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阳墨帜玄武歌》 第一章 来客 原州城清水河畔,一家新开张的酒楼内人流如织,熙熙攘攘。 茶楼古式风格,木质结构,共有两层,一层大厅,桌呈回字型摆放,厅中央是隆起的方形高台。 此刻茶馆内正有一老一少两人在这高台上唱着书。 老的弹,小的唱,老少二人一商一和发出抑扬的曲调,引的酒楼中的食客不时会爆发出阵阵喝彩声。 老少两人唱的书名曰《创世战纪》,是纪念一代英豪姚老太君带领劫后幸免于难的人民南征北战,推翻蛮族奴役,创立神州大陆第一个统一帝国,大周帝国的事迹。 “末世劫,人刍狗, 交相杀,易子食, 虎狼朝堂走,道上满蓬蒿, 人曰天道罚,绝户洗恶孽 …… 赫赫原州里,姚君起征伐, 诛杀北狄鬼,驱离西戎魔, 挥师东进万里波,杀暴扬善定乾坤。 征伐满十年,天下始安定,兵卸甲,民归田。 姚君筹谋又十载,立独子,继天下,封功臣,合四国。 雍尚建国坎水位,玄武争鸣旗飞扬; 芈颌领土离火位,朱雀翱翔九重霄; 刘昂开邦兑金位,白虎啸傲昆仑巅; 萧玥奉命定震东,青龙开疆帜重重。 北国御狄护神州,南国利商供钱粮。 天子居洛邑,神州始升平, 姚君驾白鹤,逍遥往西去……” 天下四国,几乎所有茶馆都有人唱书《创世战纪》,在纷争的年代,似乎只有歌颂遥远的先烈才会显得这乱世里有那么一丝安宁,更不会被朝廷的暗探以言获罪被拿了归案,去受牢狱之苦。 也有人在这书中抑扬腔调中幻想英雄出世,再造天下的安宁。 周历五八八年,天子之地只剩洛邑一城,昔日封建四国不仅相互攻伐,立国百年后还不断蚕食周王室的土地,直到周历四三二年天子之地所剩洛邑一城后为止。 虽四国眼里早已没有天子,但为避免声誉受损,也就心照不宣的对天子保持着最后的一丝的距离。 不攻、不朝、不敬、不蔑,反正一城之地,取之无用,反倒平添无尽烦恼。 周王氏仅存价值,仅在乎二,其一历法 仍以周为名,四国不废不在不能,而在不便; 其二,四国仍在保留着对姚君的敬畏,对拯救末世人民的那个已经神化的尊者四国都设坛开庙保持祭祀,五百多年从未中断。 新君继位都要上告姚君,以示正统,而洛邑城的姚君殿及殿前的姚君神龛和天下唯一的姚君神像也被天下所有人视为精神依柱,这也是四国不伐周天子的底线。 因为在四国国君的心里,他们不敢伐。 樗里骅是这家酒楼的主人,此刻他正坐在二楼自己单独设置的雅间。 此间位置极佳,临着窗可看到原州城景和清水泛舟,也可居高临下看到一楼大厅的演绎。 樗里骅一边听着说书人的吟唱,一边看着周围人流涌&#xe863;,众生面孔。 当目光扫过店门时,樗里骅看见一位身着粉色长裙,身材看着有些臃肿的女子在和小二交谈,那姑娘神色中似是带着不满。 酒楼初建,和气生财,樗里骅赶忙走下楼去到女子身旁,问女子道: “鄙人为此间茶馆主人,不知姑娘有何事?”说完双手合持,一揖而下。 “先生,我已告诉这位姑娘店内客满,可这位姑娘却说酒楼开着就是人要进去的,就不走了,我百般解释怕她挡在门口影响客人来往,就与她理论,随后先生您就来了。”店小二忙向樗里骅解释道。 樗里骅微微点头对店小二说: “小乙,你且进去忙吧。” 随后对女子再一揖而下道:“来着皆客,边陲粗鄙之地,小乙不习教养,请姑娘见谅则个,如姑娘不嫌,二楼有雅座,姑娘可否移步。” 说完便向女子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见这茶馆主人礼仪周全,态度温和,女子这才止住愠意,盈盈说道: “方才听小二哥唤您为先生,观您谈吐,想必为读书人,倒是小女子唐突了。 只是与同伴赶路到此地,同伴去置办一些货物,相约在此间茶楼相聚,小二哥说没了座位,不免有些着急,言语冒犯处,请先生勿怪。” 说完微微伏身,做了一个万福。 “姑娘言重了,请随我来。” 樗里骅忙引女子上到二楼在自己的位置落座。 随后,他又唤来小乙吩咐添置茶食小果,又叮嘱如姑 娘同伴来见,直接引到二楼便是。 小乙道一身“喏”,赶忙去准备了。 樗里骅这才对那姑娘道: “姑娘可在此吃茶赏景,如需鄙人之处,请唤我即可。”说完就要离开。 那女子连忙起身说道:“先生且慢,伙伴置货且需一段时辰,小女子观二楼雅间也是客满,若没猜错,此间雅阁为先生自用之所,小女子惶恐,请先生一同安座。” 樗里骅笑道:“姑娘聪慧,鄙人再推辞也不妥,就却之不恭了。” 随与女子相对坐下后,樗里骅又说道: “听姑娘口音非我北国人且礼仪周全,敢问姑娘来自何方?” 女子笑答:“小女子本家姓芈,楚国人,世为商贾,此间来秦国进一些皮毛革衣,不想与先生相遇,小女子幸甚。” 樗里骅肃然起敬道: “芈姑娘年纪轻轻便不远千里经商,鄙人佩服至极,楚国来此千里之遥,实难想象路途之险,且楚国与蜀国连年交战,路上亦不太平,鄙人佩服的紧,姑娘辛苦。” 女子掩口笑道:“跨地经商,互通有无,此乃楚国立国之本,楚国粮米充盈,运往秦国助其抵御西戎为天下苍生保太平,五百年来皆如此,秦国不保则天下不保,何谈辛苦。 且商人重利,运粮来此,贩货而返,本就一本万利,再谈辛苦就羞煞小女子了。” 樗里骅笑笑忙道: “倒是鄙人俗套了,芈姑娘请用茶。” 说罢为女子斟满了一杯茶水。 “边境之地,无好茶,有好酒,这茶也是楚国产的,芈姑娘莫见笑,不敢说品,解渴而已。” “先生说笑了,小女子谢过。” 与这女子相谈数句后,樗里骅心里便有些疑惑,看这姓芈的姑娘年纪不过二八,但谈吐言行却不像行商之人,倒是出自贵族名门。 但观女子面容,面黑肤糙,虽不能说丑陋,但也绝非美色,且身材臃肿,却又像行商流贾之人,但隐约间流露出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气魄,特别是说出“秦国不保则天下不保”这句话时,倒似是一名心忧天下的贵族。 想到这里,樗里骅不禁有些失笑,人家只不过是路过此处喝一口茶水等人而已,自己想那么多做什么。 可回想起自 己十六岁时,何尝不是这位姑娘的样子,心忧天下,踌躇满志,每天想的都是“悲风持仗二尺剑,批甲着戟御马奔。戎狄叩关胡歌里,出师斩首三万级。” 人家十六行商天下,自己二十多岁,却连原州府都没出去过,想来真是惭愧至极。 “先生”? 见樗里骅正发着呆,女子突然发问: “先生在想什么?” “啊,让姑娘见笑了,只是见姑娘年纪轻轻便能行万里路,领略这大好河山,让我好生羡慕。可是…” 说到此处樗里骅摇摇头,便不再说话。 女子见樗里骅不愿言语,也向窗外望去。 窗外,原州城的城墙灰斑点点,诉说着它在悠久的岁月里所承受的无数重压。 原州城始建于何时谁也无从考证,自大洪水退后,这里就因为地势较高,成为末世后人们聚居生活的主要地区,也成为蛮夏两大种族的集汇区域。 神君姚老太君就是以一介女流之身在此城带领人民外抗戎狄,内定乾坤。 周立以将五百余年来,在此下城与戎狄大战五十余次,小战不计其数,但与萧关配合之下,从无败绩,凭的就是坚固的城池与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地势。 秦岚山脉与须弥山脉在此地交汇,形成一个狭长的葫芦型地貌,葫芦嘴就是号称天下第一关的萧关,也是大周帝国的最西关,关后二百四十里便是原州城。 萧关以西百里外是个什么样,帝国几乎没有人去过,只是天下人都知道,当年姚君驱离西戎时曾带兵杀过百里,但军中突发瘟疫,西征军士死伤惨重,百万大军回来的只有不到六十万,姚君不得已才下令撤兵。 此后秦国斥候出关探查戎人&#xe863;静,也绝不会深入百里外。 看似平静的关外,却每隔十年左右就有西戎的入侵,姚君设秦国,本就为抵御戎狄,故将当时大量功勋将领、百战兵士分封在秦国。 四大封国中,也只有秦国在军事上遥遥领先于其余三国。 所谓秦人生而为战,兵民一体,这样的制度持续了数百年。 但也正是如此,秦国在四国中主导对异族战事,从而在客观上也造成被&#xe863;的穷兵黩武,经济发展极差。 如遇上天灾,则国内百姓饥 寒交迫远甚于其余三国。 秦国国君雍姓,当朝国君名曰雍道成。 姚君设立其余三国中,蜀国在秦国以南,设立此国为的是如果戎狄破秦,则蜀拒之,可以说是天下的第二道防线,与秦国以夏水为界。 与秦国萧关、原州以东多有平原不同,因为蜀国多山、多河,姚君设立此国后广建关隘,意欲如戎狄来犯则逐关据守,保民护土。 蜀国国君刘姓,当朝国君名曰刘琮。 齐国位于秦国以东,两国以黄水为界,且蜀国东北部也与之交壤; 楚国位于齐国以南,与齐国以夏水为界,与蜀国以落樱山脉为界,齐公萧姓,名曰萧子硕,楚国国君芈姓,名曰芈清。 原州设有镇边总制府,府邸与樗里骅的酒楼只隔百步,樗里骅的目光在绕着城楼一圈后终于从镇边总制府邸的门阙上移回到手上的茶杯之中。 看着看着,樗里骅便是一声长叹。 “噗嗤”, 女子抿嘴笑道:“要不是先生叹气,我还以为先生癔症了呢。” 樗里骅不好意思的看着盯着自己的女子,这才觉得自己有些失态。 “啊,方才想起往事,怠慢姑娘了。” 那女子笑着摇摇头,看着樗里骅窘态连说不妨事,又道: “先生,戎狄离上次叩关已有八年了,不知先生见过戎狄么,听说好像不似人类,倒像些鬼畜般的东西。” 樗里骅听到这有些孩子气的问话,不免莞尔一笑道: “姑娘所说倒也没错,戎狄是关外之人的统称,其实戎和狄都是指的关外蛮夷。 我年幼时曾跟着家母为守关的父亲送一些吃食、衣物,登上城头时看到过他们的尸首。 家父指着尸首告诉我,戎人更类似我们一些,相较不同的地方在于戎人肤白,躯体较我族类更高一些。 而狄人矮一些,皮肤倒是和我们无二致,但毛发一般都是红色的。 戎人面目倒还算正常,但狄人双眼和牙齿凸出面目狰狞。 他们均着兽皮,手持一些简单的木棒及削尖的石头作为武器,但我们和他们一对一战斗很难有胜算。 侥幸戎狄之人虽骁勇异常但无谋略,仅凭蛮力作战,所以姚君护佑,萧关关城坚固,这数百年来总算是有惊无 险。” “是啊,姚君护佑,总是不能让这些吃人的魔鬼入我神州。 小时候听爷爷说过,这些戎狄当年肆虐神州时,可是见活物便吃的。” 说完女子便做出一副害怕的神情。 樗里骅笑了笑,他看得出姑娘也是带有表演的成分,其实并非发自肺腑的胆怯。 樗里骅正待解释,突然看见酒楼又进来三名壮汉,均着一身短打的红色衣衫,每个人都身材魁梧,一进门就东张西望,一看便知是在找人。 那女子也循着樗里骅目光转身看到了三人后,面露喜色,对樗里骅道: “先生,小女子的伙伴来寻我了,今日叨扰之处,请先生见谅,不知这茶水多少银两?” “姑娘见笑,区区一壶茶水也是你我二人同饮,再向姑娘讨钱就羞煞鄙人了。” “好吧,如此多谢先生了,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小女子这就告辞了,先生保重。” 那女子也不啰嗦,起身笑着施礼说道。 “姑娘返楚路途遥远,千万小心,祝姑娘此番生意兴隆。” 樗里骅也向着那女子一笑,起身说完后拱手相送,目视着她下楼与那三名壮汉一同离去。 酒楼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雪,街道上已是一地银装,漫天飞舞的大雪中粉衣女子翩翩而去,渐行渐远。 樗里骅笑了笑,关上窗户,裹紧了身上的大氅,对正在收拾茶具的小乙道: “小乙,收拾一下,我们去总制府邸。” ...... 原州安戎门外,恰是方才酒楼中的女子突然站住,回头望向原州城。 她忽然记起,方才酒楼中与那掌柜攀谈良久却忘记了询问掌柜姓氏。 却又想,可能自己此生再也来不了这千里外的秦国,即使知道又能如何,不禁笑了笑。 回想这掌柜一副读书人的酸腐气,满口的古文折句,但又不知为何却让人不生厌恶,反而自己却很喜欢听他讲话。 想到他突然发呆时眉宇拧了好几次,就不禁觉得有趣,也许他也是个受烦扰之人吧。 “四公主,怎么了?” 随行的一位中年男子对着突然停下的女子关心的询问道。 那女子转过身来,全然没有了在酒楼时的俏皮和回忆时的专注,正色说道: “左赐哥,我们 的货置办全了么?” 男子说道: “四公主,货物已经置办妥当,如果我们真是来行商,这趟也必然收获颇丰。” “左赐哥,那不然我们就做个商贾吧,我看四公主这半年也开心不少,左赐哥功夫好,左忠哥善于经商,我们就做个富甲一方的商贾,来年开春回去赚到了钱给小喜讨个老婆,哈哈。” 一个年纪大约有十三四岁的少年插话道。 “小喜,休要胡言乱语。” 女子看着这个少年说道,眉宇间也多了一丝爱护之情。 “这次我们过齐国,来秦国,访风土,观人情,你等要好好看,牢记于心,尤其是这地势山川,更要绘图造册,也许哪天我们就要用到了。” “四公主,公子嘉和您终为手足,我想事情也许不会糟糕到那般田地的,况且夫人和淑美人是亲姐妹,您……” 一旁比左赐稍显年轻被唤做左忠的男子满脸忧色的对女子说道。 那女子看着左忠,面现伤悲之色道: “身在公侯家,手足、姐妹之情又算的了什么,碍着人家了,送你去和亲就已是恩赐,杀生之祸也未尝不会有。 我虽女儿身,但我楚国二十六位先公中,女子也有四人,那齐国开国庄公萧玥不也是女儿身? 大哥是睚眦必报之人,我兄妹五人中两位姐姐一个远嫁齐国,二姐也招了驸马做了商贾之妇,翻不起大浪。 近年母妃虽然不受宠,但我和喜弟却是对大哥公位最有威胁的人,总是不能大意的。” “四公主,此次出商,您说公子嘉会不会觉得公主志在从商游玩,放松对公主的戒备?” 一旁的左赐说道。 “左赐哥,记住,不要把希望寄托在不确定的猜测上,我们唯一能确定的事,只会是过去发生的事情。” 女子正色道。 “左忠哥,你先带十人乘快马按照计划路线向蜀国出发,与我商队保持三日距离,如有异变,三人分三批回报,其余七人分次或往楚国、或往齐国、或往秦国奔逃,你可留下记号后,伺机而变,但不绝可回援本公,出发吧”。 “喏。” 此刻如果有楚国公室的人在,一定会发现这身着杏粉衣裙,方才还在樗里骅酒楼里吃茶的女子,竟然是楚国国君芈子清的四公主,芈纯熙。 他们也不曾想到,周历五八八年冬月二日,芈四公主在以商贾身份游历神州大周王朝秦国的最西方原州城后,在大雪纷飞中取道蜀国向遥远的楚国进发。 <p/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二章 镇边总制府 秦国分六郡二州。 六郡由北往南,从东到西分别为朔方郡、秦岚郡、河西郡、蜀北郡、夏中郡、京畿,都城位于京畿,名曰西京。 二州分为原州和灵州。 灵州位于秦国北部秦岚山脉与北方大泽交汇处,古来便是为抵御狄人侵扰而建,但灵州已北均为大泽,人畜皆不得往,只有一条小道可以通往北疆。 狄人很少借这条路大规模南下,偶有的狄人迁徙一经路过此地发现有秦人城池便知不敌而自觉北返。 而原州则位于萧关以东。秦岚、须弥两大山脉交汇之处。 所以作为天下阻碍戎人的第一雄关所在之地,数百年里,秦国不断加强萧关以及原州城防工程,现在的原州城历经无数次加固已分为内外双城墙,内城周围九里三分,高三丈五尺,垛口一千零四十六座。 外城周围十三里七分,高三丈六尺,垛口一千五百七十三座。 东城门三道,曰安边门,保宁门,杀胡门。 南城门四道,曰镇戎、定戎、安戎、破戎门。 北城门两道,名曰威远、镇远门。 西城门一道,曰崇姚门。 原州城设有镇边总制府,总制萧关与须弥山脉七散关军务。 樗里骅和小乙冒着风雪从酒楼出来后,向着总制府邸方向慢步前行。 两人行进间,忽然听到路边传来一阵凄凉的曲调声。 “夫戍萧关妾在楚, 西风吹妾妾忧夫。 一行书信千行泪, 寒到君边衣到无。” 樗里骅知道,这是街边寡居的吴婶在唱着楚曲,用以思念她那战死的夫君。 吴婶住在樗里骅酒楼旁边,所以樗里骅每日都能听到这凄凉的曲声。 “小乙,今天给吴婶送过饭食了吗?” 樗里骅对小乙问道。 “回先生,送过了,吴婶也是可怜,来原州寻他夫君已有七年了,这原州城的每家每户都已让她访遍。 明摆着人都死了嘛,可她就是不死心。 开着个织布作坊连自个儿也养不活。 您说他夫君也是,好好地楚国人不做,跑我秦国来和戎狄作战,真是……” “小乙,闭嘴!” 樗里骅闻言变了 脸色,立时呵斥道。 小乙跟着樗里骅已有六年了,头次看见樗里骅发怒,不由得有些害怕,便搓着手低头不敢去看樗里骅。 樗里骅也看出了小乙的窘态,想到方才自己的语气却是有些严苛便轻声对小乙道: “小乙,我且问你,你父母如何走的?” “回先生的话,与戎人作战受伤,回来两年后便因病而逝,母亲积劳成疾,父亲走后便撒手人寰。” 说罢小乙脸上尽是落寞之色。 “小乙,你可知吴婶的夫君和令尊一同作战是为的什么?”樗里骅问道。 “公有令,秦国满十六岁男丁均要赴边关作战。”小乙答道。 “吴婶的夫君可否必须要听秦公之令。” “不必。”小乙回道。 “小乙,我们只知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君令如山不可逆也。 但你考虑过为何不可逆么。 戎狄来犯,不同与诸国乱战,诸国如败,骨弱者皆可降,降者得活。 但如果戎狄破萧关,神州诸国则难抗拒,那时彼为刀俎我为鱼肉,可会有一人能得活? 吴婶夫君是大丈夫,真君子,你切勿再如此胡言乱语。”樗里骅轻轻言道。 “先生,小乙知错了。” 听完樗里骅所言后的小乙显然认识到了错误,便有些不好意思的低声回道。 “小乙,你今年也有十四了,再有几年你也会随我一起登上萧关城头作战的,好自为之。 回去向老夫人讨一床被褥,拿去给吴婶吧。 我一人去总制府衙就好。” 小乙道了声“诺”,便转身离去。 看着小乙往酒楼跑去,樗里骅摇摇头微微一笑便转身向总制府衙走去。 樗里家族自秦国立国初始便在原州城落脚,先祖据说也是跟随姚君安定天下的良将,分封后留在原州城帮助秦国抵御戎狄。 但随着时间流逝,樗里家族也逐渐在时光中没落,虽世袭爵位,但传到他这一代也几乎没人把他这个大夫放在眼里了。 姚君当初设立爵位制度,秦,齐,楚,蜀四大封国之下便是十七级爵位。 分别为公士、上造、簪袅、不更、大夫、官大夫、公大夫、公乘、五大夫、客卿、正卿、大庶长、左更、中更、右更 、大更、大良造,爵位可以世袭。 大夫的俸禄为年粟米二百五十石,拥田六倾、房产三十亩,但随着后辈子孙们越来越多,这些田产房宅就越分越少,到樗里骅这辈时,先祖分封的采邑田产早都已经在三百年前就分的丝毫不剩了,但好在俸禄还能够照常领取。 作为嫡传子,樗里骅世袭了大夫的爵位,除开每年的俸禄外,他的父亲作为贵族,在活着的时候也曾多次出关抵抗戎狄,斩首甚重,所获钱财封赏也倒是颇为丰厚。 所以樗里骅从小虽不是生在大富大贵之家,但也算得上是衣食无忧,这也是樗里骅能够从小拜的起先生的原因所在,虽然他的先生索要的礼金并不高。 樗里骅在十八岁时按照秦例入镇边总制府任采案一职,主要是做一些整理民事诉讼、农田清册、兵器武备造册督查等零散工作。 这也是秦国数百年来的惯例,让嫡传贵族子孙早早接触政务,一来可以了解一些国家最底层情况。 二来也是为了培养他们的管理能力。 三来是希望可以发现培养一些能力出众的年轻贵族。 但实际上这项制度早已经达不到当初设立时的目的了。 卿一级的高级官员总是由那几个古老家族在把持,只不过是今天我主政明天你主政而已。 大夫层面的中层官员大多纨绔不堪用,世袭来的爵位官职也牢牢把控在家族手中。 但这些人根本就没有办法和手段能力实际操作国家机器的运转,只得雇佣一些寒门读书人来干这些本身应该由大夫们自己干的公事,这些寒门则被统称为吏员。 吏员们大多生于底层富裕的农民商贾之家,较为熟悉底层农耕、商业运作。 所以他们干起政事也算是得心应手。 当今国政虽然名义上是大夫治国,倒不如说是吏员治国更为贴切一些。 不知不觉间,樗里骅已经走进了镇边总制府的门阙,不同于十八岁时初次进入总制府邸时的震撼,樗里骅在这里已经渡过了快五年的时光,此时高耸的门阙倒像是两把掌握在别人手中的宝剑一样让他心里有些压抑。 樗里骅跨入府衙大门,走向左侧的议事厅,一进厅门便能看到昔日与樗里骅朝夕 相处的同僚,那些寒门受雇的吏员们。 他们依旧在低头翻看案边如山般的卷宗。 在突然发现樗里骅进门后,数人不约而同的起身走了过来,一位体型略显富态的年轻人兴奋的抓住樗里骅的手道: “樗里兄,你回来啦,事情是否已有回转的余地?” “是啊,樗里兄,府里怎可少了你这第一断案能人。”另一高高瘦瘦,脸色较深的青年也走了过来笑着说道。 “我就说嘛,肯定是州卿大人舍不得樗里兄,那么小的事,何必断送了樗里兄的前程呢。” “就是。”“就是。” 围在樗里骅周围的人都你一言我一语的说道。 “高兄、魏兄、梁兄,诸位兄长,樗里恐怕再也无法和诸位共事了,五年来承蒙诸位兄长照顾,方有樗里今日之识。 古语云:天下无不散之筵席。 诸位兄长与我同僚一场,今日樗里来此就为与诸君相别过,诸兄长多多保重。” 樗里骅看着大家纷纷关心自己,也是感&#xe863;非常。 但想来想去还是决定将离开总制府之事告知大家,所以樗里骅说完便一揖到地。 其实樗里骅所说也不全是客套的话,樗里骅相比这些寒门吏员年岁最小,而且这些年樗里骅不在右议事厅与贵族子弟们一同公干,一些原因是看不惯那些纨绔子弟种种作为,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和这些寒门吏员在一起做事,即可以掌握准确的民生苦难,也可以亲手办理一些实务。 而右议事厅每天都是纸上谈兵,只会看一些鱼鳞册民案,根本接触不到真实的基层国事。 所以从入府第二年开始,樗里骅便搬来左议事厅公干。 而这几年在办理公事时与寒门子弟间相互论道也是樗里骅特别喜欢做的事情。 看到樗里骅一揖到地,他身前的这些吏员们大多数并无惊讶之色,仿佛早知如此的样子纷纷起身回礼,只是言行间附带着些许的不舍。 但左议事大厅里,也有几个吏员无&#xe863;于衷,好像根本就没有看到樗里骅的到来,只是在樗里骅几人言谈之时才会抬首凝神细听。 当听到樗里骅要离开总制府时,几人面面相觑,还有一人则起身离去。 “禁声,速办公务,休要呱噪。” 此时,厅堂火炉旁发出一声苍老的声音。 声音不大,但众人闻声便均低下头去不再说话,樗里骅身前的众人也是对樗里骅笑了笑,轻步回到了自己的案几前。 <p/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三章 介子 樗里骅也不言语,径直走向火炉旁,再次对炉旁老者一揖到地,道: “介子几日可好?骅儿有礼了。” “哼,你倒是好作为,生了事一走了之,哪管老师死活?”介子言道。 这介子名为介鸳,也是秦国贵族,其先祖受爵五大夫,可谓是大夫爵位的最高级别了。 秦国重武轻文,但介鸳年少时好读书,习六艺重礼、乐、书、数而轻射、御,所以不受秦国其他贵族待见。 而且介鸳性情狷狂,不喜屈服于权贵,多次上书弹劾贵族种种不礼行径,终于在周历五六九年,得罪了时任右更的雍叔召,被国君从西京调到原州任了总制参议。 虽然在名义上他是总制州卿下第二人,但实际上却并无实权,也算是变相的流放到边地了。 介鸳从此心灰意冷不理政事,只是专心搜集民间古书,游历秦岚及须弥十二散关风土,并且在五七零年、五七九年抗击戎狄战役时历经万险亲眼目睹戎狄侵关和抗击作战始末。 在击退戎狄侵关后,他回到原州将所见、所闻、所感著成《平戎册》十卷。 也是在五七零年那次抗戎时,介鸳在萧关城外被戎人小队发现并追杀,千钧一发之际,樗里骅的父亲樗里瑛发现五大夫一行人被戎人围困,便挺身而出,单骑突入戎人队伍中从戎人棒下救出介鸳,但自己却身受重伤。 作为从小养尊处优的的介鸳而言,纵然此前十余年的游历中历经过危险,但大多数时也从没有发生过性命攸关的事,这次遇险连他自己都觉得当时已毫无生还的可能。 在感激樗里瑛救命之恩外,得知樗里瑛也是位贵族且时任五百主之职,他顿时泪如雨下,因为五百主是有至少拥有五十名卫士的,如果不是急于救自己,那么樗里瑛是不会有性命之忧的。 “古来征战几人回。五大夫不必挂怀,只是我死后独子无人照看,这才是我仅有的挂念。”樗里瑛说道。 介鸳明白,樗里瑛是想把独子托付给自己。 这个年代,拜更高爵级的卿大夫为义父或者老师无疑是一条通往政坛未来的康庄之路。 樗 里瑛将身家性命交给自己去赌儿子的未来,虽然合理但却不合情,做到这一步未免代价也太大了些。 况且,介鸳也在心中自嘲,自己这个五大夫也只是虚有其表罢了。 樗里瑛伤重眼看就要气绝,介鸳就答应了收樗里瑛的儿子为徒。 恰巧时满五岁的樗里骅当时也随其母亲探望作战的父亲,正在萧关内,便由仆人引来与介鸳相见。 在樗里骅母亲的轻泣声和父亲樗里瑛最后的笑声中,樗里骅对介鸳三叩九拜,算是完成了拜师大礼。 随后樗里瑛含笑而去,樗里骅也随母亲回到了原州的采邑中。 介鸳在战事结束后返回原州城,从樗里家的采邑中把樗里骅接到自己的公署后便开始了对樗里骅的教导。 而樗里骅也不负介鸳的悉心教授,从小便聪颖好学,所学六艺,除射、御外均领悟的颇快。 介鸳发现小樗里和自己对于六艺的喜好竟然一模一样,不禁大喜过望,对教育小樗里愈发用心。 从吉、凶、宾、军、嘉五礼到云门、大咸、大韶、大夏、大濩、大武六乐,再到指事、象形、形声、会意、转注、假借六书,最后到数算,小樗里竟然不到一年就了然于心。 族里祭祀家祖先人,六岁多的小樗里自告奋勇,先后舞出大濩、大武,让族里的老人们叹为观止。 随后十年,介鸳除了外出游历外,便会对小樗里教之以周王室及四国礼制历法、天文、河川、行军、乐理,并将自己的心血《平戎册》十卷倾囊相授。 小樗里不仅学的快,而且心性也较为恬淡,从小就喜欢一个人静静的思考。 他曾问介鸳道: “六乐中《云门大卷》用于祭天;《大咸》祭地;《大韶》祭四望;《大夏》祭山川;《大濩》祭始祖;《大武》祭祖先。 可是我在舞这乐曲之时,总觉得和姚君平天下事迹不符,好像是在说其他的战事。 骅儿愚笨,介子可否为骅儿解惑。” 介鸳听完便非常惊讶樗里骅小小年纪,心思尽然能思索到这层,不禁也着实高兴。 他摸着小樗里的头道: “六乐为周礼中极为重要的构成,姚君定周礼来祭天地,祭山河,祭先人,是为了让天下人齐心,知道我们 同生在一片山河,同样对先祖生育我们有所敬意。 这样天下人才能有别于戎狄之辈,此便是礼仪之用了,知礼明德,方能格物致知,不至于偏颇。 至于六乐中所示究竟为何事,我也不得而知,只知姚君所创,恐怕只有姚君才知晓原委吧。” 如果说这件事情仅仅是能够说明小樗里好学聪慧之外,那么发生在他十二岁时的一件事情就让介鸳彻底改变了对樗里骅的认识。 五七七年秋,秦公下令料民戍边,对已完成农作物收割的国民进行整编训练,以备不久将要爆发的戎狄入侵。 此后数月,来自全国六郡二州的更卒们纷纷向边关而来。 更卒们还未开始训练,根本谈不上军纪约束,并且来原州戍边的除了践更之外,还有一些是被富户花钱雇来服役的过更,这些过更一般都是当地的地痞无赖之徒。 所以他们所到之处,往往如同蝗虫过境,抢劫财物和打家劫舍者时有发生,杀人夺财也并不鲜见。 当时樗里家族超过二十岁的男丁也大多去服更役了,家族里只剩二十岁以下和五十六岁以上的男丁和女眷,而男丁可以持械者不过八十余人。 这几日大伙都十分紧张的防备着过境的更卒。. 一天,村东 突然响起嘈乱的人声犬吠,不用多想肯定是有人闯入村子劫掠财物,男丁们全都拿起武器到村东进行护卫。 剩余的妇孺们全部都集中在全家族最大的宅子,也就是樗里骅家中。 男丁们刚走不久,村西便又闯入三十余人,他们逐家逐户搜索财物,派出去放哨的人赶快回来向留守的妇孺报信,留守妇孺们得知消息后,很多人都嚎啕大哭,还有人主张马上逃跑。 樗里骅的母亲范氏作为妇孺之首也顿时手足无措。 这时,一个孩 童大声喝到“噤声!” 众人寻声定睛一看,原来是小樗里。 只见樗里骅向范氏道: “母亲大人莫慌,更卒犯我家园只为夺财,非逼迫的紧一般也不会杀人,母亲且着除幼 童外所有人均手持竹竿农具,倚靠墙而立,且器械务必漏出墙外,着十人在院内拖蒿草交错来回奔跑,所有人均不得高声喧哗。” 范氏到底是军烈遗孀,顿时明 白了樗里骅的用意,想想也没有其他办法,随即吩咐下去依照樗里骅所言去办。 片刻之间,樗里府邸墙头立起百余支竹竿农具,院内也顿时尘土飞扬,脚步声嘈杂。 果然,这支三十余人的更卒马上就发现了樗里府的异常之处,便收拾了掠来的财物匆匆离开。 眼见更卒离开后,樗里府内众人都松了一口气,有的人直接就一屁股瘫坐在地上,有的妇人边哭泣边口中喃喃道“先祖保佑、姚君护佑”。 只有樗里骅不发一言,急忙进到内屋中,又匆匆跑了出来。 范氏看的奇怪,便问道: “骅儿可是觉得有何不妥?” 樗里骅忙道:“请母亲速安排大家向村东撤离。” 范氏问道:“强人已走,为何又要撤离?” 樗里骅说道: “强人若不走,倒也能坚持到护卫男丁们回来,因为他们的确只为掠取财物,不敢用身家性命相赌。 但强人走了,却是坏事,强人发现我府内百余人竟然会让他们三十余人从容而退,无人出面来追讨财物,就会明白我府内根本无力与之相抗,所以他们极可能又会折返回来,到那时我们便来不及走了。” 范氏觉得有理,连忙带领所有人马上向村东撤走。 果然,更卒见无人来追顿时起了疑心,派了两人回来探查,见樗里府内空无一人,更卒们便大肆抢掠一番后满载而去。 当众人们再回来后,看到满目狼藉都觉得有些伤心,但好在人都无事便又高兴起来,纷纷夸赞樗里骅沉着冷静。 族内的一些老者也对樗里骅刮目相看,背后言道:“此子不可限量”。 这时,樗里骅又对众人说道:“诸位族内长辈,明日我便去趟原州,将大家的财物索要回来。” 众人听闻此话,均觉得不可思议,更卒戍边于原州的何止数千人,数千人中找到掠走财物的人根本就是大海捞针。 但小樗里敢这样说,众人也是生了好奇之心,均想看他如何办到。 但同时他们也做了最坏的打算,心说纵然拿不回来,也是应该的,所谓破财消灾就是了。 第二日,樗里骅和族内十几名男丁来到原州城内,找到了介鸳,将昨日的事告诉了他。 介鸳 大笑道: “上兵者伐谋,我这徒儿才十二岁,即懂得用谋,哈哈,孺子可教,孺子可教啊。” 介鸳十分高兴,在心里连连夸赞樗里骅后正色问道: “方才你说要寻回财物,这更卒实在太多,各门每日造册登记的更卒相加也有千人以上,如何找寻啊?” 樗里骅笑道:“我府在原州南,昨日侵略我家的更卒必从南门入州城。 先生可否让南四门守官将昨日进城登记的更卒集合起来呢。” 介鸳道:“更卒进城都会集中在各门外临时安置大营中,这个不难办到。” 随即介鸾便领着樗里骅和家族众人来到南城大营。 大营管事二五百主也谓之千人名叫杨和,是专门训练更卒的将领,见介鸳来到营前也不敢怠慢,急忙令卫士进行查点,并将昨日登记进城的更卒共计三百八十六人集中于营前。 介鸳向樗里骅说道: “骅儿可是曾见到过昨日的强人,如还记得面貌,速速认来。” 樗里骅言道:“昨日骅儿只能远望强人,并未记得强人面孔。 但据骅儿昨日观察发现,强人多穿草鞋,有的赤脚行走,我在奔逃前便将母亲准备于我冠礼时穿的鞋子拿出放置在厅内显眼位置,待回到厅中便发现鞋子被强人拿去了,如果没有猜错,骅儿的鞋子定然穿在强人脚上。 更卒远行,如果穿着鞋子来服更役,鞋底定会磨损,但我府与原州不过三十里,鞋底定然如新。 还请杨千人命卫士查看更卒鞋子,为我族人讨回财物。” 果然如樗里骅所料,不多时卫士便查出穿着新鞋的更卒四人。 秦国赤贫,百姓生计艰难,更卒几乎人人穿着草鞋,这种贵族才会穿着的布鞋普通百姓家哪里穿的起。. 所以简单的查验过后,便发现四人中的一人脚上所穿正是樗里骅的鞋子。 对于自己母亲所纳的鞋底,所做的鞋面,樗里骅只需瞄一眼便知是也不是。 更卒见事已败露,顿时腿脚一软瘫坐地上。 杨和随即安排卫士将这名更卒带下去审问,最终将三十余名同伙一一供出,并将所掠来的财物在城外十余里的树林里找到,点对过后便交给樗里骅族人。 这件事过后,樗里骅 在族里甚至是原州府已经小有名气。 介鸳也对他这个徒弟从内心里感到骄傲,随后也有意识的重点培养樗里骅在军事方面的学习。 介鸳将自己多年找寻的上古及姚君征伐、四国时代诸多军事事迹和搜索到的残迹、孤本一股脑全部都交给樗里骅,让他进行整理。 而且他忽然觉得,自己是否应该再回西京了,这次返京不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自己,具体来说是为了看看承载着自己梦想的徒儿能走多远,希望西京的故人们还没忘记自己吧。 介鸳虽然狷狂,得罪过不少人,但到底是在国家中枢任过职,贵族圈子里摸爬滚打过的人,人脉还是有些的。 既然目标已定,他便开始谋划进京的方案。 介鸳在之后的几年向曾经与他交好的京城官员陆续写信告知自己想要回到京城的意愿,随后他去了趟总制府,与当时总制州卿讨得实务要职,具体是在总制府督导吏员们办理公事。 樗里骅十八岁时,依例入总制府公干,但介鸳从不干涉樗里骅,他想看看这个孩子在处理实务方面的能力。 十八岁,也该独当一面了。 樗里骅入总制府的近五年里,介鸾欣喜的看到自己的徒儿在处理实务方面同样有着非常高的天赋。 特别是能够通过一些细枝末节判断分析出一些别人探查不到的缺处。 渐渐的,对于府里一些难断的诉讼众人也都首先去找樗里骅研讨,他这个总制参议、政事督导也逐渐被自己的乖徒儿无形中“架空”了。 五八五年,秦国按例对各郡府的进行上计。 所谓“上计”便是上报“计书”,要求郡州将辖区内十年来户口、垦田、赋税增减等情况写在木简上,汇编成册,上报国朝,接受考核,国君根据政绩优劣,论功行赏,或是给予惩罚。 介鸳将这一重担压给樗里骅,令他全权负责带领左右两议事厅半年内务必核查完五七五年至五八五年期间户口、垦田、赋税增减情况以及抵御戎狄及赈灾钱粮支出。 樗里骅得令后也不推辞,立即将十年间的户口、垦田、赋税等民事项目统计交给左议事厅寒门吏员,将军事及赈灾钱粮支出项目安排给右议事厅贵族子弟们 去统计。 同时,樗里骅将民事、军事统计再次细化,民事方面以数人为一组,专类统计户口一项、田亩一项、农税一项、商税一项、徭役一项、诉讼案结等诸事项; 军事方面分萧关及七散关共八组,分别统计十年来为抵御戎狄各关隘战士死伤数目、消耗钱粮等各类支出。 另分赈灾三组,分别统计原州辖区六县赈灾支出。 另分一组,统计五八二年为镇压清川之乱所耗钱粮。 樗里骅点拔寒门吏员中最能干的高云策、梁青书、魏元琦三人和自己一起对统计上来的数据进行分类核算造册,以收入除去支出,得出每年盈余和亏损细则。 原州是战区,历来戎人侵关时因为萧关从未失陷,大多次只能深入到原州六县和与原州相邻的蜀北道北部诸县,再往里去就有被秦国掐腰打头的风险,所以战祸也以原州地区最甚,其余各道包括灵州的税赋收入都比原州要强的不是一星半点。 每当战争爆发前,秦国会举全国各郡州百姓进行更戍,更别说平时就有的正戍和边戍,所以原州军事压力大支出繁多,日常农事却非常贫疏。 若说秦国的经济弱冠天下,那么原州的经济更是矬子里面找更矬而已。 秦国上下倒是都明白这个道理,所以每次上计时,便将原、灵二州单独剔除考评,只不过象征性的形式也要走一走,这样几百年下来最直接的作用就是: 每次上计,便是灵原二州主政州卿换任之时。 对于五八五年的这次上计,原州虽然考评仍然位列六郡二州最末,但原州上计的统计册却让朝中大臣们眼前一亮,啧啧称奇,甚至国君雍公在朝堂上当众对原州州卿方燮和总制参议介鸳夸奖一番。 原州上报的统计册不仅内容详实,各项罗列出的细目收支也一目了然,同时对原州六县收支也有所比较,并将尺长寸短的原因附后注疏。 上计结束后,州卿方燮被雍君赏爵一级,由客卿升为正卿,并加赐封地五倾、宅地十亩、俸禄加五十石,入朝主事民政。 介鸳赏爵一级,由五大夫升为客卿,并加赐封地五倾、宅地十亩、俸禄加五十石。 此外,雍公遣正卿赵之泽赴原州任新 的州卿。 介鸳依旧任总制参议。 两人都领到封赐,并在朝堂大出风头,不免得心中欢喜,尤其是方燮,五八零年抗戎狄时,有右更雍栾大人坐镇指挥,自己只是在背后做一些筹备粮草的事物。 戎狄席卷六县时虽然自己被困于最东南边的泾阳,被吓了个半死,但终究还是坚持到自己族长左更方元恒的援军到来,所羁押粮草并未受到损失。战役结束后,便受到了右更大人的夸赞。 这次上计,自己的总制府里又突然冒出一个樗里骅,让自己平白得了国君的夸赞和赏爵。 他忽然觉得是不是自己前世修善积德,这辈子总是有贵人相助,不由对樗里骅生出感激之情。 但樗里骅仅仅是一个低末的大夫爵,虽然他是介鸳的徒弟,但以自己的地位,根本没有必要刻意前去感恩一番。 所以他便随便的向介鸳夸了几句,说了几声不痛不痒的“好好培养”、“前途无量”的话就再也不理会了。 对于总制府寒门吏员们来说,这次上计使樗里骅在他们心中地位又一次大增,成为了中流砥柱般的核心人物。 但对于贵族子弟特别是总制府里的贵族子弟们来说,他们对樗里骅的态度却慢慢的从羡慕转变为嫉妒再变成记恨。 他们始终觉得,樗里骅能有今天,完全是因为有个介鸳这样的老师在背后撑腰而已。 此后的几年时间里,樗里骅经常会发现自己处理的卷宗偶尔会发生丢失一两卷; 自己处理的民间诉讼正待要破案,却突然发生证人死亡、苦主悔诉等事情,这让他没少受赵之泽的责骂。 而且一些贵族子弟伺机不断向州卿加油添醋的诋毁樗里骅,甚至编造莫须有的罪状告发樗里骅言行不端, 虽然高云策、梁青书、魏元琦等寒门吏员们每次都帮樗里骅解释因委,但终究人微言轻不被州卿听信。 每次诬陷彻查后均查明非樗里骅的过错,但由于赵之泽与贵族子弟家族之间关系密切,却从未深究过这些贵族子弟的诬告之责。 介鸳对所发生的事情十分清楚,但他也明白“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便有意让樗里骅自己去体会处理这些人际关系间的复杂局面,而他本人则始终没有出面。 总不能每次出事都自己兜着吧。 那小鹰再高贵,也总是要尝试着自己去翱翔云霄的。 但他也明白,一旦事情出了底线,作为樗里骅的师父,自己也绝不会无&#xe863;于衷,袖手旁观的。 <p/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四章 跋扈 原灵二州州卿,虽然不是个肥差,但政治意义颇为重要。 先任两州州卿,再入朝进入中枢,已在这百余年中被当做了惯例。 所以也被雍、赵、方三大家族长期把持。 秦国爵位为十七级,公士、上造、簪袅、不更是普通的士,大多是姚君时代以及历次大战后有战功的普通军人受封的爵位,世袭至今其退化糜烂更甚于高层贵族。 所以秦国打仗之时总是要临时委任一些立下军功的普通百姓任百将、五百主之类的临时军官职务来带领底层兵士打仗陷阵,其中战功卓绝的便会赐给这些士爵。 大夫、官大夫、公大夫、公乘、五大夫是大夫爵位中的五个爵阶,也是秦国六郡二州八十一县的县官以下官员必须有的爵位,更是军队中坚力量集中最多的爵位。 而能做到客卿、正卿、大庶长、左更、中更、右更、大更、大良造这等卿爵的,一般都是手握政军大权的国家脊柱。 自从赵之泽赴任原州州卿以来,仗着是中更赵之海的弟弟,便在镇边总制府乃至全原州当起了土君。 赵之泽从小便不习文武,不学无术,并且性格浮垮,平日更是目中无人、趾高气扬。 吃穿用度无不奢侈至极,平日里总是喜欢和原州当地的贵族们混到一起吃酒玩乐。 且此人极为好色,狎妓纳妾毫不顾忌,手下更是有一群家臣门客和当地纨绔贵族子弟在原州六县为非作歹,胡作非为。 他更是圈养了很多鸡鸣狗盗之徒四处张罗为赵之泽寻找贫苦农家的美色,一经发现就强买强抢而来,进献给赵之泽。 种种劣迹,使原州百姓怨声载道,但在权势之下,也只能将不满藏于心底。 在总制府内,也幸亏有介鸳主持日常政事,所以纵使赵之泽不理公事,但原州六县政事运行和边关军务倒也能正常运转。 但右议事厅的贵族子弟们每日在赵府家臣赵渊的带领下不事政务,只是聚在一起商量在哪采艳,从哪掠财,把个右议事厅搞得乌烟瘴气。 樗里骅便是在今年秋季的例查中发现运往边关的粮草几乎缺了一半,便质问赵渊 粮草去处,从而得罪了赵渊。 因此被赵渊在赵之泽那里告了一状,所以丢了总制府的职务。 赵之泽看在介鸳的面子上也不好将樗里骅整的过于出格,便令其尽快办理料民登记,去边关领兵。 贵族战时领兵,是秦国常例,樗里骅也早就满了二十岁,即使制府不下令,也须于明年领兵戍关。 对于他来说只不过是提前了一年而已。 今天来到总制府,也仅是办理一下登记,拿到领兵鹿符,再顺便探望一下自己的老师。 樗里骅知道介鸳疼爱自己,见师父对自己说的严肃,但他知道只是说笑罢了,并非真的责怪自己,心里也是一暖,对介鸳笑着道: “师者亦父,父未驱儿,子不敢走,只是近日骅儿领到这五年的俸禄,与家母商议后在原州城开了间酒馆,骅儿戍边走后,介子可与家母在酒馆住下,免得戎狄侵关后介子无处安顿。” 虽然介鸳知道,戎狄侵关时各州县均会将周围百姓妇孺纳入城防,以免遭到戎狄屠戮。 何况自己作为卿一级的高官,吃穿住行是会有官府安置的。 但樗里骅的用意是怕自己走后,赵之泽会与自己过不去,所以安置在别处总是一个安全点的举措,便也是心里一暖,温言说道: “也好,明日我便将细软搬去,你已办妥料民登记、领到鹿符了?” “今日来总制府,先是想探望介子及诸位同僚兄长,还未曾去办理他事。”樗里骅答道。 还未等介鸳说话,高云策起身走近言道: “樗里兄,此去更戍,如兄不嫌我愚笨,云策愿追随樗里兄同往。” 梁青书、魏元琦也站起身道:“我也愿随樗里兄同往。” 樗里骅看着三人,想起在总制府这五年中有四年与高云策、梁青书、魏元琦同吃同住,相交甚好。 且在上计期间,三人也帮助自己办理公务,出了大力。 但戍边总是件危险的事情。 所以樗里骅面色郑重言道: “三位兄台,此去更边生死未知,危险重重,诸兄留在总制府便会免了兵役,随我去那边关又是何苦。” 高云策立刻抢声言道:“国破且山河在,身死便名留青史,大丈夫当以报国安邦为己任,秦 国百姓皆敢去得边关,高云策如何不敢。” 魏元琦也急忙说道:“樗里兄切莫推辞,我等以身许国,不怕关城身死,只怕就这么浑浑噩噩的安逸下去,况且那些人怕是等你走后,也不会让我几个好过吧。” 与此同时,他边说边朝右议事厅方向呶了呶嘴。 樗里骅虽然也愿意让他们三个随自己一起走,但还是有些为难,因为这些吏员是受雇于总制府的,就这么随自己而去了,怕也是不太好办,而且他们三人今天在这左议事厅对自己表明心迹立场,如果自己不带着他们三人,估计往后三人的日子就更加不好过了。 于是便想问问介鸳的意见,刚说了声:“介子。”那边介鸳马上打断他的询问道: “好了,不必多说,你四人交情甚笃,他们三个伴你左右也是个照应,手续之事有我去安排办理,这等小事州卿还是会卖给我面子的。 骅儿速去登记领符,高云策、梁青书、魏元琦三人且回去安顿家务,明日你们一同前去更戍吧。”介子言道。 樗里骅和三人闻言大喜,一齐向介鸳拜谢而出。 他们约定明日一早在樗里骅的酒楼相见,便又稍叙几句互相道别而去。 樗里骅来到总制府总管处,向门生小厮道明来找赵渊办理更戍登记,随即小厮便入内禀告。 樗里骅立在总管处门外,静静的等着。 良久,小厮才出来说道:“总管请樗里大夫入内。” 这赵渊并无爵位,只因是赵之泽的族叔父所以谋到总管之职。 他并非是赵家直系,但为人颇为奸猾,在赵之泽小的时候就常常跑去赵府,领着赵之泽四处玩乐。 虽然他大赵之泽十四岁,但赵府长辈看到赵渊也是同族且为人确实懂事,对赵府上下十分谦卑,也就由得他们去了。 赵渊对赵之泽也是投其所好,处处顺着他,所以赵之泽成年后与赵渊形影不离,这次来原州也是点名要带着赵渊。 赵渊五十出头的年纪,一双狐狸眼长在肥胖的脸上显得格外丑陋,见樗里骅进得门厅后,连忙向樗里骅走来,边走边笑道: “早晨起来就听着喜鹊在叫,我估摸着肯定是有贵客要来,没想到是樗里侄儿。” 樗里骅 作了一个揖,面色平静道: “樗里今日到总管府是来办理戍边登记,领取鹿符的,麻烦请赵大人安排办理。” 赵渊笑道:“不忙不忙,此事已听州卿大人讲过,贤侄与我这两年同府谋事也算是有缘,这次贤侄出去历练,还能不能回来也还两说。 咳咳,啊,你看我这张嘴。 出去戍边总是会有危险嘛,所以贤侄且不忙走,陪老朽喝两杯暖暖身子再去不迟。” 说罢就要拉樗里骅的手。 樗里骅退后一步道:“还请赵总管速速安排为我办理登记,介子着我办理完后速回,说是有要事安排。 有劳赵大人了。” 赵渊见樗里骅搬出了介鸳,觉得自己碰了个软钉子,正待要发作,但想了想终究还是忍住,道: “也罢,既然贤侄不给我这个面子,我也就不强人所难了。 念在介大人的份上,我想提醒贤侄几句。 这人呐,做事都需讲个度,切记物过刚者则易折啊。” 樗里骅明白赵渊的意思,知道他是在警告自己,便不在乎的言道:“多谢赵大人赐教,樗里谨记于心。” “贤侄,有些事知道也当做不知道的好,难得糊涂也是件难事,贤侄若是知错了,便低个头。 我向赵卿大人替你美言几句,看看能不能免去那边关之险。”赵渊说道。 其实赵渊也清楚,樗里骅是个能人,他们到原州后自然知道上计时樗里骅的重要性,所以也一直有招揽之心。 但樗里骅却和茅坑里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处处与自己作对,尤其是克扣些军粮饷银,总是被樗里骅发现后撰写奏章呈报给赵之泽。 虽然赵之泽不会把自己怎样,更别说这些贪污钱粮多半也孝敬给了赵之泽,但事情败露总是让赵渊面上无光,便想着送些礼物看看能否招揽樗里骅。 但无论是钱财还是美色,樗里骅都不感兴趣,所以就换个手段,在樗里骅办理公事时故意给他制造麻烦,想让他知难而返。 但樗里骅软硬不吃的态度让他们也终于无可奈何,束手无策,何况樗里骅背后还有个介鸳,又不能太过分,所以想到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其戍边,远离原州总制府。 樗里骅见赵渊又要来招揽自己,不 由得心中反感,面无表情的道: “多谢赵总管美意,还请帮我办理登记。” “哼” 赵渊一看樗里骅这幅表情,明摆的就是“多说无益”不合作的态度,不禁有了些火气。 正待要骂几句出出气,这时一个小厮跑了进来道: “总管大人,州卿大人有请。” “知道了,你且先去,我马上便来。”赵渊回道。 说罢后,他又随意的看了看樗里骅,想到他也是要去边关将死之人了,就让他再这么嚣张几天吧。 便吩咐下人去为樗里骅办理登记,领取鹿符等手续。 他也不向樗里骅多言一句,只是冷哼一声径自走出房门,临走时看了一眼樗里骅,嘴里喃喃自语道:“可惜了,可惜了啊……” 樗里骅又在屋中等待了片刻,总管府中一人将办理好的手续和鹿符交到了樗里骅的手中,随后说道: “樗里大夫久在总制度,想必也熟悉常例,小人也就不多啰嗦了,大人鹿符在须弥南玉霄关,戍更三年,大人武职为百将,依制可招募亲兵卫士十人,其余兵士可在原州大营凭鹿符调领。 自调领开始,五日内必须到达玉霄关,樗里大夫可还有疑问?” 樗里骅听完便觉得有些奇怪,说道: “百将? 你也知我世爵为大夫,领兵时最低也需加五百主职的。” 那人笑着道: “樗里大夫,这事已由总管大人定好的,并且州卿也已批文,就不要为难小人了。” 樗里骅闻言便心下了然,也就再不答话,拿上鹿符文碟便出了总制府。 他并未去找介鸳,只身往自己的茶楼走了回去。 <p/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五章 出征 周历五八八年冬月三日,樗里骅一大早便让小乙打开酒楼大门。 昨夜,他将戍边的事情告知了母亲范氏,并嘱咐小乙照顾好家眷和酒楼。 范氏虽然知道樗里骅戍边的事情,但没想到会如此之快,昨夜更是和下人们连夜为樗里骅赶制了一件新的大氅,一早便将衣物和盘缠交到了樗里骅手中。 樗里骅坐在酒楼二层自己的雅间里,手里捏着茶杯,思索着戍边之事。 他身边放置着母亲交给自己的衣物。 此去戍边,自己心中唯一有些不舍的便是母亲和介子了。 此去玉宵关,非有要事则可能三两年再也无法回来,而且战场上刀剑无眼,生死无测,谁又能保证自己能够平安归来呢。 戎狄侵关后,原州也会成为战场,这边城美景将变成修罗地狱,母亲和介子一身安危也将系于一线。 人皆云:宁做盛世狗,不做乱世人。 戎狄之祸,四国乱战,这兵灾何日能止。 正想时,只见介鸳入得酒楼来,樗里骅连忙下楼施礼道:“介子,您来了。” 介鸳缕髯微笑点头。 樗里骅便引着介鸳里屋就坐,并让小乙带着介鸳的下人把细软搬进了酒楼后的内堂。 樗里骅为介鸳斟满茶水,便立在下首等候介子询问。 果然,介鸳端着香茗轻吸一口后言道: “说吧,你小子打的什么主意,为何要去戍边? 你谋划了半年之久,不仅算计赵州卿,连我也被算计进来了。” 樗里骅连忙装出崇敬的表情,讶然说道: “啊,原来介子早就看出来了,骅儿的心思总是瞒不过老师的,果然还是您老人家厉害啊……” “够了,我从小看着你长大,若看不出你这点小心思,岂不是糊涂至极了。 你要是再不说,和我打迷糊,老朽再搬回去就是了。”介鸳冷冷道。 樗里骅连忙笑道:“介子勿恼,示人以弱,强人以心,这是骅儿幼时介子教导过我的。 自从赵之泽任原州州卿以来所作所为让原州六县百姓对其恨之入骨,每次我与同僚去各县地方巡查案件、清点粮册时只要听说我是从总制府来 的,所有官员都唯唯诺诺,更有地方对我们畏之如虎,百姓见到我们虽不敢言,但能看的出对我们的厌恶和憎恨。 所谓君子不与小人同谋,洁身自好以独善其身。 此为我离开总制府的原因之一。 介子也知赵之泽等众两年来不断拉拢我,希望我助纣为虐,对其剥削民脂民膏、欺良霸女、克扣镇边军士粮饷的行径大开方便之门。 但且不说骅儿从小受介子教导,深知顺天则毅,逆天则衰的道理,就说骅儿也是生于原州,长于原州,便决不能助其为虐,欺压同胞。 此为原因之二。 总制府中,贵族子弟把持右议事厅,这些年在介子严加管理之下倒也不至于出什么乱子,但赵渊之辈跋扈异常,绝不可能屈于介子之令下,况且他们做的那些事总是要控制着左右两个议事厅为其掩耳遮目,所以对左议事厅下手也是迟早的事情,与其坐以待毙,不如避之锋芒。 此为原因之三。 骅儿身为贵族,镇边戍关本是本分,但一年中如果我与赵之泽等人矛盾深化,恐怕他们便会充分准备,借我戍边做些文章,到那时他在暗,我在明,结局不可测,更恐连累家人。 而现在我去戍边,他们则未准备妥当,且目前对我也只是不满,并未憎恨到要除掉我的地步。 所以也只会把骅儿驱赶到离原州远一点的地方罢了。 昨日把我戍关地点安排到了玉霄关也应了我的猜测。 此为原因之四。 骅儿身弱,自小不习武功更不能御马持剑,但介子也知骅儿虽然愚钝体弱,但让骅儿弯腰屈身事贼确是万万做不到的。 但赵众势大,骅儿无力阻止,也不愿做飞蛾扑火的事情,所以避之以待,再做打算。” 说罢,樗里骅突然跪在介鸳面前,向介鸳郑声言道: “介子明鉴,骅儿一走,所忧只有家母与介子二人。 家母只是一妇人,想来未必会有事,但介子之职与赵众利益相左,我怕他们会对介子不利。 纵然是骅儿多虑,但观赵众如此作为,覆亡只是迟早的事情,到时恐怕连累介子,也请介子多加小心。” 介鸳看到樗里骅突然跪在自己面前,不免有些惊讶,听过樗里骅一番言 语后,又欣慰又感&#xe863;,于是扶起樗里骅道: “我们相处已有十七年了,总以为你还小,这些年虽然放开让你做一些事情,但我总想在你身后扶你一把。 这次谋划,你做的很好,也能掌握好力度,算计到他们对你的报复程度,这点换做我也恐怕做不到。 你质问赵渊克扣粮饷,却不跟我说,撰写奏报呈与赵之泽却不密报朝堂中枢,明里暗里都做的很好,让赵渊以为你只是个愣头青,书呆子。 哈哈,好个樗里,好个徒弟。”说罢仰头大笑起来。 此刻,介鸳的确非常开心,因为他教导出的徒弟让他觉得十七年的付出是值得的。 他一生的抱负与理想全部都寄托在这个徒弟身上,他甚至已经为樗里骅规划了一个入朝为官的路线。 但他突然发现,这个在他呵护下的小雏鹰已经羽翼丰满,变得让他陌生起来。 他怔怔的看着樗里骅,就如同看着自己的孩子。 樗里骅也看着介鸳,这个从小对他严苛异常,但关怀有嘉的老师如今早已是皱纹满面,白发苍苍。 他从小跟着介鸳,除了自己的母亲,就是介子陪伴自己的时间最久。 樗里从小就知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何尝不是如此。 农人觊觎一垄之地,商人在意一钱之利,自父亲离世后,家族中人无时无刻不在算计自己和母亲。 所以他只能不断的努力去让家族众人不敢轻视自己。成年以后便更不用说,每走一步都会如履薄冰。 但唯有母亲和介鸳对自己赤心以待,也唯有在母亲和介鸳这里才能彻底的让自己放下防备休息片刻。 可惜的是,以后这样的日子恐怕会越来越少。 思量间,小乙带着高云策、魏元琦、梁青书三人来到内堂,分别终将到来。 在拜别母亲范氏和介鸳之后,樗里骅和高云策、魏元琦、梁青书一同来到原州南城行辕,这座行辕樗里骅并不陌生,十一年前正是在此处,他凭着母亲给自己做的鞋子找到了抢掠自己家族的作乱更卒。 樗里骅内心感慨,他还记得当初南门大营守将叫做杨和,不知道现在的守将是否还是他呢。 想到这里,不 禁也有些感慨,这十一年间,戎狄侵关后又有清川之乱,阵亡军士数万计,踏入军营也就意味着生死由命,想这么多做甚。 樗里骅不禁笑着摇了摇头。 寻思间一行人已到军门。 军门处值巡兵丁见有人向大营走来,便走上前来大声喝道: “来者止步”,正说间便走到樗里骅四人面前。 樗里骅看看兵丁,取下包袱从中拿出鹿符交给他。 值巡兵丁接来鹿符,仔细查看真伪便还给了樗里骅,说道:“请大人出示官引。” 还未等樗里骅说话,魏元琦便大声怒道:“岂有此理,鹿符难道有假?” 值巡兵丁正色道:“鹿符无假,人却难说。” “你!”魏元琦一听便顿时气炸,上前撕着值巡兵丁衣领作势就要打。 “住手!”只听两个声音同时喊道。 高云策、梁青书两人趁着魏元琦愣神,赶紧上去拉住了他。 那兵丁也赶忙抽身退后几步,瞪着魏元琦。 