稳住他。郭淮也很重要在雍凉地的旧部极多他虽然是王凌的亲戚却可以争取一下让郭淮起到更大的作用。 司马懿运筹着全局心道:秦亮只能靠王凌的信任、暂时主兵事只能一时占据某处先机。许昌之役后先机也不会再给他了。 正文 第二百二十四章 不同的姻亲 司马懿写给夏侯玄的信几天前就到了长安都督府。 这会在陇右带兵的征蜀护军夏侯霸、也来了长安说是禀报军务实则必是为曹爽被杀之事而来。 夏侯玄是夏侯霸的堂侄又是雍凉地区官位至高的一方诸侯;夏侯霸在大事上都会想找夏侯玄商量。 叔侄二人来到了邸阁中的一间房中夏侯玄便先拿出司马懿的信、给堂叔看。 堂叔夏侯霸看罢情真意切的书信内容却大骂道:“被驴的后腿踢了脑袋、才相信司马懿!” 夏侯玄看了堂叔一眼:“如之奈何?” 堂叔顿时答不上来。 夏侯玄的亲妹妹夏侯徽、是司马师的结发妻但司马师这个妹夫平素对夏侯玄的态度有点冷淡;反而是司马懿与夏侯玄关系不错。 大概是因为夏侯徽出嫁的时候他们的父亲已经不在世了婚事是夏侯玄这个做哥哥的、与司马师的父亲司马懿在商量操办。一来二去辈分虽不同俩人的关系却亲近了不少。 夏侯玄想了想便道:“司马懿或许会留些情面等司马懿离世后面的事便不好说了。”他停顿了一下“另外扬州王凌起兵了。” 堂叔在陇右离得远、消息可能会慢一些一张阔脸上顿时露出了诧异之色显然刚刚才从夏侯玄这里听说。 夏侯玄皱眉道:“邓艾已经去洛阳了堂叔不知?” 堂叔道:“邓艾没向我禀报阿!” 夏侯玄只是淡定地点了点头。 在雍凉之地他虽是最大的雍凉都督堂叔夏侯霸则是位列第二的大将;但这边很多将领都是司马懿、郭淮提拔的人。不时就会发生这种事就像邓艾离任、招呼都不打一声。 特别是夏侯玄以前从来没到雍凉当过官曹爽把他调过来、直接就干到了雍凉都督两州之地文武官员极多、到现在他连人都没认全。夏侯霸之前倒是在西边打过仗、做过官但他督军陇右也才两年同样是因为曹爽的提拔。 堂叔回过神来又道:“这才多久?消息传过来也要几天时间罢事情便是洛阳兵変才几天、王彦云径直起兵了?” 夏侯玄看了他一眼道:“是。” 堂叔顿时有点蠢蠢欲动但在雍凉地区要是不拉上郭淮一起那便很难干成什么大事。把郭淮砍了也不行等收拾好他手下那帮人不知道要多长时间。 果然堂叔小声暗示道:“郭淮与我有隙不过他是王凌的妹夫。” 夏侯玄不置可否不动声色道:“堂叔觉得王彦云能成吗?” 堂叔道:“这个时候我们不动手以后更没机会。” 就在这时厅堂里进来了个夏侯玄的家奴。夏侯玄便回头喊道:“这边。” 家奴走了进来说道:“扬州的信使求见欲求见将军。” 夏侯玄与堂叔对视了一眼便道:“有请。” 没一会信使就被带到了房间里向在场的两个将军见礼之后信使把一只泥封盖印的竹筒呈上。夏侯玄 看向奴仆道:“打开。” 家奴从里面拿出了一份帛书、一份放在纸封里的信。 夏侯玄一看帛书脸色顿时一变吃惊道:“皇太后殿下的诏令!” 两人遂把帛书放在木案上一起当着信使的面俯拜稽首。堂叔动作快先双手去拿了帛书夏侯玄只能先看书信。 刚才夏侯玄看到诏令之时、已感惊讶此刻看到这封秦仲明写的信他的脸色更加难看顿时青一阵白一阵。 秦仲明在信中写司马师杀了他的结发妻夏侯徽! 还有理由。其一司马师的第二任妻子吴氏刚进门就被休了。司马师想与羊家联姻并非主要原因因为即便如此、也没必要才几天就休妻;主要原因是吴氏刚到司马家便打听夏侯徽的死因。 其二夏侯徽公开的死因是染上瘟疫。信中叫夏侯玄再想想当时除了夏侯徽死于瘟疫、司马家还死了谁?瘟疫是会传染的染上的人经常全家都会死、或者只有少数人幸存司马家却只死了夏侯徽一个年轻人非常奇怪。 其三秦仲明声称他做校事令其间拉拢到一个司马家的奸细;奸细透露密事说司马师毒杀了发妻。 最后一条理由无法证实但前面的道理一点破夏侯玄顿时觉得颇有道理! 这时信使道:“秦将军十分钦佩夏侯将军的才能夏侯将军对九品中人法的见解、十分独道……” 夏侯玄感觉有点眩晕摆手道:“汝先安顿歇息随后再见面。” 奴仆立刻道:“客人请。” 信使只能揖拜道:“仆静候将军召见。” 堂叔见状放下诏令伸手把书信要了过去。 夏侯玄的神色十分怪异似哭非笑“阿妹对司马师死心塌地我只要说司马师一点不好她便要与我争执。”他渐渐地情绪开始失控顫声道“我与司马师关系不好或许反而是因为联姻我妒忌司马师!阿妹对他太好了比对自家兄弟好百倍。” 那种感觉就好像自己非常珍稀的一只玉碗别人拿去装狗食、还顺手给摔了!比那更甚因为无论什么物品、也无法与亲人相比。 堂叔看罢问道:“此事是真的?” 夏侯玄摇头道:“我想看着司马师的眼睛当面质他!” 但他其实已经信了七八分否则不会如此反应。 除了秦仲明说的理由、有道理之外还有一点最重要秦仲明一个几乎毫不相干的外人、怎会知道这些事?若是空穴来风秦仲明怎么能忽然想到那些陈年旧事? 必定是确实有司马家的人泄露密事有迹可循外人才能察觉! “司马师!你他嬢的不得好死!”夏侯玄在地上走来走去、完全上头了使得他一个名士、已经骂出了脏话。 夏侯玄忽然道:“这里正好有殿下的诏令堂叔也想起兵?” 堂叔夏侯霸愣了一下不动声色道:“先试试说服郭淮。” 夏侯玄深吸了一口气好不容易镇定下来又忽然看到桌案上摆着司马懿 的书信便“呸”了一声吐了口唾沫在上面。 夏侯玄本来就是性情中人爱恨都很清晰。这会他想起这几年与司马懿保持着书信来往以姻亲的关系继续相处还为了司马懿的事、几次劝说过曹爽。夏侯玄顿时感觉腹中一阵翻滚。 ……郭淮虽是雍州刺史位居夏侯玄之下但他得到的重视更多。估计司马懿、王凌、秦亮等人都知道郭淮一直在西边当官在当地的人脉不是夏侯玄能比的。 不仅郭淮收到了诏书和书信连他的妻子王氏也收到了信、不止一封。 王凌的书信是给郭淮的自然是晓以大义和情分、约他加入大事。而给郭淮妻王氏的信却是两个小辈秦亮与王令君的手笔。 秦仲明在长安的时候好像与他的外姑婆相处不错在信中叙旧还提起祁县老家的竹林之类的细枝末节。看似不相干的内容实则应该是表明他很重视外姑婆、连闲聊的细节也记得。 当时郭淮不想秦亮回去乱说话专程叮嘱妻子劝说秦亮王氏有求于人自然对秦亮会比较殷勤如此二人相处得不错。 如今处境已反过来了秦亮想让王氏劝说郭淮于是在书信中十分讨好。 王氏果然来劝郭淮要郭淮起兵帮助王家因为这种事姻亲也脱不了干系。 但郭淮考虑到、他与司马懿共谋过一些密事司马懿应该还算信任自己。什么脱不了干系似乎没到那一步。 主要的疑虑郭淮也对妻子明说了:“王彦云赢得了仲达?” 王氏道:“二哥也是能征善战之人。” 郭淮却摇头道:“舅兄老了!我刚得到消息扬州精兵的兵权竟在秦仲明之手舅兄是不是糊涂了?” 王氏的神情有点奇怪问道:“秦仲明不是善军谋吗?他在秦川中还立了大功。” 郭淮道:“带几百人与统率几万人能比吗?秦仲明才二十多岁何时带过那么多兵何时打过大仗?汝是妇人不懂这中间的区别。” 王氏脸色苍白道:“若二哥失败会被灭族我也会被杀。” 郭淮道:“那我们也没必要、陪着舅兄他们一起死!我们要为几个孩子想想。” 王氏顿时身体一软无神地跪坐在筵席上俄而她的眼睛里露出些许侥幸“二哥他们起兵很快耶真的没有机会吗?” 