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辅大唐》 第一章 皇差 大业十二年(公元616年)四月,武关古道商洛城,洒金街。 卯时已过,本该是洒金街这条商铺林立的街道开始喧闹的时候,此时却很冷清。 沿街的商铺都次第的开了门,开始迎接又一天惨淡的经营。 大业九年,杨玄感兵变,掀开了各地乱民义军反隋的序幕。 去岁,城父县佐吏朱桀率三征高丽的逃军聚众作乱,从河北南部一直打到了荆州一带,打断了荆楚至关中的商贸往来,也打没了商洛城的繁华。 洒金街沿街商铺的伙计和掌柜大多都倚在门槛,看着这冷清的街,再相互无奈的看看,就连扯闲篇的心思都生不起来。 丰收铁匠铺。 许央卸下铺面的挡板,打开了铺子的门,动作机械,表情呆滞,左右扭头看了看街面上的冷清,没吭声,邻居孙掌柜呲牙的强笑也没回应。 转身进了铺子,见师父端坐在左侧案桌后,似模似样的掇弄那些农具,田丰已经将炉火生旺,炉子里的铁胚已经烧的通红。 许央拎起大锤,向田丰示意,田丰就夹起铁胚,放在砧子上,然后,两人开始了有节奏的叮叮当当。 重复的一天又开始了。 官府的破锣隐约在街口响起,带动着整个洒金街喧嚣起来,喝骂声和祈求声就开始了,让整个洒金街畸形的活了起来。 田丰稍微有一下停顿,让许央的大锤差点就砸在田丰的小锤上,不由的抬头看了一眼。没说话,不能说话,从铺子开门,许央就是一个有聋又哑的傻子。 不理会田丰的歉疚,也不管田丰看向师父的眼神,许央继续有节奏的抡着大锤,一下一下的锤炼着砧子上的铁胚。 “怎么了?又有摊派?不是前几日才榨了钱粮吗?” “听着好像不是钱粮,圣人要在修葺观文殿,又要征发民夫了。” “哪还有人呀?整条街也找不到几个青壮了,唉······” 门外的议论声在叮叮当当的间歇声传进来,让许央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不过,这不碍他的事,他就是个聋哑的傻子。 应该也不碍自家铺子的事。伤残不服劳役,老迈也不服劳役。师父看上去老态龙钟,田丰看上去缺一条腿,自己是众所周知的聋哑人,别说是征发民夫,就是征兵,也只会路过自家铺子。 许央就继续抡锤,继续捶打铁胚。田丰只是一时恍惚,瞬即也平静了。 官府的破锣也就在街口敲过一次,然后就是青衣的衙役挨个铺子闯进去,不漏一家。 似乎这次征发民夫的事很要紧。 喧嚣声越来越近了,田丰几次抬头,让许央也停下了抡锤,随着田丰拄着拐移动而转身。 师父也从案桌后面出来,许央紧两步,上前搀扶着师父,站在铺子厅堂,向门外看。 田丰拄着拐,站在了师父的另一侧。 “宋捕快,那阵风把官人吹来了。小店从来不打兵器,这是诸位官人都知道的。” 七八个青衣衙役进门,领头的是捕快的装扮,很熟,街坊常见。师父就上前施礼,给这些衙役解释铺子里的情况。 “老头,这次不问这个,征发劳役。” “宋捕快,我家······犬子和小孙子,一个没了腿,一个听不见人声,这可怎么应皇差呀?” “老头,这一次没有例外,一家一人,必须劳役,违令者死!” “宋捕快,你看,犬子的腿是为朝廷征战在辽东丢掉的,应该可以免役的;老朽八十有八,也是可以免役的;小孙子聋哑,听不到人声,不能人言,也是免劳役的。” 这都是大隋法令规定的,老者说的是句句在理。凑在铁匠铺门口看热闹的人群,也都嘴里嘟嘟囔囔的议论着。 “老头,你是说老子乱摊派了是不是?” “老朽不敢。实在是我家这情况没法应这个差事呀!” “告诉你老头,这是郡守之命,一家一人!”说着,宋捕快转身对着门口正在低声议论的人群:“都给老子听好了,每家出一人,别说是聋子瘸子,就是瞎子傻子、七老八十的也不行。”天才一秒钟就记住:. “每家一人,三日后卯时,全部到县衙报道,逾期者死!不到者死!想要逃役者死全家!” 说完,宋捕快就迈腿向外走。 许央见师父拽出钱袋子,就搀扶着师父往前赶两步。 “宋捕快,你看老朽这情况,能否通融则个?” 师父手里的钱袋子已经快要塞进那宋捕快的袖笼了,挨的很近。 还有意避开了门口那些看热闹的相邻。 宋捕快看见了,嘴角抽了抽,想伸手,却是想到了县尊郡守这次下命令时的强硬。 看了看铁匠铺的这一家子,一个老迈,一个瘸子,还有一个呆傻的聋哑儿,不由的有些想法:若是能把铁匠一家拿下,或许洒金街整个街面上就都好办了。 于是,宋捕快伸手扇向那老头的手臂,同时踹出一脚:“少给老子来这套!滚一边去!几枚铜钱跟老子的身家性命,老子还拎得清轻重。” 在那捕快提腿的一瞬间,许央就看清楚了,再琢磨刚才这捕快的神情,许央大概想明白这捕快的意图了。向前一步,就跟要扶着老人往回转一般,身子背向那宋捕快,双腿并拢,挡住了宋捕快踹过来的脚。 许央这样一挡,宋捕快被反震了一个趔趄。 许央转身了,有点觉得意外,没想到这捕快这样弱鸡。 不觉得好笑,脸上的肌肉变化总是有的,许央便出声了,似乎是在指责捕快踢他一脚,只不过大家听到的是叽哩哇啦,没人听得懂。 “他说什么?” 那宋捕快懵逼间居然这样一问,顿时让那些围观的群众笑出了声。 这娃是聋哑呆傻的,街坊邻居都知道。 “狗崽子!” 宋捕快被人笑的很是没面子,呼喝着就冲上来了。 许央又背过身,对着师父,低着头,任那宋捕快的拳头落在自己的背上。 真的没什么感觉。 “哈哈,田家小子是抡大锤的,这身板······” “田家小子哪知道疼!上次街口打架,砖块都拍在脑门上了,啥事没有!” “哈哈···” 看着宋捕快乱拳打在许央的背上,铺子门边上的人群有点幸灾乐祸的点评。 宋捕快有点恼羞成怒了,一怒之下,后撤两步,猛地就抽出了腰刀······这怎么行?随行的衙役就赶紧上前:“老宋,跟个傻子叫什么劲?” “老宋,别闹成大事,这就是个聋子,哑巴,还傻!说出去都丢人!” 这已经很丢人了。 一干人终于还是把已经接近暴跳的宋捕快拽住了,没有让他抽出腰刀。 许央扭头了,心里也是有点恼火,虽然需要保持呆萌的神态,可眼神多收带出点不满来。可扭头的一刹那,许央在变换表情时,还是第一时间被那宋捕快捕捉到了。 这狗崽子笑话老子!就是在嘲笑······宋捕快敢确定,这有聋又哑的傻子刚才就是对自己不屑,是在嘲笑。 “狗崽子!” 宋捕快又怒骂一声,作势又要前扑。 本来以为大家还会拦着他,见宋捕快没有再抽腰刀,随行的衙役居然同一时间撒手了。更新最快的网 许央这一次没动,只是微微往前一点,避免宋捕快撞倒师父。 宋捕快看着冲的很猛,见没人拦他,在即将撞上许央的那一刻,生生的停下了,手指哆嗦着,就要戳到许央的脸上了。 围观的人们一阵哄笑。 就是傻子也会笑。许央再也没忍住笑,嘴里也嘟囔着,手指还指着那一屁股坐地上的宋捕快摇晃。 而那些围观的吃瓜群众,笑的声音就大了些了。这样的年辰,就是这样的笑话也少有,值得大伙开怀了。 “你······” 宋捕快表情极其凶狠,哆嗦着手臂,指着许央,硬是说不出话来。 说啥?都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个傻子,还是个聋子,哑巴,说什么都没劲。 “老头,告诉你,老子不管你是傻子瘸子,劳役必须出!” 走了,就这样走了,都走了。 就连有耄耋老人,有伤残军卒,有聋哑傻子的家户都必须出劳役了,其他家户哪还有逃掉劳役的可能? 商户们都各自回家发愁去了,铁匠铺门口也清静了。 许央把刚刚卸下来没多久的挡板,又一个个装起来。 就在挡板全部装上,关上铺门的那一瞬间,田丰瘸着的左腿,在裤腿一阵蠕动下,就成了双脚站立。 师父那一副老态龙钟,佝偻着腰身的样子,也直接挺拔了,精神矍铄。 而许央,在自己把铺门关上的一瞬间,脸上就再没有一点呆滞,眼神清澈而灵动,搭配着清秀的脸型,有型的五官,入眼就认定这是一个聪慧的少年。 三人进了后堂,许央和师父相对而坐,田丰垂手在侧。 “看来这次逃不脱了,伤残不忌,如今的王朝也没多少时日了。” 老者黯然,原本为逃避劳役做的这些伪装,到今日已然成了自缚的茧。 这是隋末,是谥号为炀的杨广为当今圣上,还真是什么事也有可能发生。 许央并不是这个时代的人,也不是个少年,是二十一世纪的一介中年儒商,曾经显赫一地的富豪。 在生意和家庭发生重大变故后,承受不住巨大的打击,心灰意冷,孤身一人进终南,想学那些避世的所谓隐士,在终南山的深山老林苟且偷生。 没想到失足了,掉落山崖,意外成了七八岁的孩童,还穿越了。 当自己饥寒交迫,以为在人迹罕至的终南山深处无声无息的死去时,许央被师父救了,给了他又一次的生命。 这些年,师父教授文武之道,带着自己游历天下,历练百工。时运不济,许央被师父带着下山时,是大业三年,正值杨广大兴土木,穷兵黩武之时,为逃避官府的劳役,许央的历练不得不以伪装的形式进行。 眼看就要结束了,这商洛就是最后的一站,铁匠也是最后的艺道,谁曾想遭遇了这样的处境。 “师父,要回山吗?” “不。铁匠虽然是你的百工历练收尾,却同样是锤炼你筋骨至关重要的步骤,同时还需要传授你炒钢之术。” “央儿,你的机工天赋惊人,博闻强记,骨骼清奇,又是练武奇才,为师不能暴殄天物,你的历练必须尽善尽美!” 老者的态度很坚决,只是目前的境况······ 有些事真的不是在山门可以完成的。这七八年,许央跟着师父游历天下,建筑、造船、制漆、造纸、医工、农桑、铸铜等等,甚至连篾匠的手艺都有所涉略,几乎见识了天下机工。 山门没有,也不可能具备所有机工的设施原料,只能游历天下。 同时,伪装身份游历天下,同样可以让许央的文武之道得到历练,不管是听文士讲经,还是以游侠身份行侠仗义,都能让许央的技艺得以精进。 就算是许央来自于后世,见多识广,也对这种学艺的过程迷恋,让他见识了真正的技艺,真正的传承,真正的工匠精神,也见识了最原始最朴素的科学。 许央也不想落下百里半九十的遗憾。 “皇帝老儿不是修葺观文殿,是为秘书省营建书室。这次的劳役应该是短时劳役,实在不行老夫就应了这个差。” 老者想了想,居然是想出这样的应对。 “师父,这不行。先不说您已经是百岁寿数,经不起这样的折腾。就说师父显露于人前的状态,也是垂垂老矣,老态龙钟。” “一阵风就能吹倒的老人,突然一下子老当益壮了···还不如弟子突然清明了让人相信。” 许央的一番话,让老人颓然了。 这时候脱身离开商洛,对于三人而言不难,可这样就会影响到许央在炼钢和铁艺方面的技能完善,锤炼筋骨也到了关键,不能半途而废。 继续留下来,没法在不暴露身份的情况下服劳役,会被官府缉拿,甚至存在杀头的可能。 “师父,不如让弟子背着田叔应差。一个瘸子,一个聋哑人,两人算一人,应该可以应下这个差事。” 第二章 滑坡 三日后,寅时。 许央如往常一般,在寅时准时醒过来。从匡床上翻身起来,打开后窗,轻身扒上窗台,手里提着靴子,一蹲一起,向后院飘落而去。 空中,许央一个屈膝翻身,将靴子穿上,落地时没有一丝响动。 重复一如既往的动作,是担心惊醒睡的很轻的师父。 轻松的从水井下拔水,轻声倒进陶盆,柳枝沾着细盐,胡乱的刷牙。 随手拽下搭在架子上的麻布毛巾,沾着清冽的井水,贴在脸上······舒坦。 沉醉在凉水贴面的舒爽中,许央突然觉得背后劲风临近······田叔还真是屡败屡战呀! 许央侧身,一记摆腿甩出,身体顺势扭转,不管摆腿是否奏效,拳头就毫无间隔的抡出。 就这样开始了。 “三···四···五···呔!” 五招过后,许央仍然还处于被偷袭之后的防守,便大喝一声,身体凌空,屈膝跃起,双拳向中聚拢。 “砰砰···蹬蹬蹬······” 田丰被击退三步,许央也由守转攻。 “少主,这次是五招!” “田叔,这次是你偷袭,所以是五招。” 两人对话,手里一刻都没停,拳脚在两人之间你来我往,打的甚是热闹。 “今日就此停手吧。”悠悠的声音从房中传出:“该去应皇差了。” 师父缓缓走进后院,许央清理陶盆,田丰急忙提出已经热好的水。 试了试水温,许央帮师父准备好洗涮的物事,躬身伺候。 “央儿,也就十天半月的差事,此行切记忍耐,万事以你自身历练完善为重。” “弟子谨记!” “你呀!既然说谨记,就要做到!别再跟去岁一般,忍不下一时,与人争端。已经快到山门跟前了,天下混乱,也就关中还算安靖,你的历练也不宜中断。切记不要急躁,不争义气!” 许央无语。去年在荆州,是因为师门的情报显示那朱桀的叛军南下,一路烧杀抢掠,逼近荆州。 正值自己对于造船的技艺也有所造诣,师父已经决定北上商洛时,自己见不得荆州城内人心惶惶的欺凌,就出手惩戒了一些宵小之辈····· “师父,弟子谨记,说到做到。”许央答应的相当慨然。 打开铁匠铺的一扇门板,许央又成了一副呆傻样。 许央憨乎乎的出门,拄着一根木棍,瘸着一条腿的田丰跟随其后。 相邻的孙掌柜这时候也唉声叹气的正给自己的铺子上锁,看了看田丰:“田老弟,你这是······” “老父年迈,我又瘸着一条腿,呆儿又是这般情形···望我与呆儿能算一壮丁吧!” 再看看一个个愁云满面的各家掌柜和伙计,都如丧考妣的从自家铺子里出来,相互看一眼,又相互一叹。 一路向县衙,人便越来越多,等到了县衙广场前,密密麻麻的人群已经快把县衙广场填满了。 就是气氛压抑的很,说死寂也行,说是都压着火气也契合。 “老弱往东;妇孺往西;青壮居中!” “老弱者跟随马车,承担从本县往蓝田关运送圆木之劳役;妇孺上山,跟随匠人,承担砍伐枝捎;青壮上山,负责将圆木运送至山下!” “各自就位!凡弄虚作假者,杖二十!” 每一条进入县衙广场的街口,都有官人嘶吼着。 许央自觉的将自己归为老弱了,扶着瘸腿的田丰,就跟孙掌柜一起往东。 没走多久,就有拉起来的麻绳,似乎是区分各种不同劳役的界限,还形成了圈羊一般的圈子,留有仅可以通过一人的口子。 孙掌柜头前,田丰跟着,最后是许央。 孙掌柜刚进去,就有衙役把田丰拦下:“你来作甚?混饭吃?一边去,一个瘸子!” 这一拦,差点把瘸子田丰推搡倒。田丰一脸懵:“官人,不是要求一家必须出一人嘛?违令者死。小的不敢违背······” “你家没人了?死绝了?” 这话······许央本来呆滞无表情的脸,顿时抽搐了几下。田丰手后摆,碰了一下许央。 就这间隙,那孙掌柜转身了:“官人,铁匠家有一老父,已是风浊残年,随时都会归天。” “还有一聋哑傻儿······” 孙掌柜伸手指了指田丰背后的许央。 那衙役顺着孙掌柜的手看过来······这是老弱?还是伤残?六尺的身高,挺直的腰板,虽然不能说是虎背熊腰,绝对是膀臂腰圆的青壮后生。 聋哑又傻? 那衙役停滞了一瞬:“那这瘸子也不能算老弱,瘸子根本就没法劳役,那傻子······” 衙役说话,还走近许央,相看牲口一般,拍着许央,一拳一拳的锤在许央的肩窝,许央的身形连晃都不晃,纹丝不动。 不过,许央却是从这衙役的话中听出了什么。 伤残不能服役,或许那宋捕快是假传命令了,或许自己还是能逃掉这劳役。 再看看望过来的人群······这就是一群憋屈着、压抑着怒气又胆小懦弱的屁民,这时候若是有人出头,指不定就能乱起来。 许央没想着去挑头乱,就是想借这个气氛,招来上官,让上官看到自家的实情,或许可以实现自己逃役的目的。 于是,许央开始叽哩哇啦的出声了。 聋子一般都觉得声音不够大,哪怕是阿巴阿巴,也是在使出吃奶的劲叫唤。 有点乱。看热闹是天性,人群有点往这边拥挤的迹象。 乌泱泱的人群,还都是被逼着过来的人群,这混乱的场面,感觉稍微有一点火星,就可能将整个商洛炸了。 着绿袍的县丞,见这边的混乱情况,两只脚极快的倒换着往这边跑······ “何人喧哗?所为何事?” 嘶声裂肺的嚎,一个文弱书生能嚎到惊天地泣鬼神的声音。 “赞府······” 那衙役见场面有点失控,挺惊慌的,给县丞回了一礼,居然不知该怎样解说。 许央是聋哑人,还有点傻,自然不能因为县丞的嚎叫就停止自己的阿巴阿巴,便吸引着那县丞的视线过来了。 这也是许央的本意。 “谁让你来的?” 这就是对着田丰责问了,还是呵斥般的训问。 “回赞府,家里除了近百岁的老父亲,就剩下小的跟这聋哑呆傻的小儿了。宋捕快说,一家一人,不来就死,小的不敢违背。” 田丰虽然表面上很拘束,很恭敬,说的话相当条理,没一丝胆怯。 县丞顾不得注意田丰这相悖的动作语言形态,转头指挥衙役:“让人都散开,各就各位,把宋元成给我找来!” 果然伤残是可以免劳役的。许央听那县丞的语气,就觉得这次或许赌对了,是那宋捕快的锅。 很快,那宋捕快来的很快,当他看到许央和田丰时,似乎已经明白事情的缘由了。 “赞府,小的恳请赞府借一步说话······” 看着那宋捕快跟在县丞后面离开时,还不忘丢过来一个让人捉摸不定的眼神,许央又觉得这事要出幺蛾子了。 “赞府,那瘸子是瘸,小的是见那聋哑的后生可用,整个县城也找不到几个像他这般壮实的后生了。” “咱县的这次皇差,赞府都跟小的们强调过,实在不敢有所怠慢,这样的后生确实可用。若赞府惩戒小的,也等这次完成了皇差再说。” 宋捕快三言两语,让县丞不止一次回头看许央······后生确实壮实。 “你自己处理!” 丢下一句话,县丞走了。没有了聚集的人群,不存在骚乱的可能,他才懒得管这些琐事。 或者说,宋元成所做的,正是他需要的。 宋捕快返回来了,看了看许央和田丰,若有意味,抬了抬下巴:“铁匠,跟我走吧。” 是那居中的队伍,一水的所谓青壮,外加一个瘸子和聋哑又傻的许央。 许央不再吭声了,叽哩哇啦一次,从老弱变成了青壮。忘记了这是隋末,是一个从上到下,从朝堂到地方都毫无规矩可言的大业十年左右。 随着所谓一群青壮的人群,跟着一班衙役,二三十里路,加上三五里的山路,这群青壮到了山顶圆木堆放处,已经是黄昏了。 即便是故意怠工,衙役们也没有驱赶,就这样随着人群蹒跚到地头。 一个人两个糜子馍馍,这算是今日的饭食。 许央和田丰拿到的也是两个,一共两个。许央看田丰,田丰看许央,相互对视了一阵,还是决定讨个说法。 “宋捕快,你看······我跟呆儿是两个人···” “你们父子是两个人?” “嗯,两个人,这两个馍馍实在是···” “好。老子给你两个人的饭食。” 怎么会这样好说话了?许央看着田丰讨要回来的两个糜子馍馍,仿佛像从这黑乎乎的糜子馍馍中看到那宋捕快的别有用心。 “田叔,这老小子变好了?我怎么就那么不敢信呢?” “变好不可能,或许是当着这么多人不好坑人吧。再说了,咱家这算是县丞也知道了,他不敢乱来。”更新最快的网 可能吗?许央不怎么信。田叔混江湖可以,未必了解官府。 次日早上的饭食还行,汤饼加胡饼,仍然是按人头分的,那宋捕快还专门告诉田丰:还给你父子两人份! “每人每天十根圆木,从这里到山下,可以搭伙,完成了有饭吃,完不成······也有吃的,是杀威棒,二十杖!” “对了,忘记提醒一句,一份饭食算一个人。” 后面加这句时,宋捕快是看着田丰和许央的。 果然,这孙子是在这等着他们俩呢。 一尺多的胸径,一丈长,新砍伐下来的圆木,少说也有二三百斤重,三五里山路,上下往返······这活还真的够坑人的。 两人搭伙二十根,几乎不会给人留下歇息的空闲。更别说田丰必须继续瘸子的角色。 “宋捕快,你看我这没腿···我这呆儿······二十根实在是······” “这会儿想成一个人了?少给老子腻歪!刚才吃两份饭食时你不是说是两个人嘛?” “二十根,少一根你试试看!老子还告诉你,县丞不在,在砍伐树木的劳役处,这里老子说了算!” 宋捕快说完,朝着田丰的方向唾了一口:“还在县丞跟前编排老子,玩不死你!” 没希望,根本没希望能从这宋捕快身上得到宽限。 田丰向宋捕快念叨、讨讨宽限时,许央在山坡那边滑坡坡。 滑下去,爬上来,换个地方再滑下去,再爬上来。 人们已经都搭伙开始干活了,抬着圆木下山了,整个圆木存放地都清静了,那些负责监工的衙役都清闲了,唯有这边许央和田丰,一个絮絮叨叨的跟着宋捕快祈求,一个傻呵呵的滑坡坡玩。 这情形,顿时让那些闲下来的衙役有兴趣了。 “老宋,这是···哎呦瘸子呀,那还要一个傻子?哈哈哈·····” “哥几个快来看,有热闹了。” “老宋,怎样回事?” “能怎样回事,人家说自己瘸,自己儿子又傻,就想着来混口饭,不干活呗!” “告诉你铁匠,劳役也是可以死人的!” 终于有人帮着宋捕快说话了,直接就恐吓田丰了。 人多了,事情已经公开了,田丰知道没法在宋捕快这里通融了,灰溜溜的回头找少主,想想怎么完成二十根圆木的任务。 转眼却没看见少主哪去了······ 再看,却见少主从树丛中钻出来,麻衣上还带着草屑,甚至头发都带着草屑。 田丰赶过去,金鸡独立的帮许央拍打着身上的灰尘和草屑。许央的声音很低:“田叔,你去那边砍伐树木的匠人那里借锯子,很小的那款就行。” “干嘛?” “南方有水道,北方做窜道。顺着山势做一个凹型的长槽,圆木完全可以顺凹槽滑下去。” “我刚才查看了,有些地方需要塑一下形,避免圆木在滑行中转弯······” “能成吗?” 田丰问完这句,就觉得失言了。自己是什么门派?这样的事理稍微一想就能明白了。 第三章 心软 从征发劳役那天,宋元成在铁匠铺子里就丢脸了。 本来不确定铁匠家谁会来服役,就想着等以后自己再想辙找回面子来。谁曾想到,铁匠家居然让瘸子和傻子一起来了。 若是那老汉服役,他宋元成还真的没法,老头服役,绝对是跟马车的活,至于瘸子和傻子······那就有得操作了。 不仅仅是瘸子和傻子来了,还在衙前广场摆了自己一道,宋元成觉得自己若不泡制这对父子,以后都没脸再去洒金街作威作福了。 很好,都不用费心,就这么轻松的让这对父子上套了。 嘿嘿,两个人,二十根,老子就看父子俩怎样完成五里地山路,二十趟的往返。 嘿嘿,关键是,那瘸子根本就没法出工,自己上下山都吃跌,还指望抬圆木? 很显然,这顿水火棍是打定了! 二十杖呀!就是青壮也能打残了,更何况瘸子。宋元成都想象到了,铁匠家应该增加一个瘫子,外加一个瘸子······呵呵。 宋元成很得意,这样的结果也很满意,招呼围过来看热闹的衙役,聚在一起扯闲篇,捎带看着那个傻子坐在山坡边缘发呆。 许央是在发呆,脑子里回忆自己刚才滑坡坡的情形,仔细考量哪一个坡坡合适。 坡度有了,凹槽不太成型,中途有凸出来的石块和土坡,这需要用木棍做一些改变,形成顺畅的滑坡。 一帧一帧的画面闪现,许央回忆着自己滑坡时的山形、树木······ 田丰回来了,是从砍伐树木那里返回来的。宋元成没注意到田丰手里带回来的小锯子,只是想着这瘸子是去找县丞告状去了。 见到田丰回来,还是一个人,宋元成彻底放心了:“瘸子,没认县丞当爹呀?没管你是不是?” “狗日的,这时候了还找县丞编排老子!这瘸子若不是瘸了,绝对是个叛军!” 宋元成转身跟那些衙役同仇敌忾,一阵哄笑,把田丰搞糊涂了。 话很难听,田丰只能忍,还得劝少主也忍了。 “没事,田叔,我怎么觉得这姓宋的戾气很大呀。” 田丰对许央的话无语了,整个事件怎么回事少主你不清楚吗? 许央很是不好意思对上田丰无辜的眼神,耸耸肩,呲牙一笑,表示歉意了。 许央带上那小锯子,又滑坡坡玩去了。 换成田丰呆坐在坡坡边缘发呆······ 许央和田丰的操作让宋元成摸不着头脑了,这对父子的行为很是诡异。 认命了?还是发疯了? “瘸子,祈祷山神呢?哈哈······” 宋元成凑近了看,瘸子真是在发呆。不由的揶揄两句。 田丰对这姓宋的也不爽了:“宋捕快,还没到晌午吧?就是想打板子,宋捕快还是等到后晌,等到天黑了,你也好合情合理不是?” 正如少主所言,这姓宋的似乎戾气很重,怨气也很重。既然少主想到了完成圆木任务的法子,田丰也懒得跟这孙子虚以委蛇了。 话说出来很呛人。 “你······” “老宋,不差这一时半会儿的。” 宋元成被人劝住了。早知道不跟同僚拉扯了,就这个瘸子,自己随手弄死,随手埋了又怎样? 只是,现在的情况,过了这阵,已经成了随时都会有人在场的状况,有些事做不了了。 宋元成咬咬牙,对着田丰不屑一顾的背影狠狠的瞪一眼,悻悻的离开了。 晌午到了,又过了,那傻子滑下去一直就没有回来,宋元成脸上的笑就多了,看一眼田丰,笑的狰狞劲就加一分。 逃役者死!即便是留下这瘸子,老子也能占着道理弄死他! 不容易呀!秦岭这一片的溪流很小,这山坡又从来没有人做过窜道,没有人利用山势往山下滑过圆木。 许央跟田丰说的轻巧,事实上,做成一条窜道真的不容易。网首发 日头偏西了,虽然只是微微偏了一点,田丰的心却要沉到底了,而宋捕快的心有点飘上天了。各自看着太阳,祈祷着不同的愿望。 当许央从两棵树中间钻出来时,宋捕快和田丰的心情大不同。 “诶,老宋,你那边那一队父子作甚?” “谁知道呢,爱咋咋吧。反正咱就等着天黑见下面的同僚画押验证。” 山下有守着清点装运圆木者,送下去的圆木会有回执,有下面衙役的画押佐证。铁匠父子就是玩成花,也跟他宋元成无关,只需要看那些画押就成。 看着看着就觉得不对了······ 许央撬动第一根圆木,就在地面上滚动,一直滚到他钻出来的空档,就撬动那根圆木,竖直着捅向树丛间。 “铁匠,你敢!哥几个,帮我拿下这对父子······” 宋捕快眼看着那傻子把圆木丢进山坡,这纯粹就是在捣乱,不由的吆喝着相邻的衙役,急匆匆的跑过去要拿下田丰。 “宋捕快,等到天黑拿不到画押你再绑了我父子如何?” 第一根圆木滑下去的线路和速度,让田丰已经完全相信少主的这法子成了,对于宋捕快也就越发不客气了。 有人拉了一把宋捕快:“老宋,不在这一会儿,等等看。” 这事透着邪性。那铁匠跑不掉的,偏偏胸有成竹的表情做不了假。 衙役们都围过来了,看着许央很轻松的滚圆木,然后随意的撬动,圆木就眼看着窜下去了。 总有好事者,也或许是闲得憋闷,居然有衙役沿着窜道滑了一段······也好,许央想,这样似乎省的自己一个聋哑又傻的人解说了。 在许央窜走了一半多的圆木时,那衙役爬上来了:“这玩意儿真管用,就这样轻松的就把圆木送到了山下!” “哥几个,我跟你们说,圆木滑的那叫一个快,嗖嗖的。我下去后,圆木都在山下并排,就跟故意摆放的一样!” “铁匠,你可以呀!” 没人注意宋元成青了的脸色,一个个都伸出去头,想看清楚圆木滑下去的过程,让许央撬动圆木都不方便了。 二十根,不到一个时辰,刚才觉得已经西斜的日头,这时候看似乎还是老样子。 而那些下死力抬下去圆木的民夫,还都有剩余的。 都是街坊,都脸熟,看到铁匠家这样轻松的完成任务,傻儿子滑下去带上来画押的凭证,一个个凑在田丰跟前,陪着笑脸。 “都是街坊,窜道随便用。” 田丰很是豪爽。心里不免想看看宋捕快此时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相邻的那些衙役都散了,都想着在自己看守的一队中也拾掇出一条窜道来,孤零零的坐在一边的宋捕快,都忘记了。 夜晚,衙役营地。 衙役们还在议论着铁匠家那什么道,也叙述着自己看守的那些笨人,总是在窜出去圆木时打转,最后不得不钻进树林中再抬出来。 宋元成仿佛忘记了后晌的狼狈,带着笑脸,跟所有的衙役凑在一起,也在扯铁匠家的窜道。 “诸位,咱们这次征发的民夫是不是商贾为主?” 宋元成这突兀的,不怎么契合话题的问题,让衙役们愣了一愣。 “这次的民夫确实有不少商贾,也是以城里人为主。” “诸位,我老宋有个想法,能让大家发点小财,说出来大家参详参详,看看成不成。” 发财是都想,话题也吸引人,宋元成终于将大家从铁匠家的窜道那里拉出来了。 “目前吧,只有铁匠家的窜道可用,也好用。我就想,诸位要是跟你们看守的那些民夫商量,让他们只需要将圆木抬到铁匠家那边,适当收取一些铜板,应该可以吧?” “那当然是······” 宋元成这做法,明白人一下就明白了,不明白的左右看看同僚们脸上那意味深长的笑意,也明白了。 “老宋······” 有人想劝,甚至觉得干系挺大,做的太狠。只要开口,身边总有人拉一下。 事是宋元成提出来的,事有变故,那也是他宋元成担着,自己能趁机收点小钱,何乐而不为? 只是,知道宋元成跟铁匠家瓜葛的人,心里多少有些不自在,觉得宋元成有点过了。但这不妨碍他们随众,更不妨碍他们发小财。 许央看到堆放在眼前几百根的圆木有点诧异,搞不明白昨日自己这边只是二十根,一大早刚吃了饭,原本放置自家二十根圆木的地方,居然成了圆木堆,堆的很高。 “铁匠,整个运送圆木的都听说了,你这办法好啊,解了我整个搬运圆木所有人的难题。” “其他人也试了,窜道做不好,就连往窜道送圆木也做不好,总是打转。” “大家就合计了一下,都是街坊邻居,乡里乡亲的,有好事大家一起享用是不是?所以,我们也商量了,这不,就把圆木都送过来了。” “铁匠,你家儿子有力气,你多辛苦!诸位说是不是?” “好!” 衙役们配合着起哄,相邻虽然心里落忍,可自己是出了钱的,就是有张合嘴的,也没有开口替田丰说话的。 许央懂了。表情虽然还是一副不明所以,呆傻呆傻的,可忍不住看了看得意的宋捕快。 跟这宋捕快的瓜葛,许央一直没有当回事,这不是什么怨恨,更谈不上有仇。即便是宋捕快有些针对,许央也认为是当初在铺子里丢了脸,理解他找回来的心思。 就是昨日姓宋的挖坑,让他一个聋哑呆傻跟田丰一个瘸子,领两个人的圆木运送任务,许央也认了。 忍一时,做了窜道。就是宋捕快拿这个去请功,许央也准备认了。 只是,许央真的没想到这宋捕快可以把事做到这地步······ 自己还是心太软。 “宋捕快,这是什么意思?” 田丰声调有些高了。 “没什么意思,就是觉得铁匠是能人,多干点。” 宋捕快说的得意,还左右看,看看自己拉拢起来的所有人,不仅是衙役,还有那些可以偷懒的民夫。 “你······” 这时候轮到田丰憋屈了。 田丰不傻,见那些民夫和衙役的表情,很容易就窥透了其中道道。 这就是故意为难,甚至说明知道这事不可为,都还是凑过来看热闹,架秧子起哄。 许央能听见,也就是说,少主已经知道了,却表现的异常镇定,让田丰也迷惑了。 “少主,怎样办?” “还能咋办?还能打出去不成?十天半月的营生而已······” 田丰跟许央嘀咕,离开所有人,也在所有人的注视中。 “可这是几百根圆木呀!” “没多大难度。只是这姓宋的有点过了。” 没多大难度?田丰被少主的话搞懵了。至于那姓宋的,不说也罢,关键还是如何在不形成争端的情况下,还得把这几百根的圆木利用窜道送下山。 许央移了一下,让自己整个人都躲在田丰身后,避开所有人的视线,蹲下在地上随意的画了几笔。 两边交叉,中间平行的几条线。 “能成?” 田丰有觉得自己食言了。 田丰铁青着脸,许央还是那副呆萌的傻样,对上宋元成得意的笑,在一群民夫和衙役的视线中流转。 许央又开始动了,左右两侧交叉放了两根圆木,分别卡在两侧的两棵树上,许央还有藤条绑了一下。 中间并排放了两根圆木······ 坡度是现成的。 当许央摆好阵势,从那堆圆木到窜道口,就形成了一个两边拦着,中间滑溜的滑道。 许央爬上堆放圆木的顶部,随便坐下,轻轻的踹了一脚,一根圆木滚落,在被两侧的交叉圆木挡一下以后,在中间并排的两根圆木上停了一下,便缓缓的顺着坡度滑动,一直滑到窜道口,都不用再撬动,就这样特自然的进入滑到······ 这一番操作所有人都看清了,一阵沉寂,突然就有人高喝一声:“好!” 随即,不管是衙役还是民夫,顿时都欢呼起来。 有人开始爬上圆木堆上,欢快的往下扒拉圆木,有人走到窜道口,看管着每一根圆木经过,还有人自觉地顺着窜道滑下山坡,沿途查看窜道的情况。 就是那些衙役,也看着一根根顺畅滑下去的圆木抚掌相庆。 第四章 被坑 一人向隅,满堂欢乐。 除了尴尬着强颜欢笑的宋元成,整个搬运圆木的民夫队伍都是开心的。 许央和田丰被人簇拥着,看着也同时跟衙役聚在一起显得开心的宋捕快,许央很是自责自己的心软。天才一秒钟就记住:. 有些事不能让的多了,有些事需要做。 “田叔,那姓宋的总得需要给个教训。” “少主,主公让忍着。” “忍一时得寸进尺,让三分变本加厉。姓宋的就是这样的人。他的怨气未出,必定还会出幺蛾子。得想个办法让他歇菜了。” “少主,机关在山林设置很容易,可痕迹根本没法消除。忍下吧,十天半月的,离开商洛时再说。” 田丰在劝少主,可他心里怨气也大。 多少年不曾受过这样的待遇。不管是少年时跟随主公,还是这些年陪着少主历练,都不曾遇到像姓宋的这类人,即便遇到了,也会让结果变成不曾遇到。 算是被田丰说服了吧。许央也不再跟田丰继续这个话题,两人还在窜道口,远离众人入睡。 第二天如昨日一样,唯一的区别就是民夫不再跟衙役拉扯了,再一次将自己民夫的身份确认,与那些看守的衙役对立。 这是天生的身份对立。 民夫都嬉笑着,轻松的做着自己的营生,做好了劳役,那些衙役不能怎样他们,这是共识。 甚至将聋哑呆傻的许央推出了干活的行列,让这个傻子好好的玩耍。 许央还是呆萌,傻乎乎的,可许央的眼神总是向那宋元成瞥去,详细的注意并牢记着他的一切。 从宋元成迈步的幅度,行走的频率,习惯性动作,到宋元成夜宿时营地的位置,小憩时的方式等等,每一项许央分析着······ 这一天,宋元成没有再找茬,或者说他想不出可以折腾铁匠父子的办法,也或是当下这些民夫的心气让他有所忌讳。 这一天算是最正常的一天。民夫运送圆木,干的兴高采烈,衙役们无聊的扯淡,干巴巴的走动。甚至有的衙役还玩耍一样凑过去推几根圆木,看着那圆木窜下山道,跟那些民夫一般开心的笑。 就是那宋元成······许央暂时不能确定今日的行为是不是他的常规,他的行动轨迹不能确认了。 造船的木料是有讲究的,并不是所有的木料都能造船,而秦岭一带,能用在造船上的木料,多以老榆树为主。 商洛县这次的劳役,也是进山砍伐老榆树。 县丞很急,嘴上都起泡了。商洛西北一带,山林边缘的老榆树砍伐殆尽,想要完成这次皇差,就必须再继续深入,或者换一座山头。 本来商洛县没多少青壮了,都担负从山上往山下运送圆木的劳役。现在再往深处进,势必导致山上运送也需要青壮来劳役。 换一个山头,更是会影响皇差的完成时限。 这让县丞感觉人手严重不足,已经到了影响这次皇差的程度。 听运送圆木回来的人说,那边往山下抬木料的很轻松,似乎找到了轻便的方法,或许可以抽调一些人负责山上抬圆木了。 于是,一大早,县丞胡乱吃了几口饭,交代一下此地的衙役,自己带着随从两人,就从砍伐树木的地头,向运送圆木的地头赶。 一路上见山上搬运圆木的民夫,将圆木放在山坡上翻滚,时不时就会打了弯,偏离了路径,民夫就不得不钻进林子把圆木抬出来,再尝试翻滚和滑坡。 县丞想:该不是那边想到的也是这办法吧?若是这样,浪费的时间比抬下去还多。不省力更不省人。 距离不远,没一阵,就差不多快到了。 突然,一声凄厉的叫声响起······距离很近,密集的树丛看不透,声音却传的真切。 “是哪里?” 县丞感觉叫声的方向应该是运送圆木地方,不希望是那里。 “赞府,应该是运送圆木的地头。” 这群杀才······随从的话让县丞忍不住想骂娘。 这时候是糊弄住民夫把皇差完成,怎么可以耍威风?怎么可以在这时候还玩衙门里的那些路数?本来人员就不足,再弄伤弄残几个,皇差怎么办? 县丞心里急,已经认定是那些衙役在强压民夫干活造成的叫声了,招呼一声随从:“快!” 不远,就是山路不好走,紧赶紧的几步,闪过几棵大树就到了。 只是······ 只见那宋元成倒在不大的溪水里,抱着小腿,咬着牙哼哼。衙役们手忙脚乱的搀扶他,一个个在溪水里乱作一团,正慢慢的靠岸。 县见不是民夫和衙役冲突,县丞稍微放了心,心缓下来,步子就不紧不慢了:“怎么回事?” 衙役刚刚把宋元成胡乱的抬上岸,见来人是县丞,慌乱中就把宋元成放下了,赶紧拱手施礼:“赞府,老宋洗涮,踩的那石板撬了,人掉进了水里,石板砸着他的小腿了。” 说话的衙役还指了指宋元成那血淋胡茬小腿······真疼。 “哎呦······不是这样!赞府,是那铁匠父子害我!三天了,我一直在这块石板上洗涮,怎么可能石板今日就撬了?” “那铁匠会做机关,还做出窜道往下窜圆木,绝对是他设计机关害我!” 宋元成抱着自己的小腿,忍着疼,抬头向县丞喊冤屈。 一众衙役听到宋元成的话都有点哑然了。居然还能这样说? 因为铁匠做出窜道来,大伙是真的挺省心的。 至于谋害·······民夫和衙役就不在一起露营,也不在一起洗涮。瘸子和他那聋哑呆傻的儿子很是拘谨,总是躲着人,就在窜道那边,何尝来过溪水的上游? 听到宋元成这般说,都不免有些鄙夷了。 “什么窜道?” 县丞几乎忽略了宋元成什么陷害之类的废话,连众多衙役的表情也忽略过去,就听到窜道二字,这才是他急忙过这边来的原因。 “赞府,就那边······” 有衙役指着民夫们欢天喜地干活的地方。 县丞见有人坐在堆起来的圆木上,轻轻的一踹,滚落一根圆木,然后那圆木就顺着铺设好的滑道,慢慢的往下滑。 等到了两棵大树中间,县丞就看见圆木的后端翘起来了,再就看不见圆木了。 县丞没搭理湿漉漉的宋元成,只对那窜道感兴趣。 许央离这边远远的,也被民夫当呆傻的娃推到一边玩耍了。只是,当县丞看宋捕快摔倒的地方时,许央有些许的紧张,直到他看到县丞急忙往窜道这边来,才松了一口气。 每天蹲在一块延伸出去的石板上嘚瑟,洗涮都显得与众不同的宋捕快,让许央关注了。 一块悬空伸出去的石板,下面支撑的位置,以及上面积压的力量,这很难吗?很容易毫无痕迹的制造一次意外······ 县丞看着那窜道的操作,眼睛就越来越亮:“这是谁做的物事?” “回赞府,是铁匠。” 田丰瘸着一条腿,就倚在窜道的旁边,这时他跟前都闪开了,让他直面县丞。 “是你?好好!” “铁匠,你看从砍伐树木处能否做这样的窜道?若是能成,本县丞允你父子下山,去做那运送木料到蓝田的营生。” “赞府,砍伐树木零散,即便是做成窜道,也需要像现在这般搬运到一处。” “这些你不必管,尽管做这窜道即可!” 许央陪着田丰,跟着那县丞往回返,路过宋捕快清洗伤口的地方,那县丞突兀的对宋捕快说:“宋元成,等铁匠父子做好了这里的窜道,你正好受伤,就随他们下山吧。” “这里的差事,我再调人来。” 说完,根本不管宋捕快到底是什么表情。 许央的表情也很无奈,都这样了,居然还跟这姓宋的拉扯没完。 当日,许央是搀扶着两个残废下山的,田丰和那宋元成。这一路,那宋元成不吭不哈,既让许央感觉到这人还有怨气,却无法探知他是不是还要纠葛个没完。 后晌下山,还赶上了最后一趟送往蓝田关的活儿。 这跟着马车运送圆木到蓝田的差事确实清闲,无非就是多走些路,而田丰这样的瘸子,还有机会坐在马车的车辕上,陪着驭手聊天。 等到了蓝田关,许央混在一群老迈的民夫中,将马车上的圆木搬下即可,这就算完成劳役了。 到了蓝田关,宋捕快就瘸着腿走了,一直到民夫把货都卸完,也没见宋捕快回来。许央还是挺关注这宋捕快的。 或许他应该有属于官人的处所也不一定······许央这样想。 邻居孙掌柜见到许央两人,很是热情:“今晚咱返不回去了,就得在这营里将就,一辆马车两个人,倒也不委屈。” “告诉你个诀窍,晚上睡在马车下面暖和,也安全。咱这么多马车,排起来都能组成车阵了。” 孙掌柜不停的跟田丰絮叨,许央则是不停的乱瞄。不踏实,总觉得看不到那宋捕快心里不踏实。 数不清这感觉,或许是从山上下来,一直到蓝田那宋捕快一句话不吭的原因吧,许央总感觉有什么事要发生。 田丰还在跟那孙掌柜扯淡,许央又不能喊,不能说,只能这样被动的耗着。 天色昏黄,回是肯定回不去了,不过能见度尚可。 胡乱瞄了一圈,许央没发现什么异常,自觉可能是自己过于小心了······ 就在许央准备收回视线,余光似乎看到了宋捕快······不,那就是宋捕快。 宋捕快紧跟着一位军卒,身后跟着有十多位全副武装的军卒,正向马车集中的区域走来。 要遭!许央这时候顾不得那孙掌柜嘚不嘚的说个没完,扯一把田丰,伸手指了指远处的宋捕快一群人。 田丰脸色微变,而那孙掌柜也算是特有阅历的,就顺着田丰的视线看,当他发现是宋捕快,好像想到了什么:“老田,快躲!天马上黑了,车多人杂·······” 话还没说完,孙掌柜已经窜走了。 “少主······” 许央止住了田丰继续说话。这时候无非是问怎么办,没用。 若是这里是马拉车一起的,许央还能想着惊马趁乱。可马车到了蓝田关是马归马,车归车。 再看那宋捕快带着的一群人,在马车圈的边缘,就散开了,十多人分散在不同的行列,一辆一辆马车搜索。 被坑了!这一刻许央要是再想不清楚那县丞让宋捕快跟他们一起来的原因,那他就是个傻子了。 很显然,那县丞是知道宋捕快在蓝田这边关系的,否则不可能因为自己做出个窜道来就站在自己这边,而不搭理宋捕快的怀疑,甚至连宋捕快发生意外的现场都不看。 而姓宋的当时对于县丞的话不辩解,不反抗,甚至这一路连句话都没说过。 