一个声音来自樗里骅,他看见事情不妙想赶紧喝住魏元琦,但另一个声音却是从军营里传出来的。 只见一位军官模样的人在数十位卫士的拥护下大步而来,这军官五短身材,肚子大的仿佛是怀胎十月的妇人,前胸的衣襟向后敞开并束在身后,赤膊裸露的上身露出胸口的黑毛,好像他丝毫不怕这腊月的寒风似的。 更神奇的是他的头上还流淌着一缕缕汗水,头发上升起袅袅白雾。 他边走来边喝道: “好大的胆子,竟敢在我军营挑衅,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吗?” 四人被眼前的奇观骇的目瞪口呆。 纵然秦人豪放,但这寒冬腊月如此打扮也是让人看的啧啧称奇。 “杨大人?” 这时,樗里骅真的觉得世间的事情如此奇妙,一刻钟不到之前还在感叹着故人,故人就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而且樗里骅做梦也没想到,十多年前那位见了介子彬彬有礼的二五百主大人,原来,原来在军营中是这个样子。 樗里骅不禁有些哭笑不得。 “啊,你认识某?” 杨和一边说着一边往唤他的樗里骅这边看来。 他上下打量着樗里骅,虽然觉得此人面熟但又一时想不起到底是谁,便又问 道: “你是哪个?” 樗里骅连忙做了一个揖,道: “将军别来无恙,十年前将军帮我樗里家寻得丢失财物,樗里骅还未曾谢过将军,一别十载,将军还是英姿飒爽,一派古昔大将之风,樗里钦佩得紧。” 说完便笑盈盈的看着杨和。 杨和瞪大眼珠,微微思索片刻,一拍大腿笑道: “啊,是小樗里啊,当初那个小神童。” 刚说完就觉得自己有些失态了,马上道: “你看我这个样子,久在军营粗鲁惯了,要是惊着你了不要怪罪啊。 对了,介子大人可好?” 樗里骅忙回话道:“托杨将军的福,家师还好。” 听樗里骅唤自己将军,杨和赶紧说道:“樗里先生万勿再称将军,某现在为南营校尉。” “将军过谦,校尉已是军国重职,护我疆土,如何称不得一声将军。”樗里骅再笑道。 秦制五人为伍,设伍长一人;二伍为什,设什长一人;五什为屯,设屯长一人;二屯为百,设百将一人;五百人,设五百主一人;一千人,设二五百主一人。 而战时任命三军统帅,即大将、上将军,也泛称为将;在统帅之下,根据作战的需要和总兵力的多少,分设若干个将军如副将、裨将军,也泛称为将军;每个将军统率三个部,部的长官称校尉,即一部一校;每个部下设三个曲,曲的长官称军候,即一曲一候; 曲以下即平时对军队的编制,如二五百主,五百主、百将等,所以樗里骅对杨和尊称一声将军也无不可。 杨和哈哈大笑道: “哈哈,小樗里长大了,不过还是一样能说会道。 你这一说好像也有点道理。 对了,你这次来所谓何事?又为何与我兵士起了冲突。” 说罢还装模作样的瞪起了眼睛,一副不罢休的神情。 樗里骅哑然失笑,便把自己领鹿符前来领兵,以及魏元琦、梁青书、高云策三人身份和刚才发生事情的经过同杨和讲了一遍。 杨和瞪了一眼兵士,呵斥道:“你有何话说?” 那兵士也听到樗里骅同杨和叙谈的经过,得知樗里骅确实是贵族,而且其他三人也不是樗里骅的仆人,便知不妙,战战兢兢的回话道: “回秉校尉 ,樗里先生鹿符确实无假,但樗里先生既然能持鹿符,想必是贵族, 但樗里先生衣着看着却不像是贵族,而且随行的下人们也不像是奴仆, 我寻思怕是冒充贵族前来行骗,便想再查看樗里先生的官引。 没想到冒犯了大人,还与他侍从起了冲突。 请大人赎罪。” 杨和听完顿时觉得有些尴尬,不知如何向樗里骅解释,又觉得兵士所说也在情理之中,便想打个哈哈糊弄过去。 只是他正待要说话,只听魏元琦道: “你说樗里大夫不像是贵族? 难道贵族两个字要写在衣服上吗? 分明是你狗眼看人低,滥用职权,故意刁难。” “魏兄勿燥,这位兄弟并非故意刁难我们,只是我真的不像是贵族。” 樗里骅笑着边看那兵士,边向闻言愣住的魏元琦解释道: “魏兄,你平日里见那右议事厅的人是何做派?” “飞扬跋扈,言语轻浮,不学无术,举止不端。”魏元琦随口说道。 樗里骅又笑问道:“那魏兄观我平日做派和右议事厅的贵族有何区别? 魏元琦思索片刻便恍然大悟,笑着道: “原来如此,这位兄弟平时见到前来戍更的贵族和樗里兄谈吐举止差别颇大便起了疑心。 所以才要向我等索要官引的。” 说罢便对那兵丁道: “魏某误会兵大哥了,请勿责备。” 众人闻言纷纷哈哈大笑,而那兵丁也很少见过读书人,见魏元琦这样说,却不知道如何回答,只是站在那里憨憨的笑着。 杨和见此事已了,怕又再生事端,连忙拉着樗里骅手道: “樗里兄弟,这天寒地冻的,走,随哥哥帐内一叙。” 樗里骅心想,反正来也是找杨和调兵的,如此也好,或许还会省些办理交接的麻烦。 就给高云策、魏元琦、梁青书三人一个眼神,随着杨和进入军营。 杨和一路和樗里骅亲切交谈,询问介子近况,樗里骅也含笑一一作答。 他询问杨和为何大冷天这般打扮,杨和便告诉他,自从五七零年击退戎狄之后,他观察到战场上往往有时秦国战士在击斗时因技法娴熟处于上风,但时间一久,戎狄人就会凭借体力上的优势扭转颓势 ,击杀秦国军士。 所以在去年更戍开始后,他便对驻扎城南大营新来的更戍戍卒们每天除战阵、技法训练外再加体能训练一科,无论刮风下雪必须开展,而且杨和自己也亲自上阵,带着兵士们越野跑步。 樗里骅听闻后,不禁对这个胖的有些滑稽的校尉有些刮目相看。 樗里骅在总制府时,也会偶尔对地方军队的军需战备情况进行巡检,所见低级将领也有很多,大多数人都是一副丘八的做派,装也会装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 很少见过有像杨和这样心思缜密,能看到问题、想到解决办法又能付诸实践的武人。 谈话间,一行人已到了杨和大帐,众人纷纷入座,一军士为众人倒上茶水,杨和拿起一杯仰脖一饮而尽后大叫道:“畅快!” 众人听之莞尔一笑,也对这豪爽的杨和多了份好感。 杨和放下水杯,对樗里骅道: “某为粗人,虚长樗里兄弟几岁,以后便唤你贤弟吧,你也知大哥久在军中,最不喜欢官场上虚虚脑脑的,况且贤弟此番出更戍边,也算是军中之人了,以后再出将入仕,做大哥的也面上有光彩。” 说罢哈哈一笑,又道:“这次贤弟戍更之地在何处啊?” “玉霄关”,樗里骅答道。 “玉霄关? 嗯,玉霄关是须弥山脉七关最南面的一座关隘,介子安排你去玉霄关可能也有历练之意。 但玉霄关离内地太远,距离最近的龙德城也有数十里,且山路崎岖难行,粮草兵器均难以运送,好在战前两年内陆续会将战时耗费的物资运送齐全,但战事一开,再往上运就难了。” 杨和听到是玉霄关后,有些想不明白介鸳为何会将樗里骅送到如此远的险地。 或许是为了锻炼樗里骅领兵的本领,但这样做未免过于危险,介子为何会这样安排呢。 但自己又是外人,却不好直说,再看樗里骅面带笑容的样子似是沉着于心,或许是自己多虑了。 但打仗的事情,哪里会那么简单,这小子太年轻,自己还是多嘱咐他吧。 杨和想通此节后,便又道: “樗里兄弟,此番总制府着你领兵千人还是五百? 兄长提早替你再备一部分粮草兵器,兄 弟走时切勿觉得行军劳累,到了玉霄关就知道好处了。” 看着杨和如此关心自己,樗里骅内心里升起了一丝感&#xe863;,但他仍是微笑着对杨和道:“百人。” 哐!只见杨和手上的茶杯掉到地上摔成了两半,嘴巴长了老大,瞪着樗里骅嘴里只是重复说道:“百,百,百人?” “杨校尉勿惊。” 这时魏元琦再也坐不住了,其实他们三人今早听说樗里骅只是任了百将之职,都心有不平,但毕竟总制府之事他们也算是经历者,也是知情者,所以倒也不是那么惊讶。 只是觉得赵之泽和赵渊欺人太甚,也不理解为何介鸳不为樗里骅去争取。 一路走到军门行辕都生着闷气,只是看樗里骅云淡风轻的便也不好多说。 对三人中脾气最为火爆的魏元琦来说,门口与军士冲突只是一个点燃火药桶的引子,此时却是彻底炸了。 他便不顾高云策和梁青书的眼神阻止,滔滔不绝的将总制府如何与樗里骅为难之事向杨和说了一遍。 但他到底也是左议事厅能力出众的人,自然也知道哪些该说哪些不该说,也就把赵之泽等人克扣粮饷之事隐去不谈。 即便如此,杨和听完也是一脸怒意。 带百人去玉霄关,就是算上原有守关的将士那也没有多少人。 玉霄关现有守将只是个二五百主,千将之职,爵位顶多是个不更,但也比樗里骅这个大夫武职更高,更别提边关中的那些百将爵位只是些上造、簪袅等低级爵位,却和樗里骅这个大夫是相同的武职,那樗里骅去了玉霄关只能屈于人下了。 此事于理不合事小,打起仗来危险也会非常大。 说句不好听的,按照以往与戎狄作战伤亡看,百将战死过半也是常事,更不要说樗里骅一看就从未习武。 这哪里是戍边,分明是借刀杀人。 此刻,营帐里鸦雀无声,除了樗里骅依然面带微笑外,带着怒意的众人均看向了杨和。 因为众人发现,杨和变了。 <p/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六章 领兵 杨和变了,变得是他的眼神,此刻也充满着愤怒。 只见他一拍案几,大骂道: “这帮狗贼,仗着朝中有人便为非作歹,先前克扣军饷,我便向总制府讨要,并直言如若不给军饷就将此事直接报给兵部司马。 那狗贼赵渊却让我虚报更卒数量,再补给我所克扣的粮响。 我不依他,某行得端坐得正,为何平白去做个吃空饷的賊人,那赵渊见我不配合,便记恨某,处处与某作对。 虽然再未发生克扣军饷之事,但之后为南营所发兵器破旧,军粮劣质不堪用,某已多次向兵部司马徐大人报过此事,只待此次戎狄侵关事了,再一并与他算账。” 众人听闻杨和说罢,纷纷起了同仇敌忾的心思,也都怒不可遏。 但又细想此刻坐在这里的这些人也确实拿赵渊没有办法,而樗里骅更是被逼的出走玉宵关,一想到此便又都兀自沉静下来。 樗里骅见众人不言语,苦笑着摇摇头,便向杨和笑道: “杨大哥,天道昭昭,因果轮回,大哥何必伤神。”说罢看着杨和却又默不作声了起来。 杨和听完口中一叹,突然想到自己是有些失态了,便又笑道: “不说了,不说了,贤弟,百将就百将,大哥为你挑选些精锐更戍便是。 玉霄关地势险拔,打仗开战不在战阵精,而在山地熟,正好有一些龙德更戍也在我南大营,待会大哥帮你挑选一些。 贤弟可还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樗里骅连忙站起身来,向杨和作了一揖,道: “杨大哥,您与樗里虽是故交但平日里樗里却有失礼仪从未拜访杨大哥,杨大哥非但不怨樗里,还如此以诚相待,樗里万分感激,一切听凭杨大哥做主,只是我想向杨大哥讨要一人。” 杨和哈哈一笑,道:“可是先前与魏先生冲突的兵士?” 樗里骅也笑道:“杨大哥明鉴,正是那兵士。” 杨和回道:“给你便是了,走,我们先去教场点兵。”说罢便先一步往门外走去,众人也随着杨和去往教场。 众人还未到达校场,早有兵士安排将龙德籍兵士点校百人在校场等 候。 其实也谈不上是多么高效,只是拉出一个百人队本来就不是件难事,况且条件只是龙德籍,所以就更加简单了。 龙德县在原州府南一百三十里处,西面便是须弥山脉,南面与蜀北道直接交壤,此处多山地,所以比起农民倒是猎户颇多,所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这也是颇为无奈的事情,但由此也形成了龙德县民风普遍剽悍,好斗,且身处戎秦边界,所以地域家国的观念又强于其他地方。 杨和一行人来到校场,看着百人列队站定,虽然人数并不多,但好在已经训练了近一年,也是有个军队的模样了。 杨和微笑对樗里骅说道:“贤弟,这些人就交给你了,贤弟准备何日出发前往玉宵关?” 樗里骅施礼道:“杨大哥练得兵士果真如狼似虎,但军令如山,自凭鹿符领兵开始,需于五日内到达更戍地点,樗里准备明日一早便出发。” 杨和点点头,他当然也知道军令如此,倒也干脆说道: “那如此哥哥便着人去点对发下兵器粮草,此去玉宵关贤弟万万小心,一切保重。 待杀敌归来,再与贤弟把酒言欢。” 樗里骅和高云策、魏元琦、梁青书见杨和如此说,便赶忙一揖到地,樗里骅说道:“如此便劳烦杨大哥了,也请杨大哥保重。” 说罢,杨和微微一笑,便转身离去。 身为南门大营主将,杨和确实不能一直陪着他们,看到诸事也都安排妥当,就去忙其他的事了。 杨和走后,樗里骅与高云策、魏元琦、梁青书一起立马开始核对兵员数目,倒不是不相信杨和,只是这也是领兵交接的规矩,同时也要告知兵卒们自己的身份以及将要更戍的地点。 四人在总制府已有数年,对这些点对后勤之事也是精通。 加之这百人中已有什长,管理起来也无特别难处。 所以不多时便点对完毕并告知军士明日一早上路,让各人领命收拾细软做好准备。 四人也跟随南门大营军士回到了自己营帐。 当夜,四人对前往玉宵关路途和更戍后的事宜简单进行了商议,决定暂时不设卫士,由高云策率领二十人及临时征调的役夫二十人负责后勤粮草运输事宜,魏元琦、 梁青书各领兵士四十人。 计划以每日六十里的速度行军,第三日到达龙德城下,第四日夜前到达玉宵关。 同时对路途中可能发生的不利于行军的事情也预备了一些方案。 周历五八八年冬月四日卯时,樗里骅带领着自己麾下百人,以及高云策、魏元琦、梁青书和向杨和讨来的军士柳郃在南门大营外与送别的杨和告别后,开始向玉宵关出发。 行进十余里后,樗里骅回头望了望远处的原州城。 自己期待的这天终于到来了,这是樗里骅儿时的梦想,他将带着父亲的荣光征战疆场。 他也希望自己不会辜负介子对自己十数年的教诲而能尽情施展所能, 他想狂笑,就好像离开笼子的飞鸟,但他还是忍住了。 他拉紧了黑色大氅的束带,在风雪中勾勒出精干但瘦弱的体态,他转过头来,看着前方,一张白皙似女子的脸庞第一次褪下书生的迂腐气息,显露出了坚毅的神色。 十里外的原州城南门下,介鸳和樗里骅母亲已在此处站立多时,在漫天大雪中他们看不见樗里骅一行人,但作为母亲和师父,他们此刻只有无尽的关心和离别的忧伤,目光所及的远方,仿佛自己的亲人就在眼前。 看着看着,介鸳口里喃喃的道: “小樗里,西京已来信,再等三年,我便可回到中枢,你一定要平安归来啊。” 而站在介子身旁的范氏却只是默默的流泪,泪水一滴一滴的落在脚下的雪中, “呼”的一阵寒风而过,将还未化掉的泪水覆盖在了厚厚的雪中。 樗里骅一行一路还算顺利,终于在第三日按照计划到达了龙德城下。 看着将黑的日暮,他便选择在离城西十里外的一处山坳安营休息。 刚刚扎住营盘,樗里骅等人在账内升起火炉,准备烧些水来用,但突然一阵脚步声传来,只见柳郃急匆匆跑进中军帐内,看见正在和高云策等人在火炉旁取暖的樗里骅,立即行礼道:“秉百将,出祸事了。” 高云策等人看着柳郃满头大汗的样子也是面面相觑。 樗里骅闻言慢声道:“莫慌张,出了什么事?” 柳郃却急道:“一伙自称龙德城本地世袭官大夫王家的人来我军 前闹事,说是我队行军时践踏了他家田地,要我军赔偿,此刻正在营门外,嚷着要见您。” 樗里骅皱眉道:“龙德王家,又是官大夫,高兄,应是王虎家吧?” 高云策想想道:“应该是了,这王虎在总制府时就处处与我们过不去,上次州卿大人责备百将您丢失了案子的卷宗,我当时就估摸着是这小子干的,现在又是他家人来闹事,真是冤家路窄。” “恐怕不只是冤家路窄这么简单。”这时旁边的梁青书搭话道:“这王虎平日素与赵渊等人交好,恐怕是他们早已筹谋好的,要给咱们弄点麻烦。” 魏元琦一拍桌子道:“岂有此理,这王虎上月还从龙德搜得美女五人送给赵之泽,多半又是这畜生强抢来的,我等处处避让,他们还蹬鼻子上脸了。” 樗里骅点了点头,也是同意众人的分析,他又向柳郃问道:“他们大概来了多少人。” 柳郃回道:“来的人也不多,大致有二十多人,多数为布衣打扮,但有五人穿着衙役服饰,他们此刻正在我军营门外。” “衙役?” 樗里骅闻言皱了皱眉头,再看了看一脸茫然的众人,说道:“我们出营看看去。” 众人应“喏”便一齐出了营帐。 百人军营原也不大,只是樗里骅在扎营时特地嘱咐必须分开设置前后营。 两营之间隔二十步设拒马,路障,只有中间留通过道,所以虽然前营发生了争吵,后营中主帐内的樗里骅却并未听到。 但到底也是不大的营盘,不一会众人便看见了二十多人牵着五驾骡车聚在营门与樗里骅前营兵士对峙。 前营士兵是魏元琦带队,一个什长见樗里骅等人出来,便赶忙上去对樗里骅、魏元琦等人施礼,并告诉樗里骅门外闹事者嚷嚷着就要闯营。 樗里骅一笑,示意让他什长先退下,随后便走上前去,对门口众人说道: “我为秦国前往玉宵关戍边的百将樗里骅,现路过龙德城,在此扎营修整,明日一早便要赶路,众位因何来我营外喧哗?” 一个穿着锦服,披着白毛大氅的矮个老者走出来,颤巍巍的对樗里骅道:“樗里大夫,别来无恙?” 樗里骅虽然早就看出,这人是王虎 的族伯父王鹤,但还是装出一副方才看见的模样拱拱手道: “原来是王世伯,您老人家别来无恙,樗里不知您老人家来找我,晚辈有失远迎啊。” 王鹤慢吞吞的道:“樗里大夫如今领君命,小老儿也当不起樗里大夫一声世伯,只求樗里大夫高抬贵手,放过小老儿一族吧。” 樗里骅道:“王世伯,此话怎讲?” 王鹤冷冷言道:“贵军今日行军,践踏我王家田地,王家户小人单,还指着这点耕地耕作,还请贵军赔偿。” “我呸。” 只见魏元琦还未等王鹤讲完,便啐道:“你这老匹夫,光天化日之下胡言乱语,我军一路行来只沿着官道行走,何时踏了路边的庄稼,你们这分明是强抢豪夺。” “大胆!”数个声音从王家人中传出。 那几名衙役打扮的人也拔出腰刀,对着魏元琦,看架势是等着王鹤发话,便要剁了魏元琦。 王鹤这般岁数,哪里受过这样的粗言辱骂,闻言顿时一愣,便气的用哆嗦的手指着魏元琦道:“你,你,你叫何名字?” “老子坐不改姓 ” “闭口!” 樗里骅还未等魏元琦说完话,就喝止住他。 对王鹤道:“王世伯息怒,下人不懂事,我会好好惩处,您老人家莫要气坏了身子。 不知我军践踏多少田地,如何赔偿?还请世伯示下。” 王鹤正准备发作,突然听樗里骅要赔偿损失,不免又是一愣,看来这姓樗里的小子并不像王虎平日说的那般不识时务。 他本来是收到王虎和赵渊的来信,要他想办法拖樗里骅两天,让他不能按时到达玉宵关。 他便和身为县丞的弟弟王鹳一起商量,想出了这个办法,就是为了拖一拖樗里骅,今天还特意派来了几名衙役,想假扮成一出王家苦主报官,衙役为民做主的戏码。 结果预计的十几套流程一套都还没开始,樗里骅就说可以赔偿,完全不按套路来,顿时让他起了手足无措之感。 但到底还是姜老越辣,王鹤便又颤巍巍的生出一个手指头,对着樗里骅说道: “世侄既然知错,我这做长辈的也不会为难你,不然让人听了去,还说我欺凌小辈。 这样吧,赔偿白银一千两即 可,我等马上销案离去。” 只见魏元琦又要作势发作,樗里骅斜刺里看了看他,眼神里流露出阻止的意思,果然,魏元琦悻悻然止住不再说话。 樗里骅看了看四周,见自己这方无论是兵士还是高云策等人都是一副受辱的模样,更有一些人攥着拳头一付无处发力悲愤的表情。 樗里骅回过头,嘴角露出些笑意,抱拳对王鹤道: “王世伯明鉴,此番我等奉命去玉宵关,上司还未拨付军饷,樗里这里倒有些银两但离千两缺口甚大,世伯可否宽限些时日,待军饷拨付,再给世伯赔偿。” 王鹤摸摸胡须,皮笑肉不笑的对樗里骅道:“贤侄,不是世伯不通情理,只是贤侄赔付的银两是要发给受损失的族人,只怕是迟一些我也弹压不住啊。” 这时人群中也有人喊道:“就是,你们要是跑了我们找谁要钱去。” “对啊,你们打仗死了,鬼来赔我们?” 樗里骅默默的听着众人七嘴八舌说着这些难听话,也悄悄的观察着自己兵士的神情,果然看见兵士们愤恨之情已到了极致。 他仰头看看天空,心道:这雪已经下了四天了,也该晴了吧。 “哎” 樗里骅叹了口气,对王鹤说道: “王世伯,我军确无饷银,如何能赔你这么多银两,您老人家看可有他法解决争端,让贵族乡亲满意?” “那就用军粮顶债吧。” 王鹤用手哆嗦着摸摸胡须,眯着眼睛,盯着樗里骅。 未料这时,樗里骅军中瞬间炸开了锅, “什么,你们拿走了军粮我们吃什么。” “老子们戍边赴死,你们还要夺我们的军粮” “百将大人,不能给。” “百将大人,军粮给他们我们吃什么,万万不能给啊。” ...... 当这些抗议声此起彼伏都听不到哪个人说些什么话之时,樗里骅突然举起胳膊。 众人也知道主将有话要讲,便纷纷安静了下来. 只有一两人还在说“不能给,给他们我们就饿死了”之类的话,但几息之内便也都止息了。 樗里骅放下了手臂,对王鹤恭敬的说道:“王世伯,如你所愿,我等会将军粮奉上。” 说完,他转身对一旁的柳郃说道: “命所有军 士列队营前,每人将自己军粮放置于队列之前,违令者斩首。” 遂又转头对高云策说道: “命民夫到后营粮草处集合,卸下粮车,将马匹集中看管,民夫听我令后携粮草到前门。” 高云策闻言深看樗里骅一眼后,领命而去。 樗里骅吩咐过后,便对着王鹤而立,也不说话。 王鹤见樗里骅完全是一副听命的模样,倒是在心中有些觉得王虎小题大做,这等孬种,一看就是仗着贵族名头的纨绔子弟,让自己大雪天的亲自出马还真是不值。 想到雪天,他更是有些怨这樗里骅没有眼色,也不请自己去中军帐内喝杯暖茶。 再一想,自己确实是欺负他到如此地步了,小孩子有些脾气也是正常,不由的心情又一阵大好。 半个时辰后,除去高云策领去监督民夫拆卸马车的二十人外,剩余军中连同樗里骅共八十三人均列队营前,队列前放着一个堆得两人高的包袱山,包袱里均是行军的口粮。 樗里骅对王鹤说道:“王世伯,这些粮草可足以抵债?” 王鹤冷冷说道:不足! 樗里骅也不废话,转身便令柳郃让高云策将内营军粮搬运出来。 随着军粮一袋一袋运到营前,樗里骅便听到自己军士中已经有人把牙齿咬的咯咯作响,更有人开始大口的喘气。 等到高云策最后出来,对樗里骅说:“百将大人,军粮已全部运到”时,队列里的军士里竟然有呜呜的哽咽之声。 王鹤也听到高云策向樗里骅所说的话,便不等樗里骅说话,冷笑道: “樗里贤侄,昔日你在总制府时也曾来我龙德县公干过,我王家对你也不曾亏待,今天总是你领兵无方才惹了众怒,好在遇到了我,我也不忍心加倍责怪于你。 看你如此懂事,便饶了你去,往后为官做人,行走处事,切勿擦亮眼睛,年轻是好,但年轻也不能为所欲为,想惹谁就惹谁,一不小心踢在了石头上,这受罪的还是你自己啊。” 说罢,便哈哈笑着的转身离去,丝毫没有了先前战战巍巍的老者之态。 老者身后一众人等赶忙将粮草装上车辆一一离开。 樗里骅站在队列前,嘴角依旧挂着微笑。 但他本来白皙的脸庞却不知是因为冻的久了还是其他缘故,变得毫无血色。 <p/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七章 报复 樗里骅见王鹤一行走后,便令各什长领着军士们回帐休息,随即转身对魏元琦耳语良久。 魏元琦听后,本来耷拉的脑袋瞬间抬起的老高,瞪着眼睛看着樗里骅。 樗里骅淡淡的看着他,轻声问道:“敢不敢去”。 魏元琦低头稍一思索,突然抬头搓着紧张的冒着汗的手说道:“敢”。 樗里骅拍拍他的肩膀,微笑着说道:“那就速去速回,记得依令行事,切莫自作主张。” 说罢便不理狂奔入军营的魏元琦,自顾自朝着中军帐内走去。 高云策、梁青书、柳郃几人看着两人一番耳语,魏元琦便匆匆离去,樗里骅也不做声,不禁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樗里骅葫芦里买的什么药。 但方才樗里骅将粮草全部赔给了王鹤,让他们心中也是又气又乱,高云策和梁青书心中突然生出了此番根本不该随樗里骅戍边的心思,但事已至此又不能一走了之,还是想想该如何处理善后才是正解。 不知不觉间,三人已跟随樗里骅回到中军帐内,看见先来一步的樗里骅正在案几上奋笔疾书。 不一会,樗里骅搁下手中的笔,拿起写好的书信又看了一遍,便折起来递给高云策道: “高兄,请速速将此信件送往龙德城交与县令。” 高云策拿着信呆了一呆,犹豫片刻,高声对樗里骅说道: “百将大人,您是想报官?” 此刻不仅是高云策,连同梁青书也看懂了樗里骅的意图,心中对樗里骅不禁起了一些不满和轻视。 高云策将信件放在案几上,对樗里骅道: “樗里兄,你我几人相交数年,樗里兄待我等不薄,我等也仰慕樗里兄不畏权贵,浊青莲而不妖之大节,便也将性命托付给樗里兄。 但今日之事让我等有些看不明白。 王家分明是有意来闹事,但樗里兄却如此软弱可欺,我虽明白樗里兄用意,但如此一来且不说我军士日后守关要忍饥挨饿,就是心里也会对主将离心离德,我怕...” “好了。” 樗里骅温言挥手打断高云策话语,将书信再次递给高云策说道: “此去龙德城,需 在县衙门前耐心等待,县令若不开门就一直等下去,县令若开门,便呈上信件马上回营。 县令若见你,嗯,估计他不会见你的。 但若是见你,将今日之事原原本本告知他即可,出县衙后便速归来。 明日一早我们就要拔营了,按计划我们明日晚间便要到达玉宵关。 从这里到玉宵关,只剩下四十余里了。” 高云策怔怔的看着樗里骅,见他好像痴呆了一般对自己说着虽然明白却仿佛还有深意的话,便接了信件扭头看了看梁青书。 见梁青书也懵然不解的摇摇头,便立在地上不知所措起来。 只听樗里骅又道:“现已戌时,城门已闭,拿我的鹿符快去吧。” 高云策伸手接过鹿符摇摇头转身离去。 不管内心多么不满,高云策、魏元琦、梁青书三人总是无法拒绝樗里骅的安排。 这几年樗里骅带着他们三人办理了一件又一件别人无法办到的政事,让他们心中对樗里骅产生了本能的信任,虽然觉得这次樗里骅做的不对,但,又能怎样。 见高云策出了大帐,隐没在暗淡的天色中,樗里骅又伏在案几之上写了两份信件,写好之后转头看着梁青书,对他说道: “梁兄,通知民夫明日上午即可离开本军,这两份信件一份是交与民夫完职交差的说明,一份是写给介子的信件,也请民夫代我送到酒楼。” 说罢又掏出一些碎银,递给梁青书。 梁青书当然明白这些碎银是打赏送信的民夫所用,叹了一口便摇着头接过信件、碎银而去。 樗里骅低着头看着火盆中的烈火,良久不语。 柳郃站在帐门处,有些担心的看着樗里骅,正想着如何去安慰自己的主将,但又不知道去说些什么。 自己其实也是和高云策等人一样,觉得樗里骅太过软弱了。 大帐里静悄悄的,如同账外的后营一样安静,安静的仿佛根本就没有人似的。 火盆里的木材被烧得噼里啪啦,就连梁青书等人回来樗里骅也不愿相见,只是叫柳郃着他们回帐休息。 不知过了多久,帐外忽然刮起了一阵狂风,吹得军帐摇摇摆摆。 此时,樗里骅抬起头来与柳郃对视一眼,柳郃看着樗里骅“啊 ”的大叫一声。 因为柳郃看见樗里骅的眼睛里血红一片,在炉火的微光下照着他惨白的面庞犹如罗刹一般。 只听樗里骅喃喃低语道:“终于要开始了吗!”说罢,便走到榻上和衣而眠。 ...... 王鹤和自己的家仆、运粮的族人以及五名衙役从樗里骅军营出发后,一路向东蹒跚而行。 已经下了四天的大雪让道路异常难走,但王鹤这位已过花甲的老人此刻看上去分明像个精壮的小伙模样,神采奕奕的拒绝了乘车而选择了步行。 随行的精壮小伙-那五名衙役都有些跟不上王鹤的脚步了,但他们一路上还是尽情的拍着王鹤的马屁。 连天的大雪下的道路也无迹可寻,这让粮车走的异常缓慢。 王鹤及那五名衙役便不知不觉间慢慢的走到了粮车的前面。 王鹤此刻内心溢满了豪迈,仿佛干了件天大的事情。 他想到赵渊听到自己夺走了樗里骅全部粮草后肯定会非常高兴,说不定假以时日瞅空会向赵之泽大人美言几句,就不禁快乐的哼哼起来。 欢愉起来总是会感觉时间过得很快,所以王鹤等人不知不觉间便已经到了龙德城外。 王鹤家宅在龙德城东的王家塬,过了龙德城还需再行十余里路程。 一同同行的衙役们也已准备与王鹤告别后便进城向王鹳交差。 就在此时,只见两人正低头疾走,从后越过他们一众行人,欲往城门方向而去。 这个时辰怎还有人在城外夜行,众人也都觉得十分好奇,便看向二人。 “咦?” 王鹤身边一人轻声道:“这人好生眼熟,好像是樗里骅身边之人模样。” 王鹤一听也有了兴趣,便尖声叫道:“拦住他们!” 疾行二人正是奉樗里骅之命到龙德城报官的高云策和随行的军士,因为王鹤等人押着粮草便走的很慢,加之高云策一路急行,两队人就在城门口相遇了。 高云策怕衙役进城后做些手脚让自己进不了城,就急忙超过王鹤等人,希望可以在他们之前进得城门。 正行进间,突听后面有人在喊止步,不用想肯定是王鹤家人。两人不禁加快了脚步跑向城门。 王鹤一行人看到高云策二人不停反跑,便从队伍中跑 出来七八人追上前去。 高云策身后的军士倒是受过训练的,身手敏捷越跑越快。 但高云策久在总制府做文职,本来就在雪夜赶了近一个时辰的路,体力已经没有剩下多少,这突然间一跑,便把吃奶的劲也用上了。 但没过多久就已力竭,眼瞅着后面赶来的一行人追上了他。 随行的军士一看高云策被抓,便也不往前继续跑,转身折返回来。 王鹤看见一众人押着高云策走来,便问道: “你是何人?为何夜晚在这城外鬼鬼祟祟的,是不是逃跑的更卒。” 高云策抬起头看着王鹤,眼珠一转计上心头,大叫道: “对,我就是从栖霞关逃下来的更卒,拉我去见官吧,我不怕,不怕!” 王鹤听后顿时一乐,随行的众人也都哈哈大笑起来。 王鹤笑道:“你这娃娃倒也有趣,既然是逃跑的更卒,不求我们放你一马,反而要让我们送你去见官。”身边的人听后笑的更加开怀。 一名衙役走上前去,一巴掌将高云策脸庞打肿了老高,嘴里说道“老子便是官了,叫你小子逃役”,边说边打,另一名衙役在高云策身上将樗里骅写给县令的信件及鹿符搜出,转身呈给王鹤。 王鹤接过信来饶有兴趣的看了看,冷冷的对高云策道:“樗里骅这小子想去报官,你觉得县令大人会为你们主持公道? 在这龙德县城,莫说小小的大夫、百将,就是他老师介鸳来此,我说这天是黑的,他也不敢说是白的。” 说罢哈哈大笑,将书信和鹿符往地上一扔,扬长而去,边走边向五名衙役道: “不要拦着,让他们去告官,明日孙县令要是着人请我,你等就让王县丞在家准备好杏林苑的羔羊肉和清木酒,免得让我饿着肚子跑一趟。” 五名衙役点头哈腰目送王鹤东去后,便也不理高云策二人,速速进了城门。 高云策与那兵士二人虽然受辱,但总算能够顺利进入龙德城,不免心中又燃起了一丝希望。 纵然之前听王鹤的话外之音明显是说这龙德城中官官相护,王鹤根本就不怕自己告发。 但又一想这来也来了,总不能试也不试就仅凭王鹤几句话打道回府吧。 二人凭着鹿 符进得城门,低头匆匆来到县衙门口,高云策用上吃奶的劲使劲敲打着县衙的大门。 “哐哐哐”高云策将一天来的屈辱都发泄给了县衙大门。 “谁啊!不要命了吗?深更半夜敲什么敲,有事明日再来!”好半天终于有人在门里答话。 高云策哪里敢让门内的人再回去,便又对着大门拳打脚踢, “咣咣咣!”大门被震的嗡嗡作响,半个龙德城的狗也惊的吠了起来。 “哗”,大门终于打开,里面出来了十名穿着短袄的衙役,为首一人一脸凶相,对着高云策吼道:“他 娘 的活的不耐烦了吗?看我砍了你的手,让你再敲门。”说罢便要抽出腰中的短刀。 高云策忙道:“且慢,我有鹿符在此。”说完赶紧从包袱里面拿出鹿符和信,递给衙役说道:“我乃原州戍边大夫樗里骅帐下军士,有急事禀报县令大人,烦劳速速通报。” 那衙役闻言这才转了凶性,将腰刀放了回去,伸手接过鹿符看了一眼真伪,便又还给高云策,拿着书信转身进入县衙之中。 高云策与军士二人在县衙门口等了一个多时辰,眼看都过了子时,才终于看见那衙役无精打采慢吞吞走了出来。 高云策连忙上前,对衙役拱手道:“这位大哥,县令怎讲?” 那衙役对高云策道:“县令大人已知你等的诉求,只是这连日来像你们这样的更戍军士所犯的案子太多,今日天色太晚,县令着我明日一早便将案子转到县尉处,你等先回吧。” 高云策一听拉着正要转身回去的衙役道:“这位大哥,我等是苦主,不是作案的更戍军士,怎地转去县尉处,可否通融让我进去向县令大人报明详委。” 那衙役一听便瞪大了眼睛:“你意思是说我没有向县令大人据实禀报吗?这大半夜的,给你们入报是看在你们戍边辛苦的份上,要是寻常百姓,早就一刀砍了你的鸟舌,让你再聒噪。” 高云策忍着辱骂,忙道:“衙役大哥,别误会,只是事关我戍边百余将士生死,还望衙役大哥通融。” “天天都有人这么说,要是天天通融,这碗饭我还吃不吃了。 你戍边将士生死关我何事?滚!”那衙役一把将高云策手 拨开,就要进门而去。 正在这时,这衙役突然看见十几人从远处奔跑而来,当前一人急道:“快去禀报县令大人,县丞王大人到。” 这衙役一听大半夜的县丞来此,肯定是有重要的事情发生,便赶忙命人打开大门,迎了上去,向着大步流星行来的众人当中那位体态微胖的老者就要参拜,却没想到被那老者一脚踢开:“滚开,孙大人可在府中。” 衙役连忙爬起来,跟在后面道:“回王大人,孙大人在府内。” 众人边说边蜂拥进入衙内。 高云策和兵士见此情形也是面面相觑,看来是发生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但自己记得樗里骅嘱咐,如果县令不见自己,将书信呈上回营即可。 所以两人也无可奈何的转身出城而去。 县衙内此刻灯火通明,县令孙玉才原本看了樗里骅诉状之后头大如斗,他也明白这八成是县丞王鹳和王鹤故意为之。 但他虽然比王鹳官高一级,但实际王家在原州攀上赵之泽后根本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取而代之也是迟早的事情。 自己这个县令当的也是战战兢兢,遇上这种事情躲都来不及,哪敢引火上身。 但身为一县主官,他当然知道樗里骅爵级以及他与介鸳的关系。 樗里骅倒是不足为惧,但介鸳可是卿爵,在原州至少还是名义上第二把手。 管此事怕得罪王家,不管此事又怕介鸳怪罪,想了又想还是不要得罪王家为妙,但也不能直接得罪了介鸳,便让衙役回复高云策称明日将案件交给县尉处理,这样也在形式上符合律例,毕竟县尉主管一县诉讼案件纠纷。 正处理妥当准备休息之时,忽然听见王鹳来府,孙玉才便连忙收拾衣冠来到后堂与王鹳相见。 当他听见王鹳说自己哥哥王鹤一行人方才被不明来历的匪徒尽数屠戮后惊得手上的茶杯都掉落地上,摔个粉碎。 孙玉才只听王鹳歇斯底里叫道: “孙大人,我大哥及族中一十六人尽数被人屠戮,还请大人为我族人做主哇。” 孙玉才听言随即下令让府内衙役将此事马上通知县尉张林,并让县令府内衙役与县尉衙役一道全部出城到事发地点查验案发现场。 待衙役都走 之后,孙玉才对王鹳劝慰道: “王县丞节哀,我县发生如此人神共怒之事,孙某定为王县丞主持公道。 只是此事到底是何人所为?王县丞可有思绪。” 王鹳怒目圆睁忙道:“定是樗里骅所为,请孙大人发兵讨此逆贼!” 孙玉才终也是老为人世,在经过了刚才一番震惊与慌乱后,此刻已是平复下来。 听王鹳说是樗里骅所为,再联想到刚刚樗里骅送来的状子,他本能的感觉此事蹊跷,便转了转眼珠,沉吟片刻缓缓坐下。 孙玉才看着王鹳又问道:“樗里骅戍边至玉霄关,今日下午才来报关,据称该部人马为百人,此刻正驻扎在城西十里外牛首山下,明日一早便要去往玉霄关,本县也是下午才得知此事。 王县丞是从何处知晓樗里骅军队路经本县之事,又为何一口咬定贵族人为樗里骅所杀?” 说罢,端起新沏的茶水,放在嘴边微微抿了一口。 王鹳听罢一愣。他也算是听明白了,孙玉才这老狐狸肯定是得到一些信息,在这里打迷糊眼。 但死的不仅仅是自己八竿子打不着的族人,还有自己的亲哥哥,想到这里便又悲从心来,也不管不顾,便将今日王鹤去樗里骅营内闹事之事向孙玉才说了一遍,只是事情变成了接到王鹤报官,说樗里骅军队践踏族内耕地,便派了几名衙役随着王鹤去樗里骅军营调查。 而樗里骅也是当场认罚,以军粮为赔偿,所以回家的路上肯定是遭到了怀恨在心的樗里骅兵士埋伏。 自己大哥一行人等皆被诛杀,只有一人受伤装死才侥幸逃生,待贼人走后赶紧跑到龙德城向自己报信。 孙玉才听罢,对王鹤道:“王县丞,樗里骅军士过境走的是城西之路,贵族封地在龙德城东,樗里骅军士如何又绕到城东践踏贵族耕地。” 王鹤听孙玉才发问,顿时不知如何作答。 这本来是自己与王鹤先前商量好为难樗里骅的借口,原想樗里骅即使知道王家家产在城东,但毕竟非龙德本地人,根本不能确定城西是否有王家田产。 但孙玉才作为一县之长,肯定知道王家在城西根本就无田产,所以孙玉才发问,王鹤便哑口无言,不知该如何回答 了。 孙玉才见王鹳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也不好逼迫王鹤太紧。 如果王鹤撕破脸皮,最终受苦的还是自己,口舌之快也只能是一时得益终生后悔,所以孙玉才连忙转移话题问道: “方才王县丞说曾派五名衙役随贵族人一同去过樗里骅大营,那这五人可否遇害?” 王鹳见孙玉才不再提及前事也是心中一松,便赶忙将那五名衙役与王鹤在城门外分手之前事宜原原本本对孙玉才讲了一遍,其实这也是那五名衙役事发前刚刚汇报给王鹳的,王鹳还记忆犹新,便又一字不差的转述给了孙玉才。 孙县令摸摸胡须,对王鹳说道:“王县丞,那幸存家丁可能肯定诛杀令兄及族人之事是樗里骅的人所为。” 王鹳看了看孙县令,想了想他问这问题的用意,也是突然觉得此事有些蹊跷,便对孙玉才说道: “报信之人说,我兄长一行人刚离开龙德城八九里地时,从道路两旁突然杀出好几十人,虽然天黑看不清来者面孔,但这些人边冲杀口里边喊: “大鱼、富贵、寨子”什么的,冲上来就一顿乱砍,砍倒人之后在每个尸体身上都搜刮了财物,而后便拉着马车向南而去。” 说完他突然也发现,幸存的族人说这些贼人冲杀时口里喊的是“大鱼、富贵、寨子”,这分明是流寇作乱时喊得黑话。 六年前“清川之乱”时的画面忽然跃出脑海,当时不就是灾民们在道路两旁打劫商贾及富贵人家的财物,再跑入须弥山脉以东的伏牛山、牛首山、新旧龙潭等深山老林中去躲避官府围剿吗。 与之前清川之乱相比较区别只不过是人数多寡而已。 他们每次伏击之时总也是喊得类似的话语,难道又有流寇作乱? 这个想法倒是把自己吓了一跳,他看看孙玉才,孙玉才也看看他,估计两人也是想到了一处。 但王鹳马上说道:“孙大人,今年虽不是丰年,粮食总是有些收成,不至于发生民乱,况且这流寇也不会跑到城郊来抢劫。 定是樗里骅假扮流寇所为,孙大人明察。” 说罢这王鹳竟然抓住了孙玉才的双手,显然是他觉得樗里骅卑鄙无耻,杀完人后不敢承认,让他心生怒 意,但却慌乱无助,生怕孙县令被樗里骅所蒙蔽。 孙玉才缓缓撤出手来,对王鹳道: “王县丞,你这是关心则乱,但也是人之常情。方才说那些贼人往南而去,樗里骅军营在龙德以西,这南辕北辙也是疑点,不好直接猜忌武将,寒了戍边将士的心呐。” 说完见王鹳又要起身,便压住王鹳的手又道:“方才你来我府时可看见门口站着两人?” 王鹳来时匆匆忙忙,隐约记得当时县衙大门敞开,有很多衙役站在门前,初时他还以为是职夜衙役得知他来便在门口先行等候,但听孙玉才这么问,看来事情也没有这么简单。 王鹳便摇摇头,说道:“并未注意。”而后停声以待,想听孙玉才如何说。 果然孙玉才站起身,走进内堂,不一会便拿出一封书信交给王鹳,道:“王县丞过目。” 王鹳赶忙接过,打开信一看,恰是樗里骅状告王鹤强抢豪夺军粮的状子。 他也并不惊奇,因为衙役也向他汇报过在城门口与樗里骅派来告状的兵士相遇之事,并且方才也对孙玉才说了此事。 孙玉才道:“方才在我府衙门口的二人就是樗里骅派来告状令兄的兵丁。 王县丞,令兄去樗里骅大营将百余名军士的粮草悉数取走,樗里骅可曾有抗争之意?” 王鹳想起自己的衙役回来汇报时,说樗里骅非但并无抗争,而且王鹤怎么说樗里骅怎么答应,让这些衙役都生出了鄙夷之心。 便对孙玉才答道:“据衙役回报,并无反抗。” 孙玉才又道:“方才你说衙役曾向你回报,樗里骅派人要来我县衙告状,告状之人又与令兄在城门口相遇。 如若樗里骅准备派兵击杀令兄,又何必多此一举,指使兵士来我县衙告状。” 说罢,孙玉才站起身来,看向门外,口中说道:“王县丞,依照秦律,无故击杀贵族子弟,可是要诛三族的,樗里骅也是贵族,如果真是他所为,虽不至于诛灭三族,但身首异处是肯定的,我想他不会不懂这番道理,听你谈起此人做派,我是真的不信他有这个胆子。” 其实,这样想的不仅仅是孙玉才,王鹳细细琢磨前因后果,也觉得像樗里骅这样胆小如鼠的贵 族子弟,根本就不会有这样的胆魄去派兵诛杀王鹤,或者把樗里骅换做是他自己,最多也就是记恨王家,又怎敢去杀人,以性命相博。 但他冥冥中又在心中笃定此事十有八九必是樗里骅干的,这让他内心充满了矛盾,但却苦于无证据。 孙玉才也不可能仅听凭他一面之词就下令发兵攻打戍边兵士。 他再次看了看孙玉才,这个他平日里不怎么看得上眼的县令,这个他随时都能够踢下去的摆设,不知为何此刻形象突然变得模糊起来。 这个老狐狸,王鹳心中暗骂。 两人你言我语分析着事态,等待着出城勘察的县尉和衙役消息,不知不觉间,一夜已过。 门外天色渐亮,再有半个时辰,太阳就上山了。 这时,门外响起了阵阵脚步声。 <p/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八章 杀人诛心 门外匆匆脚步而至,只见县尉张林领着众衙役走进了县衙,孙玉才和王鹳也连忙站起了身来。 王鹳上前两步急声询问张林道:“张县尉,可查出贼人来历。” 张林年过五旬,一副瘦瘦高高的清淡模样,与孙玉才、王鹳不同,他看起来就如同一位人畜无害的私塾先生样子。 他平日里只是办理一些诉讼之类的案件,对争权夺利兴趣不大。 近年来百姓屡有状告王家欺良霸女的事情,张林虽无能为力,但对王家诸人从心里也是觉得厌恶。 见王鹳向自己询问,他也压住一贯的厌烦,拱手对孙玉才和王鹳说道: “县令大人、县丞大人,昨夜下官得令出城勘察王家受袭案,在城东八里外西源桥发现尸体一十六具,死者身上皆为刀伤,且大多数死者衣物、财物尽数被贼人拿走,贼人还用死者之血在桥栏上留下了血书。” 说到这里张林一顿,看了看王鹳却不再言语。 王鹳见张林看着自己,心中明白血书内容肯定是说王家的坏话,所以便只是叹了口气而未搭言。 孙玉才“咳”了一声,对张林温言说道:“张县尉,写的何言,但说无妨。” 张林点了点头,便不带感情的说道: “王家不仁,欺男霸女,誓灭王家,不死不休。” 说完后也不看王鹳,便将拓印在白布上的血书从衙役手里接过,转身交给孙玉才。 孙玉才一边侧目瞧了瞧在一旁盯着张林气到发抖的王鹳,一边打开血书看了看,便又对张林询问道:“张县尉,可否发现贼人踪迹。” 张林不理王鹳目光,只是对着孙玉才摇摇头道:“我等发现尸体时现场并未发现贼人踪迹,但我等从龙德县城往东到事发地一路未发现人迹,说明贼人并未往西而去。 到事发地后,我也差人分路寻找,但天降大雪,路上车辙之类的痕迹多被掩盖,无迹可寻。 而且据幸存者言,贼人有四五十人之多,与我随行的衙役也只有四十多人,夜黑风高,怕走的远了再生事故,就没有令衙役探查太远。” 张林话音刚落,便听“噗通”一声,那 王鹳一屁股瘫便坐在了蒲团之上。 张林看着王鹳的狼狈模样,不觉得可怜反而觉得可笑,几年来,每次张林查出王家所犯的霸田霸女之事,到头来总是这王鹳一纸命令将人犯提走,过几日又逍遥过市,弄得百姓不明真相,以为自己和王家沆瀣一气,背后对自己指指点点,这个县尉做的当真是窝囊至极。 所以看到此刻的王鹳,倒让他有了一丝痛快感。 别人不知道,他却知道这王鹤和王家一干人等哪个手上没有做过丧尽天良的恶事,单就这王鹤便在三年里亲手打死了佃农四人,家中的妾室纳了十多房,丫鬟更不知多少,这其中又有哪个不是王鹤仗着权势强抢豪夺来的。 他害得多少家户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在内心中,张林觉得这些人死有余辜,那些贼人倒是在替天行道。 但作为县尉,自己当然不能表现出幸灾乐祸的样子,只好眼观鼻鼻观心的入起定来。 那孙县令却不能向张林一样,他起身走到王鹳身旁,安慰王鹳道: “王县丞,逝者已矣,你且节哀,我这就点兵去追拿贼人。” 说罢便安排衙役去龙德大营调兵。 原州六县为防御绕关侵入的戎狄大军,每个城池平时均有常备军士三五千人上下。 战前各地更卒陆续前来戍关,所以战时每座城池便会有军士一万至两万人不等。 非战之时各地驻守兵士就由县府统领,此时孙玉才点卯调出军士一千人,兵分三路分别向南、东、西三路探查。 由于王鹳强烈要求去樗里骅军营探查,所以孙玉才便和王鹳两人一同带领三百余兵士往西而去。 张林领一路人马往南探查,东路人马则交于龙德大营千人江齐煜统领。 众人点将出城之时,天色已经微亮,下了四日的雪终于停了下来。 清晨的阳光照在白茫茫的雪域之上分外耀目。 孙玉才和王鹳带着三百军士在上午日光的目送下一路向西而去。 出城四五里路,孙玉才等人便看见远处一行人驾着车辆朝北而行,孙玉才连忙命令探马前去询问。 不多时,探马便折返回报,说是樗里骅军中的役夫二十人奉命北返原州府,孙玉才看了王鹳一眼,便 领兵迎上了民夫队伍。 孙玉才走上前去定眼一看,发现这民夫队伍中还有十辆空车,便向民夫开口询问空车缘由。 询问后得知,原来是昨夜王鹤将军中粮草悉数搬走,这车辆就没有了用途,所以王鹤走后,樗里骅便让梁青书通知他们,今日一早便让他们拉着空车返回原州。 孙玉才听后狠狠瞪了王鹳一眼,而王鹳此刻却精神恍惚的看着这些民夫,并未注意到孙玉才。 突然,王鹳向民夫问道:“昨夜樗里骅军营可发生过何事?” 那些民夫只是些普通百姓,哪里见过什么大人物,听见骑在马上的一人向他们问话,便将目光集中到什长身上。 那民夫什长立即向王鹳答道:“禀大人,樗里百将昨日下午扎营后,突然吩咐我等将粮草卸下车后搬到营前交给一些营外之人。 后又得令,让我等于今日一早将空粮车一并带回原州府,并给我一份信件让我回到原州后交到介参议手中。” “昨夜樗里骅可否派兵出营?”王鹳又问道。 “小人昨夜和弟兄们搬运粮草时,军士们都列队于营前,后来军士们便都回到营中,只是偶尔听到有军士哭声,至于何事小人们也不甚清楚。 今日一早离开樗里骅军营时,军士们也都在......” 那什长战战兢兢一口气将自己所知全部告诉了王鹳。 但他自己也不知道,昨夜樗里骅前营确有数十名兵士曾经出营。 这些民夫的住所与全军的粮草一同被安排在后营之后的山坳最深处,与前营相隔数百步之遥。 昨夜当他们得知今日一早要返回原州,所以放松之下连日来行军的疲倦便令他们睡得颇熟,前营兵士回营时,连后营军士大多都不知晓,这二十民房夫又如何能知道此事。 “你定是在撒谎,说,不从实交代,小心让你身首异处!”王鹳歇斯底里得喝道。 那什长听马上这位大人语气不善,吓得连忙跪了下来,边磕头边道: “大人息怒,小人句句属实,还有,还有就是樗里百将临行前又给了小人几两碎银子,小人再无任何隐瞒啊,大人。” “混账东西,你也不睁开眼看看老子是谁,也敢对我欺瞒。” 说罢王鹳举起马 鞭抽向这什长,这民夫什长也不敢反抗,只是随着手起鞭落而发出不断惨叫,直到王鹳累的手都抬不起来方才作罢。 孙玉才看到王鹳已经失去了理智,当然不能由他将这民夫打死,急忙下令让民夫们将这什长抬走。 方才询问民夫,他已得知樗里骅已经一大早就拔营出发,前往玉霄关了,孙玉才心知这时再去追赶也追不上了。 况且追上樗里骅又能如何,事已至此,看来樗里骅并未派兵出营,那么诛杀王鹤之事也定非樗里骅所为。 而且民夫将载运粮草的车辆也都押回了原州府,那即使是樗里骅杀人夺回粮草又拿什么来运输。 最主要的是,昨夜樗里骅派人来县衙告官,今日又得知樗里骅写信给介鸳,这分明是受了气的小孩子向大人告状的举&#xe863;,这样的人又如何敢去劫杀贵族呢。 所以追上樗里骅并无意义,但如果让王鹳这疯子再把樗里骅鞭打一通,那么介鸳怪罪下来,王鹳有赵家护着,自己可就惨了。 孙玉才越想越觉得王鹳的猜测毫无根据,但自己又不能拂了王鹳的面子,便又好言劝慰了王鹳几句,继续向西搜寻而去。 须弥山脉西麓,分布着大大小小数也数不清的小山,这些小山有的长满松树,有的只是被光露露的岩石覆盖,他们合在了一起就成为了隔绝神州与戎狄,贯通南北的天堑。 五百多年来,无数代山民猎户在此山脉里繁衍生息。 须弥山脉从北往南有木牢关、云母关、栖霞关、碧潭关、弥神关、武藏关、玉霄关七座险关矗立在山脉之上,扼守着山脉两端仅有的七条通道。 樗里骅一行人此时便在玉霄关下的山路中行进,从昨日驻扎的牛首山到玉霄关只有区区四十余里路程,但这四十里却全部都是山路。 连续下了四天的大雪早已将连绵的大山染白,从山顶到山脚到处是厚厚的积雪覆盖。 队列的尾部,三人正热火朝天的聊着昨晚的故事。 只听魏元琦气喘吁吁的说道:“那老贼还求我刀下留命,先说给我财物,后又说将他十几房的妾室都给我,哈哈,要是我答应了,这会我就不会和你们两个苦主一同爬这该死的山路了。” 梁青书 白了魏元琦一眼,道:“若是你这大黑脸答应了老贼,估计你连他十几房妾室还没见到,这会早就成了龙德城外一景了,唤做“雪中立竿”。” 魏元琦微微思索,边道:“此话怎解?” 梁青书故作高深,学者王鹤的样子,哆哆嗦嗦摸着自己的下巴,好像也有那三尺美髯一样,慢吞吞的道: “头被砍了,绑在雪中的竹竿上,可不就是雪中立竿吗。” “哈哈哈哈”,三人仰头开怀大笑。 这时高云策却突然沉下了脸,对二人说道:“昨夜百将命我去龙德府告官,我当时觉得太过于窝囊,便对百将起了轻视之心,现在想来,原来是我太过愚笨,说来也是惭愧。” 魏元琦、梁青书二人听罢也是低头沉吟,他二人昨夜何尝不是对樗里骅也起了异心。 高云策见二人因自己沉默起来,便有些不好意思,便又开口对二人说道: “二位兄台,不必如此,想来百将大人原本也将你我算计在内,不然我等如果提前知晓百将大人计谋,或许有些事情就未必能够办的妥当了。” 魏元琦、梁青书听高云策如此一说,也是钦佩樗里骅智计百出,能从这样一个死局中全身而退。 梁青书又问魏元琦道:“魏兄,昨夜你领着前营弟兄去诛杀老贼,为何只带回这点粮食。” 魏元琦回道:“昨夜百将大人让我领着军士们出营在龙德城东一座八孔桥旁暗地埋伏。 又让我得手后留下血书混淆视听,并带着抢回来的粮草向南跑,直到跑到一片颇大的树林里。 到树林后找一处隐蔽的地方将大部分粮草埋藏起来,并覆盖上泥土积雪,每人再携带部分粮草速速回营。 当时听他这样吩咐,我还觉得这计划有些草率,那座桥还好理解,可能百将大人到过此处,但这南边的林子在何处,如果找不到怎么办,找到了又怎么回营,这些疑惑让我有些犹豫。 但看百将大人对我说时颇为肯定,我又一心寻思着报仇,就不去想那么多了,便领命而去。 后来你们猜怎么着?” 说罢,他看着高云策、梁青书听得出神,便感觉自己好像樗里骅酒楼里说书的先生一样,顿时觉得好笑。 高云策 、梁青书听到他故弄玄虚的停下了话语,便都白了他一眼。 魏元琦清了清喉咙,继续说道:“我军兵士大多是龙德本地人,开始时我便发现往那八孔桥去时的路这些兵士里有很多人都颇为熟悉。 到达八孔桥埋伏后我对兵士们说百将有令,诛杀王鹤众人时,这些军士们也都颇为兴奋,询问后得知王家在龙德县得罪祸害的人可真是不少,所以大家都对诛杀王鹤毫无怨言。 而且王鹤在军前又抢夺我军军粮,让那些本来和王家没仇的人都摩拳擦掌,恨不能马上就冲杀出去。 成功诛杀老贼后,我们按照百将大人的命令故意放了一个活口,又抢了一些死尸身上的财物,便带着粮草往南跑,结果果真发现了一片树林,便将粮草隐藏好。 正准备原路返回时,兵士中有好几人告诉我,那片树林外有一条猎户留下的小路,平日打猎时他们经常走那条路,那路通往旧龙潭,并且沿着龙潭边便可回到牛首山大营。” 说完,他看了看高云策和魏元琦又道:“你们说百将大人是不是个异人,可以掐指算卦,预知未来?” 高云策听罢,也是在内心惊叹不止,他对二人说道:“百将大人和我们一样,也不是什么异人,但和我们不同的是百将大人善于洞察人心、利用人情。 他心思缜密,每走一步棋子看似随意但事后想来确是早有准备。 对于樗里百将,或许我们几个也只是看得着表象,却看不懂百将的心。说不定百将大人还做了我们几个不知道的安排。 至于地理,怕是百将大人心中装的不仅仅是小小的龙德一县吧。” 说罢,高云策突然打了一个冷战,心中樗里骅的身形变得模糊起来。 杀伐果断,性狠心毅,从始至终都在扮猪吃老虎,这哪里是一个在总制府做了五年文职的文员,分明是一个刚出世的修罗啊。 “传令下去,原地休息。” 樗里骅打了一个喷嚏,他看了看天色已到了中午,便下令让兵士们修整,生火造饭。 樗里骅今日也觉得精神焕发,昨夜之事对他来讲无疑是一场赌博,赌赢了相安无事,赌输了便万事俱灭。 对樗里骅来说,其实唯一让他起了杀 念的&#xe863;机,仅仅是王鹤对魏元琦说的一句:“你叫何名字?” 他知道得罪了这些地方豪强的下场一定不会好,杀死魏元琦这样无权无势的人对他们来讲无异于踩死一只蚂蚁。 自己的人,怎能让他受上一丝的委屈,又怎能让他处于危险之中呢。 实际上,这是樗里骅第一次下令杀人,昨夜他的内心中也有一丝恐惧,但他却不能让旁人看出此点。 自己身为主将,哪怕只是百人的主将,他也绝不允许有失败这种事情发生。 所以,昨夜他直到魏元琦归来后才敢卧于榻上。 千丈之堤,以蝼蚁之穴溃。百尺之室,以突隙之烟焚。 所有人都觉得戎狄才是国家之祸,但樗里骅觉得,如果秦国今后亡国,像王家般的蛀虫才会是真正的罪魁祸首。 当然,自己这个百将或许根本就不该想这些,也轮不到自己去想。所以,樗里骅哑然失笑。 柳郃端着做好的饭递给樗里骅,并对他笑道:“百将大人,弟兄们都说跟着您才能干大事,不然连饭也吃不上。” 昨夜之事,今早便以传遍全军,毕竟只是百人的队伍,昨夜出营抢回粮草的兵士就占了全军的一半,想瞒也是瞒不住的。 但人尽皆知的好处是大家对樗里骅都敬佩的五体投地。 秦人好勇,平日的纠纷便多是用武力来解决的,樗里骅将欺负自己的贵族尽数屠戮,也非常对这些平时就是猎户的兵士胃口。 而且他们此刻都以知晓,杀人之事嫁祸给了流寇,这就让他们几乎没有了后顾之忧,所以根本没人费劲的去想善后之事,只是本能的相信自己的主将。 高云策三人私下里对所有军士都嘱咐了多次,此事关系到所有人的身家性命,万勿对外乱讲,最好是到了玉霄关后就将此事烂到肚子里面。 