郭淮神情复杂道:“没人在战场上赢得了司马仲达能赢他的诸葛孔明已经死了。显而易见的事何必再去送屍?” 王氏哽咽道:“秦仲明不在三族之内他也帮我们王家了。” 郭淮道:“秦仲明不一样他像是王家的赘婿唯王家马首是瞻。这不王家一有事他便冲在最前面生怕死得不够快。” 王氏终于完全不讲道理了犹自哭求道:“看在一家人的份上夫君帮王家一次罢。” 妇人就是这样道理说不通郭淮毫不犹豫地说道:“胜负一目了然!我们不为自己想也要考虑几个孩子以后汝去了至少还有人祭祀。” 正文 第二百二十五章 不干人事 二月十四许昌东南面的新汲县、洧水东岸的鄢陵县投降。王飞枭、令狐愚在新汲县完成了首次聚集聚众近三万人然后一起向北进发径直逼近许昌。 秦亮部则带着船、已经循着洧水北上到许昌最近的地方才停船接着便用马车开始运送各种木头部件。 最大的是几根长木柱、两头做得粗细差距极大得用牛车拉还有一些士卒在两边扶着、保持木柱平衡。马钧带着都尉府的人也到了他们要现场监督人们组装。 秦亮当然准备了大型攻城器械也幸好有水路运输还顺风否则要运输这些木头、不知道多慢。如果没有这玩意秦亮不可能决定进攻许昌他的脑子又没有毛病。 但不管怎样抓紧时间逼洛阳逆军决战、前期的这种战略思路没有错! 要是没有攻城兵器王飞枭在乐嘉提出的策略倒是可以考虑不过需要改得更激进一点。直接从襄城、郏县那边进逼洛阳司马师不见得会来拦截可能会先想着断粮道和退路;勤王军应抛弃粮道孤军深入直接进攻洛阳赌一把洛阳军的立场和士气。 有时候看似疯狂的冒险反而是在抓住时机。不然别人一个两百斤的壮汉非要叫你一个百斤重的瘦子、扎好马步四平八稳对轰拳头这叫公平吗? 没人再讲公平不择手段弄屍对方才是正事! 秦亮如果能做出马克沁、也会给司马家安排上不过他做不出那种工业武器木头做的投石车、在马钧的完善下倒是做出来了而且不止一种。 生存压力那么大如果有条件搞出来的东西不安排那才是非要与自己过不去。 三路勤王大军抵近了许昌城北什么都不管径直开始修工事。大群人在离护城河一里多地外、修建军营营寨还有很多人到前面去挖沟壕设藩篱鹿角。 村庄里的人已经跑了大半剩下的老弱被发了一些粮食、叫他们去投靠亲朋大军直接征用了房屋。平原上的麦田被践踏得乱七八糟一片狼藉。 勤王军比不上当年曹操、践踏农田要砍头但也没像曹操一样到了一个地方就屠城大伙把百姓赶跑反而还发了一袋口粮。反正都是抢来的屯粮运输也主要是走水路。 天气晴朗古朴壮丽的许昌城外很快已是尘土弥漫好像召集了无数民壮在修运河似的。风一吹春天绿茵的大地上、亦是飞沙走石烟雾沉沉。 勤王军修得都是简陋工事主要是防备城内的骑兵忽然冲出来、快速反击所以沟壕、鹿角才是重点。两天之后工事和营寨早已完工组装的投石机也成型了马钧等人正在调试。 投石机结构原理其实非常简单就是个大杠杆。不过要设计得精巧也要有点技术马钧竟然给后面按上了两个大轮子不愧是木轮机械方面的专家。 轮子不是用来移动投石机的而是带着滑绳用来拉动杠杆。就像水排一样只需两个人、分别在两边踩动大木轮即可将前方的巨大重力筐吊上去。 秦亮站在鹿角后面观望着许昌的北城城上站了很多人、也在望着城外的人们。 两边相互观望、大眼瞪小眼已经有两三天时间了愣是一箭未发因为够不着。城上还摆了许多守城的器械似乎还有多发床弩也没开动应该是距离远了。 离得太远、城楼上的人都戴着头盔这边又有尘土烟雾影响视线秦亮想仔细找找司马师但只找到个疑似的人看起来像、但又不能完全确定。 许昌没有瓮城但城楼两侧有两座凸出的阙楼、用于保护城门城楼阙楼上还布置了牛皮帐那玩意很有韧性、能抵挡一般的石头和抛射的箭矢。 秦亮在大魏就没见过瓮城大城如洛阳、寿春都没有吴蜀两国估计也无。此时人们还没想出瓮城的法子。 只有两边的阙楼、却是特色后世的宋明古城都没有这种阙楼造型古色古香、确实很好看。 这时王飞枭找了过来下马道:“秦将军我们是否要派人上去挑战?” 秦亮摇头道:“不必了去叫他出来打他反而以为、我们想骗他更会打定主意缩在城里。” 王飞枭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这好罢。” ……司马师确实在城楼上每天都要来城上多次观望城外的光景。 他与众将士都在琢磨远处的那五架木头已经建得像楼一样高了。究竟是什么东西?有点像是投石机但又没见过。 “叛军想干啥?”有人嘀咕了一声。 司马师随口道:“应该是想攻城。” 只不过他确实没见过这么奇怪的攻城部署。 叛军根本不围城、却只在城北修军寨他们也没法围、兵力不够。许昌内城是曾经的皇城外郭城墙长达九里有余三四万人想围这种大城、难度很大分散了兵力还容易被反击。 对方也不上来叫骂挑战整整两天过去了只顾在外面挖沟、摆弄那些木头。气氛十分诡异。 这样的境况反而叫司马师心里犯嘀咕不知道那秦亮想干什么。而且叛军从东边的洧水上来却不打东城偏要跑到城北来。 司马师甚至怀疑叛军部署在城北的意图、是不想让他跑! 因为许昌三个方向都有河流只有北面能往嵩山附近洛阳也在西北方。 司马师看了很久已经关注到了城楼正对面的鹿角那鹿角后面站的人极可能就是秦亮尘土朦朦胧胧的看不太真切但看身材隐约有点像。 这个秦亮从来不干人事。现在司马师才觉得、此人的行为越来越奇怪经常叫人不知道他要干什么。譬如这次打许昌司马师听到消息后都有点不敢相信。如今他却真的来了、就在城楼下。 司马师大胆猜测郭太后跑到扬州、说不定也与秦亮有关。因为从诸葛诞的描述里秦亮可能是这次扬州起兵的主谋。 这时部将的声音道:“看起来不是投石车、便是云梯听说马钧去庐江郡做官了此物乃马钧所造?” 另一个人道:“马钧做了那么多年给事中他若什么都会造早就造出来升官了。” 话音 刚落远处忽然传来了“叽咕哐当”的声音接着一枚大石头便飞到了高空。众人纷纷抬头观望顷刻之后那石头径直落到了城墙墙角“咚”地一声巨响传来。 顿时墙角上的包砖、泥土四溅大石头直接砸进了地面出现了一个大坑。众人顿时哗然。 这他嬢的是什么东西? 没一会远处又有一架木机开始转动那木杆后面迅速翘起又有一枚石头飞了过来。这次石头直接从城楼上飞过好些将士都下意识地往下一蹲好像生怕石头砸到脑袋似的。 片刻后后面的城里传来了一声巨响轰然的声音中好像房屋被砸中了!这么大的石头什么房屋能挡得住?恐怕直接就塌了。 众军都面露慌张之色。司马师立刻喝道:“不过是大一些的投石车!” 大伙见司马师面不改色总算消停了一点。 其实司马师心里也很慌。他很快就明白了危险:只要这些石头陆续砸中城楼、阙楼把楼顶给砸塌了让楼上站不住人那城门还守得住吗? 城门全靠城楼和阙楼自上而下的防守、有各种重型器械但若无人阻挡敌军靠近城门城门肯定守不住在冲车的撞击下必倒! 正想到这里忽然又有三枚石头飞来都没砸中城楼但已经离得不远了无论砸到那里便是声如雷鸣!土石横飞。 过了一会第二轮石头来了这次有一枚直接砸到了城墙上!“轰”地一声巨响城墙上的女墙直接塌了一片砖石翻滚还有人惨叫。