许央觉得自己忽略这运送圆木到蓝田关没有衙役,是最大的疏忽。想来也是,因为皇差的原因,这一路一直就有游骑守护,怎么可能还派衙役? 县丞派出宋捕快跟随他们,本身就别有意味。 可惜,想明白时已经太迟了。 第五章 意外 民夫停放马车没什么秩序,很乱。可马车的形制决定了即便是再乱的摆放,那也会形成一定的规律。比如行列。 十多人分散,顺着歪歪扭扭的行列,应该不用一阵就搜查到这一块了。 许央蹲着,田丰也蹲着,因为所有人都蹲着。 许央抬头看了看,看见那些军卒每搜查一辆马车,总会查看民夫的腿······ “田叔,钻进马车底下,把腿露出来,一定显示是两条腿!” 许央很快想到了应对。 天色越发暗下来了。那宋捕快似乎还在显摆,没有亲自搜查,只是陪着那位似乎算是上官的军卒闲聊。 也就是说,瘸腿应该是他让这些军卒辨认的特征。 “少主,你呢?” 瘸腿可以蒙哄过去,可整个马车场里,没有一位青壮,都是清一色的老弱。 这时候许央想要蒙哄过去就相当难了。 “我······” 来不及了,再磨蹭,那些军卒就接近了,到时候再改变状态,更容易引起怀疑。这时候只能是赌一把了。 许央想赌这些军卒不太用心,赌这些军卒只关注是不是有瘸子,赌军卒不知道地方安排民夫的形式。 许央快速钻到了车底,两条腿露在外面。 田丰似乎也明白了,钻进马车底,与许央并排躺下,只是挤在了许央的外侧。 想想也是够窝囊的,什么样的大风大浪没经过,居然被一介捕快逼迫到这程度。就这场子,别说少主还在,就是他田丰一人也能有两三个来回。 不过,对于许央而言,倒是觉得有些新奇,特别是被这样层级的人逼迫,这是许央从来不曾有过的经历,上辈子也没有。天才一秒钟就记住:. 整个商洛县有上百辆的马车牛车,毕竟是秦楚要道,是商贸往来要塞,做运输生意的挺多。 在这营区的马车场子里和商洛那边的山脚下各占一半,也就不足百辆马车牛车。即便是再摆放凌乱,十多人搜索也用不了多长时间。 许央和田丰刚躺进去一阵,军卒就接近了。 军卒们确实不用心,路过站着的人,就瞅瞅是不是双腿,路过躺下的,就踢两下是不是双腿,走马观花般。 “哎呦······” 这一声才刚落,田丰又喊一声“谁?” 紧接着就是许央喊着疼叫唤,两人还装着睡梦中被人惊醒,不知睡在何处的样子,猛然起身,让那车板碰了头,再惊叫两声,嘴里嘟嘟囔囔的骂娘。 甚至田丰还骂骂咧咧的往外爬。 军卒搜索的烦了,不再蹲下扒拉腿,而是直接用腰刀的刀鞘随意的怕打,只要是两条腿,就算是过去了。 “给老子老实呆着!” 田丰准备爬出来的行为,被军卒又踢回去了。 “搜什么瘸子傻子呀!黑咕隆咚的,随便爬那儿谁能看得见?” “小声些吧!那是队正的表弟,被人砸了腿······说来也是啊,一介捕快,居然让民夫欺负了,还有脸来找队正出气。” “看那样子就欠揍!” 许央也觉得那宋捕快欠揍,不过,最欠揍的应该是那县丞。 军卒很不情愿的搜捕,就是个样子。 躺在车底下,许央倒是没想钻出来,车底下确实要比外面暖和一些,两人就这样并排躺着。 “田叔,这事那姓宋的不一定会罢休,说不定明早还会来。” “今晚离开?” 田丰不确定少主会下怎样的决定,话说出口了,也觉得不能这样。 若是不准备在劳役上忍了,昨天,甚至说前几日,乃至一开始,直接脱身完全可以,没必要坚持到现在。 从这些年历练的情况,田丰知道少主的韧性,未必会在此时作罢,也不会在主公面前丢这个人。 “先睡吧,明早再说。大晚上钻出营地,绝对会被强弩射死。” 就在马车场的门口,一个个军卒返回:“回禀队正,不曾见瘸子和傻子在营区!” 那一直领着宋捕快的军卒看了看宋捕快:“表弟,他们会不会回去了?” “不会!劳役是有规定的,只要过了申时,马车不再返回。就是他们想回去,营地的管事也不会放,回到那边也没人管。” “再说了,沿途小二百里,巡逻骑兵在酉时正就撤了,他一辆马车,走这荒山野岭,谁家的马也不会同意的!” 宋捕快分析的头头是道,却没注意那些还拱手等着队正发令的军卒:“队正,小的们确实是仔细查看瘸子了,即便是因为天色暗,无法辨认傻不傻,可瘸子是绝对能分辨的。” 宋元成这时候也觉得自己的话有点指责人的意味,忙不迭解释:“随便塞一根棍,不管是站着还是躺下,根本没法确定是不是瘸子,也怪不得诸位。” 这话还不如不说,还不如不解释。 那队正也觉得自己这表弟失水准了,挥了挥手,让军卒起身:“回去吧。” “表弟,天黑了,人多车杂,不好盘查。待明日一早,哥哥带着你就等着这营口,只要他还在,总是能逮到的!” 人有时候容易钻牛角,也容易丧失理智,甚至不知所谓了,特别是带着怨气时。从宋捕快认定自己是被铁匠父子陷害后,就完全沉浸在弄死那父子的心境中,不能自拔。 想想也是,从征发劳役有了怨,到衙前广场被摆一道,山上自己又坑铁匠父子,一坑再坑,他觉得铁匠父子不可能会轻松的放过去。 就是自己也不会放过去。 所以,自己踩翻石板砸了自己的脚,宋捕快就认定了是那父子做的鬼。当时在山上,县丞做出让他随行而来的安排,让宋元成更加相信是这对父子做的鬼。 只是为了皇差,还有当时民夫和衙役对待铁匠父子的气氛,不能让县丞做其他选择。 宋捕快这样想,许央也站在宋捕快的立场上这样想了。 怨气这东西,本来就是越结越深,若是宋捕快在蓝田这边没军伍的关系,也就罢了,只会等将来会商洛再找机会。 人其实从来没有十年报仇的心思,能当场干翻仇敌,都会选择现场了结。 宋捕快有了看守军伍的关系,搞的这般兴师动众,这怨气就必须的了结了。 许央也无语。师父叮嘱忍让,自己尽量去做了,还是闹到了几乎不可收拾的地步。 不过,许央倒是没想过晚上离开,即便真到了不得不离开的地步,许央也想的是光明正大的,甚至是可以在当众再教训一下那宋捕快以后再离开。 所以,许央睡了,睡的很香。 寅时准时醒来,摸旁边挤着的田丰已经不见了。许央从车底爬出来,脸上带着惺忪的呆萌,左右失措的寻找田丰。 田丰从侧面过来了,脸上好像还有些喜色:“少主,刚才解手,我见那边有纰漏,人可以出去,不用走营口。” “你是说咱先出去,在半路等马车?” 今日能这样过去了,明日呢?要是这姓宋的没完没了,每天这样就怕也很难过了这节。 “营区卯时开门,按照少主的预想,那军卒肯定还会回来。到时候除了硬闯没选择。不如先避开军卒,到路上再说。” 许央倒是明白田丰的意思了。实在不行就在路上制造个意外,将那宋捕快解决掉算了。山路崎岖,曲折绵延,山高林密,有些意外也能理解。 许央便随着田丰找到了一处将就能让人侧身穿过的栅栏间隔······ 柴绍出身名门,很早便是千牛卫备身了,一直是原太子杨勇的陪伴。杨广篡位后,前太子杨勇跟前的杀了个干净。 柴绍也是依仗着自家的家世,才逃过一劫。不过,杨广也不会重用前太子杨勇跟前的人。所以,柴绍这些年过去了,也就是千牛卫备身变成了旅帅,还是经常监督民夫劳役的旅帅。 将门出身的柴绍,自然知道什么是自己的立身之本。多年来一直保持着勤练不辍的习惯,寅时准时起身锻炼。 这些日子在蓝田关监管民夫劳役,柴绍锻炼的方式便是顺着马厩和马车场子绕圈跑,一边跑一边随时停下来打两套拳。 今日跟往日一样,柴绍顺着这大营跑,刚跑出去没多远,就见营盘的栅栏似乎好像有人钻出来了。 柴绍扭头看了看,确定这是民夫的马车莺,他想不通这民夫为何要逃,还是大白天的钻栅栏逃,难不成不可以出来营到野外再逃吗? 挺好奇。 柴绍就轻抬脚,悄悄的接近。 咦,钻出来的居然还是瘸子!柴绍就更有兴趣了。 营区里喧嚣的声音很大,让许央和田丰都没注意到栅栏外等着的柴绍,甚至说除了刚才留意到巡逻的军卒离开后,就没在注意这营地外。 谁没事在这地方待着? 田丰金鸡独立,扶着栅栏,一手帮忙护着许央的身子······少主厚实,出这个栅栏空档不像他那样轻松。 许央艰难的钻出来,刚抬头,就看到了站在田丰背后,一身锦缎短打的柴绍。 而此时,柴绍已经伸手了,准备拿住这瘸子问问是为何故。 来不及提醒田丰,许央拽一把田丰,直接将田丰拽到自己身后,另外一只手格挡开柴守伸过来的手。 两手刚一接触,柴绍不由的“咦”了一声。 就这后生格挡的力度,绝对不是一般的农夫,那格挡的出手轨迹,也绝对不会是农夫。 柴绍好奇心大增,左脚前移,进攻的架势扎开,双拳带着风声,直接向许央的门面攻击。 这时候许央已经丢开了田丰,瞥一眼田丰站稳,许央就刚劲有力的对上了柴绍的攻击。 就在田丰从立足未稳,到转身,还没搞明白发生了什么,许央和柴绍已经往来四五招了。 许央心急,不确定此人是不是属于这边军营的,他和田丰更是不想找麻烦,三招不见功,许央就加力了。 “啊呔!”许央轻喝一声,一个前冲,拳脚与柴绍相交,直接逼迫着柴绍后退三步,还仍然难以稳住身形。 似乎这事又要出意外了,许央想着以最快的速度将此人打倒,他和田丰才有可能远离营区,才有可能在半路相遇马车,然后弄死宋捕快,才有可能继续完成这十天半月的劳役。 若是跟此人的对打持续的时间长了,很有可能招来那些军卒,甚至陷入军阵之中······ 第六章 为难 柴绍看着自己退回来的位置,又看看自己那被震的发麻的双臂,一时居然有些发愣。 虽然柴绍不敢说自己有多勇武,武技也不敢称什么无敌,但是,自己这一身武技,就是在长安那也是有名号的。 对面这后生仅仅五招就能这样将自己击退,让柴绍有点发懵。 见柴绍没有喊人,也没有惊叫,许央也疑惑了。 不过可以确定,这应该是偶发,不是蓄意。许央又恢复憨傻呆萌的表情了,接下来需要田丰应对,有一点可能,许央还是希望能把这几天的劳役将就下来。 “郎君有礼了。呆儿憨傻,冲撞了郎君,某代呆儿向郎君道歉!” “你们是······” 柴绍也缓过劲来了。 “某是民夫,商洛县的,运送圆木至此。” 这话······柴绍已经恢复了他该有的精明,看着田丰似笑非笑。 “既然是民夫为何要钻栅栏?” “某见栅栏间隔不同,出于好奇,就想尝试能否容下身子,就那么试了一下。我儿聋哑呆傻,不离某一步,就跟着出来了。冲撞了郎君,实为不该。” “哦,原来如此。既然是因为好奇出栅栏,现在是否该再钻回去了?” 柴绍戏谑的看着田丰,时不时瞥已经装成傻子样的许央,指了指那栅栏口子。 “郎君说笑了。呆儿的身子宽厚,刚才就差点没能出来,某也不想损坏栅栏。见此地似乎也能到了那商洛官道,倒是不必再钻回去了。” 田丰也是见这人不喊不叫,自认为不应该是军营的,甚至以为这人也有可能是避免跟军营接触,觉得这就是个闲人,这也是偶遇。 少主在武力上占优,田丰也就没多少客气,只不过基于不想惹事的考虑,才多了礼节。 “哦。你们要去商洛官道?我正好也去,不如结伴?” 柴绍越说越带着笑意。基本上已经确定,这两人似乎要躲什么,有心看看热闹。 更重要的是,就刚才那后生跟自己对战的武力值,柴绍很有心认识并结交。至于公务,或者是这两人招惹了什么事,柴绍没往心里去。 就这营地,他柴绍就是老大。 “郎君又说笑了。我等贱民,有劳役在身,哪能跟郎君同行?有事郎君先请!” 田丰伸手一个请势,脸上已经略有不快了。 “如果我非要跟你们同行呢?” “你······” “后生,要不咱再打一场,你把我打倒就可以离开了。” 柴绍看着许央,挑衅的意味很重。柴绍知道自己应该不是这后生的对手,只是手痒,有几年了,难得遇到有这样的交手机会。 说实话,许央还真有心再走一场。平时都是跟田丰对战,有时候师父也调教,这样放开了手脚跟人对打的机会很少。 许央也想看看自己能在几招内放倒这人。 只是,这时候他们的重点不是玩打架,是尽快赶到官道前面,赶上回程的马车,甚至还想提前设置陷阱,让那宋捕快出个意外。 没工夫跟这人磨叽。 “郎君,呆儿聋哑,不闻人声,不能人言。某家是铁匠,打铁为生,就是有一把子力气,那敢跟郎君打什么架。” 田丰的话让柴绍诧异,仔细端详那后生······这表情不假,柴绍绝对不信一个聋哑呆傻的后生能有这般武艺。 至于田丰所说的就是有一把力气,柴绍一个字都不信。 有意思了。 柴绍相信,在交手时这后生的那一声“呔”,虽然很轻很轻,柴绍听的清,绝对不是聋哑人能发出的。这后生武艺高超,却以聋哑呆傻示人,做民夫,却偷偷从这里钻出,很显然,这是个有故事的父子。 “呵呵,不瞒你说,我平生最见不得伤残人士,见了就心酸。今日我一定要陪伴你们一段,不如此我寝食难安!” 这是找茬了?许央使劲盯着此人,想从他眼里看出什么来······一脸的真诚。 有句话说什么来着,都是老狐狸,就不要玩聊斋了,许央深以为然。 许央确定,这人应该是识破了两人有猫腻,完全是闲着没事找事,好奇,直接装成了死皮赖脸,死打烂缠,就跟自己装聋哑呆傻一样。 已经装了,就不能现场暴露,只能看田丰的表现了。 田丰等着少主将此人干翻呢!结果少主没动,他也没法了。不理那人,径直向前。 这顿操作让许央懵,紧赶两步,搀扶着此时瘸腿的田丰,眼里满是疑问。 谁知道田丰看向他,也是满眼的疑问。 那人紧跟着,贴的很紧,两人连低声交流的机会都没有。 这事闹的,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转角过了就是营口,喧嚣声很近了。 当面揭穿自己的谎话,然后转道离开营区······田丰也想过,可这一小段路也尝试了,只要他俩拐弯,那人也拐弯! 若是俩人就此离开,不确定那人会不会拦截,更不能确定那人是不是会呼喊。许央也知道自己不可能短时间内,或者一招将其制服,就示意田丰不要在做无为之功了。 怀着一丝营口可能不存在盘问的希望,许央继续向营口走。 想来此人要是军营的,不管是在这里交手,或者是到迫不得已的情况下动手,没有任何区别。 若此人跟军营无关,他和田丰闯那些军卒,要比跟这人交手后招来军卒围困容易。 三人已经转弯了。远远的看营口,那宋捕快跟着一班军卒,一个一个的盘查出门的马车和民夫,很仔细。 许央和田丰有些迟疑,就这一迟疑,两人的身子已经从拐角显露出来了。 说来也巧,两人这样一晃,那宋元成游离的视线就瞥见了,还没开口,手已经举起来:“那···那边······那两个狗崽子在那边。” 一边叫嚷,一边就冲出了军卒的队伍,挥舞着手,好像指挥手下冲锋一般,成向这边的冲杀状。 宋元成的那表哥,乍一听宋元成叫嚷,立马转头,也挥了一下手,可他的手势还没有完成,就尴尬的停在空中。 不止是他,所有顺声音扭过来的军卒,都是一脸的震惊。 许央和田丰已经准备转身了,却发现那些军卒并没有跟着宋元成,只有那宋元成一个人傻乎乎的往这边跑。 宋元成似乎觉察到了什么不对劲,回头一看,身边没有一人,自己的表格举着手都没有放下,愣愣的停在那儿。 不对,许央和田丰感觉不对,准备转身的蓄势停了,扭头看跟着的那人······俩人明白了,这一切变化都跟跟着的那人有关。 一直跟着他俩的柴绍,脸上带着笑,对许央和田丰诡异的一笑,施施然的从两人中间穿过,自顾自的往前走,差不多到了营口:“刘队正这是为何?” “我等骁卫之负责营地安全,怎么都做起地方州府的事务,干起着城门官的活儿了?” 柴绍的话没一点责怪的语气,就跟平常遇到了打招呼一样,感觉真是碰巧遇到了,随便那么问问。 宋元成已经停下了,看着走过来的这锦缎白色短打的郎君,又看看自家表哥的神情,不甘心的再带着怨恨看看铁匠父子······很憋屈。 单挑干不过,否则在路上他就把这父子弄死了。在山上也拉不起同僚来一起干见不得人的勾当。本以为到了蓝田关,借着表哥的势,可以随便怎么玩这俩狗崽子,没想到,这俩狗崽子在蓝田关居然有依靠,还是比表哥更强硬的依靠。 “拜见旅帅!” 那队正带着一干军卒跪拜,高呼旅帅,宋元成有点死心了,再不甘心也得死心了,扛不过呀! 柴绍扭头看许央和田丰,只见他俩还停在拐角,似乎戒备,又似乎是被现在的场面惊着了。 对于许央而言,确实是有点意外,倒也没有惊吓什么,只是······只是在考虑刚才这人接下来要怎样。 “田叔,做好应对的准备吧。一旦不对,只能硬闯出去了。” 俩人确定好应对,也缓缓的向营口走,很快就要接近宋捕快身边了。 许央还是呆萌样,只不过顺便看了一眼宋元成,却把宋元成吓了一跳,赶紧跑到那些军卒中间,还指着许央:“你······你······” 真的没对他怎么样过,怎么会吓成这样? 宋元成真不是怕许央和田丰,是一下子没能接受现下的状况,想着许央有了依靠,就会像他那样,往死里整人。 “回禀旅帅,表弟被人所伤,据说是民夫所为,标下只是想找来问问过程,并无他意。” 这时候,那队正已经认定,昨晚之所以搜不到这一队父子,就是因为这对父子被旅帅接走了。 现在旅帅过来,想必也是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他没有一点隐瞒。反正表弟想借自己做的事还没有发生,即便是旅帅也不可能凭猜忌怎样自己。 “哦······” 柴绍的一声哦,意味深长,却是扭头看许央和田丰······这两人没有任何惧怕或者不安的表现,柴绍就更加确定这俩人不简单了。 心思一转:“这样啊,那都是地方安靖事务,按说咱们没必要掺和。” “不过,既然当事人涉及到了你表弟,咱们倒是可以问问,就是去那劳役之处调查也是可以的。” “这样吧,咱骁卫有保护圆木劳役整个过程职责,到那砍伐圆木之处看看也无不可······你带点人,本帅随你一同去看看。” 柴绍这番话里没有一点信息,没有说自己跟那俩父子有关,也没有说无关,对于队正而言,旅帅跟着去,那就是有关了。 他不知道,柴绍这样做,主要是想卖许央那边一个人情,另外就是想一路随着许央二人,想试试能不能探出他俩的底细来。 倒是许央看出点眉目来,有点无奈了。 按说,现在的情况,自家确实是该承那人的人情,可对于那人的追根问底的行为甚是不喜。忠义是师门核心宗旨之一,对于承了的人情,万万不能随意丢弃。 这下难为了。 第七章 来客 柴绍带了一队骑兵,就随着运送圆木的民夫返程。 这一路,柴绍几乎是紧贴着许央和田丰的那辆车,话也不说,就跟着,这诡异的场面连驭手都快不会赶牲口了。 这也让那队正更是摸不着头脑了。 “那铁匠什么来头?” 队正问宋元成。 “去岁荆州闹兵灾,逃荒逃到商洛的。因为是铁匠,有些钱财,盘下一间铺子,打些农具为生。” 一个铁匠,打农具的铁匠,还是荆州过来的,队正怎么想也觉得不应该跟旅帅有勾连。只是旅帅为人四海,也说不准是那些方面的朋友吧。 “会武艺?” “不会,就是有一把子力气。” 宋元成给的答案,更是让队正懵了,越发搞不清状况了。 “暂时先不要多言,等搞明白具体情况后再说。就是一个铁匠,还是在商洛城里,你自己不至于连这点事都做不了。急什么!” 能现场打脸,谁会等着?可现在做不到现仇现报了,宋元成也只能考虑将来。 对于柴绍的这般行为,许央多次都想开口问问他:你闲呀! 可伪装还需要时间,不得不继续装傻充愣,继续做一个呆萌的聋哑人。 关键是,这人连跟田丰也没有过交流,看过去回应的都是笑脸,特真诚的笑脸,让许央感觉自己蒙他都心亏。 过了半日,许央居然适应了,适应一匹战马一直就跟着马车,熟视无睹了。 到了山脚圆木运送的地头,许央和田丰等着那旅帅和队正喊他。 “刘队正,民夫需要继续劳役,让你表弟来吧,咱们一起上山看看!” 说完,再一次向许央送过来笑脸,还是特真诚。 这人情算是承下了! 确实是不得不承下人情了。 今晚许央是在山脚下圆木场过夜,这里没有围成营区的栅栏,只有用马车牛车组成的车阵,军卒和民夫混杂在车阵中。 没想到那人居然没回去,而是留在了这露营地。 许央和田丰被军卒喊住,带着他俩进了这露营地里唯一的帐篷。 一张还带着木香的矮几,三个蒲团,帐篷里就再没有其他物事了。 许央进了帐篷,那人端坐在蒲团上挥手,让那军卒出去了。 “见猎心喜,玉檀木,怎么样?” “民间有遗贤呀!你看这矮几的手工,比长安城里不逊。” 还没请许央二人坐下,那人就自言自语起来,说的很是家常,就像是唠嗑。虽然有所指,可许央不理会,也不能理会,他还是聋哑呆傻。 田丰也不知道怎样接茬,人家就是自言自语。 “坐下吧。” 柴绍说着,就从身后提出一坛子酒,又拿出三个酒碗:“营地简陋,若是在长安,某请二位去燕来楼······” 说完,有自顾自的倒酒,然后再将酒碗放在许央和田丰跟前。 “那事了了,宋元成应该不会再找你二人麻烦······不过,我觉得我多此一举了,你们似乎不在乎他。” “算了,你们这样肯定是有缘由,某就替你们解决了这点小事。” 还是自顾自的说话,顺便举了杯,扬扬手。 “谢旅帅伸手相助,某承这情!” 既然人情要认,许央就让田丰把话摆在台面上了。 “好说!” 柴绍一口将酒喝光,还翻过碗······这是先干为敬了,礼节够足了,最起码在现在的地位对比下,礼节够足了。 可许央还是没有说话的意思,只是随田丰端酒,喝酒,继续呆萌着。 “各人都有不可说的故事,特别是在这世道。某不强求,既然相遇,就算是一场缘分。来······” 柴绍再倒酒,再喝酒。 “旅帅大义!某就在商洛城有一间铺子,打铁为生。今日能承蒙旅帅这般看得起,甚是惶恐!” 这样的扯淡话,来来去去的,硬是没探出任何信息来。 酒过三巡,柴绍几乎要绝望了,话也少了。 “商洛城丰收铁匠铺,就是某的铺子,打农具,嘿嘿。” 田丰有点不胜酒力的样子,很随意的就把一把小耙子,跟军用的鹰爪不同,是直平的,不带弧形。这是田丰随身防身武器,就随意的丢上了矮几,仿佛是手没有拿稳一样······ “噗”的一声,柴绍都来不及拦下,甚至都没注意到这把耙子这瘸子是从那里拿出来,就看到自己这新崭崭的矮几,就被耙子戳了几个洞。 本以为接下来应该叮铃咣当的声音,那锄头应该碰上青檀木后,留一个坑就会落地,让柴绍不敢相信的是,那小耙子居然立在矮几上······ 这是锄头,不是短剑,这是青檀,不是榆木,这一刻柴绍感觉比那后生的武技还有惊讶。 所谓的神兵利器,宝剑宝刀柴绍见过不少,却很少见过有这般锋利的。 柴绍拔起那耙子,很是端详了一阵:“哈哈哈···好好!丰收铁匠铺,少不了叨扰!” 这是许央跟田丰定下的,承这个情,就需要换这个人情。在心知肚明的情况下,相互继续装,就只能用田丰的武器显摆一下,也就是向那人说明:给你打一件兵器!天才一秒钟就记住:. 后来,许央没有见过宋捕快,一直到他们劳役结束,回到商洛城,许央都没有再见到宋捕快。 许央又恢复了他锤炼筋骨,学习技艺的日常。 师父好像有些着急了,从许央二人劳役回来,便开始让许央接触炒钢法了。 “时局不稳,商洛城不知还能待多久!” 这是师父给的措辞,可许央就是觉得意外。 师父一直强调是自己的技艺完美,历练完美,这时候却突然加快而来进度······ 好在许央做事历来专注,只要专注于某一件事,就会整个身心放进去,不受干扰。进度快了,倒也没影响许央在炒钢法上的进步,就是锤炼筋骨,也没有出现多大的茬子。 每日寅时起床,卯时开门。从劳役回来,过去一个多月了,许央就这样过,炒钢的手艺也算是入门了。 很寻常的一天,刚刚过卯时,许央才打开铺子的挡板,就有一老头,都没有搭理许央,直接就进了铺子。 老头倒是一副农夫的打扮,只是进了铺子以后,并没有像一般的农夫那样咨询农具价钱,而是到处乱转,还很是不自觉的翻看,嘴里啧啧个没完。 田丰这时候应该是夹着铁胚放在砧子上,等着许央来作业,却一副见了鬼的样子,张嘴哈气。 就是师父也不再是那种古井无波的神情,许央注意到师父脸上动容的那一刹那。 什么人?许央的疑问没停多长,师父居然开口对许央说:“关门吧!” 许央不得不把刚刚拆下来的挡板重新装上,疑惑的看着那老头。 “这么多年了,你就会这一种办法?传承弟子换了一茬有一茬,死了一个又一个,咋就不知道变一变?” “历练,历练,操控一个势力,什么样的历练完不成?非要这样隐匿形迹,藏头藏尾。” 这老头的话让许央发毛,能听懂这是在指责师父的做法了,偏偏师父好像没有反驳的意愿,就听这这老头嘟囔。 师父好像除了老头刚进门的一瞬间有变化,这时候就跟那老头的话说得跟他无关一样,只是从案桌后走出来,不理不睬的自顾自往后堂走。 “祖家的那几个儿郎没了,受不了你那所谓的筋骨锤炼,好好的聪颖之才,硬是被你折磨早夭了。不知道你会不会时常想起冲之祖师当初对你的提携?” 这老头一边说,一边跟随师父往后堂走,相当的自然,一点都没有做客的觉悟。 “许行当初开创一家,绝对不曾想过农家人不再沉心农事,而是成为祸乱天下的谋主!陈甲、陈幸二祖也没有留下农家进入权贵的遗言。” “时辰八节,你敬祖时,可能做到问心无愧?我能!不依附权贵,不霍乱天下!” 说到祖冲之祖师,触到师父的痛点了。语调很平缓,声音也不高,许央却能听到师父那种伤感。 当年师父历练时,有幸遇到祖冲之,也是因为遇到祖冲之,师父为师门开创了天文一门的新学科。 后来,师父一直在祖家的后裔中找寻好苗子,聪慧者不少,却没有一个完成过师门的历练,也就有了早慧易早夭,天妒英才的说法。 这是师父一生的痛,容不得人说道。 这老头就是专门来找茬的,尽揭疮疤。 许央捅了捅田丰,让他解惑。 “这是传承门派的一代主公,农家人,稼穑堂农正,以官名为姓名,跟主公多年的······”田丰不知道怎样往下说了,没法对主公跟那些传承主公的关系定义。 许央仿佛明白了一样,点点头。 “你明白?” “当然,无非是相爱相杀。” 都是先秦诸子百家的传承话事人,上千年传下来,就算是再有怨,也基于这种身份,基于儒家独大的现实,让他们惺惺相惜了。 许央也清楚了,这样的争辩他不能掺和,也没资格掺和。 “你当年也是以武将驰骋沙场,以文士教化天下,以游侠行侠仗义······” “也正是因为有过那样的经历,才让我明白了传承比这些都重要!” 俩老头嘴里一直没停,相互揭老底斗嘴,一点不留情面。 “嘿嘿,两甲子的寿命,你还能活多久?那后生是亲传弟子吧?他废了,你还有时间再调教一个?” “这应该是你第十八个亲传了吧?前面的呢?在汉之前,墨家何等荣耀,一千多年过去了,世间可还有墨家?你就准备这样旁观世事沧桑,然后让墨家消亡?” “别跟我说墨家弟子千千万,那都是怎样的存在就不要让我嘴损了,我也能积点德。” 俩老头拌嘴一直持续到田丰把茶煮好了,才算有了停歇。 许央垂手恭敬的站在师父身后,此时没有他坐下的份。这一点,不管是师门,还是那些传承下来的古老门派,都相当注重。 按照许央曾经的理解,一直以为礼仪之类的都是儒家教义,经师父教导才知道,儒家只是将诸子百家的礼仪汇编了,凝练了,提升了,并且理论化了,还以此荣登显学大位。 这些尊卑的礼节,在传承门派执行的甚至比皇家还要严格。 “天下要乱了!” 那农正突兀的说了这么一句。 事实上是这天下已经乱了,只是,这与这些传承门派又有何干?许央有点不懂,农正跟师父说这个干吗? 在许央的印象里,传承门派不就应该是隐名埋姓嘛?就应该是做每个时代的旁观者,正儿八经的坐看云卷云舒,然后说一句:且看他起高楼,且看他宴宾客,看他楼塌了······ 这也是许央历经两世最希望的生活,也是许央接受师父带着他游历,历练百工而甘之若饴的根源。 还好,师父只是轻轻的啜着茶,默默的看那农正一眼,没有回应。 “六十多年前,你以武将驰骋沙场,有举世之功却功败垂成。当年你意欲断绝红尘俗缘,我上山门讨教,以一招败于你,堵上了我开口的路。” “如今天下再次有大乱迹象,我又来了······” 说完,农正已经起身,做一个请势,站在后院,盯着师父。 “还如当年一样?” 师父也缓缓起身。 “一样。我败了,聚议时我将你的事一力承担。我胜了,你的亲传出山。” 第十章 错过 长安炽盛,街闾各有游侠。 自越女真人起,游侠就伴随着权利争斗,恩怨情仇存在。魏之信陵、赵有平原、齐有孟尝、楚有春申、鸡鸣狗盗,无不宾礼。 杀人助贫,解危救难,事成不求报,深藏不令人知,为人重然诺······这些都是柴绍也认同并为之向往的品格。更新最快的网 可游侠几百上千的发展,已经完全脱离他原本的信义,悍勇好斗,甚至当街杀人成风,一度成为王朝治理之难点。 从北周开始,朝廷就开始有目的的整治游侠,大隋更是有所加强对游侠的管制。现在能留存的游侠,无一不是其中大能者。 这时候,柴绍绝对生不起一点去掺和的心思来,别说他怀疑跟铁匠铺有关,就是无关,他这才来商洛也是私事,犯不着招惹自己招惹不起的人物。 许央带着柴绍到了铁匠铺,铺子的门还关着,挡板还上着。发生这么大的事,关门停业也是可以理解的。 许央装傻充愣,柴绍不得不使劲的拍打着铺门。 这时候田丰还陪着主公在后堂发呆,等着农正的回信。 农正出去时也没有走前门,返回来居然敲门了?田丰再一次把左腿塞进裤腿,扶着主公进了前厅,打开门板,却看到许央跟一群军卒,再仔细一看,居然是那旅帅。 “小儿又承蒙旅帅搭救了,甚是感激!” 田丰说感激,那语气跟说怨恨差不多。也是,若不是这旅帅保证,少主已经准备让那宋捕快终生铭记了,也就不会有今天的意外。 柴绍尴尬的笑了笑,本来想说有游侠当街杀人的事,也感觉自己不开口为好。 让手下守住这铁匠铺的门,看好战马,柴绍就跟着许央进了铺子。 田丰没有继续打开铺门的挡板,就开了仅供一人进出的门,算是给农正留门了。街上的混乱,田丰以为是这旅帅教训宋捕快一行人造成了,倒是稍微带着感激看了看那旅帅。 许央看到师父的面色不再煞白,又仿佛恢复了以往气定神闲的状态,心中的担心缓解了不少。 今日发生的事太多,也就有许多私密的话要说,偏偏那旅帅正巧就今日来了,该换的人情也需要还了。 许央从师父案桌上翻找,找到了那件似犁头一样的铁胚,田丰已经开始旺炉火了······这是早就给那旅帅准备好,偿还他人情的。 一把横刀,就差淬火包钢了。 炉火烧旺,铁胚液化进范,许央却是拿着很薄的铁板不停的捶打,是不是还从砧子上随意的往捶打面添加些什么。 柴绍被冷落在厅堂中间,就傻乎乎的看着铁匠铺子各司其职,各干各的活。 “这位小将军,不妨在老朽这边等候,淬火包钢,那横刀便成了。” 老铁匠师傅虽然招呼了一声,却也是很平淡,甚至没有招呼客人那般热情。 柴绍在叮叮当当中熬了一个多时辰,终于等到了那把横刀的成型。 柴绍之所以忍着被冷落,并不是真的就需要讨回这人情,而是不想失去跟人结交的机会。 许央这样冷落柴绍,真不是心里就有怨恨了,只是不想欠了人情还给人招惹麻烦。 “这事是我疏忽了,来的也迟了,给田兄添麻烦了,还好他们已经接受了惩罚,也有了报应,不会在袭扰你们。” 柴绍接过田丰递过来那不怎么敞亮,黑魆魆的横刀,很是不入眼,却还是客气的向田丰致歉了。 “旅帅,感激还来不及,哪有其他心思。有些事心中明白的,田某不善言辞,以后旅帅会明白。” “刀好了,这段缘算是有个交代,记得开刃。” 说完,田丰摆出了请的手势。 说话和行为多少有些不相符,恳切的感激,有余味的言辞,配上赶人走的做派,让柴绍只得离开。 柴绍一直到离开,心情一直没有平静过。 铺子的挡板再一次装上。 “师父,那农正将一干捕快全部当街杀死了!一个没留,就在洒金街,我刚被这旅帅救下之后,前后不差一刻钟,农正就动手了!” “央儿,街面上的混乱不是这旅帅造成的?是农正?” “嗯。在农正赶出去以后,这旅帅叫停了衙役一行,已经给我解开枷锁了。” 许央还想说出自己的猜测,见师父脸上抽动着闭眼了,就没有再继续。 “央儿,你以为此事······” “师父,弟子不清楚农正此人如何,但是今日之事,弟子以为他完全没必要这般。杀人没什么不合适,但是当街杀人,在大庭广众之下杀人不合适。” “跟宋捕快的纠葛,今日在街上已经算是整个商洛全知道了。农正当街杀人,看似是弟子脱身之后的行为,有让咱避嫌的意味,可同样会造成官府接下来会不停的盘问。” “弟子以为,农正的意图不纯,杀人不是为我泄愤,而是想让咱离开商洛······” 不是要非议师父的知交,事实确实就是这样。当这旅帅救下自己后,怎样处置那宋捕快,说实话,许央觉得自己有数十种方法可以让那宋捕快无声无息的死掉。 作为熟知师门技能的农正,不可能不清楚,偏偏他就这样当街杀人了,还造成这么大的动静······ “确实如此!他没有返回,就是不好意思返回。他以己度人,还是担心老夫不会参加劳什子聚议,这是在逼迫咱们离开商洛!” 柴绍拿着新出炉的横刀,没有往原路返,因为他看到了商洛的县尉在收拾烂摊子。也知道,这事很快就会牵扯铁匠铺。 柴绍觉得自己有必要疏通一些关系,避免商洛官面上将罪责再栽赃到铁匠铺。虽然这把横刀很不起眼,柴绍确实能理解铁匠铺的行为。 自己做了调解,给了保证,却留了麻烦,若不是今日正好过来,恐怕那后生的皮肉之苦是受定了。人家敷衍一把横刀也是应有之义。 柴绍穿城而过,快马加鞭,直接回了长安。 回府后,下马卸甲,倒是带着那把横刀去了后堂。 夫人迎上来。今日柴绍去商洛所为何事,夫人李秀宁也是知道的。看见柴绍手里拿着的那把不带鞘的横刀,很不起眼,不由的出言:“夫君,这就夫君称道的大匠,妾身看这把刀不怎样呀!” 李秀宁是唐国公之女,也是武道行家,就看一眼,也能看出这把刀很平常。 “夫人,不怪那大匠,是为夫事情没做好,反倒去讨要人情了!” 说着,柴绍就把那横刀递给了夫人。 李秀宁拿起横刀,随意的挥动了两下:“很趁手,若是真有你说的那般锋利,倒不失为一件神兵利器了。” 说着,手里挽一刀花,顺手就丢向柴绍。 夫人的话让柴绍感觉自己似乎遗失了什么,那想法一闪而逝,想捕捉,脑子里就只专注那一闪而逝的念头了。 并没有注意到夫人丢过来的横刀······ “啊···你怎么?” 李秀宁没想到柴绍睁着个眼却神游天外了,丢过去的横刀居然横着越过柴绍,擦着自家夫君的身子就跌落向地面。 就在李秀宁喊出一声“啊”时,那横刀竖着垂落,却直直的插进地面。 柴绍这时候也回神了,看着横刀的刀尖插在地上,刀柄摇晃着:“这······我柴绍小人之心了!” “夫人,那大匠家要有麻烦,我还需要赶去一趟。” “妾身也随夫君去见识一下大匠风姿!” 钜鹿公之子,唐国公之女,这样的排场,想来就是上洛郡也要给点面子的。 这一次柴绍没有带军卒,跟夫人两人,就带着几名家将,第二天一早,风尘仆仆的再一次驰向商洛城。 赶到商洛城,已经是辰时了,洒金街虽然依旧冷清,各家店铺还是开了门。 柴绍一行一路没停,直接到了丰收铁匠铺。 铺门关着,挡板挡着,看不到里面的情形。 柴绍下了马,使劲拍打着铁匠铺的门。 “旅帅是找铁匠?” 隔壁的孙掌柜凑过来,很是热情的跟柴绍打招呼。 “你认识我?” 柴绍今日是便服出行的,没想不到这老头认识自己。 “小的当时跟铁匠一起服劳役,见过旅帅。今日早上铁匠铺就没开门,可能是有什么事吧。老汉还准备等到晌午没音信了,就从后院进去看看。” “有后院?带我去看看。” 孙掌柜记得服劳役时这旅帅跟铁匠家亲近,倒也没防备,就带着柴绍去了后院。 柴绍直接翻过院墙进去了。 铺子里没人,炼铁的炉子也快熄灭了,生活用具一样没少,就连被褥都还在。 柴绍铁青着脸出来,打发走了那邻居掌柜:“夫人,没想到还是来迟了。” “怎么了?” “应该是昨晚出事了。” “你不是说那大匠身手了得吗?应该不会出什么事。” “夫人,身手了得却未必敢暴露身手。那大匠隐居于此,想来是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和势力,隐藏踪迹,肯定有他的缘由。” “在不危及性命的情况下,恐怕不会轻易暴露武技。走,去县衙看看!” 柴绍赶到县衙,县衙的大堂比洒金街还冷清。柴绍径直就闯进了后堂,却见一群官身人都聚在这里。柴绍就直接对那县令亮明了身份······ “柴公子,本县真的没有找那铁匠!就是昨日,那也是宋元成自作主张,被游侠所杀,本县还是能分清是非的,也惧怕游侠,岂敢胡作非为!” 县令的恳切的解释,让柴绍不得不信。 “夫君,怕是他们离开了。” 离开了,这样的隐士,对于形势的判断,绝对不想沾染任何因果,离开商洛也就成了正确的选择。 县衙里除了昨日被杀的,都躲在县衙的后堂,也不存在去找铁匠家麻烦的可能。 第十一章 种子 回山门了,在农正杀人的当晚,许央师徒三人就直接出了商洛城,一刻没停,直接回到了山门。 这时候的许央也不用再装傻了,也不用装聋作哑了。只是,想要过自己心中的隐士生活,恐怕也不可能了。 从前世自己走进终南山的那一刻,许央已经决定要离开这烦烦扰扰的俗世了。 在性命垂危之际,师父救下他,入这样一个隐世的传承门派,也是许央打心底喜欢的。 而现在,从见到那农正开始,许央就知道,这一世的平静也要被打破了,自己肯定又要再入红尘了。 回到山门,师父将养了两个月,期间给许央说了很多,交代了不少事情,师父就离开了,去参加师父嘴里那劳什子聚议。 不管是前世的许央,还是这一世了解并接受师门教义的许央,都无法做出不顾恩情的决定来。师父最终的决定不管是怎样的,许央都会去履行。 从那次师父跟农正的见面,再到回到山门后师父给自己讲的那些内容,许央觉得入世将势在必行。 当年从师父救下许央开始,在山门并没有停留多久,许央便被师父带着下山了,一切技能,不论文武,都是在世间历练中传授的。 许央在山门待得时间不长,甚至都没有了解师门。 这一次,师父让他就好好的待在师门,了解师门的一切。 一个传承学派,几百年的积累,所积蓄的不止是财富,更是从不曾断绝的学问,还有说不尽的密辛记载。 师父让许央了解师门,并不是让他了解这个处于终南山深处的建筑群,而是让他了解这些师门传下来的记载。 有很多是许央原本就知道的,曾经的那一辈子,许央也对这些感兴趣,也有一些是许央闻所未闻的,甚至所谓的史书记载都不曾提到过,还偏偏是影响历史进程的大事件。 有人说历史没有真相,历史是经过粉饰的,当许央看到师门繁杂的记载后,觉得即便是亲身经历了一个时代,也未必真正了解这个时代的真相是什么。 看的多了,也就不奇怪了。 近一个月,对于博闻强记的许央已经把不重复的书籍看完了,师父还是没有回来。师门有记载所谓聚议的地点,可许央不能前往,不能违背师父的命令。 特烦躁,只要闲下来,许央就觉得要有事情发生一般。心里还一直有一个冲动,想去自己摔下来的地方看看,看看自己想着入终南隐世时,带着的行李是不是也来到这个时代了。 却一直在控制自己的冲动,不想回忆过去,不愿想曾经的那一世是不是梦中的伤痛。所以,就想让自己忙起来。 想做些事,忙起来才能缓解自己这种无所适从的心境。 师门那小孔成像的设备许央见到了,许央饶有兴趣的玩了几下,就失去了对许央的吸引了,倒是让他想起了什么。 “没有水晶吗?就是那种透明的水晶。”网首发 许央在这所谓的主库房转了一圈,除了一些品质不错的暖玉,几乎全是各式材质的机关和器具,甚至还有后世儿童的玩具。 “少主,水晶不在主库房,那些珠玉金石之物都不在主库房,主库房都是历代主公一些精巧机关······” 管事江夏这才领着许央去了另外一处机关重重的石洞。 打开石洞的是瞬间,许央不得不感叹一个传承学派的底蕴,就是许央后世曾经富极一时,也不由的感叹师门的富足。 珠玉宝石,太多了你只会认为这就是死物。许央也就刹那的失神,就想起自己来找什么了。 透明的水晶,还能挑选出厚薄适中的,适合的。 许央又找到了解石砂,以及打磨玉石的砣,便专注于作业了。 江夏看不懂少主做的是什么,也不会问。师门历代主公都是聪慧之人,也是对百工最为熟悉的人,哪怕是谈不上所有技艺精通,也是对所有机工都熟悉的。 至于少主是拿水晶打磨饰品,还是玩铜管的营生,江夏都无须知道,只要伺候好少主即可。 五六天过去了,许央有点废寝忘食的意思,除了吃饭睡觉,几乎都忙乎着做一个望远镜,这是他看到小孔成像联想起来的。 不为什么,就是不想闲着。 “江叔,你试试。” 许央还是很满意自己这简陋的单筒望远镜的。透明水晶,黄铜管,抽拉式的调焦,相当不错的放大效果。 刚才少主眯一只眼四处晃,江夏就有点好奇了,拿过那铜管的物事,也学着少主的样子:“少主,那是不是主公回来了?” 江夏从这铜管中看到了远处,很远处的人影,似乎像是田丰和主公,只是想不明白为何主公是被田丰背着,两人共骑一匹马。就有些疑问。 许央一把抢过望远镜,朝着江夏刚才看的方向胡乱的搜索······ 到底还是出事了! 在商洛城时,师父跟那农正说起聚议时,师父叫停了。而且,那时候师父就已经有了内伤。 这几日许央的烦躁,其实心里清楚是在担忧师父的这一次出行。果然,自己最不希望看到的事情发生了。 许央疯狂在进山的小路上奔跑,一边跑一边用望远镜查看师父的方向和位置,根本不管身后江夏喊着什么······ “田丰,你是怎么做事的!” 这是许央第一次喊田丰的名字,还是第一次使用这样的语气。当许央看到奄奄一息的师父时,许央根本压不住心中的怒气! “少主我······” 田丰没法反驳,也不知道怎样解释,一个我字说完,已经哽咽了。 “为什么?