对于此事樗里骅并不怎么担心,因为他觉得,谁也不愿意看到自己掉脑袋。 樗里骅听柳郃说完之后笑了笑,便让柳郃找来高、魏、梁三人。 几人一同商议起了到达玉霄关后的诸多事宜,商议完后便下令让众军士继续前进。 樗里骅要求,全军务必于今夜前抵达玉霄关。 <p/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九章 玉霄关 樗里骅一行抵达玉霄关已是周历五八八年冬月八日夜,距离期限还余一天。 在与玉霄关守军接洽并核对鹿符及相关文牒后,玉霄关守军便打开关门让樗里骅一行百人进得关城。 樗里骅等人一进关城,便被眼前壮观景致所震撼,这哪里是一座城,分明是在山巅上开凿出来壁垒。 从东侧进关之路虽然崎岖险峻,但与眼前出关之路相比,简直可以称得上是坦途了,难怪戎狄五百多年间从未攻破过须弥七关。 其实玉霄关也不是一座关隘,而是由五座关城组成,这五座关城分别扼守着关外到关内的四条通道,四条通道由西向东汇聚在玉霄关主关前变成一条大道。 而且这五座关城错落分布,呈凹字型,最后面才是玉霄主城。 主城的西北侧分布一座关隘,西南侧有三座小关城,它们分别矗立在玉霄山顶的四个相对于平坦的塬地。 除主关外,其余四关与主关各有一条通道连接,这四条道路汇集在玉霄主关之前,可以说每一座小关城都是主关的门户。 樗里骅来时,正值日落,站在主关关城上向西看去,须弥山脉峰峦叠嶂,林海雪原,眼前更是烟雾缥缈。 下关的道路一直西去没入云雾之中,左右目所能及之处更是被云烟笼盖,只留下无数山头露在云雾之上,星星点点,由近及远,由大及小。 落日的余晖将眼前的景色染成了金黄,更透着云雾穿过几缕光辉。 玉霄关,这个同其余六关共同保卫神州金瓯不阙的雄关在金色的光芒照耀下熠熠生辉。 樗里骅安排兵士在关门下生火造饭,因为关城确实不大,目所能及的地方早已被守关兵士占据,并无其余空地,看来杨和曾说玉霄关只是两个千人队在守关却属事实,原因是这里根本容不下更多的兵士。 看得出来,这些守关兵士中的一部分平时居住生活均是在关城下挖出的坑道内,连去往其余四关的关门也是由地表向下穿山而过,站在关门口便可看到那条通道本来就是一个自然形成的溶洞,只不过几百年里这溶洞地面被凿成宽阔的石阶罢了 。 关城上颇大的面积被一座两层城楼占据,城楼上可以看到密密麻麻的弓箭手射击孔洞,城楼顶上竖着一面硕大的黑色玄武战旗,在山巅寒风中猎猎飘扬。 樗里骅仔细观察发现,这城楼二层处,确实是方圆数百里的最高处了。 “哒哒哒” 这时,樗里骅听见远处响起了一阵脚步声。 寻声望去,看见三人朝着自己走来。 为首一人身披玄甲但未带头盔,满头脏乱的头发并未束起而是披在肩膀之上,这人面色如铜,身形魁梧,看起来像是长期未梳洗过得模样。 樗里骅其实刚才来到玉霄关时就发现,守关的士兵们从衣服到面孔都是破破烂烂,脏脏兮兮,有些人更是骨瘦如柴,但他们眼神里面隐藏不住的均是凶悍、冷漠、麻木和疲倦,这时再看这来将更是如此。 来将也看见矗立的樗里骅,见他面似玉,站如松,身披黑色大氅,正目光如炬看着自己。 听到守兵来报,说是来了一队百人队,他起初并不在意,但守兵说是位大夫,倒是让他吃了一惊。 自己作为玉霄关主将千人,是这近十多年来靠着斩杀戎狄的军功拼出来的,作为普通百姓,也获得了公士、上造、簪袅、不更平民四爵中的最高爵级不更,更是被国君册封二五百主,长期驻扎守卫玉霄关。 看到樗里骅,他惊讶于这个贵族子弟倒有一丝气质让人印象深刻,但从内心里还是对樗里骅有些看轻。 在他看来,这种年轻的贵族子弟无非就是在关城上熬到戎狄侵关后回去做官的,生死不能与共,还要好吃好喝伺候着,所以对樗里骅也并无好感,只是他对樗里骅为何只是名百将有些惊讶。 现在也来不及多想,他向着樗里骅一拱手,大咧咧说道: “这位想必就是樗里大夫吧,在下玉霄关守将,不更,二五百主韩云,见过樗里大夫,还请恕在下甲胄在身,不能行礼。” 樗里骅微微一笑,他哪里听不出韩云话语中的轻蔑,更明白这位平民贵族心中的不屑,毕竟这位韩千将和其他地方军武中人一样,很少能有从内心看得起这些世袭贵族的。 平日里的礼数不过是数百年来留下的礼制规定,聪明人不 会把这样的虚礼当回事。 樗里骅对着韩云深深一揖倒地,道:“韩千将多礼了,此番戍边玉霄关,我为百将,受韩千将统制,还劳千将大人安排驻地。” 韩云闻言略有些吃惊,这大夫倒是姿态放的很低,以前来玉霄关戍边的贵族子弟不多,但也不是没有,大多是任五百主,来玉霄关后虽然不会干涉自己守关军务,但都傲慢无礼,只知吃喝玩乐,更有甚者还有将家中小妾,乐班琴师带来的,让他不胜其烦。 但这樗里骅所言所行,让他第一次对这位贵族子弟有了一丝的好感。 韩云便道:“即如此,便请樗里百将进楼详谈。”说罢便转身向城楼方向走去。 樗里骅见这千将说话干脆,行事利落,到底是身经百战的将领,看到韩云,又让他想起了杨和。 看来与军伍中人相交,确实是比文官权贵要简单直率,不需&#xe863;脑筋想那么多弯弯绕。 樗里骅边想边跟在韩云身后 进了关楼。 关楼一楼东侧辟出来一间单独的屋子,这是主将平日公干的地点,也是一关军要商议大事的议事厅。 此间面积不大,即不影响城楼军事用途,也能居于中枢观察到全局,指挥全军。 二人进屋之后,韩云大喇喇席地而坐,樗里骅则站在宾位不&#xe863;,韩云看到后便让樗里骅落座。 其余兵士见二人坐下,只留下两人立在门口,其他的兵士也都出去各忙各的了。 韩云对樗里骅道:“樗里百将,今日天色渐晚,我先安排百将等人安歇,明日我便命人为樗里百将在主关安排守位。 按照以往规律,戎狄极有可能将在一年后大举叩关,但我玉霄关地势险要,前有木獬、金牛、土蝠、水貐四关从北向南列于玉霄关前,互为犄角。 百将居于玉霄关应当无碍,五百年来只有木獬关因为关外地势稍微平坦,被攻破过数次外,其余三关很少被击破,玉霄关更是从未失守。 樗里百将放心就是了,待击退此次戎狄叩关后,我便会将击杀的戎狄首级分一些给百将。” 樗里骅向着韩云微微一笑,道:“樗里先谢过千将大人,樗里有一请求,不知千将可否答应。” 韩云闻言心里有些起了愠意,心 想我都说的如此清楚了,这樗里骅还有何要求可提,虽然他是贵族,但也不能太过放肆了。 樗里骅仿佛看出了韩云的想法,站起身来正色说道: “千将,依周例,贵族戍边必须亲临一线,畏敌不前者斩之。 按照我秦国律法也是如此,樗里不才,恳请千将大人派我守卫前四关。 家父十九年前于萧关城下战亡,樗里曾立誓为父报仇。 千将大人,关破则樗里血干,城亡则樗里身死,贵族的血液终究是要洒在关山之上的,万无委身平民之后,苟且乞活的道理。” 樗里骅一口气说完自己的想法后,定定的看着韩云。 韩云听樗里骅说完,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这年头还有不怕死的贵族,真是闻所未闻,便吃惊的下意识道:“你说守哪里?” 本来,他只是想向樗里骅核实刚才所说的话语。 但樗里骅听后,却铿锵有力的说道:“木獬关!” 高云策、魏元琦、梁青书三人和自己的兵士们聚在关门下,围在一起吃罢饭后一同站在关城边上看着前方延绵的群山。 梁青书向身旁二人说道:“不知道我们会被安排到哪里守关,看此地势,戎狄要想攻破此关没有万人是万万做不到的,此关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我看了半天,也没发现关城弱点,守在此处定然无碍。” 高云策也微微点头,指着远方四个关口说道: “哪里能让戎狄到此关下。 前四关才争夺的重点,玉霄关从未被攻破,也是因为有前四关守护,四关前道路狭窄,戎狄人数再多也只能同时铺开十数人,作战面狭窄所以易守难攻。 纵然是有一关被破,来到玉霄主关下的敌寇人数也不会过多,所以不足为惧。 但如果前四关均破,虽然玉霄关地形更为险峻,但关下地势较前四关宽广的多,戎狄作战面将更广,我军守卫之处也随之增加。 关城狭小,守兵人数不会多过二千人,若是戎狄不畏死伤强攻关城...” 说道这里高云策便不再言语。 梁魏二人当然明白高云策所想,若是玉霄关破,往小说戎狄将第一次从秦国南部侵入,萧关后背将暴露在戎狄的面前,以往戎狄绕过萧关进入内地,内 地诸城只需调兵堵在戎狄前进的方向层层据守即可,但要是戎狄从南面入寇则四面八方均可成为攻击点,防御兵力必然分散,所以能不能守住萧关将会两说。 而且后方军力空虚,戎狄劫掠人口、钱帛也无后顾之忧,不必忌惮萧关守军截杀,从玉霄关退出即可。 往大说戎狄占据玉霄关后,就有了一个可攻可守的据点,那时天下抗戎就不会是十年一次了。 再往坏处想,姚君之前的神州浩劫或许就会重现。 当然,玉霄关五百年从未被攻破,他们的内心里也十分笃定以后依旧不会。 正在言谈间, 只见樗里骅走了过来,对三人说了一句听完后目瞪口呆的话:“走罢,去木獬关。” 樗里骅等人在日落前便抵达了玉霄关,在关城耽搁了不到一个时辰。 从玉霄关到木獬关倒是不远,但也走了半个时辰,主要是目距虽近,但走起来先下山再上山花费了一些时辰。 到达木獬关时便能看到太阳已完全下山,只留下一点余晖,天空显得有些阴暗。 到达獬木关后,韩云的传令兵士便唤守城士兵打开关门,众人随即走了进去。 一进木獬关,众人便都捂住了鼻子,更有甚者差点就呕吐起来。 木獬关比玉霄关小了四倍不止,样式完全就是一个微缩版的玉霄关。 面向西方的关城高五丈,宽不过十丈,关城上方有一座两层木制关楼。 关内南北距离稍宽,纵深大约有二十丈,南北两侧是万丈深渊,北侧倚着悬崖边建着几间石屋,可以看得出一半是住人,一半是储备兵器粮草所用。 关内的地上污水横流,味道冲鼻,让人目不敢视,鼻不敢嗅,行进间众人也只能垫着脚。 那传令兵士不敢再往里走,只是站在门口喝道:“木獬关守将何在?速来听令。” 说罢又赶紧捂住自己的口鼻。 一声令下,关内屋里稀稀拉拉走出来二十余人,这些人衣衫褴褛,面黄肌瘦,比玉霄关守军更是不如,他们身上也散发出阵阵恶臭。 不多时,其中一人慢吞吞走上前来,对传令兵说道: “老子正在睡觉,你这厮吵什么吵,再要聒噪老子把你扔下山去和戎人娘们作伴去。” 说罢只听关内的人都哈哈笑了起来。 传令兵士被羞辱一番,却也不恼,只是又大声道: “安旭之百将听令,韩千将有令,命你速点木獬关兵士回防玉霄关,此地防卫交于樗里骅百将。 得令后速速执行不得有误。” 说罢他看了看那人,眼神里有一丝愧疚之色,他又低头轻声对那叫安旭之的百将说道: “百将大人,你们可以回家了。” “回家? 哪里是家? 我的兄弟们都在这里,这里就是家。 王民,你回去吧,告诉千将大人,就说木獬军百人,于周历五八四年换防至此,四年来经历战事一十八次,获西戎首级六百一十三颗,斩杀掉落悬崖无法获得首级者不计其数,木獬军全军一百零八人于周历五八八年腊月初八全军尽殁。” 说罢又慢吞吞走了回去,与之一起的兵士们也跟着进了屋子。 这叫王民的传令兵士眼见安旭之等人进去,便带着哭腔喊道:“安百将,非是千将大人不发援军,而是,而是确实有不得已的苦衷啊。 安百将,我知道你舍不得死去的兄弟们,可你想过还有活着的兄弟们呐,你不为自己着想,也为兄弟们想想呐。” 说罢,竟然真的哭泣起来。 “王民,去吧,我不怪你,你也知道的,我们离开了木獬关又怎能如何,死在他们手里倒不如和兄弟们死在一起的好。” 说完后任凭王民如何哭诉,呼喊,关内的屋里再也没有传出只言片语。 高云策、梁青书、魏元琦等人看到这番情景,便有些摸不清头脑。 这打仗死人虽说残酷,但也是必然的事情,当兵戍边的人都早有觉悟,这木獬关的守军是什么毛病,看起来如同行尸走肉一般,但他们对一同守关的同袍倒是有一份真情谊,听之也令人感&#xe863;。 此时此刻的情景正应了大秦的军曲《无衣》所言:“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一边看着这场交谈后一边陷入了沉思的樗里骅这时走上前去,他拉起王民对他说道: “这位兵士,你且回去复命,就说我已与安百将办理好交接,这就驻防木獬关了,安百将那里,容我再与他开导便是。” 王民感激的看了看樗里骅,单膝 跪地拱手道: “多谢樗里百将,安百将和弟兄们受了那么多苦,烦劳樗里百将多多照顾,王民给您磕头了。” 说罢啪啪啪磕了三个响头。 樗里骅看到王民要对自己磕头,便侧让一步,将王民前方让给了木獬关内。 王民磕罢头,便急匆匆回玉宵关复命。 这时天色已完全黑了下来,樗里骅低头沉吟片刻,对柳郃说道: “今夜先不进关了,就在关外休息。 你命人到关前生火造饭,做一些米汤流食,加些肉糜。” 柳郃看看樗里骅,又看看漆黑的关内,大声道:“喏!” <p/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十章 旧事 行军打仗时生火造饭对于秦国军队来说是寻常训练时候重要的科目,纵使百人队并没有专门的伙头兵也不碍事。 几乎每个兵士都会做一些简单饭食,这样军队才能在任何环境中保持战斗力,减少因喝生水,吃生食造成的一些疾病损害。 柳郃听完樗里骅生火造饭的命令后,立刻点了二十余名军士架起大锅烧上了开水。 待水开后,就下了一些小米熬制起来。 因为方才已经接管了木獬关,那原来的百将虽然不走,但也没有阻挠樗里军的换防,所以通往玉霄关这边的关门此时正由樗里骅军控制,而且并未关闭。 此时正值腊月,凌冽的北风将小米熬制米汤的香味源源不断地吹进了木獬关内。 片刻钟后,只听“吱嘎”一声,正在关门外的寒风中蜷缩着依偎在一个一个火堆旁取暖的樗里骅百人队军士们不约而同抬起头,向声音的来源-木獬关内看去,只见从关内的营房木门中走出来一个人,此人正是方才王民嘴上唤的安百将。 这百将也不说话,循着米香径直往关门外樗里骅这边走了过来。 在他身后,零零落落的跟着那些守关的士兵从屋里走了出来往关门外走来。 二三十步的距离对于樗里骅这边的军士而言,往返也就数息之间,但对木獬关的这些士兵来说,确是如此漫长。 至少在樗里骅军士眼中就是如此。 他们在那名安百将的带领下,慢慢的走到大锅旁,直愣愣看着锅中的小米随着沸水上下翻滚,而他的兵士们也和自己的主将一样,围在大锅边默默的看着,看着。 樗里骅等人看着近在咫尺的这些“乞丐”兵也都默不作声,但众人心中所想,莫不是在问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让这獬木关守军如此凄惨。 由彼推己,不禁也都有些感同身受,看着看着,竟然在一些兵士脸上显露出同情继而哀伤的表情。 樗里骅走近了安旭之众人,站在安旭之的旁边,扭头对身后的柳郃说道,“给兄弟们乘饭。” 柳郃道了一声“喏”后便和兵士们一起乘起粥来。 第一碗自然是递给了安旭 之,安旭之下意识接过粥,怔怔的看着,突然一仰脖便喝了下去,好像根本不怕烫的样子。 喝过后又将空碗递给柳郃,柳郃看了一眼樗里骅,见到樗里骅点点头后,又乘了一碗递给了安旭之,安旭之接过后又狼吞虎咽,吃了个一干二净。与他随行的军士们和自己的主将一样,一碗接着一碗的吃起粥来。 不多时,锅里的粥便被吃了个精光。 安旭之向樗里骅轻轻点了点头,转身走进了獬木关石屋内,他的兵士也跟着主将而去了。 等到关内又归于宁静,高云策、梁青书和魏元琦轻轻走到樗里骅身边,樗里骅也不回头,轻轻道:“是不是想知道原委?” 高云策轻声道:“百将大人可是知道内情?” 樗里骅转头看了看高云策,稍想了一会,又扭头看向漆黑的獬木关内,轻声问道: “高兄,如果戎人兵力多我十倍侵关,纵是天险也岌岌可危,这时候高兄如果是守将,将会如何处置?” “坚守待援!”高云策不假思索道。 “若援兵始终不来,守军伤亡惨重如何?” “死战即是!”高云策答道。 “若有人从内打开关门,放戎人进关又如何?” “这,谁这么大胆。” 高云策等人听后顿时一惊,不明白何人如此大胆竟然敢打开关门,向戎人献关。 但他也同时明白,天险之所以称为天险,就是凭借着万夫莫敌的条件来守关,若果这个条件丧失,对军心的打击将远远大于形势本身。 “千人攻击关隘,死伤百人,关内守军虽然也有伤亡,但也不至于就一定守不住,但当堡垒从内部打开,对于守军无外乎两种选择,其一是投降,其二是尽殁。 安旭之百将选择了后者,硬是生生守住木獬关,但也战死了近七成兵士。” 樗里骅依旧看着漆黑的关内,静静的说道。 “韩千人只对我说了这些,并没有告诉我是谁从内打开关门,也没有告诉我为何他没有发援兵去相救。高兄,你能否猜出原委?” 高云策听樗里骅问自己,低头沉吟片刻后对樗里骅说道“樗里兄,我猜不到,但你肯定猜到了对不对?” 樗里骅轻轻叹了一口气,转身面对着三人 ,缓缓说道: “三位兄台,若是龙德城的那些人知道了王鹤是被你我所杀,下次戎人侵关时,安旭之百将所遇之事会否发生在你我身上? 今夜之事,三位兄台也都看到了,回去吧,不必与我一起委身于险境之中。” 高云策三人相顾而视,一同向樗里骅一揖到地,高云策斩钉截铁道:“自出了龙德城,我三人便立誓与百将大人共进退,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魏元琦也向樗里骅郑重说道: “自今日起,我的命便交给了百将大人。 龙德之事,我也想的明白,百将大人原也不必杀人,身犯险地。 定是有为我等着想的缘故,元琦虽然愚钝,但能感觉的到。 所以百将大人再勿出言激发我等离开。” 梁青书听完高云策、魏元琦说完也是浑身激昂,不发一言朝着自己心口指了一指,随后定定的看着樗里骅。 樗里骅见三人不愿离去,微笑着与三人拥抱在了一起,口中喃喃的道: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一夜无话,第二日清晨,木獬关守军中的一人睡眼惺忪的走出屋门。 他突然发现关内整洁了许多,抬眼一看,满目都是樗里骅的兵士们在清扫关内垃圾和满地的秽 物的热闹场面,可以看到每个人身上和头发里都冒出了热气。 正当他发怔时,一名兵士走来,对他说: “这位兄弟,如要如厕去那边。” 他顺着手指所指之处看去,发现一座简易的茅厕搭建在南侧的一角之处。 他点了点头,慢慢的走向茅厕,又发现另一些军士伐来了木头正准备搭建一个面积颇大的营房,因为可以看到营房的地基已经刨出,三三两两的兵士在用石板铺设地基边墙。 这座营房要是建好,正好正对着自己所住的石屋。 他匆匆办完了事,跑回了石屋之内,不一会时间,安旭之和自己二十余名弟兄们走出了石屋,站在关院内看着樗里骅的军士们劳作。 不久,一名樗里骅军士走到安旭之面前,对安旭之抱拳道: “安百将,樗里百将请兄弟们到关门处用早饭。” 安旭之也不答话,便向关门走去。 樗里骅看着身边正狼吞虎咽的安旭之,他第一次近距 离的看清这名百将面容。 虽然和他的军士一样衣着褴褛,浑身也没有干净的地方,但他面圆脸阔,膀大腰圆,一看就是名能够冲关陷阵的猛士,再看他脸上、手上到处都是刀枪棍棒留下的道道伤疤,最能表明他作为一名战士的身份。 樗里骅向安旭之说道:“我叫樗里骅,世袭大夫,百将,领命来木獬关戍关,戍期三年,安百将戍边镇关辛苦了。” 安旭之不言语,依旧无声的吃着自己碗里的饭食。 “安百将,樗里知道关内存粮不多,我已命人去搬来粮草可供弟兄们一年食用。” 他一边说着一边拿出一封信递给了安旭之。 “安百将,韩千人已经同意让你与我一同戍守木獬关。” 安旭之听闻此话,一把将信打开,默默的看了看又低下了头。 樗里骅与安旭之离的近,虽然安旭之有意避免樗里骅看到,但樗里骅还是看到了,安旭之此时眼里有些通红。 樗里骅对安旭之道:“安旭之百将,我樗里骅发誓,会为獬木关阵亡兄弟们报仇的。” 说罢,樗里骅顿了一顿,把手搭在安旭之的肩膀上,又用仅仅安旭之才能听到的声音轻轻说道: “不论是戎人还是秦人,我都会为你们报仇的。” 说完此话,他发现安旭之肩膀开始急剧颤抖,只见安旭之抬起了头,第一次与樗里骅目光相对。 樗里骅看得出,安旭之浑浊的目光中生出了一丝希望。 安旭之看着樗里骅,犹豫了片刻,慢慢道:“你也是贵族。” 樗里骅微笑着慢慢放开搭在安旭之肩膀上的手,对安旭之说道: “贵族,本该是领着大家冲锋陷阵的英雄,本该是和平之时遵守礼制的道德楷模,本该是朝堂上心忧天下的栋梁。 姚君设贵族爵制,本意也是如此,可现在,呵呵呵呵。”樗里骅说到这里,竟然轻声笑了起来。 欺霸乡里、祸害朝堂、争权夺利变成了这些贵族们平日的做派,前日王家对樗里骅所作所为和木獬关发生的事情,让樗里骅对这些个贵族豪强已从内心深处厌恶至极。 想到这些,樗里骅气极反笑,又用只有安旭之才能听见的声音对他说道: “樗里是贵族,但也会 杀贵族,你想报仇便跟着我,这是你唯一的机会。” 说完,樗里骅站起身来,说了一句:“吃完饭把你的兵士名册给我”便转身走进了关内。 安旭之听完樗里骅所说,蹲在原地一&#xe863;不&#xe863;,过了很久很久,他猛的把饭塞进了嘴里,用袖子抹了抹嘴,朝着樗里骅的方向走了过去。 樗里骅坐在北侧石屋内,边看着满屋子的灵牌边沉心思索,他的旁边站着高云策、魏元琦和梁青书,与他相对而坐的安旭之此刻就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一样,趴在桌上不停的哭泣,怕屋外的兵士们听见,只能咬着衣袖尽可能的发出很小的声音。 高云策、梁青书、魏元琦三人也是红着眼眶,看着安旭之,不知道如何去安慰眼前这个汉子。 只听安旭之道:“让樗里大人和几位兄弟见笑了,我原本是原州盘河人士,周历五七八年刚满十八岁时戍边于萧关,戎狄侵关时斩杀三名戎人,战后获封公士,受命领什长职在木牢关韩百人下任职。” 梁青书问道:“是韩云千将?” “对,是他。” 安旭之看了看梁青书又继续说道:“周历五八一年我和当时还是百将的韩大人一同在木牢关,直到五八四年发生了一件大事。” 安旭之说到这里顿了顿声,好像在梳理着思绪一样,众人也不催促,只是静静的等待。 过了一会,安旭之叹了口气道: “那年三月间木牢关外的戎人不知道何因,突然在某天来了近百人,这百人看着也不像是兵士,倒像是一些平民,因为其中有很多老幼妇孺在内。他们来到关下,也不攻打只是静静的坐在那里,像是头目的一个人站在人群前面观察着我们。 那天正好是我和十名兄弟在关上值守,看到这个情况就赶快向韩百将报告,韩大人来看后也是莫名奇妙,又派人将情况报给了木牢关千将文兆源。”说到这里,众人只见安旭之又不做声,只是他手里的拳头却紧紧的攥在了一起。 片刻之后,才见安旭之又说:“韩大人将情况报给了文兆源后,他便带着人来到关门,看着关下的人就命兵士向戎狄之人射箭击杀,我等只能依令照办。关下之人看见我们放箭便大哭起来,这时发生了奇怪的事情,戎狄之人中竟然跑出来一个秦人。” <p/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十一章 铁鹰剑士 “你怎知他们是秦人?”樗里骅打断安旭之的话问道。 安旭之也不怪人打断自己话语,忙解释道:“因为他说我秦国的话,让我们不要放箭,并请守将出来答话,而且有一个人扔上来一块令牌。” “令牌?”大家齐声发问。 “对,是令牌,因为随后文兆源拿到令牌后,说了三个字。”安旭之看了看众人后,一字一语慢声道:“黑冰台!” 听到这三个字,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因为数百年来黑冰台过于神秘,那些铁鹰剑士也大多时神龙见首不见尾,但木牢关城下为何会出现铁鹰剑士大家却不得而知,只好用期待的目光看着安旭之。 安旭之也不去调大家胃口,忙说道:“当时我正站在文兆源身旁,所以他说的话只有我和韩百将听到。但他沉吟片刻之后,还是下令射箭击杀关下之人。 韩百将觉得有些不妥,劝说文兆源将那几名铁鹰剑士放进关调查后再从长计议,哪知那文兆源却只说肯定是戎人的细作,杀之即可,无需多言。 随后,我和韩百将亲眼看着关下还在等待关上回话的人猝不及防下被突然射来的箭所击杀,可怜他们连跑的时间都没有。 射杀完后,我们便出关去砍首级。 我和韩百将特意找到那名扔出令牌之人的尸首,那人虽然皮肤有些发白,但比其他戎人还是有些颜色,更像是我们秦人一样,特别是面孔与我们秦人无异,他浑身上下虽然有好几处箭伤,但致命的确是脖子上的几个齿痕,他是被戎人咬死的! 我二人感到事情蹊跷,便在那人身上摸到一封信,当时怕被别人发现,便由韩百将藏在身上。 回到关内我们两个借故找到一个无人处拆开信件,打开一看才发现原来那死者真是铁鹰剑士,名叫江卫哲,是两年前派往戎国的探子。 信中所讲,这江卫哲在出了萧关之后,便一直在戎国周边山林中活&#xe863;,暗中观察山中戎人&#xe863;静,在机缘巧合之下,他结识了一些戎国山民。 出人意料的是,这些人发现江卫哲等人后并未与之发生冲突,至于原因信上也没有写。只说 是与戎人朝夕相处近两年,取得山民信任后,江卫哲从戎人口里得知了一个大秘密,他赶紧&#xe863;员山民随他返回秦国回报,并承诺会保证他们的安全。 信中所言事关重大,他也怕自己回来禀报无人相信,就想带着一些戎人来作证,而戎人之语也被这江卫哲学会了一些。历经千难万险,他们一行人才赶到木牢关,本来紧绷的精神有了一丝松懈,却没成想守关军士竟然乘自己不备突施冷箭。 虽然信中未提及那秘密的内容,但我和韩百将都觉得此信事关重大,只好将信报给文兆源,因为当时我们觉得他是从西京派来的贵族,又是木牢关守将,此等重要之信报给他理当不会有误。 万万没想到的是,文兆源看过信后竟然将信撕毁,又让我两人不得告与第四人知晓,并承诺给我两人高官厚禄。” 听到这里,樗里骅四人面面相觑,如此重大的消息,是铁鹰剑士凭着生命和意志从戎人那里取得的,尽然被小小的一关守将凭空抹杀掉。 他们仿佛在眼前浮现出那叫江卫哲的汉子临死时是有多么难以置信,又是多么愤怒、绝望。 被信任自己的戎人咬死,这又是多么屈辱的一件事情。他没有反抗,他的内心已死,死在祖国的关隘下。 只听安旭之继续诉说道:“文兆源得了这百余首级后,被国君赏爵一级,我和韩百将也各升一级。我和韩千人便换防到这玉霄关。 文兆源也在一年后回到了西京,任了公大夫,在兵部任侍郎一职。我和韩千人原以为这事情到此为止,虽然从内心来讲有些对不住那江鹰卫,但以我们的地位根本就无能为力。 直到一年前,西京黑冰台派人来玉霄关找韩千人以及四关百将谈话,调查近年来各关隘是否有铁鹰卫士讯息,正当黑冰台的人来到玉霄关的前一日,我和韩千将收到了文兆源的来信,嘱咐我们不要说出木牢关之事,并说已经将我和韩千人的家小送到西京享福去了。” 说到这里,安旭之眼眶不禁再次红了起来,稍微调整几下呼吸,说道: “我和韩千人知道这分明是文兆源以我等家人为质,怕我们将事情吐露出去。但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又能怎么 办,所以面对黑冰台来使的询问,我两人只能按照文兆源要求回答。 没想到这文兆源心狠手辣,他想要借刀杀我灭口,三个月前,戎人来了千人侵关,开始他们只是试探性的攻城,我便派人去韩千将那里调援兵,但左等右等也不见援兵到来。 我想可能是其余三关或许也有戎人攻城,直到城头的兵士死伤了二十多人,我便着了急又几次派人去韩千人那里,没想到最后只来了十多名援兵。 当时我也没有多想,只是一心一意的守在关上,只想等到战后再去找韩千人理论。 可没想到的是那十多名援兵突然打开了关门,随后跑回了玉霄关。近千的戎兵往关内涌来,我的兄弟们呐,啊,兄弟们呐。” 说到这里,安旭之竟然大声嚎啕起来。 樗里骅四人看着面前的这个汉子嚎啕大哭心里也不是个滋味,但真正让四人吃惊的是那个叫文兆源的侍郎竟然胆大包天到将自己的利益至于国事之上,那位叫江卫哲的铁鹰卫士在这些贵族的私利殃及下死的不明不白。 而樗里骅也在不断思索,安旭之所说的事背后涉及的隐秘过于重大,他凭着直觉感到此事决不简单。 一个又一个问题困扰着自己,他觉得如果搞不明白这件事情,或许不仅自己和高云策几人将会处于危机之中,秦国也将面临大祸。 一个小小的守关千人随手一撕将改变大秦无数人的命运。 他叹息一声,向已经由嚎啕大哭转为低声抽泣的安旭之问道:“安百将,戎人破关后你等百人是如何御敌的?为何木獬关又失而复得?” 安旭之抬头回道:“戎人冲进来后,兄弟们瞬间被砍倒了数人,我本来也想着可能就要死在这里了,绝望中突然发现戎人人数太多,进关时又争先恐后。 也是天不绝我,当时正值八月末,那几天一直在下雨,攻城的戎人脚下泥泞湿滑,一窝蜂往关内冲的戎人中有人倒地不及爬起,后面跟上来的戎人和前面倒地的戎人竟然拥挤在狭小的关门里不得&#xe863;弹,真正冲进来的戎人却只有二十多人。 我便让关楼上的弓箭手不断向卡在城门中的戎人射箭,自己领着剩余的兄弟们与进到关内的戎人死战 。 眼看着自己身边的兄弟越来越少,关门中却不断有戎人挤出来和我们相斗。当时便只想着再杀一个垫背,然后力竭而亡便是了。 但这时我看到院内还有一些守城的火油,大喜之下让几名兄弟将火油抬上关楼,洒到关门人群中,但火油撒到人群中又如何能一下子点着,更别说还下着雨。 关楼上试了好几次,扔下去的火折子多数在半空中就已经熄灭,就是扔到人群中也被那些戎人用手扑灭。 随后,就有兄弟将火油倒在自己身上,点着火后,从关楼跳了下去,一个,两个,三个,四个.......” 说完,安旭之站起身来,慢慢走到屋边,仿佛是在回忆当时的情景,他累了,也哭了。 那场战事过后,他从没有哭过,今天他彻底的释放了。 这些压在心头的往事,那些一同战斗的兄弟们,那一张张获胜后的笑脸、那一个个点燃自己跳下关楼喊着娘亲的兵士,甚至是那些关门中被烧得哇哇大哭的戎人,当关门再次被关闭,当玉霄关终于发来了援兵,当韩千人站在他面前抱着他,当自己再也支撑不住晕倒过去。 在自己每天的梦里,发生着百余名兄弟在自己的带领下与獬木关原来的守将进行着交接;每次与戎人发生冲突时大家同仇敌忾一同御敌,战后一同掩埋着战死的兄弟,迎来补充进来的新人;新人来后,安旭之也在带头捉弄着他们,兄弟们也跟着自己捉弄着他们;一场战后,新人变成了旧人,兄弟们又携手御敌,直到梦的最后,兄弟们喊着妈妈一同在烈火中赴死。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站在木獬关楼之上,樗里骅西望延绵的大山一&#xe863;不&#xe863;,夜晚的寒风不断的吹在他的身上,带&#xe863;樗里骅的纶巾与黑氅啪啪作响,可是站在风里的人却仿佛不怕这刺骨凛冽。 真的不怕么? 不,而是此刻的樗里骅心里却觉得更寒。 他听完安旭之的诉说后便默不作声,一个人独自来到这木獬关楼站了整整一天。 他不断的思索, 隐约觉得自己已经卷入了一个巨大的漩涡之中,没有原因没有过程没有结尾,就这样被漩涡扯了进来,让他在这漩涡中开始了挣扎。 贵族,布衣,公侯,王室,秦人,戎狄,黑冰台,还有那些聚集朝堂,翻云覆雨的大贵族以及豪门家族......他想了很多很多。 凭樗里骅的才智,他当然明白木獬关里发生过得事情只不过是这些权力团体一次又一次碰撞的小漩涡,看似偶尔发生的个体事件,组成了这些权力碰撞中的必然,自己不过是误打误撞踏进了这些漩涡里最小的一个而已。 他又怎能不知道,这是注定了的事情,是作为贵族集团中的一员,总要面对的事情,不论自己愿不愿意。 他又想起了介鸳,想起了母亲,想起了成长起来的点点滴滴,想起了自己父亲垂死时看着他的笑容,该面对的总是要面对的,杀人这么难的事不也在前些日子干过了吗。 抬头望着越发清晰的明月,樗里骅低声吟道:“须弥山巅雪似沙,木獬关外月如霜,不知何处吹芦管,一夜征人尽望乡。” <p/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十二章 勘察 木獬关之前发生的事情虽然惨烈,但到底还是五百多年里的常态。 戎狄虽然大体都是每隔十年左右才会大规模的与秦国开战,但十年间里也不全是相安无事的。 战争往来从来都是血肉碰撞,不死不休,双方总会在战后抓到一些俘虏,加之那些误打误撞跑到秦国的戎狄之人被戍边军士偶尔也会抓住几个,这就有了一些简单的交流。 戎狄之所神州之人不能去,因为除了戎狄的野蛮外,还有神秘的病变和凶悍的不明物种袭击。 虽然五百多年相互征伐,但真正的交流确是寥寥无几,甚至五百多年里,秦国就从未主&#xe863;出击过哪怕一次。 对戎狄的了解,多半来源于俘虏们的口供和黑冰台的探查。这些基本情报并非是秘密,樗里骅在总制府的五年多少也是知道一些的。 戎狄自称夏国,也是有组织性的,戎人往往是依部落而居,这些部落或大或小,人口或多或少,他们逐水草,牧牛羊,那些让神州之人闻之色变的病变之地对他们来讲仿佛没有太多的影响,戎与狄只不过是南北别称罢了,事实上也没有什么本质的区别。 谁也不知道戎狄的最高头领是谁,戎狄人数是多是寡。那些俘虏过来的戎狄之人面对问询、拷打所得到只言片语言中讲道: “每隔戎狄侵关后一年开始,各个部落便陆续从战后的幸存男人中选拔新头目,替代原来战死的头目。然后部落之间互相比武,直到侵关前两年经过层层选拔,在萧关以西三百里的龙城推选出大头目。 大头目选出后便从龙城出发再西行二百里入王庭受封,受封后回来便称单于,单于名称前加部落名。 单于便可以领着侵关前集合的戎狄部落战士开始了攻克神州壁垒的战争,单于每任十年,若是战后未死则可入龙城任职,但单于绝不是戎狄最高的领导者,但至于是谁却无人知晓。” 樗里骅冥冥中觉得,那名叫江卫哲的铁鹰剑士或许得到了一些重大线索,不然也不会自秦开国以来首次策反戎人投关而来,但这些疑问可能永远也得不到答案了,只留下自己 内心隐隐的不安。 寒风似乎刮的更大了一些,关外漆黑一片,樗里骅对着双手呼了一口气,总算是第一次&#xe863;了起来。他的身下是一座护佑玉霄主关的险隘,他的身后还有百十名弟兄。 …… 三个月后。关外的一处山林间传来“咕咕,咕咕”的鸟叫声。 虽然已到了初春,但是磅礴的须弥山脉几座主峰上还是覆盖了皑皑的白雪,须弥山脉西侧因为气候低于东面,所以更多的树林是由云杉、油松、樟子松构成,这些针叶林笔直的躯干直冲云霄,虽然树下没有什么杂草,但还是有着厚厚枯枝细叶及密密麻麻的松塔。 一阵脚步声匆匆而过,惊得几只觅食的松鼠赶忙爬上了大树。 “百将大人,此地无碍。”樗里骅看着身旁的柳郃点了点头。这是樗里骅来到獬木关三个多月来第一次出关外勘察,这也是关城守将的职责所在,但樗里骅是个读书人,自己的部下在他出关前苦苦劝说良久,但樗里骅还是坚持前往,因为他想亲眼看一看域外之地。 他的前方早有斥候探路,刚才发出的两声布谷鸟叫就是斥候发回来的。 斥候又称夜不收,乃是秦国军队常备的侦查部队,单兵军士素质与经验均颇为丰富,往往由常备的戍卒担任,更卒中便很少有人能符合斥候要求的。 这次樗里骅出关勘察就带了二十人,这二十人中有十五人是安旭之的部下,剩余五人中除了柳郃均是樗里骅所带人中精挑细选出来的。 加之樗里骅一行二十一人此时已经离开獬木关二十余里,虽然只有二十余里,但对于山路而言他们也是走了半天的时间。 樗里骅回头向上看去,獬木关仍是目光可及,仿佛就在眼前,关楼上的黑色玄武旗迎风招展。他回过头来,招呼柳郃等人继续往山下走去。 刚走了不到两里,松林逐渐密集起来,脚下枯枝树叶让地面松软异常,茂密的树林遮住了阳光,让众人的视线受到了很大的影响,周围的温度也骤然下降。 樗里骅等人吃力的走在松软的泥土之上,没有人再说一句话,只能听到众人的喘息声。 突然,只听见前方传来急促的“布谷、布谷、布谷”三声鸟叫。众人 停下脚步,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但此间已被高耸的树木遮盖,光线恍如黄昏,又哪能看得清前方。 樗里骅队中一人爬在地上,不顾枯枝扎刺,用耳朵紧紧的贴在地表,认真的听着传来的声响。 众人紧张的看着他,不一会只见那人跳起来大喊一声“快跑”,便拉着身边的樗里骅转身便跑,其余众人稍一愣神便也马上转身就跑。 多年来的并肩作战让这些戍卒的精锐们配合默契,面对未知的危险根本不需要询问便根据直觉选择相互信任。 此刻众人向后疾走,希望能够尽快跑出这片树林。奔跑中只听身后传来几声低吼,明显可以听到有很多四足&#xe863;物随在众人身后追赶。 这时,樗里骅身边那名军士却突然不急反缓,慢慢的停止了奔跑,其余军士包括樗里骅带来的五人也纷纷随之慢慢的停了下来。 只见众人停下来后,马上分出六人分别爬上了几棵笔直的松树,爬到一定高度后,用两腿夹住树干稳定住身躯,从后背迅速拿下弓来搭上箭矢。 其余七人背靠着背,形成一个圆形,将樗里骅及五名戍卒围在了中间,各人纷纷端起了长戈,紧张的注视着四周。 奇怪的是,方才还在身后追逐他们的那些东西也停了下来,隐蔽在黑暗之中没有发出一点声响,只是迎面的风中有着淡淡的腥味。 樗里骅默默的抽出身上的佩剑,看着拉着他奔跑的那名军士,他之前时日与军士们攀谈,知道此人姓李,真名无人得知,其实那军士自己也不知道,因为他爹娘目不识丁便未起过名字,因他在家中排行老幺,便从小称他为李季。 李季随安旭之驻守獬木关以来勇武异常,多次立下汗马功劳,深受安旭之信任,可以说是安旭之帐下第一猛将。 此次樗里骅出关安旭之便将李季派出跟随樗里骅,数次嘱咐他要护樗里骅周全。 此刻,李季虽然也是很紧张的看着树林深处,但可以明显的看出他充满斗志,只是目光灼灼盯着远方。 樗里骅悄声说道:“李什长,可知是何物?”李季听到樗里骅问话后依旧目视前方,轻声冷冷回复道:“须弥狼。” 听到“须弥狼”三字,樗里骅心中 不免一惊,他虽然没有见过须弥狼,但也有所耳闻。 这须弥狼只在须弥山脉出没,来去如风,之所以称为须弥狼,并不仅仅是因为须弥山的缘故,也是因为它们的体型远远大于内地的狼,往往成年的须弥狼体型有内地狼的两倍大。 它们生性凶残,不论是否饥饿,只要遇到人畜则必要杀之。与其他异种生物大多居于山里不近人烟不同,须弥狼并不太受地域之限制,秦国靠近须弥山脉的郡县就曾多次出现过须弥狼大规模侵袭的事件,被称为“狼祸”。 狼祸起时,或百或千成股的须弥狼奔走于人烟密集的村野,杀人掠畜不留活口。 只听李季继续说道:“百将大人,这股须弥狼看来是饿了一个冬天出来觅食的,听声音在百只以内,一会我等抵挡片刻,再伺机退走。” 樗里骅此时从惶恐中稍微平复,赶紧理了理思绪,问道:“李什长,唐元和大牛兄弟怎么办?” 李季稍微侧头看了一眼樗里骅,眼神里露出了一丝谢意,道:“这须弥狼虽然速度快,力量强,但终究上不了树,唐元和大牛应当无碍。” 李季回着话,内心里却道,这百将大人身处险境,不先考虑自己安危,首先想到的是自己的兄弟,从这点看来,倒也是个值得托付的人。 原先因为樗里骅是名贵族的那点芥蒂便稍微减少了一些。 而樗里骅此时也知道,虽然自己熟读兵书,但真正到了前线在实战中确实是经验极为不足的,而这些百战精兵恰恰知道如何去应对当前危机。 索性便嘱咐李季,让他全权指挥此间事宜,自己也听从李季的安排,做到不去添乱就好。 话虽详表,但时间却只在旦夕。 众人目光所及的黑暗树林之内,陆陆续续出现了一双双绿色的幽光,猛眼看去,不知其数。 樗里骅本想喊着李季等人都上树去避一避,但又想到众人身上的弓矢数量不多,而且看李季等人的样子也不打算上树就知爬树或非良策便没有吱声。 对峙的时间越久,对人精神的折磨也就越大,樗里骅明显觉得自己的后背和额头都渗出了绒绒的细汗,一刻钟的对峙,仿佛时间都已经静止了。 在这样的压力 之下,樗里骅都能听到身旁自己带来的一名更卒牙齿已经打颤的声音,他伸出手抓住了那名更卒的颤抖的手,只感到冰冰凉凉的手心内全是冷汗。 他对着那名更卒咧嘴微微一笑。 那更卒看到樗里骅的笑容后,明显的正了正神,也对着樗里骅笑了笑。 这时,对面漆黑的树林中一匹浑身雪白的须弥狼缓缓的走了出来,众人定睛望去,只见那匹须弥狼两只蓝色的双眼如电般冷冷的望着对面的众人,身形如同黄牛一般大小,硕大的嘴巴低声吟叫发出“嗡嗡”的声响,嘴唇一张一合间露出森白的牙齿。 突然李季大喝一声:“就是此时”。树上的六支箭矢几乎同时向那须弥狼射去。樗里骅正待要看那狼作何反应,但马上被李季拉着手往后跑去,一同其余十人也迅速跟随李季樗里骅往后奔跑。 李季边喊边叫道:“不要往后看,只管向前跑便是。”樗里骅等人闻声也不言语只管向前疾驰,跑着跑着,樗里骅发现后面并无狼群追赶,便想扭头看看后方情形,但李季仿佛洞察了樗里骅心思,便对樗里骅急道:“百将大人莫向后看。”说罢拉着樗里骅加速向前跑去。 跑了一刻钟左右,樗里骅等人已经着实到了强弩之末再也无力奔跑时发现前方是一处悬崖,便停下了脚步。 停下后,樗里骅再向后看去哪里还能看见狼群,便连那片树林子也找不到了。奔逃时只管找一些平坦处或直线向前,连回木獬关的路也一并消失不见。 樗里骅看看周围同样气喘吁吁的同伴,有人已经躺倒在地上一&#xe863;不&#xe863;了,那李季站在樗里骅身旁也已经是满头大汗的样子,发觉樗里骅看着自己,便忙对樗里骅解释道:“百将大人,白色的须弥狼王及其罕见,估计所带狼群数量远远大于预计,我等跑时若是回头,说不定那狼王察觉便会追杀我等,若是不回头,那些狼可能不会追上来。” “所以那六位兄弟便成了诱饵,你便弃车保帅了?”樗里骅冷冷看着面色渐渐发红的李季问道。 樗里骅虽然恼火李季的做法,也对那六人性命忧心忡忡,但静下心来又觉得李季已经做得很不错了,最起码大部分人还是活着 跑了出来。 但他也是第一次领兵出关,就折损了这么多弟兄,情感上也是一时无法接受。 李季突然跪在樗里骅身前低头道:“百将大人,自我等戍边以来就将脑袋系在了裤腰带上,这些年作战,兄弟们也陆续死伤,这生死早已看的淡了,若在关内守关而死还则罢了,像这般出关勘察如果死了,就必须要保一人回关报信,不然兄弟们就白死了,所以,所以......”说道这里,李季也终于说不出话来。 樗里骅身心一震,他明白李季所说的,出关查勘而死如果无同伴回关报信,便只能按照失踪军士来算,不仅没有军功,而且家里也得不到任何封赏,可不就是白死了么。 何况,李季并没有说是为了保护自己而丢下同伴逃跑,这样做也是怕自己难堪。 平心而论,遇到这么一股须弥狼,数量相差过多,打又打不过,跑又跑不了,如此结局已经是很好了。 樗里骅伏下身拉起李季,问道:“李什长,兄弟们可有生还可能?”李季摇摇头,低下头去。 也是,蚁多且能咬死象,又况且体型庞大奔跑如飞的须弥狼。 樗里骅拍拍李季的肩膀,也不再继续询问,提起三尺剑往奔跑的来路走了回去。 众人一看主将往回走,大吃一惊纷纷追了上来,李季和柳郃同时拦住樗里骅,柳郃问道:“大人要去何处?” 樗里骅拨开两人胳膊,边走边说道:“救人。” 二人闻言一愣后,柳郃也不做声只是默默跟着樗里骅身后而去,李季看着他二人背影也是一跺脚,追了上去,其余众人看主将不畏死,犹豫片刻也纷纷爬起身追了上来。 十三人转身顺着来路往那树林折返走去,众人已无方才那般恐惧,樗里骅和李季柳郃等人边走边商议对策,但商量来商量去,都觉得无论如何都是个死局,索性李季提出冲杀进去也就罢了。 半个时辰左右,终于到了那片树林,众人远远的观察着树林里面的情形,奇怪的是并未发现或是听到狼群和打斗声响。 樗里骅让李季领着两人摸到树林里面探查情况,不久之后,只见李季三人从林间出来向他们挥手。 樗里骅等人进了树林,发现那些狼群和六名 弟兄都已经不见了。奇怪的是他们找到了当初六名弟兄爬上的那几株松树并未在其附近发现血迹齿痕。 樗里骅看看李季,李季也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情况。 樗里骅微一沉吟,对其余弟兄正色道:“天色尚早,八位兄弟掩护我们而身陷囹圄,尸骨未存,樗里今日如不去找寻八位兄弟下落便不配称人,哪位兄弟愿随我前去?” “我等愿往!”众人见主将决绝,顿时豪气冲天,齐声回应道。 樗里骅也不多言,转身带着大家往林中深处走去。 众人走了大约一个时辰左右,便听见远处有流水声音,李季走上前来,对樗里骅说道:“百将大人,须弥狼的气味已经很弱了,前方有流水声,如果须弥狼过了河再根据气味寻找就比较困难了。百将大人,我们已经远离獬木关大约三四十余里路程,估摸着再有不到两个时辰就要天黑,不如我们先回去,明日早晨再来寻找可好。” 樗里骅听李季说完,也觉得如果摸黑回关路途中不知道又会出什么变故,但此刻返回又有些不甘,犹豫再三便对李季说道:“我们先到河边探寻,如果再找不到返回便是。” 李季叹了一口气。他倒不是冷血心肠,只不过历经数次大战,对生死确实看的也是淡了一些,但看到樗里骅不遗余力的找寻失踪兵士,也是感&#xe863;非常。曾经的自己何尝不也是如此,当兵打仗不就是盼着自己的主将爱兵如子吗。 一行人急速往河边走去,越走发觉树林里的光线越敞亮,树木也渐渐稀少起来,不用多想便知道这树林已是到了尽头。 突然,一名军士大喊:“快看,那边有人。” 众人寻声望去,真的看见河水边好像站立着几人,樗里骅难掩内心的激&#xe863;就要向河边跑去。但他突然被李季拉住,樗里骅惊愕的看着李季,只见他摇了摇头,便好像明白了什么。 李季的人好像早已经知道了结果,不发一言的走了上去,将那几人的尸骨抬放到了地上。樗里骅走到近前,只见共有六具尸体,他们的内脏都已经被掏空,只剩下躯壳。 樗里骅幼时读到过一些关于须弥狼的书籍,书上记载须弥狼智慧颇高,它们对猎物 进行杀戮不仅仅是为了获取食物,更多是为了杀戮而杀戮,因为书上记载了那种须弥狼会虐杀猎物。 眼前的情况恰恰印证了书上所言,只是他不明白这六名兵士为何会毫发无伤的到了这里才被虐杀,因为一路上并未发现血迹和拖拽的痕迹。 但不论怎样,半天前还与自己休戚与共的六名兄弟,此刻已经变成了冰凉的尸骨,这让樗里骅伤心之余也是怒火中烧。 樗里骅着人去周围砍了一些木枝,做成六个简易的担架,他要抬着自己的兄弟们回家,他忘不了三个月前安旭之泣诉的一字一句,忘不了獬木关中喊着娘亲跳下烈火的那些勇士,忘不了刚到獬木关时看到的那一具具行尸走肉般的灵魂。 这三个月,他尝试并做了很多的努力,让那二十多名剩余的将士在不断的训练、建筑劳作、去龙德外搬运粮食、教授自己军士战斗技巧中慢慢的恢复过来,让他们的脸上渐渐有了笑容。 但一个下午,却又少了六人,而且他们还是自己带队时牺牲的,这让樗里骅异常的难受和自责,也仿佛体会到了安旭之当初的痛楚。 李季、柳郃等人看着樗里骅与一名军士抬着一具尸体走在回关的首位,那背影在落日的余晖中显得格外落寞。 夕阳西下,樗里骅等人回到了木獬关内,关内所有的人都站在关城四侧,目睹着衣衫褴褛的百将等十三人徐徐进入关内。 樗里骅抬着尸首走向关门处的安旭之,将手中的担架交给他,轻声说道:“安百将,樗里无能,代我葬了他们吧,樗里再无面目去送别了。”说罢便缓缓走进了关楼里自己的房间。 <p/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十三章 再遇须弥狼 当樗里骅从自己的屋中走出来时,已经到了第三日的上午。 这两日多来,樗里骅水米未进,除了偶尔叫安旭之、李季、高云策等人入内商议诸事外,就再也没有因为其他的事情出来过,所以当他从屋中走出时,关内众人皆向他望去。 只见樗里骅头发凌乱,他的眼睛明显是因长时间未得到充分休息所以显得格外红肿。这与平日里樗里骅仪表的整洁出入颇大,可以看出这次六名军士被杀两名军士失踪对他的打击是多么的大。 其实樗里骅这几日不仅仅是因为兵士战死而情绪低落,而更多的是因为他发现面对这种非人类的&#xe863;物袭击束手无策而感到恼火,这两日也不断的在思索良策。通过与安旭之、李季等人交谈,他得知须弥狼也并不是数量繁多想遇就能遇见到的,只能怪自己当时运气不好罢了。 其实避免损失的办法倒也是简单,无非就是以暴制暴,以多胜寡罢了。与这种几乎没有智慧的生物相敌,只能凭借人数和武器与之抗衡,如果当初遇狼时人数远远多于狼群或者与狼群数量相差不大,那些须弥狼估计也不会主&#xe863;招惹自己。 今日一早,樗里骅便觉得自己再也不能如此消极,毕竟自己是这座关城的主将,而戎狄随时会在任意时间前来侵关。自己的一言一行,将会影响到帐下兵士的士气和斗志。 龙德成外的粮草也早就悄悄的全部运到了獬木关内,即使路过玉霄关时,也只称是介鸳帮着筹募来的粮草,这让玉霄关的守军们羡慕不已。 关于安旭之的事情,樗里骅曾亲自回到玉霄关内与韩云斌商议了一夜,韩云斌也承认那日迟迟未去救援本就是文兆源所授权,并派人前来监视他,他也是不得已而为之。那名文兆源派来的监军也被他在最后关头亲手所诛杀,这才派人去救援木獬关。对此他也派人修书向文兆源解释称那人死于戎狄之手,并将自己多年来攒下的家财尽数送给了文兆源,并保证找机会下手杀了安旭之,这才有了几月的缓冲时间,这段时间,他也在为此事发愁。 听闻樗里骅已从安旭之 处得知详情,韩云斌也知诛杀安旭之有背良心且他看樗里骅的态度明显是偏向安旭之的,索性就将全部事情告知了樗里骅,也是希望樗里骅能够帮助他走出这个困局,毕竟樗里骅也是位贵族,并且有介鸳这尊大佛在背后撑腰。 两人商议过后,最终采取的办法是由獬木关发出军报称安旭之在与戎人的一次冲突中战殁,报请原州总制府赏爵封功。同时,也请韩云斌修书一封送达西京兵部文兆源处详细说明安旭之战死之事,并附上安旭之兵符、血袍为证。虽然不能完全打消文兆源的疑虑,但马上也就到了戎狄侵关之时,想来文兆源也不会对这两个小角色有过多的关注。而且原州总制府也备案了安旭之战殁之事,如果文兆源追究那可是有据可查的。 但是,从此世间却再无安旭之此人了。对于一个百战疆场的战士,此等结局难免有些悲哀。倒是安旭之豁达,听到樗里骅回来对他说明之后,只是哈哈一笑说道:“只要留命报仇即可”,说完就如同没事之人一般去忙活自己的事情了。 樗里骅站在门外理清思绪后,便吩咐军士端来早饭匆匆用过,遂点兵员再次出关巡查敌情而去。 此后近一个月的时间里,樗里骅几乎每日都带着兵士出关巡检,跑遍了木獬关外三十公里范围的各处角落,让他对此间地形了熟于心。樗里骅派人在木獬关外十里范围内的几个地势险峻视野开阔之地设置了一些瞭望哨岗,使得木獬关观察范围向外延展十里,此举是为戎人攻击前能够更早的发现和布防。这些观察哨中每哨两人,哨岗离地八步高,能够有效避免野兽袭击。如果发现戎人则第一时间点燃哨内狼烟,人员则撤入关内。 这日,樗里骅一大清早又带着四十人出关巡查,除带着上次遇袭回来的十二名军士外,另校点二十八人同行。上次的教训让樗里骅内心始终有些紧张,他怕再出现人手不足只得逃命的情况,所以经过深思熟虑后在这一个多月里他每次出关都带着四十人的探查队伍,毕竟有备无患。除了各前哨外,关内留下六十人守卫倒也是够了,因为上山之路只有一条,如果戎人来犯多半也会与自己侦查 部队相遇,到时退回便可。如果下山后正巧与戎人部队相错,那这六十人凭着险关据守待援也还来得及,毕竟玉霄关与獬木关之间的距离也不是很远。 他依旧分派出去斥候四人,距离本队百米左右先期查看,自己带着剩余兵士沿途巡查。 此次巡查,他们计划去探查当初遇到须弥狼的那条道路。一个时辰左右,众人便来到了当初遇袭的那片树林,樗里骅独自一人默默站在那已故兵士曾经爬上的几棵树前,凝视良久轻轻说道:“六位兄弟,你们护我而殁,樗里无以为报,只有找到它们为你们报仇而已。”说罢,深鞠一躬,转身离去。 不管是站在木獬关还是玉霄关上往西望去,皆是巍峨绵延的大山,如果能看到樗里骅一行人,就会发现他们走了半天的路程其实也仅仅走过了山脉的十分之一强。他们早就路过了当初发现六名兵士尸首的那条溪流。此刻正在沿途的一个山坳石堡外生火造饭。樗里骅站在石堡之上,魏元琦、柳郃和李季陪在他的左右,此刻他正为魏元琦等人讲解这些石堡之事。 “这石堡原是姚君时期出关征伐戎狄时所建的防御工事,因为戎狄被迫退出神州后,姚君着雍尚、刘昂各领兵十万出秦岚、须弥追击戎狄,但兵入群山后便看到戎狄化整为零藏入山林,戎人不与雍尚、刘昂列阵对攻,只是隐藏起来不时骚扰,让雍刘二人苦不堪言,随着伤亡越来越大军士士气也渐渐低落。姚君获知此间状况后,修书与二人,让他们沿途修建石堡,聚堡自守,凭堡而攻,这样才渐渐打开局面。介子曾经告诉我,他在秦岚各关外发现这些石堡向西排列,一般相隔十里一座,想来须弥这边也是如此。” “那为何要放弃这些石堡,看起来也颇为牢固,如果现在这些石堡仍为我所占,周边开垦良田就不必再辛苦爬山运粮了。”樗里骅看着向他询问的魏元琦道:“石堡据守以群为易,单独的石堡又能容下几个人?相比玉霄、獬木雄关,这些石堡添上多少人命才能守得住?石堡只是进取时的权宜之策,守备则万不可取。一堡被围,周围堡垒要不要救,如何救,发兵多少救?退万步讲,如果 战事到了凭堡才能自守的地步,那也只能是垂死之挣而已,所以姚君撤兵后,便选择天堑通道建关守备,虽然丢了些土地,但也保了我神州五百余年的平安。” 众人听完樗里骅所言,纷纷点头称是。樗里骅看着几人又道:“但事非绝对,也要看周围情况、战事变化而定,如果后援畅通,各堡内兵士充足,兵器粮草充盈,凭堡据守也非不可,还能达到牵制兵力,消磨敌军斗志,分散敌军部署的目的。” “到那时,如有一支奇兵再分而歼之就更好了。”樗里骅微微一笑,看着说话的魏元琦点了点头:“战争形势不会一成不变,敌方主帅也不会按照我们的预计等着挨打,切记要善于用势,借力而为,以我之长对彼之短方能有获胜的希望。” 众人虽然在讨论用兵之道,但眼中却是堡外景致,这五百年来秦人几乎从未踏足之地,让他们既感到新鲜,又有一丝面对未知的不安。 堡外两百步之地,均为一些杂草灌木,两百步之外就是山坡和山坡上的密林,站在堡上观景视野极好。 