一架多发床弩直接被掀到了半空在墙上“哐当”乱跳。 司马师瞪圆了眼睛只觉眼皮发跳。 完了完了这下能守住城? 司马师心中百感交集他见巨大的投石机结构不简单情知那东西不是一个月半个月能建造的必定是在庐江郡就已经造好了。马钧会造轮转投石机又在庐江郡做官多半与马钧有关。 秦亮显然不是今年才开始军备或许早已心怀叵测!司马师暗骂:我怎么就看走了眼? 投石机显然可以通过观察石弹落地的位置、再调整远近。因为第二次石弹落地的位置、离城楼阙楼更近了其中一枚还命中了城墙。 就这么让他们砸下去要不了多久石头就必定会落到城楼上。 果然有部将劝道:“将军先离开此地为好。” 司马师虽然还能沉住气但此时明显有性命之危他听到有人劝立刻顺着台阶、故作镇定道:“我去调集兵马。” 说罢他便阔步往城下走去步伐依旧没有表现慌张却走得很快生怕下一枚石头就从头上掉下来了。 将士们看到他走了很多人都缩着脖子悄悄回头观望一时仍不敢跑。 走下城楼之后司马师转头看了一眼紧闭的大门。 此时拿东西去堵已经来不及了而且堵不住木头的城门、用火烧都能烧掉。堵的东西能搬过来叛军就能搬走。守城主要还是要靠城上的将士才行。 正文 第二百二十六章 心慈手软 司马师走下城楼的这一刻已经想到该是出城决战的时候了! 驰道上的步骑成群结队在行进一个参战将拍马上前、下马揖拜。就在这时“轰”地一声巨响一枚石头从天而降径直砸进了挨着城楼的一栋房屋。大道上有几匹马受惊“嘶……”地发出鸣叫忽然在路上狂奔起来。 不远处的屋顶立刻露出一个大洞灰尘从破洞里腾了起来没一会儿“哗啦”一阵响动一大片房梁筒瓦缓缓垮塌了下去。人群里一阵喧哗。 司马师看着这狼藉的场面带着手下便拍马向南撤离。 城墙上下不时发出的巨响仿佛让地面在震动又好似在擂击在司马师的心头。他在驰道旁边翻身下马立刻分派出身边的士卒让他们去召见诸将。除了守北门的将领其它的大将都找来议事。 安排好事情司马师心里不禁又暗叹了一气。 早知道叛军有那东西他根本不会守许昌不管怎样、暂时避战才是上策。 现在倒好司马师感觉、自己完全是在被人牵着鼻子走! 别说事先的全盘部署、连局部的安排都不管用决定全是临时做的。而且选择不多这不就像是、别人给自己安排好的路? 司马师非常不喜欢被人摆布但此刻心中的憋屈又能向何人述说? 而且现在也别的没办法让叛军这么砸下去自己这边光死人、连敌军的汗毛都摸不到军心都要被砸跨了。主要是最后城也守不住城楼、阙楼一旦被完全破坏很快城门就得丢掉。 司马师此时的脑子里“嗡嗡”直响简直不愿意去想几天就丢了许昌城是什么后果! 关键是许昌周围一片平原无险可守现在连这两万精兵、也很难跑掉。 洛阳中外军新五营的兵员极多若是在正常时候、随便就能调集起十万精锐;但现在不一样司马师手里的这股兵马是最可靠的一批人在此时十分珍贵。 现在还能一战但开战的时机实在极为不利! 秦亮你他嬢的!司马师在心里骂了不知道多少遍。 以前在洛阳的时候秦亮无权无势、不过只是王家的姻亲那时司马师若想捏 死他、就像踩死一只蝼蚁一样容易!偏偏让此贼躲过去了让他侥幸成了点气候做法便简直是毫无留情直接把人往绝路上逼! 想想当初秦亮只是在背后夸赞了司马师一句司马师听到后便沾沾自喜;认识了这么几年竟然一直对秦亮的印象不错。如今司马师真想扇自己一耳光悔不该当初心慈手软阿。 大奸似忠说得就是秦亮这种人!太会假装了。 不多时几个大将陆续找到了司马师。司马师连郡府和县寺也不进就在路口说道:“诸将应即刻聚集人马出城从城西出布阵与叛军一战。” 没想到所有大将都没反对纷纷赞同大伙儿显然都很不喜欢、躲在城里光捱砸。 司马师见状强作镇定地沉声道:“叛军人数也不多里面还有一些屯兵且要守南顿、陈县等地的粮草。而我王师有两万精锐加上许昌等地的驻军大部出城此役胜败未知也!” 众将揖拜道:“得令!” ……城外的勤王军大阵上大部分人都坐在地上等着此时只有几部投石机周围的人在忙碌。不过各部兵马都排好了队形已经披好盔甲戴上兵器只要结束休息、大伙马上就能备战。 架起来比房屋还要高的巨大投石机虽然结构以木头为主却已有几分机械的气质。那粗壮的木杆前粗后细转动起来、叫秦亮想起了挖石油的机器。 不远处就有一架投石机两个短衣大汉站在两侧的大轮车上双手扶着栏杆正在卖力地瞪着脚下的大轮子。 两个大木轮转动起来麻绳也立刻开始缠绕在轮子中间的木头上。看上去就像在纺线似的只不过绳子更粗、纺轮更大。 连接在梢杆上的两股粗绳子、随之綳直两根麻绳交汇在中间的滑轮上。杠杆尾端也慢慢降下来了撬动着前面又短又粗的杠杆上升将一大木筐重物举了上去。 一群人在那里捣鼓了一番便有个人长声幺幺地大喊道:“备发……”少顷那人又喊道:“发!” 爬在木架上的一个士卒闻声用力一拔便把一根铁销拔了出来上面的两根粗绳、与下面的绳子连接处立刻就脱开了。失去了束缚的杠杆立刻开始转动重力筐往下沉重地坠落。 随着“ 叽咕、哗啦”的声音石弹绳兜拖着石球从前方沿着轨道向后滑动起来越来越快。接着杠杆后方飞快扬起石球也随着甩到了半空。 “轰”地一声巨响重力筐在前面忽然停下来杠杆也随之竖在高空、戛然而止但石弹却在惯性中停不下来径直脱离了绳兜向空中斜飞了出去。 力量非常大整个巨大的木架仿佛都在颤栗。众人都抬起头观望着那石头在空中飞去然后砸向远处的城池。 这阵仗比几十个人拽几十根绳子的投石方式、给力多了!因为这是把势能先积攒了起来在短时间内爆发更加威猛还省了很多人力。 除此之外秦亮还有扭力投石车思路是一样的先积攒势能、然后爆发。有了木轮专家马钧的技术加成那玩意同样非常精巧蓄力时也是用脚踩轮子两个人上去蓄力就够了。 只不过扭力投石车的势能是另一种形式主要靠牛筋等动物筋腱的扭力爆发那玩意的射程、石弹重量都不如这个重力投石车所以暂且还没使用。 这时传来了令狐愚的声音令狐愚还在远处便大声道:“这东西厉害了几天就能砸翻许昌城!司马师守不住啦。” 秦亮闻声转头从胡绳床上站了起来。但见王飞枭也与令狐愚一路向这边走过来三人遂揖拜见礼。 令狐愚笑道:“秦将军我算是服气了!心服口服五体投地阿!” 王飞枭道:“将军让马钧去庐江郡时便是在准备今日之事罢?” 秦亮道:“我早就与二叔说过了司马家要干大事不反抗就得死!” 王飞枭感慨道:“每件事都叫将军说中了兵変、大肆杀戮曹昭伯的人、南顿陈县有粮神机妙算亦不过如此。” 秦亮道:“哪里哪里只不过是因为、我看透了司马懿父子的行事风格。” 他转头看了一眼许昌城塌了一半的阙楼又沉吟道“司马师的选择已不多今日便可能出城来战游骑须到周围盯住他们。” 话音刚落便有一骑向着这边写着“秦”字的大旗飞奔而至下马拜道:“贼军出城了在西城!” 王飞枭与令狐愚顿时面面相觑。 正文 第二百二十七章 无名将精兵 这仗肯定要打!因为秦亮军有优势。 领兵大将们常常会有复杂的操作算计谋略、地形、布阵、气候、路线等等其实都是一个目的:在局部上想要以多打少、恃强凌弱。 现在司马师最多只有两万精兵其他从许昌等地凑的人、他不见得敢放到前面。秦亮军则有三万多人留守颍水流域的人马很少、主要是守南顿陈县的粮草。 