那狗日的农正呢?他喊走了师父,师父成了这般,那狗日的没脸来了是不是?” 许央咬牙切齿的怒吼,几乎处于崩溃的边缘,声调都变了。 可即便许央这样嚎,师父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少主,农正替主公迎战两局,也受了重伤。他······他被农家人带回去了。” 许央很轻微的将师父从田丰的背上挪过来,自己背在身后:“师父,到底怎么了?为什么呀?好好的在山门不好吗?掺和这劳什子聚议干嘛!” 嘴里嘟囔着,不停呼喊着师父,可师父一直没有回应。 许央能感觉到,师父还活着,可与死人几近没两样了。恐怕是一口气拽着,想回来山门。 许央这时候想慢一些,只要不到山门,师父就舍不得放下那口气;可又不敢慢了,担心师父坚持不到进山门。 仿佛山门就是那离魂门,在许央背着师父踏进山门的一瞬间,许央感觉到师父仿佛长出了一口气······师父去了。 整整一天,田丰和江夏,包括整个山门里的管事、门徒,都不敢挨近少主,那赤红的眼,冰冷的神情,让所有人都恐惧。 田丰随这主公和少主七八年,还是第一次见这般神情的少主。拿着主公的遗言,田丰硬是不敢奉上。 “主公,老主公需要装殓了。师门节葬,今日就要入土了。” 田丰和江夏请出了不问俗事的那些师门遗老,都是跟老主公同辈的,这才把主公从老主公身边拉开。 许央木然的看着门徒忙碌着将师父装殓,木然的跟着一众将师父下葬,脑子里全是这些年陪着师父的片段。 来到这个陌生的时代,濒临死亡,几乎要接近死亡时,师父出现了。 从上辈子心如死灰,到这一世的接受即将到来的死亡,许央完全不在乎自己生死了,是师父让他有了活着,活下去的念头。 可现在师父走了,一副薄皮的棺材,多少年放置在祭奠堂,都被擦拭出包浆的薄皮棺材装着师父,放进了早已建好的墓葬。 自从师父下葬后,许央每天都行尸走肉般的待在师父的坟头,不哭不闹,不吭不哈,就单纯的待在那儿,让整个山门都处于一种压抑的气氛中。 一直过了头七,田丰憋不住了:“主公,这是老主公留给你遗言。” “田叔,让大家陪着我担心了。” 许央接过田丰奉上的几页纸,话虽然有些沙哑,总算是开口了。 近十天,这是许央第一句话。田丰喜极而泣,鼻涕眼泪流着:“主公,我···我·······主公说他没堕了师门名头······” 田丰的一句话,让许央瞬间泪崩。终于算是有表情了。 许央也算是回魂了。 看了看师父的坟头,郑重的跪下,额头踏踏实实的磕在石碑上:“师父,徒儿也不会堕了师门名头!无论是何种遗愿,徒儿都会用一生去实现!” 说完,许央起身,抹一把脸上的泪,转身······ 就在许央转身的一瞬间,才发现,师父的坟头居然就在自己当初掉落的那个崖底对面。而许央看到了当初自己进终南山时带着的软质拉杆箱碎片,就散落在师父坟头的对面。 七八年了,除了塑料材质的物事,几乎都被大自然降解了,找不到一丝自己进山时带着的物事痕迹。 许央当初准备进终南学隐士苟且偷生,曾经带了不少的农作物种子,还是用纸包包着的农作物种子。纸张是最容易被降解的。 这时候正是七八月,许央似乎想到了什么。 许央怀着忐忑的心情,慢慢的走近了那一片崖底。 许央看到了蓖麻高低粗细的玉米杆,看到了狗尾巴花一样的土豆秧,看到了草莓大小的西红柿,看到了槐角大小的辣椒······ 都活了,只不过因为过于集中,让它们得不到所需的养分,没有了原本的样子,可那些枝叶,许央不会认错。 第十二章 遗产 徒儿,你见到这份书信,那就是师父去了。 百二十年的寿数,世间难寻,为师算一个。只是,为师不知道能不能魂归山门。 这一世,为师曾做武将驰骋沙场,做文臣治国安邦,做游侠行侠仗义,做名士教化四方。心中却不曾一刻忘记千百年门派的愿望:重登显学神坛。 几十年尘世历练,当为师深知不能实现师门愿望时,便转为传承为上。十几任亲传,皆未能完成历练。 央儿,你让为师看到了希望,真正的希望。不止是你完成了历练,而是你灵光一闪的见地,让为师看到了一条康庄大道,将墨家教义融入俗世教化,传承万世的康庄大道。 唯一的遗憾就是,为师老了,不能将你的见地衍生、拓展,从而成体系论述,让其传承、发扬光大。 这一次聚议最终是怎样的结果,为师早有预料,也是有意而为之,就如当初农正问为师:这又是何苦? 这是为师为维护师门尊严的做法,即便是顺应诸家传承学派的决议,那也是力所不逮,而不是妥协退让。 这一次,为师想让徒儿做一件事:入世,出仕,将你的理论在世间成型,并传承万世。 正如徒儿所言,墨家机工该是造福黎民之术,墨家教义应该融入大势,应该求同存异。山门守不守无所谓,教义传世,山门自在心间;门派之见守不守无所谓,教义传世,门派自然流传。 为师知道,你已经融百家学术于一体,有了自成一派的雏形,或许墨门教义在你手里会是面目全非,或许墨门在你手里将是荡然无存。 为师去了,墨门将是你的墨门,将在你手里传承,她会怎样,那是你的志向。 另,为师需让徒儿知晓,墨家门徒千千万,皆混迹于俗世,门阀食客、凡夫俗子、达官显贵、绿林江湖,甚至宫闱皇室,无处不在。望徒儿慎使之,慎用之,慎亲之。 当许央带着泪光看完师父的遗言,也证实了他的预料·······自己得下山了。 “田叔,师父可曾说过让我何时出山?” “主公,这倒没说。老主公只是告诉我,让我与江夏陪主公下山。” “那咱入秋再说吧。” “全凭主公做主。” 此时的田丰,已经完全适应了身份······他未来将是主公的长随,入世后的长随。 许央好像恢复了,可每三五天都要去老主公的坟头转悠。说是祭奠,哀思,许央却总是呆呆的坐在老主公的坟边,看着对面的山崖。 师门都以为这是主公对老主公的情感深厚,难以接受失去老主公去世的事实。 久了,也就不再过分担心了。 悲伤虽然最耗心神,当许央开口说话,一日两餐,生活习性逐渐恢复后,已经不太让人担心了。 之所以一直滞留山门尚未下山,就是在自我调整。 其实,许央是在等秋风刮进那片山崖…… 许央就是在单纯的等,就陪着师父看着那片山崖,仅仅是看旁边那片山崖下,自己熟悉的植物慢慢的成熟。 许央的心情是激荡的,说不清,始终没有再走向那片山崖,仿佛山崖那边就是他的前一世,而师父的坟头才是这一生。 这两世人生偏偏距离这般近。 看着那片山崖下那些枝叶渐渐变黄,许央就感觉自己是看到前世的生旺墓绝,仿佛看清了前世的出生到死亡过程。 算是彻底告别吧!我许央,从此便是处于隋末的墨家巨子,带着将墨学再登庙堂再成显学重任的当代巨子…… 秋天来了,树叶黄了,当秋风吹进那片山崖,那片山崖下的绿植也黄了,包括那些已经不再如当初的玉米、土豆、西红柿等! 许央终于走向了那片泛黄的山崖下…… 许央如记忆中那般,开始那熟悉动作……收秋。 当逐渐把秸秆放到,将秧苗拔掉,却看到了角落里静静的躺着的那把工兵铲,已经完全被泥土杂物包裹了,依然能看出它的本来模样。 许央颤抖的手缓缓抓起工兵铲,在抓住的瞬间,许央踏实了,顺手抓着工兵铲在岩石上拍了几下,斑驳的杂物散落,依旧没有回复原本铮亮的光泽。天才一秒钟就记住:. 许央试了试铲头的螺丝,拧了几下……还能用。将铲头折直成锄头型,许央就疯狂的在这片泥土地里翻地…… 许央将这一片根据那些已经成熟的种子划了片,挑选了能看的过去的种子,其他的都按分类随意的撒下,其他的就继续丢在那儿,似乎是要保持一个通道,留下一丝勾连。 回头看过几遍,许央才迈开大步向山门而去。 “主公,这是……” 田丰迎来,接过许央手里的食盒,却发现食盒里放了一堆乱七八糟的物事,甚至饭碗中都黄橙橙的颗粒状物。 “食物蔬菜的种子。” 许央不管田丰的惊讶,手里提溜着工兵铲,打了一桶水,直接将工兵铲丢进去,找了一把高粱穗的刷子开始洗涮。 有门徒过来帮忙,让许央止住了。 “主公,这又是什么?” 那工兵铲逐渐显露了,不锈钢材质,合金的外皮,铮亮铮亮的显示出来了。 那铲头,一边锯齿,一边开刃,工兵铲的手柄让许央一截一截的拧开,尾端更是抽出了一把带着开瓶器的匕首,黑魆魆的,却让人能感觉到它的锋利。 田丰越看越惊!他也是炼器大家,一眼就知道这把似锹似铲又似锄头的物件,偏偏又觉得那是一把神兵利器。 “这个……”许央抬头,手里再次将工兵铲连接起来,悠悠的叹一声气才又说:“是师父带给我的!” 许央甩了甩工兵铲的水迹,直接将工兵铲甩了出去,就听叮当一声,工兵铲已经插进了三合土的院墙。 江夏刚刚路过这边,不由的赶过去,看着那工兵铲发愣:“主公,你可以将钢铁做到这般程度?” 田丰见江夏过来,脑子才从短路中缓过来:“主公说这是老主公送给主公的。” 田丰说这话还不由的咽了口唾沫。 许央没继续搭理发傻的田丰和惊呆的江夏,从食盒里找了两三颗只有鸡蛋大小的土豆,还拿了一只一丢丢大的还泛青辣椒,施施然向厨房走去…… 当一盘尖椒土豆丝出锅,许央刚要尝尝跟着过来的土豆丝还是不是那个味,却被江夏和田丰拖住:“主公,万万不可!” 整个厨房里的门徒也都挡在许央身前,一副视死如归的凌然相。 “老主公离世,是寿终正寝,是老主公夙愿得偿!老主公在天之灵,绝不想看到主公这般轻率的对待自己!” “主公,老主公的遗愿还需要主公完成!墨学需要再次显耀世间,师门还需要主公带领走向辉煌!主公,不可呀!” 这次轮着许央愣了。土豆丝而已,怎么就……以为自己要自杀吗?要随师父归天? 看了看冒着香气的尖椒土豆丝,又看看一大堆挡在身前,却不停回头看那盘菜的门徒,许央有点不知所措了。 有感动,也有身份骤然变化的不适应,更有无奈。 再看看田丰那股劲,许央想笑,却绷着脸说:“那…你来尝尝!” 田丰就停了一瞬,脸色只有一刹那的变化,然后发狠一般,赴死一样,咬着牙夹起一筷子土豆丝,闭着眼塞进嘴里……咦,这味道真心不错。 看了看主公,又夹着往嘴里送,频率越来越快。 田丰的这操作,让整个厨房的人都傻了,瞪着眼看着发疯的田丰,都在等着田丰口吐白沫…~ “唉,我说了是食物,师父带给我的!是遗产!” 这话说出来许央都感觉到冷麻。 田丰一直没有躺下,也没有口吐白沫,更没有抽风,倒是脸上那惊喜越来越多了。 江夏也放开了许央,来回转头,很是疑惑,可许央再想去品尝,江夏还是会哭丧着脸阻拦,不仅是不让许央品尝,就是江夏自己也不尝一口。 要是死人,那就死田丰一人。 田丰没死,只是许央没能吃到尖椒土豆丝。 到了第二天,许央召集了山门所有的管事,包括那些不闻俗事的宿老,带他们一起到了师父的坟头,指着山崖下那片土地:“就是那些,我按照品种分别栽种了,都是食物蔬菜。” “野生的,我不知道是什么,却能感受到师父对我的叮嘱。大家或许不能确定,那就尝试。” “每年从各式各样中选择个大的作为种子,在师门的田地里种植,然后再挑选最大的种植,如此反复,直到每年的成熟果实不再增大为止。” “过几年,我希望我能在回山门时,看到稳定的种子!” 古今之为鬼非他也,有天鬼,亦有山水鬼神者,亦有人死而为鬼中……墨家对于鬼神的观点也无非是借鬼神为我所用。 自己也只能是这样借师父成神,来完善两世的荒唐关联。 这算是了了吧,不管是山门,还是前世,都在许央心中妥当了,也了结了。 于是,许央出山了。 大业十二年秋,新一代巨子出山了。 与此同时,无数的信鸽从终南山起飞,向整个大陆各个方向飞去,带着墨家巨子出山入世的消息。 当然,仅限于墨家门徒,以及那些一直等着这个消息的传承学派。 第十三章 惨剧 到底是关中,京师所在,权力和兵力集中地。 虽然听闻辽东、河北、江淮到处是叛乱,有兵变,甚至北部突厥也时常扰边,但是在关中,还是挺安详的。 下山后,许央带着两长随,就是田丰和江夏,一路北上,一直到潼关,都走的相当悠闲。 这一路,因为是秋收时节,好歹是收获时,田地的收成多少还是能给人带来希望,活命的希望,见到的人也不是那么凄苦,也不是全哭丧的脸。 仅从关中看,仿佛这世道很安逸,人人丰衣足食,平安康乐。 “主公,咱们是向东?” 在潼关停留一日,田丰问许央下一步目的。 “田叔是不是觉得咱们应该向东?最起码如今的瓦岗军声势正隆,有了逐鹿中原的基础。”天才一秒钟就记住:. “更何况,这一路又听说蒲国郡公那所谓天资聪慧之子李密,也投奔了翟让的瓦岗军,应该是最具备夺取天下的势头吧?” 许央很是郑重的问田丰。 “主公……” 田丰本来想说不敢僭越,全凭主公做主。可见主公的神色是在征询,就长出一口气,正色说道:“主公,确实如此。” “涿郡的高士达部皆为河北之地的逃民乱军,没有具体的宗旨是为一时兴起的冲动,难成大事。” “而江淮的杜伏威,说是一路义军,倒不如说是裹挟一群难民更为贴切。” “一路打,一路劫,如过境蝗虫,不管民心,不虑经营,最起码现在尚未表现出有成事之姿。” “唯有瓦岗一路,从经营地盘开始,稳扎稳打,其中有些战将更是在绿林略有名气。如今有李密这般显贵子弟加入,势必形成一股风气,令天下名士趋之若鹜。” “而李密的出身,关陇军事门阀世家名子弟,有天然的优势。门阀世家在支持各方势力时,会毫不犹豫的选择李密,这是必然,也就有了成事的基础。” 师父一直带着田丰历练,不是没有道理的。 从武力值上考虑,江夏绝对强于田丰,但田丰的能力不仅仅体现在武力值上,更是有谋士的品质。 “主公,我觉得田丰所言有理!若是主公出仕,适合在打天下时介入。” “以主公和我等二人的战力,在那瓦岗,不管是绿林好汉,还是关陇名将,一律打趴下,主公占一个功冠天下的开国元勋,完全没有问题!” 江夏见主公看过来,也顺着田丰的话风说。 他感觉好像也很有道理! 许央轻轻的敲了敲桌案,心里组织着语言,考虑从那里切入来说出自己的看法。 接下来是李渊起事建立大唐,这一点是肯定的。 可李渊今年受当今圣上重用,就任太原留守,主河东、朔方军事,根本就没有任何要反叛的迹象。 虽然许央可以独断专行,让田丰和江夏听命与自己,执行自己的决定。可许央习惯性的思维,身份转化的时间,以及墨家对于议事的理念,让许央做不出一意孤行的决断来。 自己的长随,这一世最亲近最贴心的人,许央还是想说服田丰和江夏。 “瓦岗军确实气势如虹,也真的有了成事的雏形。可你们再仔细想想,瓦岗军是翟让瓦岗,也是最早那批绿林的瓦岗。” “李密的加入,应该是如虎添翼。可老虎的羽翼丰满到份量重于老虎本身时,会发生什么?李密和翟让谁为主?谁为辅?” “李密的出身和天资,让他不可能接受居于翟让之下,翟让即便有意谦让,那些原来的绿林好汉是否会被李密全面接受,或者能否接受李密,也是个问题。” “这样的矛盾,从李密加入瓦岗之时就存在了,绝无侥幸!咱们呢?去了是依附李密还是翟让?还是说另外拉出一把人?三足鼎立,混战?又如何能成事?” “另外,就当瓦岗能成事,咱们这时候加入,凭身份还是凭资历?又如何获得起事之功?” 许央不知道这样的说辞能不能让田丰和江夏信服,理由还是充足的。 “那……主公,咱们何往?” “向北!” “向北?历山飞?主公,那就是一群流寇。” “跟随师父历练百工,走遍大江南北,唯有关陇、河东之地不曾到过。我的意思是,把这两地走完,旁观大势变化…~我总觉得,如今这些起事者,都不具备成事的底蕴。” 不管是仗着身份还是理由充分,最终还是听从了许央的决定……北上。 从蒲津渡过了黄河,就是河东之地了。三人三骑,悠闲的在太岳山北上。 许央一路走一路在想着怎样才能巧妙的接触到李渊,或者接触到李家人,最好是李世民。 已经是秋末,晚上的气温已经不适合露宿野外。许央这一路几乎是踩着点,计算着驿站和客栈的设置北行。 按照行程,应该是到了隰县之境,晌午的气温符合秋高气爽的特征,很舒服。 这样的天气,这一条秦时就建造好的官道……临晋道路边还是有一些茶摊的。 此时,许央三人就坐在一处茶摊,享受着这晚秋难见的暖阳,看着稀稀拉拉零零散散的过客,听着茶摊老板那独特的晋言,让许央觉得这样才有行万里路的感觉。 一盏茶未完,身体有了一丝舒坦,却见远处一阵尘土飞扬,紧跟着就是杂乱的马蹄声,约有七八骑。更新最快的网 眨眼间,七八骑就到了近前。 “大哥,要不喝碗茶?” “渴不死你!大事要紧!丢下些许钱财,让那掌柜的帮你灌满茶,赶紧赶路!” 说话间,骑士下马,带着的灰尘都能把整个茶摊覆盖了。 许央享受晚秋暖阳的舒坦被打断,也没想就要教他们如何做人,只是微微蹙眉,略微表达一下不满。 或许是人年轻,穿着还挺装逼,气质让那些骑士自惭形秽了,或许是许央帅的让人嫉妒了。 那位进茶摊买茶的,注意到了许央蹙眉不满:“小子,你不服?” 江夏听到这,身子就要发动了。许央拉了一下江夏,很胆怯的低头了。 “银样蜡枪头!小白脸!” 那人倒也没纠缠,嘲笑两声就呼喝茶摊的掌柜灌茶。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挺快的。灰尘再一次飞扬,那群骑士就远去了。 “主公,咋不让我教训那崽子?” “教训也不能在这,在这不是教训他们,是拆人家这茶摊。” 江夏讪讪不语。 享受的气氛没了,许央三人也就离开了,似乎跟那些人同路。 按照今日的行程安排,晚上应该在隰县的三十铺过夜。路程不远,不急着赶路,继续悠闲的欣赏这秋日高原的风光。 一辆马车突兀的映入眼帘,就那样孤零零的停在官道上,被夕阳映照着,黑魆魆的,很诡异。 许央还没开口,江夏就先用眼神问了一下许央,打马向前。 玩惯机关的,总是戒备一些诡异的现象。 许央看见江夏下了马,看着他掀开了马车的帘子,看着他煽动手掌,像是驱赶什么臭味。 “主公,全是死人!” 许央和田丰赶上去,江夏打开了马车的帘子……一具具尸体堆起来,塞满了马车的车厢,血滴答滴答的顺着车厢缝隙滴到地面…… 这场景让许央一阵反胃,挥手让江夏这杀才放下车帘。 “主公,被杀的时间不超一个时辰。” 这似乎是一家人,老弱妇孺都有……挺残忍的。 许央倒不是圣母心理,可还是很不舒服。 “差不多到三十里铺了,天也快黑了。周围应该村庄不少,散开了看看,注意安全。” 就顺着连接官道的小径没多远,许央就看到了……先看到的不是村庄的炊烟和屋舍,而是扑死在小径上的人。 沿着通往村庄的路,仿佛是被尸体铺成的,隔不了几步,就会有一具死尸。血还泛红,刚刚凝,许央没有像江夏那样去沾着品味,就随便看,也知道这些人被杀的时间不长。 站在村口,许央不想进去了,实在是不想继续忍着难受和怒气见死掉的人。 村边还是成年人,许央却知道,进了村会是妇人孩童,甚至还有更残忍的景象让自己见到。 不想受虐,这已经到了暴怒的边缘…… 来到这个时代,许央还是第一次有这样的情绪,血往头顶涌,想摔东西,想骂娘,想发泄,胸口憋的就如大石块压着。 许央回到官道的那辆马车跟前,仰着头,脑子里一片空白。 “狗日的,都是畜牲!畜牲啊!” 江夏骂骂咧咧的回来,还挥舞着马槊,抽打着战马,似乎这样能砍死谁,劈烂谁。 田丰回来时是阴着脸,不吭一声。 “主公,灭门灭村呀!鸡犬不留!屠尽了!就是当年胡人进中原,都没有这般残忍!” “别让老子碰到了!否则让狗日的死个七八遍……” 江夏骂骂咧咧的声音让许央很烦躁,刚刚松快了的胸口,又一次被压实了。 本以为重活一次,应该可以对任何事都淡然处之,可真见了这样的惨剧,心里还是过不了。 就连江夏这杀才都忍不了! “少说两句吧,谁看到了能痛快……主公,这里应该是遭遇了盗匪。” 不明状况,不知来龙去脉,许央也没想凭三人去侦办这类惨案。 只是……许央突然觉得有一种可能:“会不会跟刚才茶摊遇到的那些人有关?” 第十四章 房乔 早知道这样,就是拆了那茶摊,许央也会让江夏把那几个拍死。 仿佛有了目标,许央自己的话刚说完,就立刻上马。 马鞭抽在马屁上,一点都不惜马力,瞬间就窜出去了。 田丰跟江夏也快速跟上。 三人快马加鞭,极速向隰县方向疾驰。 天色已经暗下来了,又是弦月夜,许央一阵疾驰,等看到了三十里铺,视线模糊,能见度不足十米,许央也冷静下来了。 “天黑了,不宜追击。还是先休息吧。” 心有不甘,还是理智的选择了进入三十里铺的驿站。 三十里铺里面是怎样的情况,三人心里都有谱。三人进驿站没人声,进了驿站还没人声。 没心思找死人给自己添堵,三人就在驿站的大门道将就着,都憋着气,很不爽。 江夏到底是没憋住,坐立不安的,没待一阵:“主公,我进去看看。” 田丰想要拉他,江夏已经窜出去了。 许央摆了摆手,没有说话,只是抬头看那清净悠远的弦月,心里不知想什么。 许央来这个时代七八年,从孩童开始,已经忘记曾经自己发号施令的做派,习惯了做一个娃,跟着师父旁观天下。 可就两几天,被田丰和江夏当做主人,许央感觉曾经那种感觉又回来了。 一时居然有点恍惚……或许是今天所见的场景让他乱了心绪。 乱世人命如草芥,或许这就是吧!可许央就是没法接受这样的冤死。 “主公,全杀了!一个没留,整个驿站没活人了,驿马也没了。我找寻了点吃食,还有锅碗……” 他倒是对死人没任何忌讳,忙乎着烧火造饭。 田丰也去帮忙,不想挨着主公,不喜欢主公这种状态。 许央只是扭一下头,倒也没表现什么,是表现不出什么情绪了。 若是驿站的人被杀,许央不一定有这样愤懑,吃了官家饭,在这个混乱的世道,就要有被杀的准备。 可那些路人呢?那些村民呢?还有妇孺…~ 三个男人的饭食很烂,许央也没心情考虑可口不可口。 “田叔,江叔,若是师父遇到这样的情况…会怎么样?” “还能怎样?先把那群畜牲杀了再说!” 田丰拽了一下江夏,组织了一下语言:“主公,我十几岁跟随老主公时,遇到这样的事,老主公会追杀那些人。” “二十几岁时,老主公会知会官府,为官府提供线索,让官府处理。因为那时候王朝稳定。” “自从历练主公开始,遇到这样的事,老主公会让门下做这事。世道乱了,主公的历练为主,做事就隐秘一些。” “老主公做事不拘泥,身份从不作为束缚行为的因素。” 田丰的这几句话,让许央有种恍然醒悟的感觉。 下山,入世,出仕,这是师父的遗愿,许央背起来就要全心去完成。这样的目标让许央做事有了束缚,特别在这混乱的世道,认识也是烦乱的。 “那咱们这次就做游侠!” 许央决断后,心里轻松了,胸口也松快了很多。 隔了一夜,追击需要痕迹,江夏有搜捕痕迹的能力,一大早三人便搜索着痕迹出发。 搜索一直指引着隰县的方向,即便是离开官道,也是再一次发现一些惨剧……沿着官道两侧的村庄,遭遇了洗劫的不少,到后来,许央三人就不再偏离官道了。 离隰县很近了,都不用江夏搜索痕迹了,前方嘈杂声震天,隔着山丘,都能知道前方的喧哗。 人,各式各样的人,混乱嘈杂杂乱无章的人,带着五花八门武器的人,堆成密密麻麻的人群,从隰县城门一直到到这座山丘。 “围城了?这是哪家人马?” 江夏很是激动。 许央三人三骑从山丘转过,就有人叫嚷:“小子,把战马让出来,进了城发你一个城里娘们儿……” 看那样子就要扑过来牵马。 “滚!” 江夏的马槊指过去,让那人生生的停下了。不知道是那部分人马,否则江夏早挑了那厮。 “我们老大是甄翟儿…~” “主公,这甄翟儿、魏刀儿都打出历山飞的名头,也有说他们本就是一伙。” 田丰低声跟许央解说。 许央心里已经有谱了,也将这伙人跟昨日的惨剧联系了。 铁青着脸,没有停,继续驱赶着战马往前。 看了主公的脸色,江夏一脸的兴奋,马槊已经在嘶鸣了,要吃血了。 这群围城的乌合之众,见有战马往前,稀里糊涂的就让开了,眼睁睁的看着许央三人从人群中通过。 快到队伍的前锋了,许央三人被人拦住了:“咦?小白脸?早知道你们几个也是来投奔甄大哥,哥哥我就带你一起来了。” 许央也看清了,就是昨日茶摊遇到的那人,七八人也都在马背上。 许央给田丰眼色,让他做好准备,至于江夏…~那杀才一直就处于激发状态。 “你们是否到过王家凹?” 许央问话的语气很平静,就跟聊闲话。 “哈哈哈……小子,去迟了吧?来迟了只能吃屁!不过,赶上破城,倒是可以捞不少……” 这人还在得瑟,声音突然就戛然而止……因为江夏的马槊已经插进了那人的咽喉。 没有喊打喊杀,许央从侧面将挂钩上的工兵铲拽出来……许央没有什么武器拿手,或者说十八般武器都精通也可以,所以就没带兵器下山,就带了工兵铲,这是多功能的。 江夏已经冲前,顺手把那人的长枪挑过来,田丰抬手接下。 江夏在前,许央居中,田丰断后,三人在对方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埋头冲杀过去。 这确实是一群乌合之众,是甄翟儿部扫荡周边,并筹集粮草的队伍。 而许央遇到的那七八人,是听闻甄翟儿在河东一带作战,专门投奔来的。 这样的乌合之众,在许央三人之前根本没抵抗力,一柱香的功夫,许央三人已经打穿了队伍。 前方突然间空了,抬头就可以看见隰县城头守城的官民。 许央调转马头,这时候才喊出一声:“杀!” 再一次矢锋状,江夏、许央、田丰,又一次冲进已经哭爹喊娘的队伍。 江夏和田丰都是经历过大阵仗的,这样的冲杀不以杀人为主,而是伤人。 让阻挡者失去作战力,造成哭天喊地嘶声裂肺的哭喊声,有击溃队伍心里防线的作用。 两次冲阵,已经让整个围城的队伍乱成粥了,再有那些哭爹喊娘的惨叫…… 这时候,城门大开,十几匹战马带着同样杂乱无章的队伍,嗷嗷叫着跑出来,没有任何阵型和组织,胡乱的冲…~ 许央愣了愣,赶紧把江夏叫停……这情形,已经没法冲杀了。 许央下了马,将工兵铲伸进护城河,洗刷工兵铲上的血迹。 一官身人向许央走来,疑惑的看着许央这操作,准备开口说话,被许央的一顿操作搞愣了。 好不容易才恢复,拱手向许央施礼:“感谢郎君救我隰县百姓!” 许央正在借衣裳的下摆擦拭着工兵铲,扭头看了看这官身人:“城里人是你的百姓,城外的不是?” 说完,没搭理这人,继续端详工兵铲,仔细查看是不是还有血迹。 那官身人脸微红:“确实,是我等父母官的过失,不能解百姓之危,不能护百姓周全。” “可……不是房乔推辞,陛下三征高丽,营建殿堂,修建大运河,征兵征民征税征粮!” “隰县周边被劫掠,不是房乔不作为,不想为,是无能无力,力所不逮呀!几十衙役,老弱病残能守住隰县城门不失,已经是极限了!” 房乔?房玄龄?许央好像是听到这名字了,抬头又看了看。 三十来岁,剑眉、鱼眼、大鼻梁,偏偏堆在这张脸上挺柔和。 “是我唐突了,不了解具体情况。我就是路过,不是官府的,你也没必要跟我解释。只要百姓没意见,不碍我的事。” “就是单纯的看不惯有些行为,忍不了太过残忍的现实……” 围城的盗匪溃散了,守城的也回来了,一个个欢天喜地的。 “少郎君,请移步城里,房乔当请郎君,以感谢救我隰县围困之恩。” 按说这时候是行游侠之事,本不应该跟官府纠葛,但是,邀请的是房玄龄就不同了,这是将来大唐的宰相。 交浅言不深,在城下若不是被许央挤兑,房玄龄激动之下跟许央这不相干的人发牢骚,更不会随便说出心里话。 而许央也不会因为是房玄龄就一副舔狗样。 所以,这次的宴席都很矜持,含蓄的试探和小心,都没有再涉及更深的话题。 房玄龄很会做人,更会来事,在许央他们离开隰县时,帮许央三人更换了战马,并一路道郑重。 倒是有些惺惺相惜的味道。 “主公,为何给一个小小县尉面子?” 刚离开隰县,田丰就忍不住了。 “从此人在宴席中的表现,田叔以为此人如何?” 许央的话让田丰沉默,仔细想宴席上的过程,不得不承认,整个宴请的过程让田丰叹服,不管是主公还是那个房乔,没有一句话一个动作是多余的,也没有任何一点是明确的。 “此人胸有丘壑,应该能成大事!” 在江夏缠着田丰讲解宴请时的交锋细节时,三人已经离开隰县二三十里,继续北上。 山谷中声音传播很远,还没看到扬尘,就先听到了骤急的马蹄声。 “主公,不少于五百骑,精骑!” 不用江夏再说,许央已经看到了,盔明甲亮,全副武装的骑兵,带着漫天的灰尘,从远而近,眼看就到了三人近前。 许央微微拔动马头,想躲到一边让过这似乎在赶路的骑兵。 “就是此三人!敢坏我义军好事,拿命来!” 第十五章 雪夜 人有时候真不能松懈。 许央就有些松懈了,硬是等五百骑到了眼前,被人认出来,甚至如雨的箭矢飞起,才反应过来。 也真不能怪许央三人不警惕,五百骑飞驰而来,都是大隋的制式军甲,谁会认定是盗匪,是那甄翟儿的精锐? 许央拽动缰绳,让悠闲的战马警觉,调转方向,极速窜出后,原来自己的地面已经被箭矢插满。 许央一身冷汗,田丰和江夏也已经跟着窜出来。三人顺着山谷飞奔,相当的狼狈,完全就是仓惶逃窜。 别说是对方先用弓箭覆盖,就是没有弓箭,三人即便对自己的武力值相当自信,也不敢直面全副武装的五百精骑。 这不是围攻隰县的那千把人的乌合之众,看状态绝对是经过大阵仗的精锐。 闯出去没问题,可就凭他们三人现在在战场上几乎等同于裸身的情况下,根本做不到毫无损伤的离开,甚至有所折损也是可能的。 所以,只有如此这般的逃窜。 跑出去有二三里,还是顺着山谷返回,许央突然意识到不合适:“不能再引到隰县!” 喊了一声,许央都没辩识方向,随便就钻进一条山谷,继续飞奔。 五百精骑,紧追不舍,双方距离不远,扬起的灰尘遮天蔽日,都让人注意不到此时的天阴了。 幸好在隰县房玄龄给许央三人更换了战马。隰县再穷,那也是官方,有几匹合用的战马还是可能的。若还是许央他们从山门带出来的战马,此时恐怕已经累倒了。 一口气跑出百十里了,可那五百骑还没有停止追击。 “是死了爹了还是弄死他大爷了?怎么这般死命的追?” 江夏太壮,胯下的战马已经快扛不住了,嘴里嘟囔着,骂骂咧咧。 许央也很奇怪,搞不清楚这队骑兵为什么这般死命追他们三人,或许真的是无意中弄死了什么重要人物。 事实上,那队骑兵也是没办法了…… “杨老五,怎么还没到隰县?你不是说他们是隰县的吗?” 领头的骑兵对从隰县逃出来的喝问。 “老大,这不是往隰县,这是……小的也不知道是往哪里。他们是本地人,只要追上,就肯定能去隰县。” 这时候天飘起了雪,雪不大,可战马跑起来后,再小的雪也影响骑兵的视线。 再好的战马也经不起这样不惜马力的狂奔,许央感觉疾驰有几百里了,战马嘴角的白沫显现,再跑下去战马就废了。 许央扭头,雪花乱舞,只听见纷乱的马蹄声,看不清追着他们的那些骑兵。 不行,得想办法…… 那……似乎是一孔被秸秆遮盖了的窑洞。 远远的看去,白茫茫的田地间,似乎有一处黑魆魆的。许央几乎没有考虑:“那边!” 是一处孔洞,不清楚是古老的寄死洞还是羊窑,顾不得甄别这些了。三人钻进洞里,再将秸秆扒拉几下,做一些伪装,倾听着外面的声响。 马蹄声近了,似乎还有些距离。再仔细听,似乎又在远离。 到了这时候,许央三人才算是稍微放心一些。 战马好像也知道处于怎样的境况,一声嘶鸣没有,都乖乖的躲在窑洞里面喘息。 过了有一阵,江夏推开窑洞口的秸秆,外面已经是被雪覆盖了,入眼全是白茫茫的,间或能看见丘陵轮廓。 三人走出窑洞,来回转了几圈,硬是找不到一处可以确定位置的标识。 许央他们迷路了。 从隰县往北,一直在太岳山里。仓惶逃窜,还是来不及确定方向的逃窜,二三百里的路程是跑出来了,还是为避免那些盗匪祸害集镇,尽量往荒野逃窜。天才一秒钟就记住:. 彻底迷路了,不知道所处何地。 天上下着雪,眼里看到的都是雪,田地都是白茫茫的,已经完全连接在一起了。 许央上了一处山坡,四面都扒拉开雪,仔细查看那些荒草……只能这样很粗糙还不敢确信的去辨别方向了。 “那边是北。” 本来许央是可以直接带着田丰和江夏走的,自己不敢确定。 秋末冬初的荒草,还被雪覆盖了,根据荒草的长短高矮判断方向,理论上是对的,谁知道这太岳山是不是适用。 “主公所言极是,那边是北。” 田丰附和,江夏懵的一脑门。 这算定下了,三人就在这风雪中,牵着坐骑,傻乎乎的朝一个方向,也就是北方踯躅前行。 这天,连马都没法骑,战马还接近废掉了。 直到看见一座破庙,才有机会歇歇脚。这时候天已经黑了,只是下着雪,一直觉得是黄昏,还一直觉得是向北,一直朝着一个方向,绕着山谷走。 许央三人进了破庙,庙还不小,两进的院子。前殿是泥塑的佛像,后院是修行人的禅房,还算宽敞。 战马这一趟也算是受累了,许央三人将战马安置在后面的禅房,将房玄龄准备的马料喂了,收拾了一些荒草,备了一些水,许央三人才回到前殿,升起篝火······ “这天气只适合守在屋里待着等,等天亮等雪停吧。” 当升起篝火,再看外面飞雪的天,感觉那雪下的还是挺大,能遇到这样一座庙,算是相当幸运了。 许央看了看塑像,居然没有一个是自己熟悉的模样,甚至连汉人汉像的泥塑都没有。北魏时,历代礼佛,在这荒山野岭有寺庙,也不算奇怪。 应该是脱离追兵了,脱离的连自己都找不到方向了。又是大雪的夜晚,许央没有让田丰和江夏值夜。 “少主,你休息吧,也就几个时辰,不用管我俩。” 田丰和江夏觉得挺丢脸的,特没面子。第一次随主公出山,两人都是跟老主公游历过天下的,今天居然发生这样的意外,乃至到了迷路的程度,很是脸上挂不住。 职责所在,许央也没有去劝。 许央到底还是个少年,挨着那篝火,翻个身就睡着了。 许央是被田丰摇醒的,睡意惺忪间,许央听到田丰压着嗓子说:“主公,有人来了。” 睡意在瞬间就消散了。许央一个激灵:“多少?还有多远?” “能听到马蹄声了,五骑。似乎正是向着这里来了,一盏茶的功夫就会到。” 篝火已经被熄灭了,也收拾干净痕迹了,江夏也隐藏了身形。 这前殿不算大,也没什么可以藏身的家伙什,除了塑像,就是柱子,连一块布幔都没有。所谓的隐藏身形,无非是避开人进门后视线,避开被雪映出光亮。 当许央也躲在角落时,探头向外看······居然看到了火把。这些家伙居然在大雪天点着火把前行。 “可算是找到地方了。刘三,你可以喽,这样一处破庙你都记着。” “还别说,有点遮挡就不一样,就这破庙,进来就暖和了。” “谁还有酒?” “希望明早这雪能停了······” 五个人,进了破庙也没有勘查,随意的开始卸甲,嘴里就没有停下絮叨。 甲胄叮叮当当的丢在地上,五人好像根本没有注意到地上篝火烧过的痕迹,有人拿横刀将窗棱砍下,很快就点燃了篝火,位置几乎就在许央三人篝火的位置。 也是大隋的制式武装,不过听这些人的谈话,许央明白这不是那群追着他们不放的盗匪,似乎真的是大隋的军卒。 战马没有带进来,就拴在屋檐下,也没人再去管战马。难不成他们骑的是驿马?许央脑子里有了这念头,就想着可以从这些人口中知道这里的具体位置。 许央从暗影中走出来,故意加重了脚步,让人家家呢个听得见:“诸位好,这厢有礼了。” “谁?你是何人?” 喝问和戒备同时,五人迅速跳起,组成了防御性军阵,横刀抽出,背靠着篝火,警惕的看着许央。 “这个······我们跟你们一样,都是在这庙里躲避风雪的。只是听说这一带盗匪横行,听到有马蹄声就躲起来了,见诸位是大隋的军卒,这才敢放心的出来见诸位。” 这时候,田丰和江夏也从阴影处走出来,跟许央并排站立。 许央是一点敌意没有,就是怀着萍水相逢,然后打听一下现在的位置,以及向北的道路。 所以,许央说话一直是带着笑的,还略微有些恭敬。 “你们从何而来?去往何处?可有路引?” 这倒是官府常规的问话内容。 “我们从隰县前往晋阳的,下了雪,就迷路了。” 许央没有说被盗匪追杀的话,不想节外生枝,就只当自己是个迷路的旅客。 许央的目的就是知道一下这是什么地方,怎样往北走而已,不想拉扯太多的麻烦。 对方是官兵,一旦说起盗匪什么的,牵扯起来没完。 说话间,许央的手已经从袖笼里往外拿路引了。 “隰县?迷路了?” 似乎是疑问,又是肯定。许央递送路引的目光瞥见那五人相互对视一眼,还没来得及猜测对视的意思,那五人突然暴起,横刀带着呼呼的风声,直面向许央三人扑了过来。 白天松懈过一次,差点就被箭矢射死,即便是没有敌意,只是想问个路,许央三人也没有放松警戒,武器一直拖在身后,隐藏在阴影里。 第十六章 遭遇 对方横刀劈过来,江夏已经上前,马槊横举,将五把横刀的攻势挡下。当江夏正准备抡开马槊将对方活劈时,由于江夏抡起马槊的力量过大,直接掐在大殿的木柱里。 此时,被格挡开的五人,再次挥舞着横刀冲杀。 许央和田丰同时上前,许央的工兵铲画一个圈,将向江夏身上招呼的横刀格挡,田丰跃起,一脚踢在木柱上,拽着马槊杆,帮助江夏将马槊从木柱中拔出。 田丰在落地时,脚尖挑起自己的长枪,顺手一抓,抖出枪花,哗哗作响。 “为何?” 这时候,许央还是没忘问一句,太奇怪了。难不成隰县还有什么忌讳?自己就是说了一个隰县而已,怎么就突然被攻击了。 “小毛贼,你当老子傻不成?隰县前往晋阳,居然到了沁州境!少废话,杀!” 江夏再一次上前格挡,也只能说是格挡一下。这样狭小的空间,实在不是马槊作战的环境,根本就没法发挥马槊的威力。 刚才那一下,让江夏只敢格挡,不再挥舞。 而这时候,田丰的长枪犹如毒蛇出洞,在江夏格挡开攻势的瞬间,阴影里突兀的钻出枪尖,很快,对面一人来不及反应,已经被长枪捅进咽喉。 这还怎样?杀一人和杀五人没有区别。既然已经弄死一个,也就没有缓和的余地了。 江夏的马槊也做长枪状,而许央的工兵铲更是有了发挥的余地······ “我等乃是太原留守府帐下,你们不能杀我!” 形势急变,当许央三人放开要杀人时,对方的五人根本就不是一个量级的,也就两三个照面,已经仅剩一人了。 就一个人,还拿背景唬人,也不看看这形势。 这人喊完,还没来得及换气,许央的工兵铲劈在脑门,江夏的马槊捅进胸膛,挑起那人的身体,直接甩出殿门,许央都没看清自己的工兵铲劈在脑门上的效果。 “抹干擦净,不能留一丝痕迹。能被军卒找到,想来此地离官道不远,避免麻烦。” 其实不用许央交代,田丰和江夏也不是第一次做这样的营生。从里到外,剥了个干净,所有存在可能被人认出的物事,两人都过了一遍,就是脸都划了七八刀。 江夏端详血啦啦尸体,已经不是在查看有没有遗漏了,似乎是在欣赏。许央实在是不敢恭维。。 “江叔,知道你好这一口,能不能先处理了?味太大!” 田丰在收拢从这些军卒身上搜出来的东西,也不由的扇扇鼻子,推一把江夏,转头对许央说:“主公,这些似乎是谁家的私兵。” 许央接过田丰递过来的五块牌牌,映着火光看,两个王字,三个高字。有点摸不着头脑。 田丰又递过来几张纸,许央看了看,前言不搭后语,怎么读都读不通,根本就不是连贯的文字。不过,后面的落款是高君雅和王威。 许央有对照那几块牌子:“是密报,还是太原留守府武牙朗将高君雅和副留守王威的家将。田叔,跟江叔说一下,一定要处理干净!”网首发 许央似乎想起了什么,又结合在师门看到的一些情报。他现在可以确定,这密函应该是高君雅和王威向朝廷举报李渊心怀二心的密报。 记得李渊在起事前斩杀了杨广安插在太原留守府监视他的两位副职,想来就是这两位了。 “主公,我孟浪了!” 田丰一枪进那军卒咽喉后,让此事没有了转换的余地。 “无妨。田叔,也许这是好事,是此行的契机。” 许央说的高深莫测,让田丰迷惑。想了想,也觉得无所谓,不就是杀几个官身人嘛,又不是没杀过,就是主公也杀过。 所有可以辨识身份的物事,就连盔甲,也没有留,全部丢进了一处深沟。江夏的保证不足信,田丰还慎重的去看了看,确信不会有遗漏。 三人这才重新坐定。 “主公,五匹战马,是驿马,还是没怎么浪费马力的驿站,用于急递的良马,没舍得处理。” 许央想了想,这时候,在这环境,战马还真是必需品,急需品。 “驿马没费马力,想来此地离官道不远了。刚才听这几人说,这是沁州境。” “沁州往西北,乃是介休,往东北是榆社。这一行人如果从太原府南下进京师,应该走的是咱们从潼关过蒲津渡的路线。” “现在在沁州之地,就说明这班人走的是榆次、祁县路线······咱们只要往西北,应该可以避开这些驿马的驿站。” “他们之所以没有走介休,也没有走贾水,想来是想避开甄翟儿······” 沁州,也就是后世的沁源县,是后世晋东南、晋南、晋中的交汇之地。只要知道了自己所处的位置,许央就完全能明确自己接下来的方向了。 “主公,如此一来,咱们是不是还会遭遇甄翟儿部的主力?” “遭遇到又怎样?大不了杀他个痛快!” 田丰瞪一眼江夏,江夏瞪过来,许央看着都想笑。 “田叔,你是否记得在隰县时那些盗匪?他们是筹粮的,而甄翟儿属于流寇性质,一般都是全体如蝗虫般过境,以就粮于敌的名义,到处劫掠。为何这次却只派千余乌合之众外出筹粮?” “我想,他应该是不能脱身,或者说被牵制住了。李渊任太原留守,杨广就是让他来平灭河东朔方之地叛乱的,想来此时甄翟儿是在太原或者介休一带跟李渊对峙。”天才一秒钟就记住:. 许央越分析越觉得可能性很大,越觉得自己已经接近事实了。 “主公,难不成咱们要帮那李渊?帮朝廷?” 跟甄翟儿部是结仇了,也不想去帮。 “也是也不是。”许央扬了扬手里的那几张纸:“太原留守正在与那甄翟儿交战,他的副手却派家将转道潞州前往京师密报,这会是怎样的状况?” “主公,你是说李渊跟那甄翟儿媾和?” 田丰说出口也觉得不可能了。 