看着看着,樗里骅等人几乎同时发现一人从西方树林里跑了出来,步履阑珊却又拼命挣扎着往石堡处而来。当他从树林跑出不久,又看见十余只须弥狼跃出树林,紧紧追赶。 “是唐元兄弟!”樗里骅身边的李季突然大喝一声,便急匆匆下了石堡,樗里骅站在石堡上大声发令,“弓箭手速回石堡,其余兵士速引唐元回堡。” 与樗里骅发令的同时,石堡下休息的这些兵士也看到了唐元,听到樗里骅号令后二十余人迅速从背上取出弓箭,向唐元身后的须弥狼射去。一轮箭射罢,二十余人纷纷边取箭矢边向石堡跑去。另有十余人提起长戈跑向唐元。 唐元见石堡有人接应,顿时抖擞精神,竟然又跑的快了一些,眨眼的功夫,就与这十多名长戈手相遇,长戈手将唐元放入阵后将队列稍作调整,列成半圆形两排阵列,前排下蹲长戈上扬,后排长戈平端对着须弥狼。须弥狼在一轮箭矢过后,也仅仅被射毙三四只,其余狼身上挂着箭矢继续前奔,显然未伤到要害。余后越来越多的须弥狼纷纷从树林窜出向众人奔来。 <p/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十四章 石堡之战 跑在最前面的几只狼看到兵士列阵,便纷纷停在阵前十步处,望着人类低声吼叫。 “嗖”又是一阵箭雨射来,只听几声嚎叫,只见又是狼群中有几匹中箭哀嚎。 “缓步退向堡内。”阵中军士听见五十余米后的石堡上有人命道。不多想肯定是樗里骅发出的号令,所有兵士缓缓退步,但兵器依然指向狼群。 此刻唐元已经疲级,当长戈兵迎上他时,就已经瘫软倒在地上,被前来营救的李季一把拉起背在自己身上。但李季明白,此刻如果自己背着唐元先跑,定会让绕过军阵的狼群追上,所以只能呆在军阵后方。 他们二人随着十余人组成的长戈阵缓缓后退,四十米,三十米,二十米,随着众人向石堡退去,从树林中钻出来的须弥狼数量也达到了近百匹,慢慢汇集在长戈阵前。 徒增的压力如同月前樗里骅等人所遇一般,让这些列阵的长戈兵脸颊上流下汗来。 或许是感受到了这些人类兵器的阵阵寒光,或许是忌惮石堡上面数次射下的箭雨。须弥狼们也不向前逼进,就站在五十步的距离冷冷的盯着这些人类。 “不好!”樗里骅只听一声大叫,转头看去,发现石堡东侧数十匹须弥狼爬在草丛灌木中向长戈军阵缓缓匍匐而来,要不是石堡上的一名军士转身取箭,或许再有几息,那后方埋伏的狼群就会突然发难。 饶是如此,那些长戈兵也处于绝对的险地,樗里骅马上大喊,“快跑,往石堡快跑!”随后身边众人也纷纷大喊,提醒那些长戈兵。 堡下列阵的兵士忽然听到石堡上让自己快跑,都有些发愣,但还是下意识的往后跑去,当他们转身发现身后也有几十匹狼扑向自己的时候,顿时觉得头皮发麻,就不管不顾只是向石堡跑去。 见长戈兵跑来,樗里骅突然大叫“糟糕”,便拔出佩剑往堡下冲了下去。便跑便喊,“射箭射箭”!堡上的弓箭手早已搭箭待命,听令后纷纷抬弓射了下去。 樗里骅冲到石堡一层门口,正遇到长戈手也冲回石堡,樗里骅大喝一声,“止步,守住大门!” 但门外 的长戈手听着身后呼呼的狼啸声,早就心胆俱丧,看见了石堡的大门就仿佛看见了重生的天堂,哪里还能鼓起勇气转身列阵。仅仅四五人冲进门便将樗里骅推撵倒地。 冲进来的兵士跑向了堡楼二层,身后的兵士也拼命从大门往进挤,顿时乱成一团。 这时,樗里骅发现自己被一人拉起,抬头见是柳郃,便喊到:“快守住大门。”刚说完,看见李季抱着唐元进了门,便冲上去将他拉住,正要命他随着自己守门,却发现一头须弥狼已经跑到了门口,撕咬住最后进门的一名兵士的小腿,这名兵士顿时双手乱抓,扣住了石堡大门的墙壁,拼命的抓住不让那狼把自己拖走。 樗里骅放开李季,大喝一声,抬起手中的剑向那须弥狼砍去。 樗里骅从小不喜射御,但作为贵族和将门之后,也是自幼就学了一些舞剑弄枪的招式,但从来也没有用过实战。危急关头,他只能双手端起宝剑砍向须弥狼。那狼见有人举剑往自己砍来,也是凶性毕露,丢掉那名兵士的腿向樗里骅的胳膊咬来。樗里骅用全身之力已将宝剑砍出,又哪里能收得回来,只得临时改变劈砍方向,利用惯性将自己甩离狼口,与那狼扑来的方向交错而过,但如此一来就将自己甩向门外。 门外已是密密麻麻的狼群,如果掉出了门外,又怎会有生机。但此刻的樗里骅已没有了其他办法,只见他在空中收回宝剑,借那狼一扑之势,剑尖从下往上划过狼的腹部,只听一阵好似“裂帛”的声音响了起来,樗里骅微微一笑,便往门外跌去。 樗里骅跌落在地,还没来得及抬头,就听耳边数声狼吟和扑来的风声,便闭上了眼睛。一息,两息,他心觉不对,猛然睁开了眼,看见身前两头恶狼已被射成了刺猬,左右各一头狼张着嘴瞪着眼停滞在空中,其中一匹狼口已经到了樗里骅脖颈边。再一看,原来这两匹狼的身上各插着三四根长戈,只听“轰”的一声,便从空中掉落下来,巨大的身体重重砸在地上。 “大人,大人”柳郃和李季冲出大门,赶紧将樗里骅拉进了石堡,刚进堡门樗里骅便看见身前十多名长戈手或蹲或站将石堡大门封的严严实 实。 樗里骅恍若隔世,他撇了一眼身边已经被他开膛破肚的那条须弥狼,这才发现自己心跳腿软,握着剑的手也抖了起来。 “大人,我们已被狼群围住,如何是好?”柳郃急匆匆的问道。樗里骅看着宽不到两米,高不过三米的堡门,咳嗽一声,正声说道:“现在守住大门就是,如果守不住,便依着楼梯据守,我先去楼上看看。”随后在柳郃的搀扶下起身,独自往堡上跑去。 原来樗里骅为救那名兵士奋勇一击的同时,往堡上跑的兵士也被堵在了楼梯。初时的慌乱在有了一丝安全感的同时,理智也再次占据了上风,何况这些长戈手中有好几个是原来安旭之手下的那些百战之士。他们堵在楼梯不得上去,只能下意识的往身后看去,正好见到主将奋不顾身之举,楼梯最后面的几人便下意识的赶紧提起长戈刺向扑向樗里骅的那两头狼。至于被箭射死的两头狼,则是被堡上的弓箭手所杀,那些弓箭手也正在魏元琦的指挥下,不断射杀冲向堡门的群狼。 堡上射箭,堡门又有锋利的长戈,让这些狼一时没有了主意,等到有十几匹狼倒在石堡门口后,它们索性也不再往里面冲去,只是围着石堡与堡内对峙。 魏元琦见樗里骅上了石堡,埋怨道:“樗里兄鲁莽了,你身为主将怎能以身犯险,方才亏了兄弟们救得及时,否则后果真的不敢去想。” 樗里骅有些感&#xe863;,他明白魏元琦为人,虽然平日里大大咧咧,说话也咋咋呼呼的,但他极为聪明,也深知大局大义,方才自己下堡,只留下魏元琦指挥便是此理。 他看到魏元琦指挥弓箭手不乱射一气,只是专往堡门的狼身上招呼,就知道魏元琦用兵还是合了自己心意的。虽然这次出关所带箭矢颇多,但也架不住乱射一通,如果弓箭没了就只能去肉搏了,显然魏元琦心中也深知此点。 “有劳魏兄记挂,樗里知道了。”樗里骅向魏元琦道了声歉,又道:“魏兄可看出狼群数量。” “看清楚了,一共一百六十余匹,从西面树林里出来的大约占七成,东面树林里出来的占三成。估计东面树林里出来的也是和西面狼群一伙的,绕道东面是为了 偷袭方才的长戈兵士,偷袭不成后,所有的狼都是西面树林里钻出来的,东面再没有钻出来过。” 樗里骅点点头,问道:“可见一匹白色的须弥狼?” 正当魏元琦要回答“未见”时,两人几乎同时看到,西方两百步之外的树林中,缓缓走出一匹毛色雪白的须弥狼。樗里骅认得,此狼正是月前自己遇到的那匹,因为那匹狼的身形远远大过其他须弥狼,与一头小牛身形相似,而且,它的一只眼睛已经瞎了。 樗里骅凭着直觉感知到,那头狼的眼睛正是当初六名身亡兄弟们射瞎的。因为上次见到它时并不是这般模样。 秦国尚武,全民皆兵,农忙时耕地,农闲时练兵,每名战士的祖父、父亲、兄长、弟弟、儿子都曾经或者现在或者未来也是一名戍边的战士,所以军事素养一直高于关内其他三国,况且樗里骅的兵多为山民猎户出身,人人都射的一手好箭,百步之内几乎都能做到箭无虚发。所以当初与那头狼距离不过五十步,射瞎它的眼睛也不是做不到的事情。只可惜,那些兄弟都已亡故。樗里骅再次看到那白色的头狼,心里不免也更为忿恨起来。 那白狼王走出树林后,冷冷看着远处的石堡和石堡上的众人,在与樗里骅目光相对后骤然停了下来。 樗里骅突然觉得那匹狼仿佛明白自己是守堡军士的头领,顿时身后又起了冷汗,刚想移开目光但又想到月前六名弟兄被剖膛破肚的惨状,不禁升起仇慨之心,便定睛狠狠盯着那白狼。 “要不要射杀它。”魏元琦忽然轻声问道。樗里骅闻言心中也是一&#xe863;,他也明白,这两百步距离对这些兵士而言也不是过远,只是准头会小一些而已,但如果二十支箭同时射去,命中几率会大很多。 但樗里骅摇摇头,并不打算采纳魏元琦的建议,因为他知道,当初五十步距离下六枝箭矢同时射出尚不能将其射杀,更何况两百步距离。按照先前看到的须弥狼速度,两百步之外躲避箭矢对它们而言很是容易,更何况明显体型显得更大的头狼。 “还是不要浪费箭矢了。传令,再派十名弓箭手下堡,与长戈兵守门,其余弓箭手全部集中到堡门上方。” 随着樗里骅命令发出,那白狼王突然仰头长啸,“嗷......”长音过后,只见堡外的狼群涌&#xe863;,密密麻麻向石堡移&#xe863;过来。 樗里骅听到石堡下的门前再次响起了狼吠和兵士刺戈时的喊杀声。 一层大门里,两排长戈手将手中的长戈不停刺向往门里冲的须弥狼,那些狼也是悍不畏死,被长戈刺中后仍然借用余力张嘴咬向戈杆,身边几个军士再向狼头狠狠乱刺,才能彻底让那狼殒命。但与此同时,另一匹狼又冲向门内,引的长戈手疲于应对,得不到丝毫的休息。 好在堡门不宽,那狼又体型极大,一般只能容下两匹狼的身形,使得防卫就变得简单了许多,只是不停的突刺即可。但就是这简单的突刺,时间久了也让那些军士浑身失力,疲惫异常,也出现了好几次因为&#xe863;作有所变缓造成被狼闯入咬到兵士情形,于此也让两名兵士直接被咬断了喉咙,眼看是活不了了,另有四人或轻或重被咬伤。 好在堡门上方还有弓箭手对狼群的压制,眼看一匹狼闯入,瞬间两三轮箭雨就射向后边的狼群,争取来一些时间,让门内的兵士杀死闯入的独狼重新占据有利位置。而下堡支援的十多名弓箭手站在旋梯上瞅空也从门内往外射箭支援,陆续的也有一些弓箭手接过死伤军士的长戈加入到守门的近战队伍中来。 片刻之后,樗里骅从堡上向下看去,须弥狼的死尸已经几乎完全覆盖住了石堡的大门。忽然,樗里骅又听那白狼再次发出一声长啸,围住石堡不停冲击的狼群竟如同人类军队一样,秩序森严的如潮水一般缓缓后退,不多时便都退进了树林,丝毫没有乱像,引的樗里骅等人啧啧称奇。 石堡外留下了死透的狼尸,樗里骅等人也看的清楚,但凡被箭射中有一口气的狼,临走时都被同伴拖了回去。樗里骅也乐得如此,马上下令让长戈兵带上伤员上堡医治休息,同时观察四周&#xe863;静。自己和魏元琦带领二楼弓箭手下楼清理狼尸,打开堡门。 其实弓箭手们经过无数轮发箭,也是胳膊酸痛异常,但总体来说还是因为居高临下,并没有直接受到死亡威胁,所以相比较长戈兵的身心俱疲也只是身体上的劳累 而已。 不多时,石堡大门便被清理出来,同时也有兵士将射出的箭矢收拢回来,那些狼尸整齐的排列在石堡前,共有二十三具尸体,樗里骅又让人把远处的狼尸拖了回来,又得到狼尸一十二具。此次攻击石堡,须弥狼付出了死亡三十五匹狼的代价,而樗里骅这边的军士也阵亡两人,伤了四人,加上至今昏迷未醒的唐元,已是伤了五人之多。 樗里骅方才看到须弥狼悍不畏死的攻击,明白若不是自己一方依石堡而守,恐怕死伤就不是这个数了,再想想来堡之时和众人所说的那番言论,也不禁有些自嘲般的苦笑起来。 <p/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十五章 复仇计划 自己满怀雄心来此戍关,本想与戎人较量一番,没想到这几月倒和禽兽纠缠不休起来,满腔壮志和满腹经纶兵策突然变得毫无用处。 两次与须弥狼相遇虽然结果不同但都是被&#xe863;防御,这让他苦闷不已,今日若不是这石堡,恐怕又要重蹈月前覆辙了。 这时,李季走到樗里骅跟前,对他说唐元已醒。樗里骅一愣,脸上也稍有了一丝喜色,随即吩咐李季带人去将狼皮趴下,自己转身去了堡内探望唐元。 “大人...属下失职...未能探查到狼群....致使大人身陷险境....”唐元看见樗里骅到了自己面前,赶紧便挣扎着起身,向樗里骅说道。 樗里骅拍了拍唐元的肩膀,示意唐元躺下,向他说道:“唐什长有功无过,只是那须弥狼行&#xe863;迅捷,你当初已经做得很好了,我们走后也曾寻过你们,但并未找到,你们两人去了哪里,又是如何到了此处。” 唐元听闻樗里骅如此说道,不禁眼眶红了起来,他颤声说道:“那日我和大牛兄弟发出暗语之后,便隐在树上不敢&#xe863;弹,看见狼群往你们的方向跑去,不多时又见狼群返回,还背着六名兄弟尸首。见狼群走后,我和大牛便从树上跑了下来准备回关,但刚走不远便远远发现有一匹白色的狼正爬在地上,他身边还有十几匹狼挡住前路,那白狼的一只眼睛上面插着一支箭。 见回关的路已经被挡住,我和大牛便只得另寻他路看看能不能转往金牛关或者土蝠关,然后我两人就兜兜转转向西走了一天,沿途路过好几座这样的石堡,夜晚就在石堡内休息。第二日我和大牛转向南而行,路过在一片谷地之时却发现了狼窝。” “狼窝,须弥狼的窝吗?”樗里骅听到这里,忍不住打断了唐元的话。 “正是须弥狼的窝,大人。”唐元回话道,见樗里骅若有所思的样子,他便继续说道:“看见须弥狼的窝,我和大牛生怕被他们发现,便小心翼翼离开了,但回木獬关的路有白狼阻道,去他关的路旁又有狼窝。我和大牛便商量暂在石堡中躲避一些时日,再回木獬关,如此每日打猎探查就过了一月 。 今日我俩人寻思那些狼估计早已离去,便壮着胆子往獬木关走,没料到又遇到狼群,我们只好往最近的石堡跑来,只是我们又如何能跑的过那些须弥狼,大牛兄弟为了掩护我,引开了狼群,这才让我有时间跑到石堡,却没想到遇到你们。”说罢唐元闭上双眼,两行热泪顺着脸颊流下。 樗里骅默默思索片刻,又向唐元询问了狼穴的位置和周围环境,叮嘱他再好好休息一会,便转身离开了石堡。 樗里骅唤来魏元琦,将他带到无人之处对他说道:“魏兄,这群狼连续招惹我们两次,八名兄弟也因此而亡,如不彻底解决它们,往后关外我看还是不能出来探查为妙。” “百将大人说的是,但须弥狼来无影去无踪,我等与之交手也是人手不足,有心无力啊。”魏元琦听樗里骅说完,顿时忧心忡忡,望着西面的树林回道。 樗里骅一笑对他说道:“方才与唐元谈论,得知须弥狼老巢就在前方不远之处,我倒是有一计,或许可以将其全歼,纵使不能成功,也能让它们元气大伤再也无力犯我。” 看着魏元琦惊讶的眼神,樗里骅点点头,又拍拍魏元琦的肩膀与他详细安排袭击狼巢之事,小半个时辰过后,二人商议完毕后,由魏元琦点兵二十人先行往狼穴方向摸去。 樗里骅等待其余兵士将狼皮收拾好,并将阵亡的两人埋葬之后又带着剩余兵士和四名伤员按照魏元琦留下的记号走上了复仇之路。 在路上,唐元的身体也在渐渐恢复,他本来就是安旭之旧部中身体及军事素质较为出众的,不然也不会和大牛两人在人迹罕至的须弥山脉以西独自生活一月之久。但由于这些时日为躲避狼群追杀让体力透支极为严重。 在石堡里的这段时间,他得到了食物及水的补充后,休息了一段时间便又和其余军士一样生龙活虎起来。 李季已随魏元琦先行离去,所以目前樗里骅身边就是以柳郃与唐元为左右手,而唐元也通过此前一月的观察和周旋,对狼穴周围地形极为熟悉,路上他不断的对樗里骅讲述须弥狼数量、嗅觉距离、撤退路线等细节之处。 须弥狼穴位于金牛关往西之路五十余里外 的一处谷地,谷内绿林密布,谷内最深处位置因为暗河不断侵蚀形成了一些天然的溶洞,这些溶洞就被须弥狼用作巢穴。 进谷之路只有一条,谷内与谷外除那条狭窄的一线天通道外,均是断崖峭壁。当唐元将狼穴地形向樗里骅描述之时,樗里骅就已在心中制定出了复仇之计。 众人越接近山谷,樗里骅的信心就越足,但他同时也有些紧张,因为今日之计成与不成的重点在于他们能否在须弥狼发现他们之前完成一系列的行军、埋伏等事宜。 好在方才与须弥狼在石堡大战一场,这些狼也是损失颇为惨重,樗里骅估计须弥狼的防备应当会有些松懈,毕竟纵使它们再厉害,也不过是一些禽兽而已。 终于,按照与魏元琦的约定,樗里骅等人按时到达了狼穴出口处。刚到达此处便看见了一具狼尸,樗里骅走到尸前看到那匹狼浑身都是箭孔,箭孔深度也相差不大,能看得出来这狼是被十余只箭同时射中瞬间殒命的。 见魏元琦并未发出警示,樗里骅知道这表示狼穴内并无异&#xe863;,也不废话,让众人将随身携带的火石火镰集中发给挑选出来善于奔跑的五人使用,又让其余兵士赶紧搜集干蒿和枯树枝桠。 他准备火攻! 樗里骅冬月来木獬关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四个多月,此时正值三月初,虽然草木早已发芽,但满地的旧蒿还未被新草覆盖,近半个月又没有下雨,这些干蒿一点就着用于点火极为方便。 按照唐元所讲,狼穴内又满是松林,这些松树自带油脂极易点燃,每年夏秋须弥山中总是会有山火蔓延,就是因为雷电击中松树造成的山火泛滥。而且,金牛关在木獬关以南,而狼穴正在金牛关以西,所以一旦着火后凌冽的北风势必加剧火势向狼穴内蔓延。 而这些正是樗里骅感觉此战必胜的依仗。 为能让这次的计划更加完美的实现,樗里骅又让魏元琦先行带着二十名弓箭手率先在狼堡入口一线天上方依险而守,待火势一起,就伺机射杀往穴外逃窜的狼群。樗里骅觉得此次火烧狼穴最好的结果是将狼群全部烧死,纵然不能将其全歼也要更多的杀伤狼群解决狼患。而最低的战果也是 能烧毁狼穴,迫使它们迁往他处。 至于如果半途中被须弥狼发现导致的野战,樗里骅倒不怎么担心,原因是一旦被发现他们可以迅速退向金牛关,往金牛关的去路和木獬关下山之路截然不同,完全就是陡峭山崖上硬开辟出的天路一条,所以金牛关也是自古就从未被攻破过的关城之一,他们四十余人凭借天路之险完全不用担心狼群的群攻战术。当然,这样的地形也是须弥狼选择建巢的原因所在,因为不论关内关外,都没有人愿意走这样一条险路,所以人烟稀少,禽兽才愿往。 正当众军士已经堆积了小山般高的蒿草时,如愿而至的北风也突然呼呼的刮了起来,可以想见一旦点火,势必会将滚滚浓烟以及如龙般席卷的火苗吹进狼穴。 但不知为何,当北风呼啸而过时,樗里骅感觉到了一丝不安。 突然,只听远远的从山上传来了一声:“樗里兄,快跑”的呼喊,樗里骅一听就知是魏元琦的声音,他迅速循声转身看去,只见魏元琦带着先前埋伏的那些弓箭手从两侧山上跑了下来,他们边跑边喊:“戎人来犯,快跑,跑啊。” 樗里骅心头一紧,他听清了魏元琦所唤,知道事有不妙,沉思间,樗里骅和兵士们只听到一阵震&#xe863;天际的呐喊声传入了耳边,只见魏元琦身后的两侧山头刹时出现了密密麻麻的人影,这些人影越聚越多,终于如同银瓶乍破般从山坡上涌了下来,一时间,人影漫山遍野黑压压的一片。 樗里骅和周围的兵士一样,看着眼前的情景顿时惊的呆了。“怎么会这么巧?”他喃喃自语道。 樗里骅有些不太相信事会能如此巧合,眼看就要灭杀须弥狼之时遇到了如此多的戎人。看这人数和声势,樗里骅等人压根就不用核对衣着装备便会绝对相信,周历589年三月七日,每隔十年左右的戎人侵关提前开始了。 眼见魏元琦等人已快到跟前,樗里骅再也顾不上思索他事,满脑子在快速运转如何处置当前险峻局面。 目前回木獬关、金牛关两条的道路已经被戎人占据,身后又横亘着一座狼穴,前后均已无路可走。眼见戎人即将追击上来,樗里骅心下一横,命令所有军士退入 一线天中,利用地形进行守卫。 命令发出后,众军士也展现出秦人军事素质过硬的特点,尤其是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刻,所有人都取下腰中的弓箭,呈防御队形缓缓退入一线天。 樗里骅抽出佩剑,在柳郃和魏元琦的护卫下最后一个退入一线天峡谷,他在没入深谷的最后一眼恰巧看见戎人已经追到了近前,他们身披兽皮粗布,一些人手持一头粗一头细的粗木棒,高举过头顶,嗷嗷的叫喊着往前飞奔。这些戎人中为首的一人手持的棒上插着铁钉,怒目圆睁,披头散发,朝着樗里骅等人所在冲杀而来。 樗里骅等人进了一线天才发现,此间上头窄下头宽,天然形成的通道可供四五人并排通过。满地枯死的蒿草连同左右峭壁上的荆棘让通过的道路极为难行,樗里骅见一线天内越往深处越是阴暗潮湿,心中一喜,便命令一名军士射出火箭点燃一线天口的蒿草堆。 实际上樗里骅也估计到一线天内潮湿的环境,原本是准备让那五名善于奔跑的军士每人携带一捆蒿草冲入一线天内,待过了潮湿地带再行放火,但此刻这些没有完成的工作倒成了樗里骅等人活命的依托。 只见一道火箭过后,谷口燃起了熊熊大火,众人也来不及再看,在樗里骅的命令下迅速往一线天的另一头撤去。 此刻众人心中并没有一时安全的喜悦,因为一线天的另一头也是充满危险的绝地,毕竟他们也领略过那些须弥狼的恐怖。而谷口的蒿草总有燃烧完的那刻,到那时樗里骅区区不到四十人得队伍如何能够两头兼顾,同时面对戎人和狼的攻击。 冲过一线天,樗里骅此刻内心充满了沮丧和懊恼,他有些郁闷为何这些戎人来的这么不是时候,他羞愧的看看周围的那些弟兄们,看着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张了张口终是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樗里骅身边的柳郃、魏元琦、李季等人这时也发现了主将的异常,他们纷纷走到樗里骅近前,目光坚定的看着樗里骅。 樗里骅明白,他们是想告诉自己,他们相信自己的主将,虽死无憾。这几月的生死与共让自己手下的军士对自己产生了信赖,而自己又何尝不想让大家在战争中平 平安安。 虽然战争冷酷,自己也深知处于战争中的军人都要经历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的残酷过程。但他也曾无数次想过去凭借自己的智慧尽量保全大家的性命。但事已到此,又有何话可说。 也罢,慷慨赴死何尝不是件美事。 樗里骅想通此处关节,向众人点点头,眼神中再次浮现出坚毅之色,他提起宝剑,大声呼道:“兄弟们,樗里不才,领着大家走入了绝境,到了阴曹地府我便揽下所有罪责。但樗里万幸能与众位同赴黄泉。大丈夫从军何惧生死,今日我们便守在一线天出口,待火势灭后,截杀从一线天冲出的戎人,让这些蛮夷看看我秦人豪迈,壮士威武!” “大秦威武!”四十人的队伍异口同声附和,顿时起了隐隐的肃杀之气。魏元琦、李季等人带着自己部下各自凭借树干掩护,将弓箭对准了一线天出口。长戈兵列成五人一排的队列,将长戈紧紧握住对着出口处。 <p/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十六章 溃逃 此时的一线天内窜出滚滚浓烟,片刻后大火顺着一线天两侧绝壁的荆棘和地上枯枝树叶席卷而出,风火相交,烈火声势极为骇人。 樗里骅心中苦笑,看来他还是低估了山火的威势,高估了一线天内阴暗潮湿的通道阻隔火势的作用。原本准备烧狼的计划却最终烧死了自己,这真是讽刺啊。 这时,樗里骅猛然有些惊讶,他想到烧狼的计划,却发现自己等人都到了谷内,却不见那些须弥狼在何处,而且也未遇到哪怕是一匹狼的袭击。 是走错了吗?这里并非狼穴?樗里骅问着自己,但又回想到谷口被魏元琦射杀的须弥狼却明明白白的告诉自己此处绝对是狼穴所在。 樗里骅脑筋飞快的转&#xe863;着,如果狼穴在此处无疑,那须弥狼定是看着戎人人多势重,弃穴而逃,而且须弥狼并未从一线天逃出,想必还有其他通往谷外的路。 想到此处,樗里骅大喜过望,连忙将自己的想法告知身边的柳郃和唐元。二人一听也是神色激&#xe863;,对樗里骅的猜测深以为然。樗里骅让二人速速进到谷内探查一番,二人也知道刻不容缓,立即领命而去。 正在此时,一线天内的火势渐渐小了下来,但火苗却窜出了一线天,顺着地上的蒿草和树木烧入了谷内。火势只是沿着山谷两侧蔓延,一线天的正面树木倒没有被烧着多少。 一线天内渐渐静了下来,突然众人听得“咔擦”一声,仿佛有人踩断了烧焦的树枝,紧接着“咔擦”的声响越来越多,樗里骅等人明白,戎人进入一线天了。 片刻钟过后,一线天与山谷口衔接处已经尸横累累,其中多半是戎人插着羽箭的尸体,一线天狭窄,戎人虽然人数多但却施展不开,樗里骅等人却能分段式的将箭射向冲出的戎人。 戎人几乎全都是拿着肉搏兵器,持弓者寥寥无几,这就让他们成了樗里骅手下的这些猎户更卒们射杀的靶子。 早在战斗开始之前,樗里骅就下令让众人不要在意箭矢损耗,尽量用箭矢将戎人挡在一线天内,不然一旦戎人冲出一线天,自己这些人随时便会覆没。他自己 知道或许会有一条生路,但这个消息绝对不能让其他人知道,行军打仗重在一口气,破釜沉舟、背水一战才能争取死地求生,如果这口气泄了,那么大家也只能引颈就戮了,这也是为何樗里骅只让柳郃二人去探路的原因所在。 事实情况也是如此,众兵士立于死地,心底那一丝决绝激发出了更大的斗志。 秦国的弓是复合弓,以速快力大著称于天下,一般的战士一般连射八箭已是不易,佼佼者也只能连射十二箭便会力竭。但在今日这般凶险之处,众人都不知道已经射发出了多少箭,但无论射出多少箭,他们均会咬着牙从箭壶中再取一支箭矢张开弓来。 并不是所有的箭矢均能要了戎人的命,弓箭手们射术再精湛,也架不住源源不断涌出的戎人,也有一些戎人能够冲出一线天,但好在受到地形影响,冲出来的人数不多也达不到源源不断的效果,每当看到冲出的戎人,就会有几名长戈兵士迎将上去,战在一起。 短兵相接才会发现戎人的可怕,这些戎人与秦人相比仿佛力大无穷的样子,樗里骅亲眼看见一个戎人将死之前一棍抡出抽飞了长戈插入自己身体的秦兵,那兵士飞出掉到地上后再无&#xe863;静,眼看便是活不了了。 但樗里骅更为担心的情况发生了,一线天内的火已经熄灭,山谷两边的火势开始向着谷中蔓延。 随着长戈兵的不断阵亡,涌入谷内的戎人越来越多,已经开始有弓箭手提起身边的长戈加入到了肉搏战中。 此时突然一股风起,两边的火势加速向谷内卷集而来,冲入林间的戎人在听到一声樗里骅听不懂的号令之后,匆匆向一线天方向撤退而去。 樗里骅当然明白戎人为何撤退,他赶紧下令着众人退入谷内更深处。众人刚刚离开不足五十步,又一阵风起,眼见刚才战斗过的那片树林已经被火龙笼盖,热浪滚滚袭来,烧的他们眼睛都睁不开。那片树林里死去或者重伤的戎人、秦人再也分不清彼此,在惨叫声中片刻之间化作了尘埃,混在了一起。 这山火隔绝了戎人和秦人,但樗里骅明白自己与戎人相比,形势根本就是天地之差,戎人只待山火向谷内燃烧,就像当 初自己预想烧杀须弥狼一样,坐看山火便是。而自己这一方如果找不到出路,那便只能去做火中之鬼了。 山谷并不大,不多时众人便已经走到了山谷的最里面,眼见的都是差不多五十步高的峭壁,峭壁陡峭,根本就爬不上去,峭壁之下是一些小小的溶洞窟,不用讲自然是须弥狼的狼穴所在。 但此时众人眼中只有绝望和疲倦,哪里还会关心什么狼窟。魏元琦、李季两人看着正在发呆的樗里骅,走到他的跟前,魏元琦对着樗里骅的肩膀拍了拍,哈哈笑了起来:“樗里兄切勿悲伤,能与你一起战斗,死而无憾,今日就此别过了。元琦虽然愚钝,但也知那次诛杀王鹤,樗里兄本不必如此,樗里兄甘冒大险定是怕我遭受王家迫害。大恩不言谢,来世定当相报。”说完竟然是一揖倒地。行罢礼便再次哈哈大笑起来,转身提起长戈就要往谷外而去,他打定主意,如果山火烧不死自己,那自己也要再杀一戎人垫背。 魏元琦刚一转身,就感觉到有人轻轻拉住他的衣服,道:“不必去送命了,我们死不了。” 这轻轻的一声,犹如一记惊雷在众人耳中惊响,所有人都看着说出此话的主将,那个一袭黑氅下的面白如玉的青年人看着狼穴一&#xe863;不&#xe863;。 见主将如此,众人虽然满心好奇,但也是稍微镇定了心神,这个战斗力几乎没有的弱书生,这个没有丝毫架子与自己休戚与共的贵族子弟在这半年时间内总是计谋百出。虽然这是第一次在樗里骅的带领下与戎人作战,但樗里骅已经做的很好了。一部分兵士虽然与戎人多次作战,但大多数时候是在凭借险关与地势,像这般野战,别说自己当初只有区区四十人,就是四百、四千人又能好的哪里去,回想戎人漫山遍野奔杀而来的气势,也许若不是樗里骅指挥镇定,自己这些人早就赴了黄泉,换句话说,能活到现在已经是个奇迹了。 方才的战斗中,活下来的战士每个人的手中都有几条戎人的性命,他们已经赚了。五百多年来,与戎人野战之时杀一个戎人就要死三个秦人,但今日一战却恰恰相反,如此战果的确值得兵士们自豪。 众人思量间不由自主向 樗里骅拢了过来,樗里骅回过了头,看了看身边的袍泽,又扭过头来继续看着狼窟,看着看着,樗里骅眼睛一红,因为他匆匆一瞥便已知道,自己身后只剩下了十二人。 随着峭壁上不计其数的石窟中最大的一个内发出了声响,樗里骅轻轻的松了一口气,这一听便知是人的脚步发出的声响让他紧绷的神经稍微的有了一点放松。 身后的火势越来越大,谷内就仿佛火狱般让人窒息,滚滚黑烟直奔云霄,热浪不断的向樗里骅等人袭来,众人中已经有人脸上生出了恐惧之色。也是,相比与厮杀战死,谁又愿意被火烧死呢。 众人只听石窟内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一个人的身影从洞窟中钻了出来。 “是唐什长。”众人纷纷叫到。 唐元钻出狼窟,也看见了面前樗里骅等人,但当他看见了谷内的熊熊大火后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他在人群中找到了樗里骅,见樗里骅看着他,他点了点头又转身钻了进去。 唐元明白,除了方才自己看见的那些人外,其他的兄弟肯定已经不在了,唐元身经百战,见惯了生死,但还是难过异常。 樗里骅等人随着唐元钻进了狼窟。虽然须弥狼体型巨大,但毕竟是四足&#xe863;物,樗里骅等人进了狼窟后也只能弯腰弓身而行。唐元见樗里骅跟在自己身后,便对樗里骅说道:“百将大人,我和柳什长两人见狼穴颇多,只能分头钻入较大的几个狼穴中探查,待找到这个有出口的狼穴已是耗费了过多的时间,要是能早点找到出路,就不会,就不会,哎,请百将大任责罚。”说道这里他竟有些哽咽起来。 樗里骅知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并不能责怪唐元,他拍了拍前面唐元的后背,说道:“你二人救了大家,已是做的很好了。” 唐元听完沉吟了片刻,他的内心还是不能释怀这么多的袍泽离去,但片刻后,他还是强自打起精神继续说道:“樗里百将,柳什长和我发现这些狼穴中有几条是相连的,我和柳什长也是方才在洞中一处较大的洞室内相遇才得知此点,我们现在爬进来的就是其中直通洞室的一条,前面的洞室除两条进入的通道外,还有两条通道是向上斜开 的,我们二人留下记号后分别探寻,我走的那条通道便是通向谷外的,发现出路后我便赶紧返回去找你们。” 樗里骅点了点头,紧紧跟在唐元的身后。 众人在黑暗中向前走了大概七八十步的距离,便走进了一间较大的洞室,樗里骅让李季点着了火折,眼中看到洞室确实和唐元所描述的一致。正当樗里骅再想观察时,突然闻到了浓浓的烟味,转身看去发现来时的通道内涌出了滚滚浓烟。 不用想便知谷内的山火已经烧到了洞口,樗里骅看向唐元,唐元也明白了樗里骅的用意,他赶紧说道:“百将大人,这边走,说完从一个洞口钻入。” 樗里骅正待要走,忽然从另一个洞内传出了狼叫和一声呵斥。樗里骅听出来那声呵斥正是柳郃的声音,他转头向魏元琦说道:“速带弟兄们离开。”便头也不回从发出声音的洞内钻入。 樗里骅眼里再也见不得生离死别,所以没有丝毫犹豫便要去救柳郃。 众人均是一愣,李季拍拍魏元琦说道,我去保护大人,便跟着樗里骅钻入了地洞。 魏元琦犹豫了片刻,见浓烟又大了一些剁了剁脚喊道:“随我走”,便带着其余兵士跟着唐元钻了出去。 樗里骅钻人洞内,发现空间相较来时的通道低窄了许多,再往前走只能爬在地上前行。他内心焦急,满心想的是带着柳郃离开,他也听到自己身后李季的呼吸声音,二人并未说话,只是在黑暗中向前爬去,大约走了二十余步的距离后,樗里骅感觉到身边的空间变得大了起来,与之前的洞室所差不大。 突然,樗里骅汗毛炸裂,浑身的冷汗瞬间流了下来,因为他听到了一些呼吸声,这些呼吸声绝对不是人类所能发出。 他明白,只有一种解释,须弥狼!黑暗中的须弥狼。 <p/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十七章 回关之路 樗里骅二话不说,从身上摸出宝剑,随着“仓朗朗”宝剑离鞘的声响,那些呼吸声变成了低沉的吼声。虽然目不能视,但樗里骅却仿佛看见一群须弥狼正在对着他裂开嘴低吼,因为这几月来他夜夜都能想起须弥狼的模样。 奇怪的是,樗里骅等待了片刻,那些须弥狼并未向他发&#xe863;攻击。身边的李季也是轻轻的“咦”了一声。 李季轻声唤道:“柳什长何在?” “李什长,我在这里。” 樗里骅和李季同时听出,柳郃正在须弥狼群的身后。樗里骅赶紧从腰中摸出了火折并点燃。 随着漆黑的山洞中发出光亮,樗里骅和李季同时看到了眼前不可思议的一幕。 与猜测到的情况一样,柳郃正站在狼群的另一边,他面色如常也没有受伤的痕迹。他向樗里骅、李季两人摆摆手,示意自己并无危险。两人有些惊讶,难道这些须弥狼改了脾性了?但当他们看向须弥狼时顿时明白了柳郃为何无恙了。 只见此处须弥狼共有六只,其中五只身上都插着不止一只箭矢,从箭矢上看正是上午攻击石堡时被秦兵射伤的。 这些狼趴在地上低声吼叫,与三人之间距离不足一步,但两人一看就知道这五只狼根本就没有力气站立起来,也无法伤人。中间的一只狼体型稍大,与其余五只毛色黑灰不同的是,这只狼的身上夹杂着很多白色毫毛,看上去有些像那只瞎眼白狼王。 它的身上并无箭伤,但此刻却是趴在地上一&#xe863;不&#xe863;,只是抬起的头冷冷的看着樗里骅和李季,眼生中满是警惕之色。 柳郃沿着洞室的墙壁,缓缓挪向樗里骅两人,挪到近前时已是满头大汗。他有些黯然的向樗里骅说道:“此路不通。” 原来,柳郃发现这间洞室的狼群对自己并无威胁后,便急忙去查找通往谷外的通道,发现都是死路后急忙退回,与樗里骅、李季二人在此处相遇了。 樗里骅说道:“唐元已经找到出口了,弟兄们都出去了,我是听到你方才的叫声才和李大哥来救你。” “方才刚回到洞室,不小心踩到了狼尾吓了一跳,这才......” 说到此处,柳郃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樗里骅李季莞尔一笑,又听李季向樗里骅说道,“谷内已经烧起来了,烟尘也已涌入这些洞穴,我等速速离去罢。” 樗里骅点点头,正要转身钻进来时的洞穴,柳郃却着急道:“百将大人,这些狼如何处置。” 樗里骅扭过头来看了看这六只狼,道:“这些狼虐杀我军士在先,我们设计烧它们洞穴在后,如果没有戎人来犯,这些狼也是会从洞穴逃出的。一因一果,皆是天意,何况它们也活不久了,就让它们去吧。”说完后,樗里骅又待要走。忽听柳郃又叫道:“快看。” 樗里骅转过头去,发现中间那只狼竟然挣扎着站立起来,樗里骅此刻却是与那狼离得最近,情急之下连忙将刚刚收回去的剑又拔了出来。 宝剑出鞘,但并未挥出,因为他看见那狼又倒了下去。樗里骅长出一口气,这才又看了看那只狼,他发现那狼的身下有东西在&#xe863;。 他将火折往那狼身前一探,“咦”,樗里骅发现那中间的狼原来是只母狼,两只巴掌般大的小白狼正趴在母狼的肚下吸 允,显然两只狼崽是刚刚生产出来,肚子上还留着带血的脐带。那母狼看着自己,又扭头用舌头舔了舔幼崽,突然,它一口将其中一只小白狼咬住。“不要。”樗里骅看到此处,不自主的便是一惊,脱口喊道。 但那母狼并未要咬死幼崽,而是将它轻轻的甩到樗里骅的脚下,又如法炮制将另一只幼崽甩来。 樗里骅顿时明白了,这只母狼希望自己救救他的孩子。那两只幼崽又如何得知此节,只是“叽叽”叫着跑向自己母亲,而那只母狼瞬间面目狰狞,龇牙咧嘴对着幼崽低吼。 两只幼崽有些害怕,站在樗里骅脚下看着母狼如同筛子般的哆嗦起来。 这时,外面的烟尘开始涌进了洞室,李季和柳郃同时喊道:“大人!”樗里骅看了看抬头盯着自己的母狼,点了点头,抱起两只幼崽从洞口爬了进去。 樗里骅站在狼洞的出口,怀中抱着两只白色的小狼,看着一旁失声痛哭的柳郃。 和唐元一样,柳郃也责备自己未能早点找到出口,看着不到一半的弟兄们,他也禁不住痛哭起 来。 樗里骅看着下方山谷内熊熊烈火,却又想起了战死在谷内的袍泽和狼穴内的那只母狼。 “大人快看!”这时一名兵士指着东侧百步外的一处洞穴喊道。众人定睛看去,只见一只白狼背着一只杂色的狼从那洞穴跑了出来,刚出狼穴,它也发现了樗里骅等人,便站在狼穴处看着樗里骅,樗里骅发现那白狼瞎着一只眼睛,再看背上的母狼正是方才在洞中所遇那只。 白狼王显然是被火烧伤了,原本洁白如玉的绒毛已经被烧的斑斑点点,而且他身上还斜刺里插着四五只箭矢,那些箭矢是戎人特有的样子。 樗里骅明白白狼王停在那处看着自己的原因,他将手中两只幼崽轻轻放在了地上。世上哪有舍不得孩子的父母呢,纵然禽兽也是知亲亲与仁道的。 但等了片刻,发现白狼王并无过来接走幼崽的意图,樗里骅以为白狼王是怕自己这些人,便带着兵士们准备离开。但奇怪的是,当他们正准备离去的时候,白狼王竟然向后退了几步。 樗里骅看看四周,再看看白狼王,顿时恍然大悟,原来真是白狼王舍不得孩子,却只想看看他们而已。 从它身上的箭矢可以猜到,或许白狼王带着狼群逃过了山火,但终究没有逃出戎人大军的弓矢。不知为何,白狼王从戎人大军前逃了出来,但它没有选择远遁,却从另一处狼穴中钻入谷内,冒着山火跑进了母狼之穴救出了自己的妻子。 或许它也明白,恐怕自己是保护不了两只幼崽的。 樗里骅想清楚此间关节,他竟然向那白狼王深施一礼,大声说道:“你我之斗原本不死不休,你杀我袍泽在先,我也放火烧了你的洞穴,但我们终究还是用你的山谷御敌,借你洞穴逃生,说到底是我们引戎人来此,你我之斗也是我输了。今日我樗里骅向天发誓,你夫妻尽管逃命,若我也能逃出困境定然抚养它们长大,他日再遇到你们便将其归还,也算是谢你等救命之恩。如违此誓,天诛地灭。”说罢,他又走到幼崽身前,将其抱入怀中。 白狼王转身离去,越跑越快,转眼之间没入了山林之中,它的身后再没有了百狼跟随,只剩下那对白色的残影与记忆 。 樗里骅等人也没有时间继续去感慨,从洞中爬出到白狼王离开也不过片刻时间,樗里骅赶紧下令火速前往金牛关。一行十五人也顾不上修整,在熟悉道路的李季带领下往金牛关而去。 狼穴到金牛关不过五十里的路程,此时天色渐黑,一行人往东而行,不多时便到了前往金牛关的主路。到达此处,樗里骅等人揪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因为他们看见了戎人的攻关军队正在他们身后往山上攀爬。之所以是攀爬,完全因为金牛关是玉霄群关中地势最险要的,在这条天路上根本就谈不上行走,只能像攀爬天梯一样去往金牛关。 也正是如此,看着近在咫尺的戎人军队想要追上樗里骅一行人却是极为困难,但樗里骅也不敢大意,依旧下令火速赶往金牛关。 其实他们不知道的是,这些戎人正是在狼谷外与他们战斗的戎人军队,他们以为樗里骅等人是金牛关出关探查的守军,所以他们的千夫长立即下令全军突击,务必要全歼这些秦人。 直到山火烧进了谷中之后,他们才悻悻然退了出来,正当要开赴金牛关时,突然发现两侧树林中的须弥狼群,在耗费大量时间并损失了百多战士后,才依靠密集军阵和弓箭全歼了须弥狼,但却让那头最为悍勇的白狼王逃脱了。 经过一番与秦人的偶遇和与须弥狼的遭遇战后,戎人军队也是疲惫不堪。当樗里骅等人从狼穴爬出后,他们却正在整顿做饭修整准备次日天明后再登山攻击金牛关,殊不知此举恰恰给了樗里骅等人一条生路,而樗里骅所见爬山的戎兵,只不过是派来探路的斥候而已。 五十里路程如果是在平地,或许三四个时辰也就到了。但今日这条去往金牛关之路却是不同,樗里骅等人又经过两次大战精疲力竭,所以第二日清晨才到了金牛关下。 离金牛关一里之内的道路仅仅只有不到五步的宽度,两侧均为悬崖,如果不是戎人入侵且人马就在关下,樗里骅等人便要被这般的壮丽景观折服。这一里路俗称鬼见愁,完全是在山巅上硬生生开辟出的崎岖不平的通道,山巅是一整块巨石,而巨石顶部就成了路,连接金牛关往西的去处。 此处 极高,两侧云雾缭绕根本看不到山底,樗里骅等人爬了一夜才爬上的高山怎能低矮。到过此路的人均会感叹,开辟此路的只能是天地的力量,因为这并非人力所能及。从狼穴到鬼见愁之前那段路是攀岩而上的绝途,到了鬼见愁这一里路绝对可称得上是鬼斧神工般的奇迹,莫说发兵攻打,就是站在此路往两侧看去就会让人头晕目眩,两腿发软,又哪里会有战力去攻城。 其实刚上了鬼见愁,金牛关上就有人发现了樗里骅等人,当一行人走过这一里路,距离金牛关五十步时突听到关上有人大喊“放箭”。樗里骅这才一惊,顿时明白关城上的人把自己当做了戎人,马上大喊:“切莫放箭,自己人。” 樗里骅喊完便觉得身后的冷汗嗖嗖,看着关城上并未发出箭矢后,他的嘴角生出一丝苦笑。昨日之战樗里骅等人损失惨重,自己的玄武军旗早已被烈火焚烧,所有人都脸如黑炭,也难怪关城上的守军认错。 “你们先等在这里”樗里骅下令后独自一人向关城走去。站在金牛关下十步距离,樗里骅向上看去,关楼上密密麻麻张弓搭箭的兵士足有半百,方才如果在迟喊片刻,自己这十五人哪里还有活路。 “来着何人?”城上有人高声大喊。 “吉百将可在城楼,木獬关守将樗里骅在此。”樗里骅回话道。 听闻此话,关楼上面响起了几声议论之声,片刻过后,一人答话道:“樗里百将?为何你会在金牛关外?” 听到此话,樗里骅明白关上之人已是认出了自己,他苦笑答话:“吉百将,说来话长,请速放我等入关。”说完,他从衣服中摸出鹿符向关上说话那人晃了晃。 关城上放下吊篮,一名兵士跑到樗里骅近前核验鹿符真伪后向关内点了点头,随后金牛关关门缓缓打开。 <p/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十八章 初战 金牛关楼内,吉云天与樗里骅、魏元琦三人相对而坐,方才用饭时樗里骅已将昨日之事向吉云天说明,也从他口中得知木獬关外戎人已集结千人,但并未攻城。 吉云天和安旭之一样,也是凭借战功坐上百将之职的布衣百姓,原本是在水貐关领兵作战。水貐关是玉霄群关中最南的关隘,但地势远不及金牛关险峻,虽不及木獬关外可集结数千人,但也较为平坦,所以自古便是戎人主攻关隘。 数年来多次抗戎大战之后,这吉云天也是身负十数处伤,有几处伤筋&#xe863;骨的大伤让他再也不能提戈上阵。念及旧功,韩千人便将其调到金牛关,也是想让他离开险地去好好的修养身体。 樗里骅来到玉霄关后,在韩千人那里多次遇到过吉云天,对这阴沉着脸的黑面大汉影响颇深。 吉云天听樗里骅说完经历后,惊得睁大眼睛,死死瞪着樗里骅。他内心也是对樗里骅佩服之极,若不是樗里骅手中两只睡着的须弥狼幼崽就在眼前,若不是樗里骅等人正是从金牛关以西入关,他根本就不会相信樗里骅所说。 吉云天站起身来,对樗里骅道:“吉某平生很少服人,但樗里百将此番作为让某刮目相看,吉某佩服。” 樗里骅和魏元琦也站起身来,笑道:“吉百将不必如此,若是换做吉百将,定比樗里做的更好,说不定弟兄们就不会死伤这么多了。”说完樗里骅脸色微变,让吉云天看去有种说不出的落寞。 樗里骅又向吉云天施了一礼道:“金牛关下至少有戎人三个千人队,吉百将早作打算,樗里这就要回木獬关,告辞了。” 吉云天连忙上前一步托住樗里骅胳膊道:“金牛关外的地势樗里百将也看到了,戎人在我关外一般也只会牵制我军兵力,很少主&#xe863;攻城,樗里百将放心,我定会与兄弟们守住关城,不堕大秦军威。” 樗里骅点点头,心中对吉云天生出了好感,因为自己也只是想告知吉云天敌人兵力,并叮嘱他要小心。但同样的话若是让心胸狭窄的人听了会以为自己不相信他守城能力。 吉云天如此作答,显然 是心胸宽广之人,并未生出其他的想法,看来这生死行伍之人确实要比总制府那些贵族们好打交道的多。 两人又寒暄几句后,樗里骅便领着众人出了金牛关,只用了半个时辰不到便来到的木獬关。 木獬关守军此刻正由高云策带领安排布防事宜,原本安旭之是最合适的带兵人选,但他却已经“死”了,所以不便出面发号施令,只是配合高云策做些统兵之事。 实际上,樗里骅等人到达金牛关后便已经派人先回木獬关送信,但高云策、梁青书等人看到进关兵士后还是眼神落寞。樗里骅派人将两只须弥狼幼崽带到自己房间后便径直上了关城。 木獬关外,自古就是玉霄群关戎人主攻方向,关外分布着数个开阔之处,足以容纳数千人之多的军队。一旦开战,纵然关前并不宽阔,但也不比金牛关那样防御面狭窄,守关的难度在于是否能架住戎人源源不断的后援。 樗里骅看着关外戎人军队席地而坐好像是在休整,虽然戎人前哨距离关城尚不足两百步,弓箭完全可以射的到,但关城上守军只有不到百人,所以并未在戎人攻击之前做如此不智之举。 “玉霄关援军何时到来?”樗里骅站在关楼前的城垛后一边观察一边开口问道,在他身边的高云策回话道:“百将大人,昨日山下各哨所发现戎人后,已将情况上报玉霄关,今晨玉霄关已往各关发了援兵,但我木獬关还尚未得到救援,不过按照时辰来看,应该是快了。” 樗里骅点点头,继续观察着关外的&#xe863;静,他的身旁和关楼的箭窗里已站满了密密麻麻的兵士,随时准备与攻关的戎人决一死战,猎猎玄武大旗在关楼之上随风招展。 片刻之后,樗里骅等人听到关后人声嘈杂,高云策回头向关后看去。 樗里骅并未回头,只是问道:“来了?” “来了。”高云策回道。 “报”,一名兵士匆忙跑上关楼向樗里骅行礼:“禀报百将大人,玉霄关发来五百兵士来援。” “五百人!”樗里骅和高云策对视一眼,两人均从对方眼神中看出了一丝不解。玉霄群关受地势影响颇大,平日驻军不过两千余人,再多根本就没有用武之处, 更平添粮草压力。玉霄前四关平时也就驻扎一两百人,此次来援五百人倒是出乎了二人意料之外。 樗里骅让那兵士引援兵先进入木獬关内,再带领兵之将上城楼相见。那兵士道一声“喏”便转身离去。 不一会,两人只听到“噔噔噔”的脚步声,一名身着黑甲的白面瘦高的青年人上到城楼,身后更是跟着六名护卫,只见那白面黑甲青年边说边喊道:“真是好大的架子,区区一名百将竟然让我去见他。” 旁边一人连忙赔笑道:“马大夫切莫生气,气坏身子如何是好,现在正是战时,说不定那守将有何事耽搁了,一会见到他打骂几下让他长长记性便是,气坏了大人您的身子便是打杀了那厮也不合算呐。” 说话间,几人已经走上城楼,樗里骅和高洁相对看了一眼,他们当然听见了方才几人的言谈,明白领兵之人恐怕是官职大过百将。二人也不做声,迎向着这马姓青年,施了一礼道:“木獬关守将樗里骅见过大人。” 那马姓大夫看到面前穿黑氅的玉面青年和一旁身着青色麻衣面色苍白的高云策,立时升起一股傲气,他挺了挺腰将脸扭过去,身边一人立刻高声叫道:“混账,小小百将见到五百主大人为何不跪拜?” 樗里骅抬头看了看那马姓青年和身旁说话的随从道:“卑职奉命守关,并未见过大人,故不知大人官爵,请大人息怒。” “混账,你是瞎了狗眼还是哑了狗嘴,区区布衣不知悔改敢如此和马大夫说话。”那随从瞪着眼睛对樗里骅呵斥起来。 高云策上前一步正要讲话,被樗里骅伸手拉住。关城上的兵士都扭头朝着樗里骅这边看过来,皆是满脸的厌恶之色。 却见樗里骅并不发怒,也不理那随从,只是看着那马姓青年又道:“五百主大人既然领兵来木獬关,还请大人出示接防文告,安排防务。” 那马姓青年虽然看起来有些跋扈,但统兵规矩还是懂一些的,他转过脸“嗯”了一声,那随从赶紧低头哈腰道了声“喏”。随从将文告兵符扔给了樗里骅后恶狠狠的说了声:“把你的狗眼擦亮点看”。 樗里骅笑了笑,打开文告兵符仔细看后又递给高云策,这 才又施一礼道:“原来是泾阳马家,泾阳县令马宣大人可好?” 樗里骅刚说完,那马姓青年有些吃惊的扭头看向樗里骅,他仔细观察后发现这木獬关的守将确实与玉霄关那些丘八有些不同之处,他便收起来一丝骄横,开口说道:“家父无恙,你又是何人?” “原州樗里家,世袭大夫爵,武职百将,单名一个骅字。” “啊”,樗里骅刚刚说完就听到一声惊叫,原来是那随从听到樗里骅也是贵族,顿时吃了一惊。 难怪他会这么惊讶,在得知自己方才对一名贵族出言不逊后,他突然发觉冷汗嗖嗖的从自己的额头流下。 但出乎他的意料,樗里骅并不与他一般见识,只是看着那马姓青年。那青年面上起了笑意,向樗里骅拱手道:“原来是樗里兄,为何樗里兄只是身担百将之职?” 樗里骅微微一笑道:“守土保疆之责不在位之大小,而在行与心,樗里不觉得百将有何不妥。倒是马大夫能够亲身来獬木关解我之危,让樗里佩服之至。” 那马姓青年听闻樗里骅之言后,却是老脸一红。那随从赶紧低头向樗里骅说道:“樗里大夫有所不知,我家大人今日身体不适,玉宵关的医官也叮嘱我家大人将援兵带到贵关后就要马上返回玉宵关用药,所以就不留在木獬关守备了。” 樗里骅闻言一呆,再看向那马大夫,那青年道:“这个,这个其实我也是昨日才到的玉宵关。承蒙君上厚爱,马元忝为贵胄之身本该和樗里大夫一同御敌,奈何身体确实不适,打仗御敌之事只好有劳樗里大夫了。”说罢竟然上身摆了一摆,好像是在告诉众人自己已经病入膏肓随时将要晕倒。 樗里骅瞪了一眼身旁就要发笑的高洁,对马元恭敬道:“既如此,还请马大夫速回玉宵关,只是这兵马恐怕我这百将无法调&#xe863;,还请...” “此事无妨”那马姓青年见樗里骅也是好说话,赶紧说道:“现在各关均已收到原州总制府的文告,说是戎人提前侵关,一周前萧关已被五万戎兵围攻,总制府特令前线将领自行收编更戍兵士,不受兵员节制,待日后再行分配。随我来贵关的兵士,也是这两日刚刚来玉宵关的更卒, 樗里兄调&#xe863;的了,调&#xe863;的了。” 樗里骅听万马元的说辞,看了看高云策,只见高云策也向自己点了点头,说是昨日确实收到文告,只是樗里骅当时在关外并未来得及告知而已。 在与马元又客气几句之后,樗里骅目送主仆几人出了木獬关,他苦笑着自言自语道:“大秦将领若是都是这样的纨绔子弟,纵有这秦岚壁障又有何用。”说罢,便叮嘱高云策及关城上的几位什长注意戎人&#xe863;静,下楼安排援军战备去了。 樗里骅明白,此次戎人侵关时间提前,造成了各关隘地方准备不足,更戍的兵卒也没有得到及时分配。兵员多集中在了几个关防大城中,陆续发往各关隘的戍卒也大多没有配齐将领,所以只好权宜从事向各关发出通告,要求地方及各关隘收拢戍卒,等候调度。可以说这已是反应比较迅速的做法了,樗里骅明白这定是介子的安排,那赵之泽何时有这般本事。 樗里骅将马元带来的兵士分为五个百人队,分别让魏元琦、梁青书、柳郃、李季、唐元各带百人队按照秦军惯例依比例分配弓箭手及长戈兵,并形成梯队队形。 但只留一支百人队在关内,其余四队退出木獬关后扎营待命。 看到四百人从不大的关内退了出去,樗里骅不知为何突然有种心惊之感,好像总觉得哪里有一些纰漏,但他再三思考也没有发现什么不妥之处。只好再次登上了关城。老远的,他看见高云策有些阴沉的面庞。 高云策目视关外眉头紧皱,对走到自己近前的樗里骅说道:“大人,要开始了。” 樗里骅看着关外旌旗猎猎,至少有三个千人队已经排成了阵型蓄势待发。樗里骅一直以为这些戎人只是野战悍勇,谁晓得今日一见倒是有些章法。这让他有些觉得不妙,便唤来一旁的安旭之询问道:“安兄,你与这戎人数次交战,之前他们战法可是如此?” 安旭之明显也是觉得不妥,皱着眉头说道:“回樗里大人的话,之前戎人与我交战数次,平心而论他们悍不畏死,勇于杀敌,但却是短于谋略,打仗冲锋从不在乎阵法队列,今日观其军阵井然有序,纪律森严,确实奇怪,感觉......”说到此处,安旭之 明显觉得自己所想有些荒谬,荒谬到自己也不会相信,便摇摇头不再说话。 樗里骅明白安旭之所想,其实自己也是有同样的感觉,但和安旭之一样,他也不太相信自己所想之事会发生。 “呜......呜......”突然从戎人战阵中发出号角之声。戎人战阵开始缓缓向前,一步,两步,待到距离木獬关一百五十步停了下来。 这时樗里骅看见戎人战阵前数十排兵士举起了手中的箭矢对准了木獬关。 樗里骅双目瞳孔微微一缩,立时喝道:“传我军令,众军士躲避来箭,戎人攻城前乱发箭矢者斩!”随着军令发出,樗里骅和高云策及城上守军便各自找寻城垛避箭。随着这边军令发出,戎人那边也发出一声号角。 城上守军只听“嘣”的一声,数百箭矢破空之声传入耳中,如雨点般的箭从天上倾泻而下,或嘣在城上的砖石上断裂,或插在城楼木头上,一时“叮叮啪啪”好不壮观。 樗里骅的内心要说不紧张是不可能的,毕竟这是他作为主将第一次与戎人正面交手,但他极力压制着自己的紧张情绪,闭上眼睛站在垛后静静的听着箭矢破空落地之声。 一、二、三、四,当他听到戎人第十次拉响弓弦发出箭矢并且箭矢落地之后,他突然大喝一声:“众军士听令,箭上弦。”说完之后,他将头移向垛口向戎人观察,果然戎人弓箭手再未上弦,而戎人弓箭手之后人头攒&#xe863;,樗里骅回头看了看高云策向他微微一笑,轻声说了声:“该向客人送礼了。” 随后大喝一声:“放箭!” 木獬关城上有守军五十余人,关城上的两层木楼又有四十多名弓箭手,此时听到樗里骅下令,数十支箭瞬间发射了出去。 此时戎人正准备派步兵攻城,队列后持棒和斧的兵士与刚发完箭矢的弓箭手正在前后交错汇集在一起,眼见关上发下箭矢,密集的队列中顿时发出哭爹喊娘的惨叫声,因为他们在这密集的战阵中根本就没法躲开箭矢,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从天而下的箭矢射中自己,前面的弓箭手想往后躲,后面的棒斧兵想赶快跑过箭矢射击区域去攻城。两队兵士瞬间就挤在了一起,愈发混乱。 第一轮射击刚罢,第 二轮又至,木獬关上的弓箭也同戎人一样攒射了十轮方罢。