至少在许昌此时秦亮已经得到了想要的结果以强击弱。 秦亮不想等司马懿准备好、然后率十万精兵南下摆开了硬拼也是为了避免被迫以弱打强的不利局面。完全掌握了洛阳朝廷之后的司马懿、会具有碾压优势等那个时候开战以全国打一隅根本不公平! 司马师的兵马从许昌城西出来勤王军则在城北双方的行进方向有个夹角。 如此并非正面对进的方位便会造成两军接触时间的落差。令狐愚原本在右翼往西南走最先接触逆军;其次是秦亮部在中间的投石机附近向西迂回调动随后才能碰到敌军。 秦亮派了几个嗓门大的人骑马上去喊了一阵话:殿下诏令放下兵器投降者免罪! 目前看来没多大作用。双方没有太多交流也无商量的余地令狐愚的右翼军、变成了左翼直接率先与逆军开打。 秦亮骑马跟着自己的几千人向西行进他引项观望远处那边已是人声鼎沸、“噼里啪啦”的弦声络绎不绝空中隐隐约约能看到无数箭矢的影子。 这么多箭矢显然两边都是偏军在交战。 令狐愚部、王飞枭部都是中外军在组织和兵员上与洛阳中外军如出一辙。两边同样的编制、装备战法也极其相似若非将士们故意穿了不同颜色的衣裳斗篷等混战起来可能连敌我都分不清。 当年曹操的军队设计一直影响至今。秦亮在实地观察、查阅朝廷案牍之后感觉魏国中外军的配置颇有点阿彻琼斯对古典军事体系的解析意味以突击、投射、阵列、散兵划分兵种。 不过魏军是大兵团混编一个满员单位的部人员是一万一千三百多人。里面的主战兵力编制只分两种正军和偏军。 正军是阵列重步兵、近战突击骑兵混编称为精锐因为敢冲锋;当年曹操的虎豹骑就是这种精锐但虎豹骑不是纯骑兵、主力却是阵列重步兵现在虎豹骑已经改编成了武|卫营。 偏军则是弩、弓轻步兵游击轻骑、远近 战散兵组成负责投射和辅助作用。 令狐愚的人马交战之后双方一直在放箭肯定就是偏军的交战正军是突击军、没有那么多投射武器。 秦亮率众约五千多人一直在向西迂回。他不可能从令狐愚后面挤上去那样挤作一团发生拥挤踩踏不用打、自己把自己挤跨了! 本来他的手里包括文钦部、共有六千多人但里面有一千多人不是战兵。他们是干运输辎重、勤务的人和工兵还要干急救医疗之类的杂务拼命的时候并不上阵。 秦亮军渐渐到了逆军西北侧之后战斗就不是左翼那个形势了。他的合成旅小编制跟魏军主流配置根本就是两回事。 合成旅的组织度更高但受限于条件、也有弱点。其一散兵近战格斗的技巧比不上中外军如果发生步兵混战、便只能靠士气硬撑。其二庐江郡缺少弓箭手特别是骑兵弓箭手、便少了轻骑的配置。 于是秦亮下令杨威、熊寿按照训练的方式稳妥作战。又拍马找到文钦叮嘱他:“文将军别忘了中军鸣角、黑旗挥舞便立刻撤退。后面有步兵压阵切不可浪战。” 文钦抱拳道:“喏!” 城西的平原上这时的人马越来越多像蔓延的潮水一样不断向西扩张将战场的横宽陆续铺开。只能平面展开的战场唯有如此才能提高效率。 什么八卦阵、雁行阵之类的大阵布局一概没有靠近就开干。左翼已经干起来右侧的双方还没走近。两军是边打、边布阵! 果然逆军首先上来的、多半是偏军。多是弓箭手和弩手中间的弓弩手成队列轻骑散兵在前面游走等待秦亮军第二部进入射程。 但就在这时秦亮军用驽马拉过来的扭力投石车上来了!人们解开驽马之后推着投石车上前便脚踩木轮上弦。 “砰砰砰……”的牛筋强力释放扭动着杠杆许多石头直接飞到半空往大片敌军头上落下去。战场上全是人几乎不需要准头只要射程够得着、就能造成破坏。 敌军阵中一阵动荡吵闹。但石弹的杀伤不大经常还砸不到人所幸只是射程比弓弩远。 对面那股敌军偏军没有被打退反而向前逼了过来准备逼近弓弩射程后放箭! 秦亮立刻转头道:“文将军先出!熊将军的骑兵准备。” “咚咚咚”的鼓声中中军黑旗摇动。非常高壮的文钦提着大刀带着大群马兵缓缓从兵屯步阵 的左侧出动。战马还没跑起来文钦骑马慢步向前的姿态、让他座下的战马步履也仿佛傲慢起来。 果然没一会敌军的骑兵也出动了两股敌骑从两翼蜂拥而出! 这时秦亮军第二部兵屯中间的鼓声再响数面青旗摇动。兵屯两翼的骑兵也随之而出汇聚到正面之后、直仆正面的敌军弓弩兵。 与此同时兵屯部的阵列、私兵军阵开始向前缓慢推进。 “噼里啪啦”的弦声响起密集如炸豆一样对面的步射先是一轮攒射。 熊寿部骑兵前方先捱了一顿箭雨马匹的嘶鸣、人们的惨叫随之响起已有多人中箭落马另有一些箭矢射到了骑兵的盔甲盾牌上前方稀疏的骑兵像刺猬一样继续冲锋。 左翼文钦骑兵很快与敌骑交战了刀枪棍槊挥舞杀成一团文钦率护卫左冲右突很快占据了上风驱逐着左翼敌骑。 右翼敌骑则冲到了中间意图抵挡秦亮的兵屯骑兵。 顷刻之间只听到“哐当”的各种撞击声尘土腾腾之中仍是人喊马嘶。夹着配重长枪的兵屯骑兵、拿着小圆盾蹬着铁马镫几乎没有用任何招数直接冲穿了敌骑阵队。 许多长枪折断了的骑兵从拔出了长刀吼叫着拍马直冲。敌军偏军前部的游骑、散步兵直接散伙掉头就跑熊寿部骑兵从后面追砍跟练习砍稻草人没什么两样、可能手感不一样。 快速的马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接冲向后面的阵列轻步弓弩兵。 很远的地方都能听到前面的哗然之声。铁马扑上去就像几匹独狼在草原上奔跑拿着弓弩和短兵器的人群就像羊群一样、成群向后向面和两侧让开。 更多的骑兵冲上来在人群里疯狂劈|砍无数步兵掉头就跑有些小方阵干脆一哄而散。 敌军后面多个小方阵组成的正军、终于上来了。得益于魏军长矛长短适中突击多以疏阵那帮阵列步兵速度也很快直接冲上来要和骑兵硬干。 这时熊寿阵中的角声响起数面青旗挥舞。中间的勤王军骑督见状调转方向再次反杀身后的敌骑。熊寿的阵列步兵也在缓慢抵近形成接应之势。 秦亮骑在马上一言不发看到此时的情况心里已很满意。 毕竟这里没有名将没有精兵。杨威、熊寿等人都是洛阳中军不要的弃子兵员则是以前缺衣少食的屯兵只有一群大魏国底层炮灰的抱团而已。 正文 第二百二十八章 希望破灭 庐江军兵屯第二部主阵成横队排列两千多步骑的战兵、摆开了一两百步宽。右后侧还有郡守部曲的横队。两部人马几千人占据了很大一片战场场地。 后面的王飞枭部也过来了他们照样没有挤上来了。王飞枭可能见庐江军的阵列稍显单薄便留了一些步骑在后面做预备然后大部继续向西面迂回行进。 文钦部骑兵、兵屯骑兵向两翼收兵。敌军的正军步骑尾随而至从正面杀将过来了! 兵屯的阵列步兵在正面、列阵以待最前面的是六个综合弩兵大队、共十二个屯。祁大就是其中一个屯的屯长位于靠右的位置而且他们在最前面。 总共五十一人的屯分成了六排站立。大伙已经把箭矢上弦了一个个瞪圆了眼睛看着前方的敌兵神情无不紧张。 而这些士卒虽是屯兵很多人也打过仗、上过阵只是没被当成主力。祁大这个当官的反而比手下的兵更没经验因为他是第一次上战场!以前他只是个饭都吃不饱的屯民。他能做上屯兵的屯长估计是军中缺底层武将他识了一点字、而且个子高大容易被挑中。 祁大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只能呆站在原地与兄弟们一起观望前方。 