李渊是谁,那是北周关陇贵族,八柱国之一,大隋的唐国公,怎么可能跟甄翟儿这样的流寇媾和。 许央也是无奈的看了看田丰,真不知道这脑回路是怎么个走向,居然能这样想。 “主公,你是说太原留守府的副职,在监视李渊过程中发现李渊有反叛之意?” “虽不中,应该也差不多是这个意思。只是这密报······环境不合适,我没法沉下心解密,等将这几分密报解开,一切就明了了。” 次日,雪停了,有了太阳,白茫茫的丘陵有些晃眼,不过可以明确的根据时辰和太阳辨别方向了。 许央大概了解汾河流域的路线,也大概知道点被后世称之为表里山河的山西地形。作为后世人,不少人都玩过卫星地图查看自己城市的闲事,查看大好河山,也在出行前查看过卫星地图。 称之为表里山河的山西,南下有两条线,一条从晋阳走介休,经汾河流域走蒲津渡,过黄河进关中。这也是如今最常用的路线。 另外一条线,就是从晋阳过榆次,分水岭一直到潞州,从太行山进入河南境内。 许央他们需要避开驿马被认出的可能,就需要从沁州向西北方向,再穿过介休进太原。 三人八骑,再次出发。 这一次,许央不会再松懈了,需要侦查前行。只是,就三个人,所谓的侦查前行,也做不到什么交替推进的模式,只能是不停的派一个人在前面,登上相对较高的山岭远望。 好在他们现在不必在惜马力。 许央在山门制作的望远镜充分发挥了作用。田丰和江夏硬说这是千里眼,也就顺着他们叫千里眼了。 太岳山丘陵偏多,刚下过雪的地面不怎么湿滑,田丰和江夏交替在前方二三里,不停的在丘陵顶远望前方,以确保此行的安全。 这一次田丰走的时间有些长了,一直没有回来,江夏嘟囔:“这老小子指不定拿着千里眼怎么玩呢!” 许央却感觉到了一丝不对。田丰办事要比江夏靠谱,绝对不会在这种情况玩物忘事。 果然,田丰回来时没有驰马,而是控制着战马的速度,更像是避免战马发出大的响动:“主公,前方发现那五百骑了。” 这是许央他们最不希望遭遇的,偏偏就遭遇了。 “多远?” “五里左右。” 在田丰的带领下,三人登上了一座山岭,将战马隐藏,趴在雪地上远望。 望远镜在许央手里,江夏心急火燎的也不敢抢,几次想站起来看,被田丰拽住了。 许央站起来了,趴雪地里不舒服。关键是,自己过分小心了,这么远的距离,那些人也未必就能看到他们。 从心底里是不想遭遇这伙骑兵的。可前方的要塞确实是那五百骑兵,就卡在他们前行的关卡上。 许央来回远望,想看看自己三人能不能避开那些骑兵聚集的地方。 所谓望山跑死马,许央清楚,望远镜里看到的那些山谷,想要绕过那群人聚集点,他们三人至少会多用三天的时间,还是在不出意外,不惜马力的情况下。 三天······三人所备的食物已经不足三天食用了。 第十七章 袭扰 江夏玩的时间有些长,不知道他到底在看什么。懒得理他。 许央和田丰蹲在一处平缓处,随便拿树枝在雪地上画这一片的山形谷势:“还是不行,除非能找到吃食,否则,就这天气,根本没法绕路。” 许央丢掉手里的树枝,无奈的下了结论。 江夏也过来了:“主公,冲过去就是了。不相信他们能挡住咱们三人的冲锋。” 这是在实在没有办法时才能选择的。对方不仅仅是五百骑,是全副武装,带着弓箭的五百骑。冲阵打穿,对许央三人而言,应给不难,最多就是受些伤,那群骑兵还拦不住他们三人。 可就怕他们三人还没冲到人家队形跟前,就被射成筛子了。 对方的弓箭,才是最难啃的。 田丰止住了江夏的嚷嚷,给主公营造一个可以思考的环境。多年在老主公手下养成的习惯,遇到难题有主公。 “咱们比那群人的优势就在于咱们有五匹不曾出过力的战马。” “你俩看看这样行不······一人带三匹驿站的良马,前去叫阵,引他们追杀。以马力强弱甩开距离,绕行这条山谷,或者不在惜马力,从此处较低的丘陵越过。” 许央又拿起那根树枝在刚才画成的简易地形图上比划。 “另外两人躲在此处,待那五百骑过去,骑驿站的良马急性。最后三人在此地汇合······” 许央最后在象征着那五百骑聚点前方十里左右的位置,将树枝插在雪地上。 田丰夺过江夏手里的望远镜,看看地上的简易地形图,又爬上山顶观察。而江夏愣了那么一下:“主公,此计甚妙!我这就去叫阵!” 许央就在这个山头,看着江夏带着三匹马从山谷直奔那五百骑的聚点。三五里,也就是骑兵的正常冲锋距离,不远。 也就一阵,远远的看见江夏靠近那五百骑的位置,看见那五百骑开始上马,看见江夏扭头狂奔,看见······· 不对,当江夏转头狂奔,想引那些骑兵追击时,许央在望远镜里看到那些骑兵在追了不到半里地时,都停下了,似有不甘的又转头回到聚点。 怎么回事?难不成对方已经识破了自己这边的想法?许央把望远镜递给田丰:“你也看看。” 不用望远镜也能看到大体情况,田丰也在你疑惑。 江夏不死心,再一次靠近,这一次比上次靠的更近了,甚至可以看到江夏对着那群骑兵骂骂咧咧,却依旧是无法引诱那些骑兵追击他。 若是再靠近,便有箭矢飞出,逼着江夏退回去。 江夏尝试了三次,田丰就看了三次。 许央已经再一次蹲在刚才的那缓坡处,低头沉思。 “主公,那些狗日的不动呀,根本引不出来!” 江夏回来了,很是不忿,没能发挥诱敌的作用,白白迎着冷风跑了半天。 “主公,难不成那队骑兵中有高人?” 田丰也下来了,疑惑的问许央。 “高人?呵呵。哪有那么多高人能料敌先机?田叔,江叔,咱们从昨日遭遇这队骑兵,一直到此时此地,有多长的距离?” 琢磨了一阵,许央大概想清楚这诡异现象的缘由。 “差不多三四百里吧。” 不确定,只是估算。田丰认为不会少于三百里是肯定的。 “对,至少三百里有余。我们昨晚在那窑洞里休息,他们这五百余人,绝不会有可以让五百人休息的窑洞。” “作业风雪挺大,找不到休整之地,只能带着马在风雪中游荡。你说他们是人骑马还是人牵马?” “一天一夜不眠不休,人如何?马又如何?” “主公是说,他们不是意识到江夏是引诱他们,而是他们人乏马疲,根本无力追击?” 田丰已经完全明白许央的意思了。 江夏遇到这情况,几乎都会闭嘴,等着做出决定后自己执行就行,这时候只需要有耳朵听。 “只是,主公,即便他们人乏马疲,只要卡住那里,我们还是没法轻松通过。”天才一秒钟就记住:. 知道了缘由又怎样?还是没法改变现状,不是闯过去就是绕路,这两项都不容易完成。 到底是没学过十六字诀呀!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此时的情形是相当的合用。 许央微微笑了笑:“也不是没办法轻松通过,他们仰仗的无非是箭矢,若是能有办法消耗完他们的箭矢,对于我们来说就容易了。” 这时候不仅是江夏,就是田丰也懵了。 这不是江心,玩不了三国时的草船借箭,想要消耗对方的箭矢,谈何容易?那是五百骑呀,就是有两百人携带弓箭,那也不是三人能扛得住的。 “田叔,江叔,咱们需要如此这般······” 许央三人全部出动了,这次是三人三骑,就这样耀武扬威的向五百骑冲锋。 许央安排三人散开距离,最好是能在对方的聚点形成环形的包围圈,实现围三缺一的态势······三人围五百,怎么想怎么不可能。 在距离那五百骑兵二里地时,许央驱使战马开始飞奔,虽然只有三匹马,在山谷中从不同方向冲击,动静挺大。 对方早就严阵以待了。 眼看战马就要抵达射程,对方队伍中骤然响起箭矢起飞的啸声。而此时,就在战马即将踏进一箭之地时,许央猛逮缰绳,战马前蹄凌空,随缰绳指向,战马凌空的前蹄落下时,战马已然转身。 挺有气势的箭矢感觉就是擦着马身,纷纷插入地面,尾翼颤动,铮铮作响。 成了!在张弓搭箭的间歇,江夏和田丰用长枪和马槊不断的将插在地上的箭矢拍断。 曾记得这是契丹人在袭扰大宋边城时的伎俩,许央借来使用,确实相当见效。 看看田丰和江夏,虽然看不清他俩的表情,听见江夏呜呀呀欢快的叫声,也知道都得手了。 到底对方也不傻,就在许央第四次冲锋时,居然只有零星的几支箭射出······对方不再射箭了,已经识破了许央他们的意图。 又一次冲锋起来了,三人三骑,从三个方向,距离在接近一里地时,战马疾驰起来,就看见三股飞舞的雪线,直插那五百人的队形······ 麻木了,无所谓了,不陪着玩了。眼看许央他们三人就要冲进一箭之地,五百人的队形中,已经没有人再拉弓搭箭了,就等着看许央三人勒住缰绳,再在他们眼前玩一次花活。 然而,这次不同。 许央三人的战马根本就没停,而是任由战马飞奔,直到冲进人群······ 这时候许央觉得自己这工兵铲真的不适合骑兵作战,每一次砍杀,都需要附身,都需要贴着马背才能砍到人。 也就瞬间,在那些军卒还没反应过来,许央已经勒住缰绳,调转马头。 砍翻的,砍伤的,还有被战马踩踏的,顿时那五百人队伍中惨叫连天。 当再次冲锋时,对方终于忍不住上马了,驱使着战马,呼喝着,成队的向许央三人冲杀,而此时,许央三人都会直接逃遁,根本不予接触。 “哈哈哈,太过瘾了!此计甚妙!过瘾!痛快!” 刚返回隐藏马匹的位置,就听见江夏不停的感慨。 “接下来该自由决断,目的第一个是消耗箭矢,第二个予以压迫,第三才是杀人!” 许央重点是交代江夏,担心他杀的兴起,直接杀入对方的阵型中。 “明白!” 三人换马,再一次重复着刚才的操作······ 出现了一次冲杀进阵,自然就有了应对。那队骑兵中也不是没有长脑袋的。对方开始分配弓箭,以防御许央三人的冲杀,并且开始组成步卒的防御军阵。 失去了战马的骑兵,战力真的不如步卒。 按说战马的冲击力是有限的。许央他们消耗对方的箭矢,对方就想消耗许央这边的马力,就看谁先被消耗殆尽了。 只是,对方想不到三人三骑只是表象,许央他们有八匹马,还有五匹驿站的良马。 这种袭扰,从开始后就没有停,到后来许央三人都能轮替着一个人休息,两个人袭扰,一刻都不停歇。 主要是许央那工兵铲根本不适合骑兵作战······ 心里上的压迫比真正被杀还恐惧。 从许央定下这样玩,就再也没停,就是夜色降临,依旧在继续。 白天马蹄踏出的路线,即便是夜晚,有白雪的映衬,依旧可以准确的找准冲锋的线路。更何况对方的队伍里还有零星的篝火点燃。 一天一夜,不吃不喝······不,这五百骑兵应该说是两天两夜没有安生过了。 在许央三人这般毫无规律,却时时都杀人的逼迫下,在饥寒交迫的身体状态下,真正的身心俱疲,终于有人顶不住了。 一直这样折磨到第二天天黑下来,有人杀马了。三五人喝足了马血,相互对视一眼,在人们的注意力绷紧,全心贯注军阵外的冲杀时,便借着夜色,悄悄的从一侧逃窜了。 这样的行为只要有人开头,就几乎成为洪流,任谁都难以控制。 许央看到了在白茫茫的雪地上那些黑点,不理会,三人仍然继续着重复的操作,无休止的继续着······ 第十九章 姚天 或许是因为五百匹战马有了绝处逢生的可能,也或许是对这些遗落在民间的墨家门徒唏嘘,许央此刻的心情很好。 能几代人都不忘印记,甚至将印记当成图腾,画在正堂的斗拱中央,让许央这个当代的巨子甚是欣慰,甚至还有些感动。 师父说:慎使之,慎用之,慎亲之。若是门徒都如眼下这人,许央觉得应该可以毫无戒心的使用。说不清,就是这感觉。 “你跟我来!” 许央还是用很平和的语气说。 “这不怪驿丞的事!” “我们全知道暗道,也不是驿丞带着我等躲避!” “你们不就是要粮吗?地洞里有!我们······我们······” 许央就这样看着七嘴八舌的嚷嚷,也看那驿丞会如何处理。 “都别说了。他们是流寇,不会讲什么道理。” “我知道你们需要粮食,粮食你们可以带走,我可以不反抗。若是想伤害我等性命······咱们谁也别想出这个洞!” 自毁吗?许央笑了笑,看着这驿丞手里的石头:“你确定能在我出手以前打中那盏油灯?” 许央没有特定指是那盏油灯,可就这话,让那驿丞惊呆了,瞪着眼看着许央,一副见了鬼的样子。 只要砸碎那盏油灯的底座,整座山洞就会被封死。这是他家一代一代传下来的绝密,就是驿站的其他人也都不知道。 甚至自己也不确信真的就可行。这少年怎么就知道自己要砸油灯?要说是自己手里拿着石块,随便看了看右侧的墙体就能让对方确定自己要砸油灯,驿丞是决计不信的。 “怎么?可以跟我来了吧?咱们谈谈。” 说完,许央转身,并没有向着出地洞的方向,而是向更深处,仿佛对这地洞很熟悉。 驿丞颓然了,放弃了,自己同归于尽的手段对方也清楚,也就没了反抗的必要。 扭头看了看身后人,挨个拍了拍:“他们要杀我,当下就能杀。没事,我看看他们几个意思。” 说完,挺豪气的挺直胸膛,跟在许央的身后。 “你看着点!” 田丰这次比江夏快,根本就不等江夏反应,直接就跟过去了。 “你叫什么?” 到了这地洞里的休息地,许央很随意的坐在石凳上,直接开口问那驿丞。 “莫尪。” “墨···莫···尪?”许央重复一句,带着疑问看赶过来的田丰。 田丰摇头,看来当下的门徒录里没有这号人物。 这还真不好拉扯了。这压根就是不知多少年前师门留在俗世的一招闲棋,不说对方是不是记得师门,恐怕师门也不会有任何记载。 许央也想了想,没有回忆起师门记载里有姓墨或者姓莫的。 莫尪有点懵了,本来以为将自己单独喊过来,无非就是逼迫自己交代钱粮在那里藏着,已经准备好接受毒打了,也想好了妥协和讲条件的方法。 只要是护住家小,没有什么可在乎的。只可惜,自家的娃还没有学到自己的艺道,同辈的兄弟们也学的不精。 许央走神了,这驿丞居然也走神了。 “你认识这个吗?” 许央从锦囊里拿出一块玉佩······这是最后尝试了,若是还是没法勾连,许央决定就只能是强行带些吃食和马料,预设的一些后招就难以实现了。 莫尪疑惑的接过玉佩,映着昏暗的油灯看,就一眼。莫尪的心就跟被大锤砸中一样。 “噗通”······莫尪跪下了。 “祖门的人,你是祖门的人!快两百年了,终于见到祖门来人了!天可怜见,我姚天等到了!” 见那莫尪跪下,许央已经放心了。等等,这一会儿莫尪,一会儿姚天的······ “你先起来,是姚成良的后人?” 听到姚天,许央想起师门记载中有一个机关大家,姚成良。 “果然是祖门的人!我···我······我家先祖姚成良,从不能联系祖门以后,先祖就让后代子孙代代的化名都叫莫忘,是时刻提醒子孙,不能忘记自己的师门。” “我···你是······” 跪着的姚天有点语无伦次,无所适从。 “你起来说话。我等确实是从师门出山,你没有接到信鸽传信?” “没有,小一百年我家里都没有收到过祖门的信鸽了。两个多月前,甄翟儿那伙流寇过境,我就带着所有人进了藏身洞······” 接下来的交谈,着实让人难以置信。 姚成良当初游历俗世,正处于北朝乱战时期。与当时此地的驿丞交好,利用天然溶洞为此驿站设计了机关,却因急病死在此地。 从那时起,整个驿站就是姚家人代代相传,却因为姚成良死的突然,家人没有传下勾连山门的密语渠道,子孙却代代相传着墨门的规矩,将墨家标记作为家族图腾,让每一代的家主牢记墨家巨子的印鉴图案。 直到姚天这一代,整个驿站几乎都是姚家人了,四十多口,还执着的守着这个驿站,等待那一天能把遇到祖门来人。 许央一阵唏嘘,不仅仅是唏嘘姚家的遭遇。按照记载,姚成良离世的那段时间,师父正以武将身份驰骋沙场,根本就没有时间责成师门寻找姚成良。 许央更是对姚家,或者说对古人这种坚守的品质感叹。近百年,差不多三四代人了,还一直守着一个渺茫的希望,守着能遇到祖门来人的那一天。天才一秒钟就记住:. 或许这就是墨家的忠义吧!许央懂,心里却知道自己很难做到。 “我是当代巨子。” 许央可能是心情激荡,也可能是被姚家人的这种坚守感动了,或许是对这姚天的莫名好感。本不该随意暴露身份的,许央就这样随口说了。 随便吧,哪怕是有什么危险,许央也不想当着这样的忠义家族隐藏。 “主公出山,虽然广传天下,真正认识并见过主公的人没有,也就我跟江夏两个长随而已。姚天,既然你是墨家门徒,自然知道该怎样做。” 许央这样突兀的表明身份,让田丰很无奈。不得不强调一下师门规矩。 墨家巨子,在俗世如何,主公也不是不清楚,就这样轻易的表明身份了。 “墨家姚天见过主公!墨家戒律,至死不忘!” 姚天的表现让田丰多少放心了,师门的誓言还能记得,也就是这一脉一直恪守着师门规矩。 “对了,姚天,你这可储存着豆料······田叔,战马!” 这时候许央想起了正事。三人进来这洞里也有一阵了,外面可是还有五百匹战马呢。 田丰已经往外窜了,许央紧跟着。姚天也稀里糊涂的跟着他俩往外跑。 “江夏,快跟我出去,这里没事!” 田丰一边跑一边喊江夏。 田丰和江夏出了地洞,许央就不怎么着急了,两人和三人没多大区别。 “主······”喊出这一个字,姚天就顿了一下:“少郎君,战马是怎么回事?” “哦,这个呀。机缘巧合,搞了甄翟儿五百骑兵的战马。四五天了,眼看就要废了,这才从山里转出来,想给战马找寻些豆料······” 其实这些战马,从甄翟儿主力那里出来,恐怕有十多天了,这时候再找不到精养的豆料,肯定是要废掉了。 “对了,你这里是驿站,应该对战马了解吧?一起去看看?” 这时候许央已经走到了原本姚天他们躲避的地方。 “不用担心了,他们······他们跟先祖有渊源。” 就这么简单的说了一句,这些人也不怎么紧张了。姚天这样的表现,许央很认同。见姚天招呼了两人,跟着许央一起出了地洞。 还好,离开的这一阵,战马并没有出意外。这时候田丰和江夏已经将战马都赶进了驿站的大院,将整个驿站的大院几乎挤满了。 姚天带出来的两个人,有点马痴,看着一匹匹战马,嘴里嘟囔着,心疼的让许央自己也愧疚了。 “主公,我这里平时也就三十来匹驿马,豆料储备也就半个月的用量。我们躲在地洞有些天了,豆料消耗殆尽······” “不过,主公,我这边存粮颇多。这段时间一直就用早年的存粮饲养驿马。应该可以让战马恢复。” 许央不确定姚天所说的存粮颇多是怎样的概念,等姚天带着许央三人七拐八拐在地洞的转圈,才看到姚天嘴里的颇多是怎样的概念。 这那是一个驿站的存粮?这几乎堪比一处官仓。 “从今上即位,征民、征兵,大兴土木,导致这太岳山的逃民很多,逃民在山里开垦荒田,就在驿站交换一些日用,日子久了,就积攒了一些。” 呵呵,这是一些,这差不多是一州一城的两税粮总和了。 到这时候,许央彻底放心了。 当驿站的男女老少知道他们三个跟先祖有渊源后,就连田丰和江夏都闲了。他们希望能通过许央三人跟祖门联系上。 近二百年了,姚家就像漂泊在外的游子,一直在苦苦等着祖门的召唤,想在某一天能跟祖门勾连,从而让他姚家不再是无根的浮萍,也能告慰先祖······你的子孙找到家人了。 许央看到姚家一个个热切的期盼,他都有心表明身份,田丰一直跟着看着:“主公,从来都不需要所有人知晓的,每一层都有关联人。” “主公,姚天知晓了,那就是姚家认祖归宗了!” 第二十章 将旗 许央感觉自己无法真正触及到这时代墨家门徒的心灵世界,却不妨碍他因此而感动,也好像没法阻挡这些人的行为拨动他的心。 七八年,一直跟着师父历练,也熟悉师门的规矩,甚至师门的教义更是精通,却从来没有这般感受过师门教化的效果。 后世一直有一种说法,侠之大者,狭义精神的根骨就在墨家。这一刻,许央算是有了一些体会。 战马四五天才恢复过来,许央他们也在这驿站待了四五天。驿站有良马,田丰和江夏游曳在周围二十里,也让姚家人过了四五天正常的生活。 “主公,很奇怪。不管是往南还是往北,三十里以内,五天没见任何朝廷的,或者是盗匪的队伍。” “看来甄翟儿那伙流寇尚未离开河东,说不定真的跟李渊老儿在太原打的正欢。主公,我们还北上吗?” 按照既定的计划,他们三人是准备带着这五百匹战马北上,作为投名状去找李渊的。当然,这是基于李渊有了起兵的心思,有逐鹿天下的想法。 可这五天,田丰见主公有点此间乐的意思。 五天的时间,主公不仅仅认识了姚家所有的成年家眷,就连孩童都认识了,还时常陪着孩童戏耍。 见到战马恢复,田丰跟江夏就忙不迭的来找许央了。 少年就是少年,田丰不得不催促主公了。 没人体会许央,许央也没法跟人说他的所思所想。有姚家人的执着,也有前世的场景在脑海里恍惚。 该走了!自己终归是必须要做些事的,就如姚家人这般,不忘初心! “姚天,若有可能,尽可能的收集粮食吧。随后会有人跟你联络,做好这个点,或许某一天有大用。” “等我们离开,你可以告诉家人,跟师门联系上了。近二百年,也该卸下这份执念了。好好活······” 大安驿地处石膏山,是秦晋大道和灵沁道的交汇处。再往西北几十里就是西河郡的灵石县城。 许央三人带着五百匹战马,根本就不能沿着官道过灵石县。 五百匹战马,对任何一方势力都是一笔财富,见着眼馋。这不是重要的,重要的是,许央考虑走灵石遇到甄翟儿大部的可能性很大。 所以,许央三人赶着五百匹恢复了马力的战马,再一次钻进太岳山,继续凭感觉,估摸着方向向太原进发。 这一次要悠闲多了。 在大安驿,许央三人算是补足了粮草,姚家人的热情,将他们不太在乎的粮食,尽可能的给许央他们装备······不是喂战马的储备粮,是今年的新粮。 许央深刻的感受到了墨家的底蕴,就是这偏僻的山沟,也一样有门徒照应。 虽然不需要在惜马力,许央他们的行程依然是慢悠悠的。没办法,担心这些战马跑起来三人没法控制。 许央是躺在马背上的,就那样仰着看着天,招呼着初冬的暖阳和一直随行的白云,相当的惬意。 怎么大的马群,别说是战马,就是野马群在野外这样行军,那也是诸兽避让的存在,根本不用担心什么,连露宿也不用值夜。 真的很惬意。 一阵击鼓声打破了许央的惬意。 是击鼓声,不是锣鼓声,这是军鼓,是那种“闻鼓声而进”的鼓声。 许央一激灵起身,胯下的战马也是双耳颤动。整个马群都闻鼓声而动,战马仿佛有骑士在背,全部处于一种随时冲锋的状态。 江夏还是居前,田丰断后。 许央起身后准备招呼两人集合,就看到两人已经开始向自己移动。 再看四周······此时,许央他们正处于一处峡谷,两边是漫坡的山岭,宜从上而下冲锋,骑兵仰攻最不适宜。 然而,此时的两侧山坡人头簇动,弓上弦,刀在手,唯一的就是不见旌旗招展。前方、后方,也全是盔明甲亮的军卒。 被包围了。 许央三人到底不是军伍出身,原本紧绷的心,在大安驿这几天又放松了。不过,是不是放松,三人赶五百匹战马,也没法执行什么交叉前行,斥候放三十里的作战模式。 许央想到了侦查前行,也想到侦查前行的不可能,依仗着有这五百匹战马,也就无所谓了。 一鼓声已过,二鼓没响。田丰和江夏已经靠近了许央。 “主公,冲过去?” 江夏很兴奋。从出发前,许央已经拟定过遭遇时战术。 五百匹战马呢! 若是五百骑,遇到这样被四面包围的情况,肯定是折损大半,甚至会被全歼。 可单单是五百匹战马,反倒不在乎什么被围不被围了。 之所以拦截他们,目的是为战马,不会是为截杀他们三人。对方有弱点,己方就好办。 只要自己这方不在乎战马了,彻底放弃这五百匹战马,那就没有什么可怕的。 这是五百匹战马,许央可以让它们变成五百匹惊马! 许央没搭理江夏的兴奋,只是在等对方的二鼓响起。只要二鼓响了,许央、田丰和江夏手里的菱形石块会撒出去,让战马受惊。 到那时,只要三人藏身马腹,连手都不用动,直接就可以让战马带着他们冲出包围圈。天才一秒钟就记住:. 二鼓声一直没响,许央很平静的等着。只要那些拉弓的弓箭手不困,那就耗着。 “不打?” 江夏也觉得不正常了,一鼓过后很久了,将自己三人包围起来的这些军卒,差不多得有三千吧,居然就这样看着不打。 “你很愿意闻马屁?” 田丰呛了一句江夏,继续保持警惕,一左一右守着许央。 耗了有一阵吧,反正许央看江夏在马背上都来回蠕动个不停了。 “打不起来了?” 江夏真的一点耐心没有。三十多岁的人了,连主公十五六的少年都比不上。田丰也懒得搭理他了。 “应该对方想到了惊马闯关,舍不得这些战马,一时没法下决断吧。” 许央也不确定,看当下的形势,只能这样考虑。 就是不知道对方准备耗多久,实在耗不起时,自己一方说不定就得先下手了。就是这些战马,许央也有点不舍,好不容易休养好了,浪费了那么多粮食,就这样作为惊马去闯阵······过后能收回一成也难。 这才叫对峙,比耐心。 “唉,到底打不打?吃饱了撑的在这堵爷爷?不打就让开,要打就快点!” 江夏憋不住,请示了许央,直接叫阵了。不过,江夏并没有傻乎乎的上前叫阵,还在战马群中间,还守着许央,就是嗓门大了些,对着前方喊话。 本来以为江夏的喊话能激怒对方,毕竟是三千对三个,被三个人的一方这般挑衅,对方应该是压不过火的。 江夏叫骂了半天,对方还是照旧,二鼓还是没响。 “真是怂货!” 江夏都叫累了,嗓子都哑了,灌了几口水,似乎想驱马向前。 “就等你这傻货冲动呢!” 田丰又呛了一句。 许央很有耐心,也大概猜透了对方的意图,无非是想试试己方是不是看重战马而已。 是看重,但是在危及到生命,就不在意了。 既然想耗,那就耗着。 挺没劲的,特别是这样相互靠眼睛瞪着的比斗。对方的弓箭手都替换着歇手了,还真是有耗的意图。 许央手里的石子蹦出去了,很快,直接打中了最前面的一匹战马。那战马一声嘶鸣,前蹄跃起,疯了一般向前方冲去。 前面围着许央三人的队伍,来不及请命,赶紧闪开,躲避这惊马的冲击,一条三尺宽的通道就这样闪开了。 这也算投石问路吧。 然后,许央就扬起手,让田丰和江夏也同时扬起手,手里的石块应该对方能看清。 就在此时,许央预料中的鸣金声响了。 “主公,你说他们会放咱们过去?” “不一定,不过既然他们想的是战马,那就有得谈。” 果然,对方也是想谈谈。就在鸣金声响过之后,两侧和前后的队伍里有了旌旗招展。 大隋的旗帜,只是将军旗那硕大的“李”字,让许央懵。 在河东,在朔方,“李”字将军旗,不是李家又会是谁? 不仅许央,就是田丰和江夏,也都愣了一愣:“主公,怎么办?” 他们的目标就是李渊,这些战马就是投奔李渊的投名状,结果还没接触,倒是先杠上了。 “没事,咱不是还没冲突吗?” 希望后世的记载是真实的,希望那些史学家对李渊的评价是客观公正的。 前方的队伍闪开了,宽度比避让惊马大很多。 这是摆谱,许央眯着眼看着那闪开的通道。就见一银甲将军缓缓的从队伍后方走出来······ 年龄不大,也就二十岁左右,倒是生得一副好摸样,乍一看就让人觉得挺有威严。 “昨日有斥候奏报,山野间见五百骑北上。本将不敢怠慢,召集部署,在此设伏,以求全歼来敌!” “却是这般的五百骑!呵呵,敢问,我大军出动,耗费无数,无战功,无收获,此事该如何处置?” 你倒是报家门呀! 对面的将军一出场,就嘚不嘚开始讨价还价了,连个家门都不报。 这让许央很为难。 第二十一章 机工 不管怎样,这时候不能弱了势。 许央也开始上前了,带着一左一右的田丰和江夏。这时候许央的心是揪着的,这样做的风险很大,全部凭着后世对李渊一家人的评价。 按史书记载,这时候的李家所有人都在招贤纳士,甚至李建成和李元吉都撒出去了,到处招人。 这人是李世民?许央觉得可能性很大。 “半月前,巧遇隰县被围,出手相助。不料招惹甄翟儿骑兵追杀,略施小计,方将五百骑兵驱散,劫下战马。” “五百匹战马,半个月的时间,饲养的耗费多大,想必将军知晓。将军以为我该怎样处置合适?” 许央的说法跟对方一样,倒是先把皮球踢过去了。 你不是在讲你无功而返吗?我就说我的辛苦。 李世民愣了。 昨日斥候奏报,他是当甄翟儿部绕路来攻击他后方的。 父亲大人在前方作战,他受命负责外围。本以为没有上战场的机会了,没想到甄翟儿部居然有偷袭后方的战术。 李世民很激动,半夜就调动部属,早早的在此必经之地设伏,准备着大战,全歼敌方。 结果,当一鼓响起,他亲身查看战场,准备下令一举击溃对方时,却看到了只是三人赶着五百匹战马。 这次算是亏大了。 所以,一开始就没有亮明旗帜,想做一票,当一次劫匪,把这五百匹战马收了。 那时候,李世民根本就没想对方是谁?对方又是做什么的,眼里只有这五百匹战马。 舍不得让将士们射箭,担心对战马有损伤,就以逼迫之势,想压溃对方的抵抗。 当对峙持续一段时间后,李世民更不敢轻举妄动了,他感觉对方不是善茬,一旦双方开打,很可能自己不但得不到一匹马,杀不了一个人,还有可能折损部属。 因为,李世民想到了对方的意图……那就是惊马闯关。 只能继续施压,让弓箭手替换着压迫对方,弓上弦,刀在手的状态一直保持。 毕竟自己一方是三千人,完全可以轮替,而对方是三人,不仅仅被己方包围,还全部在自己的监视下,没有任何放松的空间。 自己还是小瞧这三人了。 当许央打出石块,惊了第一匹战马时,李世民就知道自己这次遇到光棍了,根本就不在乎五百匹战马。 不得已,只能退而求其次,尽可能的留下一些战马,这才摆出一副谈判的架势,并且说出了那些话。 许央的回话让李世民认识到自己出了纰漏。 确定许央三人不是甄翟儿部是,李世民就认为他们是贩马人。正值天下大乱之际,对于战马的需求,完全是供不应求的。 别说只有草原往南面贩马,从朝廷骑兵中操作出战马来往北贩卖的也屡见不鲜。 李世民不管战马的来历,只想自己能留一些。 可许央说出那些话,说明他们不是贩马人,得到这些战马完全是偶然,还是从甄翟儿部得到的…… 这时候,身边有人低声说:“据斥候侦知,十多天前,甄翟儿部确实有五百骑离开南下。这也是斥候判断这五百骑是来袭击后方的原因。” “诶呀呀,原来是义士!你看我这……郎君义举之大,在李某居然这般对待,太对不住了。李世民见过小郎君!” 这时候李世民已经从战马身上转移了,不再考虑战马。 不管什么方法,能从甄翟儿的骑兵中夺到几百匹战马,在李世民看来,这三人的价值要比五百匹战马更高。更新最快的网 再说了,能收了人,还愁战马能跑了? 李世民已经下马,丢掉自己的随身武器,制止住左右跟随,一个人就那样走向许央。 看样子他是要来给许央牵马了。 “主公,此人不简单!” 田丰见对面那将军单人下马,在双方对峙的战场,就敢这样过来,不得不佩服此人的胆略和胸襟。 许央心里念叨:你这不废话吗?这是未来将被称之为千古一帝的李二李世民。 感谢史学家对李世民的一些评价,从现在看,是客观公正的。 运气挺好!自己遇到了李世民。 看着李世民下马前来,许央不会真的就等着李世民过来给自己牵马,然后完成自己投奔他的过程。那是找死! 白衣傲王侯的人有,不过都死翘翘了。 这个杀兄杀弟,逼迫亲爹的李二,虽然有容人的胸襟,并不代表他就没心,不记恨。许央可不想一开始给他留一个不知进退的印象。 做一个有利用价值的臣子,还是做一个君王交心的臣子,许央还分得清。 关键是,许央还背负着墨家重登显学的重任…… 许央下马比李世民慢一些,但是走向李世民的速度却一点都不慢。 这是个相互观察的过程。许央因为知道未来,而李世民是胸怀未来。 “将军折煞小子了!无非是适逢其会,谈不上什么义举不义举!” 这时候田丰和江夏都没动。 对方能在这场面下做到毫无戒备的走过来,主公也能在这场面下走过去。这是墨家的巨子,不弱于任何人。 许央和李世民走着走着就接近了,面对面。 两人都能对视了。忽然,许央和李世民都开怀大笑,这笑声让所有人迷糊。 “小兄弟高姓大名?” “许央。” “不瞒许兄弟,我开始看中的是马,现在看中的是人!” 就这句话,让许央有点猝不及防,居然一时不知道如何接茬。 他的本意是投奔李家,甚至最钟意的是相伴李世民左右。 一直考虑怎样跟这个后世称之为千古一帝的李二道明来意,还得考虑不显得刻意。 李世民这句话,直接将许央拍懵了。 转而一想,这时候的李世民虽然帮李渊谋划着起兵,却还不是做了君王的孤家寡人,还是一个求贤若渴的唐国公第二子,甚至连自己是不是做帝王心思都不一定萌生。 “李兄这话…~小弟虽自觉眉清目秀,却不敢认窈窕。” “哈哈……好!许央,许兄弟,喊我二哥可行?此行可有目的?若是有目的,立马命令将士们让开,往北的路引一并开好。” 刚才那句话,许央还以为李世民要开诚布公的谈了,谁知道又这么一转折,又开始玩里格楞了。 “若不是机缘巧合有了这五百匹战马,或许我不会到这一片。” “路过隰县,见不惯甄翟儿部惨无人道的做事风格,就插手干预了。” “听说那只是筹集粮草的乌合之众。有意避开,结果还是被追杀了两天两夜。借大雪的外因,抢了战马,却把自己的路堵了。” “善财难舍,五百匹战马,往南进关中,战马就是朝廷的了。又不想被甄翟儿部再夺回去,一路躲藏,就这样了。” 李世民拐弯,许央就掰直,实话实说,相当的坦诚。 这会该李世民发怔了。 刚才他含蓄的提出邀请许央的话,让许央含糊过去了。想着大方一下,留个人情,这少年又转正道了。 这那是个少年,这几乎就是个百年老妖。 “许央,我确实急需这些战马,但我更需要你这样的才俊!” “想留你,又不确定你的志向是什么?你若当下暂时没紧要的事,就在我这里待一段,看看我想做的,是不是你所期望的。如何?” 这才对嘛。许央就等着这句话,这才是真诚的,发自内心的话。 许央刚才说看不惯甄翟儿的做事风格,并不是说甄翟儿是逆贼,已经是留了话头了。 李世民这时候表明要留许央,那也是留了话头。 造反这事,最起码现在还不能在公共场合大说特说。 彼此心照不宣,或者说彼此都明白对方的心思了。 五百匹战马,都还带足了近十日的精料,就是太原留守府的骑兵,都没有这样富有的。 李世民没问,甚至都觉得奇怪的表情都没有,只是责令部属接手,并严格下令,不得有所损伤,否则加倍偿还。 李世民表明了,若许央有一天觉得他李世民要做的,不是许央期望的,还会让许央带着五百匹战马离开。 甚至有随从提醒李世民,很有可能这三人是甄翟儿那边出来的人。 确实有这个可能,否则不可能随便就能搞甄翟儿的五百匹战马。 但是李世民斥责了。 李世民不但斥责了,还带着许央直接到了前线,带着许央看他所有针对外围的兵力部属。 这就是胸襟吗?或许是陷进也说不定。 有些事许央是看到了,比如那随从跟李世民嘀咕,李世民斥责的过程。 如果许央真是甄翟儿那边出来的,或许还会发生一些事。 “父亲大人带兵直面对战甄翟儿部,我这边这次是无法参战了。也只能是这般远观,就站在这里,远远的看着战场的方向。” “不过,总会有战打的。” 李世民似乎特别看重许央,每次出巡,都会拉着许央一起,甚至到临近前线的瞭望哨也是如此。 还是不放心呀! 许央伸手,田丰从袖笼不舍的拿出千里眼递过去。 “用这个看看!” 许央将望远镜递给李世民,还教给他怎么用。 “千里眼?这是如何做到的?” 李世民从镜头中看到五里以外清晰的布阵,不由的惊叫。 “机工!机工学问改变世界。” 许央不知道这算不算在李世民的心里种下了机工的种子。 有些事,总是要做的,从这时候开始,要比等李世民成为千古一帝时更有效。 第二十三章 冲阵 两千新兵,在许央的建议下,被李世民化整为零,一旅为一个作战单位,派遣一位李世民的亲兵,或者是老军卒统领。 他们的任务就是袭扰,全方位的袭扰。急行军,点和面要形成覆盖甄翟儿部的外围,在甄翟儿部的外围袭扰。 战术是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屡战屡胜或者屡战屡败都可以,关键要执行百折不挠,执行屡战的要义。 当战术部署结束后,李世民的震惊是从所未有的。刚开始许央跟他交流战术时,他还觉得自己已经完全领会了这样的战术,当真正在营帐里部署完成后,整个战局在脑海里形成,他才真正体会到这种袭扰的精妙。 军营里有许央三人战五百的传闻,李世民一直当是许央三人在夸大其词,当这次战术部署完成,李世民已经完全相信许央三人能胜五百骑兵了。 “许央,现在我相信你所说的五百战马夺过来的过程了。” “怎么说原来将军以为许央是在自夸?以求在将军手下谋个好差事?” 李世民稍微有些不好意思:“我确实有点不信。三人对五百,怎么想,怎么都不可能的。” “将军,其实这里面天时地利的作用更大一些。一群两三天不吃饭的骑兵,带着两三天一直奔跑的战马,那才是我们能拿下他们的基础。” “正如现在。甄翟儿调集过来的队伍,这些天疲于筹集粮食,处于一定程度的疲惫中。而我方以逸待劳。” 主力冲阵的队伍出发滞后,就是在出发后,也是缓缓地向前沿阵地推进,在等待袭扰的队伍到位。 李世民叫许央跟随在左右,很是随意悠闲的说些闲话。 斥候派出去了,反馈回来的战局很稳。甄翟儿还没有发起攻击,似乎跟许央三人斗五百一样的思路,是在向包围圈内的队伍施压。 从发现异常,到部署战术也就半天的时间。李世民相信,他父亲应该可以扛住两三天的困境。 随从父亲出征的有副留守王威,晋阳宫监裴寂,还有悍勇的刘弘基。这样的配备,多少让李世民放心,也有心情跟许央闲聊,坐等发起攻击的那一刻。 望远镜里看的清清楚楚,估计也就不足五里地的距离,可抵达战场,似乎绕行了有二十多里。至于那些准备袭扰作战的小股队伍,就更远了。 所以,这一次的解围之战,没有统一的行动时间,各自自行决断,不论任何时辰,都可以发起袭扰。 许央随李世民的冲阵主力,在抵达战场时已经是后晌,安营扎寨,养精蓄锐,准备第二天清晨开始冲阵。 “许央,为何不统一时间出击?” 基于对许央认知的改观,在整个战术部署上,李世民没有改变许央强调的内容,只是查漏补缺,完善了许央的战术。 就是这个不统一行动,被许央强调了几次,让李世民不怎么理解。 “将军,先说己方,抵达战场的时间不同,体力、蓄势、将士们的作战欲望都不同,相距太远,没法做到监督和调整,是不是统一行动又有何异?” “再说对方,不定时,不定区域,随时都有可能的袭扰,对于敌方而言会怎样的理解和应对?” “若我是甄翟儿,在发现第一次袭扰时,很可能以为是偷袭了,必定要调兵遣将,加派被袭击的位置······” 说到这,李世民不再说了,往下的情况已经没必要再说了。两千人,百人一股,处处战火,疲于应付······ “许央,你深得兵家诡道之要义呀!” 许央想说,我不是兵家,是墨家。也知道李世民所说的兵家并不是指许央出自兵家。网首发 果然,从凌晨开始,战场那边就没有消停过。埋伏在甄翟儿大营二里外的李世民部,都能听见甄翟儿大营里的混乱,一刻都没有停。 一整夜,袭扰的小股队伍此起彼伏,让甄翟儿部无法判定那里才是主力,来回调动队伍巩固防线。 许央睡得很踏实,仿佛自己天生就能适应战场这样的环境。 寅时,许央一如既往的醒来,田丰和江夏已经在着甲了。 “主公,那李世民说马上就冲阵了!” 许央对江夏这种见战颜开的傻样也是无语了。不予搭理。希望真的冲阵了,他不会忘乎所以。 李渊被围了,虽然不至于担心自己会折在这里,也不敢有丝毫的放松,因为手下的兵未必堪用。 甄翟儿部包围的态势形成后,李渊就安排王威、裴寂,以及刘弘基等人要轮替巡营,观察军卒动态,防止出现未战先溃的局面。 这一夜是李渊巡营,刘弘基说自己不累,非要陪着李渊一起巡营。 到凌晨,李渊准备回营休息时,听到似乎是甄翟儿大营那边有动静,立马带着刘弘基率五百亲兵赶去查看。 结果,刚才有情况的方向还没有赶到,似乎在左侧也有了动静,紧接着就是接连不断的动静,无处不在······李世民没想到许央的不定时不定方向的袭扰战术,让他老爹也差点集合大军。 “大帅,这是不是世民将军从外围赶来了?”天才一秒钟就记住:. “二郎从哪能找来这么多的援军?” 李渊也希望如刘弘基所言,只是······不可能呀。三千人想要对三万甄翟儿部形成包围,还能处处都冲阵,根本不可能的。 洗洗睡吧。刘弘基也觉得不可能。 一大早,斥候就向李渊奏报:“大帅,敌营整夜未平静,四面起战,似有千军万马在冲击。” “二郎来援了?” 裴寂这样问,刘弘基觉得大帅肯定会怼回去。可是李渊却是悠悠的说:“不管是不是二郎来解围,敌方的大营乱了,咱们都要准备好出击!” 怎么就不一样呢?昨晚还说李世民找不来援军,今早就变成了随时出击了。 一夜的袭扰,李渊应该有判断了,这边也准备冲阵了。 许央这时候也是一身明光甲,这还是李世民专门送的。手持马槊,许央觉得这玩意儿在战场上最适用,反正他是随便什么武器都玩的溜,自然选择最适用的。 不过,许央没有挂腰刀,倒是挂着他那把工兵铲。 李世民问了,许央还是一个词:机工。 三声鼓毕,战马嘶鸣,一千精骑奔腾,声势惊人。 许央以为李世民作为主帅会居中策应,也确保冲阵能形成合力,让善战者先锋。 可当三声鼓结束后,李世民居然直接是打马冲锋······ 后世有一种说法,大唐的江山有一半是李世民打下的。看来这个打下一半江山,并不是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外,而是真正的冲锋陷阵,亲身搏杀。 活该他以后做君王。 许央胯下的战马也随即疾驰起来,自己的那个长随江夏,早把自己的交代妄脑后了,喊一声:“主公,咱们也杀过去!” 我······许央心里有无数匹野马飞驰,比这千骑还欢腾。这就是冲阵吗? 