而戎人这边虽然死伤并不是很大,但这种只能被&#xe863;等死的巨大惊恐感让戎人的第一个千人队有了奔溃的迹象。 方才有人想蹲下躲过箭矢,却被身边的滚滚人流踩在脚下再也爬不起来,更有队列南北两侧的兵士在混乱中被挤得掉入了万丈深渊,其实木獬关的箭矢根本就覆盖不了一个千人队的,但这十轮攒射却造成了戎人极大的混乱。 十轮箭矢射罢,樗里骅便下令停止了射击。他知道即使弓箭手们不会力竭,这样的射击也杀伤不了太多的戎人,片刻的混乱过后就起不了多大的作用了,只能徒增箭矢和弓箭手体力的消耗。 但这十轮射击的效果也有些出乎樗里骅的意料,他算准戎人射箭过后后队便会来攻城,便想利用戎人前后队交错之际多造成些杀伤和混乱,从而尽可能的提升自己的兵士士气。但显然这个目标不仅实现了而且还实现的效果颇好。守城兵士也纷纷欢呼雀跃起来。 戎人那边见木獬关上停止了射击,终于完成了前后队列的交错,那些棒斧兵士一扫方才只能等死的绝望,红着眼睛吼叫着冲向了木獬关。数百人的吼声汇聚在一起,发出惊天&#xe863;地般的响&#xe863;,让木獬关后的几个百人队兵士听到也觉得心里一惊。 樗里骅发现冲出来的戎人中有数人手持简易云梯,显然是准备登城使用。方才戎人队列混乱,这些云梯也是起了一定的作用。樗里骅下令让关楼上的弓箭手对抬着云梯的戎人进行射击,瞬间就有好几人中箭倒地。 关城上的长戈兵士这半天看着自家的弓箭手发威,虽然使不上力,但也看的兴奋。 突然樗里骅听见戎人队中再次发出“嘣”的声响,随后“嘣、嘣、嘣”声响不断,他明白,戎人的弓箭手又一次开始了射击,而这次他们选择了自由射击。 虽然对戎人了解不多,但樗里骅等人也知道,戎人中也有所谓的猎户,虽然人数不多但他们弓马娴熟,往往是戎秦大战中最让秦人头痛的兵种。 樗里骅马上就发现了此点,城楼上也陆续开始响起弓箭手的惨叫声。 一旦有了伤亡就势必造成关城上对关下棒斧兵压制力的减弱,随后渐渐地一架云梯到了关前,紧接着第二架、第三架搭上了城头。 好在木獬关关前开阔地只有十丈左右宽,这样虽然造成了木獬关关城上容纳不了太多的守军,但也让关外戎人展不开过多的兵力。 围绕着数架云梯,木獬关攻防战渐渐进入了白热化。 <p/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十九章 大战木獬关 早在戎人弓箭手开始攻击关楼之后,樗里骅以及高云策等指挥人员便都已经从关城转移到了关楼最上层,这里视野极佳且设置了瞭望孔洞。 因为不需要从这里往外射箭,所以孔洞较小,既不影响视线,关外的箭矢也极不容易射进来,而安旭之则留在城头指挥木獬关守军作战。 樗里骅攥着手中的佩剑,看着关城上的混战厮杀,不时向身旁的高云策传达着一个又一个军令。 只见关城上下杀声震天,城上的兵士有人扛着滚木礌石不停地往城下抛去,有人持着长戈刺向爬上云梯的戎人,也有人身中箭矢躺在地上一&#xe863;不&#xe863;。 那安旭之果然是条好汉,手持长戈与几名军士一道守在一架云梯所在的城垛口,两三下便刺杀了一名刚刚攀上关城头的戎人兵士,那兵士尸体直直后仰掉落城下。 伤亡较大的必定是攻城一方,木獬关城墙下已经躺着近百具戎人尸首,他们有些是被关楼上的弓箭手所射杀,有些则是被滚木礌石击中,但戎人丝毫不受影响,依旧还是悍不畏死的往木獬关涌来。 片刻的功夫,战争就呈现出了胶着与血腥。 “传令,着魏元琦百人队上关城,柳郃百人队进入关内。”樗里骅眼看城上的守军力所不支,开始出现了较大的伤亡,立即下令让柳郃百人队接防。 这也是战前众人商议好的战法,既然马元送来了援军,那么就要利用好援军优势,用车轮战术进行防御,一来能够减少伤亡,二来也是节省体力,保持守军战斗力。 柳郃百人队上到关城之后,生力军的优势便显现出来,明显的看到城下戎人死伤一时多了起来,特别是四十余名弓箭手上城楼之后,箭矢的射击频次越发密集。 而城下戎人挤作一团,城楼上的弓箭手根本就不需要瞄准,只需往人堆里射就是,顿时关城下戎人惨叫声连连。 安旭之领着木獬关原有的守军撤下了关城,清点过后发现己方损失了二十多名弟兄,还有十余名兵士挂了彩,他命自己手下一什长领着兵士到关后修整,自己又提起了长戈跑上了关城。 “ 胡闹!这安旭之想做什么?”高云策皱着眉头看着爬上城头的安旭之道。樗里骅也注意到了安旭之的&#xe863;态,他沉思片刻对高云策道:“云策兄,劳你去趟关后。” 高云策明白樗里骅是想让他接替安旭之的职责,带领撤下来的兵士。但高云策从未领兵打仗,脸上有些犹豫之色,刚想拒绝,便听樗里骅又道:“木獬关成败终将要靠这些老弟兄们,让他们养精蓄锐,万不可泄了锐气,这几月我出关时高兄也是统领,高兄之才樗里信得过,还请高兄万勿推辞。” 高云策一呆,深深看了樗里骅一眼,只见他满脸忧虑的看着自己,终于没再说些什么,转身下了关楼。 戎人的进攻持续了半日,五个百人队都已轮番上了关城。让樗里骅欣慰的是,虽然马元带来的五百人都是新兵,但是在这天堑之上,守城还是相较容易些的,所以这些新兵也能不负所望,顶住了戎人的攻击。 纵然这期间也让戎人数次攀上了关城,造成了守军的混乱,但在樗里骅的调度和安旭之悍勇无畏的拼杀下,很快就扭转了局面,将登上城楼的戎人又杀了回去。 天色渐渐暗了下去,戎人阵列后响起“呜呜”的号角之声,攻城的戎人缓缓退去,只留下一地的尸首和静谧的关城。 当夜,樗里骅接到玉霄关将令,让他火速赶往玉霄关商议守关之事,樗里骅不敢怠慢,吃了点饭食便匆匆去了玉霄关。 樗里骅坐在玉霄关关楼韩云的屋内,一旁还有三人分别是金牛关守将吉云天、土蝠关守将蒋宏、水貐守将韩林辉,那蒋韩两人和吉云天一样,也是庶民之身加公士爵,领百将军职,瞩目看去也都是一股尚武的精气。 因上午方与吉云天有过一番交谈,所以吉云天也熟络的坐在了樗里骅的身边,蒋宏和韩林辉倒是有些奇怪为何吉云天会与樗里骅相熟,但也不便相问,只是时不时看看正在交谈的吉、樗里二人。 不多时,韩云阴沉着脸来到屋内,关上门后坐在了众人上首,一坐下便骂道:“大战在即,这帮蛀虫不思为国尽忠,却在这时要我派兵保护他们,真是些王八蛋。” 不用说四人便听出韩云是在骂戍边贵族,蒋 宏、韩林辉二人面露尴尬之色偷眼看向樗里骅,却发现樗里骅面无表情,根本就未因韩云的话生了愠意。 其实樗里骅内心也是苦笑,半日之前他才刚刚与韩云口中的“王八蛋”打过交道,韩千人这声叫骂虽然粗鄙但也符合樗里骅心意。 只听吉云天轻轻咳嗽一声,说道:“韩千人息怒,这次戎人来犯声势浩大,比上次叩关仿佛强了不少,若不是樗里百将探查出我关外戎人军情,今日之战倒也有些麻烦。” 听吉云天说完,蒋宏、韩林辉二人有些惊讶的看着吉云天又看看樗里骅,连同韩云也是一头雾水的看着吉云天,说道:“樗里百将怎知你关外军情?” 吉云天看了一眼樗里骅,便将樗里骅今早到金牛关之事对众人叙述了一遍。听吉云天说罢,众人皆是一惊。樗里骅笑了笑也将昨日到今晨发生的事情对韩云讲了出来。 韩云听罢也是颇有些激&#xe863;,一拍大腿道:“好小子,这份功劳某定当上报总制府,韩某愈发喜欢你这纨绔...哦...贵族”他忽然不知道如何表达下去,只是红着脸激&#xe863;的说不出话来。 樗里骅丝毫不介意韩云把自己归于纨绔贵族行列,他也知道有些事早已经刻在了这些寒门布衣军将的心中无法改变,但他还是站起身来笑道:“樗里只是做了应当做的。”说罢又坐了回去。 蒋宏、韩林辉也是对樗里骅颇为钦佩,但看见韩千人尴尬的神情后,又都没有说什么来。 韩云哈哈一笑,掩饰住了尴尬的神色,坐下来正色道:“今日戎人侵关前本想召集众位商讨军策,但那些王八蛋事情颇多就给搅扰了,探子回报各关敌戎已退就唤大家来我这里一议,说说吧,今日战事如何。” 樗里骅拱手言道:“木獬关今日攻城戎人约有两个千人队,鏖战半日,关下杀敌约在五百人左右,自身伤亡近百。”说罢韩林辉也大声道:“水貐关情况与樗里百将那里差不多,但戎人今日攻城好似不怕死的样子,弟兄们伤亡有些大,半日下来杀敌应该也是五百人左右,但兄弟们也死伤了二百多人。” 韩云点点头道:“好在今日我已向木獬关和水貐各发援军五百人,虽然是新兵,但居险而 守也不足虑。这也亏了樗里百将在木獬关下设了哨岗,才在昨日便已得知戎人来犯,若是迟了后果定是不堪设想。” 蒋宏、韩林辉闻言又看了看樗里骅,眼神中再次露出惊讶之色,心道这面白如玉的公子哥倒真有些本事。 这时吉云天突然说道:“韩千人,今日金牛关攻城之敌虽然只有百人,均被我关内兵士击杀,但我听闻数百年间戎人几乎不会选择在金牛关攻城,只是牵制守军,但这次为何派了百人送死,我总感觉有些不妥之处,但为何如此又说不上来。” 听吉云天说完,蒋宏也跟着说道:“我这里也是一样,戎人今日派来攻城的兵士在我关下尽数死绝,我也感到有些蹊跷。” 韩云摸了摸脏兮兮的头发,皱着眉头想了又想,也是判断不出戎人究竟耍的什么花招。思索无果之后,他转头看着樗里骅问道:“樗里百将以为如何?” 樗里骅见韩云看着自己,也是摇了摇头道:“戎人与我大秦作战数百年,虽然这是樗里第一次与戎人交战,但今次戎人侵关显然与之前传闻有所不同,我观其战阵森严,全然不似以往听到的那种有勇无谋的样子,其战阵令法倒有些类似我秦兵。” 吉云天三人听完樗里骅的话后,回想起今日戎人作战的阵法,也是深以为然,确实与之前有不同之处。但韩云却道:“戎人与大秦交战五百多年,学去阵法倒也不足为奇。” “按照以往交战情况来看,攻城戎人伤亡一旦超过二成,便不再攻击必定回军修整,但今次戎人攻城不死不休,一队攻城,几乎死绝才可停止,这种战法闻所未闻,也让我部兵士伤亡较大,如果戎人继续如此方式作战,我关兵士最多坚持三日。”樗里骅想了一想又说道。 三人也是深以为然,点点头表示自己那边戎人也是如此。 韩云与众人又将今日作战细节商讨了良久,终是没有分析出来什么所以然。韩云只好站起身来道:“玉霄关守军原有两千,近日又收拢千余新兵,今日往水貐、木獬两关派去援兵各五百人,关内还有两千兵士,各位只管守关尽责,有我玉霄关在后,各位安心御敌便是,明日我便派人去龙德城再讨 要援军。” 樗里骅等人听得出来,这是韩云下达了最终将令,便一同站起身来,齐声应“诺”。 出了玉霄关,樗里骅与蒋宏、韩林辉、吉云天三人告辞往木獬关而去。 蒋宏、韩林辉、吉云天三人见樗里骅走远没入黑夜后,便一同向南而行,这一路安静异常,好像前路的黑暗压在三人身上似的,众人各怀心事谁也不发一言。一刻钟后,到了通往金牛关的路口,蒋宏和韩林辉终是拱拱手与吉云天相别过,吉云天临走时看了二人一眼,见蒋宏和韩林辉目露决绝之色,便叹了口气,转身回关。 次日清晨,木獬关外响起戎人号角声,大战再次爆发。昨天留在关前戎人的尸体早已由木獬关内兵士清理,以防戎人利用尸体攻城,同时也防止瘟疫爆发。 又一日的激战让木獬关前再一次尸横累累。从主关发来的各关战报每隔半日便送来一次,所书内容大致也与昨日之战相差不多少。 到入夜时分,戎人退去,木獬关内守军也得到了难得的休息,关内随处可见躺倒便睡的兵士。 今日一战,樗里骅内心愈发忐忑,显然戎人又来了一个千人队不止的援军。虽然今日战果比昨日还要强上一些,关前杀敌也在六七百人左右,但他并没有发现戎人有退却之意,倒是觉得这些戎人有些“傻”,傻傻的前来送死。 隐约间,他觉得虽然戎人性直并不善于变通,但也不至于不知轻重,不畏死伤,说到底戎秦之战重点并不在秦岚、须弥诸关,而在于萧关。围住萧关,则可长驱直入尽可能多的掳掠人口牲畜财帛,达到戎人作战的目的。 但今次两日大战下来,樗里骅甚至觉得戎人就是想要拿下木獬关,这就让他觉得有些不可理解了。 木獬关也曾不止一次失守过,但木獬关后还有一座更加难以攻取的玉霄关,死伤这么多人拿了木獬关又有何用。此时樗里骅只能想到四个字:得不偿失。 所以如果不是戎人“傻”,那么死伤如此多的兵士攻关就只有一个解释,就是此战戎人觉得有必胜的把握,换句话说就是有攻取玉霄关的把握,但前提就是拿下木獬关。 如果没有玉霄关,或许戎人真有可能 拿下木獬关,因为原本六百余人的守军,两日大战下来也伤亡近半。特别是弓箭手在戎人弓箭手不计损失的射杀下,已经只剩下三成兵士能持弓射箭。可以想见,明日如果戎人再这样攻击过来,没有了弓箭手的掩护,戎人攻击远近相交,弓箭手从容发弓射箭,那关城上的伤亡比例就不会再像这两日一般了。 高云策、梁青书等人方才刚刚找过自己,二人要求向玉霄关请求发来援兵。樗里骅又怎会不想要生力军的加入,早在日落之前便向玉霄关发报,请求再派援兵。 是夜,木獬关内升起了点点炊烟,军士们围在篝火旁互相依靠休息。樗里骅和高云策等将领缓缓穿梭在一堆堆篝火间,两只须弥狼幼崽摇着尾巴跟在樗里骅身后。 一堆堆篝火旁,他们看着昨日还生龙活虎的老弟兄和生力军们此刻少有未挂彩的,他们也看到,一些熟悉的身影却再也见不到了。 <p/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二十章 血肉磨坊 樗里骅连夜赶到了玉霄关,但不巧的是,韩千人受邀巡查前四关军务并不在玉霄关,樗里骅又连忙回到木獬关等待韩云的到来。 但整整一夜,却未等到一个人的到来。 樗里骅也曾派出兵士守在玉霄关前,只待韩千人回关便马上去讨要援军,但回报而来的消息却是韩千人一夜未归。 樗里骅知道韩千人一夜未归的消息后,不知为何却想起了安旭之之事,眼下要是援军再不发来,那么明日之战他或许要重复安旭之往事了。 苦笑一声,樗里骅怔怔的看着东方朦胧的玉霄主关。 东方渐渐发亮,不一会便升起了朝阳,樗里骅终于觉得不能再这样坐等下去,便又派了几人分别到金牛、土蝠、水貐三关去找寻韩云。 但刚刚目视兵士从关后跑去,便远远地又听到了西方关外戎人进攻的号角声。 看着关外冲杀而来的戎人,樗里骅拔出佩剑立在关头。 今日他并不打算上到关楼指挥,因为他觉得战事到了这般地步,兵士们总是希望主将能够站在身边的,他也希望通过此举来鼓舞守关兵士们的士气。 大战一起便与昨夜樗里骅所料想的情况基本一致,没有自己弓箭手的压制,城头守备愈发吃力,嗖嗖而过的冷箭不时的射倒城头的守军,攀爬云梯而上的棒斧兵也在己方弓箭对城头的压制下源源不断地爬上了关城。 樗里骅将全部战士安排在关内,要求关内的兵士随时登上关城代替阵亡的同伴。 在箭雨之下,木獬关守军与攀城而上的戎人杀在一团。 木獬军士见主将今日与他们一同站在关头,也是激起了凶劲,特别是安旭之、唐元、李季、柳郃等人更是无比悍勇,围在樗里骅身旁与近前的戎人进行着殊死搏杀。 一时间叫骂声,惨呼声,戎人的怪叫声响彻关城。 木獬关这座数百年的古老关城,此刻变成了血肉的磨坊。 有别于前两日的攻防战,今日大战,两方兵士死伤的速度远远快于前两日,不到半日城头城下便已是尸横密布,汩汩血水顺着城墙流了下去,而城头古老的青砖上也涂满了 血痕。 许久之后,城头终于再次恢复了平静,在木獬关军士的悍勇反击之下,登上城头的戎人终于被绞杀殆尽。 眼看一个千人队中的棒斧兵已经在城头死伤殆尽,远处的戎人弓箭手也不靠近,在身后军阵的号角声中如潮水般退了回去。 关城上的众人看着戎人后退顿时心中一松,数人瞬间累瘫倒在了地上。此刻没有人喜悦、欢呼,纵然他们做出了足以喜悦的奇迹。城头上的众人此刻只剩下了麻木,一种不知道何时会死去的麻木。 樗里骅命军士将伤员和阵亡的兵士尸体抬下关城,并命高云策等人速速清点剩余兵士数目。 一连串的军令下达后,樗里骅站在关头,西望戎人军阵,只见远处的戎人营盘依旧是黑压压一片,也不知那里聚集了多少戎人兵力在等待着冲锋的号角吹响。 樗里骅看着西方再次列队完毕的军阵前飘扬的戎旗上那轮血色的太阳正发出耀目的光芒,他凝视良久后又抬头看了看自己关楼上那面黑色的玄武大旗,面露出无比的坚毅。 “死战!”樗里骅从嘴里吐出两字,身旁站着的兵士也不由自主的跟着主将大声唤道:“死战!”随后,满座关城上的秦兵同时大呼:“死战!死战!死战!”视死如归的萧杀之气从獬木关中缓缓散出,烘着那面玄武大旗猎猎翻飞。 樗里骅站在总是穿着的那件黑氅下看着远方戎人军阵,他的耳边回荡着袍泽死战之声。他有些激&#xe863;,瘦瘦的身躯随着声浪急剧抖&#xe863;着。他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发,这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或许这样才能在临死之前再体会一次母亲的爱意吧。 正当樗里骅和木獬关众兵士准备迎接戎人的再一次攻势之时,突然,城头众人听到南方炸响一声惊雷,隐约仿佛似人声鼎沸之音传来。 “乌拉、乌拉、乌拉!” 关城上的众人脸色骤变,在确定声音是来自金牛关方向之后,樗里骅等人连忙登上关楼顶层眺望金牛关方向所在。樗里骅只见前日方才去过的那座雄伟的关城已经化作了火海,滚滚黑烟冲天而起。 “乌拉”又一声惊雷响起,樗里骅看到,木獬关前的戎人也齐声喊叫了起来。众人在关楼上 看的清楚,关前那些列好队准备发&#xe863;攻击的戎人欢欣雀跃的举起兵器,一同大喊着:“乌拉”“乌拉”。 此刻要是再不明白发生了什么那也就不是樗里骅了,他知道,金牛关陷落了。 虽然并不知道金牛关是如何陷落的,但关楼上的众人却知道一旦一关陷落,则其余三关将会腹背受敌。如果玉霄关不马上发兵夺回丢失的关隘,则其余三关就会陷入绝境之中。 如果是以往正常的情景,那樗里骅只需分兵守备关后,等待玉霄关发兵即可,但昨夜今晨玉霄关所遇之事以及韩云的不知所踪,让樗里骅觉得金牛关破绝对不是表面上看到的那么简单。 “报!”众人只听一阵急促的脚步身传来,“蹬蹬磴”一名兵士喘着粗气跑上了关楼,“报!玉霄关有令,命木獬关守军即刻退回主关。” “啊”,众人闻言皆是吃了一惊,樗里骅也是震惊不已,连忙接过军报,匆匆看了一眼。他不明白,这金牛关破,玉霄关去救援便是,为何又要放弃木獬关。 四关互为犄角,一关被破并非事不可逆,但两关丢失局面就大不一样了。而且一旦木獬关、金牛关丢失,则南两关回主关的路都会被断,所以樗里骅闻令会如此震惊。 他思索良久,一跺脚对身旁众人说道:“传我军令,火烧木獬关,随我速速退回主关。”说罢便要下关楼,但他发现高云策、安旭之等人并未依令办理,好像是觉得听错了的样子看着樗里骅。” 樗里骅转身正色道:“情况危矣,火速依令执行!”樗里骅最后几个字几乎是喊着说出的。 高云策第一个明白了樗里骅的想法,转身离去。而安旭之等人还是站在原地怔怔地看着樗里骅,安旭之急问道:“樗里百将,火烧木獬关这、这。” 樗里骅看着安旭之如土般的脸色,顿时明白木獬关是秦人将士用鲜血巩固和捍卫过得的地方,放火烧关,不仅仅烧得是这座关城,也是烧了他们内心里固守的精神支柱,又怎会轻易的接受。 他对安旭之等人说道:“兄弟们,韩千人昨夜巡关未归,今日金牛关又破,玉霄关此时情况危矣,主关将令说的清楚,着我三关尽退,一同守卫玉 霄关。 若我等留在木獬关虽可杀身成仁,捐躯报国,但终归是违了将令。守住玉霄关则我等还可再图反攻,但如果守不住玉霄关则大秦生灵涂炭,诸位九泉之下可能安息? 我等是玉霄关守军,是大秦守军,不是木獬关一地守军,诸位可否明白!烧掉木獬关一则延缓关外攻势,我等可从容撤退。二则将来复夺时也更容易些,关毁了,夺来再建就是!” 说完后樗里骅径直下楼,其余众人相互看看也终是叹了口气按照樗里骅之令火速去将各自兵士收拢。 三日大战,木獬关原本守军六百多人到了现在仅仅只剩下二百七十几人了,而且大多数兵士身受重伤。 木獬关上备有火油,这是守城必须之物,用时也较为方便,樗里骅命人先是点着关下戎人尸首,再将关楼点燃,这才回屋取了鹿符等物带上狼崽领兵向玉霄关而去。 一路上,樗里骅对兵士们不断解释此去玉霄关是依令回援,所以兵士们并没有怨言。其实对于兵士们而言与其战死在木獬关内,还不如回到玉霄关,因为怕死二字虽然难听,但终究也是人性的一部分。 半个时辰不到,樗里骅等人便到了玉霄关前,远远向玉霄关望去,见那关城城门紧闭,关城外并无一兵一卒。樗里骅先是松了口气,后又轻“咦”一声,他想到金牛关与玉霄关的距离比木獬关与玉霄关的距离少了一半,但为何金牛关破关后,戎人还未到达玉霄关下。 看着樗里骅思索的样子,高云策猜到了樗里骅的想法,对他说道:“或许戎人南下去取土蝠、水貐两关了吧。” 樗里骅点点头,虽然心里总是觉得肯定另有隐情,但事关存亡也顾不了许多,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到达玉霄关下,关上守军早早就打开了关门。他们看到了木獬关上燃起的熊熊大火,知道木獬关城已破,再看樗里骅这支队伍几乎人人挂彩,便赶紧让他们进了玉霄关内。 从玉霄关关门守将口中樗里骅已经得知,金牛关守将吉云天也在半个时辰前退到了这里,但韩千人昨夜巡关后到现在仍然未曾回到玉霄关。 玉霄关比木獬关要大的太多,但樗里骅再三思索还是让自己的兵士去往玉霄关后扎营,他觉得一旦玉霄关开战,关内势必要部署防务,留在这里只会制造混乱,所以还是到关后比较妥当,如果玉霄关守将命令自己兵士加入守关防务,那自己的人再进关协防即是了。 看着自己的兵士撤出关外,樗里骅这才带着高云策、柳郃、李季、唐元等人上了玉霄关楼,他已从玉霄关守军口中得知现在玉霄关代守将是马元,而吉云天此刻也在关楼之上。 <p/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二十一章 马元 一进关楼,樗里骅便听见许多人正在原属韩云的屋内争吵,樗里骅让高云策等人守在关楼前,自己径直走了进去。 关楼内的众人此刻正在为是否发兵救援土蝠、水貐两关而争论不休,只听一人急声道:“马大夫,万万不可救援,前日玉霄关已经发兵千人派驻木獬、水貐两关,昨日又发兵五百人分驻金牛、土蝠两关,现我玉霄关守军只有不到一千五百人,如何去救? 再者说,如去救援水貐、土蝠两关势必要经过金牛关,现在金牛关、木獬关已破,发往二关的援兵定会腹背受敌,别说去救两关,到时候自保都是问题,马大夫三思啊。” 樗里骅暗自点头,他听得出这是玉霄关副将路苌的声音,他虽然与这路苌并不熟络,但他也知道路苌是授得五百主之职,爵级上造。 秦人边军中但凡获爵公士、上造、簪袅、不更,那可几乎都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这路苌今年四十多岁,是历经百战的将官,一番分析也是将厉害说道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但又听一个洪亮的声音说道:“难道就放任两关被攻破,韩千人和蒋宏、韩林辉以及近千名兄弟关破身死?” 樗里骅闻言一愣,这是吉云天的声音,他有些奇怪,这吉云天只是百将,为何敢这样与路苌说话,而且樗里骅并不认为吉云天是有勇无谋之人,明知道路苌说的才是守关正途,为何要坚持去派兵救援。 况且还有一事樗里骅也在心中横亘了良久,那金牛关他也是不久前才去过的,要说戎人攻破此关,他是如何也不会相信的,所以他也想知道金牛关是如何失守的。 想到此处,他已进到了屋内,看见上首坐着一人,正是日前领援军去往木獬关的马元。此时这马元正六神无主,脸色入土般坐在上首,这哪里是一关之首的做派,回想他到木獬关时趾高气扬的样子,樗里骅便不由自主的心生厌恶。 但不管怎样,那马元世袭贵族,虽然与路苌同为五百主,但韩千人不在玉霄关时也就他的爵级最高,依照秦例自然就尊他为首。 这时,众人也看到了走 进来的樗里骅,纷纷转睛向他看去,樗里骅向屋内施了一礼道:“樗里奉命退回主关,特向马大人复命。”说罢便与屋内众人纷纷点头致意,待看向一身血污的吉云天时,却见他满脸羞愧的低下头去,并不与自己目光相对。 那马元见到樗里骅进来,却像见了救命稻草一般站起身来快步到了樗里骅的近前,抓住樗里骅的手道:“樗里兄救我,金牛关破了,我们要死了。”说完竟然哽咽起来。 樗里骅心里又气又好笑,但他在总制府这么多年,每日见到这般纨绔贵族也是多如牛毛,像这种银枪蜡头的货色早已是见惯不怪了,顿时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 他发现马元的手心都是汗水,心下一软便拍了拍马元肩头道:“韩千人不在,马大人身为玉霄关主将万不可作如此妇人之态,有路大人和弟兄们在,定能守住玉霄关的。” 马元听樗里骅这样说,也觉得自己失态了,便擦了擦眼睛,强迫自己笑了笑拉住樗里骅的手走向主位。 樗里骅赶紧松开马元的手退后一步笑道:“马大人切勿如此,樗里还是站着说话吧。” 马元一呆,这才想起樗里骅只是百将之职,但他内心总觉得樗里骅和自己一样是贵族,如何能与这些泥腿子丘八混为一谈,但见樗里骅坚持也就自己坐回了主位。 樗里骅对马元道:“马大人,方才我听到路大人所讲,樗里深以为然,但不知为何金牛关破后不去救援金牛关,而要我其余三关守军尽退?” 说到此处,樗里骅的目光却看向的是路苌。因为樗里骅知道虽然马元名义上是玉霄关代主将,但军事上的事情还是要依靠路苌这般掌兵的将领,所以才有此一问。 此刻,他只是想知道放弃前四关到底是何目的。 但那路苌见樗里骅看向自己,便知道樗里骅的意思。路苌知道樗里骅也是贵族身份,所以并未对樗里骅直接问询自己感到有何不妥。 只是听到樗里骅的问询后,路苌顿时脸色一变,对樗里骅回道:“这般蠢令岂是某能想出的!方才听到金牛关城破,某领兵五百欲去救援金牛关,但还未到金牛关便遇到了吉百将领着败兵往回跑。”说道此处,路苌看 了吉云天一眼,又道:“我问他关城为何丢失,他说有内应打开了关门,寡不敌众才丢了关城。某与他合兵欲去复夺关城,忽又碰见随后而至的传令兵士说要四关守军撤往玉霄关,某知事已不妙,便领兵返回。为何让四关退守,你且问他,说罢伸出了颤抖的手指向马元。” 樗里骅闻言心惊不已,他并不去问马元为何发令撤兵,而是转头对吉云天说道:“吉百将,金牛关有内应?” 吉云天见樗里骅发问,叹了口气,面露惭色道:“昨日发来援兵被我安排守卫金牛关关门,谁知援兵内有戎人内应,趁我在关城上御敌时打开了关门,他们还放火烧了关楼。虽然我等也与冲将进来的戎人死战,但最终还是寡不敌众。冲进来的戎人有千人之多,所以我就带着弟兄们.......”说到这里吉云天便止住不语。 “内应,援兵”。樗里骅自言自语的喃喃说道,突然,他轻声叫了一声“糟糕”,引得众人均看向樗里骅。 樗里骅向众人连忙说道:“战前韩千人曾讲近日收拢援兵千人,这几日分别向各关隘派去了一些。我关内援兵分成了五个百人队使用,而关门则始终由原来的兵士把守,所以木獬关内应该也有内应,只是被分散开来,未能起势而已。” 随即他转头向路苌问道:“路大人,玉霄关内可还有这些援军?” 路苌一听此问,刹那间变了脸色,顿时也明白了樗里骅的意思,他拍了下大腿说了声:“坏了”,便连忙跑了出去。 樗里骅面如死灰,他明白玉霄关门八成安排有新军把守,这才让路苌如此紧张。 也是,谁会把百战精英安排去守门呢。这种相较于城头厮杀并不算危险的事情一般都会安排给新兵来做。 “樗...樗里大夫,现在我们怎么办?”寂静的屋内好久才响起了马元颤抖的声音。 樗里骅看了看马元,他知道马元此刻已经慌乱无主了,他称自己为大夫而不是百将,正是他内心里只认自己是大夫,是贵族,是更为亲近的同类人吧。 樗里叹了口气道:“马大人,让四关守军退守玉霄关的将令是大人您下的吧。” 马元此刻也知道闯了大祸,他当初听到金牛关被攻破,玉 霄关只有千人,便非常怕戎人攻破玉霄关杀了自己。想来想去便想到了调其他各关守军回援主关的主意,所以在自己的几个家臣随从的怂恿下就下了将令。 见樗里骅问自己,他磕磕巴巴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嘴巴如同捣蒜般“这...那...”几声就没了言语。 樗里骅一边思索一边轻声说道:“马大人的将令下的好” 马元又想解释,却听到樗里骅说自己将令下的好,稍稍一愣便眼中发光说道:“真的?” 樗里骅满脸严肃的正色道:“如果马大人不下此令,则我木獬关今日定会如金牛关一样被戎人攻破,而玉霄关也会如此。” 马元老脸一红,他也知道自己是歪打正着,并非樗里骅真的在夸自己。但他认定樗里骅是他的救星,所以也将全部希望寄托在樗里骅身上,便舔着脸继续问道:“樗里大夫,现在我等当如何做?” 樗里骅说道:“现在只希望路大人能够在戎人攻打玉霄关前清理掉内应,马大人,龙德援兵何时能到?” 马元一听还有希望,顿时来了精神。 “韩千人昨日便派人向龙德城告急,方才我又派人去了龙德城,想来还需两三日才能来吧。” 樗里骅点点头,他也并没有将希望寄托在援兵上,玉霄关有内应,那么其他各关说不定也有内应,龙德城又有多少兵马可以支援自己。 看来一切都只能依靠自己了。 樗里骅又问道:“昨日韩千人去巡关至今未归,马大人可知韩千人去了哪座关城,又出了何事?” 马元回道:“韩千人昨夜接到水貐守将韩林辉的军报,说是水貐关昨日大战死伤惨重,请玉霄关速发援军前去救援。韩千人得到军报后便领了亲兵援军去了水貐关视察,但自走后就再没有了消息,我等今晨派去联络的兵士也至今未归。” 樗里骅正要继续询问,却突然听见远处传来了“呜呜”的号角之声,樗里骅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 那马元见樗里骅如此,便急忙问道:“樗里大夫,这是什么声音?” “戎人来了。”说罢,樗里骅便不理闻言抖成一团的马元,走出了关楼。 出了关门,樗里骅对着高云策耳语一番,便急匆匆走向城头。 自姚君时代以降五百余年间,玉霄关与木牢关、云母关、栖霞关、碧潭关、弥神关、武藏关一同矗立在须弥山脉之上,扼守着联通山脉东西的七条通道。玉霄关在七关最南端,也是七关中最为险峻,地势也最高的关隘。夺取此关则可北插萧关后背,向东直捣西京,向南取道蜀北道进入蜀国境内。 但数百年来,还从未有戎人能够攻破此关。 但同样的,数百年来,也从未有戎人如此不计生死的发&#xe863;叩关之战。 戎人虽然全民皆兵,但到底生在贫瘠蛮荒之地,人口稀少,经不起过多的伤亡。 走向关城城头的樗里骅一边行走,一边思考着目前的局势,他觉得戎人不可能同时在须弥七关发&#xe863;和玉霄关规模相差不大的攻势,只会选取一两个关隘而已,所以如果此番能够揪出内应,抵挡住戎人的攻势,则根本不需怕他们长期围困玉霄关,因为这么多的大军在这群山之中是需要的大量粮草的,樗里骅并不认为戎人会携带大量粮草来爬山攻打关隘。 不过显然此刻防卫玉霄关的重点并不在于关外的戎人大军,而是关内那些隐藏在秦军中间的内应。 <p/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二十二章 玉霄之变 樗里骅走下关城到了关内去找路苌,他知道如果不能迅速清理掉内应,那么守关之战就会更加麻烦。这就好比与人打架,一人轻装上阵,一人却背着百斤的石头。 好在玉霄关并不大,不多时樗里骅便看见了路苌正领着一队兵士站在玉霄关兵士日常休憩的地屋之上。 见樗里骅向着自己走来,路苌也迎了过去对樗里骅说道:“樗里百将,我已将近几些时日来到关内的三百多兵士押在石屋之内,事关重大来不及细细盘问,只好先如此了。” 樗里骅点点头,对路苌施礼说道:“路大人可还有何事吩咐,樗里这里还有些兄弟此刻正在关后修整,随时可以上阵杀敌。” 路苌看着樗里骅,点了点头说道:“虽然樗里百将和木獬关的兄弟们历经三日大战,某也知道需要时日修整,但事关玉霄关存亡,还请樗里百将能够将兄弟们调入关内协助守城。” 樗里骅连忙应道:“理应如此。”说罢见内应之事虽然处理草率,但总归是有了办法,便转身往关外走去。 樗里骅知道自己的兵士中,绝大多数也是近日来玉霄关的援军,数日前才由马元调援木獬关,而原来木獬关的老兵士数日大战下来也只剩下六十余人,所以除开这些老兵,其余的两百多人中保不齐会有多少内应。樗里骅心下决断,内应之事定不能让太多人知晓,不然自己的兵士人人畏惧,草木皆兵那可就不妙了。 樗里骅刚一回到关后营内,便立即召集安旭之、李季、唐元、魏元琦、梁青书、柳郃等人商议,并将方才关楼上所议之事说给了众人。 未出意料,所有人也都是大吃一惊。 魏元琦说道:“自古以来,戎人与我秦人交战时虽也曾出过叛徒,但却是凤毛麟角,大多是刑徒贼匪之辈为了活命不得已而为,但现下出现了这么多内应当真是闻所未闻。” 梁青书、柳郃等人均点头称是,显然这事太过于离奇,众人也都一时不知所措。 樗里骅看着众人道:“我有一法想与诸位商议,现在我们的老弟兄们还有六十余人,我想请各位将这六十余名 弟兄们分到其余五个百人队中担任伍长和什长,一来以老代新提高战力,二来也能随时处置突发状况。” 樗里骅说完看着大家,这时梁青书有些犹豫道:“樗里百将说的办法虽然可行,但如让新军兵士们知道了,岂不是寒了大家的心。” 樗里骅摇摇头道:“这也是权宜之计,且我木獬关兵士伤亡过半,如此整编也并不是坏事。但即便如此,各位也要记住,切勿对兄弟们透漏半点风声。” 众人齐声应“诺”离去。 樗里骅再次入关已是一个时辰以后,他得到传令兵士来报,说是戎人已经到了关下,马大人和路大人要樗里骅速速带兵入关。 樗里骅带着整编好的三个百人队再一次进入了关内。 三个百人队分别由魏元琦、柳郃和梁青书带领,而李季、唐元则留在了樗里骅身边,随着樗里骅去了关城之上。 怕被熟人认出,安旭之则被樗里骅安排到了魏元琦的麾下,临行之前樗里骅向他再三叮嘱务必小心谨慎,不要被人发现。 樗里骅等人登上了关城,来到马元和路苌身边,只见路苌眉头紧锁,而那马元则是一副目瞪口呆的模样。 樗里骅心下有些惊奇,走上前去正想发问,但见路苌似乎已经知道自己的疑惑一般,向着关外指了一指。 樗里骅顺着路苌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关外黑压压的戎人队伍中竟然出现了秦兵黑色的战衣,这些身着黑衣的秦兵人数约在六七百人上下,大多数手持长戈和秦弓,见城头有人指向他们,人群中很多人低下了头。 降兵,竟然是降兵。 秦人最忌被俘虏,如果战败大多会寻机突围,突围不了则多数会选择战死殉国,但敌方军中出现了这么多秦兵明显的超出了樗里骅的认知,而更让樗里骅震惊的是这些人不仅做了俘虏而且还加入到戎人战列成了降兵。 被俘虏和主&#xe863;投降是截然不同的,樗里骅突然觉得有些恍惚,这几日的经历如同梦境般让他大脑一片昏沉。 摇了摇头,樗里骅对马元、路苌说道:“两位大人,这些人可是南二关的兵士么?” 路苌点点头称“是”。 樗里骅盯着那些降兵注视了许久,许久。 打破宁 静的是樗里骅这几日早已听惯了的戎人号角声,“呜呜”声过后,漫天的箭如飞蝗般落入了玉宵关。随后,大批步兵乘着箭矢的压制提着数部云梯冲将上来。 战争持续的时间并不久,因为戎人到玉宵关时已经是下午时分。 两个时辰左右的战斗过后,天色就渐渐暗了下来,戎人便下令后退,于玉霄关前五百步扎营修整。 戎人的营帐在玉霄关前扎的密密麻麻。因为地势起伏不平,所以看不清到底有多少数量。 密密麻麻的营帐背后,夕阳如同血染般发出炽红色的光芒,缓缓落入了群山之后。 玉宵关一片宁静,但这宁静里影藏着漫天的血腥,戎人在关前留下了近千具尸体,而玉宵关也阵亡了三百多兵士。 这才短短的两个时辰,战争就展现出与前四关截然不同的模样,关内到处都是戎人的箭羽。 四关失守前,玉霄关本有兵士一千五百余人,后来金牛关撤回近两百人,樗里骅带来三百人,玉霄关守军军力又有所提升。 但今日战陨的兵士高达三百多人,另有三百余人被路苌关在了地屋之内,可战的兵士却只剩下一千三四百人上下,这其中还包括一些重伤的战士。 今日大战结束后,兵士们便生火造饭休息起来,而樗里骅也被马元、路苌唤去商议军事。众人商议之后得出的结论只有死战,因为玉霄关后再无去路,只能坚守到龙德城发来援兵或者戎人自己撤退。 戎人兵少,以往作战大多不会在这些险关之上白白损伤战士。但连日以来的作战,仅玉霄关一地,估计戎人就死伤了近三五千人。三五千人的死伤对于戎人偏师来说已是不可想象的数量,以往只有在萧关作战时才会发生这样的损失。 所以众人估计,戎人今后再向这几日般疯狂攻击玉霄关的可能性不会太大,或者再坚持几次攻击就会立于不败了,因为戎人负担不了如此高的伤亡,更负担不起如此多的粮草补给,所以坚持的时间越久,局势对玉霄关来讲就更为有力。 商议之后,众人尽皆散去。但马元显然是心情大好,他明白了这座玉霄关之所以称之为雄关,本就是易守难攻之所,历史上是从未被攻破过 的地方。 他突然想到,这次戎人侵关之战后,他将获得戍边贵族子弟们从未想过的雄厚战果,升爵加官已是定局。 先悲后喜,前途明朗让他不禁感叹人生的大起大落当真是精彩万分,想着想着不由得吹起了口哨来。但这口哨不吹则已,一吹便觉得有些尿急。打了个尿颤,他对身边的护卫随从摆摆手走出了自己的屋子,转身去了茅房。 关楼上有专门为主将开辟的茅厕,离马元的住处相距不远。不多时,马元进了茅厕便听到一股流水之声。 专注放水的马元并未看到,他的身后站着几个身着黑衣之人。 樗里骅从关楼上下来以后就发现高云策已站在关楼下等着自己,他并不急于上前只是缓缓从关楼走了下去。 关楼和关城上站立着的秦兵大多也在这几日听闻过这位木獬关守将去关外勘察的故事,所以看向樗里骅的眼神里充满了好奇与敬意。 高云策见樗里骅走了下来,便与他并排而行,轻声说道:“百将大人所猜不错,吉云天今日将他的兵士安排在城门处,但奇怪的是白日大战时他并未发难,我与二十多名弟兄们假扮搬运兵器物资,他们也没有对我们为难。” 樗里骅思索了一会,说道:“他是在等待时机。” 高云策微皱眉头:“等待时机?大战时便是最好的时机,还需等待什么?” 樗里骅对高云策言道:“高兄大意了,你若是吉云天,今日大战时打开城门,那些戎人拿下玉霄关的几率有多大?” 高云策想了一会说道:“半数几率,虽然吉云天把控关门,但玉霄关的大门地势特殊,戎人由下往上攻击尚需时辰,如果关内和关城守军发现及时,吉云天的军士不一定能在戎人进关前守住关门。” 樗里骅点点头,道:“吉云天与戎人是约定了时间的,今日戎人攻打关城时关门处并未安排多少兵士,显然他们也不打算在今日就里应外合,夺门破关。我只是担心。”说道这里,樗里骅显然是对自己的猜测有些拿不准,并不想说出来。 高云策明白樗里骅正在思考对策,所以也不打断他的话,只是默默跟在身旁。 眼看就要到自己兵士的营盘了,樗里骅对 高云策说道:“高兄,你带着兄弟们回到关门处,今夜如发现关门异&#xe863;则诛杀吉云天制造混乱,但不需与其他兵士发生冲突,如事有不怠则务必保全自身为要。” 高云策道一声“诺”,刚想离去但又犹豫片刻转身追上樗里骅问道:“百将大人为何不将此事说与主将和副将大人?”说完定睛看着樗里骅, 从樗里骅的目光中,高云策隐约间似乎看到了答案,只见樗里骅紧皱眉头,面色难看。 “高兄,小心从事。”樗里骅抓住高云策的手说道。 “定不辱命”,高云策也紧紧握住了樗里骅的胳膊。 说罢二人分道而去。 樗里骅向走了几步,又驻足站立在原地,他满目都是吉云天的模样,那个耿直爽朗的汉子为何会是内应。 想到此,樗里骅闭住了眼睛,片刻后深吸一口气,睁眼快步向前方的黑暗中走去。 <p/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二十三章 路苌 夜已渐渐深了,虽然是春季,但玉霄关地势太高,随着入夜气温便渐渐变得寒冷起来。 刚刚经历了一场大战,关内的各部兵士们都已在自己的营盘熟睡,原本用作兵营的地屋前有十多名兵士持戈守卫,那里关押着三百多名不久前才来到玉霄关的新兵。 他们被集中关押后告之,自己这些人中有戎人的内应,所以需要审查看管。虽然部分兵士极为不满,吵嚷着要去见主将,但当为首的几人被一顿棍棒打倒之后,其余的人便停止了叫嚷,只能把希望寄托在日后的审查中,毕竟他们明白自己是清白的。 今夜的玉霄关格外寒冷,虽然地屋中没有寒风,但却让人觉得有些阴冷,寒气透骨,因为没有被褥,所以纵是深夜也没有几人能够睡得着觉,他们此刻只好依靠在一起,呆呆的坐着。 忽然,众人听到地屋大门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地屋大门锁链打开的声音,所有人都站了起来,看向大门的方向。大门打开后,数十支火把发出微弱但又刺目的光芒,光芒中,又有数十人抬着兵器走了进来。 路苌作为玉霄关副将,每日的巡营查岗是必不可少的,况且戎人就在关外他又怎会有心思去休息。 看着此刻关楼上已经熄灯的那间屋子,再想想那间屋子的主人白日里看着戎人阵列竟尿了一裤裆的模样就觉得恶心,他忍不住向地上啐了一口浓痰。 作为已经四十多岁的老将,路苌用他二十多年的时光和无数次生死相博赢取了上造的爵位,原本想着今次戎人侵关后便解甲归田,荣归故里。 用他积攒了半生的积蓄为年满二十岁的儿子讨一房媳妇,再好好地看着自己女儿嫁个好人家,这一生便足矣。 但半年前,来自家乡的更卒更戍玉霄关,自己认得其中有位后生正是自己邻家吕三的儿子吕卫,便将他安排在自己身边做了护卫。几日下来他便觉得这后生处处躲着自己,在自己“威逼恐吓”之下,那后生告诉了自己一个天崩地裂的消息: 半月前吕卫从军营回到家中,准备携带去往玉霄关使用的衣服等物,快 要到家时发现路苌家仿佛有许多人,他有些好奇便想过去看看。 但不看则已,一看便吓了吕卫一跳。他老远就看到数人在用木棒击打路苌的儿子,吕卫连忙躲进了草丛,仔细看了许久才发现是龙德城世袭贵族官大夫王虎及其族伯王鹤等人要抓走路苌年仅十五岁的女儿,随后更是看到路苌的老妻也惨死在王家爪牙的刀下,待王家的人走后,他在草中爬了半日才出来,发现路苌的妻儿均已丧命。 听闻此信,路苌当场便晕了过去,原本那后生觉得路苌会回去报仇雪恨,但发现路苌醒来后却并未有何异常举止,反而是叮嘱他切勿再将此事告知他人。 三日后,龙德城发来兵器粮草时带来一封官信,信上所讲官府接到报案,发现路苌家遭遇贼匪抢掠,路苌妻子均丧匪手,女儿不知所踪,信后还对路苌勉励一番,随信还送来了一些钱物,说是官家的抚恤,并要他专心杀敌。 路苌接到信后,当着所有人的面大哭一场,并且对官家的抚恤表示了感激。 路苌并非不想报仇,但打老了仗的人又怎会像毛头小子一般冲&#xe863;,他在内心中筹谋了种种计划,但反复思量都觉得不太妥当,正当一筹莫展之际,一位自称是夏国单于使者的人找到了他并且告诉他报仇的方法,这个方法虽然让他有些犹豫,但最终想想惨死的妻子,想想失踪的女儿以及自己对这个黑暗世道的不满让他还是答应了下来。 在半年的时间里,他秘密联络自己的旧部吉云天、蒋宏、韩林辉以及一些信得过的老弟兄,想说服大家和自己一道投戎。但出乎意料之外的是,他将自己的计划告诉大家后,所有人都表示了同意,原来他们早在自己之前就接受了戎人的策反。 对他们来讲,投戎的&#xe863;力只有两个,其一是对权力的渴望和对秦国贵族世袭垄断要职的不满,其二是因为他们知道,戎人单于原来也是秦人,这也是路苌会答应那使者计划的原因所在,投戎和投靠秦单于在心理上的区别可是有着天差地别的。 对路苌而言,能够阻止自己拿下玉霄关进而带兵到龙德复仇的人只剩下了韩云和木獬关守将安旭之,但这两人是一同从木牢 关调任至此,他也不敢轻易去策反,生怕功亏一篑。 但他也知道那韩云和安旭之均是铮铮铁骨的汉子,不到万不得已,自己并不想害了二人的性命。正当路苌有些发愁的时候,一次戎人小规模的入侵让路苌又看到了希望。 那次木獬关之战,玉霄关来了一名从西京来的使者,他听闻戎人攻打木獬关,便阻碍韩千人出兵救援,韩千人先是不听,那人便出示了一物让韩千人看过后就没了话说。 那贵族让自己的兵士去了木獬关,不久之后便有探子回报说戎人已攻进了木獬关内,韩千人忙调兵去援,而那使者也跟了去,后来得知木獬关失而复得,那使者却再也没有回来。 直觉告诉自己,这是个机会,随后他让人从龙德带了坛酒,便寻韩千人一同饮酒,他乘韩千人喝醉对他说了些“贵族欺压太甚”之类的话,果然那韩千人破口大骂了半日不止。但当他说不如杀回去斩了那些鸟贵族时,那韩云却不置可否,让路苌也不知道这韩云到底是醉了还是没醉。 拿不准主意的他将此事告知戎人那方的联络人,对方数日后来信说:“此事可为,此人可用,但需缓缓图之。” 走到今日,大功即将告成,韩云被自己几人设计旷去了韩林辉处,十之八九也已被戎人俘虏,而那木獬关守将安旭之却传来消息说是战死疆场,倒让他唏嘘不已,扼腕叹息。 但出乎意料之外的是玉霄关又出现了新的麻烦,确切的说是两个人,一个马元,还有一个樗里骅。 对这两人路苌完全是两种不同的态度,这马元根本就不值一提,但樗里骅却是个人才。此人虽然年纪不大但很有心计,若不是在自己的授意下让吉云天演了一出戏,把樗里骅关注的重点引到新兵身上去,或许此番大计会因此人的出现产生变数。 但变数并非是定局,在自己筹谋已久的准备之下,一个区区百将又能如何掀起大浪。 虽然这样认为,但路苌毕竟久在行伍,为求稳妥他还是命人抓住了马元,因为他怕一旦关门打开,让樗里骅掌握了马元和玉霄关守将印信,关内兵士有了指挥就会增添不必要的麻烦。 与约定的时间尚差一刻钟,一 刻钟后这玉霄关将彻底变色,他已经想着带兵杀到龙德,将王家斩尽杀绝报仇雪恨。 想到此处路苌不由握紧了手中的剑柄。 “踏踏踏”一阵脚步声从远处的黑暗中传到路苌耳中,路苌抬头向前方黑暗中看去,却见一个瘦瘦高高的身影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路苌此时已经快到了关门处,他本想亲眼看看打开关门的计划实施,看看戎人涌入关内,同时也想再挽回一些守关弟兄们的生命,他甚至已经准备好了说辞,让坚守城关的秦兵在戎人攻击下放下武器。 毕竟玉霄关内与他合谋,知道他计划的人并不多,这关城里大多数兵士只知道守关御敌,并不知晓自己的主将已经降了戎人。 那瘦瘦的身影慢慢走到了路苌的近前,正是身穿一袭黑氅的樗里骅。 路苌有些惊讶,这深夜里为何能够在此地遇到樗里骅,随后他马上明白了过来,看来樗里骅已经知道了些什么,但他还是面色如常,对樗里骅问道:“夜这么深了,樗里百将为何不在自己营盘却来此处?” 望着路苌满身满甲的露水,樗里骅施了一礼,道:“路大人不也是深夜巡关,并未安歇。樗里想来主将尚未就寝,自己哪敢酣睡,就想陪伴路大人一同巡关。” 路苌当然不会因为樗里骅几句话就相信他只是为了巡关而已,但看着樗里骅的神态却又看不出什么异样,便挥了挥手让身后两名兵士退后,自己向樗里骅走近几步,轻声道:“樗里大夫可是有要事找老夫商议。” 看着年过四十却已经胡须花白的路苌,樗里骅叹了口气,对路苌道:“路大人可知,樗里家自从姚君分封以来,参加了所有戎人侵关之战,阵亡之人不计其数,我也亲眼看见自己的父亲战死在萧关城下,那年我只有五岁,便暗自立下誓言要为父报仇。” 路苌点点头道:“秦国贵族本就负有守土之责,姚君当年几乎将麾下良将都封在秦国也是这个目的。”说罢路苌竟然微微一笑,让樗里骅觉得有些怪异,因为他从未见路苌笑过,但这笑容里却写满了嘲讽二字。 “当今天下纷争,我虽然只是一介武夫,但也知道各国都想僭越天子。现在天下礼乐崩 坏,贵族们也只知道鱼肉乡里,争权夺利,哪里有一丝守土保民的心思。” 说罢,路苌定睛看着樗里骅,却见他并不恼怒,低着头仿佛在思考着路苌所讲的话。片刻后,樗里骅抬头道:“路大人可知为何不论贵族庶民,只要父母亡故,其子要守孝三年?” 路苌闻言一愣,心中有些糊涂,刚才他所说的话已是将樗里骅都骂了进去,本以为两人会撕破脸皮。却没想到樗里骅突然问出了这样的奇怪问题。 当然,他也不怕在关破之前先杀一个贵族子弟,虽然他对这樗里骅也是颇为欣赏的,但他更知道留着此人后患无穷。 其实路苌本想待关破之后再找寻樗里骅并除之的,但他惊讶的发现樗里骅竟然送上门来了, 这等不习武的贵族在自己眼中根本就是手无缚鸡之力,所以才放心的让护卫退后麻痹樗里骅让他放松警惕。 此刻,路苌并不急于对手心里的蚂蚁痛下杀手,他对为何樗里骅突然转移话题有些摸不着头脑。他微微思索后也不晓得樗里骅用意,只得道:“尽孝三年,古来皆是如此,以示对父母的尊重,樗里百将为何问我此事?” “非也,路大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自古以来人都知道要守孝三年,这是规矩,有人守规有人不守,全凭于心。 但守孝三年真正的原因是在于一个婴孩生下来后,直到三岁时方才能离开父母的怀抱,所以才要在父母亡故后守孝三年,以缅怀父母之恩,这是发乎于心之举,并不需要强迫。 这就好比我等秦国军士虽然人人都知道要舍身报国,但真正舍身的原因却不在君恩,不在大义,而在于这片养育着我们的土地,养育过我们的列宗,我们又要去养育的子孙。如果这一切让戎人夺去了,那我们就没有了母邦,没有了生养子孙、耕耘获食的土地,没有了祭祀的宗祠,没有了根。所以,我们便要抵御外寇,不给他们一寸土地。 这不是庶族之事,不是贵族之事,而是全天下人之事。”樗里骅死死盯着路苌振振而言道。 <p/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二十四章 除叛 路苌听完樗里骅所讲之后,便立在原地,良久不语。 樗里骅看到他的目光也渐渐变得呆滞起来,过了片刻,路苌才长叹一口气,说道:“还是低估了樗里大夫,樗里大夫是如何看出来的?” 樗里骅听路苌问出此话,便知自己并未说服于他,那路苌竟连句抱怨的话也没有,看来叛秦之念早已根深蒂固了。 他虽然早有失败的觉悟,但为了这玉霄关,为了大秦数百万黎民百姓他还是毅然决然的选择来找路苌,并未将自己安危放在心上,但眼见失败,还是心里有些失落。 樗里骅并不看向路苌,他扭转过头去看了看关门的方向,轻轻的说道: “其一,昨日你与吉百将演的戏有些拙劣,太过明显了,虽然引我指出新兵是内应,但也让我产生了怀疑,这么明显难道路大人会看不出来非要借我之口说出? 其二,与戎人一战,路大人调上城头的均是玉霄关内的百战老兵,伤亡最大的也是这些老兵,如果路大人不知道珍惜兵士那就是想借刀杀人了,我想路大人戎马倥偬数十年不会不知道这个道理。 其三,路大人明知吉云天的异常,却依旧让吉云天领兵守关门,不知道路大人是对吉云天的特殊信任还是另有他谋,也让我有些怀疑。 最为重要的是,关外归降戎人的秦兵按照之前的分析都是新兵,但是具樗里所观,那些人战衣褴褛,显然穿了颇久,路大人何时见过新兵战衣如此之旧了,而戎人军阵中穿着新衣的降兵却寥寥无几。 昨日韩千人失踪,路大人就顺理成章的成了玉霄关统帅,虽然上面还有个马大人,但他根基不稳根本就没有威胁,只能对大人你言听计从。 前些时日见戎人不计生死的攻击我獬木关,我还在奇怪为何要做这得不偿失之举,后而隐约觉得他们仿佛对拿下玉霄关颇有信心才会如此,至今才知道戎人依仗的原来是路大人。 路大人,樗里斗胆想问问,为何要如此做?” 路苌瞪大眼睛,看着樗里骅许久方才说道:“除了中枢没有见过的几位将军外,路某从没有遇到过能够看 的起的贵族子弟,樗里大人是第一个。 若是以往路某定会生出跟随大人鞍前马后的念头,哪怕大人只是名什长。但事已到此地步,如箭已在弦上不得不发,路某再也回不了头了。”说罢,路苌将手挪到佩剑剑柄之上。 距离约定的时间已在旦夕,他要赶快除掉樗里骅。 只听樗里骅又问道:“秦国待路大人不薄,路大人却背叛母邦,手足相残,樗里不明白,路大人可否告诉我为何如此。” “待我不薄,哈哈哈,我老妻独子惨遭王虎王鹤毒手,幼女又被王家抓去生死不明,樗里大人,如今我家破人亡,你说国恩浩荡待我不薄,这就是待我不薄之举?” 樗里骅闻言一呆,说道:“王鹤?龙德王家?那王鹤已被我杀死,路大人的女儿应还在原州城。”说道此处,樗里骅只见眼前金光一闪,原来是路苌挥出的剑已经离自己脖颈只剩寸余,但却随着樗里骅的话音刚落而同时停了下来。 那路苌此刻已是满目泪水,眼中也尽是迫切之色的看着樗里骅。樗里骅哪里还会等路苌询问,赶忙将之前诛杀王鹤以及王虎搜罗民间美女五人送给赵之泽之事向路苌说了一遍。 樗里骅刚说完让路苌与自己一同去原州救他女儿,自己的老师可以帮忙时,却只听“轰隆”一声,玉霄关的关门打开了。 路苌眼中噙满泪水收回了宝剑,看了看樗里骅单膝跪地,向他行了一个大礼,道:“樗里大夫为我手刃仇人,路某唯有以礼相报。但以后刀剑无眼,还请樗里大夫保重。”说罢起身向关门处扬长而去。 知道自己的女儿还在人世,路苌忍不住心中的惊喜,往关门处走时偷偷流下了热泪。 自己不惜与全天下为敌,不就是为了家人,为了复仇么,现在知道女儿未死,仇人已经被樗里骅除掉一个的消息让路苌卸下了心中的重负,他的心中从惊喜再到狂喜又变成悲伤最后回归平静。 见关门就在眼前,那里的兵士们也都满面紧张的看着自己,路苌这才打起了精神,边走边观察着周围的&#xe863;静。 出乎路苌意料之外的是,关门打开之时,除了关头响起了一阵惊慌的喊叫之声外,关内竟然并无慌乱,他 突然觉得有些不安,连忙快步跑向关门。 “叛军欲放戎人进关,杀叛徒啊,杀啊”一声爆响响彻关内,随之而应的是数百人的冲杀之声。 与此同时,关外也响起了戎人冲锋的呼喊之声。 路苌跑到关门处才松下了一口气,他看着通往关外的关门内隐约可见人头攒&#xe863;,不用想便知是戎人的大军已至。 他深知摸黑夜战乃是大忌,但当初戎人那边的主将执意要如此才不得不在夜间打开关门,行那里应外合之计。 其实如果玉霄关没有了樗里骅,这夜袭定当异常完美,说不定关内的兵士也不会死过多的人,就会在生死威胁下选择和自己一样投向戎人。 但路苌知道,因为有了樗里骅,一切都变了样子。他听到了关内的杀声,知道肯定是樗里骅的兵士正往关门处杀来。 