不过还好上面的部曲将喊话了:“攒射准备!” 众军听了无数次这样的口令几乎不需要想什么便各自做好了姿势前三排人蹲、跪、站端起了蹶张弩。“放!”一声大喊之后百步宽的正面顿时箭矢横飞密集的弩矢直飞出去。 恐怕很多人都忘记了要瞄准但这么密的弩矢飞过去数十步外全是人果然看到许多敌军倒下了人们的喊声更大。 祁大回过神来喊道:“前后换队!” 他的话非常管用平时大伙都习惯了听他的、相处得也不错。前三排的弩兵后退后三排上了弦的弩兵齐步上前顷刻之后部曲将又喊:“攒射准备!” 换回来的士卒忙着重新上弦祁大亲眼看到旁边有个姓张的士卒双手在发抖踩了许久、愣是没有把弩踩开! 前面已经再次响起了“噼噼啪啪”的密集弦声后排还有不少人没有上好箭矢。这时远处的马蹄声骤然变大一股敌骑越过步军、直接冲过来了。 中间的部曲将声音道:“走两翼换飞枪!” 祁大挥手招呼众人:“跟着旁边的队伍走了。” 众人急忙拿着弩、向右转身跟着快走有人娴熟地把弩收到了背囊取下了背上的飞枪。但有些人、此时连简单的事也做不好甚至把弩给丢了将训练时的动作手法忘得一干二净。 祁大等人来到了右翼成疏阵排列队形稍微有点混乱了而平时训练的时候、这种换阵是 非常整齐的。祁大又看了一眼、那个姓张的十几岁小子便一把将他拽了回来让他站到该站的位置。 前面的那两个屯的弩兵换了飞枪在将领的吆喝声中正在右翼往前面投掷。祁大等人还没轮到右翼的己方骑兵就杀将了出去只听得马蹄轰鸣喊声四起。 周围的尘土弥漫只见人头攒动、刀枪如林马背上的骑兵在上下颠簸。 不远处的百人将喊道:“祁大叫汝的人换刀盾!” 祁大便回顾左右喊道:“换刀盾!” 众人又收起了没投掷出去的飞枪取下背上的木盾拔出了环首刀。 果然没一会敌军步兵就杀到了。祁大瞪眼大喊道:“吃了秦郡守的粮今日拿命还了!”众军似乎受到了鼓舞不是这一屯的人也齐声呐喊道:“杀!” 拿着长矛的敌兵杀至纵队没一会就冲穿了前面的刀盾兵队列径直捅|死了祁大前面的一个士卒。祁大大怒不顾命地猛冲上去挥起环首刀就乱砍。那敌兵丢了长矛、拔出了环首刀。 祁大径直拿木盾压了下去听到盾上“哐当”一声他不管那么多就像在练习武艺一样、拿盾往下侧用力一压右手便挥起刀往拿人身上招呼。 那敌兵急忙往后急退用不可思议地眼神、看了一眼不要命的祁大忽然仰头“阿”地大叫了一声他身后的一个勤王军士卒、用环首刀扎进了他的后腰。 身边的兄弟也迅速跟上来在祁大身边跟着往前冲杀有人手里没有盾牌、盾牌还在背上居然一手拿飞枪、一手拿环首刀。 就在这时一阵马蹄轰鸣声侧翼一股骑兵斜冲而至!长如树干的骑矛下压借着马力横冲直撞所到之处、直接捅翻一切。 众军大受鼓舞继续前进冲杀混乱的敌军。祁大看准了一个敌兵便冲上去就是一刀“当”地一声被挡住了祁大拿盾往前一砸接着右手又是一刀左右攻击片刻后“哐当”一刀砍到了那人的盆领上、盾牌往他脸上一砸那人向后摔倒。祁大冲上去扔了盾牌双手拿到对着那人的胸口猛揷惨叫声听得瘆人。祁大身边的士卒也提着环首刀、对着那人乱劈祁大被溅得满脸都是血。 身后传来一阵呐喊声双手举着明晃晃长刀的步兵上来了那是阵中的戟兵、后来换成了木柄长刀。百人将也招呼道:“祁大吾等可以退了不要乱跑。” 祁大应道:“喏!” 两翼来回冲杀正面却没那么混乱。那帮长矛兵根本不需要武艺只要力气够、举得起加长的矛便可以。三排密集的长矛顶在前面敌军无论步骑冲上来就死躲无可躲。 三排矛兵缓缓向前推进后面的矛兵还竖着长矛、高聳如树。双方的矛杆在中间“噼啪”地 撞击敌军的长矛没这么长、阵列也没这么密一点办法也没有好在他们队列要灵活很多只得不断往后退。 这时举着黑旗的骑兵别部来了迂回到左翼再次与敌军的突击骑兵交战马蹄声、喊杀声震耳欲聋。 右翼的屯兵骑兵趁机杀出在敌军步阵侧翼来回冲杀拿着长矛对着那些步兵乱刺。有敌步兵阵列冲杀长矛骑兵便拍马退走旁边还有接应他们的游骑、挥着刀杀上来掩护。 双方杀得难解难分只有两千多人的兵屯军阵、愣是没被打垮。中间的阵列步兵又慢又稳两翼的骑兵、步兵来回冲杀在武将的指挥下游刃有余。 远处传来了号角声正面的敌兵陆续开始退走。文钦部骑兵再次掩杀但未深追敌军后面的步骑方阵还非常多。 祁大这边的步阵没有退但右后翼的郡守部曲正在列队前进越过兵屯的阵线顶到了最前面。 ……横斜蜿蜒在大地上的战线随着横面的持续铺开、战斗愈发憿烈。叛军王飞枭部的大股人马、继续从西边迂回过来了司马师这边的军队处境已经相当不利。 起初双方的兵力、陆续才投入厮杀从东到西不断蔓延。局部上并没有多寡之别司马师的人便打得有来有回。 司马师本来寄希望于中间突破因为那里是秦亮的屯兵旗帜也是五花八门形状不一、一看就不是中外军精锐。但他没想到屯兵竟然那么经打!打了许久愣是攻不下来自己这边反而不断有方阵被击散、不得不撤回来重新列队修整。 无法突破中路形势越到后面越不利!王飞枭的叛军人数极众从西边包抄而来直接对司马师的左翼军阵形成了围攻之势。 司马师毫无办法兵马比对方少又是在平原上现在已是无兵可用。 战斗还在继续但司马师知道、已经完了!起初尚存的一丝侥幸、寄希望于通过阵战取得突破目前完全破灭。 王飞枭部已经迂回到大阵的侧翼与秦亮部屯兵一道两面夹击。 没过多久司马师西边侧后翼的那些拼凑人马、首先受不了围攻几乎像是房屋倒塌一样乱兵不断向南溃散。 整个西侧的大阵都保不住了溃散的人越来越多军阵正在被迅速压缩。这么打下去可能不出半天王师就会被压缩包围在西城门外。 远处一面大旗在尘土中迎风招展上书:勤王讨逆、以清君侧。 司马师不得不提防士气崩溃后整个战场的局面会发生突变! 这时有部将拍马上前沉声道:“仆在颍阴县备了船将军先走随后仆等率众突围。” 司马师没有否决这个提议。 正文 第二百二十九章 沙丘 “杀!杀……”骑兵横冲直撞时的呐喊声一里地外都清晰可闻。冲杀的步兵人群像洪水一样、战线已是犬牙交错。 勤王军王飞枭部迂回围攻率先从西边击穿了敌阵。 敌军崩溃得非常快原本由大小方阵排布的大阵很快变成了散乱的人群。远远看去便好像是受了惊吓的蚁群一样、密密麻麻向后面溃散。 而且不限于一处整个斜摆的大阵、原本已经被包抄成了类弧形此时从西侧开始就像沙丘倾塌一样解躰、蔓延。 勤王军的骑兵冲上去许多敌军的士卒甚至放弃了逃跑失去了武将的威慑、无数人径直在原地丢掉兵器投降! 双方都是魏军、内战便是如此景象除了极少数死心塌地效忠某个人的将领大部分人根本没有拼到底的意志。秦亮这边如果战败了也会是如此光景。说不定最不容易投降的、反而是他手下的那些屯兵而那些中外军精兵肯定会降。 敌军溃散蔓延到了中间秦亮部的骑兵、长刀兵都追上去了只剩下移动缓慢的长矛兵和弩兵仍然保持着阵列。 许多丢掉武器的敌军将士、直接跪拜请降更多的人正在向后乱奔。 无数凌乱的脚步声、马蹄声以及叫喊声笼罩在天地间形成了“嗡嗡”的巨大噪音。离得稍远连相互说话都有困难。 鼎沸的人马中时不时能听到大喊:“降者不杀!”在这样的战场上此话可信度很高无论谁执政、还能把自家多达两万精兵全部屠了不成? 