来不及多想了,许央手里的马槊也挥舞着,田丰手持长枪,依旧不远不近的守着许央,两人配合着前行。 环境影响人,而不是人影响环境。 一开始许央还是理智的,不断的审时度势,没有不顾安危的蒙头冲杀。 当看着自己的马槊一次次扎进阻挡者的胸膛,一股股鲜血飚喷,一个个鲜活的人命在自己手里变成死尸后,许央也忘记了初入战场时的理智。 许央、田丰、江夏三人中,许央的武力值是绝对的,应该说无论那方面,许央都拉开田丰和江夏一大截。 毕竟,许央是传承人,而田丰和江夏是遴选传承人过程中陪选者。 冲阵让对方混乱了,而冲阵的一方也不再能保持原本的队形。李世民带着亲兵本来是作为尖峰的,当冲阵过半,他发现己方的尖峰已经变成了许央。 江夏在冲杀一阵后,似乎想起了什么,忍住继续冲杀的冲动,找到许央。许央三人就再次恢复了标准的三人阵型。 李世民不由的要想看许央三人冲杀的过程。 江夏悍勇,所有来敌都不受一击。许央居中,却是招式凌厉,攻击角度刁钻,能以最小的力道取得最佳的效果。田丰断后,查缺补漏。三人的攻击阵型几乎完美无缺。 “洪成,你觉得许央的战力如何?” 李世民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会问自己的亲兵这样的问题,是真的被许央的武力值惊着了。 “二公子,反正小的感觉咱们军中无人能敌!” 这个无人能敌也包括李世民本人。 李世民不得不接受,单从在冲阵时的战力而言,自愧不如。 “跟上去!” 李世民喊一声,将手里长枪挂起,弓箭在手,驱马急行······看来这次自己是要做配角了,配合许央作为尖峰冲阵。 李世民的箭矢着许央的肩头,一箭中喉。 许央回头,见李世民带着亲兵跟来,挥手让江夏和田丰变阵,瞬间就组成了由许央和李世民打头,一干亲兵陪着田丰、江夏紧跟的大矢锋阵。 第二十四章 来历 主攻一旦开始,所有袭扰的小股队伍都同时配合主攻,对甄翟儿部作战。这是拟定作战方案时就定下的。 都在一个战场,虽然无法做到及时传讯,但甄翟儿部的异动还是可以判断的,特别是这种围绕着甄翟儿大军,间隔都不太长的战术,就如击鼓传花,一队接一队。在主攻开始后,整个袭扰的队伍也全部压上。 这样的战术不仅仅迷惑了敌方,就连处于包围圈中心位置的李渊也被迷惑了。 李渊已经准备好要配合李世民在外围的作战,对甄翟儿部实行夹击,可以战斗一开始,李渊有点不确定主攻的方向。 直到巡视整个防线后,李渊才认准了方向,当李渊准备整队从内向外发起攻击时,许央和李世民并肩冲阵的矢锋,已经肉眼可见了。 “大帅,那位小将是何许人?” 李弘基也号称悍勇善战了,可看到跟李世民并肩作战的许央,还是不由的感叹。 说是并肩,其实李世民只负责射箭,而许央才是冲阵的尖刀。 田丰和江夏一左一右,配合着许央极快的冲锋,所有挡在尖刀之前者,都没有一合之战的武力,几乎是以横扫的方式推进。 “这是二郎新请的帮手?” 李渊也有点咂舌,那小将的武力太强了,在他所见的武将中,能与此小将抗衡者,几乎没有。 “这也太强了!少年也就十五六吧?身边的那两位是他的亲卫?看着像是部曲亲卫一类的。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子侄。” 裴寂也随着看过来,赞叹着许央的武力值。 一时间,李渊这群被围的将士,居然忘记了应该配合着主攻的队伍里外夹击,以最快击溃甄翟儿的队伍,都被许央那出神入化的武技所吸引,禁不住都驻足观望。 “啊······甄翟儿过去了!” 刘弘基跟甄翟儿有过对战,不得不承认,虽然那甄翟儿是流寇,却有天生神力,力大无比,每一次武器的碰撞,都几乎能让自己脱手。 李世民主攻的队伍推进很快,甄翟儿在确定主攻方向后,李世民所属已经快要打穿甄翟儿的队伍了。 甄翟儿打马,疯狂的向这边猛冲,甚至不在乎自己的队形被冲散了。 没办法,甄翟儿很清楚自己率领的是一群怎样的队伍。形成对李渊的包围圈时,是整个队伍气势最盛的时候。 可一旦这个包围圈被打穿,甚至内外对他的队伍形成夹击,他自己率领的这群流民义军,绝对会在瞬间溃散。 不仅是会失去干掉太原留守的机会,甚至这些年自己的老本也会折进去。 自己队伍都是打顺风战的,也是只会打顺风战,全凭着人多势众,以人命堆出来的胜利。 甄翟儿不敢让冲阵的队伍打穿,必须在最快的时间阻挡住冲阵的队伍,甚至击退冲阵,重新形成对李渊的包围。 只有那样,才能将当下已经形成的颓势止住。 许央这时候打的正上劲了,越战越觉得舒畅,这样在战场中纵横捭阖的感觉,让许央兴奋,甚至连前世的一些心理阴霾,都在这横冲直撞中得到了宣泄。 战前很交代江夏不要打的兴起,忘乎所以了,许央这时候也打的兴起,忘乎所以了。 马槊在许央手里,真正的如臂使指,融为一体,武器与自身完全契合了。 李世民紧随着许央推进,一边为许央射杀阻挡,一边心里感叹:原本还想着试探这小兄弟的武力值,这还需要什么试探?这······李世民这时候都感觉自己被上天眷顾了,让自己有幸能收揽这样的猛将。不,不仅仅是猛将那么简单,是一个文武兼修的大才。 李世民此时不敢走神,许央推进的速度,让他连搭箭的功夫都觉得是一种时间的浪费,让身边几乎是无所事事的亲卫帮他搭箭,以便自己的射速能跟上许央的突进速度。 刚抓过一支已经搭好箭的弓,李世民就见到敌方有一人正快马向这边飞奔。想都没想,李世民张弓,利箭飞出。 李世民等着射中那人的惨叫,却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射出去的箭被那人轻松的格挡开······ “大帅,这是二郎少见的被人将箭磕飞吧?” “也不知道那小将能不能将那甄翟儿斩杀?” 李渊也有点担心,略有些揪心:“若是此子能斩杀甄翟儿,此战应为头功!” 许央此时的眼里,只有推进道路上的阻挡,没有谁是主将还是小卒的概念。 同样的招式使出,许央那种出神入化的状态,那种忘我的境界,却被一次震的手麻的格挡,惊醒了。 许央手里的马槊被甄翟儿的格挡偏移,甄翟在格挡开许央的进攻,斩马刀顺势劈下,江夏迎上去,斜马槊格挡那劈下来的斩马刀······ “主公,此人力大无穷!” 江夏狂喊一声,马槊几乎丢手,前进的身形也止住了,胯下的战马一阵嘶鸣。 “我来!” 许央顺着被格挡开的力度,马槊在空中一抡,划过一个虚影的圆,马槊斜着劈出。甄翟儿也是久经阵战的,斩马刀被江夏挡了一下,力竭之时,单手甩起斩马刀,猛逮缰绳,一个错身,躲过许央的一击。 同时,甄翟儿的斩马刀再次劈出,许央也抡着马槊迎上,就听当啷一声,马槊和甄翟儿的斩马刀对撞,马槊的利刃居然被甄翟儿的斩马刀撞断。 “李二郎,你家的马槊太菜了!” 李世民被许央一句话呛的无话可说。本来对许央的武力值期望不大,就随便给了他一杆马槊,谁曾想会是这样! 许央也如甄翟儿一样,猛的逮一把缰绳,拨动马头,与那甄翟儿错身······ 就在此时,许央挂在得胜勾上的工兵铲被许央抓起,在跟甄翟儿错身的瞬间,工兵铲被许央当做横刀,就那样横着划出。 这样的攻击,身着重甲的甄翟儿根本不当回事,横刀在仓促间划过,无非是在盔甲上留些痕迹,根本无法对自己造成伤害。 许央见甄翟儿居然不在意自己挥出的工兵铲…… 工兵铲不是横刀,不止可以砍。许央的工兵铲在手里微微一转,锯齿状的一边轻轻的划过,擦者甄翟儿的盔甲缝隙之间连接丝线,在两人相互错身的一瞬间,就将甄翟儿的盔甲掀起来。网首发 此时,许央那柄被撞断的马槊,以一种诡异的角度,悄无声息的钻过,直刺甄翟儿盔甲掀起的位置。 甄翟儿的盔甲被掀开一些,甄翟儿感觉到了,他没想到这怪异的武器居然能带起盔甲,就将斩马刀挥一个花,想要荡开许央的斩马刀。 又想茬了! 甄翟儿的大力直接将连接甲片的丝线扯断了。而工兵铲的锯齿跟丝线的接触,并没有在丝线扯断的同时也脱离开,而是缠绕着,随着许央工兵铲被撞开的方向,连带着盔甲掀开的更大了。 许央都不需要变招,甄翟儿眼睛瞪的很大,就看着许央的马槊,缓缓的扎进自己的左肋,看着自己的血从马槊的边缘喷出…… 痛,然后甄翟儿感觉到了自己的虚弱,根本来不及做出反应,甄翟儿清醒的倒下了…~ “那是什么武器?” 刘弘基眼看着甄翟儿死掉了,见到了那不可思议工兵铲一击,马槊扎进甄翟儿左肋的瞬间,刘弘基都能感觉自己也痛了,忍不住抽了一下。 “不知道!” 裴寂嘴里呢喃着回答,一口一口的咽唾沫。 “别讨论了!甄翟儿被斩杀,该是咱们反击了!” 李渊虽然也惊讶,清醒过来的快一些,才醒悟过来该干什么! 甄翟儿死了,正在跟许央李世民对战的义军看的清清楚楚,都傻眼了,忘记了抵挡,忘记了身处战场…… “甄老大死了!” 突然有一个抽风的嚎叫一声,比大军碾压还管用,不管是袭扰战的小股队伍,还是许央和李世民带领的主攻队伍,都不用作战了。 先是外围有人逃跑,紧接着就是大片大片的所谓义军丢掉武器蹲下…… 战打到现在,已经基本出结果了,也不需要许央这样的人再作战了。 “兄弟,你可以!你厉害!” 李世民拍着许央的肩膀,一下又一下,翻来覆去就这两句,激动的都没有合适的词来夸奖许央了,更是没有任何词语能形容此时他的心情。 捡到宝了,真的是捡到宝。 “走!带你去见我父亲大人!” 李世民没有征询许央是不是同意,拽着许央就向中军走去。 “父亲,这是我新交的好友许央!甄翟儿就被我兄弟斩于马下!” 李世民还处于激动中,见了李渊还揽着许央的肩膀,表示着亲热。 “好!好!不知是谁家小郎君,这场大胜,当轮首功!” 李渊端坐在帅帐,见到许央也是甚为喜欢。 李渊说谁家的郎君,也就是随口的话,却让李世民有点清醒了,手还在许央的肩膀,而那种很微妙的感觉,许央似乎感觉到了。 这毕竟是个讲究出身的时代,而太原留守府的李家,此时更是要对投奔者来历查明。 “回唐公的话,师父说我是什么高阳许氏出身。不过,小子字小被师父养育,倒不记得什么高阳许氏。” “敢问你师父是……” 这是话赶话,即便是探究,也不显得唐突了。能有这样的机会,就是李世民也不会放过,这样不伤和气,又能知道底细的时机,不好遇。 “师父多年前在俗世的名讳叫高敖曹。” 许央的话音刚落,李渊、裴寂、王威,这般年岁大一些的,一个个全部起立,不可置信的看着许央。 第二十五章 解密 一众上年岁的猛然间站起,让李世民也有些紧张,本来搭在许央身上的手,不知道怎样就落下了。 许央对这样的情况一点都不惊讶。 师父当年做武将时,就是这个名字,也曾是名震天下的武将。 想当年……帅帐里这些人应该都还没出生吧。 “你师父可还活着?” “去世了。” 许央含糊了去世的时间。一个百二十岁寿命的老人,太有点惊世骇俗了。 一个个又坐下了,脸色阴晴不定,时不时盯着许央看。 许央知道他们看自己的意思。解开铠甲,从腰带后拿出一枚印鉴,没有说话,上前一步,轻轻的放在帅帐的矮几上。 李渊拿起印鉴,翻过来看,又顺手递给身边的裴寂……许央注意到王威眼神里那一闪的阴郁。 “看来我父亲当初所猜想的是真的。” 李渊自言自语的感叹。 “父亲,高敖曹是谁?为何……” 李世民很疑惑父亲他们这些人的行为,特别是刚才自己无意间心里对许央的戒备,让他有点愧疚。 大隋,或者说北周在统一北方之前,整个北方就一直处于战火之中,说是城头变换大王旗也不为过,二三百年,一直就这样。 虽然也有一些王朝想过修史,一直没有系统的历史记载。李世民也算是是饱学,却也对那一段时间的历史事件不是太清楚,不知道高敖曹也正常。 这时候的李世民还是一个想着结交天下英雄的不足二十岁的年轻人,不是那个让人胆寒的君王。 所有的一切,许央都了然。这也正常,不这样才怪,不这样自己才需要小心,甚至都考虑是不是该带着田丰和江夏逃之夭夭了。 “小郎君,可说?” “事无不可对人言。师父当年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之事,是响当当的人物。唐公请讲,就是小子也对师父了解不多。” “高敖曹高公,乃是东魏京兆郡公,东魏第一名将,就是当初大周宇文泰也敬重三分,或者说高公并看不上宇文泰。” 宇文泰掌权北周期间,对内团结各方,澄清政治,建立府兵制,扩大兵源,设立八柱国。 对外立足关陇,争战东魏,蚕食南梁。其亲自指挥的小关之战、沙苑之战,皆是以寡胜众的军史典范,更是为北周和大隋强盛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李渊对宇文泰应该是有尊称的,只不过大隋是拿了宇文家族的基业,尊称宇文泰不确定有没有麻烦。 就是这样,李渊说起宇文泰时,还看了看王威。 许央觉得,李渊有点过于周全了。 就连宇文泰这样的人物,那高敖曹也看不上,可见高敖曹在当年是何等的风光。 “先父参与了那一场大战。虽然世人多说那一战是因为高公对宇文泰的轻敌,事实上,高公那般人物,又怎不懂狮子搏兔须用全力?其实,那一战东魏失败的原因是因为东魏内部倾轧严重。” 许央却知道,那一战是师父对俗世失望了,故意表现出轻敌才导致的失败,也想借机脱身。 “西魏大胜,高公脱身。问题就在这时候,高公这样的高门名将,从战场脱身后,怎么会孤身一人?他的部曲呢?他的家臣家将呢?没有一人陪着,这太不正常了。” “更为奇怪的是,高公与河阳太守的恩怨,就连西魏都有所耳闻,那高公岂能不知?为何高公在脱身后会到河阳求收留?还是单人独马到河阳求救,岂不是自投罗网?” “这样的事偏偏就发生了。先父在那一战结束后,一直怀疑高公没有战死,但那时宇文泰的大胜之战,必须以在阵战上杀掉高敖曹作为战功来宣传······” 营帐里的人一阵唏嘘,不仅对高敖曹这样的英雄人物死而复生感慨。 许央倒是没什么感触,若是师父在场,或许会有些羞愧,自以为天衣无缝的计划,到底还是被人怀疑了。 也就是宇文泰得知高敖曹死后太兴奋,以至于不想追根问底,否则,师父这些年游历天下,搜寻可传承的幼童,也未必能这样轻松。 “许小郎君,本帅会将你此战的悍勇上奏朝廷,此战,你为首功!” 李渊这时候才回到正事上,很是一本正经的跟许央说。 许央不明白李渊这到底是几个意思,向朝廷给自己请功?他有毛病还是自己有毛病? “唐公,许央山野之人,此次这番境遇,是因为我与世民兄相见甚欢,纯粹为朋友帮忙,朝廷请功之事,还望唐公莫提。”天才一秒钟就记住:. 这是营帐,李渊含糊,许央也只能含糊。不推辞,说不定李渊以为自己真有报效朝廷的想法,推辞······功劳在,说不定会有人以为别有用心。 “哦,原来你如此,倒是本帅唐突了。你跟世民年龄相仿,倒是可以多亲近。此战结束,大军就要会晋阳了,许小郎君倒不如到晋阳小留一段。” 李渊果然不再顺着向朝廷请功的事继续了,只是不经意间看了看王威:这是我家儿子私谊,人家不在意朝廷的那份奖赏,这不怪我。 “父亲大人,这是孩儿与许央的交情,谈不上请功,纯粹就是我请许央来帮忙的。若不是战事吃紧,我早请许央到晋阳了。” 这些场面话吧,许央总觉得那王威就是在看戏,看李渊父子这样表演,而裴寂之流就是配角,都在戏中。 许央突然想起自己在那破庙里截获的密报,也该得空解开了。 此战大胜,甄翟儿被斩,所谓的义军溃散,俘虏无数。这些都不用许央操心。 在见过李渊之后,好像李渊生怕许央离开一般,或者是担心在这大营里能有什么不妥,第二天就下令让李世民开拔,目标晋阳城。 李世民离开,作为李世民的朋友,许央也在第一批凯旋回城的队伍中。 一处三进的院落,亭台楼阁,鱼台花谢,影壁回廊,庄重典雅,朴素大方,这就是李世民给许央准备的住所。 在许央抵达晋阳城后,院子里连伺候的丫鬟老妈子都配备齐全了。 “世民兄,这······这让小弟如何能承受得起?” 就是许央有准备,知道李渊家会高待自己,也没想到会下这样的血本。太原留守府,进来府中许沿途也看了,这样的宅院没几处,自己的这待遇,几乎跟李世民的几个兄弟齐平了。 “许央,你受得起!千万不要推辞,此战你所做的,怎样做都不过分。” 李世民在离开前线时,他老爹说了:若不是自己的姐妹都成了家,许了人,这才是良配! 也就一个照面,父亲就想让许央成为自家人了,李世民如何不知道该怎样对待许央?更何况,几日的交谈,许央确实让自己觉得是可交之人,还是可深交之人。 许央处于宅院中泰然的神情,确实证明许央是高门大户的出身。 前一世,许央本身就是富甲一方的豪商,这一世被选定为灵子,在山门也是被人伺候着活,真的挺适应这没羞没臊的生活。 “田叔,江叔,入世了,你们以后或许也该成个家了。” 这不是玩笑,入世就要有入世的样,真要是三人还是这般孤家寡人的做法,很难免让人不放心。 没有牵绊就没有顾忌,这也是所谓的无欲则刚的另类解释。 三人入世,是为墨家传承发扬,不再能过枯守山门的日子。 “主公,我俩是不是应该改名?” “改名?” 这个许央还真没想过。 “主公,我俩是老主公以灵子的备选人领进师门的,都是孤儿,也不是什么高门大户。之所以继续留用原名,那是不确定能否成为巨子,是否留在山上守山门。” “如今,已经不在山门,又不想离开主公为朝廷,或者为唐国公所用,只有家人、家臣,家奴才让人信服。” “这些日子,我俩在李世民的军营,一直是以许田、许江自称。为以后计,还望主公允许我俩更姓改名!” 说完,田丰和江夏就单膝跪下了。 他们二人,应该是许央此生最为贴心信任的人,胜于家人。他们三人这一生的命运是相连的,真正的同呼吸共命运,田丰和江夏也没有开枝散叶的想法。 “好。委屈田叔,江叔,那以后你们就是许田、许江。” 这样也好,自己还能称呼田叔江叔,好像在李世民跟前也是这样称呼过,倒也说得过去。 李渊并没有交予许央太多的事务,甚至连个名头都没有,就如他放在城外新招募的军卒一样,都处于隐秘的状态,有点秘密武器的意思。 李世民倒是常来,除了闲聊,也时常带着朝廷的抵报,甚至李家内部议事的一些记录,一起跟许央参详。许央这时候的身份,倒是有点李家客卿的意思。 一晃就过了年,许央也就有了闲暇的时间,也有时间琢磨当初在破庙里拿到的密报了。 密报是凌乱的文字,就是将一篇文章,用固定的规律打乱,隔几个抽几个,然后写几个,就成为乱文。 静下心来,这玩意儿还真不难。 田丰急匆匆的跑进来:“主公,那李世民来了。” 许央琢磨那密报,田丰和江夏是知道的。毕竟那是杀了太原留守府的兵,不好让李世民见着了。 许央只是愣了愣,并没有收拾矮几上的杂乱纸张,起身就出去迎接李世民了。 田丰忐忑的跟着,直到许央将李世民领进书房,田丰的心揪的更紧了。 “可认识这个?”网首发 许央把那五块身份牌丢给李世民。 “哦,王家和高家的家将玉牌,很亲近的那种。” “那请李兄看我这几天琢磨的游戏。” 许央将矮几上摆放着的纸张,按顺序放好,请李世民看。 第二十七章 放行 李靖是大隋的臣子,站在一个忠于君王的立场,李靖的做法没有什么错,李靖自己也认为自己是正义的一方。 在李靖窥透李渊有反意的那一刻,李靖就决定要告发了。 马邑太守是李渊的亲近,离开马邑到长安,路途遥远,一路关卡无数,李靖知道此事难为。 在得知李渊临时招募的新兵,在跟甄翟儿作战以后并没有解散,而是放于城外,由李家自养,李靖就觉得自己必须要有所行动了。 李靖将马邑大牢的死刑犯秘密斩首,出具了押解该囚犯进京的官文,将自己打扮成囚犯,让自己的亲卫在半路将马邑的衙役截杀。 计划相当的严密,也顺利的走出太原境。 李靖以为这次应该无忧了,自己应该能顺利抵达长安,将李渊这个太原留守的异动向朝廷奏报了。 李靖出马邑,担心遇到同僚,也担心盘问,就一直从乡间小道南行。 不管怎么说,李渊就任太原留守,对于河东一地百姓是幸事,不管他是招揽还是剿灭,这三山五岳的盗匪响马还是基本消除了。所以,李靖走偏僻的道路也很放心。 当许央三人出现时,李靖有点摸不准。 以这三人的穿着打扮,行事风格,李靖判断这绝对不是什么劫匪。 让亲兵试探着问,果然,他们是冲着自己来的。 “我只是一介罪囚。担不起少郎君的抬举,说是劫我,总该让某知道是何原因吧?” “我是罪囚,那也是犯下了大隋的律法,不知跟少郎君有何恩怨,劳烦少郎君这般兴师动众。” “若是早先我跟少郎君有过结怨之事,在此,某向少郎君赔不是了。待朝廷定了某的罪罚,某若不死,定上门奉还。” 这话里还带着威胁了。 李靖不确定对方的目的,还是想着和平脱身,哪怕是留下些钱财也无所谓,即便是曾经有过恩怨,这一次他也准备低个头,陪个情,道个歉,先过了这关再说。 只是性格使然,最后说了个上门奉还。 李靖始终没有说出自己的姓名,一直以罪囚自称,态度放的很低。 “李靖,李药师,马邑郡丞······” 许央点名了李靖的名号,戏谑的看着李靖,想看他的反应。 果然,李靖闪过一瞬间的僵硬,却瞬间正常了:“少郎君说谁?跟我何干?” 其实许央是真的不确定这就是李靖。师门的消息,也就是收集了这段时间从北往南出行的异常人等,只是说这一拨人很不正常,那囚犯比衙役还大爷。 这不是水浒世界,也没有野猪林。许央就暂时确定要截住这拨人。 就刚才李靖脸色僵硬的瞬间,许央差不多确定了。 只是这老小子还想蒙哄过去呢。 “李药师,我叫许央,跟太原留守家的老二李世民关系交好,暂时借住在太原留守府,李家以客卿待我,甚是看重我等。” “现在,你该不是还以为我就是路过吧?该不是还想着是不是有什么恩怨吧?” 许央亮明身份,继续盯着李靖的脸色和表情。因为有了上句话打底,这次李靖的脸色丝毫没有变化,依旧是一副懵懂的神情:“某真的不知道少郎君说什么。” “哦,真的不知道?刚才我说李靖李药师,那是马邑的郡丞,而你的枷锁上好像是马邑二字吧?你居然不知道马邑给你签发通关文书的郡丞是谁?” “李药师,李郡丞,还要装吗?” 就在此时,那四个衙役齐刷刷的向许央冲的过来,手中的水火棍早已变成了长枪。 许田和许江,就是田丰和江夏,早就防备着,打马上前······ 许田和许江以一对二,丝毫不落下风,虽然不至于几招内拿下,但是那几个衙役绝对支撑不了多久。 李靖知道,今日是无法善了了。 “李靖,还不准备出手吗?你戴着的枷锁有机关,恰巧我是机关大家。抖开吧!” 许央的话音刚落,李靖脖颈上的枷锁骤然分开,原本锁着的双手,在枷锁分开之时,李靖手里多了一双短锏。 这不是李靖的常用武器,是适合藏在枷锁里的武器。 许央这次出来并没有带马槊,李世民给他的那柄马槊断了,李世民答应一定帮他找一杆神兵。若不是考虑一点一点的给李世民灌输墨家的机工,许央都想在太原自己打造一杆马槊了。战场上用起来确实有效。 这一次出来,许央就带着他的工兵铲。 许央并没有依仗自己在马背上的优势,而是在李靖打开枷锁的瞬间,许央就从马背上跃下,手持工兵铲迎了上去。 许央还真想试试李靖的斤两,这是后世称颂的名将,许央想探探底,也好对自己现在的武技有个大体的评价。 同样都是短兵相接的武器,许央又专门下马作战,没有谁占便宜谁吃亏。 刚一接触,李靖持双锏碰上许央的工兵铲,第一次碰撞,两人各退三步。但是,许央是单手,李靖是双锏。 两人再次对上,许央已经对李靖的武力值大概有了估计,在不使用弓箭下,也就比李世民稍强,但强不了多少,大体跟许田旗鼓相当,连许江都打不过。 许央没用全力,本意是试探,目的是能劝他回去,随便找一个借口把他离开马邑的事蒙哄过去。也是对李靖惨淡晚年的一种不忍吧,许央想做成这事。 许央就想着,随意的陪着他玩,直到他绝望了,也就能听得进去劝了。不管是以势压人,还是武力压迫都算。 这时候许田和许江已经结束了战斗,李靖的四个亲兵都被打趴下了,没有杀。 许田和许江不确定主公的意图,是要拿回去交给李世民处理,还是自行处置,这都需要主公拿下那李靖再说。杀人简单,随时都可以。 也正是因为李靖的四位亲兵都被打趴下了,李靖的攻击就疯狂了,完全是搏命的攻击方式,每一招都是伤敌三百,自损一千的打法。 许央在武力值上确实要高于李靖很多,自然不能让他伤了,也自然的增加了搏杀的强度。 就这样你来我往的,倒是打的精彩。 有一阵了,许央感觉玩的没兴致了,手里的工兵铲就打了个旋,工兵铲的铲头让李靖看不清利刃的位置,也分辨不了攻击的方向。 李靖这时候不得不用了自己保命的一招······ “主公,刀下留人!” 许央仿佛知道李靖躲避的路线,就是李靖已经将保命的招式使出来了,却依旧无法脱离开那旋转的工兵铲。 李靖以为:我命休也!却听见有人喊。 许央也疑惑的看向许田。 本来自己也没想着要杀他,瞎喊什么? 许田走过来,垂手站在许央身后:“主公,他应该是兵家人。” “兵家?你确定?” “嗯,那一招,就是他最后保命的那一招,老主公让我练过这招,说过是一位兵家人的招式。” 李靖死里逃生,却也知道反抗无用了,只是不甘的看着面前的少年。 “你是兵家人?” 许央想了想,觉得许田所说应该是对的。 李靖一生的战绩,后世传闻的兵书,以及李靖在战场上只求结果的秉性,还真是兵家人的特征。 “我不是,我师父也就是我舅舅是。” 李靖知道自己这时候反抗无用,见对方探底,盘问渊源,倒是也不抵触。那一声刀下留人,也是主要原因。 “韩雄是你何人?” 许央手里提溜着工兵铲,想着接下来该怎样收尾。 事情到了这程度,这是攀上渊源了,有些手段没法使了,连劝都不能做。 自古传承的门派,相互没有劝说的必要,各行其是而已。 只是,想不通李靖怎么就成了大唐的军神了! “韩雄是我外公。” 打不成了,留下命了。李靖见对方喊出自己外公的名讳,就知道这事还有的说,也就放下紧绷的心了。 话说到这,许央也清楚了。师父在教自己这一招时,就曾讲过韩雄的故事,倒是不记得是不是提过韩雄是兵家人。 当初师父以高敖曹的名头服务于东魏,而那韩雄是西魏将军,两人多有交锋,却惺惺相惜。 师父也正是因为韩雄的逃命招式,创造了短刀杀技,许央只不过是用在工兵铲上而已。 确实是有渊源呀,打不成了。 “你兵家人行事,倒还轮不着我来劝阻。按照约定,我也不能干涉。我就想问一句:为杨广那个君王,你这样做值得吗?”天才一秒钟就记住:. 虽然事到如今没法劝李靖回头了,许央也明白李靖晚年为何那般凄惨了,可还是想行个善,多个嘴。 “食君俸禄忠君事!” 这样的说辞放在任何时候都是正确的,可现在的杨广······算了。许央叹息一声,摇了摇头:“就当咱们没见过,就此作别吧,你爱咋咋!” 可以认为李靖不识时务,却不能否定李靖的品性,不管是门派约定,还是李靖的为人,许央都不担心他说什么。 这事······唉,不能带着李靖回太原,那自己三人出城就需要有个理由了。 许央三人不得不在回程的路上不停的钻山林,不断的打野物,以证明自己出城就是来打猎的。 第二十八章 骨干 因为要为放行李靖的事弥补,不得不钻山林,打猎物以为这次出行背书。 一人双骑,许央三人这样的配备,返回太原城时,已经是第二天的后晌。 一人两骑,这一次真的一匹马变成驮马了。这一路许央三人钻山越岭,还真收拾了不少猎物,进城门引来一阵惊呼。 随手丢出去两只山鸡,几只野兔,看守城门的军卒连腰牌都懒得查验了:“留守府的,二郎的朋友。” 许央这段时间倒真是在太原城混成了熟面孔。 “公子,李二郎一早来过。” 刚到自己的小院子,门阍就告诉许央。 没想到自己这一耽误,倒是李世民先回到太原府了。李靖已经离开,也确实是前往长安告发了,李世民的马邑之行,应该感觉到事态不受控制了。 许央回城的消息,李世民很快就知道了。 许央也就刚刚收拾停当,李世民就又来了。 “李靖···诶,当初一同参与解救杨广那厮,曾经与李靖有过接触,还挺看好他,谁想到会是这样。” “家父以为事态严峻,想一起商议。这一次,我想邀你一并参加,家父也同意了,就等你回来。” 李世民的话让许央略微有一些迟疑,抬头看了看,没有说什么,只是向李世民点了点头。 从雀鼠谷一战后,许央就被雪藏了。许央也大概能理解李渊的心思,调查自己的底细是一方面,还有就是不想让自己过早的暴露出来。 许央不是李家收揽的一般武卒,是武力值和军略都有大才的人物,在使用上李渊需要谨慎。 这算是接纳自己进入他们的核心圈了。 “二哥既然过来了,今晚就让小弟给你做些野味尝尝。” 许央对厨房里的活一直挺排斥,并不是他不会,也不是做不好,而是不太喜欢进厨房。前世也是如此,很少进厨房,哪怕是饭菜不合口味,他也不挑不拣,自己不做,也就没资格挑三拣四。 但许央一旦想做一口吃食了,也就没家里保姆什么事了。前世如此,这一世······除了师父和田丰,还没有谁享受过。 今日,可能心里对放走李靖对不住李世民吧,正好捕了一头野猪,就做一顿让他们也享受享受。 李世民有点诧异,惊异的看着许央:“你做吃食?” “嗯,早年跟着师父游历,自己有时候突发奇想,就按照自己的想法尝试着做,味道还不错,你留下来尝尝,也评价评价。” 回来以后,已经吩咐田丰张罗着把野猪收拾了。这边跟李世民说完,就带着李世民进了厨房。 厨娘们挺委屈,看着主人忙碌厨房的事,这就是对自己的手艺不满意,期期艾艾的看着李世民。 这是李世民挑选出来的好手,送给许央的。 “你且看着,看看你家主人是怎样做,学会了不就行了。你已经不是我家的人了,是许央的人,有委屈碍不着跟我说。” 这厨娘做的饭食,李世民还是挺喜欢的,送到许央这边来,李世民也是下了很大决心的。 “我的人?” 许央愣着问。许央一直没有把李世民现在送给自己的院子和人当成自己家的,一直是一种借住借用的心态,也就从来没想过跟这院子里的人亲近。 李世民乍一说是他的人,许央确实有些不明所以。 “当然是你的人。现在太原府的官方记录,他们都是你家的仆役,从门阍到马夫,从丫鬟到厨娘,都是许府的人。” “就是这院子,也是你的产业,哪怕是你以后久居长安了,在晋阳,你也有这一处宅院。房契就放在你的书房,你该不是从来没有看过吧?” 许央是真的没看过,或者说没动过这处宅院的任何物事,一直是以借住的心里将就着住,就是使唤那些下人,许央也是让下人看眼色,从来不曾以家主去要求过什么。 “二哥,我还是喜欢在长安有这样一套宅院。” “会有的。到时候这样的宅院岂能配得上老弟?” 果然,这是要起事了,邀请自己参与,也就是起事的事要商议了。 许央还想到,这处宅院,应该是这才算是给自己了。具体是李渊调查了自己的底细,还是说自己解密王威和高君雅的密报,或许两者兼而有之吧。 许央敢肯定,如果没有这些前提,所谓房契在书房这话,指不定到什么时候自己才会知道。 理解,也正常。师父游历时留下的线索,也应该是起到作用了。 李世民畅酣淋漓的吃了一顿许央做的饭食,临走还打包带走了,说是让父亲大人也见识见识,有一种通家之好的感觉。 “主公,这算是落实了?” “应该算是吧,且看看明日的议事情况。” “那这宅子里的人?” “虽然这时候李家还不是皇家,终归是有皇家的心思了。你希望自家全部是皇家赏赐的下人?该怎样还怎样,真到了天下一统的那一天,家里还是自己人好些。” 这些天,许央三人就是商量事,也都是含糊着,悄悄的,还得随时注意是不是有人在周围,没有一刻放松过。 本来以为可以放松了,听许央这么一说,觉得还是谨慎着好一些。 李世民昨晚离开时,没有告诉许央在哪商议,也没有告知许央何时商议。许央就一如往常一般,该如何还如何。心里却一直没有表面这样平静。 这是要造反呀!虽然自己知道历史走向,也知道是李家得了天下,可真正亲身参与到这样的大事件中,还是有些小激动的。 李世民的马车停在许央这小院子门口,有一青衣小厮叫门,没言语,只是递给许央李世民的信物。 许央就坐着那马车走了。 闭着眼,感受着马车的行驶和转向·······造反确实不容易,哪怕是李渊作为太原留守,想要起事还是这般谨慎。 马车转悠了有一个时辰,许央在一处宅院下了车,门口伺候着人,见到许央就将侧门打开了,将许央迎进去就快速关了门:“二郎在后堂等着。” 在前院处同样有一人等着,领着许央往后宅。到了二道门,再一次换可一个人······本来许央没啥感觉,这阵势摆的,让许央也随着这番操作紧张起来了。 “许兄弟,不得已如此。那王威和高君雅似乎觉察了什么,一大早就造访我父亲,现在还拖着我父亲不能离开府衙。” “说定了的事,被高君雅和王威看着,也不能挨家通知,为兄只好借巡城的名义先来这里支应着。” 李世民一边说,一边拉着许央进了后堂。 后堂已经有人了,裴寂、刘弘基,许央是见过的,还有两人,许央还不认识。 “这是晋阳县令刘文静,这是长孙顺德······” 许央见过礼,就在下首端坐下。 这算是当初李渊起兵时的核心了,历史记载就是这样的。 “今日那高君雅和王威造访,唐公似有犹豫呀!” 都呆坐着,应该是等李渊。可许央坐下没一阵,裴寂就先开口了。 “犹豫什么?宰了那两个绊脚石什么都省事了。” “事情要是真的这般容易解决倒省劲了。” “没什么不容易的。只要控制住他们的百十个亲兵,一律杀了,看还有谁炸毛?” “若因此晋阳城乱起来该当如何?我等起事,晋阳乃是根基,不能乱。要杀,也得杀的有理有据。这应该也是唐公的忧虑的。” 李世民跑前院去着急等李渊了。 裴寂跟刘弘基你一言我一语的争论,许央没有参言。 他们争辩时,都会时不时的看向许央,就是刘文静和长孙顺德,也都时不时的向许央这边看。许央就静静的坐着,听着他俩扯。 说起来,似乎那裴寂要比刘弘基有些谋算。 “北有突厥虎视眈眈,南有朝廷戒心满满,内部还有高君雅和王威处处捣乱,唐公有所顾虑,也确实应该顾虑。” 刘文静悠悠的说了这么一句,还没等有人接茬,他紧接着扭头看向许央:“不知许央小兄弟如以为该当如何?是该当机立断,还是该等待时机?” 许央愣了一下,没想到刘文静会让自己参言。 再看看他的神情,以及屋里这帮人都注视过来,许央心里明了了。 刘弘基和裴寂算是见识了自己在战场上的勇猛,可李渊招募的人中,勇猛者不止一人,听说段志玄的武力值相当有担当。 应该是李世民极力推荐自己参与了吧?自己这样一个少年郎,跟他们参与到这等大事中,总是让人不怎么舒服。 “问我?各位都有高见,我不敢胡言乱语。二哥让我过来,我就过来,其他的······我没怎么看。” “哦,许央小兄弟,二郎可是极度推崇你,让你参与到如此重大事务中。事态如此,有什么就说说吧。” 刘文静没有因为许央的谦虚想放过他。 “其实吧,是不是起兵,何时起兵,又怎样起兵,这都需要唐公决断,我们······我以为我只能为唐公针对目前的状况做分析,为唐公决断提供参考。” “我的作用是分析,不是决定,或者说针对目前的情况,向唐公提供处理现状的方法,并详细说明得失利弊,而不是告诉唐公该当如何。” 李世民陪着李渊后堂门口一侧,听着许央的这番话,看向李渊。 第二十九章 心疼 刘文静并没有因为许央的这几句话就放过他,反倒是觉得许央的话冲撞了他。 也是,刘文静是晋阳县令,算是李渊到太原就任后的绝对骨干,不论从那方面论,他向许央问话,都算是给许央面子。更新最快的网 可许央的话,感觉这小子是在指教自己了。 “许央兄弟以为咱们就什么都不做?那今日许小兄弟今日来此又有何用?” 许央觉得自己刚才说话够客气了。你们说你们的,我听着陪着,也不碍事吧?你老小子将话题扯向自己,没怼回去,算客气了。怎么还没完没了。 “刘县尊,二哥让我来,我就来了。至于来干什么,我以为我是来等唐公的,等唐公到了,该说什么自然会说,也应该等唐公回来再说。刘县尊以为呢?” 许央的话已经带着火气了。 自己可以给李世民面子,在李世民跟前稍微小心些,就是李世民也是平等与自己论交。刘文静算哪根葱了? 所以,当刘文静话锋不善时,许央也就不客气了。 李渊和李世民感觉谈话撞出了火星,就从门侧闪过身来,让后堂的一班人都能看到。 刘文静刚张开口,却因为李渊和李世民进来生生的憋回去了。 许央跟着起身,随大家向李渊施礼:“许央见过唐公,见过二哥。” 许央是唯一一个在见礼时提到李世民的。这是小节,在别人看来许央是在谄媚,难免看过来的神情有些异样。 “高君雅和王威完全觉察到了,今日见我,说了不少莫名其妙的话。这事难办了!” 时机未到,不管是军卒还是粮草,都还没有筹备足。晋阳城的安靖才刚刚有了起色,要说晋阳城对李渊有归心,还谈不上。 就任太原的时间还是短了些。 “唐公,事已至此,迫在眉睫,是该动手了!” “不是说动手就能动手的,诸事都不就绪,仓促行事,一旦中途出现异变,恐怕难以挽回。” “按照马邑那郡丞李靖的行程,此时差不多到长安了,有些事恐怕藏不住了。” “这还不是重要的。就是高君雅和王威此时要派人到长安,甚至到江都,我们又有和理由阻拦?已经是摆在台面上的事了,不是说拖些时日就能改变的。” 从李渊进来后感叹一句,七嘴八舌的就开始谈论了,都还是颇有见地的。 许央还是静静的听着。 刚才跟刘文静斗嘴,让李渊和李世民都听到了,听到的还是自己最后怼刘文静的那几句。许央觉得自己该稳稳。 毕竟刘文静是李渊绝对的心腹,而自己只能算李渊看重,只是与李世民交好而已。 “刚才许央小兄弟说,待唐公来,该说的自然会说。诸位,倒不如听听二郎这般推崇的小郎君有何高见吧,咱们翻来覆去就这几句话。” 刘文静在讨论的间歇,很不合时宜的又在拖许央。 “唐公若是觉得需要小子说,我自然是要说的。” 许央还是一个意思:说不说跟你刘文静有屁关系? 李世民看许央的表情很是有趣,还不时的转向刘文静,来回看看。 “许央,现在的情形你怎么看,就说说吧。” 李渊到底是不想剥刘文静的面子。 “唐公,诸位,我看过二哥给我的抵报,也从诸位的议论中知道一些信息。现在的情况之所以严峻,是因为马邑县丞很可能已经向长安密报了。注意,是可能。” “第二就是说,晋阳城的高君雅和王威也对我们有了戒备,甚至会采取一些行动,包括派人向长安密报。” “这两点,在我看来都可以忽略,不需要考虑。我们还是需要稳扎稳打,把一切准备就绪,以确保起事之后不出现大的变故。” 许央稍微顿了顿,等着有人提问或者反问。 “这就是你的高见?居然是不必在意密报朝廷?一旦朝廷先下手,事态将无法控制。” 许央瞥了瞥刘文静。虽然很感激他的配合,还是瞥了。 “去长安跟谁密报?咱的君王在江都!长安的代王敢在没有君王首肯的情况调动大军?哪位臣工又敢建议因为捕风捉影的密报,就调动大军诬陷驻防边境的封疆公候?” “既然长安没人,也不会有这样的决断,那咱还担心什么?至于跟江都勾连,江淮、河南已经乱成一团,大大小小的义军队伍十多股,每天不是你打我,就是我打你。别说是李靖告密,就是君王想回长安恐怕也回不来了,密报者能去了江都?” “长安群龙无首,不正是我等起事良机?” 见许央说的在理,长孙顺德也插了一句,也是不想让刘文静继续跟许央呛。 “确实。但是,正如裴公刚才说过,晋阳城不能乱,这是咱起事的根,就算是咱要动王威和高君雅,也必须是合情合理。” “刘公刚才说朝廷戒备满满,现在可以忽略。北方突厥虎视眈眈和内部处处捣乱确实是存在的,我在想,咱们是不是可以将这两个问题合并解决?” 许央习惯在跟人交谈中完善思路,跟人交流时,可以激发自己的灵感,在各人的见解中汲取信息,也能在脑海里对形势作出判断。 “愿闻其详。” 说到这程度,李渊也认同了,便开口问。 “唐公,北方的突厥如何看中原的局势很重要。小子以为,突厥最不喜欢的应该是中原大一统了,最喜欢的就是中原四分五裂。” “只要咱们遣一人大才者,出访突厥,将起兵的意思转达,说不定还能从突厥处获得支援,而不是担心他们会在咱们起事后抄了咱们的后路。” “再说高君雅和王威,突厥对于晋阳城,乃至整个朔方河东,说不是生死大敌也差不多。若是高君雅和王威勾结突厥······是不是在对他们动手时,晋阳城的百姓就可以接受了?” “可是他们没有跟突厥勾结呀!” 许央惊讶的看了看说话的刘弘基,也不知道他最后是怎样混上国公的,就这脑子。 刘弘基说了这话也觉得不对了,很是憨厚的笑了笑。 “若是这般,北上找突厥商谈者,就相当重要了。” 李渊环视了一圈,似乎在等人自荐,也确实是等人自荐。此行功劳不小,风险也相当大,一旦出现意外,很有可能就丢命了。 “唐公,我去!” 刘文静起身了,说的铿锵有力。同时还不忘朝许央丢过来一个不屑的眼神。许央的表现,让刘文静有点冲动了,应下这差事,最起码可以弥补刚才针对许央的做法。 议事结束后,李世民喊住了许央:“自你来晋阳,一直忙于琐事,还没有请你到府上做过客。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你跟我一起。” 李世民这样的态度,这样的行为,许央知道这算是彻底被李家父子认可了,也亲近了。 李世民住处也在留守府内,是一处单独的院落。当然,院落要比许央那个大很多。离许央的那处院落不远。 这一路李世民都很兴奋,不停的赞扬许央在议事时的表现:“我建议邀请你参加议事,就是我父亲也是有疑虑的,更别提其他人了。” “他们又如何知道兄弟的眼界和谋略?