路苌找到了吉云天,见他已经奄奄一息的躺在地上,便忙问周围兵士缘故。 兵士对他说:“方才打开关门时一伙人一拥而上准备刺杀吉云天,被他们所击退,但吉百将也身受重伤。” 路苌又看了看吉云天身旁躺着的另一人,向他啐了一口,向兵士们大喊:“弟兄们,事已至此,唯有死战才能求活,诸位随我坚守关门,待戎人进关。”说罢拔出宝剑,只待关内秦兵而至。 路苌以为,虽然樗里骅猜到了自己是内应,但他人微言轻且对此事获知时间仓促并不足以扭转大局,但也不得不防备樗里骅安排的诸多后手,方才刺杀吉云天便是如此。 目前叛军人数约在两百多人左右,此刻站在关门处倒也是固若金汤的模样,只待数息过后戎人从关门杀出,他们就算是赢了这场豪赌,纵然樗里骅再有能耐,又岂有回天之力。 百步、八十步、七十步,关门处的的兵士们握着手中的长戈,看着远处杀来的秦兵。终于到秦军冲至六十步的时候,有人大喊一声,“让开关门!”,只见关门山洞内密密麻麻的戎人吼叫着杀了出来。 “什么声音?”这时,兴奋中的叛军里有人突然听到密集的破空之声,“箭,是箭!”只听有人惊恐的大喊道。 话音未落,便听关门出响起了不绝于耳的惨叫声和箭矢入体之声交相错落 。 数百支箭矢同时射向关门处密集的叛军和戎兵队伍里,像收割麦子似的瞬间倒下了一片。而没有倒下的叛军也绝望的发现,又一轮箭矢从天而降。 短短数息,关门前已经没有几个站着的活人了,只剩原本密集队列边缘的数人而已。他们呆呆的看着关内的秦兵蜂拥而至,用手中的长戈刺穿了自己的胸膛。 秦兵冲杀到关门时,箭雨已经射了三轮,乘着月色,他们在关内已经看不到站着的叛军,便一股脑的冲进了关门。漆黑的溶洞让战斗变得更加简单,只是听到人声便刺出手中的长戈即可,战斗的双方都爆发出惨烈的呐喊,而呐喊声又成了双方唯一刺杀砍杀的目标,就这样过了许久,也杀了许久。 在又一次挥出手中的长戈后,许小羊便已经力竭,再也抓不住手中的长戈了,他叹了口气,等着自己被前面黑暗中的戎人砍杀。 四日前他来到玉霄关,昨日却被莫名其妙的关在的地屋中,直到一个时辰前又有人告诉自己是清白的。懵懂且慌乱中又被告知要自己这些人马上去诛杀叛兵。 虽然有些莫名其妙,但他心里却憋着一口恶气,他十分想杀掉这些该死的叛兵,因为他以为是这些叛军才导致自己关在那阴冷的地屋。 杀到关门时他发现所有人都往关门洞里冲去。自己本不想钻进黑漆漆的地洞,但四周的人裹挟着自己还是冲了进去。 惨叫声,喊杀声让他明白了自己的处境,他突然感觉到害怕,来当兵前他在家里连只鸡都没有杀过,又怎会杀人。 他想起自己被征更役时娘亲在家哭了一夜。 在煎熬中,他听到前方喊杀打斗的声音离自己越来越近,他浑身抖成了一团,也极力停滞脚步想躲到别人的身后,但终于还是听到了面前有人用自己听不懂的声音大叫,又感觉到一阵微风吹过。 他下意识的蹲了下去,却不曾想自己手中的戈好像刺到了人,随后那人便跌倒了面前,汩汩的腥气随着炽热的液体喷了他一脸。他吓得站起大哭起来,这时又听到有人朝他冲来,他知道是自己的哭声引来了那人,便止住了哭泣,又蹲了下来,将长戈从脚步声处刺了出去。 就这样不 断的刺杀,他自己都不知道用声音引来人再悄悄刺出手中长戈让多少人丧命,只是感觉到自己两只胳膊已经沉的举不&#xe863;长戈了,就这样吧,太可怕了。 他挥出长戈后,闭上了眼睛。 很久很久,他有些奇怪为何自己还未被杀死,只好睁开了眼睛,却看见眼前只有数具尸体,并无一人。 他也突然发现自己面前已经不是一片漆黑,似乎就要天亮了。 他看看左右,还有几个人和他一样呆呆的站在原地。 一扭头又看见身后尸横遍地,有戎人的也有秦人的,鲜血顺着自己的双脚流了过去,打湿了自己的布鞋,这布鞋还是娘亲边哭边纳的千层底。 明日东升,玉霄关又重新披上了彩霞。 樗里骅看着满地的尸首,不免有些伤怀,这本是秦国大好儿郎,却奈何从了戎人。 身边的兵士忙忙碌碌的搬运着尸首,在樗里骅的要求下,这些兵士尸首搬去了关后,依旧用秦人的丧礼予以安葬。 在这些尸首里,樗里骅并未看到路苌,但看着浑身被射成了刺猬的吉云天,便也难免想起了前几日两人坐在金牛关时的情形。 纵然投敌,他也对吉云天生不出恶感,只能长长的叹息一声。 <p/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二十五章 单于 今日戗乱之战,最幸运的莫过于马元了,他被叛军打晕之后带到了关门处,被一阵喊杀声吵醒后瞬间明白了所处的环境。 因为躺在角落处,他躲过了箭雨,又因浑身被绑又躲过了秦兵冲杀,在身旁关门洞内的杀声中他度过了终身难忘的几个时辰。 遇到樗里骅时,马元已经是痴傻了般,对樗里骅所讲的事由只是不停的点头,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但他明白如果不是樗里骅,这关城早就被破而自己也成了戎人的俘虏。 听闻戎人最爱吃秦国贵族的肉,却不知是真是假,他也不愿去尝试。 在樗里骅的建议下,马元亲笔写了一封书信,将几日来玉霄关所发生的事情叙述一遍,只是将发现叛将并夺回关门的运筹之功由樗里骅换做了马元,但实际统兵、具体实施之功却还是樗里骅的。 即使是这样,马元也对樗里骅感恩戴德。他明白自己的斤两,也知道这是樗里骅不想独贪功劳之举。 还有一层马元也想的明白,他觉得樗里骅或许想巴结自己,因为自己的亲舅父,恰是时任刑部司寇的张孜彧。 定是樗里骅早就知道此事,方才将大功平白给了自己。 这马元虽然骄纵,也胆小如鼠不懂用兵,但毕竟是贵族豪门出身,深谙官场之道。 樗里骅救了自己的命,又将大功给了自己,这样的人不去结交更待何时。 想通此节,又结合自己被俘后的惊吓和屈辱,马元挥笔疾书,将几日来玉霄关的事情叙述一番并且急剧夸大事态的严重性。 他将戎人军队数量写作数万,而在自己的血战下寡不敌众又有戎人内应才丢了前三关。 而后,韩千人也在巡营时下落不明,这才不得不命令孤悬在外的樗里骅领兵回援玉霄关。 此后在玉霄关,自己与樗里骅一道识破路苌叛变的计谋,一番运筹帷幄并将计就计下,引戎人连夜攻击关门。 在自己的思谋和樗里骅指挥下,终将戎人击溃,杀敌近千,而玉霄关叛变兵士四百多人也尽数被屠,如此云云。 当樗里骅拿到此信后,顿时看的目瞪口呆,他这才发现 了马元的才华,不由由衷的对眉开眼笑的马元抱拳道:“马大人,佩服佩服。” “樗里哥不用如此,你我兄弟二人今后就不必再分彼此了,樗里哥送我这般大礼,做弟弟的无以为报,他日若能飞黄腾达定要与哥哥有福同享有难同当。”马元站起身来搂着樗里骅的肩膀说道。 樗里骅两眼一翻,也是没了办法,像马元这般无赖自己倒是平生少见。 但他还是笑了笑,口中又连称佩服佩服。 马元突然悄悄对樗里骅说道:“樗里哥,如果这次戎人退去,凭借今日之功你我二人各升一级爵位已是底线,说不定会连升数级,但哥哥要记住,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之道。 你我二人今后定要小心谨慎,未有君命至此,千万不可骄纵,定要低调行事。”说到此处马元还不忘向樗里骅挤了挤眼睛。 樗里骅连连点头,内心却已忍将不住就要笑出声来。 但听马元又说完一番话,让他顿时没了笑意。 “哥哥也知道,我那舅父是刑部司寇张孜彧,我这就再写一封信,让舅父帮我们疏通下关节。”说完便坐回桌案奋笔疾书起来。 樗里骅愣了一愣,心道原来这马元平日的骄纵底气在这里,今次倒是有了意外收获。 他将功劳给了马元,原本用意是不想自己强出头,惹得马元这种泼皮嫉妒,索性就卖个人情给他,却没想到这人情卖的价值倒是颇高。 思量间,他见马元写的认真,便站在一旁不去打扰。 而马元此时异常严肃,他将玉霄关之事原原本本如实的记述了下来。 马元知道,自己的舅父可不是一般人,自己的斤两他也是知道的清清楚楚,但他也知道舅父定会帮自己把这份功劳坐实,当然对自己外甥的救命恩人樗里骅,舅父也会加倍报答。 这封信樗里骅也看了,当然是马元主&#xe863;让自己看的,看完后樗里骅对马元有了重新的认识,看来与他相识相交也并不完全是件坏事。 但很快樗里骅便让马元明白,当务之急是如何在关外的数千戎人大军压力下守住玉宵关,升官发财之事此刻却并不重要。 如果抵挡不了戎人攻击,那二人根本就没命去消受富贵了。 马元明白后 果然间又怕的厉害,一双惊恐的大眼无助的看向樗里骅。 樗里骅随即唤来高云策、梁青书与魏元琦,一同商议守关之策。 目前玉宵关只有不到千人的守军,除去受重伤无法持兵器的人外,可战兵士只约有八百上下。 坚持到龙德发来援兵还是难度颇大的,如果戎人再同往日一样不计死伤攻城,这玉宵关估计连三四日都守不住。 几人一言一语推演攻守,试图寻找最佳防御策略,甚至还提出了主&#xe863;出击,大量杀伤戎人的计划,但都因太过危险而被樗里骅否决。 只有千人防御的关隘,似乎只有凭险而御,能拖多久就拖多久一条路可走。 正当众人一筹莫展之际,突然有兵士在门外大喊道:“报大人,关外来了些戎人,说是要见樗里大人。” 樗里骅听完后心头一惊,突然下意识转头看了看马元,果然见马元面露尴尬之色。 但随后马元却是微微一笑,说道:“哥哥,玉宵关尚未失守全凭哥哥之功,现在领兵的人不是丧命便是投敌,所以万事全靠哥哥主持,也请樗里哥哥不要推辞,兄弟我这就随你出去与那戎人使者相见。”说完站起身来便要往外走去。 樗里骅虽然心头一松,但他发现自己冷汗已顺着鬓角流下。 他皱眉想到:这戎人可是真的厉害,纵然昨夜计谋失败,也不忘今日使出离间之计,让我与马元引起相互猜忌。 虽然这离间计有些拙劣,但若是遇到一般的武将,八成就中了计,对我产生隔阂。 而马元虽然顽劣,但也算是个聪明人,显然也明白了对方的用意,看来此番与戎人相见需做好防备。 思量间,众人一同来到了城头。 站在城头上的众人往关下望去,只见关下站了数十人,这些人均是身着兽皮或者粗布的打扮。 这几日众人都领教了戎人的厉害,再看城下这些人,无一不是戎人中十里挑一的人选。 而被戎人众星拱月搬拥在最前的一人约莫三十来岁的年纪,个头不大,比身后的戎人要矮上一些。 他脸色惨白,但五官还算齐整,微笑的脸庞稍显得有些胖,扮上一身秦人的装扮,如果不是在军阵前倒看着像位秦国教书的先生。 此刻他正站在关前,目光扫向城头的众人,直到落在樗里骅身上。 只见他微微一笑,向城上一拱手道:“诸位,我乃是大夏国天照神武刚毅威敏大秦单于麾下使者,城上哪位是樗里大夫?” 城上众人听完这使者介绍戎人单于称谓后都不免有些觉得令人发笑。但处于目前的状况,即使戎人单于叫母鸡众人也笑不出声来,只是面面相觑露出凝重的神色。 樗里骅看了马元一眼,只见他向自己面露微笑点点头,便上前一步说道:“这位使者,我便是樗里骅,贵国使者有何事与我商谈。” 那使者面露好奇之色,饶有兴趣的上下打量樗里骅一番,说道: “樗里大夫,听闻我大夏国此次取关受挫全拜樗里大夫所赐。虽说你我互为敌寇,但我大单于听闻樗里大夫作为,想与樗里大夫结交一番,不知樗里大夫有无兴趣。” 说罢,那使者微笑着看着樗里骅。 樗里骅正色言道: “自古戎秦不两立,尔等犯我边关却不自惭,谈何结交。 这几日贵国攻我玉霄诸关死伤甚多,可否看到我秦人勇士死战之志。昨日贵国所施绳蝇小计换谁都能轻而易举的破之。贵使者请回去禀报你家单于,要战便战,休要鼓噪!” 说完后,玉霄关城头数百军士齐声喝道: “要战便战!” “大秦威武!” 城下那人闻言并不恼怒,反而津津有味的看着城头军士们的呼喝,而他身后的戎人听不懂几人方才的交谈,只道是城上秦人想要打架,也纷纷提起手中的棒斧,哇哇怪叫。 那人脸色微变扭头看了身后戎人一眼,却见方才哇哇怪叫的戎人突然齐齐低头不语,并纷纷放下手中的兵器。 随后那人转过头来,脸上又换成了人畜无害的微笑。 这一切都被樗里骅看了去,让他内心有些惊讶。 原本樗里骅以为戎人派了一名秦人与自己这方谈判,是考虑语言相通而已,但未曾想这秦人竟然管得住那些桀骜不驯的戎人,看来这使者并不简单啊。 城下的使者仿佛猜到了樗里骅所想,竟然向樗里骅再次一笑,做了个莞尔的表情,仿佛是在说,这些戎人真的不听话也不好管教。 二 人四目相对,微笑的使者让樗里骅的内心愈发凝重。 只见那使者又道:“樗里大夫莫要妄自菲薄,就昨夜形势而言,另换作是谁也无济于事,怕是此刻那城头站着的也会是我夏国军士。” 看着樗里骅默不作声,那使者又说:“我家单于惜你之才,想让我对你说一句,如果哪日秦国容不下你,便可来我大夏,单于定当委你重任,让你一展心中抱负。” 说道此处,那使者看了看城头,见樗里骅上前一步,知他要出言反驳,便伸出手掌阻止樗里骅说话。 自己接着说道:“为了表明诚意,今日之后,我夏国勇士将归还玉霄前四关,所有将士也将退回大夏。” 听到此处,城上众人突然面露难以置信的神情,特别是马元、樗里骅等人。 他们知道要是戎人再攻打几次玉霄关,恐怕这关城上的所有人都将殉国身死,突然听到戎人要休战退兵的消息怎能不惊。 众人纷纷看向樗里骅。 听那使者的意思完全是因为樗里骅识破昨日戎人之计才让他们无可奈何的退了兵,所以这位身着黑氅的百将瞬间化为了玉霄关兵士们心中的支柱。 樗里骅却心中充满了疑惑,他虽然也会高兴戎人即将退去,哪怕是在用计,也能在客观上拖延时间,让自己这方连日作战均都疲惫异常的兵士得到修整。 但他内心里还是不断的思索着对方退兵的意图。 他伸出手抱拳道:“贵国单于能为两国军士性命计,樗里深感敬佩,但贵国侵略我关隘,也造成我军兵士死伤,这笔账该如何算?” 说完此话,樗里骅冷冷的看向关外,好像一副誓不罢休的模样。 身边的马元一听此话,连连拉着樗里骅的衣角,轻声说道:“我的哥哥哎,他们要走便让他们走就是了,你还招惹他们作甚?” 而城下那使者听樗里骅说完也是一愣,想了想便哈哈大笑起来。 “樗里大夫,我大军若是今日挥师攻关,你们是活不过明日的。 方才你所说无非是想用计诈我,让我觉得你们尚有能力自保,也有能力向我军报复,从而知难而退,我所说是否如你所想,樗里大夫? 但你别忘了,昨夜你们并未将投我大夏 的兵士都杀光,所以关内兵力单于还是知道的。” 说罢,他露出狡黠的神色仔细想了想,又道:“樗里大夫确实智计百出,或者我们应该再与樗里大夫打一仗。 真有兴趣再领教领教樗里大夫的计谋啊,不过既然单于有令,我也没有办法。” 说完,他似乎有些留恋的看了看城头面色凝重的樗里骅,一挥手转身准备离去。 刚走几步,他又回头向樗里骅说道:“差点忘记了,有位故人让我对樗里大夫道声谢,说他日如有机会定当报答樗里大夫替他报仇之恩,也请樗里大夫能够帮他找找女儿。”说罢扬长而去。 樗里骅看着那人离去的身影,内心里升起了一种被看透的无力感。 虽然他知道玉霄关的所有人都已经视他为拯救玉霄关的英雄。但他自己却明白,关破与不破只是在那戎人单于的一念之间。 好可怕的人啊。 想到这里,樗里骅再次远眺那离去的戎人使者,喃喃自语道: “希望下次再见到你,我们之间的形势可以和今日一样,只不过城上站的是你,城下站的是我,大单于。” <p/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二十六章 未有之局 远去的使者仿佛知道了樗里骅所想,在玉霄关城头众人眼中已远不可见的远方突然回过头来,看着关城微微一笑。 “不好!速派信使向龙德城,哦,不,向原州府告急。” 众人看着从城头刚刚走下的樗里骅,不知道他为何突然慌乱起来。 身旁的马元见樗里骅如此,也顿时慌乱起来,有些紧张的道:“樗里哥哥可是觉得戎人在使诈。” 樗里骅点点头,拉着马元上了关楼议事厅。两人刚一进门,樗里骅便连忙说道:“马大人,若我没有猜错,须弥七关定有关隘已被攻破。” 马元有些不明白樗里骅所说之意,心想他又不是神仙,怎知其他关隘被攻破了。 但樗里骅看出了马元的不解,继续说道:“先前我估计戎人计谋失败,再损兵折将前来攻击关城已经落入下成,但他们毕竟手握优势,只要不计损失攻下玉霄关的几率还是很大的。 但方才与那使者交谈,得知他们将要撤兵后,我先是以为或许是戎人损伤较大,只是缓兵之计而已。 但仔细想来,那戎人既然知道我玉霄关兵士数目,战或不战根本就是随心所欲之举,便根本没有必要来和我们谈判。 虽然到现在我依旧不明白他们为何要来玉霄关与我们和谈,但此番戎人撤军定不会假。 戎人几日来不计损伤连番攻击我玉霄关,俨然把破关的重心放在了这里,虽然里应外合之计没有成功,但强取也非难事,如在这等形势下撤军怎能在死伤惨重的戎人中服众,唯一解释就是,已有其他关城被破。” 说罢,樗里骅看着脸色已经苍白的马元,也叹了口气。 他随后向马元建议,一方面派出探子探查戎兵&#xe863;向,另一方面整备玉霄关物资兵器,重新布置玉霄关关防,都一一被马元点头获准同意。 樗里骅匆匆走出了关楼,安排高云策等人速去办理探查布防相关事务。 而马元也将玉霄关戎人退兵的情况以及樗里骅的分析写成书信派人送去了原州府。 ...... 两日过后,派出去探查戎人&#xe863;向的斥候回来禀报,四关戎人已经尽数退去,他们 尾随戎人四十余里才折返回来。 显然戎人再重新回来杀一个回马枪的可能性已经没有了。 此后几日,玉霄关内除了不断派出身手较好的兵士外出探查戎人&#xe863;向外,关内也对剩余兵士进行了整编。 在获得玉霄关全权军事指挥重任后,樗里骅立即将关内剩余兵士挑选出八百人,分编为八个百人队,将原有兵士新老参杂开来后再挑选近日战功卓著者和木獬关的老兵担任伍长、什长。 此外,樗里骅让高云策、魏元琦、梁青书、柳郃、李季、唐元、安旭之和原来的玉霄关百将齐敏分别统领八个百人队。 其实这些时日下来,玉霄关的守兵将领死的死、降的降,原本的建制早都被破坏的面目全非,玉霄关原有的十余名百将也都战死的只剩下四人,而且三人身负重伤,在樗里骅的建议下和伤势较重的兵士一起被送到龙德城去了。 樗里骅依稀还记得当初离开原州城时杨和所说:战端一开,则百将、什长当会身先士卒,战争结束时那百将能活着回来的往往不及原有的一半。 樗里骅初听时还以为有些夸张,但现在看来杨和所说还略有些保守。 在战时,这百将之职一般均可由各军统领根据战时情况自行任命,待战争结束后再由兵籍属地正式任命。 所以玉霄关向总制府发出的军报中也对上述几人的事迹和所委派的官职做了说明,想来总制府也不会为这点小事为难边关将士。 最为难办的是安旭之,樗里骅与他商议之后,便让他化名安默然重新掌兵。 之所以起了默然之名,是因安旭之曾经听樗里骅说过让他将愤怒归于从容,压在心底,蓄势待发。 当时樗里骅说道:“怒气三千丈,皆作飞花流,欲斩天龙首,先做默然人。”所以安旭之执意要取一个默字,提醒他自己在沉默中务必不要遗忘那滔天血仇。 化名之事好办,但安默然这名字却在总制府并无登记,始终是个隐患。 但樗里骅是想等日后回到原州府再找介子想想办法,他知道有钱能使鬼推磨的道理,在那个府衙,自己可是坐了五年的。 往昔认识安旭之的将领早已在战争中消失殆尽,而知道安旭之往事 的韩云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所以樗里骅左思右想也觉得让安旭之再次掌兵并无不妥,至于认识安旭之的兵士们也只剩下原来木獬关的旧兵士,几次大战下来,所剩也只有五十多人,对于那些人樗里骅是信得过的。 在玉霄关的建议下,龙德城并未向玉霄关发来援兵。其实也如樗里骅所料,在接到玉霄关来信后,龙德城派了数批斥候去了龙德城所辖范围内的弥神关和武藏关,并且发现戎人已经占据了武藏关,而该关原有两千守军竟然没有一人逃出。 此刻再没有人去关心那两千多人是死是活,五百多年来,须弥七关第一次被戎人攻破,这才是足以令天下震&#xe863;的大事。 龙德城有守军五千,这时不仅不能分兵援助各关隘,连自保也成了大问题。县令孙玉才慌忙派人将军情送往原州府,并请求发来援军,同时也将军报发送给了龙德各处关隘。 而龙德城里的贵族也纷纷开始将家眷细软往原州府送去。 贵族开始了逃亡,百姓自然也就知道了戎人已经破关,数万人的龙德城开始变得慌乱起来,对于城内百姓们而言,失去了家园纵然跑到原州府也是饿死,索性就跑出了龙德城,到乡下投亲靠友去了。 玉霄关收到龙德城的军报时,距离戎人撤兵已过了五日。 樗里骅拿着军报带领高云策八人来到马元处,进门后就对马元说道:“马大人,龙德城发来军报,戎人已经攻破了武藏关。” 马元并未惊讶,因为他们之前便已经分析到将会发生的事情,便问樗里骅道:“樗里哥,我们该如何做。” 樗里骅目光有些黯然,看着马元道:“自然是坚守玉霄关。现在的局面恐怕总制府层面已经束手无策了。”说罢他向东方西京方向抬眼遥遥望去。 玉霄关众人在戎人撤退后,樗里骅并未派人重新占领木獬等关,因为玉霄关人数太少,分散出去也起不了什么作用,况且木獬,金牛两关还被烧毁,索性只在四关留了几人当做前哨,其余兵士均留守在了玉霄关。 众人将战事守备和伤员恢复等事宜又进行了商议,便决定再派出数批斥候,打探武藏关戎人近况。 因为武藏关与玉霄关为 临,虽然戎人转身攻击玉霄关的可能性不大,但还是早做防备为好。 更为重要的是,樗里骅觉得龙德城办事效率极低,与其从他们那里得到消息,倒不如自己派人出去探查。 玉霄关距离龙德城四十余里,虽然一半路程是山地,但若是加快脚步,不到一日便可到达。 而武藏关距离龙德城更近,只有不到三十里,若是加快脚程,半日便能到达。 但是玉霄关向龙德城发出警报,到龙德城派出斥候,再到回报玉霄关,竟然已经过了五日,这种令人发指的效率让樗里骅惊恐不已。 恐怕戎人大军此时还在不在武藏关都是另说。 如樗里骅所料,此刻戎人大军正沿着须弥山脉由南往北,向萧关进军。 戎人本来计划是攻破玉霄关后,直接攻占原州南的龙德、泾阳、乌氏三县,在将玉霄关彻底掌握在自己手中之后,依托三县可北上攻击原州,也可南下进攻蜀北郡。 但不曾想遇到了樗里骅让他们的计划被打乱,只好退而求其次,取了武藏关。但武藏关毕竟还是夹在玉霄关和须弥北五关之间,在战略上处于南北夹击之下,南下进攻蜀北郡并不明智。 其实取了武藏关,再取玉霄关也不是不行,但戎人单于特地下令,让大军不得攻击玉霄关,所以戎人的队伍只能按照原本方案向萧关发兵,力图前后围攻萧关,一举攻占。 但这样做便与原本战略效果相比较确实小了许多,说不定又会如同历史以往一样,铩羽而归。 但此番攻占了武藏关,让秦国门户大开,这已是五百年未有之壮举了,若是姚君在世,怕也要皱起眉头了。 这次戎狄叩关极具突然性,历史上从未发生过的几乎提前了一年,而这一年恰恰是秦国各方面部署的准备期。 况且樗里骅久在原州总制府,或多或少的也知道各县的一些隐秘,这些县内的军兵,大多都有吃空饷的情况。例如龙德县,原本核定兵力为战时一万,纵然目前还未满员,但兵册统计人数在七八千上下,而实际上恐怕只有不到五千人。 若是以往,各关守军在两三千,关后龙德、泾阳、乌氏三县再各屯兵万人左右,援兵皆可一日内到达,再结合各关天险,怎的也不会让这些天堑关隘失守。 然而这次情况却有不同,归根结底的原因在于一个人,这个人曾多次在樗里骅的脑海里闪过,他站在关下轻轻微笑,好像微风拂面人畜无害,他突然扭头一看,便让身后的喊叫的戎人鸦雀无声。 <p/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二十七章 应变 不仅樗里骅想不到戎人提前扣关,原州总制府也没有想到戎人会提前扣关。 而且樗里骅不知道的是,原州总制府已经打探到了须弥七关中不仅武藏关已经被攻破,云母关、栖霞关、碧潭关三关也在戎人攻破武藏关后被一一攻破。 而且更为可怕的是,同武藏关一样,各关都已是全军覆没,没有人知道戎人破关后的&#xe863;向。 这样,就造成了所有人未知的恐慌,这恐慌来自于秦国五百多年来从未经历过得困境和危险,来源于不知何时何处戎人将至。 总制府知道,事已至此已经不得不寻求西京的帮助了,或许举全国之力也未必能够将戎人赶出萧关去。 虽然第一时间就将战况送往西京,而且在之后每日都派去信使前往西京报告军情,但总制府也知道,纵然最快的马也需要十天左右才能将西京的训令带回来,可这十日里又当如何是好。 而西京对于总制府丢城失地之事又当如何怪罪,赵之泽等人也都是心乱如麻。 此时萧关有兵士约在三万上下,原州城也有四万兵士,但原州城的兵士只是近期陆续更戍而来的农民,并未训练妥当。 好在原州城坚墙厚,城内粮草充盈,这让总制府的大人们在恐惧中不至于绝望。 介鸳和赵之泽商议后,对原州各地城池关隘下达命令,务必要各自坚守城池,不得畏敌避战,不得弃城而逃,不得私自和谈,不得资敌粮秣,待西京援兵到来时,再一同举兵反击,将戎人赶出秦国。 赵之泽认为,这样的安排已是目前这种敌暗我明的混乱形式下所能部署的最佳方案了。 但在介鸳的坚持下,赵之泽不得不同意再向萧关城派去援兵五千人。 但此事也让赵之泽产生了极大的不满,认为介鸳只是考虑到了萧关存亡,却削弱了原州城防,让自己陷于危险之中,所以在商议过后更对介鸳出言不逊。 但总归国难当头,二人只能将心中的怒火暂时压了一压。最终赵之泽同意派出五千新兵支援萧关,由介鸳负责安排将领办理此事。 左右议事厅也难得的同时出现了高效之 举,各城关隘所报之事都能尽快办理,示意安排的措施也能及时传达下去。 所以在武藏关被破的第八天,玉宵关就收到了总制府的嘉奖令和对马元等人职务的任命。 “特授予马元大夫为玉宵关守将,武职二五百主,总理玉宵关军事。 授予樗里骅大夫为玉宵关副守将,武职五百主,协助马元管理玉宵关军事。” 二人之下,高云策、梁青书等人也被授予百将之职。 嘉奖令上还特别说明,总制府已将玉宵关击退戎兵事情向西京上报,不出意外的话,各人加爵已是定局,职务说不定也还能再升一些。 而对于总制府而言,最近的日子几乎得到的全是战败的消息,好不容易玉宵关打了一场“胜仗”,怎么能不大书特书呢。 赵之泽便不计与樗里骅的“前嫌”,在马元的信件上又添油加醋一番,把一场实为死里求生的恶战写成斩敌近万的大胜,报往西京而去。 就在玉霄关收到嘉奖令信的同一天,萧关已经被围困长达近一月之久,这座雄关位于秦国与戎人的交界处,自古就是两国交战的核心地方。 虽然戎人提前侵关,但萧关从来没有松弛过武备,原因在于它的战略地位太过重要,秦国在这里始终保持着两万人以上的常备兵力部署,而在战时曾最多容纳过十万兵士与戎人决战。 萧关城墙周围九里八分,高四丈二尺,垛口一千二百四十六座,东西南北各有一座城门。 关城四周引来附近的清水流入宽二十五步的护城河。 这座坚城五百年从来没有陷落过,一部分原因在于城防坚固,但更为重要的原因在于其战略地位的卓绝,一旦开战,则秦国会尽出全国之力布防在萧关和周边关隘城池。 萧关城内,一身黑色冰甲的雍云祈正在站城头看着远处连绵不绝的戎人大营。 他是秦国公室诸公子中各方才能公认较为突出的一位,所以当今秦公便在去年力排众议,授命公子祈为萧关将军。 雍云祈是当今秦公的弟弟雍栾的长子,自幼却拜左更方元恒为师学习兵略,今年刚满二十岁便担任萧关将军,可谓是秦国的后起之秀,更是秦国年轻贵族中的佼佼者。 雍云祈 之所以拜左更方元恒为师,也是雍、方两家为制衡赵家之举,但更为重要的是方元恒乃是秦国公认的战神式的人物。 581年方元恒挂帅驱逐戎人战功卓著,几年后又亲自率兵剿灭清川之乱,586年又领兵攻取黄水之滨的河西郡上党县,掐住齐国军队退路,此后一箭未发便让齐国五万精锐放弃攻取的秦国河西七县之地,赔偿秦国燮玉关以东齐国五县土地才得以全身而退。 此次雍云祈来萧关驻守,秦公还特意派了方元恒的左右手方铭心作为副将协助雍云祈守卫萧关。 正当他踌躇满志想要在此战中有所作为进而扬名立万之时,不料想戎人这次却并不按规矩出牌,提前一年叩关,让萧关守军措手不及之下被团团包围。 雍云祈到底是从小便学习用兵之道的,见萧关被围困后并不慌张,甚至组织过几次反击,也是各有胜负,到目前为止局势已是僵持下来。 此刻他站在城头,对身旁的方铭心说道:“方伯父,戎人已经围困萧关一个月了,为何西京还未发来援兵。” 方铭心已有五十多岁,虽然只是方元恒的副将,但从家族关系上来讲他还是方元恒的远房堂兄。虽然这层关系早已经出了五服之外,但毕竟和方元恒从小长大,即是亲戚又是近邻。 二人关系一直都很亲近,随着方元恒渐渐成长,他们二人一同戍边,一同多次领兵打了大大小小无数次阵仗,也是颇具军事才能的。 这次辅佐雍云祈便是方元恒亲自去请的他这才与雍家的少公子一同来到萧关。 听到雍云祈向自己询问,方铭心低头恭谨道: “长公子,萧关距离西京近九百余里,路途遥远,而且秦国常备兵马均在原灵二州以及蜀北郡和河西郡布防,再要招兵尚需些时日,卑职估计可能还需半月左右援军或可到达。” 听完此话,雍云祈并未答话,只是久久看着远处的戎人大营,良久后才道:“方伯父,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 方铭心轻咳一声,又是一笑,道:“卑职是怕长公子忧虑,或许朝中众位大人会以时局为重的。” “好个时局为重。” 雍云祈此刻顿时面红耳赤,略显稚嫩的脸上布满了杀气, “赵之海这老匹夫定会与左更伯父争夺出兵之权,近些年左更伯父领兵在外百战百胜,那赵家又怎会无&#xe863;于衷,定是看准了这次戎人叩关的机会。 上次是家父坐镇中军,左更伯父挂副帅,两人一同携手破敌,而这次赵家已是筹谋已久,怕是领兵来援之事没那么简单。” 方铭心静静听完雍云祈讲完,只是抬头看了看左右,那身旁的护卫一见马上退后数步。 随后方铭心又低下了头。 雍云祈也看到了这幕,便轻声对方铭心说道:“方伯父,是我鲁莽了。” 方铭心笑了笑,这些年来虽然雍云祈拜了方元恒为师,但实际上自己从小便看着雍云祈长大,对这孩子的心性颇为了解。 雍云祈虽然聪慧,但却太过冲&#xe863;,所以此次到萧关领兵,即使方元恒不亲自来请自己,自己也是会来陪着雍云祈的。 “长公子不必愧疚,赵家数百年积运,早已枝繁叶茂,朝中六部有三部都握在赵家,所以跋扈些也是正常,公子不必为此气恼。 不过有件事公子却是多虑了,纵然朝中几家相互争权已到了路人皆知的地步,但国战当头,众位大人还是知道轻重的。 不然此前诸多战事,左更大人又怎能安心领兵在外,任由赵家掌握全军粮草后勤。 还有一事公子当谨记,赵家是我秦国开国之始便以武立家的,其封地秦岚郡更是多出豪情俊杰之士,万不可因为这十多年赵家不领兵便起轻视之心。” 方铭心听到雍云祈对自己认错,心里也起了温意,但脸上却依旧毫无表情,仍然对雍云祈低头说道。 雍云祈认真的听完方铭心所讲,也是郑重答道:“云祈受教了。” 随后又对方铭心道:“方伯父可知原州有何&#xe863;静?” 方铭心说道:“方才原州已经来信,说是已发来五千援兵,由南营校尉杨和统领,预计后日到达萧关。” 雍云祈点点头,却又沉吟道:“赵之泽什么时候这么懂大局了,我还以为他仍是西京那个欺负我们这些小孩子的纨绔子,看来这两年在原州总算没有白干。” 想起赵之泽,雍云祈对这个大他十多岁却总喜欢欺负小孩子的公子哥印象颇深。当初他掌军萧关一 想到要和赵之泽打交道不免有些头痛。好在一年多来两人并没有见过几次面。 却听方铭心郑重说道:“长公子说的没错,赵之泽根本就不懂大局,据我所知派发援兵乃是原州总制参议介鸳据理力争的结果,赵之泽并不想发兵,他只想保全自己性命。” 雍云祈听完不免在心中暗骂赵之泽,也不禁对他心生鄙视,难道赵之泽不知道如果萧关破了,原州根本挡不住戎人的道理? 况且仅凭坐视萧关城破这一条罪过也会让他掉了脑袋。 但同时,雍云祈也对这位介鸳生出了好感。 <p/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二十八章 初战萧关 萧关城外,六千秦军列阵于西城门外的护城河前,领兵大将一袭黑甲,花白胡须与黑色甲盔上的黑羽随风飘&#xe863;。 只见他目光如炬,冷冷看着阵前的戎人骑兵发&#xe863;潮水般的进攻,此人正是萧关副将军方铭心。 方铭心坐镇中军,看着黑压压往自己阵前而来的戎人轻骑并不慌张,他是打老了阵仗的老将,若让这三四千骑兵吓破了胆,那又怎能对得起自己几十年的戎马生涯。 只见他突然高举双手,身边的传令兵立刻高举旗帜狠狠挥舞几下,秦军阵中四千弓箭手抬起手中的箭“嘣”的射将出去。 一时间如同乌云压境般,四千支利箭冲着戎人骑兵兵阵中间部位齐齐射去。数息过后,只见全速冲击而来的戎人骑兵兵阵人仰马翻,倒下了一片。 冲锋的戎人骑兵阵列中间部位突然停滞了。 掉落的骑兵,倒下的马匹不断阻碍着身后的全速冲击的骑兵,再往后的骑兵刚想绕开前方的障碍, 又见一轮强弓利箭从天而来,瞬间人仰马翻,又倒下了一片。 戎人骑兵见势不妙,纷纷绕开前面倒下人马,但两侧并未受到攻击的骑兵却是一时间无法避开,纷纷挤到一起。如同奔雷般的骑兵冲锋之势便停滞了下来。 方才短短数息,戎人骑兵已经至少损失千人以上,但军阵两端未受到攻击的骑兵还是冲到了秦军阵前不足百步之内。 突然,秦军中的弓箭手整齐划一的放下手中强弓,快速向后退去。 又有两千兵士一手操长戈,一手将盾牌护在胸前,整整齐齐密密麻麻的列成宽五百步,厚十步的密集兵阵。 前四排兵士下蹲长戈向上倾斜,后三排兵士站立将长戈平端在前排兵士肩头。 一系列的&#xe863;作如同行云流水。显然这些兵士都是经过了长期严酷的训练,方才能做到如此般令行禁止。 一瞬间的转变,让向着秦军军阵冲击而来的戎人骑兵的马匹下意识向两边跑去。 但戎人骑兵当然也并非会无功而返,只见他们立刻放下手中的牙棒,从后背取下箭矢,向秦兵射去。 这些能够在马上控箭的骑兵无一不是 箭无虚发之辈,片刻过后,那密集的长戈阵里便倒下大批的兵士,纵然有盾牌护卫前胸,也似乎并没有起到多少作用。 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战友只能被&#xe863;受死,却依旧端戈不&#xe863;,这些秦军长戈兵所展现的斗志的毅力让射箭的戎兵都有些叹为观止。 这样的状况自然不会一直持续下去。随即,在秦兵的军阵之后,又突然传来集密的弓弦之声。 由破空箭矢组成的乌云所到之处,那分散秦人军阵两侧飞奔的戎人骑兵便会倒下一片。 片刻之后,戎人中军吹响号角,这些阵前厮杀的骑兵如同随风而至时一样,又随风而去,只留下一路尸横和哀鸣的马嘶。 方铭心知道戎人的战法历来如此,也曾经让秦兵吃尽了苦头,而这样的应对之策,便是方元恒所创,难度在于长戈兵能否顶住骑兵冲击的压力而不退,能否顶住戎人骑兵的弓箭射击而不溃。 他知道训练这样一支兵马是那么的难,以至于全大秦可以做到如此地步的兵士不过一万,而这次。来萧关他便领了其中的三千兵士。 经过几日来的数次大战,这些兵士也已经损伤近千,虽然也斩杀了戎人骑兵近五千,但依然让方铭心觉得心疼不已。 但为将者,岂能因此而怯战。 马上,他再次挥手,身后的传令兵士又一次奋力打出旗语,护城河后又有六千兵士快速渡过护城河,不消两刻钟便列队完毕。 在中军旗语令下,缓缓朝着戎人军阵走去。 两军相隔五百步,戎人那边在骑兵败退后,也知道秦兵即将反击,便也派出步兵军阵列于全军阵前。 五百米、四百米、三百米,到两军相隔两百米时,双方同时听见军令,一方军阵后射出无数飞矢,一方大喊一声,全军端起长戈向对方冲杀而去。 两军相交,厮杀声响彻天际,秦军战衣如墨,六千兵士像一股滔天的洪水涌入戎人军阵之中。 而戎人所列步兵军阵也有七八千人之多,虽然被冲击后阵列有些松散,但在个体武力绝对的优势下,渐渐稳住阵脚,两方杀的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半个时辰过后,方铭心看到远处战场上那几面黑色的玄武战旗在战场上依旧挺立,因 为每一面战旗周围都有秦兵护卫,也指引着其他秦兵奋起杀敌。 围绕着战旗,戎人与秦人反复争夺,交相厮杀,而手持战旗的勇士不断的埋在了累积的尸体之下,那战旗越升越高,越升越高。 终于,方铭心再次挥手,这次那手持军旗的传令兵并未再挥舞手中的令旗,而是由另一人奋起敲响了身后的战鼓。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这战鼓被敲得震天&#xe863;地,仿佛地面也为之颤抖,数百步外的战场上,也能听到这震彻心扉的声响。 戎人阵后的中军位,一名满脸络腮胡须的马上骑士有些哑然,他不明白此时秦兵不增派人手,却敲鼓是为何,难道再无可用之兵吗? 他看向远处那些方才顶住自己骑兵的数千人依旧岿然不&#xe863;的站在那里,明明是有生力军,为何却要眼见冲上来的秦兵死绝而不上前助战? 但他也看到了那些秦兵与其他秦兵的不同之处,对他们没有参战喜忧参半。 喜的是那些兵士如果加入战局,以目前的情况来看,自己的兵士多半抵挡不住,只能求助身后和侧翼的友军,但显然那些秦兵并没有参战的意思。 忧的是他看不出来却始终担心那些秦兵将于何时给予自己致命一击。 作为万夫长,自己也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哪里看不出自己阵前的厮杀已经到了尾声,秦人已损伤过半,这也让他不免有些佩服。 要知道一般来说,两军混战一方如果死伤过了两成便宣告失败,就要想如何全身而退之事了,但这些秦人却到了这份上,还能挺立的住,着实是一支令人敬佩的军队,这也让他能够理解,为何强悍至极的大夏勇士,五百多年攻不破秦人的守卫。 突然,一阵鼓噪声传来,他身旁一名骑马者惊恐的指着北方叫道:“希岩不哥万夫长,快看,骑兵,骑兵。” 希岩不哥顺着他的手向北方看去,只见一支玄甲骑兵从北方快速狂奔而来,在他眼中,那些玄甲骑兵头盔上的黑羽都清晰可见。 希岩不哥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嘴里喃喃说道:“秦人的骑兵,秦人的骑兵,秦人哪里来的骑兵,为何前几日从未遇见秦人的骑兵。” “ 万夫长,快想办法,他们就要杀过来了。” 在身边众人的惊呼下,希岩不哥迅速说道:“让骑兵冲上去,挡住秦人骑兵” “快去,请阿鲁、哲哲万夫长向我军阵靠拢,快去。”说道最后,希岩不哥几乎是用吼的喊出了命令。 他知道,自己要完了。 阿鲁、哲哲两个万人队距离自己军阵足有千步,事实上他们也都看到了目前战场上的突变,不等希岩不哥传令兵至便向希岩不哥这边靠来。 他们原本是为了防备秦人从南方突击,毕竟萧关南门和东门也可能冲出秦兵。 唯独北门并未专门派出万人队,因为萧关城唯独北面是依山而建,所谓北面并不是面北朝向的城门,确切的来说依旧是西门,只不过位于正西门以北罢了。 但不想要什么却偏偏来什么。 正当两个万人队准备向希岩不哥万人队靠拢之时,南方又出现了一支约在万人左右的军队,那黑压压的一片军势甚大,不用猜便知是秦军。 不得已,哲哲的万人队只得又由北转南,面向南方秦人万人阵列调转军阵,但好在秦人军队出现在众人视野中后,只是依护城河而立,并未往主战场行来。 一系列的变故让主战场上的形势瞬间逆转,希岩不哥派去阻拦秦国骑兵的戎人骑士还未到达秦骑之前便纷纷被那骇人的阵势夺了志气,纷纷调转马头往回奔逃,还有一些从秦国骑兵的两侧逃去。 剩余的一些尚有勇力的戎骑兵呐喊着朝秦国骑兵队列中冲去,这些本来就是仓促而战且方才刚刚经历了惨败的骑兵哪里是采用密集阵列冲锋的秦国骑兵对手,一个照面便如泥牛入海似的在秦骑阵中不见了踪影。 秦国骑兵的速度依旧,希岩不哥想用骑兵迟滞骑兵的想法不到一刻钟便彻底失败了。 双方步兵交手的战场就在眼前五百步,秦骑中为首的一人从马鞍上放下长戈,抽出腰中宝剑高举过顶,将身躯斜压在马背。 身后的战士顿时明白这是主将下达的冲锋令,便纷纷放下手中的长戈,抽出腰刀,以与主将同样的姿势向前冲去。 同时,密集的骑兵队列渐渐分开变成较为松散的阵型,三千骑兵,以及近万的战马,向着主战场奔腾而去。 加速的骑兵如同奔雷般朝着主战场而来,那些戎人的步兵见势哪里还敢再战,纷纷扭头就跑。 而秦国的步兵已经没有追击的力气,在对手脱离自己面前后,呆呆的站在原地,看着身后自己骑兵从人群中冲击而过,一颗颗戎人的头颅掉落了一地。 <p/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二十九章 再战萧关 “混蛋”,方恒心扔掉了手中的茶杯,怒目盯着跪在面前一身骑兵装束的将领。 “卫林,你可知你闯了大祸。” “末将知错,请副将责罚。”跪在地上的中年人虽然嘴上认错,但其语气颇有不服之意。 方恒心气的面色已经发紫,嘴角张了张但终究还是叹了口气,说道:“卫林,你身为玄甲骑的主将,本因是知大体的人,为何却分不清轻重,长公子已经不小了,你还要由着他胡来,这是战场,若是有个三长两短的闪失,你我都将人头落地。” 卫林却不以为然道:“副将大人,你也知道长公子的脾气,我又怎能劝的&#xe863;他,况且我也是支持他这样做的。 列祖荣耀,头戴着贵族的光环又怎能在溺爱中堕落,长公子有破敌灭虏的志气,这才是大秦的大好男儿。” “好个大好男儿,哈哈。”方恒心气极反笑,对卫林道:“你只道杀敌便是大好男儿,我且问你,如果今日长公子有了闪失,你可知会有何后果?” “虽然卑职并不觉得长公子会有闪失,但若如副帅所讲,那萧关还有副将在,西京还有元帅在,我大秦依旧立于不败。”卫林答道。 方恒心看了看卫林,他知道这位左更军的骑兵统帅向来是直来直去,连方元恒他也是敢顶撞的,但此人只善行伍,却对权力争夺之事如同黄口小儿一般。 又叹了口气,他便对卫林说道:“好罢,话虽如此,但让主将犯险事关重大,你也是难辞其咎,罚你二十军棍,自己出去领罚吧。” 方恒心犹豫再三,还是觉得让卫林继续保持行伍气质为好,那些争权夺利的事情说给他听也是无用。 卫林也并不是不知好歹,立刻起身说道:“末将知道副将的意思,也知道长公子身担主将之责事关全局,本来末将也是极力阻止长公子的,但架不住长公子拿出虎符强令我交出玄甲骑令信,所以才让他领了骑兵出城而去。 下次就是死也要劝谏长公子不要再这样做。”说罢,转身出门领罚去了。 过不多时,只听门外一阵脚步声传来。 “伯父,你可知我们今 次大战所获几何吗?”伴随着一阵爽朗的笑声,雍云祈风风火火走了进来,脸上由于兴奋而显得异常红润。 “今次我军阵前斩敌步兵千人,骑兵一千六百人,敌军阵前步兵斩敌近两千人,而我骑兵斩敌三千七百人,伯父,你猜怎么着,那戎人万夫长也被我军乱刀砍死。 要不是另有一支万人队扎住阵脚,骑兵马力也已经衰竭,再破一支万人队也不是不可能,哈哈,呃...”说道这里,雍云祈才发现方恒心的脸色发紫,他当然也是知道原因的,便不做声,走到了上首位置坐了下来。 两人默然相对良久,雍云祈才轻咳一声,说道“方伯父,难道真的要我认错么。” 方铭心叹了口气,说道:“长公子应当识大体,知轻重,如果闲老夫多事,就打发老夫回京便是,但如果老夫在萧关一日,就负有护卫之职,公子下次再要如此鲁莽,就请先杀了老夫再说。” 说罢,方铭心站起身来就作势要走。 雍云祈慌忙站起身来,伸手拉住方铭心道:“方伯父,今日一战所获颇丰,还请方伯父留下与我商讨御敌之事。” 虽然嘴上这样说,但雍云祈恳切的眼神还是让方铭心知道,雍云祈确实已经服软了,只是想找个台阶下而已。 方铭心只好又坐了下来。 只见雍云祈又道:“方伯父,方才我等回城之后,原州府来的五千援军也到了东城门外,看来以我们的实力,足以主&#xe863;出击,以解萧关之围了。” 方铭心听到这里,稍微皱了皱眉,说道:“长公子,虽然这几日我们连战连捷,但兵士也伤亡颇多,依我之见,此后应当坚守城池,等待西京援军到来再图反击。” 雍云祈见方铭心给自己浇了一盆冷水,也颇有些不悦,心想这方铭心自是以稳为重,但也过于保守了,所以心下有些不然。 但终究是自己的长辈,不好拂了他的面子,只好口中称是。 正在这时,突然又有军士来报,戎人尽出三万大军,又来西城门处讨战。 二人听闻后均有些奇怪,上午方与戎人大战一场,击破其万人上下,临阵斩杀万夫长一人,按说戎人也该消停几日了,怎的这才过了几个时辰,又来叫阵。 方铭心心下奇怪,但也想不出所以然,只好再次点兵出战,对于雍云祈他也是千叮咛万嘱咐让他切勿守好关城。 上午一战,虽然斩杀戎人近万,但秦兵也死伤近四千人,除去被戎人骑兵射杀之外,绝大多数都是与戎人近战所杀,所以萧关内可战之兵也只有二万五千余人上下。 方铭心深思过后,点了一万五千人马出城迎战,这次他并不打算与戎人进行野战,他想借上午大胜之势,主&#xe863;出击,予以戎人重创。 同时,他也想到了后路,如果一击不成,便引敌深入城下,再配合城防工事尽量多的杀伤敌军。 所以一开战,他便派上了玄甲骑,而这次五千精锐骑兵尽出,列好阵势只待军令。 方铭心站在中军台上,看着远处戎人三个万人队列阵所散发出的骇人声势,不禁心中有些疑虑,这算是倾巢而出了吗? 刚刚经历了惨败的戎人怎么会选择在士兵士气极度低落的时候发&#xe863;全面进攻呢。 难道他们找到了击败玄甲骑的方法? 想到这里,方铭心倒是有些好奇,自己倒想看看戎人是如何来破自己的玄甲骑的。 他猛一挥手,五千骑兵近万马匹缓缓向千步外的戎人军阵而去。 果不其然,戎人那边在看到秦国骑兵出击后,马上也做了调整,他们看到秦国骑兵冲击方向正是自己军阵的正中,这与上午戎人骑兵冲击选择方向是一致的。 戎人中间军阵立刻将弓箭手调整到军阵前方,两侧骑兵也纷纷出&#xe863;,绕到自己军阵两侧,准备在秦军遇到弓箭打击后,再由骑兵从两侧穿插分割秦国骑兵,在秦国骑兵失去速度后,再由步兵上前结束战斗。 “还是老办法。”方铭心看到戎人军队&#xe863;静,脸上露出了失望的神色,他蛮以为戎人会有新的战法,但眼前的事实告诉自己还是高估了戎人。 五千骑兵缓缓向前,待到六百步距离时,全体骑兵端起长戈呐喊着向戎人军阵冲去,五百步,四百步,三百步,这时只听戎人军阵中一声喝令,遮天蔽日的弓矢从天而降。 就在戎人以为秦国骑兵将要硬抗飞矢的时候,这股黑色的洪流突然在三百五十步时调转方向,齐齐向南划出一个完美 的弧线飞驰而去。 眼前的情景让对面的戎人士兵目瞪口呆,连弓箭手也呆在原地,不知是继续放箭还是放下手中的强弓。 五千玄甲骑全速冲到戎人军阵的南侧,只听一声令下,骑士纷纷换马。 本来这一寻常的&#xe863;作却显得如此整齐划一,以至于戎人刚刚反映过来便见换乘后的秦骑从南侧全速冲来。 “弓箭手到南侧,弓箭手到南侧。”如果有人听得懂戎人的话,便知道他们现在想赶快调整队形,让正面的弓箭手迅速到阵列南侧列队。 但骑兵的速度哪里是这些已经呆若木鸡的步兵可以赶得上的。南侧的戎人步兵眼睁睁的看着那些有如天神般的黑甲黑马组成的洪流冲入了自己的队列。 长戈入体后,骑兵便松开手,又抽出手中的短刀不断的砍杀。一时间惨叫声、哀鸣声、哭喊声不绝于耳,戎人的军阵像是被热刀子刺入的油脂般被分割开来。 秦国骑兵也不恋战,在戎人军阵中冲杀一会便又划出一道弧线破阵而出,待到两侧戎人骑兵找到他们想要截击时,却发现他们找寻的对手早已回到秦军本阵。 玄甲骑回到本阵后,迅速下马卸甲,有人马上搬来长戈,为他们每人一支配发齐全。方才一番冲锋,骑兵的长戈都已用完。 方恒心始终盯着戎人阵列,方才骑兵冲杀进入戎人军阵后,迅速造成了对方阵列的混乱。 他刚想派出步兵上前攻击时,却又发现另一支万人队由后向前移&#xe863;,显然是准备与中军万人队调换整列。犹豫再三,他终是没有再下全军突击的命令。 一击不溃便再行他计,他命令骑兵暂时休整,全军按兵不&#xe863;,等待戎人进攻。 果然,那戎人见秦兵这边似乎再无攻击的打算,便派出大约两个万人队同时向前移&#xe863;。 戎人战阵两侧均为骑兵,中间为棒斧兵,其后不用多说定是弓箭兵。 方恒心哪里不晓得这是戎人想要快速决战的战法,自己这方可取之策有两个,或者迎上前去与之硬碰硬,或者退进城中依靠城防据守。 但无论是哪种选择,方恒心觉得似乎自己都有必胜的把握。 思量再三,方恒心还是放弃了与之硬碰硬的战法,下令全体兵士退进萧关西门。 就在此时,突然身后的萧关城内杀声震天,听这声音似乎与西门外的方恒心离的较远,显然是东门或者南门出了事端。 难道是戎人又遣人攻击东门或是南门?突然出现的疑问让方恒心有些乱了方寸。 <p/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三十章 破关 这些日子,方恒心派出去数百斥候打探围城戎人情况,所报来戎兵数量皆是五万左右。 今日上午自己已经打残了一支万人队,现在面前有三万左右的戎人。 那么是不是本该留守的最后一万戎人在攻击东门或者南门? 显然,他并不认为戎人会这么干,这五百多年来,戎人所处的生存环境格外恶劣,以至于与秦人打了这么多年的交道却还是处于茹毛饮血的状态。 或许这样讲有些夸张,但从他们手持的兵器和身穿的兽皮来看,似乎与茹毛饮血差不了多少。 所以也就造成了戎人攻城难度极大,若是像玉宵关那样低矮的城墙也就罢了,像萧关这样的坚城要是戎人没有守军的数倍数量,他们是坚决不会攀城攻击去送死的。 何况戎人也要提防秦兵抄了自家后路,把本来就不多的粮草抢走或者烧掉。 那么城里的喊杀声又是怎么回事? 正在此时,城内已有兵士跑来向方铭心报告:“方副将,雍将军有令,戎兵已攻破东门,请您速将兵士调入关内抵御戎兵。” “戎人如何攻破东门的?攻入的戎人有多少?雍将军在哪里?戎人攻城时为何不报?” 方铭心一口气将心中疑问全部抛向那传令兵士,可那兵士却什么也不知道,只是口中连道“赎罪。” 方铭心此时已是心乱如麻,连忙下令指挥的兵士快速往萧关城内退去。 此刻他们战阵前方的戎人似乎知道是怎么回事,当听到城内喊杀声四起时,全军便不管不顾,不记死伤般,径直杀向方铭心大军。 一万五千人想要撤入小小的城门又哪会是一时片刻可以办到的。 眼看阵前的戎人骑兵即将杀到,方铭心跺了跺脚,下令玄甲骑迅速整队上马。 但此刻玄甲骑已经没有了提速的空间,只能让他们绕到戎人骑兵后面去攻击冲上来的步兵。 而骑兵就交给弓箭手和长戈兵去对付。 秦兵确实是百战之士,虽然不是上午那支方家嫡系部队,但此刻的秦兵也是毫不畏惧的迎上戎人的骑兵。 匆匆三轮箭矢射过后,弓箭手便赶忙退到护城河 后,阵前也留下了戎人骑兵大量的尸体。 但与上午不同的是,这支骑兵队伍太过庞大,比上午多出了一倍不止。纵然在箭阵打击下伤亡惨重,但在绝对人数优势下,并未伤及根本。 最重要的是,戎人骑兵显然都抱定了必死的决心,最显而易见的证明就是,前排的骑兵绑了战马的眼睛,径直冲上秦兵长戈军阵。 两军相接的一刹那间,人呼马嘶之声响彻云霄。 虽然远远的看到玄甲骑也冲进了戎人的队伍中,但方铭心丝毫也没有喜悦之心,因为护城河前的阵地让他目瞪口呆,极为震惊。 只见戎人骑兵冲入军阵后,虽然人马浑身上下插满了长戈,但这两具尸体凭借着惯性也同样会冲到周围一大批秦兵,而且像这样的骑兵一个接着一个不断的冲进自己的军阵。 “这算哪门子的战法,这还是戎人吗?”方铭心内心震撼非常,不禁自言自语道。 与戎人交战近一月,虽然双方互有胜负,但直到今日上午,方铭心还保持着必胜的信念,但此刻他突然觉得,或许今日就要尝到失败的滋味了。 抬头看着远方的玄甲骑,在数次冲入冲出戎人步兵阵列后,也渐渐失去了速度,而失去速度的骑兵就变成了步兵靶子,渐渐地,玄甲骑也有了伤亡。 而戎人步兵阵列除了留下与玄甲骑交战者外,其余兵士依旧全速向自己中军这边冲将过来。 开战伊始的千步之遥,到现在只剩下咫尺。 方铭心赶紧下令让玄甲骑全速撤回,而步兵似乎已经脱离不了战场了,当然,那些退到护城河外的五千弓箭手除外。 方铭心戎马一生,当然知道取舍利弊,咬了咬牙后便下令让弓箭手火速入城,而骑兵则北上从北门入城。 此刻,他只想尽快的让能够进城的兵士进城后,再让阵前步兵回退,至于能退回来多少,他并无丝毫的把握。 原本预备引敌到城下的计划因为关内喊杀声四起已经无法实施。 命令下达后,方铭心忽然觉得有些累了。 这是一场自己从未遇到过得奇怪的战斗,明明是自己占了上风,却因为戎人不要命的乱拳,打的自己狼狈异常。 而且更为重要的是,戎人这种不 要命的战法,来源于萧关城内的异变,而这异变,才是方铭心觉得心累的根本。 虽然是这样想,但作为主将,他身系全军安危,也关心着雍云祈的安危,所以片刻之后,他便强迫自己打起精神,目送弓箭手陆续进城、玄甲骑脱离战场后便调转马头也往萧关城内奔去。 而城外的步兵在得到方铭心撤退的军令后再也没有了战意,纷纷转身往萧关跑去,一场殊死搏斗转而变成了溃逃。 一万五千人出城迎战两倍敌军,在两个时辰左右时间内陆续斩杀近万戎兵后,秦国这方折损的仅仅是四千不到的步兵和千人不到的骑兵。 但本是大胜的局面却以秦兵的最终溃败告终,而造成这样战果的原因无非是城内所发生的变故。 方铭心进入到了萧关内,便听到东侧方向的喊杀声震天响,他不由大吃一惊,这喊杀声移&#xe863;的速度实在太快,纵然萧关城并不大,所以这快速移&#xe863;过来的喊杀声无疑是在告诉自己,敌人的人数绝对不少。 果然不多时,带领着百名亲兵在萧关主街上快速往东奔去的方铭心一行人刚刚跑了不远的距离,便看到一队迎面而来的黑衣兵士。 虽看不清来者面容,但从衣着上看去便知道是秦兵。 方铭心心急如焚,他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何事,戎人又怎么会从东门进入到萧关,一想到此,他赶忙提速孤身向那群秦兵迎了上去。 对面的秦兵也看到的方铭心等人,见他们向着自己奔来,其中的几人便提起了长戈,但迅速被旁边一人制止。 只听一人高声喊道:“来者何人?” 方铭心听到问话后顿时觉得有些奇怪,萧关内的秦兵何时不认得自己了? 想了想恍然大悟,便回道:“萧关副将方铭心在此,你等可是从原州来的兵士? 