大地上一片混乱不过在这空旷的平原上步兵全部都跑不掉、不可能跑得过追击的骑兵。骑兵大部分也跑不掉他们在往西奔那边是潩水有勤王军的游骑活动、河上并未事先架设浮桥。 遇到军队突然崩溃的情况基本是彻底没救了。 秦亮亲历过全军崩溃的事这种时候无人愿意抵抗谁停下来抵抗、就会遭受围攻必死无疑。所有人只会想着怎么才能比其他人跑得快。 隐 约还有人群在往许昌西门内跑进城比出城更难失去了组织、争先恐后的人群只会拥堵。而且也没有用全军溃败、损失大半许昌剩下那些人会守城才怪一会就得开门投降。 文钦等将领已经带兵追出去了桓范、陈安、王康等人这会才从后面骑马过来都在观望着前面乱糟糟的景象。 桓范身上的袍服很整齐、只是头脸衣服上落了一层土看起来灰头土脸。秦亮身上则穿着甲胄不过整个战役打下来他连腰间的剑都没出过鞘。 “这太快了!”桓范的神情有点尴尬又很憿动脸上发红。 秦亮随口道:“胜败都会很快。” 不说别人秦亮自己也有一种恍惚的感受。 胜利的曙光、忽然就来到了面前。以前长时间的隐忍与憋屈凡事都要看司马家的态度那些莫名的忧惧、在这一瞬间也消失了一大半。 秦亮感觉浑身都轻飘飘的在大魏国以来从来没这么轻松过。仿佛心头的大石头渐渐在落地一种前所未有的精神轻松、充盈着全身!他不禁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 桓范的脸却愈来愈红萝卜一样的脑袋上皮肤上的斑因为脸红、似乎更深色了。他忽然道:“我说过的话自当说到做到!” 他说罢便甩了一下袍袖作势要跪。 秦亮眼疾手快伸手便拽住了桓范的手臂:“什么话?我不记得了。” 桓范愣了一下左右看了看当时说磕头的时候、身边没有外人只有门口的几个侍卫。但桓范好像不好意思不认依旧想要兑现许诺。 秦亮忙劝道:“桓公玩笑话、何必当真?” 这桓范小气得很以前吕昭位居他之上、他就不愿意当冀州牧。如今他也不是敌人何必去得罪他、叫他当众磕头受辱?秦亮觉得没有任何好处。 桓范红着脸道:“那我先欠着秦将军。” 秦亮道:“算了。” 陈安与王康一脸茫然 不知道俩人在打什么哑谜。秦亮又轻轻拍了两下桓范的小臂。 不出所料追击的战斗尚未结束许昌西门便已洞开守城的将领直接率众投降。 令狐愚的兵马先入城、控制了各个城楼接着秦亮才带着人马走进城门。里面还有许多敌军将士此时已经把兵器堆放在了城门内站在里面的驰道上。 “秦将军战无不胜!”“拜见将军。”门口的将士们纷纷向秦亮瞩目陆续有人揖拜行礼。 秦亮从马背上翻身下马抱拳向诸将还礼:“幸得诸位将士奋勇杀敌。” 又有一群投降的官员上前躬身揖拜七嘴八舌地说着话。 秦亮便做了个手势说道:“司马家挟持了陛下在洛阳谋反。尔等只是受其胁迫罢了。” 官员降将们听到这里忙道:“秦将军仁义!”“司马师拿着陛下诏令仆等不敢不从阿。” 所以诏令总是有用的不管是皇帝诏令、还是殿下诏令到了这种战败的时候便有了借口至少也是个台阶。 秦亮问道:“司马师呢?” 降将们面面相觑这时有人道:“许久没见到人了多半已提前逃走。” 秦亮遂不再理会众人他回顾左右、便带着随从往城楼上走。许昌城西的城楼城墙完好无损并未被攻城器械破坏。 人们来到高处视线顿时豁然开阔。秦亮站在城墙上身后是皇城巍峨的宫阙楼阁。前面的平坦大地上则是狼藉的战场。太阳已渐渐西垂长时间的暴晒之下、空气中弥漫着复杂的臭味。 城外已有许多杂兵人们在各处寻找着什么就像一群群拾荒的人。他们正在找还有救的伤兵然后搀扶起来或者抬走。接下来众人还会收集有用的东西、尤其是甲胄尸体最后才处理。 如此凄惨的景象秦亮一时间心里不禁五味杂陈。刚才城门口那些人也没说谎大部分魏军将士、只是被胁迫而已。不过好在是赢了毕竟输了会更惨。 正文 第二百三十章 黄雀在后 许昌往西走数十里便是蜿蜒百里的潩水短时间内没人能封锁整段河流。彼时后面有追兵溃兵几乎跑不掉;不过少数人只要能找到渡船要逃走并不困难。 司马师动身较早自然已经奔回了洛阳。逃掉的人不止他一个后来陆续又有将士不断回来。 于是消息是瞒不住的许昌的事很快就在洛阳传开了。叛军大将秦仲明三天攻下许昌司马师丧师数万!(包括许昌等地兵屯和戍卫。) 完全不懂战阵的人根本不知道为什么、许昌那样的重镇只守了三天。即便是懂行军布阵的文武消息没听细致也搞不清楚许昌怎么破得那么快。 当天就有人谣传秦仲明施法召唤了天石!有时候谣言好像还更合理至少比真相更简单易懂。 “箩筐大的石头从头而降?” 怎么可能?不用说别人连精通战阵的司马懿也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大概也更愿意相信谣传。 司马师却点头道:“秦亮在庐江郡早有准备制作了房屋一般高的投石机近百斤重的石弹从天而降入地数尺深声如雷鸣!城楼、阙楼不保则城门必被撞开。 儿为保军心士气只得出城大战。叛军人多势众大战不敌。放在大阵左后侧的颍川屯兵一遭迂回围攻便毫无战意几是一触即溃!引得士气大崩儿等见事不可救只能设法离开许昌。” “隆隆隆……”外面忽然传来了一阵连续的闷雷。 房间里的几个人、仿佛是担心石头已经砸到了洛阳来似的都不约而同地侧目看向门外。 当然外面什么也没发生只是春雷而已。唯有小雨笼罩在空中雨水汇聚成了积水正沿着阁楼的屋檐往下不断滴落。 司马懿强忍住心中翻涌的情绪心里十分混乱。 这不是什么有迹可循的高招而是完全没有常理、根本不讲道理的歪门邪道乱七八糟的东西。什么事都预料不到、那还叫人怎么部署? 那秦亮究竟是个什么人?司马懿仔细回忆着、寥寥数面之缘对秦亮的印象实在不深能让司马懿记住的地方、竟然是秦亮的相貌长得不错。 司马懿终于忍不住骂了一声:“邪术!” 但司马师显然不认为是邪术叹声道:“当初马钧一个给事中去了庐江郡做都尉儿便应该有所警觉。但实在想不到他一个郡守是为了谋反在做准备 。” 之前大家一直都在盯着曹爽谁会去过于在意一个郡守? 司马懿看了儿子一眼:“此事若是马钧之能他在洛阳时为何碌碌无为?” 气氛十分压抑刚刚回洛阳的邓艾、司马昭二人都一声不吭。本来要让邓艾先做颍川郡守现在还没赴任、颍川已经丢了邓艾好像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司马懿更是无言准备了那么久好不容易对付完曹爽岂料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就在这时有侍女到门口禀报蒋司空求见。 司马懿看了一眼司马昭:“汝去迎他。” 司马昭拱手道:“喏。” 没一会蒋济与司马昭一起进来了。 相互见礼之后蒋济也是神情复杂、看了一眼司马师仍然问道:“传闻是真的?” 司马师尴尬道:“哪种传闻?” 蒋济道:“许昌三天丢失丧师数万。” 司马师没说话算是默认。 蒋济见状脸色一变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他心急火燎地亲自来太傅府问情况估计正在懊恼! 前些天司马懿请蒋济、给青徐都督胡质写信叫胡质调集兵马从东面围攻叛军。