总是要有这样一次的,否则做什么事都有闲话······” 不管事情的缘由到底是什么,李世民这样说,给足了许央面子。 李世民领着许央进门,一直到了后堂······这就是真的通家之好了。 “这是你嫂嫂!” 许央顺着李世民的介绍抬头看,在看到面前那盘着妇人发髻,却宛如少女一般的妇人时,心被抓住了,很疼。 怎么会? 自己怎么会忘记这张脸,怎么会忘记那铭刻于心的容颜。 还记得你最后的时刻,就坐在副驾驶座位上,三十六岁的你,还依然保持着少女的容颜,深深烙印在我心间。 公司的提货单遗失。我驾着车,思考着补办提货单和支付拆借资金日息的麻烦,也正是因为我走神了,车偏离了,直接导致了你的生命偏离了我。 我变卖了公司,清掉了所有的债务,想着在终南山苟且偷生,用对你的思念,来伴我度过余生。 我穿越了,以为离你隔着千百年,你怎么就出现在我眼前? “小叔快请进。听二哥多次说起叔叔的事,妾身一直想见小叔。今日算是如愿以偿了。” 长孙无垢清丽的声音,让许央顷刻从混乱中恢复过来:这是长孙无垢,李世民的正妻,未来的皇后,后世称颂的贤后。 可······怎么会是这样? 许央强忍着那种心疼,躬着身施礼,躲开长孙无垢看过来的眼神,以掩饰自己刚才那一瞬间,无法释怀,难以置信的心境:“许央见过嫂嫂。” 趁着低头的瞬间,许央以两世为人的阅历,极快的整理好心情,再抬起头时,许央已经恢复了原本的神情,只有心中的疼,还一直持续着。 长孙无垢生于601年,似乎跟自己同年,就跟前世一般,跟自己同年。 长孙无垢死于636年,跟前世一样,在风华正茂时离世了。 只不过,这一世,她是李世民的正妻,称呼自己小叔,不是自己的心尖肉,也不称呼自己老公。 许央一直不停的提醒自己,告诉自己,现在的自己不是前世,那个心底镌刻的容颜,也不是前世自己的她。 可心疼的感觉,怎么就没法排解? 第三十章 军营 许央不记得在李世民府上做客的情形,一点都没记住。 只知道,在李世民府上,他每一个动作都是绝对符合礼节的,每一句话也都是恰如其分的,整个宴请的过程,许央都在用自己的理智控制着情绪,用理智指挥着动作和言语,不敢也不能有丝毫的越轨。 许央也说不清自己是不想让这一世的她看轻自己,还是用这样范本式的行为掩盖内心的激荡。 快十年了,许央以为自己忘却了,适应了自己如今的身份,可在看到那熟悉又陌生的容颜时,回忆就像溃堤的大坝,汹涌奔腾而来。 许央以微醺的状态回家,也以这样的状态独自一人早早的躺在床上。闭上眼,看到的全部是曾经的画面。 我哭了,我又笑着,我闭着眼望天,只能看见你。 记得刚好遇见你,一生铭记的美丽,风吹花落泪如雨,这是两世的分离。 谁知再次遇见你,断了世代的期许,这是再相遇,我还记得你,你却不曾有记忆…… 许央一直就这样看着闭眼的景象,直到那些景象慢慢的消散,就像这千年的分离。 我还是我,但她不是她! 当许央想清楚这一切,脑子里却想起:长孙无垢寿命三十六岁,而自己的她,也在三十六岁那年香消玉殒…… 许央猛然起身,天已经黑了,不小心踢翻了方凳。 门外的田丰直接推门进来:“主公,没事吧?” 一边说一边就吹着了火折子。 “没事。有点口渴。” 田丰就出去招呼下人是准备温水了。 许央这时候回来了,重新回到了大隋大业十三年,回到了当代墨家巨子的魂魄。 心里的疼渐渐散了,舒畅了,心里却有了牵挂。 这一世,她皇后,是被后世称颂的贤后,成全她是唯一的选择。 同样,这一世,她三十六岁香消玉殒,自己的儿子却同胞相残…… 若有可能,许央想将所有发生在她身上的悲惨都替代了。 让她能寿终正寝,能夫贤子孝,能……或许能让她转生到原本的那个时代,也不会在三十六岁离世,自己或许也不会……不奢求了,只为了她。 前世欠你的,这一世我还! 田丰端着温水进来,许央都没有感觉水温,就那样一口灌了,仿佛带着自己的决定,瞬间就融化在身体里。 我是许央,是墨家巨子,是背负着发扬墨家学说重任的墨家巨子,也是要改变长孙无垢世世转生命运多舛的许央! “痛快!” 一碗水下肚,许央舒坦了,不由的喊出这声来,把心中的阴郁都吐了,难有的轻松感。 “观音婢,你如何看许央?” 李世民送走许央回到房里,长孙无垢已经熬好了醒酒汤,正等着李世民回来。 “二哥,怎么说呢,妾身也说不清。” “就在二哥带着他进了房,妾身看见他的一瞬间,就有一种亲切感,感觉他本来就该是二哥的人,就该跟二哥亲近。” “这个宴席中,许央每一个动作都太有礼了,看上去似乎是疏远的一种表现,但偏偏许央给妾身的感觉是尊重,甚至说是敬重也不为过。” “就像……就像是家里的弟弟,想当着自己的哥哥嫂子要做到让哥哥嫂子满意一样,就是这样的感觉。” 长孙无垢的话,让李世民也陷入了沉思,端着醒酒汤,就停在半空。 愣了一下,李世民把碗里的醒酒汤灌进嘴里,随便抹了一下嘴:“观音婢,还是你细心。” “当初我第一次见他,也有一种感觉,今天听你这么一说,我也明白了,就是亲切。” “你不知道,当时我有三千人马,而他就带着两个随从和五百匹战马。” “虽然我也在乎战马,当我只要在第一时间让弓箭手动手,相信没有他发动惊马闯阵的机会。可我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叫停了弓箭手……”更新最快的网 “唉!观音婢,他是高敖曹弟子,偏偏高敖曹活在现在要有百多岁,高敖曹又是原东魏的大将军。” “父亲让人调查他,让我暂时稳住他,不冷不热的留着他……这一点,我惭愧。至今没有让他跟军伍接触。” “若不是反馈回来的信息证明他就是许央,也确实受高敖曹教导,并且还有高家子陪伴游历天下。父亲这才接纳他。” “心有愧疚呀!你今日一说,倒是让我明白了对他的感觉。明日吧,明日该带他去看看队伍了……” 李渊招募的军卒都集中在城外,由刘弘基和长孙顺德带领。 许央没想到得到李家的接纳和认可后,表现自家人的行为就这样接踵而来了。天才一秒钟就记住:. 许央一直就是个理智的人,一旦有了决断,就只会为这个决断为行为准则。 当李世民见到许央时,许央没有任何不妥的情绪。 “二哥,小弟需要准备什么?” “倒不必准备什么。一旦真要起事,兄弟可能需要带兵,总不能出现将不知兵,兵不知将的情况。” “招募的武卒,有大隋的逃兵,有难民,有游侠,有逃犯,五花八门,鱼目混杂。还是需要熟悉的,只有熟悉战力,才能有的放矢。” “所谓悍卒,最起码得做到遇险不惧,遇强不怯,胜之不燥,败而不馁。上次在雀鼠谷你也看到了,都是混事打顺风战的。” “这些所谓的武卒,唯有经过大战留下的,才算是真正的悍卒。” 李世民所说的,许央还是能理解。 这个时代的战争,个人的勇武还决定战争胜败的关键,从将帅到军卒,都是如此。 到达军营,李世民带着许央正要向帅帐走去,那执勤的军卒却喊道:“二公子,刘将军他们都不在帅帐,在校场。” 这是在训练?就是许央也觉得刘弘基和长孙顺德挺负责。 “别指望他们练兵,训练是有,就是打群架,章法谈不上,倒是没让这些人废了。” 李世民口中带着明显的对长孙顺德和刘弘基的不屑。 也是,两人都是因父荫得官,还是很底层的小勋卫之类。在杨广征伐高丽用兵之时,长孙顺德是隐匿在太原,躲过远征高丽的差事。 而刘弘基更是在途中逃跑,并结交盗匪游侠,以盗马贩卖为生。两人没经历过阵仗,更谈不上练兵和指挥作战了。 只是,目前的情况,李渊也只能如此。 许央和李世民走进校场,校场里倒是热火朝天,一群犹如闲汉的军卒里三圈外三圈的围着,不知道里面发生怎样的热闹。 一个个热情高涨,嘶吼声连天,鼓劲加油声络绎不绝。 看到李世民走近,倒是让开了仅仅可以通过两人的通道,这些人的眼睛还是舍不得离开校场中央······原来是校场里正在比斗。 许央和李世民,带着许田、许江也站在人群中观看。 只是,这里面的情形,说是比斗,倒不如说是打王八拳。完全是街头斗殴的打法。 许央嘴角不由的抽抽······这也算是比斗? 想了想,也就释然了。都是军卒,王八拳能打出气势来也算有可战之勇了。这时代,不管是学问还是练武,都需要有一定的家底,不是所有人都可以遇到名师教导的。 能练出三脚猫的身手,那也算是有武技底子了。 看着比斗没意思,许央的眼神就到处瞟,却见那刘文静跟长孙顺德、刘弘基在一起,看的滋滋有味。 许央碰了一下李世民,指了指他们三人站立的地方。然后,四人就走过去了。 “呵呵,许央小郎君的武技高超,居然也对我们这些粗浅的武技感兴趣?是不是很不屑?” 刚走近,刘文静嘴里就夸着许央给许央拉仇恨了。 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就跟这人结怨了,怎么事事都要针对自己。许央碍于在这大庭广众之下,没有跟他计较,只是客气的跟几位见礼。 许央的不搭理,跟昨天的姿态如出一辙,那就是看不上他刘文静。 “二郎,承蒙唐公信任,我接收了北上跟突厥讨教的任务,来军营找几个勇猛可用之人。听闻许小郎君武力超群,不如让许小郎君赐教一番?” 刘文静见许央不搭理他,就让李世民出面了。 他没看见刘弘基的嘴角抽抽的那样······刘文静没去雀鼠谷,没见过许央在阵仗的纵横捭阖,居然想让许央赐教?找揍呀! “刘叔,你不是许央的对手,算了。这军营里,也就段志玄有一战之力,不过也不是对手。” 许央感觉李世民也是在给自己拉仇恨,这样说根本就是在挑事,不是息事宁人的做法。 许央疑惑的看着李世民,自觉他这时候不应该对自己有试探之意了。 “这是军营。” 李世民似乎感觉到了许央的疑惑,低声对他说了一句。 果然,刘文静果然有点被激怒了:“许小郎君,某想讨教,可否赏脸?” “刘县尊,你真的不是我的对手。这里也没我的对手。不过,你要是想讨教,那就走一场也行。” 许央在顷刻间就明白了李世民的意图,在军营,估计也只有武力值是树立威信最直接、最有效的方法。 有刘文静这样现成的,上杆子让自己立威的靶子,许央倒也不客气用用。 第三十一章 挑战 在明白李世民给自己立威作伐时,许央也就顺杆爬了。不仅仅在对刘文静,甚至说出了整个军营没有他对手的狂言。 “今日带我这小兄弟来,就是让他见识一下咱军营里的战力。我虽然也觉得整个营区没人有跟他一战之力,还是想证实一下。” “有意挑战我这小兄弟者,都可以尝试。能胜我许央兄弟一招半式者,奖钱一贯!” 李世民这家伙,这已经不是单纯的为自己立威作伐了,这是他想看热闹。 刘弘基那老小子,已经安排人敲鼓了,还让传令兵将李世民设置的挑战奖项传到军营里的每个军卒。 刘文静估计是气晕头了,李世民这样还不明显吗?他居然在刘弘基叫停校场比斗后,急不可待的就进了校场,向转着圈的拱手:“我不是为那一贯钱,就是想为大家探个底,也好称称这许小郎君的斤两。” 那样子,相当的正气凛然,仿佛真的是为了大家试试许央的身手一般。 “主公,让我来吧,他不值得你动手。” 江夏这个见不得打架的主,这时候又掺和了。就这句话,让还聚在长孙顺德和刘弘基周围的一群校尉都有点上火了。 “人家是让我赐教,你着哪门子急?”许央让江夏一边凉快去,转头有对李世民说:“二哥,怎么个章程?” “嗯?章程?几个意思?” “我是问一招还是三招?是热闹精彩,还是立竿见影,直接让他趴下?” 既然是立威,许央也没想什么藏着掖着了。不过,在这样的场合下,人总是难免被这种有点铁血的气氛感染。 “留点面子吧,最好让他自动认输。你该不是不想再有人下场了吧?” 许央进场了,明白了李世民的意思,也在想怎样能让刘文静自愧不如。真要是跟刘文静来来回回的打个红火热闹,还真是抬举他了。 于是,许央在面对刘文静时,就单手背着,微微点头算是施礼,还摆了摆自己的左手,示意是自己不用左手,就单手对战他。天才一秒钟就记住:. “二郎,这就是你让他给肇仁留面子?” 长孙顺德看许央背着一只手,就跟指教子侄一样,不由的问李世民。 “我家主人若是双手,那姓刘接不下一招。就是单手,也不会使全力。” 许江忍不住,下巴扬的高高的,一脸的不屑,口气里也带着不屑。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挑战主公了?也不看看够不够格?一只手也是给他脸了。 这下是真的把刘文静激怒了,双目瞪的老圆,死命的盯着许央,暴喝一声就冲过来了。 我是抬腿还是出拳?亦或是将他扒拉到一边?是踹胸还是踢裆?或者说直接一巴掌甩脸? 以许央跟人对打的习惯,都是以最简单、直接、省力的方法,在第一时间打掉对方的战斗力。能一招解决的战斗,绝不会浪费时间去用第二招。 可现在,就刘文静扑过来的姿势,许央有三五种方法可以在一招之内奏效,可是,不能呀!许央强忍住出手的冲动,微微侧一下身,后仰一下,躲过刘文静的第一击。 “刘县尊,我担心自己忍不住······” 许央想提醒一声,谁知道刘文静在两人错身的一刹那,居然变招了,也会一些阴损的招式,撩起一脚,直接踢向许央的裆部。 许央顺手一捞,就抓住了刘文静的脚踝。这时候应该是抬起腿,横踹出去,一脚蹦断对方的膝关节······ 刘文静的实力还是跟许央相差太远了,使劲想挣脱来被许央抓住的脚踝,硬是不见效。又想凌空翻一个身,用另外一条腿飞起踢许央的脑门,可许央抓住刘文静的脚踝,带着一股拧劲,除非他不想要这只脚了,否则根本就没法旋转身体。 “刘县尊,还要打吗?” 许央还是问了问刘文静。 “我······” “好,那就再来。” 许央轻轻一抖,将刘文静推出去,让他退了两步,依旧笑着看着他,一只手背着,一只手玩了一把很拉风的起式。 “我认输!” 刘文静到底不是没脑子的人,一招交锋,还是自己占据先手的进攻,被许央这样轻松的化解,并且有无数种让自己丢脸的攻击没用。 他认识到差距了,再下去,真的激怒许央了,他绝对会丢大脸。 裴寂所说的这小子武技超群,战力绝伦,还真的没有夸张。 许央向刘文静拱拱手,看着他离开了。自己还得在这校场中央,等着人来挑战。 有点冷场呀。 刘文静已经回到将领们的位置,一言不发,铁青着脸,谁也不敢问啥。 “怎么?没人了?就是打不过,连上场的勇气都没有?” 李世民左右看了看,最后落在长孙顺德和刘弘基身上,让二人甚是不得劲:“二郎,估计都发懵,在猜测是不是这二位串通好了戏耍大家。所以,都要想想。” 嘴里这样说,却让传令兵再次去宣传一下挑战奖励,两人也都拿出两贯钱来,将奖励提高到五贯。 许田和许江上前一步······ “咦······你们俩要挑战你家主人?为五贯钱?” “回禀二公子,我俩是去替主人挡一些不知天高地厚之辈,省的我家主人浪费功夫。接下我俩三招而不败,才有资格去挑战我家主人。” “因为我家主人一对二跟我俩打,基本上是完胜。即便偷袭,五招转守为攻。” 当初在雀鼠谷,李世民处于战场的尖峰位置,陪着这许央冲锋,根本没注意许田和许江的武力值,应该说当时的战场,所有关注战场的人,都被李世民和许央配合冲锋吸引了。 见许田和许江这样说,李世民准了,他也想看看许央这两位长随的武力值。 许田和许江缓缓的走进校场,顿时让校场围观的武卒气氛调动起来了,一阵又一阵的欢呼此起彼伏。 这时候的校场早挤满了,不是里外三层,是七八层,甚至连营区的栅栏上都有人远远的蹲着看。 原来只是各团各旅的精锐来参加遴选,而这些所谓的精锐,说白了就是平时可以在营房里挨个揍人的主。 现在听说有人扬言要狂揍这些平时嚣张的家伙,没兴趣也有兴趣了,手头就是有事,再要紧也丢开,纷纷跑到校场来看热闹,特别想看平时打人者被打的场面。 正在相互问:“这二位是谁?那个团的?是旅帅还是队正?” “不熟悉呀!新来的吗?” ”五贯钱呀!打赢了五贯钱!我觉得段旅帅肯定行!咱营区谁赢过段旅帅?” “他们是要二打一吗?二打一也可以拿钱?” 嘈杂声很乱,却见许田和许江绕着圈拱手:“诸位请听好了,某许田、某许江,是为我家主人的长随,就是随从,下人。就是校场中间接受挑战,那就是我家主人。” “五贯钱不少也不多,但是并不是所有人都值得我家主人出手。” “所以呢,我二人出场是来设置前置障碍的。只要能在我二人手里撑过三招不败者,才有机会跟我家主人一战。” 一片哗然。许央对这两人的做法也是相当的无语。不用说,他两人也是手痒,绝对是那许江撺掇的。 既然有他两人做屏障,许央估计没自己多少事了。 伸了伸手,许田就把他的工兵铲丢过来。许央把工兵铲前段拧了拧,折弯,把手柄插进地面,顺势就坐那儿了。 既然气氛已经调动起来了,自己也没必要再谦虚,该张扬就要张扬些。 这场面确实够嚣张。 上万人一个大圈子,近百人的小圈子,校场的中央却是一个人像凌空坐着,两个人不停的转圈,不断的挑衅。 这是军营,还是新招募所谓三山五岳游侠好汉的军营,哪个不曾狂妄过? “太猖狂了!” “哦,你可以去打击一下他的嚣张气焰,还有五贯钱。” 李世民瞥一眼刘文静:人家已经给你留面子了。若不是担心你不好管理这群人,指不定你这会儿需要回家静养了。 都是血气方刚,哪能受得了这样的轻视、藐视以及蔑视。 从第一个出头的开始,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排着队要挑战了。也幸亏有许田和许江,否则,就是一招飞一人,也够许央忙乎的。 这时候上场的人,似乎并不是挑战许央的,而是挑战许田和许江的,就见他俩耍威风了,三拳两脚的,很轻松的将一个个冲上来的打退,再迎战跟上来的人,热闹非凡,一刻都没停。 别人热闹,许央就闲了,很无聊,坐着翻过来的工兵铲,无聊的都快要睡着了。 有一阵了,这种一批又一批被打退的情形,李世民都有点看不下去了。 “还有没有能拿的出手的?要是没有就算了吧,这……这不是挑战,是猴戏。” 挺没劲的,也觉得用这样的队伍起兵,真不知道会是怎样的结果。 其实,就许田和许江这样的身手,放眼整个绿林,那都是能闯下偌大名头的,都是可以拉起一方队伍的角色。 “二公子,段志玄马上就到!已经通知他了。” 刘弘基和长孙顺德这时候也觉得脸上无光了。 人手都是他俩负责挑选的,就这样被人挑了营,着实是太没面子了。 第三十二章 旅帅 刘文静真的不是一无是处,也不是纯粹的没脑子。 昨日请命,带队北上出使突厥,他就在为出使的队伍做准备了。从李渊那儿拿到令箭,直接到军营敲定了段志玄。 还有一个人是刘文静相中的,那就是武士彟,这是一个商人,不仅仅深得李渊的信任,还是高君雅和王威座上宾,更是贩卖木材游走于突厥和大隋边疆。估计这老小子脑子灵活,门路广。 得知武士彟正在石艾县,就想到了石艾县的殷峤殷开山,那也是一位骁勇的战将。刘文静作为太原县令,任职多年,这些跟李渊这边亲近的文武官员,他的了解比李渊不差。 所以,昨日那段志玄就到石艾县了,不仅仅要带武士彟回来,还扯着李渊的虎皮,连殷开山也一并带来。 段志玄一行三人,一路疾驰,刚到了军营门前,就听见了营区内的喧嚣声震天,成千上万的议论和呼喊,就是在军营外,都能感受到营区内热烈的气氛。 这时候,许央坐在校场中央都快要入睡了。 高手还真不是街边货,也不是随便都能遇上的。就许田和许江两人,虽然玩的不亦乐乎,却还是没遇到什么可战的对手。 一开始这些五花八门的武卒还带着一时激愤上场,表示不服。当许田和许江不间断的将一个个冲上去的好斗者一次次的击退后,人们的心里就有变化了。 能被招募来干杀头买卖的,没有一个对武力不崇拜的。当发现许田许江的武力值不是他们能抗衡时,他们就有激愤变成了敬佩和崇拜。网首发 “看来只有等段旅帅了。” “或许也只有段旅帅才有一战之力呀!” “高手就是高手,连续应战多少人了?有十多个吧?” “根本就不是一个层级的,打什么打呀?” “最起码人家有勇气上场呀!你行你上呀?” “切,不就是五贯钱吗?要不是因为这五贯钱,都又想着得便宜,我就不信这都打退二十人了,还有人想上。” 段志玄这才刚进营,信息就钻进耳朵里了。营区的栅栏上都是想办法远远的看打斗的人,嘴里都没有闲着。 “段兄,军营里每天都这样?倒是有趣,要不某也上场耍耍,五贯钱呢!” 殷开山也听清楚了这军营里嘈杂的原因了,也有点蠢蠢欲动,在那石艾县,每天都能淡出鸟来,难得能遇上这样的好事。 “也好,那就一起去看看。” “一起看看吧。” 武士彟见段志玄看过来似乎是征求他的意见,也就顺便答应了。 于是,三人干脆就不下马,就这样驱赶着战马向校场走去。 这就是现在的军营,还不是那个纪律严明、威震天下的唐军,还只是由各式人等随意凑起来的军伍。 “段旅帅回来了!” 当段志玄三人的战马跑动起来,有人就喊了一嗓子,顿时,围着七八层,成千上万人围着的人群,就自动闪开了一条道。 三人,三匹马,被无数的军卒,带着殷切的期盼,行着注目礼,缓缓的踏进校场。 这进场的场景,谁都能看出来这是来大人物了。那叫一个威风。 许央这时候才微微睁开眼,开着骑着战马走近校场,全副武装的三人······这是要玩大? “咦,段兄,这不是比斗,倒像是有人来挑营了。有意思!” 殷开山看出了端倪,段志玄又如何看不出? “二公子在呢!” 段志玄看到李世民,就立刻下马,带着殷开山、武士彟上前行礼:“末将段志玄,前往石艾县请武士彟、殷开山,任务完成,回营复命!” 李世民并不清楚这其中的缘由,刘弘基就在耳边低语。 “无须多礼,事办了就成。老段呀,诺···那是我一个小兄弟,就等你上场了。” “从比斗开始,还没人能过他的两个随从这一关,咱这支队伍的战力······” “二公子,可是许央?” “你知道?” “末将听刘将军提过,也正想找他试试手。” 雀鼠谷之战,段志玄被留在太原了,陪着刘文静守太原。没能在战场上得到唐公的认可,着实让段志玄不痛快。 对于在雀鼠谷一战中,从一个陌生人直接成为留守府家座上宾的许央,段志玄一直就有比较的心里。 听刘弘基讲许央和李世民的冲阵情形,段志玄觉得就是自己在场,也不会比那许央差多少。毕竟李世民的箭术那是众所周知的。 李世民的速射,搭配任何一位有些战力的武将,冲击那些乌合之众也不是难事。 许央的地位能在短时间攀升到一个连他都羡慕的程度,段志玄觉得自己是缺际遇,也真心有跟许央一决高下的念头。 没想到,这么快就来了。看来自己能在出使突厥之前,先从许央身上捞一点资本了。 从段志玄一进场,小圈子,也就是准备挑选北上武卒的那一百多人,就停手了,不再跟许田许江二人挑战了。 既然段志玄回来了,作为打遍军营无敌手的段志玄,便成了整个军营的希望。 不过,在经过这一阵的挑战被打退的经历,大家对于许央三人的武力,已经由敌对慢慢的往敬佩上转变了。 毕竟这是一个崇尚武力的群体,还是一群游侠、逃命之流聚集起来的群体,更是对武力推崇。 这时候,人们更想看到的是段志玄这个打遍军营的家伙跟这位新来的打起来的热闹。 “老段呀,想要跟许央交手,好像得从他的随从手下支撑三招不败,这是我准了的。” 李世民是看热闹的。 打到现在,李世民已经对许央绝对信任了。虽然未曾出手,还都是许江和许田接了,却也正能说明,许央的武力值超群。 “二公子,我也玩玩可以吗?” “谁都可以呀!只要是在这个军营里的,随便都可以上,赢了还有五贯钱。” 李世民对殷开山的请求不可置否。 段志玄从进场,跟李二见礼,一直到他跟殷开山开始卸甲,整个校场都静悄悄的,确实有种等大人物出场的气氛。 段志玄的名头许央是听说过的,凌烟阁二十功臣之一,《说唐传》里的开唐四大将之一,也算是英名传唱了。 大唐开国的名将中,许央也就跟李靖有过交手,可李靖是以军略著名,武力并不是他擅长。这段志玄,据后世的记载,是深得李世民信任的以为将来,更是勇猛异常。 “许田,许江,你俩下去了,来者是位猛将。” “主公,说定了的,从我们这儿支撑三招,才有机会向主公挑战。岂能言而无信,区别对待?” 许江还理直气壮了。一边说一边跟许田努嘴。 段志玄和殷开山一起走进了校场,顿时校场就沸腾了!让段志玄的进场姿态很拉风,整个军营的军卒的呼喊声,将这场比斗推向了高潮,热情全部是给段志玄的。 许田好像也低声跟许央说什么了,可许央愣是没听清,全部被这一浪高过一浪的呼喊声盖过了。 “干翻他们!” “旅帅!我们支持你!干翻他们!” 这种主场的气氛,让许江的斗志更甚了,见许田跟主公说话,而主公并没有回应,就不管这些了,径直走向了段志玄。 “某是许江,我家主人的随从。能在手里支撑三招,才有资格挑战我家主人。” 拉开架势,向段志玄和殷开山努努嘴,扬扬下巴。许江在这样的场合下是最兴奋的。 “你来?” 殷开山已经看见许田也走过来了,就将这个让给了段志玄。 看这情形,许央不得不再次退到工兵铲的位置。这次倒没有坐下,而是将工兵铲拔起来,将工兵铲复原。 许央知道,能在后世留名,称之为大唐名将的,不会连许江许田的三招也撑不住。 果然,当许央收起工兵铲,许江和许田已经停手了,三招真的很快。 “许央。” “段雄,段志玄。” “殷峤,殷开山。” 殷开山······又一位名将。 许央不由的看向许田,见许田的表情,许央就放心了。许田那意思是,不过如此。 “不知二位是一起来还是一个一个来?” “我一人足够了!” 段志玄忍不了这样的轻视。殷开山却拦了一下,拱手向许央:“敢问许小郎君,你的两位随从跟你对战如何?” “生死搏杀,十招之内。日常切磋,百招不分胜负。” 许央并没有说明是谁更强,说的很含糊。可对于段志玄和殷开山的理解,那就是许央可以单挑两大随从而胜之。 段志玄也微微一顿,看向殷开山。 “许小郎君,那我二人就不客气了。” 这才是今日校场比斗的开始。 见许央向段志玄和殷开山同时施礼,就是李世民也不由的起身了。看着返回来的许田许江问:“你家主人几个意思?” “二公子放心,一挑二没问题,就是再意外,也不过是平局。” 许田的这一声,就是见识过许央战力的刘弘基也不由的倒吸一口气。 至于那刘文静:我还真是犯傻!找这样的高手试手,这不是找虐吗? 平时自己跟段志玄对战,不到二十招就被打趴下了,那还是在照顾面子的情况下。 此时的场中交上手了。 整个校场从三人开打的那一刻,全部静悄悄的,就是外围看不清场内情形的,也不由的静了声。 第三十三章 威信 一般而言,高手过招都是一击必杀。许央在作战时就是这样,会用最省力、最直接、最奏效的方式战斗。 但是,这是校场比武,还面对的是两位后世留名的名将,甚至还有一个武力值相当的凌烟阁二十四名臣之一的段志玄。 能成为名将,强悍的不止是击杀对手的能力,更是有超强的抗击打能力。 三人你来我往,十多招过去了,几乎是那种拳拳到肉的打法。 许央第一个是想探探这两人的实力,还有就是在不使用武器,不再军阵中,双拳真的难敌四手,即便是实力有些差距,也绝对避免不了顾此失彼。除非那种实力相差太大的对战。 所以,一开始,许央就是以守势应战。 场面有点不好看,最起码李世民看着不好看。 带许央来军营,就是让许央来立威的,是为了以后在统兵作战时,自己可以放心的将军伍交给许央。 若是许央比斗失败,很难在军营中的威信高过段志玄等人,毕竟他们在这个营区里已经树立了威信,或者说打出了威信。 见许央有点节节败退的迹象,好像支撑着很艰难。虽然一对二即便败了也不能说许央就比两人差,可李世民不想许央有一败,哪怕是一对二也不能败。 “二公子,请放心,我家主人不会败!” 许田看到了李世民的焦灼,低声跟李世民说了一声。 至于整个校场,这时候几乎全部是给段志玄鼓劲加油声,人们已经忽略了许央是一对二,只想着自己熟悉的段旅帅,能将那新来的,来挑营的家伙干翻。 “我赌段志玄赢!” 刘文静也说不清自己的心里,已经对许央有了畏惧,却还是在出口的一瞬间,说成了赌段志玄赢,并且下意识的忽略了段志玄和殷开山是二对一。 “那我就赌许央小兄弟了!” 这次长孙顺德比刘弘基的嘴还快。 赌局一开,周围的一干人都开始下注了,清一色的一边倒,全部是赌段志玄赢的。二对一,段志玄在军营里的名望,还有此时许央节节败退的迹象,让人们大多数都支持段志玄的赢面。 “我赌我家主人赢!”许田抓出两串钱,直接丢给了刘文静:“我家主人也不能白出力不是?” 李世民居然也丢出一块玉佩:“帮我下许央赢!” 刘文静的脸色立马就黑下来了。 虽然赌段志玄赢得人数占多,可都是几十文,几百文的钱数,就李世民的一块玉佩,若许央真的赢了,这块玉佩就得让他贴老本了。 场内正在打斗的三人,却是无心顾及围观者的喧嚣,全心贯注的集中在对战上。 段志玄和殷开山在三十招之后,仍然没有对许央有奏效的打击后,已经有些着急了。 别看场面上看上去二人是占优,可两人很清楚,许央一直是守势,根本还没有发力攻击,所谓看上去的节节败退,更是许央有意为之,是在不断的试探他俩攻击的力度和招式。 也就在这时候,只听许央大喝一声“啊呔!” 许田笑了,许江笑了,整个校场的人,整个校场的嘈杂声,被这一声大喝压过去了,几乎钻进了所有人的耳朵,如金戈轰鸣。 也就在这一愣神的功夫,许央开始连番出击,场中的局势大变,段志玄和殷开山尽管出尽了全力,努力想保持的攻势,却被许央那羚羊挂角,无迹可寻的攻击手段逼迫着,不得不由攻转守。 两人的攻击配合,也在这时候被许央的攻击大乱了,不得不各自应战,也彻底失去了二对一的优势,变成了间隔的一对一。 场面越来越激烈了,三人的打斗场面这时候才到了白热化的状态。 且看许央,不停的挪移,左右飘忽,将段志玄和殷开山分拆两边,而许央的移动速度之快,让段志玄和殷开山根本就没办法再次勾连,被分而战之,应接不暇。 段志玄和殷开山的紧张应对,让整个校场所有人都紧张起来,心都提到嗓子眼了,都在替段志玄、殷开山,还有他们加入赌局的几十文钱紧张着。 许央左右作战的距离也不是无限制的,来回飘动的间隔也不是无限制的,可段志玄可殷开山好像就跟配合着许央一样,总是在许央合适的攻击距离时,就会由后退变前冲,正好到了许央可以有效攻击的位置,让许央利用速度上的优势,将攻击得心应手。 真不是要配合许央,是不得已而为之。 不止是旁观者看出来了,就是处于战斗状态的段志玄也知道。可没办法不如此。 一旦两人被打退后不前冲,接下来便会是一个人承受许央的全力攻击,不管他俩是谁,都接不下许央连续攻击十招之上,只能这样就如配合着让许央攻击一般,让许央不至于全力针对一个人。 其实,他俩更是清楚,真要是许央全力针对一人,另外一个人根本就无法在许央击败一人之前赶过来帮手。 战斗完全被许央控制,败绩已现,就看许央什么时候想结束战斗了。 这时候围观者已经不是考虑赌局的事了,没人再给段志玄加油鼓劲了,而是彻底的被许央的战力折服,专心致志的看这场比斗,时不时的开始有人高喊着许央的名字。 “老刘,该核算赌资了!” 长孙顺德揶揄的对刘文静说。 “这不是还没结束吗?” “你!” 长孙顺德和刘弘基一起直指刘文静,想骂一句无耻。事实上这战斗也确实没结束。 就在这时候,许央突然就收手了,不再攻击,而是立于二人中间,看着惊讶的两人:“算平局如何?” 许央不是来挑营的,是来立威的,不是来折人面子的,是来树立威信的。 很可能以后都要并肩作战,许央没想着要怎样打人脸,折人面子。 就是刘文静,带着不忿,许央也没有怎样。对于段志玄和殷开山,许央还是认可的,也替李世民珍惜这样的大将。 “我们输了!” “没有,咱们打成了平局!” “不!许央,段某是个粗人,也是个直人。输了就是输了,我不能输了武技再把气度也输了!你没有让我俩当众出丑,已经做够了,我们不能腆着脸接受这个平局!” 这一声,段志玄是提高嗓子喊的,喊出这句话时,一扫刚才被许央击败时的沮丧,喊得理直气壮。 许央向二人拱拱手。 这时候安静的校场还没有人反应过来,更是鸦雀无声了。 “为许央一对二之胜贺!为段雄、殷峤气度贺!” 李世民起身,向着场中央,向着围着无数层的军卒高喊,并拱手致意:“都是我太原府难得之大才!为我太原府有这样的三位大将贺!” 到底是李世民!虽然不足二十岁,那种千古一帝的大气,把握时机的才能展露无遗,眨眼间就把对战的胜负,变成了整个太原留守军伍的大幸事,成为了整个军营都应该高兴的事。 顿时,整个校场,整个军营沸腾了,都在欢呼······还好,欢呼声中,许央的名字相当的响亮。 刘文静无耻的对长孙顺德:“这个,这个,都是咱们的将领,无所谓输赢了。” 长孙顺德和刘弘基指着他,又不好反驳李世民的意图,竟无言以对。天才一秒钟就记住:. “老刘,刘叔,我的玉佩给我。把你那两贯钱先赔付了。至于我的赌注,这次北上,若事办好了,一切好说,办不好,就得赔付我的赌注了。” 有了李世民的这话,长孙顺德和刘弘基那还顾得了其他,扑上去就逮住刘文静,开始讨要自己的赌注了。 李世民向许央迎上去,许央正准备施礼,李世民紧走了一步,上前抱住许央,重重的拍了两把:“许央,你没让我失望!” 李世民还真担心许央年轻,有火气,在这样的场合争强斗胜,将段志玄和殷开山打趴下了。那样,虽然许央的武力值会被人畏惧,却得不到这些军卒的心。 毕竟段志玄是这里被人认可的第一人,相处时间也长,情感上是有倾向的。 许央处理的相当到位,恰如其分。不仅仅赢了比斗,还得到了段志玄、殷开山的尊重,乃至整个军营里军卒的尊重。 这才是李世民带许央进军营的目的。 一众将领进了帅帐,商量刘文静北上突厥的事务,一番相互介绍认识,那个叫武士彟的人,这个名字,在许央脑海里盘旋了很久。 “刘县,此行北上,带人实在不宜太多。老夫以为,三十人为极限。既然是商讨,就更应该像做买卖一样,不能带着征战的心态。” 武士彟对于刘文静准备带着一百武卒北上的意见有异议,说的相当直白。 这时候,许央也想起了武士彟是谁,是那武皇,也就是武则天的老爹······ 因为这个镬字,许央专门查过字典,也就将这个名字记下了。只是没想到,原来武则天的老爹在李渊起兵之初,就已经是李渊这个团队里至关重要的人物了,居然可以随意的驳斥刘文静。 李世民赞同武士彟的意见,刘文静见带的人减少了,心里是真想拉着许央北上,哪怕是一个随从也行。 只是,他还没有不要脸到这时候向许央提要求的地步。 “让殷峤和段雄陪着你足够了,不是去打战,是以防万一。” 李世民一句话就让刘文静绝了多余的心思。 第三十四章 变化 段志玄随刘文静北上,李世民更是有理由将许央留在军营了,特别是许央三人今日的表现,想来整个营区里的武卒也不会抗拒。 说实话,这边军营的招募,其实都是有长孙顺德和刘弘基操办的,李家人没有过问过。甚至还不能过多的参与其中,避免让长孙顺德和刘弘基有戒心了。更新最快的网 李世民带许央过来,本来就有往里面掺沙子的意图,刘文静要带段志玄北上,更是让他的理由充分了。 许央很理解李世民的做法。 “许央留在军营,熟悉一下,也帮两位料理一下军务,让咱的军卒们跟许央也都熟悉熟悉,交流交流,对于战力也有所提高。” 李世民很是说的委婉。刘弘基和长孙顺德没有任何异议。 从他俩的心里,也没有戒备李世民安插人的念头。 很快就安排好了许央的住所,是那种在军营里扎根的安排,不是临时的那种。 这边北上的事由刘文静主导,是直接对自己的父亲负责,李世民也不便指手画脚,就随着许央一并到了许央的营帐。 “二哥,一切准备都开始了。若是可以,望二哥能帮我找一些透明的水晶,以及上好的铜器、铜锭。我看能不能在开动之前,搞出几个千里眼来。” 望远镜的用处,作为军事上有相当水准见识的李世民,不可能认识不到它的作用。 许央也时时想着向李世民推广机工。 “不瞒兄弟,若是一年前,家里找一些透明水晶还是很容易的。至于现在,我家里······唉,家里真找不出透明水晶,别说透明的,就是水晶都也只剩下妇人现成的首饰了。” “不止是水晶,所有的珠宝玉石,几乎一清而空,家里不留一分,全数变卖了。” 李世民的一席话,许央愣是没消化过来,有一阵的发愣。这就是国公的家底?这还是从北周就是八柱国之一的李家呢,家里居然到了没有余财的地步。 “二哥,不是说笑?” 许央倒是没表现出为了钱财才跟李世民交好,来晋阳城也有些时日了,不曾提过钱财和待遇的问题。当然,日常的吃喝,一直是留守府里供应着。 “我哪有情绪说笑,事实如此。就是这次刘文静北上,跟突厥勾连的财物,几乎把整个家里的财货搜刮干净了。” “自杨广开运河始,到杨玄感起兵,皇帝老儿对于我们这样家族的戒备上升到了极点,不仅仅是朝廷该发的俸禄之类控制着,就是家里的用度都有人监视着。” 李世民说的很苦涩。 说起来,招纳天下英才,有多少英才是不计回报的?许央不曾提过,他却不能不记在心里。 对于望远镜,包括许央的那个工兵铲,李世民不止一次的想过怎样推广,可财力不允许呀! 今日若不是许央提起,他还是想就这样马虎过去。既然许央提起了,也就敞开说开了。 “桃李子,得天下,皇后绕扬州,宛转花园里。勿浪语,准道许。这谶言你可听说过?” “二哥,这不是你家放出去的话?” “我家?呵呵,自从听闻这样的谶言,我父亲几乎是惶惶不可终日。直到裴仁基告发李浑、李敏等人谋反,被杨广杀了,我父亲依旧没有放下心来。” “也正是因为谶言的原因,杨广老儿对李姓的官宦格外苛刻,似乎不是在防备,而是在逼迫,逼迫李家人造访,来试探谁是取代他天下的人。” “开凿运河,缺钱了,就伸手问问我们这些世家,重点问问李姓的世家。你也知道,八柱国李姓就有两家,更别说天下李姓官员了。我家每次出的钱财比别的关陇世家多几成。” “征伐高丽了,家里的子侄不仅仅要随着他远征,还需要资助朝廷钱财。”天才一秒钟就记住:. “我父亲为全族人的死活,不得不一次又一次的忍让,不断将家里的积蓄献给他杨广。直到李密在众多的李姓人中蹦出来,我父亲才稍微松了口气。” “也是因为有了李密整个靶子,我父亲才被安排到太原留守府。几代人的积蓄,到了此时,已经所剩无几了。” 李世民的情绪点被自己说动了,说的相当悲戚。这样的原委,让许央也代入了。 “说实话,从西魏开始,我李家就是关陇这个团体有相当权势的家族,有一份奈何,谁又想走造反的路?” 这话许央介于信与不信之间。杨广不仅仅是提防李姓,更是在戒备整个世家门阀。大隋的江山说是杨家的,其实也是整个关陇,乃至江南和山东世家的。 做个皇帝却不能肆意妄为,没有绝对的权威,一个个都有实力和势力拦拌他,这让杨广很不爽。 后世说杨广开凿运河、远征高丽,有消耗这些世家的目的,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许央,你不知道,我父亲一直是不想起兵的,连念头都没有,若不是杨广这般逼迫,我家对于大隋绝无二心。” “可到了太原后,兵灾盗灾四起,杨广却只允许太原留守府保持五千军卒的配备。每遇战事,不得不临时那家里的资财来招募那些游侠、盗匪、逃民、逃兵来征战。” “就这样一点点的将家里掏空了。你很难想象,一个国公家里,三五天吃顿肉都是奢望。那次你做的猪獾肉,我是真的带回去给我父亲了!真的!” 李世民这样说的,让许央都有点可怜李家的状况了。只是,好像自己在晋阳城里一直不曾断过羊肉供应,就疑惑的看着李世民。 “当有起事的念头后,就需要留下招募的军卒,留下可用的将帅。这是大隋,不是自己的天下,军功爵只能是空嘴说空话,兑现不了。” “有多少不计回报的人会死心塌地的跟着你做这样掉脑袋的事?还是的有钱财呀!你想想,这样下去,家里还能有几分积蓄?没了,一点都没了。” “粮草、军械,包括支应这么多人马的日常用度,哪个不需要钱?” 估计李世民这时候最需要一口酒。许央招呼许田,递给了李世民一囊酒,手抬了抬。 李世民咕嘟咕嘟的灌了几口,畅快的舒了一口气:“许央,一切都要变了!一切都会变的!” 悲伤这样的情绪,在李世民这样的人物身上,也就是一口酒的停留。不像许央,会持续几天。 许央很配合李世民,也把酒囊抓过来,痛快的灌了一口:“一切都会好的!不好了,咱们让他好起来!” 相当的豪爽。 喝酒是豪爽了,可这事,似乎不那么豪爽。 从李世民的话里,许央知道,整个军营里的人,浑水摸鱼的绝不会是少数。 逃兵、逃民、盗匪、游侠······这不是府兵,这又是大隋的天下,军功爵没法实行,如何将这群混事的油条,变成一群真正能征战的悍卒,想来是李世民希望自己做到的。 “二哥,此刻,练兵谈不上,有些措施用不上。练精兵没必要,指不定一次战略撤退,就全部跑光了。” “既然让小弟到了军营,那小弟以为,此时只能是以令行禁止作为现在训练的基点。” 一个不太稳定的队伍,许央没想过要将自己的练兵方法拿出来调教他们。倒是可以尝试着以队列队形的训练,来锤炼一下这群乌合之众的意志和服从。 据说半个月的时间可以让人形成基本的条件发射,许央想试试。 李世民家没钱了,并不代表这群混编的军卒也没钱了。 许央将这次在校场对战赢刘文静的几贯钱都拿出来,作为队列队形训练的奖赏,经与刘弘基、长孙顺德协商后,开始了对一群根本无组织无纪律的军卒进行队列队形的训练。 