快说,东门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进城的戎人有多少?可见过萧关将军雍大人?” 一连串的发问后,方铭心渐渐低下了声音,因为他看到面前的秦兵尽然都重新举起了长戈,而脸上都还浮现起笑意。 方铭心虽然焦急,但毕竟是久在行伍中人,突然觉得事情不妙便想调转马头回到护卫中去。 但他刚刚转身,却听方才喊话那人大 叫一声:“放箭”。 只听“崩”的一声,方铭心感觉到数十支箭同时从身后钻入了自己体内。 大秦一代良将连一句惨叫声都没有发出来,便栽下马头,就此陨落。 “杀”。 方才下令射箭的“秦兵”一声令下,无数的“秦兵”提起长戈杀向方铭心身后目瞪口呆的真正秦兵。 …… 大秦西疆的天色暗的较晚,这座雄伟的关城依旧慢慢的隐没在黑暗之中。 仅留的,将逝去的余晖中一些孤零零的马匹在关城外一地的尸首中来回踱步,哀鸣不已。 而这座关城上,五百多年从未落下的黑色玄武大旗从未有过的,全部消失不见了踪影。 而此刻在城头迎风招展的大旗上,一轮燃烧的红日目送着夕阳西下。 萧关距离原州约有二百四十里,秦国早在开国初期就修建了一条从原州通往萧关的驰道,方便戍边大军的调&#xe863;。 因为萧关地处边陲,关城里几乎只会住些军属家眷,商业并不发达,所以在平日里,这条驰道根本就没人行走。 但在萧关城破的这日夜里,这条驰道上人马繁多,只是在夜幕中行走在驰道上的所有人,都没有了言语,以至于只能听到人与马的脚步声。 “报”! 漆黑的夜里,一声传令兵的喊叫声打破了这死气沉沉的宁静。 雍云祈骑在马背上,一身玄甲已是破烂不堪,肩膀上破碎的叶片稀稀拉拉的掉在他的胸前,满头的黑发只剩下一根束带松松垮垮束在头顶,而其余没有被束着的散发随着战马的上下颠簸,摇摇摆摆地遮住了他呆滞的目光。 看着眼前的传令兵,雍云祈打起了精神,抬头轻声说道:“讲。” 那兵士从原州方向而来,显然是自己派往前面的斥候,这时返回报信,让雍云祈提起点精神,有些好奇的看向斥候。 那斥候讲道:“报将军,前方十里外有座营盘,看着好像是秦兵的,按照营盘军帐看,大约有五千人左右。 但属下并未声张,着几名弟兄们在远处监视,自己便赶忙回来报信。” 雍云祈现在听到秦兵两个字,不由自主的就会浑身发紧,连呼吸也变的急促起来。 他根本就已经分辨不出哪些秦兵是自己人, 哪些秦兵是戎人的内奸了。 在今日城破之前,他已经有些恐惧的见人就杀,逢人就砍,最终还是被跑来的玄甲骑死拖上马才得以离开萧关城。 一路狂奔四十余里,他才渐渐恢复了理智,随即安排了前后两路斥候去探查戎人&#xe863;向。 而城外的秦军正是他下令调入萧关城中的。 此刻,又听到有秦兵的营盘,他下意识便想下令绕路而行。 但想了又想雍云祈还是决定自己亲自去查看一番,若是戎人的内奸,他倒有心去报一箭之仇。 自己从小就是天之骄子一般的人物,生于右更家,师从大秦最好的将帅。 虽然荣耀之至,但以他的性格而言,倒有些想走出父亲和老师的光环,去独创属于自己的荣耀。 原本此次到萧关戍边,他是想做出一番成就的。但没成想几番大战下来,自己却输了个天翻地覆。 <p/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三十一章 疯狂的将军 连番的打击,让这个志比天高的公子有些颓废起来,所以刚才在萧关城内也差点疯掉。 但此刻已经清醒过来的他又恢复了一丝清明,此次回到原州后,他作为丢城失地的败军之将难免会受到严厉惩处,更别说自己丢的还是萧关。 按照大秦律,他虽然不至于身首异处,但罢爵丢职却是难免,对于他来说,这样或许比死更加难以接受。 原州来的援兵,五千人。 聪明的雍云祈马上想到,这是一个机会。 向前行进不过一个时辰,雍云祈便领着玄甲骑出现在了秦兵营盘的前方,到底是帝国军队的顶端存在,即使此刻的玄甲骑只剩下了千人,也依旧保持着高度的战斗精神力。 每个人都默不作声的看着自己的主将,当雍云祈抬起手时,所有人都抬起了手中的长戈,只待主将挥出手便要冲杀进前方的营盘。 雍云祈正待要挥下胳膊,却突然被旁边的一人拉住的手臂,雍云祈转头看去,却见正是玄甲骑统帅卫林。 雍云祈冷冷的看着卫林,轻声道:“放手。” 卫林忙说道:“将军,前方或许是原州来的援兵,前日将军和副将大人不是已经得信,说是原州发来五千援兵吗? 料想此间秦兵定是他们,将军不可鲁莽,还请将军下令让卑职去与他们接洽。如是戎人内奸,再杀不迟。”卫林匆匆说完,看向雍云祈的眼神也散发出急切的恳求。 雍云祈看着卫林,片刻后便缓缓垂下了手臂,卫林松了口气,便提起长戈在马上向雍云祈一揖道:“将军且在此等候,卑职速去速回。” 随后,点了十人与自己一道向秦兵营盘飞驰而去。 雍云祈盯着越走越远的卫林,直到眼睛里再也看不见他们十余人的身影,耳朵里再也听不见远去的马蹄声响。 便再次高举手臂,大喊一声,“杀!” 随即提起了长戈第一个冲了上去。 千余玄甲骑,在主将的一声令下,顿时响起了震天的喊杀声,像一股滔天的洪流在黑暗的夜色中冲向前方的营盘。 虽然玄甲骑中有相当一部分人也觉得蹊跷,但在将令和肃 杀的气氛中依旧本能的提起了长戈。 眼见就要到达秦兵大营的卫林,此刻已经看到了营前巡查的兵士,而那些兵士也看到了骑着战马的卫林。 他们迅速提起了长戈,举起了弓箭对着卫林一行。 但又仔细一看发现来人是穿着自己秦国的骑兵装束,便都纷纷将武器放了下来,其中的几个兵士还向卫林裂开嘴笑了笑。 卫林松了一口气,他当然猜到雍云祈方才是想要杀良冒功,如果是平民自己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但雍云祈想要杀的是秦兵,这让他有些毛骨悚然,所以才力争来秦兵大营交涉。 他知道,如果自己进了秦兵大营,那么雍云祈自然就不敢再向已有察觉的秦兵大营下手了。 想到此,卫林也向对面秦军兵士们笑了笑,正要说话,却突然听到身后响起一声惊雷,整齐划一的喊杀声和战马奔腾之声传入他的耳中。 卫林知道,雍云祈还是下手了,他下意识的看了看面前的秦兵和他们脸上惊讶的神色。 他知道,一切都完了。 卫林的心开始隐隐作痛,痛的撕心裂肺,痛的肝胆俱裂,似乎比昨日挨的那二十军棍还要痛千倍、痛万倍。 …… 雍云祈坐在主帐的火堆旁,看着眼前一颗圆滚滚的头颅发着呆。 他记得这颗头颅的主人在生前竟然以一弓之力,射杀了自己四名玄甲骑才被十多根长戈捅入肥硕的身体而气绝身亡。 临死时,他睁大了眼睛看着自己,嘴里似乎在问:“为什么?” 但终于在嘴里汩汩而涌的血沫中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雍云祈拿起手中那封在这死尸上搜到的信件看了看,自言自语道:“哦,你叫杨和,还是位校尉么,确实有两下子,可惜啊,可惜。” 从这封信件上,雍云祈可以肯定,自己袭击的这五千步卒确实是从原州发来的援兵。 但纵然是援兵又能怎样。 雍云祈随手将信扔进了火堆里,站了起来,对着那头颅道:“杨校尉,委屈你了,我会记住你的。”说完大步走出了账外。 黑暗里的军营此时已经被火把照的有如白日,只是那映在军士们脸上的火光却是显得格外的红艳,如血又如残阳。 一名玄 甲骑军侯走到雍云祈的身边,道:“秉将军,除去被杀的叛军外,我军俘虏叛军四千一百余人,现已押在军营外,如何处置请将军定夺。” 雍云祈点了点头,与身边的玄甲骑走出了满是尸体的大营,来到羁押俘虏的营门外。 方才的战斗,大营里的秦兵发现袭营的是自己的骑兵后,并未进行殊死的抵抗,这些一年前还是农夫的更卒哪里会想到,有一天自己人会提起屠刀砍向自己。 被袭击的一时间便都乱了方寸,见一人丢下兵器,跪在地上后,其余的人也都纷纷照做。 他们内心里觉得,向自己人投降并不是件多么丢人的事情,其中大多数人还在幻想,这或许只是场误会而已。 只见这些俘虏密密麻麻站在一起,双手均被绑住相互连在一起。看到有军官模样的人从营内走出,这些俘虏纷纷鼓噪起来。 雍云祈听得出,他们是想知道为什么被同为秦兵的自己人袭击,还有人是怕死时的哀嚎和乞求的声音。 雍云祈有些恍惚,甚至在一瞬间他有些后悔,想要放弃自己的计划,但又想想曾经的理想,想想这么多年来辛辛苦苦的苦读,想想自己领兵前那些不屑的眼神,他终于还是狠下心来。 雍云祈举起自己的胳膊,那些秦兵俘虏顿时安静了下来,听那将军模样的人说道:“我乃是萧关将军雍云祈。” 听完这话,那些俘虏里面顿时有人窃窃私语起来,他们不知道为什么萧关将军不在萧关跑到这里袭击自己是为何。 但大多数人对萧关将军并没有什么概念,听完后只是看着雍云祈,眼神里充满了期待。 既然是萧关将军,那定是自己人无疑,所以他们都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也都觉得肯定是场误会,现在只需要等待便是。 雍云祈接着说道:“昨日有一队叛军混入萧关,与戎人里应外合拿下了萧关。” 听到这里,那些俘虏们先是一呆,在静谧了几息后,瞬时便炸了起来。 “萧关被戎人攻占了?” “叛军?哪里来的叛军?” 俘虏的兵士们都在窃窃私语,讨论这个令他们无比震惊的消息。 所有的秦国人乃至大周天下之人,从懂事起均知道萧关对 于自己的重要意义,也正是如此,所有人都将萧关视为图腾般崇敬,以为这座护佑天下苍生的雄关永远都不可能陷落。 如今图腾被摧,如何能不让人震惊。 看到自己的话起了效果,雍云祈眉目间流露出一丝满意,他接着说道: “现在我就要领着玄甲骑回到原州再次领兵夺回萧关。但具密报,大秦军中还有很多叛军隐藏在各路兵马之中,其中你们的军队就有许多叛军的存在,所以才暂且委屈一下大家,待我们查明并除掉叛军,再发给你们兵器,和我一道重夺萧关。” 说罢,雍云祈观察着这些俘虏的情绪,发现他们听完自己所讲之后,明显的放下心中的戒备,甚至有人还笑了起来,这让他觉得有种天下尽在掌握中的感觉。 其实他所说的话有诸多漏洞,如果被俘虏的兵士能够细心想想便会发现这些说辞根本站不住脚,最明显的便是俘虏中连一个军候都没有。 但处于被俘虏的状态,也眼见这些玄甲骑方才确实是在杀人,他们还哪里顾得上去想那么多,能有一丝活命的机会,就不会再考虑其他的事情了。 纵然俘虏中有一些二五百主、百将能够敏锐的察觉到一丝不妥,但看着周围兵士们的喜悦之色,又哪敢再去向他们说明这些不妥的关节,况且他们自己也宁愿相信雍云祈所说是真的。 雍云祈向身边那军侯点了点头,便转身又走进了大营。 那军侯眼中流露出一丝不忍,但终究在内心叹了一口气,领上几位百将到一旁安排去了。 …… 一个时辰过后,秦兵俘虏们虽然心里已经放下了之前面对生死的紧张情绪,但终究还是被绑着押在一起焦急的等待。 刚才有近千人左右的袍泽被玄甲骑带去远处的树林,已经过了快一个时辰了,也不见他们回来,这让众人的担忧之感再次生起。 就在此时,一个百人队从树林处走出了过来,领头的一人向俘虏们道: “经过审讯,方才千人中有叛军十一人,已被处决。 现再出千人前往树林处接受审讯,如果审讯并无问题,径直到树林外侧领取兵器,列队修整,不得四处跑&#xe863;。” 说罢便不再多言语,与身边的玄甲骑点了千人,领着他们向树林而去。 听到这军士所说后,俘虏们都纷纷松了口气。 俘虏中大多都是同乡之人,或者亲人,或者朋友,大家都纷纷相互安慰。 一位年龄较大的兵士对身边年龄较小的兵士说道:“大郎莫怕,审讯千人怕也需些时辰的,来,若是冷了就靠近阿爹。” 说完还将身体凑近了身旁的兵士。 <p/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三十二章 蛊惑 在漫长黑夜中的等待里,又过去了两个时辰。 待到最后剩余的千人充满期待的等来了领路的玄甲骑后,大家纷纷快步向树林方向涌去。 每个人都满怀期待,每个人都受够了等待的滋味,每个人都想尽快拿到武器,重新站在秦军的队列之中。 其实,每个人都不想死。 黑暗中,有的人被绊倒在地,被身旁人迅速拉起。 有的人仓促行走间踉踉跄跄,被一旁的同伴笑道:“看你那着急的模样。” 千人的队伍理应在这黑暗的荒野中行走的缓慢,但不知为何众人却是越走越快。 不断有人被脚下的石头或者灌木绊倒,擦伤,但始终没有人喊叫一声,只是看着远处的树林,看着远处的希望,默默的走去。 进入树林内,这千人中位列最前面的人突然发现自己转而向下行走,在黑暗中,感觉自己是走到了一个大坑内。 他们感觉到有些不妥便想停下脚步,但身后的人不断的推搡着自己继续向前行走,他们大呼不要推搡,但身后的人哪里还会管着这些,只是在黑暗中不断向前行走。 终于最后一个人踏入了大坑之中。 所有人都感觉到了不妙,人群中的人也渐渐安静了下来,他们踏着脚下松软的泥土,不停的扭&#xe863;着自己的脖子看着四周的&#xe863;静。 他们在寻找着审讯自己的人,但找来找去也没有找到。 一人站在人群中,他感觉到自己的脚下仿佛踩到一个人的手,在这诡异的静谧中踩到人手总是一件让人心生不妙的体验,在尝试着又轻踩几下确定是人手后,他大喊一声:“我们被骗了,快往出跑哇。” 站在坑内早已察觉出不对劲的众人在这声呼喊之下也都纷纷明白了过来,争先恐后的向四周涌去。 一时间哭喊声,咒骂声此起彼伏。 但他们没有看见,坑外四周都站满了军士,他们张弓搭箭,随着一声令下便不断的将箭矢射向坑内的众人。 …… 待到天色渐亮,千余玄甲骑再次走上了通往原州的驰道。 与昨日行军所不同的是,他们每个人的马上均挂有四五颗头颅。 这些玄甲骑已经被告知,如果不想死的话就务必要将昨夜之事烂到肚子里,丢城陷关是死罪,斩杀同袍是死罪,唯一能够活命的就是这些头颅,这些叛军的头颅。 雍云祈走在队伍的最前列,他已经没有了昨夜的颓废,眼睛里再次发出精光,他在内心已经筹划出了转危为安的计划,虽然并不能抵消自己丢失萧关的罪责,但如果计划能够完美实施,说不定这次祸事便能转化为幸事。 他想到此处,不免有些得意,在一番情不自禁的微笑过后,对身边的军侯问道: “赵军侯,弟兄们可叮嘱好了。” 那赵军侯正是昨夜实施屠杀的指挥者,他知道自己已经和雍云祈成了一条绳上的蚂蚱,索性也就放开了心中的包袱跟着这长公子干了。 听到雍云祈问话,赵瑜立刻答道:“长公子放心,卑职已经安排妥当,弟兄们也知道厉害,不会说出去的。” 雍云祈点了点头,还是对赵瑜说道:“人心难测,此次若能再次翻身,定不会亏待你们。 回到原州后,给兄弟们每人再发一些银钱,至于你么,军侯或许当的久了,当当校尉也未尝不可。” 说罢,不理闻言一呆便喜上眉梢的赵瑜,继续问道:“卫林可曾找到?” 赵瑜连忙答话:“昨夜我军突袭后便再未找到卫校尉的踪影。” “尸体也未找到?” 赵瑜听出雍云祈的不悦,连忙说道: “属下已派人去查探,昨夜摸黑做事,想必卫校尉早已身亡,也埋在了死人堆里了吧。” 雍云祈转头看了看赵瑜,言道:“还是小心点好,一旦发现他的踪影,除掉他,如若不然,你我都会有大麻烦。” 说罢一拍战马,飞驰而去。 …… 总制府内,主位上的赵之泽脸色苍白,呆若木鸡般的看着身旁的介鸳,见平日素来清高的介鸳也睁大眼睛一副目瞪口呆的样子,不禁慌了手脚,下意识的他想让两旁兵士拿下站在厅堂内的雍云祈。 虽然他有这个权利,但唯一的一丝理智还是让他在发出命令之前阻止了他,他明白雍云祈背后的势力,也明白抓人的后果。 最终,他大出口气,伸出颤颤巍巍的手,指着雍云祈道:“萧关真 的丢了?” “大人,萧关丢了。”雍云祈目视赵之泽,一字一顿说道。 “雍云祈,你身为萧关主将,丢城失地,罪该万死!”赵之泽红着眼睛大声呵斥道。 但见雍云祈听后并未有丝毫愧疚之色,冷冷的说道:“赵大人,你也不必如此歇斯底里,这萧关城破,也有赵大人的一番功劳。” 赵之泽一呆言道:“我的功劳?此话怎讲?” 雍云祈死死盯着赵之泽说道:“自我领兵入萧关至城破,与戎人前后大战十余次,双方互有成败,但总得来说我军人数虽然处于劣势,但凭借着方铭心将军与我的指挥,凭借着我军将士的英勇无畏,先后斩杀戎人两万余,阵前诛杀敌军万夫长一人,如此功劳,换做大人您可能做到?” 雍云祈不理面色难看的赵之泽继续说道:“萧关被戎人五万大军围困,连日大战下来虽然击杀敌军甚多,但自身伤亡也是级大,而原州没有派来一兵一卒,却坐拥数万大军守卫。 我想问问赵大人,为何得知戎人围困萧关近一个月,不派一兵一卒来援。 难道正如传言所讲,你赵大人的性命比我萧关安危更为重要吗?” 说罢,雍云祈目光仿佛要喷出火来,死死盯着赵之泽。 那赵之泽一听也知理亏,脸上顿时忽白忽赤,若不是介鸳坚持,恐怕真是到了现在也没有向萧关派出援兵。 但想到此处,赵之泽连忙说道:“你莫要血口喷人,我已派了五千援兵到了你萧关,送信之人已将回函送来,上面可是有你雍将军的印信。” “哈哈哈哈哈哈” 还未等赵之泽说完,雍云祈突然大笑起来,笑着笑着便哭出声来。 他本想演一出哭戏,但一想到战死在萧关的方恒心,想到千千万万战死的袍泽,想到自己狼狈出关不分日夜的奔逃,便真的悲从心来,嚎啕大哭起来。 看着雍云祈如此,赵之泽和介鸳不免也有些兔死狐悲之感,特别是赵之泽明白,这次大祸可能会对自己未来的前程蒙上一层阴影。 虽然雍云祈和方铭心才是丢关失地的首恶,但自己身为总制府州卿,国君定会先拿自己开刀。 但唯一的好消息是,昨日已经传来家书,自己的哥哥 时任中更的赵之海已经领兵十万,不日将达到原州,主持抗击戎狄的战役。 到那时哥哥肯定会为自己做主,夺回萧关的同时再给自己几个战功,那样或许还能够将功折罪。 正想着,却见那雍云祈停住了哭泣,指着自己破口大骂:“赵大人,你可知萧关为何失守吗?” 赵之泽被雍云祈指着鼻子问,在气极之下也有些诧异,直觉告诉自己定有蹊跷。 他看了看一旁的介鸳,对雍云祈问道:“为何失守你不讲来我怎知其中原由?” “五日前,我与方铭心副将指挥军队大破敌军,就在这时,原州来的援兵到达,我等无暇顾及便让他们入关去防卫萧关东门。 哪曾想这些援兵一进城就立即发难,将兵器对准了自己人,守关兵士猝不及防下死伤惨重。 阵前与戎人大战的方副将只能由胜转败,调兵入关抵御关内叛兵,却不成想被叛兵乱箭射死。 关内有叛军作乱,关外又有戎人攻城,眼见大势已去,我与玄甲骑奋死拼斗,斩杀叛军四千余人,但终于还是寡不敌众,领着残存兵力退回原州。” 说到这里,雍云祈脸色骤变,又指着赵之泽怒骂道: “赵大人,这叛兵是从你原州发来的,你说和你有没有关系。 你和戎人到底有什么勾当,可怜我三万同袍兄弟命丧叛军之手,我这便杀了你,为方副将,为兄弟们报仇。” 说完,雍云祈抽出宝剑,向赵之泽而来。 厅堂如此异变,不仅赵之泽、介鸳没有想到,厅下坐着的一干文武官员也没有想到。 见雍云祈要砍赵之泽,所有人都惊得长大了嘴巴。 千钧一发之际,只见赵之泽身边的介鸳站起身来,抢先一步走到赵之泽身前,对提剑而来的雍云祈说道: “雍将军,援兵是老夫力主派去增援萧关的,如果他们叛我大秦,那老夫亦有责任。你便先斩了老夫再说。” 见雍云祈果然不再上前,只是怔怔的站在那里,便又说道: “当今之际唯有夺回萧关才是正事,不然大秦危矣。” 说道这里,他又看了看停在面前雍云祈,见他听着自己讲话并未发作,再次说道: “如今事已至此,孰是孰非还是等待西京定夺 ,将军乃是国之栋梁,此时还需与州卿大人一同携手商议御敌之策,岂能凭一时之怒,乱了大局。” 说罢,他向雍云祈伸出了手。 雍云祈只是想在众人面前演戏而已,看到这里,他哪里不晓得这满头白发的老者是在给自己台阶下,便将手中的宝剑顺势递给了介鸳,自己则瘫倒在地,哭了起来。 <p/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三十三章 上将军 看到如此结局,厅堂之上的众人也都松了口气,再见雍云祈伏地哭泣,也不免都生出了恻隐之心。 介鸳看了看上首那位脸色苍白,浑身哆嗦的州卿大人并无要讲话的意思,便向雍云祈言道: “雍将军,你说那叛军是我原州所发的援兵,可有证据? 你我皆知道戎人自起兵以来,所破的须弥四关投敌兵士不在少数,为何雍将军笃定是我原州援军所为?” 介鸳所问也是厅内众人所疑虑的,毕竟原州援军变成叛军之事乍听起来也是疑点重重。 所有人的目光便看向雍云祈。 雍云祈抬起头来,对介鸳哽咽道:“那援兵主将名叫杨和,军职校尉,这是他的印信。” 说完雍云祈从怀里拿出杨和的印信递给了身旁的介鸳。 此举一出,满堂皆是哗然。 所有人都知道此次发往萧关的援兵正是杨和领兵,看来此事的确不假。 但为何杨和会叛,让他们都有些不可理解。 这段时日,须弥七关接连失守,皆是出了内应所致,所以萧关也因叛军失守并不算是意料之外,但说这杨和叛变,众人均觉得不可思议。 如果事情成真,那么杨和就算是叛变秦军官阶最大的一人了,最为可怕的是,杨和可是世袭贵族,在众人看来,他根本就没有叛变的&#xe863;机。 果然,介鸳拿到印信后便一直在沉思着什么,包括赵之泽在内的众人都将目光转到介鸳身上,只见介鸳思索片刻后对雍云祈说道: “雍将军可知杨和校尉乃是世袭大夫爵?” 雍云祈知道介鸳会这样发问,便对他说道:“我知道大家都不相信世袭贵族也会叛变戎人,但事实却是如此。 我与玄甲骑在方铭心将军阵亡后,一心为他报仇,便与杨和等人殊死搏斗,终于将其斩杀,此人及叛军四千余首级均已带到原州城,请诸位点验。” 啪,众人只见介鸳手中的印信掉落在地,那白发老者仿似难以置信,仿似悲伤又仿似突然老去,形如行尸走肉般挪到了一边,席地坐下,竟然再无一声言语。 看到介鸳如此,厅内一片寂静。 片刻宁静过 后,厅内众人中忽然响起了数个声音,雍云祈仔细一听,多半是在夸自己军魂卓然,武功弥天之类的褒奖话语,内心里便是一阵喜悦。 …… 原州城外,赵之泽和一干官员在雍云祈的带领下点验了四千首级,其实赵之泽也只是看到了杨和的首级便不再继续看下去。 他已经相信,杨和确实是叛军,这让他内心沉入了谷底,看来这次,自己要真的翻不起身了。 介鸳并没有随众出城,他像突然老了十多岁一般,一个人静静的坐在樗里骅酒楼后自己的屋内。这已快古稀的老人,眼里泛着泪花,手上不断摸索着杨和的印信。 谁也不知道,自从樗里骅儿时那次去杨和军营抓强人之后,介鸳就对杨和颇为喜欢。 他也生出了在军中为樗里骅培养亲信的想法,这个想法自然就落到了杨和的身上。 此后诸年,介鸳也是有意提拔杨和,而杨和也是颇有些能耐,不断立下战功,军职也有当初的二五百主升到了校尉。 当初樗里骅领兵之时,杨和也依照介鸳所言,为他挑选了最精锐的更卒,准备了超出标准的粮秣。 若说对于介鸳而言,樗里骅犹如自己的子孙一般,那么杨和便是自己最为信任得人,说他叛变,打死介鸳也不会相信。 况且这次领兵去萧关,也是介鸳让杨和去的,领兵之前杨和对此事并不知晓,又怎会在出兵的短短几日心生叛意。 然而杨和与一同前往萧关的兵士都已身死,此事也变成了无头案,虽然并未展开调查,但也与坐实并无区别了。 在厅堂上,介鸳就已经明白了一切,纵然细节并不知晓,但也能猜出个所以然来,多半是雍云祈怕担失地之责,杀良冒功之举。 在雍云祈充足的准备下,自己根本就没有证据亦没有能力去阻止,所以介鸳便在厅堂上隐忍下来,独自回到了酒楼。 他摸着印信,嘴里喃喃说道:“小樗里,快快长大吧,你守关之功我已经知晓,这就再帮帮你,或许这样做不利于你的成长,或许有些揠苗助长,但唯有你才能为你的杨大哥报仇雪恨。” 四日后。 原州城总制府大厅内的上首位,此刻坐着一位面沉如水的中年人,这 人虽与赵之泽长得颇像,但却不同于赵之泽的面圆耳廓。 此人看上去显得有些清瘦,白皙的面庞上一缕青髯垂在胸前。 他双手环抱,高耸的鹰勾鼻上一双鹰眼正如炬如电般的看着下方跪着的一干人等。 厅堂所坐之人正是秦国左右朝堂的柱梁之一,此次抗击戎人的秦国新拜上将军,中更赵之海。 此次领兵抗击戎人,中更赵之海携家族最为能征善战者一副将,二名裨将军统辖秦岚郡更卒十万人于雍云祈回到原州的四日后浩浩荡荡抵达了原州。 早在来原州的路上,赵之海就得到讯息知道了萧关已破的消息,这让他又惊又喜,惊的是五百多年从未陷落的须弥诸关和萧关已被戎人攻占了数座,这让他觉得今次抵抗戎人之战恐怕并非易事。 喜的是正因为雄关被破,如果抗击成功,则自己无疑将立下自姚君以来天下从未有过的不世战功,到那时不仅可以稳压方家,或许就连雍家也不足为惧了。 此刻,他刚刚听完自己的弟弟赵之泽跪在地上讲述完戎人侵关以来所历诸事。 赵之泽在叙述中也着重强调了丢关失地非战之罪,而是出现了前所未有的状况,那就是纷纷而起的内应。 赵之海看着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弟弟,仍旧是面无表情看不出喜怒的样子,这就让赵之泽愈发恐惧。 说实话,此刻上位坐着的如果是雍栾或是方元恒或许自己也没有这般恐惧,但唯独这个从小就异常严厉的哥哥却让自己如坐针毡。 他知道哥哥的脾性,那就是永远也不会让别人知晓他将要做的事情,作为亲弟弟的自己也是一样。 “赵之泽。” 厅内一片寂静声中,一声听不出喜怒的声音从赵之海有些薄的嘴唇里发出。 大厅内跪着的一干人等都轻轻抬起了低着的头,竖起耳朵仔细听着赵之海所讲。 “在” 赵之泽颤巍巍回了一声,仰头看了看自己的哥哥。 赵之海依旧用无喜无悲的声音讲道:“月前萧关被围,介鸳曾六次谏你发兵相救,你为何不救?” 赵之泽顿时面红耳赤,他以为是介鸳在背后告了自己一状,便下意识转头看了看介鸳。 而介鸳也是露出一脸惊讶, 但随即又恢复如常。 见赵之泽未曾答话,赵之海也不追问,又问道: “萧关被围后,介鸳曾三次谏你火速将龙德、泾阳、乌氏、朝那、大原五县守军调到各关隘协同守备,你为何不听?只采纳将戍边更卒就近安置的下策?” 听到这里,不仅介鸳微微皱了下眉头,赵之泽的身后也发起了阵阵冷汗。 除萧关外,其余五县均有地方贵族把持,这几年仅仅吃空饷,克扣军粮物资就让自己以及地方豪强家族赚了个盆满钵满。 战事初开时,介鸳曾多次建议发五县之兵协防各关隘,但赵之泽却知道,若是按照介鸳的办法,当这五县发出援兵后,各县可就没有守备的军士了。 本来赵之泽等人是想在戎人开战前尽快补齐缺口,但没想到戎人提前侵关,所以猝不及防下各县根本就无兵可派,又怎能听介鸳的建议而为。 对于介鸳而言,各县吃空饷之事自己虽然或多或少的也知道一些,但他并不知道事已糜烂到了如此地步。 当初赵之泽不听自己的建议,他只道是赵之泽怕绕过萧关的戎人攻击原州,让各县留着兵力支援自己所为。 而因为当初自己也并不知道戎人有内应的事情,所以便没有继续坚持下去。 赵之海见赵之泽仍然一声不吭的跪在地上,内心中也是一叹,自己这个弟弟从小便深受父母溺爱,父亲临终还嘱托自己务必照顾于他。 虽然长幼有序,但如果当初父亲亡故之时不是弟弟太小的缘故,或许这个世袭爵位也不会轻易落在自己的身上。 但总的来说,他也算对这个弟弟仁至义尽,这些年来不顾他方势力的阻碍,让这个纨绔不堪的弟弟一步步登到州卿的地位,自己也是做了相当努力的。 他内心叹了口气,第一次用带有一丝惋惜的情绪说道: “你若是听了介鸳的建议,或许这七关也丢不了,但你终是没有糊涂至极,还是采纳了介鸳的下策,不然这七关或许都会丢的,而你原州六县此刻城头插着的也不再会是玄武大旗了。” “阿璊错了,阿璊错了,求大哥饶我一次,让我将功折罪吧。” 赵之泽此刻若是再听不出自己哥哥话中音,那便与白痴无 异了,他满脑子想到的都是“自己完了”四个字,此时只能向哥哥不停的叩头,想让哥哥看在血脉的份上帮帮自己。 “你可知错在何处?” 听赵之海问话,赵之泽连忙说道:“错在不该不听介子大人的谏议。” 赵之海摇摇头,道:“今次君上拜赵某为上将军,授予前线生杀任免大权。” 说道此处,他拿出了秦国国君赐予他的印信,这印信是上将军统兵虎符,此前数年均是在方元恒手里,这次拜了赵之海为上将军,便转而交由赵之海保管了。 赵之海拿出虎符,只是佐证一下方才自己所言属实。 这本是虚礼,也不会有谁傻到去验明真伪。 赵之海见无人答话,便将虎符又收了起来,冷声喝道: “赵之泽管辖原州各县军务,克扣军饷,虚报兵目,大战期间指挥昏聩,致使武藏关、云母关、栖霞关、碧潭关先后沦陷敌手; 萧关被围时未能及时发兵解救,造成萧关被破。 令! 即日免去赵之海原州州卿之职,绑去西京司寇处详查。 着介鸳代行州卿职务,为我大军操办后勤粮秣诸事宜。 雍云祈丢城失地,纵然是受叛军突袭,但身为主将也难辞其咎,依大秦律本该枭首,但念其在萧关破关前,在阵前杀敌有功,且又于关破后诛杀叛军四千,功过虽不能抵,但免你将军之职,贬为裨将军,收拢萧关逃亡军士,随我杀敌报国。” 随后,赵之海又下达了一番训令后,也不理瘫坐厅下的赵之泽,起身离去。 <p/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三十四章 故人 总制府后宅,原本属于赵之泽的内堂此刻却换了主人。而所换之主恰是他的哥哥赵之海。 赵之海从大厅回到后宅,立刻遣人唤来副将赵之栋,裨将军赵之梁、王敏、钟旭以及介鸳和雍云祈。 六人先后进了内堂,依官职大小分坐在赵之海左右两侧。 见众人落座,赵之海便问介鸳道:“介大人,目前各县关隘局势如何?” 介鸳仿佛并无升官的喜悦,依旧一副老僧入定之相,缓缓答道: “回上将军的话,戎人侵关前我原州府在册兵马共计十四万,其中萧关三万、原州四万、萧关外五县各一万,七关平均两千至三千兵士。 但依这些时日我派人到各地的实际测查,可能可用之兵在十万上下,至于缺口则在各县。” 说到此处,他停下一顿,又道: “这一个月来与戎人交战,萧关损兵二万四千人,原州损兵五千人,七关现在除木牢关、弥神关两关未遇戎兵,兵员各在二千左右外,玉霄关与戎人主力苦战数日,目前所剩不足千人。而各县兵力总共可能在二万到二万五千人左右。 至于粮草倒还充足,近些年来原州并无天灾,囤积粮草可供二十万大军一年所需。” 介鸳说罢便不言语。 赵之海看了看介鸳,知道造成各县兵马缺失的正是自己的弟弟,所以介鸳并不方便直言,只是笼统的分析数目,并未讲明兵员缺失的原因,这样做也是顾及了自己的面子。 而介鸳能清楚的说清各地兵马数目,这也是介鸳安排人员去各地探查的结果,从这点来看,自己那不争气的弟弟与介鸳相比确实有着天地之差。 赵之海点点头,对介鸳说道:“有劳介子这些时日辛劳,今后还望介子为我大军统筹后勤诸事,让兵士们安心杀敌。” 介鸳听罢,向赵之海点头行了一礼,口中说道:“理当如此。” 赵之海又转过头向雍云祈问道:“雍将军统兵萧关,也当知道此次戎人侵关与以往差别颇大,萧关及其他关隘史无前例的失守,依你之见,这戎人为何突然如此厉害了。” 虽然是向雍云祈询问,但 赵之海的话语里充满了上位者的气势,让雍云祈听到后心中顿时升起了一些愧色,脑中又出现了萧关城破时的惨状。 但只是一瞬,雍云祈便又恢复了清明之色,连忙向赵之海施礼道: “秉上将军,我与方恒心将军守卫萧关时,并未发现戎人与之前有何差别,关破之前大战数场互有胜负,我军胜时胜在出其不意,以骑兵破其军阵,而后弓箭兵持强弓远程杀伤戎人骑步兵马。 败时多在两军短兵相接之时,戎人单兵作战悍勇异常,我秦兵若非两三人同时对敌一人则不能胜之。 但被围的一月时间里,我萧关兵马数量虽然仅为围城戎兵一半,但也摸到戎人军阵战法法门。 所以在城破当日便于阵前大破戎人,斩敌两万,诛杀戎人万夫长希岩不哥。 如果不是叛军里应外合,我与方铭心将军定能全歼围城之敌。” 雍云祈说完,偷眼看向赵之海,他满想赵之海会夸奖自己几句,但却发现赵之海却陷入了沉思,看他的眼神似乎还有些不舍与怀念。 这让雍云祈内心生出些尴尬。 果然,只听赵之海说道:“方铭心与我相识快二十年了,他打仗老成持重,虽然在平日里与我政见不合,但我们也曾一同携手抗击过齐国侵略。 他这一走,方元恒断了一臂,我大秦军队更是少了一根柱梁啊。” 雍云祈也听得明白,赵之海显然将方才自己所说的诸多战功都记在了方铭心的名下,顿时觉得有些面红耳赤,尴尬不已。 他忽然觉得赵之海的目光看向了自己,连忙抬起头来笑道: “上将军说的是,方伯父乃是国之栋梁,云祈为抢回伯父尸首也尽了力,但终究还是未能如愿。” 说到这里,雍云祈也觉得自己鼻息发酸,他说出的这番话也并非言不由衷,想到方铭心对他从小无微不至的关怀,也是异常难受。 当初城破之时,他也确是真的亲自去抢方铭心的尸首,但最终并未成功。 赵之海见他这般模样,只是轻轻摇了摇头,言道:“照雍将军所讲,此番戎人侵关与往次最大不同之处在于内应、叛军,并非是戎人变厉害了?” 雍云祈点点头连忙道是。 赵之海又问 道:“雍将军手中还有多少人马?” 雍云祈回道:“回上将军,卑职从萧关撤回玄甲骑千人左右,这四日介子大人派人往萧关方向收拢逃出的兵士,已经收拢了五千人马,卑职现在统辖兵士共计六千人上下,其中弓箭兵二千人,长戈兵三千人,玄甲骑兵一千人。” 说罢,他斜地里看了看如同雕塑般的介鸳,对他投向感激的目光,介鸳寻着自己的目光转头过来,也是轻轻点了点头。 赵之海沉吟片刻,说道: “现在戎人已经攻占各处关隘,原州六县除去萧关已失外,其余诸县皆兵马短缺,依诸位之见,我军当如何应对?” 介鸳和雍云祈知道赵之海是向赵之栋、赵之梁、王敏、钟旭四人询问,与自己并无关系。 一位是文职大员,一位是丧城失地的将军,又有何资格去讨论兵事,所以两人也都自觉的默然不语。 只听那四人纷纷建言,一身魁梧之躯,高出其他人一头的钟旭起身抢先说道:“上将军,你且在原州安坐,钟某这就领本部三万兵马去夺回萧关便是。” 除介雍二人外,其他人闻言一乐,赵之海也难得笑了笑道:“钟将军乃是我军第一悍将,不要着急,仗有的你打。” 众人看来,赵之海显然是将钟旭的一番话当做了儿戏之言,但虽然儿戏,还是让赵之海难得的高兴起来。 那钟旭也憨憨一笑,摸了摸脑袋坐了下去。 此时,面相有些阴柔的王敏向赵之海一礼道:“上将军,敏认为我军有两策可选,请上将军参建。” “哦,王将军你且说来。”赵之海眼睛一亮,向王敏看去。 王敏言道:“此番作战,一策可谓之稳妥之计,分兵两万,由南逐北复夺武藏诸关,与此同时分兵两万分驻五县,加固防御。 其余五万兵马汇同原州兵力共出兵六万围住萧关,待诸关复夺后,一同与戎人在萧关决战。 另一策乃一击制胜之计,集合我全部十万兵力,速去萧关,乘戎人立足未稳之时,围歼萧关内全部戎兵。 一旦戎人主力尽丧,各关复夺只是时间问题。”说罢又施一礼,随即坐了下来。 听完王敏所言,赵之海沉思良久,对两种方案不断的推 演,力图拿捏轻重,选择最优的方案。 内堂内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赵之海,过了良久,赵之海终于言道:“传我将令,点兵三万,由赵之梁统领分驻五县,接管各县关防。 其余诸将随我领兵七万,明日赴萧关夺取关城,歼灭戎寇。” “诺!”除介鸳外,其余诸将包括雍云祈都同时起身道诺,而后鱼贯而出,整点兵士去了。 介鸳也刚想要出去,却听身后的赵之海轻声唤住自己道:“介子还为当年往事怪罪于我?” 介鸳转身看着赵之海,微微一笑:“当年之事,我从未怪你,那是你父与我的事情,怪不到你的头上。” 赵之海有些激&#xe863;:“当年我父用计逼迫介子上书弹劾雍栾实属不对,可那也是爱惜介子大才,想让介子加入我赵家。 当时之海也曾劝过家父,但之海还不满二十,从未担当过重任,家父又怎会听我的话。” 介鸳打断赵之海的话说道:“上将军的意思卑职已经明了,当年纵使没有中更大人许诺保我周全,我也同样会揭发雍栾的种种罪状。你也不必为此内疚了。” 说完转身又想要离开。 “可是老师。” 已经走到门口的介鸳闻言突然转身上前两步,抓住赵之海的胳膊道:“记住,我只是在你幼时教过你些兵法,你我并未行师徒大礼,师父之谓,切勿再提。” 介鸳说完后,松开了赵之海的胳膊,轻声言道:“此番与戎人交战,并非易事,你当务必小心。 还有我向你写信提到的樗里骅和玉霄关之事.....”介鸳说道此处便不言语,抬头看着赵之海。 赵之海看了看介鸳,终于叹了口气,恢复了秦国柱梁应有的气度,言道:“介大人放心,赵某赏罚分明,对有战功之人绝不吝惜封赏。” 介鸳施了一礼道:“如此卑职祝上将军旗开得胜,马到功成了。” 说罢,这位带着满头银发和落寞背影的老者蹒跚离去。 赵之海看着那背影的消失,喃喃自语道:“老师,若没有你哪有之海的今日,之海怎会不晓得,当年你早就知晓我父亲借刀杀人之计。 他想保护我,你也想保护我,你便将计就计,将我搜集雍栾养寇自重,通敌卖国的罪证之事全部承担了去。 若不是你,之海恐怕早就成一抷黄土了,到如今你还怕连累我,这份情谊之海又怎能忘却。 当年之海年幼,心性幼稚不听你言鲁莽从事,害你一生,可现在的之海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你为何又要如此固执。” 赵之海站在堂门,怔怔的看着那老者离去的远方,久久不愿转身。 <p/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三十五章 进军萧关 第二日一早,原州城内十万民众走出崇姚门,沿着原州和萧关的驰道一路朝西分立在道路两旁,看着七万子弟兵手持玄武大旗,浩浩荡荡开赴萧关。 百姓们将手中的热水、煮好的鸡蛋、烙好的面饼纷纷塞给出征的将士,这让大多是秦岚郡籍贯的秦兵热泪滚滚。 领队的将军们并没有阻止这样的事情发生,毕竟每一碗水、每一张饼、每一个鸡蛋都饱含着百姓们的殷切希望。 他们盼望着自己这些军士们能够击退戎人,让那些传说中会吃人的戎狄莫要来侵占家园。 还有的百姓,是这一个月来死亡失踪兵士的家属,毕竟一个月来,已经有四万兵士或死或下落不明。 这四万将士中有很多便是原州城的子弟,他们的子女带着孝,他们的父母满头白发,沿着驰道跪了长长的一路。 兵士们自然明白,跪在地上的百姓是想让他们为自己的亲人报仇雪恨。 默默十余里路,七万将士整整走了半日,当道路两侧再没有了百姓,他们心里沉痛的压力才稍微有了一丝的减少。 但没有减少的,却是满腔的愤恨和复仇的怒火。 而原州城内的百姓,则始终站在驰道两旁,等到再也看不到一兵一马时,也久久不愿离去。 二百四十里路,七万大军如果全速进军,大约也就四日即可到达。 但戎人布防及萧关的情况暂且不明朗,所以直到第五日,赵之海等人才到了萧关以东四十里处安营扎寨。 修整一夜后,次日中军账内,赵之海仔细的看着萧关山川军图,赵之栋、王敏、钟旭三人站在赵之海左右,也随着赵之海的目光在军图上细致的查看。 其实这张军图,三人这些时日都已经烂熟于心了,但看着主将如此慎重,三人也不得不陪着赵之海一同观察。 这时,三人已经看到了赵之海慎而又慎的关注焦点,萧关城东十七里处的银岩沟。 赵之海仔细观察了大约一刻钟时间,抬起头对三人问道:“你们怎么看。” 钟旭言道:“上将军,斥候已经来报,说萧关以东并未见戎人大队人马,只是一路会遇到 些戎人的探子。” 王敏皱了皱眉,打断钟旭的话道:“钟将军,斥候这几日与戎人的探子互有攻守,损伤较大,并未能深入探查到驰道左右纵深的情况,目前我们得知的仅是驰道上并未有戎人大队人马。 萧关以东和萧关以东的驰道没有戎人大队人马,这两者之间是截然不同的,上将军,从我大营到萧关中间仅有银岩沟左右几十里丘陵密布,而驰道穿过银岩沟也有六里路程,我恐怕戎人会在此设伏。” 赵之海点了点头,看向赵之栋说道:“六弟,你以为如何?” 这赵之栋是赵之海的堂弟,在直系族人中排行第六,他和裨将军赵之梁是亲兄弟,赵之梁排行第七。 这二人虽然与赵之海并非一母同胞,但赵之海在家族中却最喜欢,也最看好这兄弟二人,赵之栋老成持重,赵之梁勇武过人,都是赵之海这几年纵横朝野的左膀右臂。 赵之栋见赵之海向自己询问,便对赵之海言道:“设不设伏,去看看便知。” 赵之海也是深以为然,与其在这里闭门造车,不如亲自去看看那里的情况再行定夺。 赵之海随即派赵之栋领兵五千,探查银岩沟情况,赵之栋领命而去。 半日后,兵士便传来了赵之栋所报,银岩沟并未发现戎人大军,赵之海听后马上传令,命赵之栋兵马占据银岩沟各处高地,全军拔营务必于日落前火速通过银岩沟。 众将士齐声应诺,六万大军向着银岩沟方向急速行军。 两个时辰后,赵之海和赵之栋两人站在银岩沟一处高地上,静静的看着脚下数万兵士行军穿过银岩沟。 看来,是自己多虑了。 赵之海终于放下了心,松了口气。 但多虑总是好过少谋,这倒让赵之海隐隐对戎人的指挥者有些看轻,先前他总是以为戎人这次侵关取得如此大的战果,那指挥者定是一位厉害的人物。 可哪里曾想,他却连这天赐险地也不利用,就这么放自己的人马丝毫无碍的通过。 要知道,这可是围堵萧关以东人马唯一也是最佳的伏击地点,要是换做自己,怎么也不会浪费此等天堑的。 待到天黑入幕之前,最后一批随军更夫也已经全部过了银岩沟。 大军在萧关城东十里处扎下了营寨。 眼看一切都十分顺利,但中军账内的赵之海却感到有些奇怪,此番行军戎人不仅没有阻拦,而且竟然什么也没有做,秦军一行顺利的有些异常。 赵之海发现,下午行军时,戎人的探马不断的在远处探查自己大军的&#xe863;向,自己派人追赶时,他们便远远跑去,过一段时辰又会从别处窜出一些探马来。 虽然内心里始终觉得有些奇怪,但到底是七万大军压城,赵之海反复思考并没有觉得哪里出了纰漏,只是下令各军增派斥候观察戎人&#xe863;向,各兵营加派营房守备,也就没有再做些什么安排了。 相距十里的双方,此时都处于对方的眼皮下,也很难再做出什么出其不意的举&#xe863;了。 第二日清晨,赵之海唤来赵之栋和王敏,钟旭三人一同商讨即将展开的大战。 如何排兵布阵,如何出其不意,赵之海将昨夜一夜未眠想到的种种措施拿出来与三人不断的推演。 在原州时,他除了向雍云祈了解戎人战法外,也对逃回来的其他原卫戍萧关的大小将领有过询问,针对戎人战术,他也想到了一些措施和应对方法,这段时日也是与三人商讨过多次。 四人商议良久,最终定下由钟旭做先锋,赵之海中军指挥,赵之栋与王敏位于左右互为倚靠的战术,这与戎人的传统军阵战术颇为相似,但不同处在于对相克兵种的阵形安排等细节之处。 一切准备就绪后,中军响起三通鼓声,七万大军如同黑色的乌云一般涌向萧关。 已经陷落十余日的萧关城依然巍峨的耸立在清水川上,虽然换了主人,但那座熟悉的关城仍旧是七万秦兵将士心中的图腾。 每个人心中都坚信,用不了多久,这座雄关仍然将回到大秦的怀抱。 大军在萧关城外三里处停下,在鼓声中井然有序的列成战阵,赵之海在临时搭建起来的中军玄武旗下的将台上向萧关城看去。 萧关城头飘扬着无数面由兽皮缝制的旗帜,那旗帜上一轮燃烧的太阳散发出数道光芒。 关城之上,密密麻麻的戎人兵士手持兵器,站在每一个垛口处。 虽然看不清他们的面孔,但赵之海能够感受的到一股 肃杀之气笼罩着整座萧关。 秦兵开始列阵不到片刻时间,戎人便关城大开,从城中不断涌出戎兵。 赵之海定睛观察戎兵列阵,果然见他们与自己所料的不差,也排出左右中后四个军阵。 半个时辰左右,赵之海见秦兵列阵已毕,便下令先锋出击。 钟旭早就等的不耐烦了,见赵之海下令,便带着前锋万人迅速向萧关城压了过去。 短短千步距离,八千步卒整齐划一的向萧关走来。先锋队列两侧各一千骑兵也各从两侧向前方快速奔去。 按照预先制定的战法,这骑兵是要在步兵抵达前快速略过戎人两侧军阵,用弓箭阻碍戎人阵列完成。然后再用步兵冲击戎人最为混乱的那部分阵列。 这就是赵之海的战法,如同他的性格一样,主&#xe863;而为,制造战机并窥其短处,一旦发现了机会便务求一击致命。 萧关城下的戎兵显然还未曾排好队列,面对已经快要走到近前的秦人骑兵,让他们更加的慌乱起来。 城门里还在不断的涌出兵士,而已经列阵完毕的兵士们却发现自己的身后阵列依然空空荡荡。 秦国的二千铁骑已从侧翼呼啸而至,戎人的弓箭手开始稀稀拉拉向着骑兵射起箭来。 他们担心这些骑兵会再像以前萧关的那支骑兵一样冲入阵中,毕竟玄甲骑给他们造成的阴影过于巨大。 好在这满天下的玄甲骑也只有不到万人,虽然戎人不知道此点,可看到秦国骑兵而至还是乱了起来,更有甚者竟然看见秦国骑兵便脱离了队伍,呲着牙齿举起大棒向骑兵冲来。 “蛮夷之辈。” 赵之海在中军看的清楚。看到此处不禁面露轻蔑之色,当看到那些冲出阵列的戎兵被骑兵不断射杀又联想到银岩沟一事,顿时轻蔑更甚。 这时,他倒是有些奇怪为何方铭心会丢掉萧关,还把命丢到了这里。 难道是方铭心已老,便不会打仗了么? 想想曾经那位领着数千玄甲骑在齐国五万大军中冲杀如入无人之境的将军,赵之海不禁摇了摇头。 不过,此刻的他却又想起另外一些人,叛军。 既然方铭心不可能因为年老而不堪一战,那定是叛军的出其不意才造成方铭心兵败身死。显然,雍云祈在此事上并没有骗自己。 而现在他倒是不怎么担心叛军的出现,因为据雍云祈所讲,他已经斩杀了四千叛军,那一颗颗头颅可是真的。 所以赵之海相信,戎人那边的叛军已经不多了,不然出城迎战的怎会尽是戎人,他不相信这些戎人会把叛军当做上宾保护起来。 战斗进行的异常顺利,还未等步兵到达,那些戎人阵脚就已经被骑兵射的大乱。 只是悍勇的戎人并没有退却,反而纷纷提起武器,乱糟糟的向秦兵步阵杀去。 <p/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三十六章 萧关诡计 皱了皱眉头的赵之海此刻在中军将台上对战场上的形势看了个清清楚楚。 他估计出城的戎人兵马此刻已经达到了万人左右。 这时纷纷冲向秦兵的万人队虽然乱糟糟的,但也是声势颇大。 不过赵之海心下却松了口气,看来今日定能完胜。 以散兵队形杀向军阵,纵然人数相当,纵然单兵能力更强,但结局也是注定的。 果然,双方步兵刚刚交上手,就明显的看见戎人这边死伤更为惨重一些。 钟旭骑在马上,看步兵渐渐占据了上风,便心下有些痒痒,传令骑兵两个千人队带兵与自己汇在一处,换上长戈从侧翼杀入戎兵群中。 不到半个时辰,戎人便有了溃散的迹象,钟旭杀的酣畅淋漓,站在马上提起腰刀哈哈大笑,黝黑的脸庞竟然显露出了红润。 他在戎兵大军中不断冲杀,三进三出,亲手砍杀戎兵十数人,在战场上犹如死神降临般收割着戎人的生命。 赵之海看到这里,心里也是暗暗赞许,钟旭不亏是大秦武力公认第一的悍将。 他看了看萧关城头,有些想不明白为何戎人还不退兵,如果等到被秦兵杀的溃败,那可就是一场屠杀了。 虽然这样想,但他还是下令,命王敏率领左翼两万人和赵之栋四千骑兵加入战局,务求全歼城外戎兵。 萧关那边也看到了秦兵中军这方又出&#xe863;了兵马,显然是想一举歼灭自己出城的兵士,便吹响了“呜呜”的号角。 号角声一响,与钟旭接战的戎兵纷纷转头向萧关退去,原本便不是以军阵前行的大军哪里还会依着章法,整队有序后退。 不多时,后退的大军便如同泼了沸水的蚁群般彻底大乱。 钟旭哪里会等中军令下,提起腰刀大喊一声“杀”,便身先士卒向戎人追去。 前锋步骑见玄武将旗如同风驰电掣般冲向萧关城方向,也是士气大震,呼喝着杀向退去的戎兵。 渐渐的,追击变成了追杀,退兵变成了溃败。 秦军中军鸣金后,萧关城下留下了一地的尸首。 全军回到大营后,赵之海便见一身戎装的钟旭大喇喇走了进来,边 走边道:“痛快,痛快。” 走进中军帐内,钟旭一把接过兵士递过来的水一饮而尽。 赵之海看着钟旭喝完了水,轻声道:“今日钟将军立下首功,他日班师再论功行赏,钟将军你且先坐下休息片刻。” 赵之海刚刚说完,两旁便走上来两名军士,帮着钟旭脱下甲胄。 这时,王敏抱拳道:“上将军,请恕末将直言,今日虽然取得大捷,但末将觉得有些奇怪。” 赵之海抬起手打断了王敏的话,道:“王将军所虑也正是赵某所虑,今日之战诸位也看清楚了,戎人出城迎战只在万人上下。 而据之前斥候所探,萧关沦陷前戎人有近五万人马围困着萧关,城破前诸场战役陆续消灭戎人两万左右,按说这十余日纵然戎人得不到兵员补充,萧关内还有三万以上的戎兵,为何今日却只有如此少的兵士出城应战。 更为重要的是,今日戎人却连骑兵也没有出&#xe863;。” 赵之海说到这里,罕见的皱了皱眉头,一旁副将赵之栋此时言道:“上将军是恐戎人主力并不在萧关,而去了他处?” 赵之海点点头表示认可。 这时钟旭已经脱下了甲胄,见众人沉默不语,便大声说道:“上将军,若果如上将军所虑,那明日我们便夺了萧关城再说。” 众人都看向钟旭,虽然这位将军勇猛异常,但能够做到裨将军这个位置,又怎会是有勇无谋之人,目前谁都说不出戎人的&#xe863;向,也想不到戎人的计谋,便也只能先取萧关再做打算了,总不能刚来萧关就无缘无故再退回原州去吧。 赵之海点点头,便道:“今日怎说都是一场大捷,众位先回去修整,待到明日全军当奋勇杀敌,重夺萧关。” 众将齐声轰然应“诺”。 赵王钟三人走后,赵之海又亲笔修书两封,一封送给领兵三万,戍守五县防务的赵之梁,让他务必迅速接管防务,注意戎人&#xe863;向。 第二封发往原州,让介鸳在加强戒备的同时,注意戎人主力可能会随时攻击原州。 他将目前萧关情形与自己的分析都写在书信里,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自己有大军七万,任他戎人有何花招,均逃不过两军决战的最终结局,所以以不变应 万变就是此刻最好的打算了。 但赵之海还是心中有些忐忑,按说这十日来,戎人定会向萧关发来援兵,以便做好全面进攻秦国的打算,毕竟这是五百多年里戎人取得的最好局面,又怎会坐等自己收回失地。 他本来已经做好了在萧关城下与戎人十万左右的军队进行决战的准备,但现在看来,仿佛这场仗并非自己所想的那般简单。 萧关虽然是一座关城,但在行署上与龙德、泾阳、乌氏、朝那、大原五县一样受原州总制府管制,也设有县衙、县尉、县丞等一干官员。 但经过戎人洗劫一番后,原来的官员早就不知所踪。而雍云祈败退萧关也事出过急,他也并不知晓那些官员是投敌还是战殁了。 第二日。 城内的县衙大厅内,赵之海面色颇有些难看的坐在上首位,大厅下方站着赵之栋等十余位裨将、校尉和军侯。 他们看到赵之海的面色,又联想到今日攻打萧关城时的诡异,不禁都有些忐忑,丝毫没有重夺萧关的兴奋。 让赵之海脸色难看的,不仅仅是今日全军开赴萧关时竟然出人意料的得到了一座空城,而且那戎人还在县衙大厅内留下的一封书信,正是这封书信让赵之海看后知道,自己已经被戎人算计了进去。 “大秦中更、上将军赵大人台鉴。 叛周无道,代夏伪诏天下已五百余年,现夏讨周欲重塑正朔。 北秦蕞尔之邦,叛周逆立,非天命正封......大夏兵马如林,翻手灭秦,覆手亡周,轻而易举。 望赵大人迷途知返,以免去身死之局。 大夏国秦单于萧顺颂大安。” 在这封写的颇为像模像样的书信上,戎人以大夏自居,竟然说这天下是周人篡夺他们的土地而建立的。 这般宣词一旦公之于众,就为戎人披上了理法的外衣,赵之海觉得这姓萧的戎人单于确实不简单,竟然懂得运用理法造势。 萧姓,这不正是河西郡上党县的大姓么,赵之海从信中的落款看来,这戎人单于更像是秦人的姓氏,那秦单于的称呼,也似乎应了戎人单于以部落为名的惯例。 如此一来,就能够解释为何此次大战中叛军频出等自己心中诸多的疑惑了。 严格说来这封 书信内容并没让赵之海觉得忐忑,而是书信下方又写了几行小字,才是让赵之海面色难看的根源。 “赵大人,我夏国兵士知礼好客,将萧关借给大人,让兄弟们好好休息。 作为主人我们露宿山林就好,赵大人不需客气,一番美意还请赵大人笑纳。 他日赵大人不想待在萧关时,我自会来取。 后会有期。” 赵之海坐在县衙大厅内,手里拿着这封信沉思良久,厅下众人也都抬头向赵之海看去。 “报”。 一名军士急匆匆跑入大厅内,这才将众人目光吸引了去。 而赵之海也从沉思中醒了过来,对报信军士说道:“讲。” 那名军士是大军入城时赵之海派去查看城内情况的,这时刚刚查探完毕,便来报信。 只见军士抱拳说道:“禀上将军,城内却无戎人一兵一卒,经卑职带人点对,全城共有百姓三万九千人。” 说道这里,这军士一顿,显然还有话想讲。 赵之海哪里看不出来,便对那军士说道:“可还探查到其他的事情?” 那军士继续道:“上将军,城中百姓言道,昨夜戎人连夜将城内所有百姓家中粮草搜刮一空,今日一早便都从西门出城了。” 赵之海闻言后面色微变但瞬间又恢复了常色,便轻轻抬起了手摆了摆,示意自己已经知晓,那军士便起身走了出去。 赵之海连忙问赵之栋道:“之栋,我们的军粮还剩多少?” 赵之海询问时,众人中的绝大多数都已经明白戎人所作所为的用意,大厅内不时传出嘶嘶的吸气声。 赵之栋抱拳道:“上将军,我军出原州时征发民夫万人随队携带一月的粮草,今日已是我们离开原州的第七日,第二批粮草将于三日后从原州起运,预计十日左右到达萧关。” 赵之海站起身来,马上对钟旭道:“钟将军,着你火速点兵三万,占领银岩沟高地,凭险结寨,保我军粮草通道畅通。” 钟旭也明白事关重大,起身应“诺”,在大厅中点了三名校尉,一同离去。 见钟旭走出了大厅,赵之海便遣散了众人,只留下赵之栋和王敏二人。 待众人走后,赵之海开门见山道:“王将军,萧关以北是秦岚山 脉,数百年并未发现通往内地的道路,想来戎人也不会在此藏身。 但萧关以南方向却有数条小路可通原州,你现在便马上派出兵士探查萧关以南各条小路有无戎人&#xe863;静。” 听到赵之海之言,赵王二人惊得面面相觑,赵之栋急问道:“上将军,事态已经恶化到了此种地步?纵然戎人切断我军运粮的后路,我军七万大军再夺回便是。” 王敏却好像想到了什么,对赵之栋说道:“赵将军,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戎人若是占了后路,我大军便会陷于戎人夹击之势。” 赵之栋也是久居行伍,怎能不明白此道,方才一时焦急只是没有想到罢了,一听王敏之言,顿时也明白了过来。 只是有些难以置信般的看着赵之海。 