蒋济原本是不太情愿的、还想装病后来司马懿亲自上门他才勉强答应。 蒋济虽然一向表现得比较中立但毕竟与司马懿的交情不一般。当初蒋济做护军将军的时候明码标价卖官童叟无欺的价格表目都已经流传到了里坊之间。司马懿问他他竟然说洛阳|物价高、所以价格没商量。结果都督中外诸军事的司马懿也没拿蒋济怎么样。 这回叫蒋济写封信、司马懿亲自上门相求他总算拉不开面子只能同意。 不过现在蒋济可能也感觉到、洛阳的形势不太好估计肠子都悔青了! 从蒋济的脸色就看得出来。如此煞白难看的脸如果前几天他装病的时候是这副模样、那几乎没有人不信。 “那该如何是好?”蒋济终于问出了一句。 没人能回答他的问题。 以前故作中立的人总有原因现在蒋济就似乎并不关心司马家只顾着自己是否晚节不保。 司马懿犹自看桌案上的图纸头也没抬一下。 许昌城丧师 失地这么多人参与、这么大的事不仅会在洛阳传开还会迅速传到各地去。原先还对各地都督有所期待现在那些人必定会继续观望。 像荆豫都督王昶他是因为司马懿推举而做的官可以说欠着知遇之恩后来王昶取代夏侯儒、升任荆豫都督也是司马懿一手促成。 但王昶也与王凌从小关系很好把王凌当作兄长。此人除非被逼无奈或者形势十分明朗、顺风表明一下姿态他多半不愿意掺和这件事毕竟对兄长落井下石、对名声不利。 还有靠近庐江郡的太守王基做王凌的属官出身的人到现在一点消息都没有多半也打算按兵不动。 最近吴军在荆州攻击相中又正好给了王昶借口。王昶不太可能出兵相助了。 而青徐都督胡质一向谨小慎微虽然走的是蒋济推举的路子但情势如此光凭蒋济一封信要胡质在这种时候出兵、可能性也不大。 许昌之役的影响可谓是相当糟糕! 地方上唯一出兵的人、竟然是石苞司马师力排众议提拔的人。当初司马懿很不喜欢这个人因为石苞极其好色私德很差没想到到头来、只有这么个人最靠得住。反倒是那个不好色的秦亮却忽然给了司马懿一记暗棍。 石苞已经率军进入谯郡可以从侧翼威胁叛军粮道后路但终究是势单力薄。要产生重大作用还得王昶、胡质出面才行。 还有郭淮与司马懿的关系不错。但郭淮又是王凌的妹夫见势不对不在背后捅一刀便算不错的。 所以当初司马懿刚对付完曹爽首先想到的就是王凌便是因为预见了如今的局面! 但凡与司马懿关系不错的人多半也跟王凌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一旦有事很多本来用得上的人、全变成了骑墙观望者。 此时司马师的神情也十分紧张一双大眼睛凸出几乎因为这件事惊吓得、眼珠都要鼓出来似的。他若不是司马懿的儿子不管什么原因、出了这么恶劣的事早拖出去砍了。 但事情的严重性远不止如此。 司马懿不禁暗道:河内司马氏多代人积攒的基业难道就要因为秦亮这么个二十余岁的竖子、而毁于一旦? 司马懿沉住气看着图沉思良久忽然道:“许昌一失从秦亮最近的行事来看叛军可能会直接进军洛阳。” 正文 第二百三十一章 妇人的道理 六安城的空气潮濕。昨夜下了雨今早已经雨停不过太阳没出来、地面仍旧湿润。 秦胜夫妇已经搬到了郡府内居住。秦胜行太守事掌庐江郡太守印留守六安城。 最近半个月六安城是人来人往有从各地聚集的屯兵准备好之后便会立刻沿沘水北上。也有从淮南郡陆续调来的屯兵南下代替原先的人马戍守六安。兵马由都尉劳鲲统领不过诸事决策者、还是秦胜。 秦胜一大早起来便是要去城西、送最后一批庐江郡屯兵出发。 张氏已经先起来做好早饭了她会操持一切家务但嘴上也不停见面就开始埋怨起来:“不知道这个行郡守事能当多久?现在吃几顿好的便等着吃断头饭罢!” 秦胜皱眉道:“一大早说这些做甚?” 张氏道:“还不能说了造反不得诛三族?” 秦胜道:“不是与汝说过此乃勤王。” 这时大小两个儿子也来了看了一眼案上的粥菜等食物只能先向秦胜行礼。秦胜坐到上位拿起筷子放在碗里搅了一下粥、表示先动了筷子。两个儿子立刻便伸手去抓麦饼。 张氏嘀咕道:“败了就是造反。” 秦胜无言反驳顿觉识不了几个字的妇人、有时候说话还挺有道理。 秦胜只得语重心长地说道:“当初我们与太原王家联姻的时候汝笑得那么欢。得好处的时候笑现在王家要起兵汝还能哭丧着脸说、与王家没有干系?” 张氏蹙眉道:“我怎么听说起兵是仲明的主意?” 秦胜不耐烦地说:“王家势力太大司马家掌权不会放过王家。起不起兵都只能活一家!汝去怪仲明便是以为坐以待毙更好?干大事便是如此我们秦家得做大士族不然只能颠沛流离逃往吴国。幸好仲明把我们叫来了庐江郡不然在冀州、想跑也没地方跑!” 夫妇二人悻悻不乐地吃过了早饭张氏麻利地给秦胜拿出了官服又给两个儿子收拾好、叫他们去前厅庭院那边读书。她一边做着事一边还在埋怨。 两人走出房间穿过偌大的内宅庭院刚出门楼正好碰到了王康家的妇人董氏。现在王康已经做官了但张氏可不管那么多立刻把董氏呼来喝去 叫她去找些奴仆把内宅打扫一遍。 董氏也不敢顶嘴只能应诺。 就在这时六安县令陶文来了。陶文又急又喜笑起来两腮的皱纹更多“贺喜府君大喜!” 两个妇人听到这里都没有马上离开站在原地看着陶文。 陶文接着道:“秦将军率精兵进军许昌三天便力克许昌!司马师仅以身免损兵折将数万众!” 秦胜听罢愣了一会高兴道:“甚好!” 张氏也憿动道:“许昌离洛阳不远啦。” 秦胜点头道:“很近勤王可能要赢了!” 张氏怔怔道:“仲明什么时候打仗这么厉害的?” 陶文看了一眼张氏拱手道:“张夫人不闻儒虎之名?芍陂之役、秦川之役秦将军早已名闻天下。” 张氏瞪着眼睛、用力点头。 连一旁的董氏也小声道:“我在平原郡时便知秦将军有大志必能福泽百姓。” 陶文叹道:“三天下许昌简直叫人难以相信!”他稍作停顿又向秦胜揖拜道“府君可安心矣而今只需静待前方捷报。” 秦胜道:“仲明嘱咐我守好庐江郡我不能懈怠。” 陶文立刻说道:“府君勿虑吴国有瘟疫一时无法北上。仆还叫人去打探过西面安丰郡的王基、兵屯还没召集半个多月以来、一直按兵不动。此时王基听到许昌的消息更不会打我们庐江郡的主意。” 秦胜听到这里随口道:“陶县令挺有见识做县令可惜了。” 陶文忙弯腰道:“不敢当不敢当。仆能得府君赏识真乃三生有幸阿!” 据说陶文是陶谦的曾孙。陶谦很早以前做过徐州牧也是一方诸侯人物但得罪了曹操陶家后来就衰败了;儿子孙子都没人要一家人四处漂泊。王凌的结交确实很广不知道从哪里、把陶谦的曾孙给找了出来弄到六安做了县令。 这些大族的后人就算败落了却还能读书识字、而且爱去打听各种各样的人脉关系。 果然陶文继续道:“勤王军已在豫州获得了大批粮食我们在后方不用筹集军粮。但秦将军麾下的屯兵家眷全在庐江军一旦庐 江郡有失、必然影响军心。最近的威胁就是西边的王基不到一百里便能攻略阳泉县、安城等地。故此仆早就盯住了王基。 不过王基是王都督的属官出身深得王都督厚爱后来他又做过曹昭伯的属官必然不愿意轻易与扬州为敌。此番秦将军在许昌大胜我们反而可以派人去拉拢王基、以为庐江郡左翼屏障则可万无一失!” 秦胜听罢点头道:“甚好便依汝之计写好书信我来用印。” 陶文拜道:“喏。” 张氏忽然问道:“勤王赢了会怎样?” 