对于这群军卒,就跟玩一样,就这样听着号令走几步,就当是给这位武力值恐怖的老大一点面子,陪着他玩,闲下来也能受人家指教一手。 对于许央而言,就跟养猪一样,慢慢的让他们形成一定的条件反射。每次训练,都会挑选一两个三五个姿势标准的,执行命令严格的,给与几枚铜钱的奖励。 甚至高兴了,也会随便指导他们几招。 刘弘基看不懂,长孙顺德也看不懂。 “反正是二郎让他来的,钱多烧的,随便他玩吧。” 两人就这样愉快的决定了。好坏也不碍他俩的事。 李建成和李元吉还没有回来太原,起兵之前诸多的事务,都需要李世民亲自承办。把许央丢进军营二十多天,李世民都没有顾上来看看。 若不是有了军情变化,李世民依旧不会来军营。 鉴于对许央在大势上的看法,李世民再一次进了这片军营······ 很诡异,从进了军营,李世民就觉得有点诡异。 原本这军营里三三两两懒散的军卒不见了,这时候的军营里,即便是三五个行走,也都是成行成列的。至于那巡逻的小队,更是在一通号令声有秩序的进行。 再看校场,五十人一队,百人一队的方块形队伍,正随着号令来回的走动,静默无声,这一刻,让李世民感觉,这绝对是一支纪律严明的队伍,而不是随意招揽过来混事的闲汉。 第三十五章 乱局 “这只是表象,是在钱财和指导武技的诱惑下,暂时形成的纪律,不是根深蒂固的纪律严明!” 许央没有夸大自己的功劳,而是实事求是的说。他清楚,只要那一天,能诱惑这些的物事没了,用不了多久,他们还会恢复原本的模样。 因为,这样招募来的临时凑数的军卒,有忠心的太少了。 “不过,二哥,有一点可以肯定,真要是在战场上,暂时形成的服从命令听指挥,可以让这支队伍短时有惊人的战力。” 这已经让李世民很满意了。几乎跟原来是脱胎换骨的变化。 李世民饶有兴趣的围着校场看,甚至转悠了整个军营,看到的变化······或者说从表面上,打心眼里满意。 不由的又要夸许央一番。 李世民不是来夸奖许央的,而是还有其他事,是大事。 李世民将许央、长孙顺德、刘弘基一并召集起来:“刘武周,就是马邑的鹰扬校尉,杀掉了马邑太守王仁恭,依附突厥,被突厥封为定杨可汗。” “在获得突厥支持后,与突厥合兵攻击雁门郡。雁门郡虎贲将王智辩被杀,陈孝意逃走,在雁门关别部下所杀,并献关于刘武周。” 这消息,确实够惊人的。 这些天,许央忙着玩队列队形,刘弘基和长孙顺德忙着看许央的热闹,谁也没有进晋阳城,谁曾想发生了这么大的事。 只是刘文静离开晋阳也就十多天,也就是说,在刘文静带着人刚刚抵达突厥,那刘武周就反了,而突厥就当着刘文静支持了刘武周。 “二郎,多久的事?” “消息是丢了汾阳宫以后,才传到太原的。不过刘武周在攻下楼烦,转攻定襄,掠夺了汾阳宫,将汾阳宫的收获,一部分献给了突厥的始毕可汗。” “就在时候,刘武周收兵了,回军马邑。” 在谋划起兵之际,发生这样的事,是整个太原留守府的劫难。这时候才是真正的处于两相夹击,中间作乱的状况。 也幸好杨广在江都,不能及时传递旨意到太原,否则,这时候绝对会让太原出兵平灭刘武周的反叛。 而太原留守府的王威和高君雅,时刻盯防着李渊,叫喊着太原留守府有安靖河东之责,有主动平灭辖区叛乱之权。刘武周取得突厥支持,自然也是对太原虎视眈眈。 晋阳城里这几天一直争论不断,裴寂和王威、高君雅争得面红耳赤,始终是没有结论。 李世民一直在晋阳城,就是时刻准备受命出兵的,也是做给王威和高君雅看。直到刘武周回军马邑,王威和高君雅借机派使者到长安,李世民才出城来到军营。 “二郎,是不是刘文静就算是折在突厥了?” 刘弘基这时候问起刘文静,不知道是因为情义还是别的。李世民倒是蛮有深意的看了看他:“不知道,没有任何信息反馈。” “许央你怎么看?” “二哥,我认为刘武周之所以回军马邑,应该是因为刘文静抵达突厥的缘故。” “此话怎讲?” 长孙顺德很是急切的问。 “刘武周从马邑南下,破雁门,打定襄,再到掠夺汾阳宫,可以说是所向披靡,势如破竹。在这样强势的进攻态势下,他为何要撤军?” “这时候若是突厥配合他一路南下,那怕我们无心对其作战,也不得不与他们对抗。” “既然反叛的旗帜竖起来了,完全没有必要这时候又回头。咱们太原的兵员,外界知道的只有五千,而刘武周此时少说也有几万从者。为何要撤军?” “我以为,是突厥让他撤军了。突厥不喜中原大一统,因为大一统的中原对于突厥威胁很大。也只有此时刘文静抵达,并表明了我方的意图,突厥才有可能让刘武周撤军。” “支持刘武周,转而又支持我们,甚至突厥还会支持其他势力,只要让整个中原都乱起来,他们才有钻空子的机会。” 许央还知道,在刘武周起事不久,朔方的梁师都,也会在突厥的支持下,举起反旗。跟刘武周一样的待遇,一样的操作,同样是打下几个郡县,便急不可耐的称帝了,也会被突厥封一个可汗的名头。 也就是说,大业十三年的这一年,李渊管辖和节制的地方,绝对是烽烟四起。 “许央所说的我认同。甚至可以估计,刘文静这一次说不定会有所收获。” 李世民在晋阳城里,也是这样跟他父亲陈述的。只是,这样的分析太过玄乎,让人不敢置信。 “我们又该如何?” 这话,不仅仅是刘弘基想知道,许央和长孙顺德也想知道,想知道现在他们这群人的头领,李渊,在这样的形势下,做何选择。 “父亲暂时没有下决断,一切都需要等刘文静返回来的消息再定。” 李世民说的含糊,意思却是带出来了。那就是,李渊这时候有点犹豫了。 一个过分谨慎的人,一个要求万无一失的人,在现在的情况下,很有可能会选择观望,而不是趁机作乱。 太担心自己的老窝被人撬了。 这大概就是后世所提到的,李渊在起事上有犹豫的原因吧。 太原在等待刘文静回来的消息,也在观望中焦灼。 李世民这几天连续往军营里跑,甚至都不在意被那高君雅和王威看见、许央认为,他这是在逼迫他老爹,也是在逼迫那高君雅和王威······ “许央不出所料,朔方的梁师都反了!蒲城的郭子和也反了!” “不出咱们所料,不管是梁师都还是郭子和,无一不是接受了突厥的封赏,都被封为可汗。” “我父亲这算是认同了我的观点,也算是放下心了。现在,就只能静等刘文静一行的结果了。” “如今的形势越发明朗,突厥绝对不会处置刘文静。结果会向咱们预料的方向发展。” “只是,许央,我有种迫不及待的感觉。这天下似乎就要被瓜分了,或者说已经被瓜分了。我们这边······唉,我父亲还是有些犹豫。” 这时候李世民不需要许央的附和,也不需要许央有什么建议,他只是找一个倾听者,许央只是默默的听着。 至于做什么决定,说实话,任何人想要逼迫李渊做什么事,李世民都绝对会将那人干翻了。 这时候的李世民,还是个好孩子,孝顺的好儿子。 还没有等来刘文静回归,又有了几路反王诞生。 岳州校尉董景珍等人反隋,推举萧铣为君,恢复梁朝旗帜,自称梁王。 金城薛举在接受县令郝瑗的剿匪命令后,直接带兵劫持县令,举起了反旗,收揽了反叛的义军,自称西秦霸王。 桂阳曹武彻起兵,自称通圣帝。 整个大隋的天下,从此真正进入了烽烟四起的大乱局时期。 这些反王,或许起兵的时间不一定是这样的顺序,但是,太原这边收到的信息就这样一个个传进来了。 或许是李渊周围的人,将这些消息在同一时间宣扬出来也说不定。 就是许央,这时候也有了紧迫感,所有的信息,都在撩拨着人心,特别是时刻在准备着起事的人心。 不得不佩服李渊,在如此之多的反叛信息的轰炸下,依旧一副观望的姿态,还时时跟那高君雅、王威谈论如何剿灭河东之地,以及周边的反叛势力。 许央期间进了一次晋阳城,是迎接刘文静回归的。见到了李渊仿佛镇定自若的态度。 刘文静这次收获确实大,突厥支援了两千匹战马,还支援了五百精锐骑兵······ 许央没心情搭理刘文静一副功臣的得意样,更不会在意他故意跟自己说北上突厥的经历。 因为,许央感觉自己也开始烦躁了。 现在,许央也感觉到了李渊该起兵了,要起兵了。 真有点风雨欲来山满楼的感觉。许央进晋阳城的频率越来越高了,时不时的都想去晋阳城看看,好像生怕错过什么一般。 即便是一成不变的晋阳城,许央似乎都感觉到了压抑,看出了其中隐藏着的躁动。 环境、信息、人的情绪,是可以影响人的,只要你身处其中,就不可避免的受大环境的影响,从而不由自主的进入那种状态。 “主公,这李渊到底几个意思?效忠大隋?忠诚于杨广?看着不像呀,李世民那一句话都带着反意。” “都到这程度了,居然还按兵不动!” 许田算是有耐心的,也开始烦躁了,急切于李渊的一声号令,开始轰轰烈烈的大战。 许央突然警觉了。许田的问话,有点切中要害,引起了自己的共鸣。 也或者,这时候整个太原留守府的骨干,应该都是这样的情绪,稍微有一点火星,就会引起连锁反应。 “许田,记住,咱们是辅助,必须做到受命而动,永远处于辅助的角色才是正理。” “咱们是目的是借势以发扬光大墨家学说,而不是天下!” “我自己也有点代入了,也似乎忘记了初心,真的以一个时刻准备带兵的将领左右自己的思考。” “凡遇大事须冷静!我们共勉吧!” 许央惊醒,自省,是告诫自己恪守自己的身份,不能逾越。 因为,曾有好几次,许央都想介入,用自己的方式,来促动李渊的决心。 这很危险! 第三十六章 领命 许央开始严于律己了,把全部心思都放在军营里,也不管刘弘基和长孙顺德现在根本不着军营。 军营里也有了即将起兵的传闻,或者说期盼也不为过。 “许兄弟,我知道你跟二公子亲近,我就是想知道,咱们到底何时起兵?” 段志玄是个实在人,虽然是来问许央的,说话却说的硬邦邦的,感觉是责问,不是询问。 许央把这个彪悍又耿直的老实人请进自己的营帐,又招呼他坐下,很是郑重。 “段兄,你说咱们和唐公相比,谁比大势的把握能力强?” “当然是唐公……” 段志玄说到这就停了,起身向许央施礼,许央谦让。 “我段雄绝无他意!只是我有些绿林的人手,知道唐公这边的窘迫,暂时没有往军营里领。” “我是希望能在起兵时,将那些人马带过来,也好助唐公一臂之力。” “不过,许央兄弟所言极是。我等既然投奔唐公,那便应该服从唐公发令。” 说完,也没跟许央告辞,起身就离开了。 “段兄,若我有信息,一定会第一时间告知段兄!” 许央对着离开的段志玄背影轻轻的说了一声,没管他是不是听见了。 要说这时候太原留守府哪里最平静,唯有许央和段志玄控制的这个军营。 或许是看出了队列队形的效果,段志玄也开始丢出些钱财来,弥补许央钱财上的不足。 许央是真的在贴里油了,许央不在意这几个钱,问题是手头上根本就没铜钱。 金银有些,可现在的太原府,根本就没有可以兑换金银和铜钱的地方,或者说整个大隋,现在的大乱局势,都找不到可以兑换金银和铜钱的地方。 有时候也想:老李,既然要干,就别再磨叽了!你家掏空了,我也要被掏空了!更新最快的网 刘弘基回来了,声势很大,一阵风似的进了军营,就急匆匆的往许央的营帐而来,段志玄也看着,跟着刘弘基就进了许央的营帐。 “知道吗?哈哈哈哈……你们不知道!哈哈。” 刘弘基真不是卖关子,好像是真的控制不住自己想笑。 “裴寂那老儿真行!真行!” “到底有什么事?你能不能说完!” 段志玄还以为他是来传令集合大军的,谁知道他进来只顾着自己笑,进气出气都不匀了,也不怕气不够用死掉了。 “那个……咳咳…~” 刘弘基压低声音,就跟说什么大秘密一样。 “裴寂那老儿着急,唐公一直在等机会,裴寂老儿憋不住了,居然将唐公灌醉了……咳咳…~哈哈哈。” 段志玄的表情,感觉下一刻就会一拳砸在刘弘基的脸上,他是真的没耐心让刘弘基这样卖弄了。 许央这时候的表情也很奇怪。 后世有传闻,说李世民和裴寂合伙,将他老爹灌醉了,并且将杨广留在晋阳宫的女人,直接送到了李渊的床上……莫非是真的? “唐公醉了,裴寂那老儿居然将晋阳宫的女人,也就是杨广的女人,塞进了唐公的床上!” 段志玄彻底傻眼,愣了一愣,两只手挥了挥,握拳,再次挥舞了一下,仿佛做了什么决定,快步出了营帐。 “你不奇怪?” 刘弘基盯着许央,很奇怪许央居然如此沉着,仿佛这事不好笑。 好找吗?不好笑,一点都不好笑。 许央可以肯定,这事绝对有李世民的参与,估计是觉得自己还是个娃,没拉扯自己吧。 前段时间,李世民还跟许央致歉了:我家的姐妹都许了人,你嫂子着急帮你找门亲事,你也该定亲了。 只是现下这情况…~等到了长安吧,肯定帮你找门好亲事。 又走神了,想什么乱七八糟?许央试图接受她帮自己张罗亲事的现实,却又想起了李渊的那些闺女…… “嗨……我说许央,跟你说话呢!” “哦,走神了!” “也难怪,你还是少年,这军营里又都是光棍,太原城里……咦,你该不是还是童子吧?” 老流氓倒是什么时候都能拐了弯。 这一刻许央倒是回魂了,很郑重的说:“刘将军,发生这样的事,唐公那里是怎样决定的?” “啊……这个,这个好像没什么决定。” 没什么决定,是真的没什么决定。 李渊醒来,一点都没有怜香惜玉,也不考虑到底发生了什么,直接将那两个宫女杀掉了,让李世民善后。 继续还等着…… 深夜扣辕门,整个大营的将领全部醒了。 来者是李世民的亲兵:“二公子有令,让许央即刻进城!” 长孙顺德不在营区,刘弘基来传了了八卦消息,也匆忙进了城。 这时候的营区,做主的就许央和段志玄。 “志玄兄,做好一切准备,若有异变,我必定会让人知会段兄!必定会!” 许央也有些紧张,担心因为自己这只蝴蝶,直接把大势给煽动的变了局。 李世民这时候派人来扣军营,肯定是有大事发生。 会是什么事会让李世民在如今这般情况下,做出这样可能造成重大影响的到行为来? 许央心里也没底,猜测了几种可能,自己都直接排除了。 在当下的太原留守府,不管是李渊还是李世民,绝对处于绝对的警戒中,发生意外的概率太小了。 那高君雅和王威,根本就没能力做出什么大事来。 许央带着许田和许江,跟着李世民传令的亲卫,深夜赶往晋阳城。 从出军营开始,三人就一直处于戒备中…… 李世民的府邸。当许央进了屋,看到李世民时,许央才放下心来。 李渊、裴寂、刘文静、刘弘基、长孙顺德,还有两个不认识的,都呆坐在前厅,仿佛在等着许央的到来。 许央进了门,挨个点头示意…~这气氛,许央也没有去施礼。 “许央,这位是刘世龙里长,他无意中听到,王威和高君雅会在明日我父亲祈雨时动手!” 这怎么……一个乡长,听到了高君雅和王威的密谋。许央打死都不信。 许央抬头挨个人看,李渊的脸色铁青。 睡了杨广的女人才两日不到,居然又有这样的消息,让他这个事事都想万无一失,一直在观望大势,考虑何时起兵的太原留守,很是棘手。 如今怕是到了不得不起兵的时刻了。 看其他人,似乎都在着急,没有一人表现的跟这事有关。 李世民也是如此。 可许央敢肯定,这事若不是设计好的,无中生有,他敢把姓氏扣掉。 恐怕李渊这时候也借坡下驴了吧。 “唐公,二哥,诸位,需要我许央做什么,尽管安排!” 这时候什么话都是多余的,态度是最好的表达。 “许央,按照你当初的定计,现在必须要杀掉王威和高君雅了,可如何让他们跟突厥勾结,是晋阳城稳定的先决条件。” “现在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可唐公体桖百姓,担心因此而将晋阳城推向混乱,该如何解决?” 本轮不着刘文静说话,偏偏刘文静开口了。 确实,当初许央是这样的建议。 “刘县,我以为刘县尊出使突厥,会将此事商量妥当……” “刘武周反了!梁师都也反了!我能带两千战马,借五百起兵,已经是尽最大努力了。” “当时在突厥始毕可汗的帐下是如何惊险,段志玄也是清楚的!根本就没法提突厥配合我们的事,提都不敢提!” 刘文静本来想以此事落一下许央的面子,没想到许央直接把锅扣他身上了。 这时候也忘记许央是不是当初定计的人,只顾着为自己辩解了。 “事已至此,休再提!如今是大家一起商量该如何将许央的计谋,完美的执行下去!” 李渊把话题摆正了。 一干人都悄悄的,谁也不吭气。想来也是,谁又能真的指挥了突厥人? “实在不行让借来的五百突厥骑兵装扮一下?” 刘弘基说这办法时,也是有点忐忑的。 “万万不可!此事若是让这五百突厥骑兵知晓,必须迅速将其送回突厥。否则,这事势必在军中传开……” 裴寂毫不犹豫的反驳了刘弘基的想法。 唉……这是一次当掩耳盗铃的活计,或者说是当了婊子还要立牌坊,确实不能让突厥骑兵知道其中的道道。 有刘弘基开始,都争先恐后的发言了,却总是不那么完美。 比如说让人假装突厥骑兵…… “要不我来试试!” 许央没有说具体办法,只说试试,也就是试试解决突厥来犯,配合诬陷高君雅和王威勾结突厥的实锤。 “许央,这相当于军中议事,莫言狂言!”天才一秒钟就记住:. 这次是李世民制止许央继续说下去。 但是,许央的话已经将所有人的目光带过来了,也停止了争论。 说实话,这时候谁也没想过有人会接下这个差事。 这娃还真是年少轻狂,不更事,居然敢夸下这样的海口。 “我先说说,成不成再议!二哥,我不会做无把握的事。” “诸位知道,如今那刘武周依附突厥,也就是在马邑一带的草场肯定对突厥的牧民放开了。” “我只需要带人潜到马邑,袭击突厥牧民…~众所周知,突厥的牧民跟骑兵,无非就差是不是在战场,上马便是骑兵。” “待我将那些牧民引来,这边将王威和高君雅的部属绑了,捎带一些财物以及其他,想必应该能交代了突厥人。” 第三十七章 主次 虽然这个有一定的时间差,同样,有时间差又能佐证高君雅和王威勾结突厥。 唐公李渊,侦知副留守勾结突厥,对其予以缉拿,突厥得知,遣兵来袭……还是相对严密的。 “以高君雅和王威家的忠信家将为基数吧。能拿到多少他们的身份玉牌,我就带多少人北上。” “等我将突厥人带来太原附近,还需要咱们这边再次遣人跟突厥谈判。” “就是注意要将绑缚过去的那些人处理好,避免出现偏差!” 许央觉得,现在也只有这样布置了。 本来一开始他就是准备自己带人去突袭突厥的,来配合这边诬陷高君雅和王威,同时还可以来一次对突厥的作战,取胜于突厥,得到震慑突厥的效果,以便这边起兵南下后,太原这边的安靖。 可是,李渊,乃至整个太原留守府官员对突厥恐惧,又有借兵买马的前提,许央只能最后玩这一把栽赃的把戏。 许央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代入了这个时代,也能如此做出不在乎人命的决定来。 偷袭突厥人的草场,对牧民杀戮,招惹突厥人追杀他们,然后再由太原留守府出面,将王威和高君雅的家臣家将绑了,送给突厥人泄愤。 许央知道,王威和高君雅家不会留一个活口,就是妇孺,也可能会被送给突厥人。 这本该是一件相当屈辱的事,不管是李世民还是李渊,许央都能感觉到他们的屈辱感,许央也如此,却不得不主导着去执行。 这就是实力决定行为的表现。 乱世人命如草芥,自己居然也成为了一个践踏草芥的人! “许央,记住,一切以保住自己的性命为主,哪怕是不能成,也不能将自己置于险地!你的安全,要比被杨广老儿知道谋反更重要!” 李世民的这话让许央多少有些暖心。 “二哥,放心,我知道轻重,也不会轻易丢掉性命。想要我命者,能要我命者,当世不多!” 许央本来想说没那个人,也不存在,或者还没出生什么的狂言,想了想以后这家伙是帝王,自己就多少把狂言收了收。 事实上,许央不觉得世上有谁能要自己的命。就是许田和许江也是这样认为的,看他俩的神情就知道,满脸的兴奋。 段志玄也是满脸的兴奋。这次许央拉上他一起去偷袭突厥人,段志玄打心眼里感激许央。 上次那个出使,除了受气就是受辱,还陪着笑腆着脸,对于段志玄这样的性子,真的很憋屈。 在就想干一票了,终于有这机会了。 送行的人很少,这事算是机密,就连军营里的军卒,也是稀里糊涂的,都以为许央和段志玄应该是去参详起兵之事了。 军营里就留下刘弘基和长孙顺德在假迷做样的执行许央的队列队形奖罚令。 一行二十七人,是零散出城的,是伪装身份出城的,唯一相同的就是这些人都有王家或者高家的腰牌。 昨晚,李渊的一声令下,已经将高君雅和王威两家人尽数收押,该杀的杀,该做一些准备的做准备。 许央因为要回来挑选今日北上突袭突厥的人手,没有参与昨晚的杀人,也不去想会是怎样的残忍。 反正刘弘基回来时完全处于亢奋,带来了二十七块身份玉牌:“活着的就这些了,唐公说你将就用。” “要我说呀,许央,你没必要之要活着的玉牌,死人也行呀!就说咱们在缉拿这群人时不小心杀死了,怎么就不行?” “大哥,你见过死了几天跟刚死能一样?再说,这是六七月的天,放放就臭了!” 刘弘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谁知道他是不是装的。 连刘弘基也开始会装傻了,也懂得演戏了······ 许央脑子里胡乱想着什么,从深夜被李世民的亲卫喊到晋阳城,到自己领命北上突袭突厥,想了半天,硬是没有找到设计的痕迹,也算是多少放点心。 “主公,到集合点了。” 许田的声音让许央从游魂状态恢复过来,不再去胡思乱想了。真要是李世民也一起设计自己,好像自己也只能就这样受了,没有别的选择。 许央有自己的背负,顺势而为便是最佳的选择。关键是,还有一个她,深藏心底,却已经决定要让她的这一世幸福安康。 “许央,咱们这次怎么干?能不能杀个痛快?” 段志玄居然也是个杀才! 刚到了聚点,段志玄就这样开口了,一开口就是杀个痛快。许央好像也想杀个痛快,只是,二十七人,深入刘武周的辖区,突袭突厥人······杀痛快的结果就是自己死的不会痛快。 “段兄,此行的目的是什么你知道的:惹恼突厥人,引诱他们追杀咱们,一直追踪到太原府。” “在这样的目标前提下,痛快不痛快自行思量。” 二十七人,二十七骑,担心有人折损在马邑,又舍不得随便丢弃战马,就给了这样的突袭装备。 突袭不难,难的是从突厥牧民,或者说突厥骑兵马下逃生,并一直能逃到太原。 “主公,这些战马不行呀!” 这才离开太原不足百里,就算是他们挑选山路北上,也不应该出现战马累的气喘吁吁的状况。可偏偏有些战马就已经感觉气力不支了。 “咱这是去养马地,遍地都是马,不需要考虑这个。” 其实,许央的心里也是有点不舒服。自己的战马绝对是健马,他自然的以为,所有人配备的都是健马。 这时候一看,健马的配备不足一半。好歹这是去做突袭逃命的营生,不至于要心疼一些战马吧? 段志玄的脸色也沉下来了,看着有几匹蹒跚的战马发懵。 过了新兴郡到太原之间唯一的,不算险要的石岭关,就到了忻定平原,就算是刘武周的实际控制区域了。 许央一行并没有从关门出关,需要隐藏是一方面,这石岭关周围的山势不险峻,也为他们潜行北上提供了条件。 这已经是在险地了。 “许央,怎么干?” 部分战马的老迈不堪,让段志玄多少有些焦虑,憋着一团火似的。 “段兄,在敌方腹地,时刻保持冷静和清醒是必须的。这时候大家都心浮气躁,先平复一下心情吧。” 许央就直视着段志玄,平静的看着段志玄的不忿,硬盯着他,直到他眼神不再跟自己对视了。许央这才找了一处山凹休息。 一支队伍,不能有两个声音,如果段志玄还要硬抗,许央不介意把他留在石岭关。 把脑袋挂在腰带上的买卖,必须先得把内部统一了,就算是镇压、杀戮也不在惜! 稍微歇息一阵,许央就将段志玄喊过来了。施压只能适度,不可以无限制。 “段志玄,翻过这道山梁就是饮马河。我需要你带人监视饮马河一天,摸清牧民赶着畜生来饮水的时间、次数,以及负责带牲口来饮马河的人数。今日不得袭击!明白了吗?” “末将明白!目的是什么,能否明示?” 有这句话,说明段志玄心里对自己没有埋怨,就是单纯的对现状不爽。 许央也不那么严肃了:“老段,咱们的战马你也看到了,有一半几乎是废马,根本无法支撑逃跑的活。” “所以,咱们当前首要的,必须先凑足可以让我们逃出生天的马匹配备。至少一人两骑,只有得到了这样的结果以后,才能考虑杀人,以及激怒突厥人的活。” 说完,许央拍了拍段志玄:“老段,一起出来做这事,我想把兄弟们都一起带回去。现在咱们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需要齐心合力,精诚团结!” 段志玄是个执行力相当强的人,在军营里训练队形时,许央就了解到这点了。或许他的谋略上有欠缺,但是理解力不差,执行也是不折不扣。 确实,一天的时间,段志玄摸清了饮马河周围牧民的情况,一共有几拨,分别有多少人,都带着什么样的牲口,有几匹马,牧民是青壮还是妇孺,各自从哪个方向过来,在饮马河停留的时间,相互遇到的可能和节奏等等,事无巨细,相当的周全。 段志玄的汇报,让许央可以在脑海里形成一幅饮马河的画面,动态的画面。 由于刘武周算是新占领这片区域,突厥的牧民也是临时走近这片草场,相对而言戒备严密了很多,不像在塞外的放牧。 每一拨牧民,至少配备了五到十名青壮,还是全副武装,随时可以作战的那种。 “前期凑足战马的作战,一律以偷袭为主,尽量不针对牧民动手,只暗杀那些牧民的护卫,以抢夺战马为主,尽可能的一起行动,在第一时间斩杀,夺取战马后离开。” “狐杨岭是第二个停留点,那边挨近浮沱河。在这里完成第一次袭杀后,在狐杨岭集合,再进行第二次袭杀。” “第三个集合点在子午岭······从现在开始,分兵行动,每一次完成后,都必须在下一个据点等一天,一天为限,过期不候。” “马匹收集到三十匹左右时,到时候一人双骑,集中所有人,再开始正面冲杀牧民,破坏牧民的据点,无差别的屠杀。一次,仅需要一次,我们就必须马上撤离!” 第三十八章 袭杀 牧民护卫的行动轨迹不固定,但有一点,每次在牲口饮水时,那些护卫也会随着牲口到河边喝水。 人在河边喝水的位置,都习惯找一处有石板,石板下面是流水,还是有些水深的地方。而牲口饮水,多数是在那种漫坡的草丛处,水势和坡度都平缓。 真的要将袭击牧民护卫的位置确定在适合人饮水的地方,绝对会一无所获。 突厥人的根深蒂固的教导,只要是出门在外,任何时候都不要离开自己的马背。虽然这说法有些绝对,但突厥的骑兵,很少离开自己战马三尺以外的距离,时刻保持上马作战,是突厥骑兵的律条。 都是混绿林的,再不抵也曾混过军伍,往来突厥和中原更是这次许央选兵的基础。所以,许央并没有详细的指导他们如何袭击突厥骑兵。 许央此时平躺在自己用工兵铲挖好的坑中,身体全部藏在草丛中,头发打乱,一根根碎草屑插在头发中。 六七月的太阳很毒,半个身子泡在水里,半个身子在草丛中,极度的不舒服。 二十七人,在饮马河边,零散随意的潜藏,各自以自己的理解,以及自己擅长的武器和攻击方式,在不同的位置和地点,准备伏击牧民的护卫。 几声蛙鸣,许央听得出是负责瞭望的田丰发出的,听声音应该是自己这边,也就是段志玄所说的第一拨牧民。更新最快的网 许央自己做第一拨的袭杀,是想在完成袭杀之后,评估一下成果,以便对下一次行动有所帮助。 人声,牛羊声,声声接近,许央都能从余光中看到牲口和人影了。 这样的埋伏真的寄希望于运气了,做不到整个饮马河都埋伏了,也不能玩所谓的围剿,还想在一个地方同时干四五次同样的买卖,确实有点难了。 所谓埋伏袭杀,也只能各自根据自己的理解去选择地点。 很庆幸,许央的埋伏地没有牲口过来,也没有牧民过来。 五六个护卫,游曳在外围的三个,有两个开始向河边来。 许央在祈祷,祈祷能有一个找死的到自己这一片,哪怕是在五尺范围内,他也能做到在外围的护卫被袭击的同时动手。 一阵风吹过,草丛轻轻摆动,许央也趁机抖动了一下身体,不至于在行动是僵硬。 突厥人一直都挺警觉,特别是那些护卫,虽然整个饮马河现在看上去真的是风平浪静,六个骑在马背上的突厥骑兵,一直都没有下马,甚至在战马到河边饮水时,骑兵依然在马背上。 这是要浪费一次机会吗? 许央已经不抱希望了。虽然牲口饮水的时间长,可现在看这些护卫的情形,似乎他们备足了饮用水,不需要在饮马河添加水了。 许央这时候倒是一点也不着急了,甚至比刚才还平和。 已经有零散的牲口开始离开河边了,牧民妇人也带着自己的水囊走开,挥着鞭子,吆喝着已经离开河边的牲口,时不时看看还在河边饮水的牲口······ 有时候把煎熬当成休息,就能改变煎熬的心态。 预定的方案是,突厥护卫有一半开始喝水时,外围就要袭杀那外围警戒的突厥骑兵,而离开战马的护卫,由距离最近的击杀。 突厥护卫一直没人下马,就预示着行动不能展开。 咦······就在许央准备闭眼,养精蓄锐,准备等待下一拨牧民时,就在自己头顶的那突厥护卫,突然就下马了,没有一点征兆。 叽哩哇啦的喊了几声,许央觉得应该是交代大家要轮替这灌水。 人已经弯腰了,水囊已经探到了水面。 许央手里的那把特别细的匕首,就是从工兵铲尾端拧出来的匕首,极快的刺出,匕首穿过那突厥护卫的咽喉,就在鲜血即将喷出的瞬间,许央几乎是斜向上,身子凌空而起,顺便将那突厥护卫的身体带动旋转。 也就在此时,许央听到外围的段志玄大喝一声,一声惨叫,紧接着又是一声惨叫。 许央来不及细看仰天躺下的这突厥护卫,巡视周围,牧民妇人们开始乱了,胡乱的用鞭子抽打着牛羊,乌拉乌拉的喊叫着。 突厥的护卫就剩下一个了,圈子太大,人数太少,埋伏的地点不凑巧,同一时间要斩杀所有突厥护卫还是有点难了。 看着那突厥护卫在马背上飞驰着离开的身影,许央翻身上马:“必须干掉他。否则不止是暴露那么简单!” 这时候段志玄也已经上马了,疯狂的抽打着战马追击。 到底是比不上突厥这群从小在马背上长大的人,段志玄离那突厥护卫的距离不远,也就是马上马下,上马的时间间隔,再追击时,距离就开始逐渐拉大了。 许央距离那逃跑的突厥护卫也不远,也同样是上马的时间,距离也在逐渐拉大。 许央手里的工部铲掂了几下,大喊:“段志玄,趴下!” 声音落下,许央的工兵铲已经飞出去了,擦着段志玄的背,犹如利箭,直直的飞过去,插在正在逃跑的那突厥护卫后背。 一声惨叫····又是一声惨叫····· 许央定神一看,就见许田提留着那突厥护卫的尸体,悠悠的喊:“倒是给我留一个呀!” 牧民妇人们瑟瑟发抖,左躲右藏的,像是在招呼牲口,又像是躲藏许央他们。 不管怎样,这一次算是得手了。 这一次袭杀,总计启动了九人,三分之一。只是,许央和段志玄都动了。 “收拾收拾,咱们撤!” 不管突厥牧民妇人中有没有能听懂中原话的,许央他们都必须做出一副得手后撤退的架势来。 九人,六匹马,根本不管这些妇人和牲口,一声呼哨,风一般的全撤了。 许央他们九人,躲在山坳处,看着妇人赶着牲口急匆匆的离开。 段志玄想要说什么,许央微微摇摇头,所有人都静静的趴着。 不一阵,呼啸声传来,差不多二十余骑,风驰电掣的路过山坳,目标是饮马河。 “起身!快,咱们现在去牧民放牧的草场!突厥人肯定会留下少量的护卫守着,大部队过来这边查看!” 许央喊过,已经将战马牵过来,翻身上马,一路向突厥人来的方向疾驰。 许田根本没含糊,几乎跟许央是同步动作。 不得不说,这几个月许央的威信是树立起来了,尽管这些人有疑惑,还是懵逼着跟上了许央。 本来说好了,说是不对牧民下手的,这时候许央又突然把目标对准了牧民,段志玄也是一头雾水。 一溜烟的功夫,就顺着那二十余人来的方向和痕迹,许央很快找到了牧民集中放牧的位置。 这时候,可以明显看出来是两三拔牧民聚拢在一起了,而围在转悠的护卫只有三五人。 “你是怎么知道这里只有三五人的?” 段志玄问的让许央无语。 “这不都是你昨天侦查到信息?每一队牧民五个到十个护卫不等。” “刚才过去的十九骑,也就是说突厥人最少集合了三群放牧人。除去我们已经干掉的五人,我估计这里留下的不足十人,咱们九人,有机会干一票。” “你该不是以为牧民之间没联络吧?我认为以饮马河为界,河岸两边分属不同的部落,各个部落之间肯定有联络。” “咱们这里袭击一下牧民群,再把这几个人干掉,河岸那边应该很快得到消息。” “让那些护卫返回,能减少许江他们暴露的几率,也能避免这边的护卫跟河对岸联系上。” “明白了吗?明白了就干活!这一次要求速战速决,不要求潜行。杀了夺马,要干净利索!” 许央不管段志玄是不是听明白了,下达命令,人已经快马加鞭了。 还处于紧张状态没恢复,刚刚回来的那些妇人,看到许央他们带着马冲出来,乌拉乌拉的就喊叫着,手指着许央他们。 突厥人还是相当勇猛的,特别是在保护他们的牲口这个问题上,这就是财产,是家业。 虽然只有五人,面对的是许央他们九人六匹马,还是义无反顾的冲上来了。 许央的工兵铲轻轻格挡开对方的弯刀,工兵铲开刃的一边直接划过对方的脖颈:“抢马!” 喊了这声,人已经再一次对上了另外一个突厥人。 说实话,这样的战斗烈度对于许央而言,根本就没有丝毫的难度,感觉就像是闲庭信步,轻松惬意的游走,然后顺手杀个人玩。 人太少,不够杀,没过瘾。 这还没怎么呢,已经将突厥的护卫全杀了。 这一次,许田终于捡到了机会。 没见过这样的马匪!这是牧民妇人们想的第一个问题。 不要牛,不要羊,连妇人都不抢,就为了杀人夺马? 还担心他们要把自己抢走呢!家里已经有两个娃了,难不成要给马匪生娃? 啾啾的哨子声响起,远去的许央还能隐约听见,这应该是突厥人示警,或者呼救吧? 这下,许江他们应该还可以做成对岸的一笔买卖。 许央先带着段志玄等人,到了第二个据点,等待着许江他们汇合。 第三十九章 逃命 许央发现他们这二十多骑,在这塞北的草原,在这忻定草原,最适合打游击了。 从第一天杀人夺马的把戏做成了,还玩了一手声东击西,许央有点喜欢上这样的游戏了。 一连十多天,许央就带着这二十七名兄弟,游走在忻定平原,忽东忽西。 渴了有浮沱河、饮马河水,饿了有鲜嫩的羊羔,甚至还可以祸害一头牛……这可是在中原吃不上的好东西。 “许央,要是马匪,绝对是突厥人的噩梦!” 段志玄跟着许央玩了这些天,也不得不承认,人家天马行空的做法,自己根本就跟不上,更别提愚钝的突厥人了。 而此时的太原府,十多天没有一丝许央他们的消息,一个个焦灼不安。 “许央他们不会出事吧?” 刘弘基还好,真的是有点担心。 虽然对许央的武力值折服,可那是在人家突厥的地头,好汉也抵不过人多呀。 “说不定他们跟刘武周勾结了也不一定!” 刘文静就是这样的论调。 李世民瞪了一眼,看了看他爹李渊……若不是在这正式的议事场合,李世民就想怼过去了。 “父亲,按照当初的定计,这时候咱们是不是应该也有所应对?” “如何应对?如今的晋阳城已经有了流言,众说纷纭。王威和高君雅在太原这么久,也不是没有相随的人。” “这些人或许不敢明来,暗地里做些小动作也不是不可能。咱们这时候只能等,等许央他们的消息。” 李渊沉着脸没应,裴寂接了李世民的话茬。 “是这样,最后的目标是让突厥人以为是高家王家的人袭扰他们,而晋阳城的百姓相信高王二人勾结突厥。” “我以为,这时候咱们应该也放出点风声,先把高王两人勾结的风声散出去。” “另外,就需要武士彟的作用了……跟突厥那边往来的商人提一口,就说因为刘武周反叛,高王二人多次劝说父亲而得不到派兵征伐的结果,就想以小队人马袭扰,以达到激怒突厥,达到双方开打的目的!” 李世民的应对之法让李渊眼前一亮,这确实是针对目前状况最合适的对策。 不过,李渊决断历来都是想着去尽善尽美的,一直都想着能周全,万无一失。 就如他起兵一样,本来早就有动议,却一直迟迟不肯举兵。 时机的绝佳是他期望的,兵强马壮也是他所期望的,能名正言顺的起兵,还堵住天下悠悠之口,也是他所期望的。 偏偏纵观整个天下起兵者,他跟谁比都觉得要差一截。就连那些已经起兵的,他都想着能别让谁注意到他。 犹豫不决便成了李渊现下最明显的特征。 虽然觉得李世民的应对之策很好,也还是沉浸着,没有表态。 “二郎,这些都必须要建立在许央他们能安全回归的基础上。他们有闪失,或者出现其他变故,一切都无从谈起。” 裴寂又替李渊把疑虑说出来了。 到底是对李渊最熟悉的人,把握李渊的心境,把握的相当到位。 “其实,就目前情况,王家和高家已经抄家了,还有转换的余地吗?” “事已至此,除了配合许央他们,咱们还有其他路可走?除非干脆不管不顾的举兵!” 都到这程度了,李世民想不通为什么还要一个名头,出兵的名头。有必要吗? 让晋阳人看,让天下人看,让突厥人看,让那些已经称王称帝的人看,让杨广看……自己怎么看才是最重要的。 “顺德、弘基,你们二人与那许央接触较多,你们以为如何?” 李渊开口了,居然问的是这个。 还是对许央等人是不是忠于他李渊存在疑虑呀。 现在的李渊,跟刘武周比,都不敢说有优势。 刘武周已经被突厥认可,取得了突厥的支持,定杨可汗的大旗都竖起来了。 可他李渊呢?即便跟突厥借兵,那也是以准备讨伐昏聩君王的名头,不敢高举反隋的大旗,他是真不想引起谁的注意。 见父亲这样问,李世民先开口了:“父亲大人,要说对许央的了解,孩儿绝对是最了解的,也是最交好的!” “孩儿以为,许央他们绝对能成,还不是一般的成功!” 李世民想起观音婢跟他说的,第一眼见了许央就觉得亲切。 许央对他的心,李世民从不曾有过怀疑。 “唐公,某以为,许央、段志玄等人绝对可以将事情做成了!” 刘弘基见李世民都担保了,这轿子又怎能不抬。 “确实如此!不管是许央还是段志玄,都是一等一的强手,想必突厥人还拦不住他们。” 长孙顺德也同样在给许央他们做保了。 李渊似乎要松口了,门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网首发 这样的议事,家里的亲卫是清楚的,非紧要事情,不得打扰。 这一阵敲门声,让众人骤然紧张起来,李渊收住了想说的话,朝门口边的刘弘基挥挥手。 “启禀唐公,武士彟求见!说是有紧急消息告知!” 武士彟八面玲珑的作为,李渊虽然也算跟武士彟交好,却从来没有将他纳入到核心圈子里。 并且,鉴于武士彟跟王威和高君雅关系亲密,扣押高君和王威两家的事,没有跟武士彟透露过一丝。 这时候武士彟求见,还是有紧急消息……现在的场合谁也不怕一介商贾。 “唐公……” 武士彟进门,先环视一圈,言语间有些迟疑。 “这里没有外人,士彟有何事,不妨说说看。” “唐公,忻定一带这段时间很乱,有一支马匪流窜,杀人夺马,十多日已经连续袭击了多群牧民。” “据下官所知,截止目前,已经猎杀突厥护卫五十余人,夺战马五十余匹。” “下官用心打听,有消息人士说,突厥在追杀这群马匪,找到了我晋阳城的身份玉牌。” “如今,突厥人甚至不信任刘武周,即将有五百骑的突厥精骑南下,要向我太原留守府讨说法。” 武士彟没有见到李渊的紧张,似乎看到了欣喜,虽然只有一瞬间,李渊便恢复了波浪不惊的神情。 可原本忧心忡忡,却因为这本该让李渊更为忧心的消息,眉头间的郁结仿佛散开了。 武士彟不知道其中内情,他就是个游走在几方势力中艰苦求活的商人。 李渊给了他一个行军司铠参军的头衔,让他在情感上多少偏向于李渊。 这也是他这次冒风险报信的原因。 结果,好像这消息用处不大。 李渊仿佛觉察了武士彟的情绪,脸上的笑容绽开,起身走向武士彟:“士彟,你这消息太及时了!” 李渊拉着武士彟坐下,抬手挥了挥:“世民,该如何做,就按你说的去做吧!” …… 突厥人开始集结了。 许央他们这样飘忽不定的猎杀护卫,袭扰牧民,杀人夺马,还时不时猎杀牛羊,终于把突厥人激怒了。 突厥人怒到连刘武周都不知会,直接集结五百骑的大军,开始在浮沱河、饮马河一带搜捕。 “也不知道丢失的玉牌突厥人是否捡到了?” 一处山坳,二十七人,七十多匹战马,静静的躲在这里。 段志玄靠近站在山梁上远望的许央,看着许央手里的千里眼,嘴里嘟囔着。 段志玄这时候已经不再对许央的决定有任何异议了,几乎是言听计从。 只是,他还是会是不是的蹦出几句自己不明白,存在疑惑的问题。 “不管他们是不是捡到了,咱们都需要离开了。” “咱们还需要屠杀牧民吗?” 这是开始定下的。 面对越来越集中的牧民群,越来越多的护卫,段志玄不确定许央是否还有屠杀牧民的计策。 “杀!杀个痛快再走。” 许江这些天算是过瘾了。他觉得再过过跟突厥骑兵对战的瘾就更好了。 都不用许央,许田就踢了他一脚。 想死也不是这样的,被乱刀砍死很好吗? “明日一早,全面撤退。撤退就是撤退,告诉所有人,这一路不得再做任何多余的事。” 危险要来了。 一种感觉出现了,烦躁、心不静、坐立不安、无法沉下心来思考。 许央就断定危险要来了。 当这感觉出现时,许央就开始收缩所有人了,不再分兵袭扰。 这是在敌方的地盘,他们二十七人,没有任何信息来源,只是凭着人少、机动性强,再借地势,加上突厥一直没有重视,才有了这样的战果。 当突厥的牧民开始收拢,形成庞大的牧民群,配备了相当强的护卫力量后,许央就觉得这事到此为止了。 至于屠杀突厥牧民,应该是不需要了。 或者这时候突厥人正等着他们继续袭杀牧民群…… 天暗下来了,望远镜里只能看到黑魆魆的远山,玄月的光亮只能看得到整个忻定平原是一片黑暗。 许央的心烦躁,始终没有从山梁上下来,让段志玄去交代其他人,自己还站在山梁上看。 只是,天越来越黑了,裸眼倒是还可以看见近处的地面,望远镜里已经什么都看不到了,也就远山在望远镜里显影。 “主公,天黑了,回吧。” 许央的烦躁许田能感觉到,不像许江那个杀才。 “行,回…~” 许央刚想说回吧,就感觉到山梁似乎在震动…… “风紧!扯呼!” 许央大喊,翻身上马,快速向山坳深处狂奔。 希望这群憨货没有入睡…… 第四十章 迷路 许央是喊着向山坳处狂奔的,马鞭挥动的力度,差不多要对战马有损害了。 许田和许江紧跟其后,嘴里也一直高声大喊:“风紧!扯呼!” 这是约定的警语。这时代还没有绿林人用这样的警语,这是许央定下的。 也就一里路吧,许央三人也就是眨眼的功夫,已经冲进了山坳,快速抵达各自的位置,同时驱赶另外两匹战马……要开始逃命了。 许央做过发生这种情况的预案,并告诫所有人,即便是晚上入睡,也必须在各自的三匹战马之间。 一人三骑,这样的配备,就是他们保命的基础。 但是,前提是所有人都必须能带走自己的三匹战马。 整个山坳开始乱起来了。 不管是如何的郑重交代,反复提醒,人总是有惰性的,特别是十多日一直不曾遇到过险情,这二十几人就有些懈怠了。 这算是相当及时了,可许央看到山坳里的混乱,也是禁不住头大。 “立刻上马!撤!” 这时候稍微的迟疑,就很可能导致二十七人全部折损在这里。 许央已经顾不得是不是真的能一人三骑了,就是最后会跑死战马,这时候也必须得逃命了。 夜晚的山谷,马蹄声传的很远,或许刚才突厥人还是什么人衔草、马衔枚的准备偷袭,当许央三人在这深山谷中高呼后,突厥人就不再考虑突袭了,而是几百匹战马疯狂的向这边狂奔。 声如惊雷,大概就是说这情形的吧! 以马蹄声判断,向这个山坳冲过来的突厥人,绝对不会是几百。 山坳里还在混乱,震天的马蹄声让一些根本没准备的军卒更加慌乱了。许央再次喊一声:“走!不要求所有战马都带上,先逃命要紧!” 说完,就驱马冲出山坳。 再不出去就真的来不及了,二十多人很可能都会堵在这山坳里。 这时候已经没有什么心思去辨别方向了,只是根据声音判断,哪边的马蹄声没有,就带着人往那边逃。 人的潜力真的无限,特别是在生死抉择时,人都能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潜力来。 不管许央带着这些人在忻定一带如何的搅风搅雨,真正在面对突厥,还是比己方多十倍,乃至更多的突厥骑兵时,就爆发出了从不曾见过的潜力。 一直心心念念要带回太原,一直小心呵护的战马,这时候就不再当宝了,而是让它们发挥了本来的作用,恢复了本来的功能。 所有人都死命的驱赶着战马,疯狂的逃。 许央是第一个冲出山坳的,还没一阵,就有三五人就直接超过了他。 大概这时候他们也是在想:我不需要跑的比突厥骑兵快,之需要跑得比我的同伴快就行吧。 “人数呢?” 段志玄也跟上来了,许央迎着风张口,都有点说不清。 “全部出来了!有些人没带足三匹战马,丢下了原来咱从太原骑过来的那些。” “这就没问题!老段,绝对不能有一人落下,若是有,也不能是活口,明白吗?” 许央的话让段志玄稍微迟疑了一下:“末将明白!” 平时许央是没有架子的,跟这些军卒都跟兄弟们一样,甚至亲手为军卒们烤肉也不是一次两次,但是,在遇到该做出选择时,许央不会受任何情感的影响,只会选择有利于完成任务的办法。 这是不得已的决断。 不是没有能扛得住酷刑,至死都不会说出一点信息的硬汉,但现在的许央不敢赌,也不能赌他们这群人中有这样的人。一旦这边有活口落在突厥人手里,很可能是关乎整个晋阳起兵大事的纰漏。 李渊现在还惹不起突厥人,还得继续跟突厥人虚以委蛇,还得明面上跟突厥人结盟。 一旦这边出了纰漏,李渊都不用考虑起兵了,甚至都不用突厥人亲自出手,就梁师都和刘武周这些依附于突厥的人马,就足够李渊喝一壶了。 所以,许央不得不这般狠心。当然,事情是交给段志玄了。 还算幸运,许央把二十七人都带出来了,带出了那个容易被堵死的山坳。 虽然现在还在逃命,却是一个都没少的逃命,并且跟突厥人的距离也拉开了一两里地。 只要时刻注意身后那震天的马蹄声,就能做出合理的判断,就有可能带着这二十多人逃出生天。 “突厥人不是最爱惜马吗?怎么现在不心疼战马了,这样跑下去,绝对会把战马跑废!” 一刻都没有停,从昨日夜幕刚刚降临,一直就在逃命中,这时候已经是夜半三更了,身后的马蹄声还在,依旧是震天。 二十七人,这时候也跑的有经验了,也有了逃跑的队形。也有人开始絮叨开了。 已经换了三次马了,两三个时辰,按说都能跑出几百里路了,可突厥人这回是死了心要将他们干掉了。 “突厥骑兵,那次出征不是一人两骑一人三骑的,咱们换马,人家也换马。” “这样一直跑下去也不是个事呀!” “少废话!若不是许小郎君一开始就冲着战马部署,说不定这时候你已经被埋地下当草肥了!” 许央也清楚这样下去不是个事,问题是突厥人紧追不舍,没有一刻的停顿,大家根本就没有喘息的时间。 关键是,这不是三五人,是二十多人,想要在一两里地的间隔中藏身,几乎不可能。 “主公,跟那一次很像呀!” 许江还真是大心脏,兴致勃勃的跟许央说这个。 许江这样一说,倒让许央意识到自己忽略了什么。 “段志玄,这大晚上,咱们就跟无头苍蝇一般乱窜,还是一直躲避突厥人的马蹄声,会不会是突厥人在往某个地方驱赶咱们?” 这个想法在许央脑子里出现,就越发觉得可能性太大了。 “你是说前面会有大批的突厥人等着咱们?” “所有人听令,全部进山!” 心头的危机感一直有,许央以为是身后的追兵给自己造成的,从冲出山坳,这种危机感就一直伴随着,哪怕是多拉开些距离,也不曾有一刻消停过。 这时候,许央已经意识到了,这种危机感恐怕跟追兵无关,是跟即将到来的危险有关。 来不及跟他们解释,许央直接拽一把缰绳,扭转马头,直接向两侧的山坡冲。 又是一次仓惶逃窜,一样的顾不得辨认方向。 许央的威信已经形成了,大家已经对许央有了相当的信任,见许央进山,所有人都没有一丝犹豫,跟着就进了山。 就是段志玄也没有疑问。 段志玄也意识到了,突厥人这是在围猎,就跟捕杀狼群一样的办法。 果然,在许央带着队伍进山后,在身后一直跟随的突厥人,突然就加速了······ 还以为自己这伙人的骑术堪比突厥人了,居然在突厥骑兵的紧紧追杀下,还能跟突厥骑兵拉开距离。 其实,这就是人家突厥人在玩,在像赶狼入圈一样驱赶他们。 都原本是游侠,哪个是像突厥人一样整天活在马背上?偏偏自己就这般的自信,以为骑术可以跟突厥人等同了。 进了山,山高林密,即便就是再高明的骑术,在密集的树丛中也无法施展。 这时候,这群有武技在身,都还是干过游侠暗杀之类的高手,才有了用武之地。 许央也有点懊恼自己的疏忽,早些时间明白,就不需要这样逃命了,甚至在山坳处,就可以直接进山。 十多日的习惯,已经开始被骑兵的思维左右了。 进山走了没多久,就再听不到突厥骑兵的马蹄声了。这片山林,对许央他们是陌生地,估计对突厥人而言,也是陌生地。 人们总算是有时间停下来歇歇了。 安排了岗哨和值夜,许央也有空坐下了。 接下来,又不得不面对一个问题:他们迷路了。 不是进山才迷路的,是大晚上的从山坳里冲出来,避开突厥人追击开始,就已经迷路了。 这些天一直在浮沱河和饮马河两侧活动,哪怕是多跑出三五十里,许央也还能找到位置。现在是晚上,还是在仓惶无措的情况下,被人追着逃命,就又一次迷路。 许央一直记得,后世的雁北没什么森林,植被更是可怜。当许央现在所处,居然跟后世的原始森林没两样。 “段兄,你可知这是何处?” “这是······” 段志玄开口是下意识的,可开口后却发现自己完全不知道到哪儿了。茫然的看着许央:“许央,咱迷路了?” “迷路倒谈不上,不过肯定是偏离浮沱河饮马河很远了。看着些林木你,方圆百里都不一定有一座城。” “为何?” “几百年战乱,只要是城池的周边,林木都早被砍伐用于营造攻城器械了。” 这一点许央是肯定的,可又有何用?许央脑子里一直在想这一片的记忆印象。 忻定平原周围,定襄、五台、代县相互之间衔接,又靠近雁门关,自古是兵家必争之地,应该不是那个方向。 那么,自己所处的位置,应该就是宁武、静乐、岢岚一带的山区中了。 第四十一章 一线 许央大致确定了位置,本以为天亮后根据一些知识,完全可以辨认方向的。 可第二天一大早,是个阴天,没有太阳,就是太阳的轮廓都看不见。许央想根据草木的光照和生长情况辨认方向,却发现,在这遮天蔽日的山林中,根本无法区分那一面才是朝阳向。 这是夏季,北方的树木正是一年中最为郁葱的时间。而雁北的树枝,没有一个方向是茂盛的,却又觉得每一个方向都茂盛。 许央尝试着看了几棵树,甚至还爬上树上去辨认,满眼除了绿还是绿。这片山林太密了。 还记得什么树干树根处的苔藓可以辨认,转悠了一大圈,没有一棵树干树根周围有苔藓。 许央让段志玄、许田、许江都帮忙辨认方向,看他们一脸的懵,也知道谁也没找出可以辨识方向的法子,或者说,谁也不敢确定自己认准的方向是正确的。 可以肯定,突厥人就在你林子外面,方向一旦选错,说不定就是自投罗网了。 相对无言,面面相觑。 “要不我顺原路出去看看?” 二十多人,五六十匹战马踩出来的路,是唯一可以辨认的。段志玄就想着出去看看,最起码能辨认一下方向。 “别奢望了!先不说你出去能不能脱身进来,即便就是脱身了,你敢确保进来以后还能认清方向?即便是进来以后认得清,你敢确定走上一阵后,你还能认准方向?” 就是许央自己,这样做也不敢确定,段志玄也没这个能耐。 在这二十多人里,许央主仆三人,应该是野外生存能力最强的,连他们三个都迷路了,其他人就别指望了。 现在却是非得有一种可以时刻确定方向的法子,才有将这伙人带回去的希望。 许央坐在地上,闭着眼,搜肠刮肚的回忆自己记忆中后世的那些知识,温习所有跟辨认方向有关的知识。 手就扶着工兵铲的尾端,那种涩涩的摩挲感,很有促发灵感的效果。 有点划手。 工兵铲的尾端怎么会划手?许央下意识的低头看。工兵铲尾端那圆形的,应该是透明塑料的小盖子,在那处山崖下七八年,自然界腐蚀的那透明塑料粗糙了,模糊了,看不清那透明塑料下盖着的到底是什么。 用了快一年了,工兵铲在许央的手里也都摩挲的光滑了,就这尾端的塑料盖子······许央使劲扣了扣,抬起工兵铲,使劲看那塑料盖子里面······指南针? 许央猛地站起来。 “主公,怎么了?突厥人进来了?” 许央这猛地一站,整个队伍二十多人全都呼啦啦的站起来了。 “没事!我能确定方向。大家收拾一下,准备出发!” 是指南针,许央晃动工兵铲,都能看见里面的指针晃动了。 当初花大价钱买了个这玩意儿,是为自己入终南苟且偷生的,当时的心境,根本就没心思琢磨这玩意儿到底有多少用处,以至于上一次迷路,居然还是靠荒草来辨认方向的。 不过,当时许央手里的指南针被腐蚀的根本看不清。这一次,也才露出那么一点。 许央的笑显得高深莫测,自顾自的带着人往南,更是给人一种极度自信的感觉。虽然段志玄心存疑惑,却有点不敢疑问了,就这样跟着许央走。 也是想了,如其坐在那儿发愁,不如认准一个方向走,只要走出去这片密林,总是能认出方向的。 至于是不是遭遇突厥骑兵,段志玄没想。 只是,为什么在走了有十多里地后,许央又带路折返了?绝对是折返,这一点段志玄可以肯定。 “许央,怎么又返回去了?” “志玄老兄,咱们应该是向南吧?” “嗯,向南没错。” “突厥人是不是也会料到我们会向南?所以,一开始我带着大家是向北走的,现在虽然是折返,却是向西偏移了一点后,向南折返,这样就可以完全避开突厥人,甚至避开刘武周的地盘。” “许央,咱们是需要引诱着突厥人南下的,造成突厥人要攻击太原城的迹象。” 这时候段志玄也想起了任务本身,刚才迷路时就想着怎样走出去了。 “不错。可是,若是咱们就这样对上突厥人,然后拼命的逃,即便脱身了,在回到太原,可有时间来做一些事?” 突厥人紧追不舍,迟迟不能追上他们,是因为人家想着围猎,不是真的追不上。 拉不开距离,即便是一路被追着逃回太原,他们这二十多人,怎样由王家和高家的死忠替换?突厥人不会给他们时间的。 “那咱们······” “没事。只要咱们在石岭关一带,阳直县一带露个面,然后逃进石岭关,突厥人自然会跟过去。” 说实话,整个计策并不太严谨,特别是许央他们单纯的这样做,根本就无法将计策实现了。 许央曾经与李世民交流过,太原方面也必须有配合,并且在特定的时间,特定地点会师了,才有可能将这计策周全了。 ······ 李渊与突厥结盟,准备举兵讨伐昏君的事,被太原副留守发现了。 李渊的亲兵和王威的亲兵激战,最终李渊的亲兵将王威和高君雅的亲兵斩杀,并搜捕了王威和高君雅的府邸,对照名录,发现有二十七名亲卫不见了······这是武士彟必须要传递给突厥的消息。 王威和高君雅府上早空了,否则武士彟也不会一回到晋阳城,就将忻定一带发生的事告知李渊。 谁想到,再一次领到了这样一个任务。 而晋阳城里的传闻,却是王威和高君雅勾结突厥,意欲攻打太原,李渊派兵缉拿······ 是不是反隋,反朝廷,太原城的百姓不在意。但是是不是勾结突厥,太原百姓是在意的。 多少年了,已经是世仇了,谁家也有惨死在突厥人刀下的亲眷。 “让咱们出兵围堵逃回来的二十七人?” 武士彟再次带回来突厥人几乎是命令的请求时,李渊有点头大。 居然是让太原留守府这边派兵围剿。那些人都是自己人,是自己派出去的,咱们围剿? “回唐公,确实是这样说的。下官去了刘武周的马邑,见到了帮助刘武周驻防的突厥使臣康鞘利。” “据说,那二十七名马匪···哦,是王高两家的亲卫,从深山中钻出了突厥人的包围圈,在石岭关一带出现后,再一次钻了山林。” “康鞘利说,若咱们太原这边不帮着缉拿,他就带兵与刘武周合兵一处,直接进山搜捕!杀了那么多的突厥人,抢了那么多的战马,突厥必须要个交代。” “唐公,以下官看,这就是康鞘利在讹诈。这次在刘武周辖区的都是他的部族,未必是始毕可汗的意思。实在不行,下官就再次北上,跟始毕可汗将此事讲清楚。” 李渊有点奇怪武士彟在这件事上的积极态度。 不奇怪,王威死了,高君雅死了,李渊在太原一家独大。不管李渊是不是要起事,武士彟都得考虑跟李渊这边进一步亲密起来。 李渊虽然对武士彟的变化奇怪,却不可置否,他现在急需要人才,任何人才都要。 “士彟,此事,让我考虑考虑,思量一番吧。明面上帮助突厥,这事做不得呀!” 让武士彟退下后,李渊再次召集众人商讨。 “父亲,不过二十多人而已。既然突厥人要交代,为大事考虑,杀了便是,将人头交给那康鞘利,想必他也不会再追究了。” 说话的是李元吉,李渊四子。 在接到李渊即将起兵的消息后,李建成、李元吉,以及柴绍,在这两天结伴赶到了太原,也都开始参与整个起事的商讨。 “四弟,莫要胡言!二十七名义士,乃是为引诱突厥进犯,造成王威和高君雅勾结突厥事实的关键,此行劳苦功高,又如何能随便杀有功之人!” 李世民好像担心父亲会答应一般,急切的就反驳李元吉的话了。 “哦,原来如此,不过,即便是他们将突厥带到太原城下,最终恐怕也必须的死,否则,突厥那边没法交代。” 兄弟俩争辩,其他人倒是没法参言了。 裴寂和刘文静,倒是想附和李元吉的建议,可见李世民那般的对许央一行要紧,也没开口。 刘弘基和长孙顺德是有心站在李世民这一头,这场景倒也不好开口。 只是,看目前这议事的情况,李建成和李元吉,包括柴绍,对那而是多人都没怎么接触,没什么感情,恐怕是会一致同意杀掉的。 毕竟,这时候安抚突厥,栽赃王高二人,从而稳固太原起兵,才是当前的大事。 “父亲大人,所谓成大事不拘小节。虽然二十七人均为义士,现阶段为大事考虑,难免有所牺牲。孩儿以为,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杀掉也不是不可行。” 李建成终于还是有倾向的发言了。只不过给许央他们留了一点活下去的可能,那就是迫不得已。 “父亲,孩儿以为起事之始随便杀有功之人,会寒了天下有志之士的心,不利于以后的大计。孩儿愿一力承担此事,确保将事情办妥,不会给突厥留下口实。” 李世民没有将自己跟许央议定的善后之策说出来,特别是见大哥和四弟这般说辞后,就更不想说透了。 第四十二章 复命 一线生,一线死;一念生,一念死。 许央并不知道他们这二十七人,曾经有一瞬间会在李渊的脑子里有过被放弃的念头,甚至还有被李元吉的建议直接杀掉的可能。 在大事大势面前,一切都是可以牺牲的,包括那些所谓看重的人才。这对于李渊而言,无可厚非。 相对于跟突厥起冲突,李渊自然会选择牺牲到许央他们这二十七人。 之所以最终听了李世民,并将此事交予李世民处理,也是看到了刘弘基、长孙顺德有那种兔死狐悲的情绪。 李世民跟许央是有对最后如何合理衔接的计划的,只是,在李元吉出言放弃许央等人时,李世民突然就不想说这些计划了,反倒是一力承担,将整个善后接下来了。 也因为如此,不管是长孙顺德还是刘弘基,看李世民和李建成、李元吉就有了区别。 柴绍跟在李世民身后,亦步亦趋。 “姐夫,你跟着我是······” “世民,这次带着二十六名义士北上的将领名字可是叫许央?” “是,是这个名字。” “我曾有机会结识一个叫许央的,十五六岁,只可惜错过了。我想看看,此人是不是我遇到的那个。” 李世民也被柴绍的话说愣了。于是,姐夫和小舅子二人,就开始各自讲述许央,越说就越觉得很可能是同一个人。 唯一的区别,就是当初在商洛,是一个老者和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人,而来太原的,是两个中年人随从。 到此,柴绍也就有了陪着李世民处理善后的心思。 许央二十多人绕了很远的山路,轻松的避开了突厥那些围捕他们的骑兵,忽然就出现在石岭关一带。 段志玄不知道许央是怎样就带着大伙到了石岭关的,就这样蒙头跟着许央,在遮天蔽日的森林中穿行,再看到外界的天时,就看到了自己熟悉的环境,熟悉的山脉,熟悉的路径。 不止是这二十多人,就是段志玄,此时也对许央有了份说不清的崇拜。这种潜移默化的情绪,根本没人注意到,却又能明显的感觉到存在。 比如,许央他们刚出了森林,就遇到了一拨骑兵,二十余骑,被许央他们这副野人一般的打扮一惊,随即全面戒备,时刻准备冲杀。 许央头前,满脸的胡须,污浊的脸,呲着雪白的牙,朝那些人一笑:“你们是定杨可汗的人吧?不是突厥人,我们不杀你们!” “不管怎样说,咱们都原本同属于太原留守府的属下,也曾算是同僚。我家主人被那李渊老儿所害,我们听说了。” “从此,我们将不再属于任何一方势力,心中只有对李渊老儿无尽的恨!就此别过,山高水长,后会有期!” 三两句话自然是唬不住二十余骑的骑兵。见那些骑兵似乎有冲杀的冲动,许央以挥手,二十七人,五六十匹战马,迅速将二十多人围起来,一个个都跟野人一样,呲着牙笑。 “我们······我们······” “少废话,打还是走,你们选择!” 许央又是一挥手,五六十匹战马就被分开了一条通道。呼喝着那些刘武周的骑兵离开。 “为什么放他们离开?” 段志玄有些天没有问过为什么了,这次也是为维护许央,代表二十多人的疑问问出来的。 “因为他们是刘武周的人。” 许央见大家似乎不是那么明白,顿了顿,组织了一下语言继续说:“相对于突厥人,跟我们接壤的最大势力是刘武周,他们也就是我们天然的敌人。” “但是,刘武周之所以敢肆无忌惮的举起反隋的大旗,是因为他背后有突厥的扶持。刘武周强还是弱,都基于突厥对他的扶持力度。” “咱们在刘武周的辖区这般搅合一通,却偏偏从来不对刘武周的人手动过手,几乎是对刘武周秋毫不犯。突厥人会怎么想?” “虽然不至于抛弃刘武周,也会对他有那么一丝丝的怀疑,最起码这次追击我们,肯定不会带着刘武周的人,也就成就了我们引诱突厥并栽赃高王二人的计策。” 还有更为深远的一点,许央希望突厥对刘武周的怀疑能持久一些,让李渊在起兵,乃至成气候之前,可以控制住刘武周南下的心思。 李渊一旦在太原起兵,势必会造成太原城防的空虚。许央不相信刘武周看不到这点,也不信这个有野心的人会放过侵吞太原的念头。 李渊那边与突厥结盟。具体内容许央不是很了解,不妨碍许央瞅机会在突厥和刘武周之间扎根刺。 从进到刘武周的地盘,许央就一直是这样做的。 段志玄仔细想了想进入忻定平原的所作所为,发现确实未曾对刘武周的人动过手,甚至几次路过村镇,许央都严令任何人不得侵犯百姓。 一直以来,段志玄都以为是许央见不得百姓受苦,这时候才发现,许央所谋深远。对许央的崇敬,不觉的又增加一分。 耀武扬威的在石岭关兜了个圈,仿佛就是在找通关的小路。 不能等这突厥人赶来,许央带着二十多人快速的进了关,直接向太原狂奔。 太原城城门关了,传闻王威和高君雅勾结突厥人,被李留守拿下,突厥人会挥师南下,攻击太原城。 这几天,整个太原城都在议论着。城门已经完全关闭,隔绝了城内外的联络。留守府的队伍,已经开始日夜不停的巡逻街市,整个城墙上全是军卒。 大战在即。 许央带着这二十六人,一路狂奔,眼看就到太原城了,却见太原城外不见人烟,城头上都是弓弦在手的军卒。 段志玄望着城墙的戒备森严的军伍,首先想到的是:这城里出事了。 而那些原本混游侠的一些人,首先想到的是:“许央,我们被卖了!你骂的没错,李渊老儿把我们卖了!” “狗日的,从此后我们不属于任何势力。许央,你带着我们干吧!从此后天南地北,任由我们驰骋,咱们谁都不信!就咱们这些兄弟!” 吵吵嚷嚷,骂骂咧咧,一个个气愤填膺,恨不得将李渊祖宗十八代都拖出来咒骂一通。 许央没搭理这群人的嚷嚷,也没有对城墙上喊话······没法喊话,担心靠近城门,城头上的箭矢就会射下来。 许央眯着眼看着城墙上,等待着城墙上的反应。网首发 或许这时候,许央自己也不敢确定是不是被李渊卖了吧。城门紧闭,许央能理解,也能想通。 本来跟李世民约定的是,在许央带着这群人回归后,直接转向天龙山,由李世民追击,明面上还是追杀王高两家的死忠。 可现在城头上没有李世民。 所有的计谋,都不可能广而告之,让所有的军卒都知晓了。 “许央,咱们去军营!那里的兄弟们都服你,咱们把队伍拉出来,想干什么不成!” “就是,三千大军,不管是刘武周还是梁师都,哪怕就是瓦岗的李密,河北的窦建德,谁还不给咱们一口饭吃。” “许央,干脆咱们直接立旗,兄弟们谁在绿林没点人脉,多了不敢说,一两万人咱们还是能拉起来的!” 段志玄也没有管这群人的嚷嚷,就是他也对李渊父子没一点信心。 都是刚刚接触一头两年的,相互之间的熟悉和了解很有限。细想整个过程,恐怕就是定计的许央,也忽略了会有这样一出吧。 段志玄仔细考虑了,牺牲掉他们,似乎更能让这次的计策严谨了,还是直接由太原留守府的兵,将他们杀掉,就更严密了。 其实,也就一阵,也就是将战马喊停,战马扬起的灰尘都还没落地,这群在深山密林里钻出来的,就已经控制不住情绪了。 为这李渊打生打死,结果进不了城。本来欢天喜地的回来了,迎接他们的是紧闭的城门······这种落差真心不爽,也难免瞬间就炸了。 “许央怎么办?” 段志玄终于还是忍不住了。 “等等······” 许央的话音刚落,城门大开,一队全副武装的骑兵冲出城门,有三百骑。 许央看见领头的李世民,调转马头,喊一声:“走!跟我走!” 于是,太原城外,一支很小的骑兵队伍,一人三骑在前面飞驰,身后是太原留守府的骑兵,紧紧追击。 这样一追一逃的队伍,绕着太原府的城墙几乎绕了一圈,然后就进入了天龙山。 带着二十多人刚刚进入天龙山,许央就让大家下马,就等在山口。 李世民骑着马跟进山口,还没有到许央跟前,就从还在奔驰的战马背上跳下来,几乎是全程奔跑着走向许央,先是一停,然后扑过去,紧紧的抱住许央:“兄弟,辛苦了!” “二哥,幸不负命!事做的还成。” “相当好,近乎完美!” 柴绍站在一旁,微笑着看向这边,脸上尽是戏谑。 “这位不是长安城骁卫的什么旅帅吗?这是······” “你果然不聋不哑,不憨不傻,还是如此不世出的大才。当初错过你,我就深感遗憾,还好,殊途同归,咱们又相见了。” “许央,这是我姐夫,柴绍,柴嗣昌。” 呃······居然是柴绍:“当初隐匿形迹游历世间,不得已而为之,让柴大哥见笑了!” 这边还在相互介绍,相互寒暄着,在太原城的北门,接近一千骑的突厥骑兵,突然就出现了。 第四十三章 做戏 五百围二十七,居然还是让人逃走了。这让康鞘利暴跳如雷。 当二十多人,五六十匹战马再次出现在石岭关时,康鞘利终于忍不住了:“召集人马!老子要到太原向那李渊老儿讨个说法!” “一群鼠辈而已,不劳烦康使出兵。这事就由臣下帮康使办妥可行?” 刘武周见这康鞘利是真的发火了,还要带兵南下太原,不由的就起了心思。 刘武周是有想法的人。 自己借突厥的势起兵,与突厥合兵拿下雁门、定襄,乃至汾阳宫。本来还想着一鼓作气南下,直接拿下太原的。 没想到那个时候太原的李渊居然遣使也向突厥俯首了,也与突厥结盟。就在刘武周意气奋发时,突厥让他收兵了。 刘武周很清楚,突厥人对于中原的地盘不感兴趣,他们只对财货、女人感兴趣。 李渊以:一旦拿下长安,城池归我,财货归你的说辞,就把突厥哄住了,让刘武周不得不停下南下的进程,还不得不听从突厥,在李渊拿下长安之前,不得南下。 现在,有太原留守府的军卒袭扰,并且还只杀突厥人,终于激起了康鞘利的怒火。这正是他刘武周出兵南下的好时机。 所以,就自告奋勇了。 谁知道那康鞘利看着刘武周:“定杨可汗,若是你不在乎始毕可汗怪罪,随你怎样做!不过,有一点我特别想知道,为何那二十多名武技高强的军卒,在你的地盘纵横捭阖,却从来不曾伤过你的臣民?” “还有,他们是怎么知道我的部族放牧位置的?又是怎样能每次都逃脱我的人追捕?此事,待我从太原回来,必定会向始毕可汗说清的!” 刘武周被康鞘利说的一阵一阵发汗,大夏天的冒冷汗。这时候,他才去考虑这二十多人的行为,是在将他往死里坑! “康使,他们这是在离间!是在挑唆我们的关系。让我召集人马,随康使一并南下,倒要问问李渊这是何意?” “你随我南下?呵呵,是想太原的财物还是有其他什么意图?武士彟是你的座上宾吧?他说过什么你不知道?不清楚?” “这本来就不是李渊的人,是高君雅和王威的人。老子去讨说法,你去何干?” 康鞘利丢下一脸懵的刘武周,翻身上马,带足了一千多一人三骑的骑兵,直奔太原。 康鞘利跟许央他们几乎是前后脚就到了太原城。 当康鞘利抵达太原城下时,许央他们正在天龙山的山口,已经洗涮干净,再顶盔掼甲,完全就成了李世民带出来的军卒。 这时候,李世民一挥手,一群被捆绑着,胡子拉碴的人被带上来。 “松绑!” 将王高两家死忠都解了绑,李世民走到跟前,很是睥睨的看着这二十七人:“尊敬尔等是忠义之人,你们现在有一次活命的机会。” “地上的衣服你们换上,再拿起武器,骑上那些战马。” 看着这群带着狐疑的王高两家的死忠,李世民顿了顿,继续说:“没错,就是让你们骑上那些战马,拿起那些武器,并且,我会给你们一盏茶的时间逃跑。” “一盏茶以后,我会下令我的部属对你们进行追击。只要不被我的部属追杀,你们就能活命。” “此话当真?” 还是有人发问了。 说实话,被李家人羁押之后,他们并没有受什么刑罚,甚至可以说是一直被优待。 虽然他们被抓进了大牢,可从来不曾少一顿吃食,也没受过一次严刑拷打。 除了邋遢一些,寂寞一些,几乎跟执行任务没什么不同。 这时候突然李家二郎说要给他们活命的机会…~ 所谓死忠,就是根本宁愿死,也不会屈服的人。 所以,对李世民所谓的活命有些怀疑。 “是真是假你都没得选。战马在,武器也在,怎样做随你们。告诉你们,只有一盏茶的时间。” 说完,李世民就不再搭理这群人了,而是对自己带的兵下令:“一盏茶以后,开始对他们击杀,犹如战场。” “这一战是锻炼,也是实战,要求一旦战斗开始,不留活口!” 他们本就该是死人了,不管李世民说的是真还是假,只要有一线希望,谁也不想就这样失去。 再说了,李世民的人追杀,再不济,他们还能战斗,杀一个够本,杀两个就賺了。 所以,这群人开始快速拿起地上的衣物,一边穿衣服,挑选趁手的武器,还时时戒备那些弓箭手是不是会现在就射死他们。 一直到他们上马,都没有见弓箭手放箭,甚至还把弓箭放下了。 “兄弟们,活命!走!” 一声吆喝,这群本该是死人的王高两家仅存的死忠,开始拼命驱赶战马,是真的拼命了。 “许央,一年多前,曾跟你交手,未能有胜负。今日……不如我俩就看看谁杀的人多如何?” 柴绍这时候走到许央跟前,拱手施礼,说出这样的话来。 说实话,许央不怎么想玩这个。杀人,从来不是什么痛快的事,于人于己,都不痛快。 只是,作为王高两家死忠,亲卫,绝对不是一般的人物,武技也该不寻常。 而这些人的死是必须的,更是替代许央他们交代突厥人工具,绝对不能出任何纰漏。 许央想到这些,就向柴绍拱手:“那就从柴大哥建议,做一场。” “加我一个!” 李世民这时候掂量着一张弓,不停的拉开放下。 而段志玄也蠢蠢欲动,虽然没有说话,但看那眼神,绝对有一决高下的意思。 至于许江那个杀才,嘴都裂开了,呲着牙,看着远去的那些人,就像是看猎物。 许田则是靠近了许央,似乎是要准备帮助主公。 “应该差不多了。” “差不多了。” 话音刚落,许央、李世民、柴绍,以及段志玄、许田、许江便驱赶胯下战马,利箭一般窜出去。 这就是一场狩猎,上千的军卒围杀二十七人。 这二十七人可没有许央这样的领头人,也没有经过在忻定平原的那种生死环境,是从大牢中刚刚放出来的囚犯,一下子根本就不可能适应这样的环境。 不过,确实也都是高手,还是对李世民的这千人队造成了一定的折损。 真正起决定作用的,还是许央等人,在追上那群人以后,真的犹如虎扑狼群…… 等杀光了这群人,没人真的去数杀死的人数。 没人觉得杀人是件愉悦的事,许江倒是想数来着,被许田踢了一脚。 “许央,听了段志玄详细叙述,再看到此计到了现在的收关,柴绍甚为敬佩。” 柴绍转移话题。 柴绍刚才缠着段志玄讲述,讲述他们在忻定平原的袭扰战,再了解整个事件的始末,越发感觉许央的不凡了,感觉怎样的赞誉之词都无法形容自己对这次计谋的震惊。 “这都是二哥谋划,我就是执行者而已。” “许央,在自家兄弟跟前,就没必要谦虚了。要说整个大计策有我一份,可在忻定草原那天马行空的袭扰战,却是你许央一手指挥的。” “即便是我,身处那样的境遇,我自觉做不到你那般的游刃有余!” 李世民也是真的感叹许央在用兵上的挥洒自如,听段志玄他们说起,他自觉是真的做不到许央那般写意。 三人还要继续吹捧许央的话题,传令急匆匆的跑来:“报······刘文静、武士彟带着突厥人往天龙山赶来,盏茶即到!” 刘文静和武士彟是康鞘利熟悉的人,也是跟突厥有过承诺的人。 李世民不得不在计谋收尾时,借用他们两人。 不管私交和私怨,事情到了这地步,刘文静也只会尽可能的去将这事完善了。 当康鞘利带兵到了太原城下,李渊就派刘文静和武士彟出城了。 当然,做戏要做全套。 就在刘文静和武士彟带着突厥人离开北城门前往天龙山时,李渊让李建成、刘元吉、刘弘基各自率一千兵马出城······意在告诉太原城的百姓,太原留守府将与突厥死战! 都是戏,也都是好演员。 刘文静和武士彟战战兢兢的向康鞘利致歉,战战兢兢的带着康鞘利的人马前往天龙山。 而李世民和许央这边,一边伪装着打斗的战场,一边还随手点出几个人来,做一下伤员。 而李渊,这时候却是心疼的将王威和高君雅的家财摆出来,让裴寂选一些,最好能让康鞘利满意的财物······ 而李建成、李元吉、刘弘基,却带着兵出了城,然后就化整为零的隐藏起来了。 在某一刻,李渊曾想过,就这样将那康鞘利一千骑兵留在这里······可是不成呀!这时候自己的实力根本无法抗衡突厥,别说突厥,就是刘武周和那梁师都这两条突厥的腿,他都没法抗衡。 不得不忍受这屈辱,心疼着财物,恭送那康鞘利。 试想,敌对的一方,以一千骑兵前来讨说法,己方有上万的人马,却不得不送人还送礼,还需要忍受对方的嘚瑟。这感觉是真心不好受。 “唐公,忍一时为一世。这件事说什么也是咱们赢了!” 裴寂心里也不好受,却还是得劝李渊,担心李渊真的发狠了,导致前功尽弃。 “玄真,放心,我不会做什么,能想的通。就是这口气······唉,算了,且待以后吧。” 且待以后吧,也只能待以后了。 第四十六章 结拜 许央很懂得说话的技巧。语速、语调、停顿,什么时候快,什么时候慢,怎样说出来引人注意,怎样说可以让人倾听。后世的成就,让他对于这样的技巧驾轻就熟。 刚才······也不是故意要装,是自己走神,以及被李渊点名,有点想多了。 许央进入角色早了点,已经以君王待李渊,不是大将军。 许央这有层次,条理清晰的一番话说完,整个大堂都安静了。可能有想反驳的,或者想提出异议的,发现许央把能考虑的都考虑到了。 对于许央而言,他只不过是窥透了李渊的心思而已,所说的只不过是李渊部署的显现。 李渊有超强的谋略,这一点许央已经确信。 李渊在跟甄翟儿交战之前,就已经将李建成和李元吉派出去了,许央不以为他是让他的儿子出去溜圈了。 也就是说,整个河东,地方郡县应该有不少已经是李渊麾下了。这时候谈河东有什么意义? 檄文又是李渊亲自起草,其中蕴藏的意味,稍微用点心就能想明白。如其说他是掩耳盗铃,不如说他是在意关陇世家的态度,是在试探。 再说李渊竖起的旗帜,绛白旗。绛色是大隋,白色是突厥,这就是最明显的左右逢源做法。 只不过李渊太过分苛求了。就如举兵,他一直不明示,硬等着手下的人着急了,想尽一切办法逼着他举兵。 也如今天,许央认为他早就有了定计,就是要做出一副大家议定的场面来。 许央有时候就想了,如果今天自己不这样说出来,李渊会怎样引领大家到他设计的方向上? 仔细想了想,好像那裴寂,也是始终没有说过话,没有参与过讨论。 许央看过去,裴寂正茫然的看着李渊,李渊一脸疑问看裴寂。 “你指定这小子说的?” “我就是随口一问。” “那······” “高敖曹能轻视宇文泰,谋略一途绝不一般。看来,二郎这次是捡到宝了。” 许央看到裴寂跟李渊低语······这时候还真有点不明所以了。或许,这些话应该是裴寂说出来,自己稀里糊涂的截胡了。 “许央年岁不大,倒是老成持重。既然如此,不如现下散了吧,就等等河东之地的反馈如何?” 李渊别有意味的看了看许央,就直接叫停了议事。 本来该是裴寂说的,让许央说了,虽不全面,裴寂再说就有点拾人牙慧的意思了。 又有点不想让许央风头太过了,也就没有明言赞同。不过,这话说出来很明显就是赞同了。 都带着对许央的惊讶散了。 李世民没惊讶,也没有随着大伙散了。他爹给了眼色,让他留下。 “二郎,你可曾与那许央说起这些?” “回父亲,没有。虽然孩儿与许央闲谈颇多,也时常谈古论今,却从未说起过父亲的谋划。” “不过,父亲,据孩儿对许央的了解,他能窥明父亲的谋划不足为奇。说起一些故事,许央总是见解独到,并不受史书记载左右,似乎总是能通过表象探究到背后的本质。” 李世民不惊讶许央所说,并不代表他不惊讶许央的见识和博学。 “可惜你的姐妹都许了人家,否则……许央若是亲戚就更好了。” “父亲……” 李渊已经不是第一次这样感慨了。 李世民不是李渊,他现在还是个十八九的年轻人。虽然也算是雄才大略,心思还没那么多。 “二郎,许央在雀鼠谷所表现出来的战力,是为父平生所见之最。而这一次,许央对于为父的谋划,算是洞察秋毫了。” “刚才议事,若不是为父点他的名,刘文静将他的军,许央或许会一言不发。” “高敖曹年轻时闯荡江湖,中年驰骋沙场,老年归隐山林。不能说门生故吏遍天下吧,受其恩惠且为将相之才者不计其数。” “在当下这乱世,许央完全有一呼百应的基础,也有雄霸天下的才干,偏偏他就这样撞进了咱的门。” 李渊停了停,仿佛是让李世民消化他的话,又好像在琢磨并总结许央这个人。 “父亲,孩儿跟许央相熟,对许央的认识,正如他所言,他天生就是辅助者,做不了决断者。” 对,就是这样。李渊被李世民这话点通了。 许央没有睥睨天下的那股劲。但是,谁得到许央,都等同于十万雄兵呀! “二郎,你觉得许央到太原,是他故意为之,还是无意中跟你相交?” “是无意!当初孩儿是带着三千人对上他三人,差一点就交火了。” “若是有人拉拢许央,或者由许央选择,对比如今天下的势力,许央会选择谁?” “二郎,我不是怀疑许央的忠义,从许央所做的事,为父还是能看懂此人,绝对是个最懂分寸,最知进退,并对自我认识最深刻的人。” 李世民还没想过这种可能。跟许央的结交,都是顺其自然,顺理成章的,就那样就仿佛相知相惜了。 若是许央选择其他的势力……李世民有点不敢想跟许央对上会怎样。 “父亲,孩儿与许央结拜如何?” “哦,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想必许央那样的人,也未必会接受改姓。二郎与他结拜,对他这般忠义之人,将他彻底与咱家连为一体,倒是不失为良策。”更新最快的网 李世民这时候已经很明白了,他爹就是让他跟许央结拜的意思。 就不能明说吗?至于这样七拐八弯的转圈子吗?这事又不是我不乐意。 何至于此呀? 何至于此?当然需要如此。李渊的目标是天下,是君王。 谁见过不是开国君王者,有结拜兄弟? 现在的李世民,还没有对皇位奢望,或者说,他还没有想那么远。 这时候,他跟他的大哥还是兄弟,同胞兄弟的感情。 李世民再一次邀请许央过府,许央并没有觉得意外。 距离上一次造访李世民的府邸很久了,这些日子事务挺多,也一直忙,没时间没功夫也是正常的。 如今,大事将动,这时候邀请也很正常。 这一次,许央再见到长孙无垢,已经不再会恍惚了。许央一直就是一个特理智的人,也是一个任何情绪都习惯藏在心里的人。 除非自处,或者需要,许央很少有情绪显露。 “许央见过嫂嫂。” 她是那样清丽绝伦,也开始有了风华绝代的迹象,一颦一笑,一步一动,是那样的熟悉又陌生。 但许央表现的很平静,他也相信,自己这一次不会像上次那样懵懂迷糊。 “许央来了。上次见过叔叔,就一直在想,该是怎样的女子才能配的上叔叔这样的不世大才。” “真不能怪嫂嫂,实在是晋阳太小了,也偏僻,找不到跟叔叔相配的女子……” 犹如昨日,还是那样的自若的待人接物,跟人相处,总是让人如浴春风。 “许央,快进来坐。你嫂嫂总是说,第一次见你,就觉得你让她亲近,有种亲近感。今日,非要说她迎你进门。” 李世民也是那般的如浴春风。 “是嫂嫂抬爱。许央也觉得嫂嫂亲近,二哥更亲近。” 这样的寒暄,话越多越让许央觉得本该是如此,也就越发自如了,似乎没有过前世的记忆。 许央见过礼,很自然的与李世民相对而坐,再一次向那张亲切熟悉又陌生的面孔示意,见礼。 “二哥,此时你与许央二人相对而坐,倒让妾身真以为你俩是兄弟了。比跟我兄长,比跟大哥、元吉相对更和谐。” 许央还没有觉察什么,只是觉得:或许有种亲近可以穿越时空吧。 “哦,当真如此?” 李世民倒是真的端详起许央来了。 所谓英俊,所谓气度,所谓那似有若无的富贵,还有与年龄不相符的沉稳,还真的相像了。 “呵呵,二哥还真的对比了?以妾身看,你二人倒不如结拜兄弟算了!” 这话赶话的,一直到了现在,都是很自然的,顺理成章的。 就是许央也没看出一丝故意的成分来,让许央感觉到的只有真诚。 许央以为自己可以犹如未曾相识那般面对,可前世那烙印又如何不会影响? 许央还知道自己的使命和初心,很是惊喜:“二哥,可以吗?” “哥哥是求之不得!” 这不是绿林结拜,不能随便插根香磕个头就算拜成了。 这是唐国公二公子结拜,更是有可能成为天下之主的公子结拜。自然不会太随便了。 于是,李渊来了,来接受义子的叩头。李建成来了,李元吉也来了,就是柴绍也来了,算是认下这个义弟义兄。 裴寂和刘文静也一同来了,做他们结拜的见证人。 许央清醒了,或许是自己着了道,又何尝不是自己所求? 很想看到李建成和李元吉有欣喜或者不愉,偏偏看到的真的是有了许央这个义亲的欢乐。 “为父本应该为你二人结拜大办宴席的,三天三夜也不足以表达为父的喜悦。只是……当下实在不是宴请时机。” “央儿所料没错,河东之地,多数郡县接到传檄后,都给予了积极的反馈。” “如今明确表示反对和抗拒者,唯西河郡,浮山县。浮山县倒还作罢,只是这西河郡,乃是我大军南下必经之地。” 李渊在解释不能大摆筵席的原因,又像是说他与裴寂、刘文静联袂而至的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