陶文忙躬身答道:“洛阳那些尊贵的妇人们在张夫人面前都得殷勤讨好。仆等的前程亦指望府君、夫人美言。” 秦胜不再理会两个妇人带着陶文便往马厩那边走。没一会都尉劳鲲也找了过来又说了一遍许昌的大捷听说秦胜等人要去送军队出发便也跟了过来。 几个官员带着随从骑马出六安西城。 众人来得迟了一点只见沘水上的船已经升帆出发了大路上的成群步骑已在行进、仿若长龙人马车辆过后路上便是一片烂泥。 兵屯第七部的部校尉是张猛是个腰粗膀圆的阔脸莽夫。据说张猛以前做过中外军的部曲将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仲明收到了麾下。 张猛带着几个部将过来拜见。秦胜遂叫人拿来酒坛和碗亲手倒酒给将领们践行。 秦胜大声道:“前军将军秦仲明三天攻下许昌尽灭司马师数万众。愿张将军等一路顺风尽快赶到前方旗开得胜!” 大路上听到了说话的将士们顿时大受鼓舞呐喊声此起彼伏:“胜!胜……” 张猛扎巴了一下嘴端起酒碗道:“有军法、行军布阵期间不得饮酒但今日正逢喜讯又是秦府君亲自相送仆不敢推辞干了!” 秦胜也先与张猛对饮了一碗。二弟仲明不善饮酒但秦胜的酒量特别大在平原郡官场早就练出来了今天一早他便打算与在场的所有人、一人干一碗。 就在这时路上的人群、河上的船帆忽然变了颜色一下子笼罩上了橙黄的光辉。秦胜转头一看东边的朝阳已经从云层里冒出了头天地间仿佛倏地明亮了几分。 正文 第二百三十二章 山河之险 王凌还没把兵屯完全聚集成军形势已经发生了大变。 都督府上下一片庆贺或是在庆幸。许昌之役如果战败这场起兵勤王几乎就要结束了;胜了之后起码还有机会而且比之前的局面更好! 劳精刚到邸阁便脱口道:“不愧明公亲口称赞为儒虎仆误会他了。” 数日前懊恼说、王都督应该亲自领前军的人便是劳精。跑到洛阳去密告王广快跑的人也是他。 此前劳精听说秦亮要攻打许昌、并有司马师重兵守备他便急不可耐;其实劳精并不是太在意秦亮的资历、只因担心秦亮把事情搞砸。 毕竟他这种王凌的同乡、亲信一旦王凌兵败劳精等人肯定没好下场多半得灭三族! 秦亮的丈人王广也马后炮般地说道:“仲明精通军谋做事周全若无准备他必不会冒进许昌。” 王广起初也是反对起兵的他主要认为扬州加上兖州二地实力无法与洛阳相比。王广更倾向于与司马懿商量、以消除猜忌用兵权换取家族生存。 毕竟王广很清楚王家父子跟司马家不一样王家只是想保住家势而已。如今天下有实力的大族、诸侯不少司马懿难道能把全部士族都打掉? 王家上下只有王凌挺在意官位和声望但他已经七十多岁了也就想再有个三公的位置、名望流传后世;而王广等几兄弟连对官位都不那么执着。 所以王广认为司马懿不是一定要赶尽杀绝。 但事已至此既然王凌已经起兵威胁摆到了明面上双方更没有商量的余地。王广自然转变了态度只能寄希望于战场上的胜负。 王凌也点头道:“许昌之役后情势已大不一样。司马师一败洛阳南面、东面的大片地方将被我军占据。关中夏侯玄、郭淮受到鼓舞可能也会起兵。洛阳之势或成孤城。” 众人纷纷附和其中一个属官道:“明公所言极是。洛阳不比关中虽有山河之险但其内地方狭小失去关东、关中支持之后并非久守之地。洛阳是都城官员家眷、军民人数极多不出两三月缺粮必成燃眉之急。” 另一个人说道:“若是毌丘俭、程喜 挥军南下攻邺城等地兵至大河(黄河)北岸那时洛阳一个月也守不住。” 劳精忽然说道:“四方都督全都起兵将来谁来主政会不会天下大乱?” 王广道:“洛阳兵马甚众应先对付司马懿尚有生机。其他事以后再议。” 顿时众人都点头称是头上诛三族的罪名、确实才是最重要的事。 王凌皱眉道:“洛阳准备不足、军心不稳秦仲明是否要立刻进攻洛阳?” 众人顿时议论纷纷前军总共只有四万精兵、加上庐江郡兵屯最近大概能到一万多人新败投降的司马师军、一时也很难堪大用。兵力不足直接进攻洛阳仍然十分冒险。 王凌听到这里便对王明山道:“汝留在邸阁我与公渊去见殿下报捷。” 王明山道:“喏。” 于是王凌便带着长子去了内宅。 ……王凌父子亲自进来报捷之前郭太后其实已经听到了消息。 寿春上下都很关心前方的情况这种大事、连奴仆侍女都在说。郭太后即便从未走出庭院半步也能知道不少事。 奶娘翁氏把阿余抱走之后郭太后便跪坐到了帘子后面的筵席上接受了王凌和王广的谒见。 王凌叙述了一遍事情经过他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头谈论此事时的声音竟也有些憿动。 郭太后之前还对消息存疑因为三天攻下数万精兵防守的许昌、听起来有点像谣言。但眼下王凌说得如此详细消息必然是真的。 待王凌说完郭太后一时没有出声。她有点走神因为心情转变得太快。 之前她其实也不看好起兵的结果但又没有别的办法只能选择支持秦亮、走一步算一步。这些日子她一直不愿意去想长远整天的心境都很压抑绝望。 如今在忽然之间她一下子又感觉到、好像重新有了未来。所以一时间便想得比较多。 郭太后心里乱糟糟的甚至想起了自己跪在秦亮面前的动作脸上顿时有点热。她那时的感受其实很复杂虽然情绪莿激之下头脑发昏她是自愿为之但其实还是多少有点屈辱感毕竟身份和年龄 有别。特别是在事后冷静之时总觉得自己太过火了。 然而此时郭太后倒地觉得如果秦仲明能挽回大家身败名裂的下场好像跪在他面前、也不是太不能接受。相比被天下人羞辱秦亮至少会保密、也不会嘲笑她。 这时王玄姬的声音道:“仲明总能出人意料。” 王令君的声音道:“我们很久之前就等着这一天如今终要有个了断了。” 郭太后听到她们的说话声这才回过神来。 来到淮南之后的这段时间郭太后也觉得很神奇。王令君是秦亮的正妻郭太后的宫廷身份又更高应该是谁也不服谁的;但彼此间居然相处得很好而且郭太后对王令君的印象不错。 大概还是因为王令君立足的是家族首先是秦家妇、然后又是王家嫡孙女。而郭太后不会争夺她的地盘郭太后的生存靠的是宫廷身份、不会要王令君的秦家妇地位更与王家没有太大关系。 何况现在彼此间的命运都绑在了一起就算要死也会相互作陪反倒有了同病相怜般的情分。而若能活那大家都能好好地活下去王令君还能给阿余一个不错的身份。 郭太后终于开口道:“获胜的机会几何?” 王凌忙道:“洛阳山川阻隔易守难攻。不过黄河南岸的各个方向、都已被封堵其腹背关中也可能起兵勤王。黄河北岸的毌丘俭、程喜等人若一并反对司马懿洛阳即成四面受敌之孤城。洛阳中军军心不稳守战两难;彼时我们已有十几万人马赢面不小。” 郭太后想了想问道:“这么多人勤王会有几个辅政?” 王凌道:“臣等商议先打败司马懿是当务之急。” 郭太后沉吟片刻便临时决定道:“我欲北上许昌帮助秦仲明劝说各地官员。” 王凌急忙劝诫建议殿下等扬州剩下的兵屯大军聚集完毕再随大军北上。 但郭太后既然开口了便执意要去。 王凌只好说道:“庐江郡兵屯一部还在沘水臣再派精兵两千、护卫殿下。” 郭太后在帘子后面说道:“便依王都督之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