厅内众人此刻内心中的唯一希望,便都寄托在了钟旭那里。 <p/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三十七章 高地 赵之海心中苦笑,也由衷觉得这戎人领兵之人,可是真的厉害。 为避免与自己大军决战,便用萧关作为筹码来赌这场大战的输赢,不论结局如何,赵之海倒是真的佩服戎人这方统领之人的魄力。 两军尚未交战,便以萧关为饵。而这场豪赌危险重重,任谁都不会有十成把握让这战争的进程向着自己预先设计的那样发展。 中途一旦有丝毫的变化,则自己洒出的饵也就白白赠予了对方,对于战争而言,那可就不是“饵”字表面上看去那样简单了,或许是成千上万兵士的性命,或许是五百多年来最好的机遇从指间溜走。 赵之海觉得戎人统领敢这样做,至少可以猜到他肯定是一位自信的有些自负的人。 而这样的人,或许真的是行军打仗的天才,或者是个刚愎自负的傻瓜,但他也料想,后者的可能性并不大。 自己刚来到萧关,便被卡住了喉咙,明知正面与秦兵战力有差距,便避免决战仅凭谋略将秦国大军陷于泥沼,这番谋略又怎会是傻瓜可以做到的。 如果假以时日,戎兵也能如同秦兵一样补齐军阵战术短板,那这天下可就再无可与之一战之兵了。 思考良久的赵之海向赵之栋点点头,显然是同意王敏所言,但又随后说道: “戎人怕与我决战,我便逼迫他决战即是,若非到了最后关头,这胜负还未可知,现在就看钟将军能否占据银岩沟了。” 说罢,赵之海眼中也露出了战意。这么多年的摸爬滚打,他曾遇到过无数次困难,但每次交锋后胜利的总会是自己,这才有了今天秦国国君之下,外姓者第一人的地位。 迎难而上从来就是赵之海的性格,这么多年来,他又怕过谁。 ...... 钟旭点兵三万从萧关东门径直杀向银岩沟,他将全军三曲近万的骑兵集合一起,亲自率领先往银岩沟而去。 钟旭想的明白,前日大军进军萧关路过银岩沟时并未发现戎人踪迹,昨日大军还在萧关与银岩沟之间扎营时也并未发现身后有戎人大军出没。 这就说明戎人如果要占领银岩沟也只能在昨夜或者今 晨所为,所以他下令骑兵火速前往银岩沟,希望能在戎人占领全部高地之前夺下一些高地作为立足点,再徐徐图之。 十七八里的路程对于骑兵来说仅仅是不到一个时辰的事情,不多时,钟旭一行人便可以看到远处那片连绵丘陵。 而银岩沟正位于这片丘陵的正中,连通萧关和原州的清水便是从银岩沟流过,冲击出这条丘陵中的最大通道。 这片丘陵南北连接着秦岚山脉和须弥山脉,而银岩沟连通东西的通道则有六里路程。因为此地岩石普遍泛着白色,在烈日下散发着银光,所以人称银岩沟。 一万骑兵抵达银岩沟驰道前,并未着急冲进沟内驰道,而是在钟旭的指挥下,五千骑兵立时下马跑向了银岩沟两侧的高地。 钟旭的目的很明确,此时进入沟内,则会大概率进入戎人的伏击,只有沿着沟的两侧将所有高地占领,这才能打通萧关与原州的生命通道。 而这些高地虽然并没有多高,但难在坡度较大,骑马上去则会失掉速度,倒不如下马步攻。 钟旭亲点一曲军侯,命他带领这五千兵士务必拿下进沟两侧的高地,那军侯也不废话,二话不说便领着五千兵士提起强弓长戈就往两侧高地上跑去。 两侧高地上的秦兵分散开来,密密麻麻的向上攀爬起来。 这座高地从半山开始,便是一片片郁郁葱葱的森林,钟旭观察了很久,知道戎人如果藏身也定会是在山顶的森林里,所以看到自己兵士快要到了森林边,便也是紧紧握住自己硕大的手。 果不其然,让钟旭最为担心的事情发生了。 突然只见一阵箭雨从左侧高地上的林中射了出来,刹那间爬在前列的秦兵便被射倒了一地,其余兵士看到此景,纷纷蹲下将长戈放在地上,从后背取下强弓回射过去。 但戎人终究是居高临下,因为地势关系,他们可以轻易射到秦兵,但秦兵却很少能够将箭射到森林里去。 右侧的秦兵也看到左边高地的情景,便下意识的纷纷放慢了脚步,警惕的看向上方的森林。 钟旭看到这里,急着直跺脚,他看出这时唯一的办法就是不畏惧伤亡,赶紧冲进树林才是上策,这样停顿下来失去进攻 的速度便只能被&#xe863;挨揍。 果然左侧高地的森林里再次射出箭矢,而右侧高地的森林里也射出了箭矢。 这次则并非如同前次般的齐射,而是冲着或蹲或爬的秦兵一个一个射将过去,钟旭心如刀绞般看着自己冲锋的兵士一个又一个的倒下,却又束手无策。 但这时,那亲在一线的军侯站起身来,提起手中的腰刀拨开射向自己的一支箭矢,大喊了几声。 虽然钟旭听不见声音,但他知道在那军侯说完话后,前线上的兵士像是明白了自己要做什么,因为他看到所有兵士再次提起长戈,站起身来,呐喊着再次全速冲向森林。 飕飕而出的冷箭不断收割着秦兵的生命,但秦兵有着天下四国最为严苛的连坐律令,所以此刻根本就没有人想到逃亡,在留下满山的尸体后,秦兵终于接近了森林。 森林里吹响了“呜呜”的号角声,如雨点般蹿出的箭雨也逐渐停了下来。冲到林边的秦兵也都心下明白,真正的大战即将开始。 果然,一个身着兽皮的戎兵手持石片制成板斧嗷嗷乱叫着从森林里冲出,他披散的头发被迎面的风吹的漫天飞舞。 有一个就有第二个。眨眼间,森林的边缘便出现了一条黑线,这条黑线在不足一息的时间里变成了密密麻麻的戎兵冲锋大军冲着坡下向上而至的秦兵扑了上去。 见左右两侧高地均与戎人交上了手,钟旭心中倒有了一丝轻松,虽然从他这里看去,戎兵已经有了一边倒的优势,但他相信在自己的带领下,再强悍的敌人也不可能胜过自己。 他亲点三千骑兵下马,在自己的带领下,从左侧戎人较多的那座山坡上攻了上去。 守卫左侧山坡的戎人足有三千之多,本来对第一次攻上来的两千五百名秦兵具有压倒性的优势,眼见就要击溃他们了,但随后攻上来的三千秦兵与只剩千人的第一批秦兵汇合后在他们的主将带领下竟然迅速逆转了局面。 戎人看的清楚,造成局面逆转的根本原因便在于他们犹如天神下凡一般的主将。 只见他手中长戈如飞,每一次前刺都能造成与之交手的戎人倒在地上,而后那将军身边的护卫便上去补刀,彻底杀死倒地的戎人 。 见主将如此神勇,其余秦兵皆士气大振,呼喝着与戎人拼命。 而右侧的山坡上则陷入苦战,因为此间山坡比左侧更为陡峭,所以戎人只有两千人守卫,但仍然凭借地势杀的人数较多的秦兵抬不起头来。刚一交手近战后,秦兵便整体向后退去。 那领兵军侯一看形式不妙,便领着自己的百余亲兵接住戎人的攻势,这才让战局不至于再次恶化。 一场大战杀了近两个时辰,待到二万多秦兵步卒赶到此处时,只看到漫山的死尸横亘山野,指挥步卒的两名校尉看到主将也在山上杀敌,便顾不得修整,赶忙指挥军队向山上杀去。 两万人马杀上高地,这让还在死战的戎人也禁不住害怕起来,还未等秦兵爬到半山,便扔下一地的尸体和伤兵,转身往森林深处跑去。 远处一座更高的山地上,千名身着秦军黑衣的兵士阵前一位三十余岁中等个头的白面文士正挥着手中羽扇,看着远处溃散的戎兵不禁笑出声来。 “哈哈,好,哲哲部落的兵士确实悍勇,五千人抵挡万人近两个时辰,斩杀数倍于己的敌军,不错,不错。” 文士身后的一个粗莽大汉听到这里,哈哈大笑起来,连说:“多谢大单于,这是单于几年来对儿郎们操练的成果,回头哲哲多敬单于几杯就是。” 说完,哲哲向身边投来羡慕目光的另两位戎人斜眼瞥去,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 那两人也是显出一副颇不服气的模样。 那被称作单于的文士听完哲哲之语又道:“先不忙得意,方才你们如果能在第一轮箭矢打的秦兵猝不及防下果断全军出击,我想根本就轮不到他们的援兵上来就能够全歼他们了。 其次,两边山坡上都有一位勇力过人者,我秦人有句话叫擒贼先擒王,如果你们率先射杀那两人,此番战果或许会更好。” 本来哲哲听那文士所言,一副受教的样子,但听他要自己先射杀那勇猛异常的头领,顿时脸上就生了不屑。 那文士也不怪罪,只是笑笑而已。 他知道,戎人最敬勇士,说什么也不会向他们认为的勇士暗箭相向的。 他们两人的对话是用戎语讲的,文士一旁的几个秦人模样的将领 并没有听懂他二人所言。 但那文士随后说的一句话倒是让他们听得异常明白。 “这次失算了,我有些低估了赵之海,口袋还未扎紧便被他察觉,看来他确实与传闻中一样,冷静多谋,杀伐果断,且能放下身架,勇于自疑,不怯自否,如果这次是方元恒那个刚愎自用的左更大人领兵,那么萧关就是他的死地了。而赵之海,确实有些麻烦。” 听到这句话,他身边的几个秦人将领同时一颤,方才单于所言的两人哪个不是跺一跺脚就让天下为之震&#xe863;之辈,但在单于口中,一个刚愎自用,一个只是有些麻烦而已。 这让此地诸将眼中的秦人单于愈发的神秘且高大了起来。 如果此刻樗里骅在这里,定会发现这些秦人的将领自己几乎都很熟悉。 路苌、韩云、蒋宏、韩林辉,以及那个曾经自称是夏国使者的秦单于萧锦行。 <p/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三十八章 生命通道 钟旭带兵一番死战之后,终于占领了驰道西口两侧的高地,此番作战并没有让钟旭产生过多的喜悦感。 在他看来,对方驻守高地的军队不过五千人马左右,自己以一万对五千竟然让戎人差点打的大败,若不是自己超强的个人战力,若不是后队两万兵士及时杀到,那此番攻击高地的战斗很可能会出现惨败的局面。 站在高地上,钟旭向东望去,只见连绵起伏的丘陵上林壑满目,大大小小的高地数不尽数,钟旭皱了皱眉头,他知道虽然银岩沟驰道只有六里的纵深,但驰道两侧丘陵地带却深达数十里,此刻如何进军让他有些迟疑。 想了想,钟旭便下令让兵士们在驰道两侧高地上扎下营盘,派人向萧关发去军报。 赵之海接到钟旭的军报后,便与王敏、赵之栋一道走到军图前,细细端详银岩沟两侧地貌。 赵之海对钟旭的小心谨慎还是颇为满意的,他也认同经过一番苦战后不太适宜再向纵深高地发&#xe863;攻击的判断。 但他还是对钟旭今日大战死伤近六千骑兵有些不满,他觉得应该在骑兵探查清楚戎人守军虚实后,等待步兵到来再发&#xe863;攻击,这样则可以利用优势兵力快速击退守军从而占领高地。 几人经过一番商议之后,赵之海向钟旭发出命令,让他今日先行修整,明日再战时当务必先派出斥候探查银岩沟驰道两旁高地上的戎人&#xe863;向,再集中优势兵力逐次夺取驰道两旁高地。 此外,最好能够探查出戎人主力&#xe863;向,以便能够一举歼灭戎兵,彻底解决掐死秦军粮道的戎人,一劳永逸解决后患。 第二日,钟旭依照赵之海的命令派出数十批斥候探查沿途左右纵深各十里的各个山头高地。但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直到下午日落前,所有斥候回报均未发现戎人&#xe863;静。 这让钟旭有些摸不着头脑了,难道说戎人就留了五千人便想扼守七万秦兵退路? 但无论如何疑虑,钟旭还是于次日派兵从银岩沟两侧同时分兵推进,不到一日便拿下了银岩沟两侧所有的高地。 当日还未到日落,萧关城内就接到了钟旭 军已彻底收复银岩沟驰道的消息。 看着手中的军报,赵之海脸上显得有些凝重,他半晌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造成他面色凝重的原因和钟旭是一样的,他不明白戎人为何不像首日那样凭险守备,就这样轻轻松松的让钟旭破了他们断绝秦军后路的计划。 经过一番思考,赵之海便命令钟旭则险扼守银岩沟两侧主要高地,避免因为兵力分散造成被戎人各个击破的风险,同时每日派出斥候探查纵深丘陵地带,保障驰道生命线的安全。 命令下达后,赵之海叹了一口气。此刻,他终于明白了戎人的意图。 在他看来,戎人背后斜插一刀的举&#xe863;不仅让自己陷入了被&#xe863;,更让自己的七万大军分散开来,从而失去了主&#xe863;进攻的能力。 钟旭的两万多兵士只能在此后时日长期守备在银岩沟两侧,而萧关就只剩下四万兵力可用,守城尚显不足,又何谈主&#xe863;出击与戎兵野战。 而戎人则可攻可守,看似萧关得而复失,但从整个战略层面讲,他们却占据了极为有利的主&#xe863;态势。 秦国这方并不知晓戎兵主力&#xe863;向,只能逐城、逐关布放重兵把守,就连一些驰道险路也要安排防御。 萧关、原州、龙德、泾阳、乌氏、朝那、大原及未丢失的须弥三关分散着秦国近二十万军队,这可是大秦近半的军力,但赵之海悲哀的发现,自己却失去了主&#xe863;进攻的能力,这让他颇为气闷。 难道,自己领兵刚到萧关便要向西京求援吗。赵之海的自尊不允许这样做,赵家以武立家又怎能在这个时候向人示弱。 他提起手中的笔,向五县守备赵之梁下令即刻分兵二万人,同时向云母关、栖霞关、碧潭关、武藏关四关发&#xe863;攻击,不惜一切代价拿下四关。 按照赵之海的想法,此次戎秦大战到了这般地步,自己唯一的胜算就是夺回丢掉的关隘,再寻找戎军主力,集中力量与之决战了。 所以扭转自己被&#xe863;局面的突破口便由萧关专向了已经沦陷的须弥四关中。 而钟旭接到萧关命令后,便依令将兵力分散驻守。 他在银岩沟东西两侧出口的高地上各安排兵士七千人,另将万人安排在沿途四座地势最高的山上 把守。 钟旭认为,银岩沟守备重点是要守住东西两处沟口高地,至于中间的众多丘陵则只要占据其中最高处即可。 所有守备高地均由驰道相连,一地被攻击,则其余守备兵士顺着驰道来援也不过是一个时辰之内的事情。 此后的数日,钟旭每日都派出大批斥候顺着银岩沟南北两侧纵深探查戎人&#xe863;向,终于在第四日上午太阳刚刚升起之时,一批连夜赶回来的斥候报说在距离驰道以南二十里的密林间发现大批戎人队伍。 钟旭问清斥候戎人队伍人数大约在三千到五千之间时,便一边派人向萧关送信,一边点校自己驻守之地以及附近两座高地的八千兵士向戎人所在摸了过去。 为防备戎人在沿途设下埋伏,钟旭派出数批斥候分批查探,果然在中午时分,钟旭就接到了斥候的回报,说戎人军队就在距离自己五里外的一处山坳内生火造饭,准备进食。 而且这次斥候也观察的较为仔细,发现戎人队伍人数果在三千余人左右。 钟旭闻报大喜,命令全部兵士全速前进,在山坳外堵住这支戎人队伍,围而歼之。 戎人这方领兵的大将,正是万夫长阿鲁。 阿鲁在得到单于让自己做饵的军令后,颇有些不满,这几日带着三千兵士在这丘陵里来回兜兜转转,丝毫没有要打仗的样子,倒与平日带着部落的男丁去打猎时有些相似。 而且对于他来说,在关外群山中打猎的危险可是远远要大于这片关内丘陵的。所以几日下来,他们这三千多人倒像是在游玩一般。 但他作为万夫长,心里却是明白自己这三千人作为诱饵的意义非凡,也是不敢怠慢。不论在哪里都时刻保持着警惕,就连生火造饭时也是如此。 听着自己的儿郎们将煮好的兽肉放在嘴里大快朵颐的声音,自己却仍是眺望着远方观察北方山林中刚刚出现的异&#xe863;。 远远地,阿鲁看见那片山林里不时惊起成群的飞鸟,不一会,那林前出现了一个边往回跑边挥手的探马身影。 阿鲁嘴角轻轻裂开笑道:“果然还是秦人了解秦人,这般用诈使坏虽然没有直接开仗来的痛快,但架不住能打胜仗啊,也罢,也罢,哈哈哈。” 说罢,阿鲁对已经吃饱喝足,在山坡上躺着晒太阳的兵士们大喊一声:“秦蛮子来啦!” 只见山坡上的戎兵听到主将这么一喊,愣了数息时间,突然犹如被淋了开水的蚂蚁窝一般乱做了一团。 阿鲁走到一口大锅前,似乎不怕烫般直接从锅里拎起一个不知是什么&#xe863;物的腿骨,也不顾腿骨上的肉还未煮熟尚留着鲜血,便一口咬了上去。 距离阿鲁不远处的山林里,钟旭带着兵士们快速跑出了树林,他之前便看见有戎人的探马已经发现了自己,便下令让军士们加快脚步,全速向着探马退去的方向追击。 刚一钻出山林,他便看到不远处山坳中的山坡上,戎兵已经乱做了一团,他知道距离敌军如此短的距离已经不足以让戎人们架好阵列,所以自己也不休整列阵,一声令下便率领将士们冲杀上去。 同样的以乱打乱,自己这方不仅人数多过对方两倍,而且有备而来。在他看来,以有备对无备,此战必胜。 果然,两军方一交手,秦兵便杀得戎人向山坳后的山坡奔逃而去,霎那间,只见溃逃的戎兵哭爹喊娘,好不狼狈。 见秦兵战士们杀得兴起,纷纷追击溃逃的戎兵,钟旭连忙命人打起令旗,制止住正在追击的秦兵。 方才的一番交手,钟旭却见戎人如此这般不经打便生起了疑虑。诱兵之计吗?跑的有些早了。钟旭心下说道。 见得令后的秦兵陆续又收拢了回来,钟旭便忍住巨大的诱惑下令全军退向来时的那片山林。 而阿鲁领着人马退上了山坡后,见秦兵并未尾随跟来,而是又退了回去,不禁破口大骂。仿佛是对自己几日来的辛苦并未换来理想的结果而有所不甘。 他远远的瞪着玄武旗下的那粗壮的秦人汉子,认出那人正是几日前高地之战上犹如天神一般的秦将,心里也是有些痒痒,恨不能带人再杀下去与其决一死战。 但他忽然看见两侧山坡上的树林里蹿&#xe863;的身影,还是忍了又忍狠跺一脚带着兵士向南退去。 钟旭当然也看到了两侧树林内的伏兵,其实早在冲锋时,钟旭便已经观察到了那处山坳两侧山坡上的大片树林,两军交手后,他又见戎人只向山后退去却并不向两侧树林逃窜,这一系列的反常之举让钟旭更加肯定了此战定有诈的想法。 只是待到他们退回树林处看到对面山坡树林中的绰绰人影时,钟旭这才松了一口气。 <p/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三十九章 血战银岩沟(一) 偷袭变为了反偷袭,伏击变成了被伏击,这戎人看来也并非传言中的那般只凭武力,不懂用诈。 好在钟旭戎马十数年,能做到裨将军的位置,怎能不会有所防备。钟旭擦了擦头上渗出的细汗,命令大军凭借高地简单结寨据守修整,生火造饭。 一个时辰过后,数批斥候回报,对面山坡上的树林中戎人已经尽数退走,钟旭这时已经明白过来,上午斥候说戎人总数在三千至五千左右,但与戎人相遇后才发现,与自己交手的戎人只有三千,当时自己还一度以为是斥候夜探不敢靠的过近,所察有误所致。但现在看来,那少了的两千人正是在树林中埋伏的兵士。 钟旭分析,如果戎人兵马数量较多,面对自己所领的孤军早就会一拥而上,又哪会让秦兵得到修整,自己却远远的逃遁。 想通此节后,钟旭便下令全军沿着戎人退却的路线追击而去。 钟旭此刻并不知道,正当他率主力追击五千戎人的时候,银岩沟的数个高地此刻却遭受着戎人激烈的攻击。 银岩沟驰道西侧的高地,正是四日前唯一发生过战斗的地方,驰道南北两个高地上近七千的秦兵连日来砍伐大量高地上树木扎营建寨子,囤水积粮准备长期驻守。 两侧仅仅相隔一沟的高地上可以同时看到对面的兵士忙碌的身影,由于南侧高地地势较北侧更加陡峭一些,所以南侧的建寨速度远远的慢于北侧。 行军打仗的军士们大多喜欢互相较劲,见自己建寨的速度较慢,南侧高地上领兵一曲的军侯薛思慕便一大早就让军士们起床干活,力争早些赶上对面高地的建寨速度。 薛思慕站在已经立起两丈高的寨楼上盯着脚下繁忙的兵士,又抬起头看向北侧依旧没有&#xe863;静的营寨不免有些高兴,心下也在思虑道:“睡吧,最好睡到中午再醒来,用不了几天,我们定会超过你们,率先完成寨墙的搭建。” 薛思慕越想越是得意,眼前浮现出钟裨将的身影,他拍着自己的肩膀看着自己,满眼都是赞许。 想着想着,薛思慕的视野里突然出现了一片黑影,在对面 高地营盘以北的山上向南缓缓移&#xe863;。他原以为是太阳被云彩遮住的影子,便也没太在意,仍然徜徉在自己的思绪之中。 他下意识的抬眼看了看天空,却见晴空万里,刚刚东升的太阳只在群山丘陵间露出了半张脸。 “咦?”端详朝阳美景的薛思慕突然内心一震,这天上并没有云彩,那对面山上的黑影又是什么? 他连忙再向那片山坡看去,发现那片黑影越拉越大,定睛一看,惊的薛思慕身子一晃,差点从楼台上掉了下去。 “来人,快来人。”薛思慕大声叫道。 数息之后,他见楼下十几名亲兵来到自己脚下后,薛思慕指着北方大声说道:“速到东侧高地寻到裨将大人,就说西侧高地有超过万人的戎兵来袭。” “速向对面高地发出敌袭预警。” “速安排兵士列阵准备迎敌。” 薛思慕一股脑地将自己能够想到的所有应对方略一口气的说了出来,见脚下的亲兵一个个离去后,这才仔细的观察着北侧的戎兵。 只见密密麻麻的戎兵已经覆盖了一座高地的整片山坡。 薛思慕也是打过数十次军仗的人,在他看来,这一个山头的戎兵即使不在两万也在万八千左右。 薛思慕顿时觉得有些恐惧,此刻他只想那传令兵能够尽快抵达钟旭处,而钟裨将也能将所有兵马立刻尽数调来,方能与此地的戎人有一战之力。 但在此之前,他也只能与北侧营盘三千余兵士一道坚守到援军到来。 北侧营盘接到自己这边的预警后,马上也发现了向他们扑去的戎兵。 寨墙上的薛思慕看到了,对面原本十分平静的营盘内只是瞬间的时间过后,便已是人影繁杂,乱做了一团。 当戎人迫近了北营后,便同时从北、东、西三面向北营扑了上去。数轮从下而上射出的数千火箭攒射过后,北营刚刚建好的木寨和营前的树林便成了一片火海。 薛思慕闭上了眼睛,从发现戎人到北营火起,这才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他不用看便已经知道,北营覆灭只在旦夕。 他又传来军士,传令命所有人将囤积的水源搬到木寨墙后,尽快在寨前挖出一道隔火的壕沟,并将土搬运至寨内用以灭火。 同时薛思慕下令,一旦戎人向营寨发射火箭,则所有兵士必须不惜一切代价立刻用水、土扑灭火源。 兵士们明白,此令就是要让大家在数千支箭雨下起身灭火,这与自杀有何区别。但所有人都看到了北营寨墙的覆灭过程,覆巢之下焉有完卵的道理,众人还是懂一些的。 在北方戎兵“乌拉乌拉”的冲锋呐喊声中,南营的兵士们却顶着巨大的压力,搬运着每一缸水,每一担土。 终于,在看到戎人越过驰道向南侧高地涌来之前,南营三千兵士奇迹般的完成了运水掘壕的全部任务,各自提戈持弓准备与戎人殊死一博。 薛思慕提着宝剑,目睹北营的惨败,这些大秦的勇士此刻却如同待宰的羔羊般被攻上营盘的戎兵屠戮。 戎兵是从北、东、西三个方向攻上高地的,而南面却留下了一个大缺口,陆陆续续相继有数百的秦兵从南面山坡逃了下来。 按照秦律,如果没有得到撤退的将令,士兵擅自从阵前逃跑,那可是要枭首的。但薛思慕此刻却并没有心情去惩罚这些逃兵,而是派出一个百人队去接引那些逃下来的兵士来到自己的营盘。 他明白这样做的后果。这些秦兵能逃一次便能逃第二次,如果当戎兵攻击自己营寨时他们又要逃跑,那时定会对守备兵士造成极大的士气打击。 但薛思慕之所以这样做,也是因为他已经看的明白,戎人这是要全歼两侧高地的守军,并不满足于击溃。 之所以北大营南侧并未派兵,一则可能是戎人还未来得及向南派兵,其他三面戎人便已经攻上了高地。二则可能是戎人想故意放一个缺口,让秦兵退到南大营再一举歼灭。同时,留有生路的秦兵便也不会想着拼命的去死战了。 薛思慕料想,戎兵转头攻击自己营盘时,定会将东南西北四面团团围住,到那时谁都跑不了,北大营的逃兵自然也是一样。 待收拢了近千的逃来兵士后,南大营的众人已经听不到对面营盘的喊杀声了,他们不用看便已经知晓,北大营完了。 不出薛思慕所料,戎兵在夺取了北大营后,片刻时间便穿过驰道向南营杀来。高地上的众人只见如同蚂蚁般密密麻麻从高地 四周爬上来的戎兵,都不免有些心惊胆战。 薛思慕高举宝剑,大喝一声:“援军即至,众将士随我杀敌啊。” 秦兵一听援军即将到来,顿时精神一震,心中的胆怯也少了许多。 其实薛思慕也是有苦难言,方才派去请求援军的亲兵回报,说裨将军钟旭一早便抽调东侧几个高地上的八千兵马向南追击戎人主力去了。 代其守备银岩沟高地的许虎校尉接到军报后已经派人去向钟将军送信。许虎让送信兵士先回营复命,他将再点八千兵马随后火速来援。 薛思慕苦笑一声,追击主力,这戎人主力不就在自己眼前吗。但事已至此,也只能坚守营盘等待援兵了。 他知道许虎抽调八千兵马来援已经是能够做到的极致了,恐怕这八千兵马一出,银岩沟两侧的高地又将得而复失。 虽然收拢各高地兵士尚需一段时间,但想来也不会太久,薛思慕三十来岁的年纪,正是血气方刚之时,没了后顾之忧便马上抖擞精神,大喝一声,领着弓箭手向已经靠近营寨的戎兵射去密集的箭雨。 钟旭与另一名校尉木华一同去追击戎人后,校尉许虎便代为行使银岩沟驰道众高地指挥大权,当许虎接到薛思慕的军报后也是大吃一惊,二万左右的戎兵攻击西侧高地的消息让他瞬间就明白了,自己的主将定是中了戎人的调虎离山计。 但他并未迟疑,马上派出兵士让他们速速找到钟旭,请求主将回师救援。同时立刻下令除受伤兵士外,从东向西各个布防的每个高地只留下一个百人队和伤兵守备,其余兵士火速准备与自己一道救援西侧高地。 他觉得面对戎人两万大军凭借众高地诸次守备之策并不可取,那样做只会眼睁睁的坐等戎人逐个击破。 他仔细考虑后便想出了在高地下与戎人决战的策略,他认为只要高地未失,自己又能及时赶到,到时候上下里外夹击之下,高地之危必解,说不定还能战出一个大捷来。 在离开守备高地后,他又向南派去了数批斥候,将自己的一系列行&#xe863;以及措施向钟旭汇报。 一个时辰以后,当许虎带着八千秦兵顺着驰道赶到西侧高地前时,只见那高地上的山坡已是一片焦土,黑色的山坡上密密麻麻的戎兵不断的向关上冲杀,山林燃烧过后产生的浓烟笼罩在天空中,让高地的上空尽如墨染。 <p/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四十章 血战银岩沟(二) 许虎当即下令,派出五千人火速杀退东侧山坡上的戎人,攀上高地与高地守兵汇集后再杀退其余各处戎兵。 五千秦兵在两位军侯的带领下,听到将令,呐喊着便冲向了南大营高地东侧的山坡。 东侧山坡上的戎人见身后来了大批秦兵,出乎许虎意料之外的却并未慌张。在戎人特有的号角声中,他们好像早就知道会有秦兵从东方杀来一样,马上掉转方向由上而下向赶来的秦人援兵冲了下去。 许虎见戎人之举不禁心下有些不安,按说戎人攻击高地已经一个时辰了,正是兵疲马乏之时,自己突然从后背向戎人冲杀之计即使不会马上击溃对方,但也绝对会令戎兵慌乱,从而渐渐扭转战局。 但他眼见戎人方一发现自己军士冲杀便能够瞬间调转攻击方向,向自己反杀过来,这让他如何能不心惊。 难道这是戎人围点打援之计?若是如此,为何戎人却不在银岩沟两侧设伏阻击自己呢。 许虎的脸色瞬间就变得异常难看起来,他看到占据有利地形的戎人虽然仅仅只有二千人上下,但仍然借着地势将自己的大军压在了山坡之下。 一个时辰前,高地上。 秦军主将薛思慕在戎人从四面八方攻上高地之时领着守军发射了数轮箭矢后,并未下令让长戈兵借着地势冲杀向上攀爬的戎兵,而是让所有人都退到了壕沟寨墙之内。 在他看来,以目前全军四千人左右对战二万戎兵如果硬碰硬的打,那不消多时便会让自己的兵士灰飞烟灭,所以当务之急的要事就是一个“拖”字。拖到援兵到来。 戎人见守军不再射箭,便从容向高地攀爬,快到山顶的树林时,将数千支带有火油燃烧的箭矢射向树林。 显而易见,他们又想向攻占北营那样再来次火攻。 山头营盘的秦兵早就做好准备,树林火势一起便纷纷将自己身上的衣物打湿。他们知道,纵然因为壕沟的存在,火势并不容易烧进营寨,但高温却足以让他们丧失战力。 但因为战前便将水土立于寨墙前,所以守备寨墙的兵士们很快就做出了应对之策。 大火 足足烧了一刻钟,山顶上除了一座突兀的木寨外便只剩下了被烧焦的枯树干。 一刻钟后,站在山坡下看着大火燃烧的戎兵顾不上奇怪为何那木寨在大火中完好无损,便在山下吹响的号角声中再次向秦兵木寨冲了上去。 在等待寨外戎兵数轮的火箭攻击完毕后,薛思慕提起宝剑,看了看因为灭火而死伤一地的兵士,大喝一声: “兄弟们,报国就在今日,随我杀敌啊。” 喝罢,便从木寨内窜出,向西面戎人最多的一侧冲杀过去。身后的长戈兵士也在各自五百主、百将的带领下,从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冲杀了出去。 这几日,虽然薛思慕不断催促兵士们搭建木寨营墙,但终究还是因为时间太短,仅仅完成了四面各百步的墙体,并未将其合拢,所以一听将令,兵士们便从缺口处一涌而出,向着戎人尚未退后的弓箭手们冲杀过去。 弓箭手们方才已经连射了数轮火箭,见冲来的秦兵哪里还有力气反击,在零星的射出几只绵软无力的箭矢后,纷纷掉头向山下跑去。 南营高地面积并不大,当初戎人在此地守备也只是布放了不到三千人,而钟旭攻击该高地也仅仅是分批各派出两三千人。所以纵然戎兵再多也只能派遣六千人左右从四个方向同时攻击山顶的营盘。而其余兵力则站在坡下,随时准备接替交战。 即使是这样,半山坡上的进退戎兵交织在一起时,也让这个山坡看上去人头涌&#xe863;密密麻麻了。 薛思慕看到了戎兵弓箭手和棒斧兵交错的良机,领兵追上后退不及的弓箭手就是一通砍杀。身后的秦兵提起长戈不断的刺杀着面前的戎人。 但不多时后,戎兵的棒斧兵便已到了秦兵近前。 秦兵置于死地,只能以死相搏,而戎兵眼看胜利就在眼前,加之本性凶残,又哪里会在气势上落了下风。双方刚一交手,就变成不死不休的局面。 戎人见薛思慕玄甲齐整,知道他定是秦兵的头领,数名戎兵便提着棒斧朝着薛思慕而来。薛思慕身旁的亲兵也不是易与之辈,迎着戎兵杀了起来。 薛思慕看见双方兵士混战在一起,大笑一声,格挡开当头的一棒,一拳击碎了面前那戎兵的鼻 子,看着那戎兵本能的低头捂面,便从上而下一剑劈下了他的头颅。 但薛思慕的悍勇并不代表着秦兵都是如此,面对高出一头的戎人,秦兵冲杀阵列渐渐向后退去。 薛思慕用余光看到,数名秦兵都因架不住戎人的力气,被连续击打过后躺在了地上。如此这般情形随着时间推移,秦兵体力不支,渐渐的多了起来。 半个时辰左右,薛思慕再杀倒逼迫到近前的一名戎人后,便大喝一声:“退守寨内。” 山坡上与戎人交战的秦兵听到将令后,边战边退,但无奈戎人越战越勇,让两军交织的秦兵根本无法摆脱戎人的纠缠。 如果掉头就跑,那便是兵家大忌,只能造成单方面的屠杀而已,显然秦兵都是知道的,所以才咬着牙殊死抵抗,一步步向后挪&#xe863;。 这时,薛思慕发现自己的两臂已经近乎脱力,估计再来一个戎人,就能要了自己的命,他浑身是血看着周边的兵士,看着一个一个冲向自己的戎人和一个一个为了保护自己主&#xe863;接敌的的亲兵,他苦笑一声,心里问自己道: “这就要完了吗?这才不到一个时辰啊。” 薛思慕知道,身后的寨内除了从北营逃来的千人外就只剩下千名的弓箭手了,若是让弓箭手出寨与敌肉搏无异于自杀,根本于事无补,他只能希望那一千逃兵能够来阵前援助自己。 但仿佛自己的想法并不实际,身后的营寨内根本就没人冲出。 就在此时,薛思慕突然听见戎人的号角声从东面的高地后传来,震天的喊杀声传入到自己的耳中,他瞬间就明白过来,援兵来了。 此刻不仅是薛思慕明白过来,山坡上的秦兵几乎都已明白过来,一时间欢呼声四起。四面的秦兵同时看到生命之光再次燃起,不由士气大振,战意又起,喝骂间一个又一个秦兵不再后退,提起长戈用尽全力刺向戎兵。 又一声号角声传来,已经精疲力竭又当胸挨了一棒的薛思慕恍惚间看见漫山的戎人退去,便眼前一黑,晕死过去。 三个时辰之后。 东侧山坡上满地的死尸纵横交错,天上的鹫鹰在烟云之上盘旋悲鸣,它们警惕的俯视山坡上的美食,却没有一只冲下来啄食。因为 方才已经有自己的同伴刚落到地上,便被躺着的一人用戈刺死。 缓缓的,这山坡上的死尸堆中陆陆续续爬起来数十人,有的穿着秦兵黑衣,有的穿着兽皮粗布,这些人从各个角落中站起来后,并没有继续厮杀,只是看着漫山的尸首默默离去。 穿黑衣的向山上走去,穿兽皮的向山下走去,交错之间还默默的停下脚步,互相看了一眼,眼神中出现的只是麻木与苍凉。 此刻东侧山坡后的驰道上,却是另一番情形。漫天的尘土涌上云霄,身着黑衣的秦兵沿着驰道奔逃,而戎兵则在后不徐不缓的追逐。 这支秦兵正是许虎所带的援兵,此刻却只剩下了不到三千人在许虎的带领下往东逃去。 虽然西方的萧关离自己更近,但银岩沟的西出口此刻已被戎人占据,他们哪里还敢向那处逃去。 许虎骑在马上,正想挥鞭加快马速,但他又看了看身后数千步卒,终究还是叹了口气将马鞭握进了手心。 几个时辰前东侧高地大战刚起,两军鏖战正酣时,戎人却将西、北、南三面攻击高地的兵士撤了下来,并又派兵立刻绕到秦军援兵南北两侧夹击攻山的军队。 许虎一看事有不妙,便亲自带领剩余全部三千兵士加入战局,想让全军尽快将山上的戎兵消灭,撤进山寨与高地秦兵汇合再说。 但怎奈那些最先对上的戎兵们悍武异常,不仅远比其余戎兵战力高强,也懂得利用地形优势边打边退,不与秦兵纠缠,只是不断迟滞秦兵速度,从而让其余处赶来的戎兵死死咬住秦兵大队。 双方你来我往,调兵遣将,主将也在互相厮杀中攻短避长不断调整战术。 期间,山寨上的秦兵也组织了数次反攻,但都因人数过少,又被其余三面随时攻上来戎兵牵制,终究没有取得什么效果。 这战杀了个天昏地暗,从中午打到了快要日落,终于在两军都已经到达奔溃的临界点时,戎人又从北大营高地再派兵五千,从秦兵两侧包抄了过来。 许虎见状再不坚持,为避免全军覆灭的结果,只得下令全军撤退。 虽然许虎知道,两军胶着在一起,早已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这撤退命令一经下达,则后果难 料,但如果不退,被包了饺子,便一个也跑不出去了。 果然,秦兵后撤的命令一下,令旗一挥,两军局势瞬间逆转,原本只是稍在下风的秦兵此时争先恐后的向后跑去,而戎人则跨着大步随后击杀逃跑的秦兵。 待到许虎等人跑到驰道上时,便已经发现身后成建制的兵士只剩不到三千人,再看身后那片高地上,零零散散大大小小还有着数百股正缠斗的戎秦兵士。 但戎人大部也已快要追到驰道,事已刻不容缓,许虎脸色惨白,咬了咬牙,便带着不到三千人的兵士向东跑去。 他此刻多么希望钟旭已经接到了他的信,此刻正在某个高地等待着自己。 纵然钟旭责怪自己,惩罚自己或者是杀了自己,许虎都无怨言,他只想这些和自己同生共死过的袍泽们能够继续活下去。 况且,直到此刻许虎都并不觉得自己所做有何不妥,换做钟旭也一定会和自己作出一样的选择,他也并不认为自己以寡击众犯了兵家大忌,按照以往作战经历来看,这样奇兵突击,快速从背后攻击戎敌还是有较大的获胜几率的。 况且那高地上原本还有近四千秦兵,双方夹击之下,胜算就更大了。 但是,眼前的情况让他生出了极强的挫败感,他实难想象为何失败的却是自己。 <p/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四十一章 忠骨 其实许虎并不知道,这原因倒也是简单,因为一切都在戎人单于的算计之中,那个三十余岁总是挥着手中羽扇,中等个头的白面文士早在昨日夜晚发兵前便已将今日的战果向自己的部将说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而半日大战下来,所发生的战事和战果竟与那单于口中所述惊人的一致。 驰道上的许虎和兵士们在戎人的追赶之下,拼命向东奔逃,半个多时辰后便能够看见位于银岩沟东侧的高地营寨。 这半个时辰中,许虎和兵士们每次路过上午还由秦兵把守的高地营寨时,都可以远远的看到那寨上的玄武大旗已经换做了土黄色的赤阳旗。 这让许虎越跑越心惊,看来戎人不仅集中兵力攻占西口高地,而且还有余兵攻占银岩沟驰道沿途其余高地。 这一手多管齐下运用的神鬼莫测,不由得在许虎心中产生了一股无力感,直到看见东口高地营寨时才让他的心由死灰再次燃起。 看着营寨上飘扬的玄武大旗,许虎精神大震,对身后疲于奔命的兵士们疾呼道:“弟兄们,前方大营还未被戎兵攻占,速速与我赶到寨内据守,钟将军马上会来救我们的。” 兵士们听到主将的声音,咬起牙关,跟着许虎向着充满希望的营寨跑去。 就在此时,驰道两旁的高地上传出了一声号角的响声,许虎听到后便知不妙,但他还是停下了马力,抬头向两侧高地看去。 只见银岩沟驰道两侧的高地上,缓缓出现了戎兵的身影,一个两个三个,直到密密麻麻的戎兵站满了两侧的山坡。 许虎看到此景,煞白的脸色更加的难看,他没有继续向前走,因为他知道此地如此多的戎兵埋伏在这里,那么前路也定会设了伏兵。 果不其然,片刻之后,约有三千多人的队伍从驰道的远方出现在了许虎面前。只不过那三千多人和自己身后的兵士们一样,穿着秦军黑色战衣,手里拿着秦军的弓箭长戈。 许虎转头向自己身后看了看,一张张绝望的面孔,一个个疲惫的身影如同走马灯似的在自己的眼前略过。 他又看了看天,看了看 不远处高地营寨上面飘扬的玄武大旗。不禁长叹一声,便端起手中的长戈,两腿一夹马背,就要冲向前方的敌军。 正在此时,许虎身边的众多亲兵们却纷纷上前,堵住了许虎前进的道路。这些只剩下不过百人的马队正是随着许虎南征北战过的亲兵儿郎,见主公要孤身冲杀,又怎会袖手旁观。 一人挥鞭打马来到许虎近前,向他恭敬地说道:“将军,我等追随您已经数年之久,自成为您的亲兵之时,便有护您周全之责。 今日主公想要战死,那么也应当由我们先死,戎人要杀死您,也应当踏着我们的尸体才可以办到,如若不然就算是到了九泉之下,我们也是些背弃誓言的罪人。还请将军成全。” 许虎是秦岚郡海乌县人,自己的亲兵自然也是从自家远亲和乡邻之间挑选而出的,这些人不仅仅是许虎的亲兵,也是他的亲人,乡邻。 听完他们所言,许虎在马上怔了一怔,随后便点了点头。 看着这百号人扬鞭举戈朝着远方杀去的背影,许虎不由得流下了热泪,嘴里喃喃的不断的呼唤着一些名字,“阿蒙,牛娃,七弟,满忠.......” 念着念着,他便眼睁睁地看到,那排成进攻队列的百人在全速冲击中,被突然从天而降的千余支箭矢从左右和正前方同时贯穿身躯,连同胯下的战马一并倒在了这条飘扬着漫天尘土的驰道之上。 烟尘过后,人马的身躯以及驰道的路上,插满了白色的箭羽,随着微风轻轻摆&#xe863;。 这时,从前方敌军队列中走出一人,那人身着玄甲,花白的胡须飘在胸前,手持一根长戈如同画中的将军一般骑在一匹骏马之上,缓缓向着许虎而来。 他走到许虎面前二十步距离处,止住马步,朗声说道: “前面的秦兵听着,我乃是大夏国千夫长路苌是也,大夏国秦单于有令,天下之民原本便是大夏子民,暴周无德,逆篡正朔,今我大夏替天伐无道,尔等见到天师到来,还不速速放下武器,弃暗投明,如若不然便让尔等身首异处。” 刚一说完,只听自己面前那秦军主将冷笑一声,嘴里说道:“真是些泥腿子贱民,还妄想改朝换代,哈哈哈哈。”说到此处,不由 得笑了起来。 而他身后的秦兵依旧是耷拉着脑袋,一幅将死之下悉听尊便的样子,路苌稍稍一楞便恍然大悟,看来方才自己的话语只有这主将听懂了意思,而那些兵士们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路苌正要解释,便听笑罢的秦军主将突然丢掉手中的长戈,从腰间拔出了宝剑,指着迅速提起长戈的路苌厉声喝道: “我乃是大秦国公大夫,上将军麾下校尉许虎是也,许家五百年来历代先辈均以鲜血护佑着大秦万民不被戎人屠戮,至我这辈又怎会辱没先祖的荣耀。 你这卖祖求荣的贰臣有何资格来劝降于我,今日如若命丧你们这些降兵败类之手便是辱没了我许家五百年的声誉。 姚君在上,我许虎后人定会诛戮你们这些败类,为我报仇雪耻。” 刚一说罢,许虎怒目圆睁,提起宝剑,大喝一声用力的将剑锋抹过自己的脖颈。 路苌只见眼前一道血箭冲天而过,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之后,那马上提着宝剑的将军便挺直身躯仰面摔下马去。 路苌呆呆的看着地上的死尸,心里升起一丝异样的情绪。他看着面前的众多秦兵,抿了抿嘴,说道:“秦兵听着,放下手中的兵器,单于将免去尔等死罪。” 说罢,路苌又看了看地上的许虎尸体一眼,调转马头回了本阵。 这些秦兵历经了一场血战,又拼命跑路至此,早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看着主将和主将的亲兵先后殒命,虽然也激起了大家一丝同仇敌忾之感,但当面对前方的戎兵列阵缓缓前行而来时,这一点点的豪迈却迅速被无尽的恐惧所替代。 秦兵中有一人从人群中蹒跚走出,他冲着前方列阵而来的戎兵喊道:“我降了。” 说罢,他扔下了长戈,瘫软倒在了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面颊之上两行热泪流下,如同流水般在面上的黄土中冲出了两条泪痕。 接着又有一人扔掉了手中的弓箭,大喊道:“降啦,降啦。”喊完后也是一软躺在驰道之上。 第三个,第四个,所有的秦兵都降了。 待到路苌领着部下走到了降兵眼前时发现,没有一个人手中还持有兵器。 无论站着的,坐着的还是躺着的 ,他们全都目光呆滞,眼神中流露出恐惧、哀伤和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 清水在布满驰道的秦兵旁流过,恰在此地拐了一个大弯,平日里颇为平静的河水,却在此时突然的汹涌起来。 高地上。 薛思慕怔怔的看着远处撤去的援军,不禁身子晃了又晃,几次连续的冲锋让他本已疲惫的身体又添了数处新伤,此刻流了过多鲜血的他只觉得脑袋一阵昏沉。 他坐在地上,见那些高地下的戎人士兵们再次形成了包围。 “要死了么?”薛思慕轻声问着自己。 他转过头来,看见身旁躺倒一地的兵士们,有些喘着粗气,有些剧烈的咳嗽着,有些则没了&#xe863;静,平静的好像睡去。 清晨戎人包围此地之前,他身边还有四千之多的弟兄,可现在死的死,伤的伤,目所能及之处,恐怕也只有数百活人了。 他又向山下看去,却突然发现从方才的战场上又陆陆续续的上来了一些秦兵,这些人或相互搀扶,或自己蹒跚行走,或跌倒在地,一步一步向上攀爬。 “兄弟们,援军来了。”薛思慕轻声说道。 周围几人听到了薛思慕所言,稍稍一愣,随着他的目光看向那些攀爬的秦兵。 几个人站了起来,踉踉跄跄的迎了下去。 过了许久之后,这些人便站在了薛思慕的身前。 一位浑身带血,满身皮肉绽开的着甲之人挣扎着走到薛思慕近前,尽可能的让自己站的更加笔直,随后郑重言道: “先锋官徐海军侯麾下二五百主张仲钰奉命救援贵军,现已抵达高地。许将军有令,着救援军士与贵军汇合后,立即组织反击,将高地下的戎人击溃。 将军可还有军令,请示下。” 薛思慕听完此话,看着眼前这个约莫不到三十岁的军士,笑着点点头。刚想站起身来,却发现自己的腿已经不能&#xe863;弹,他低下头来,看着身下顺着山坡流向远方的鲜血,苦笑了一声。 “有劳了,你且先去休息片刻,稍后我们再整军冲锋。” “诺”,那张仲钰发出了一声铿锵有力的回应,便刚要转过身去,却两腿一软栽倒在地上。 薛思慕眼见如此,也是心下一急,奋力挪&#xe863;了一下身子,但最终还是 坐在原地纹丝未&#xe863;。 高地上的兵士们将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一些还能站起来的兵士也努力的向薛思慕这方走了过来。 一人走到张仲钰的身边,蹲下身看了一看,又用手在他脉搏上摸了摸,便抬头对着薛思慕摇了摇头。 薛思慕眨了眨眼,将头扭了过去。 不一会儿,高地上的木寨内,响起了一阵阵哽咽之声,薛思慕断然怒喝道:“哭什么哭,都给我闭嘴。” 一声呵斥之下,那些哽咽声便渐渐消失了。 薛思慕又高声叫道:“你们都是我大秦的好男儿,没有辱没父母宗室的光荣,你们死后,也配享我大秦庙堂供奉,如此荣光又有何可伤心的。” 说到此处,薛思慕突然大声咳嗽起来,方才交战时,自己的右胸曾遭受了戎人一棒,想来可能是肺脏受了些损伤。 那些秦兵们听着主将的咳嗽声一言不发,心中也升起了一丝希望。 “我家世代小农,并无祠堂,我死后真的可以进庙堂吗,那可真是光荣啊。狗子哥,你当初嘲笑我这一生没有出息,你可知我要进太庙了。” “儿啊,将军说我死后能进太庙了。” “知道吗,媳妇,我要进太庙了。” ...... 薛思慕并不知晓那些兵士们所思所想,一阵咳嗽过后,他又说道:“还能站起身的,都拿起兵器来。” 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他刚一说罢,就见数百人提起武器站了起来,薛思慕有些惊讶的看了看四周,并从他们目光中看到了从未有过的坚毅。 他并不知道,自己的随口一语,让这些等死的兵士们又重新燃起了新的希望。 “好,好,好,今日我等杀敌报国,他日自有我们的兄弟儿孙为我们报仇雪恨。众将士听令,随我杀敌啊!” 说罢,薛思慕抽出宝剑,一手高举剑柄,一手抓住地上的泥草,缓缓地,向着戎人的方向蠕&#xe863;而去。 高地上站着的秦兵,呆呆的看着自己的主将,看着在地上缓缓蠕&#xe863;的主将,看着浑身是伤慷慨赴死的主将,有人流下了热泪,有人仰头不语,有人侧目不敢再看。 “杀敌啊!” 这时一名秦兵再也看不下去,用手猛地摸去脸上的泪珠,率先向山下冲杀而去。 他曾是北大营的逃兵,他曾是躲在南营兵士后的胆小之辈,他曾躲在木寨内的隐蔽处看着薛思慕带着袍泽数次冲杀。 现在,他再也不怕了,他再也不想躲了,事已至此,只是一死而已,又有何可怕之处。 其余的秦兵也随着带头的兵士开始呐喊起来,两腿无碍之人搀扶着不能走路的兵士与其余数百秦兵向高地之下冲杀而去。 <p/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四十二章 灵狐王敏 远处的北大营中,那戎人单于依旧挥着扇子面色平静的向南看去。这时,他的耳边响起一阵“啧啧”之声。 却是这些戎人指挥者们看到那些秦兵残余在做最后垂死的挣扎。 那单于惨白的脸上,不可察觉的生出一丝红润。他轻轻的自语道:“或许,还是天数未尽吧。可是,那又如何。” 他的身前,哲哲与韩云分立左右,哲哲对着韩云说道:“你们秦人真是些疯子,这个时候还要冲锋,不知道那是送死之举吗?” 韩云微笑着回道:“万夫长大人,我听说如果将蛇从脖颈处斩断,它的头颅依旧会向敌人发起最后一搏,我想眼前您看到的,就是这个道理。” 哲哲听到译者翻译过后,睁大了眼睛瞪了韩云一眼,说道:“就和你们秦人说话费力,有话直说便是,又扯上什么蛇来。” 说到这里,哲哲突然想到单于也是秦人,不由得缩了缩脖子,停住了言语。 果然,那单于冷冷说道:“哲哲,领上你的人马去接应阿鲁吧,那边也该收网了。” 哲哲一听暗自松了口气,口中连忙称是,退了下去。 那单于见哲哲已走,便轻声说道:“韩千夫长可是后悔了?” 身旁的韩云听后一个激灵,后背便渗出了冷汗。方才他看见南大营的兵士们发&#xe863;最后的冲锋,不由自主的也生出些豪迈与感&#xe863;,在他看来,这才是大秦兵士应有之姿,也是自己向往的归宿。 可想想自己却成了叛军,不免心中生出来些异样的情绪。虽然自己和蒋宏等人不同,并非主&#xe863;投戎而是被胁迫之下不得已所为,但总归还是做实叛国的名头,这辈子都洗不清了。 方才哲哲问自己时,韩云便将心里话说了出来。 虽然哲哲听不出里面夹杂的情绪,但那单于怎么可能听不出来,所以才问韩云是否后悔。 韩云连忙单膝跪地,对单于说道:“大单于,韩云乃是败军之将,得您信任委以重任,又怎会生出后悔之意,请大单于放心。” “韩千夫长,你我皆是秦人,看见母邦将士英勇奋战又怎能不自豪。但韩千夫长需谨记自己的 身份,战场上若是少了些果决,那么今日那高地上的秦兵便是明日韩千人的样子了。” 说罢,那单于便转身离去。 韩云端端立在原地,衣甲如同被汗水洗过一样,黏在自己的前胸后背。 一股东风吹过,韩云如同筛糠般的颤栗起来。 原州位于神州西北黄土高原之上,除了原州至萧关驰道一线由于清水河流经留下一条平川外,其余地方所在皆是千沟万壑的地貌。 这一天,正是钟旭拿下银岩沟驰道的第五日清晨,数名身着黑甲的轻骑顺着银岩沟驰道一路由东向西而去。 这些骑兵虽然没有当初玄甲骑那样的装备精良,但也从他们操控马匹之技可以看出,马上之辈确是些精兵良卒。 他们面上染着灰尘,却目光坚毅,此时爬在飞驰的骏马背上,不断用皮鞭抽打着马臀,以期能够让它跑的更快一些。 他们身后,又有数批骑兵远远的追在身后,那些骑兵有着玄甲的,也有穿兽皮的,只是都有手持赤阳旗帜者夹在其中。 片刻时间过后,前面的骑兵已经穿过了银岩沟驰道东侧的高地,面前一片平川。 骑兵们纷纷挺直了腰杆,有几人扭头向身后看去,果然见追赶的那些戎人骑兵到了东侧高地下便不在追赶,站在驰道路口远远眺望着自己一众人。 高地上的木寨上,也树着一面土黄色的大旗,那旗帜上所画的太阳上,一团红色的火焰正随着风吹旗帜的舞&#xe863;而缓缓升腾。 赵之海从昨日与银岩沟钟旭军失去联络之后,便潜意识里觉得有些不妙,随着时间的流逝,这种不妙感越发明显。 他知道钟旭有勇有谋,纵然是遇到戎人袭击,也不会传不回来半点信息。 难道,钟旭军全军覆没了? 赵之海暗自心惊,强迫自己打消了这个可笑的念头。 那可是三万大军呐,一日之间会被全歼,这绝对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或许是戎人又强占了东侧高地,卡住银岩沟驰道口,让钟旭大军回不了萧关。或许是钟旭派出的送信兵士遭遇到了戎人截杀。或许是钟旭遭遇到了惨败,又不能退到萧关,只好向原州退却。 但种种的猜想都被赵之海一一否决,而最有可能发生 的事情却仍旧是他最先的猜测,全军覆没。 赵之海虽然这些年久在中枢,很久都没有领兵打仗,但他身为以武起家的赵家家主,年轻时领兵出征、鏖杀疆场也是常事。 辉煌的战绩、勇武的斗志、诡诈的计谋都是赵之海从赵家脱颖而出继承世爵的基础,他又怎能不明白目前的局势呢。 只不过一日覆灭三万人,况且是大秦武力第一的钟旭领兵,这让他无论如何也不愿意相信自己的猜测。 昨夜,赵之海便下令派出数十只斥候队伍,让他们乘着夜色或入驰道,或轻装钻进丘陵,务必探查出钟旭大军的情况,但直至今日快到了晌午,也没有一支斥候兵士回报。 赵之栋与王敏两人一同进入赵之海的屋中,看着上将军那依旧挺拔的背影,同时向他参拜。 赵之海并未答话,良久之后才缓缓的说:“说罢。” 一声轻问,向沉重的铁锤砸向了赵之栋和王敏的心。两人相对一看便由赵之栋说道:“上将军,方才斥候回报,说银岩沟驰道两侧高地,均已被戎人夺去。” 赵之海显然已有了心理准备,听罢后只是缓缓言道:“知道了。” 数息过后,他又问道:“可有钟旭消息?” 赵之栋闻言又看了王敏一眼,说道:“没有钟将军消息。斥候穿过银岩沟驰道后,又向原州方向探查十里,没有发现我军将士身影和大队人马路过的痕迹。” 这是王敏插话道:“上将军,昨日上午钟将军来报,他带了八千兵士往南追击发现的戎兵人马,或许此刻钟将军还在奋战。上将军勿忧,卑职愿领兵马重夺高地,再接引钟将军回关。” “好了”,赵之海扬手打断王敏的话,对两人问道:“此地至关内除了驰道外,还有数条小路可以前往,虽然道路崎岖不可行大队人马,亦无法通骡马车运送粮草,但步行兵士可以行走。” 说到这里,赵之海有些犹豫,便停下话来又想了想。 赵之栋和王敏有些奇怪赵之海为何要对他们二人说这些事情。萧关通往关内的小路两人也都是知道的,此地打了五百多年的仗,一草一木早都印在每一位出征将士的心中,但赵之海突然提及,却让两人有些不明 所以。 再看赵之海言语间颇多犹豫,却让两人心生不安。 片刻过后,赵之海仿佛下定了决心,转过身来,对两人说道:“传令,火速派人从小路出发前往西京面见秦公,请求速派援军。” 说罢,不理愣在当地赵王二人,便坐在几前提笔写起信来。 赵王二人愣在地上不知所措,他们何曾见过面前这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臣要求人相帮。 二人顿时觉得脸上烫了起来。 赵之栋“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上将军,万不可向西京求援啊,上将军今日受辱,罪在我等无能,请上将军拨给我兵马,让我为您夺回银岩沟,一雪前耻吧。” 王敏也跟着跪在了地上,他明白赵之海求援西京,实则是向方元恒求援。 此信若发,赵之海这十年的努力和在朝堂的威信也将一落千尺,此后更是会被方元恒踏在脚下不得翻身。 但他却不知道该如何向赵之海劝谏,只得跪在地上用拳头不住地砸着地面。 赵之海未理会二人,伏案写了良久后拿起信来看了又看,终于长叹一口气将信向赵之栋递了过去。 赵之栋连忙接下,刚想再谏,却见赵之海摆了摆手说道:“之栋,此乃国战,并非我一人之战,我亡秦存,侧宗庙尚在,子嗣亦能再攀东岳,我亡秦亡,则从此世间再无赵家,你可懂?” 赵之栋张了张嘴,终于不再言语,起身拿着信走了出去。 赵之海起身走到了还趴伏在地上的王敏身旁,弯下腰扶起了这名颇有智慧的爱将,竟然笑了一笑,对呆呆望着自己王敏说道: “你与钟旭跟随我快二十年了吧,你二人一文一武,与我身旁相得益彰,现下钟旭不知所踪,这萧关往后之战就要靠你了。” 王敏听完再次跪倒在地,发出颤抖的声音道:“上将军对我知遇之恩重如泰山,敏自当全力而为,敢为上将军赴死。” 赵之海微微一笑,再次扶起王敏道:“不要说死,还没有到死的时候。 你听见城外的号角声没有,看来戎人想要速战速决了,你且随我出战,让戎人领教领教我这灵狐之威。” 赵之海的部下中,最让他看中的有四人,奇虎钟旭,勇武第一。 灵狐王敏,用兵善谋。 獬豸张孜彧,刑部司寇,铁面无私。 还有一位则是当今吏部冢宰,世人谓之仙鹤顾道远。 这四人中,钟旭善武,顾道远善政,张孜彧善狱,王敏善谋,所以此次出征,赵之海便带了钟旭和王敏二人跟随,将顾道远和张孜彧留在了中枢。 此时出战,赵之海所能依仗的大将,便唯有王敏一人了。 <p/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四十三章 前夜 萧关城头,赵之海与王敏二人站在关楼眺望,只见关外戎人已经起了营寨。 与前次雍云祈、方恒心守卫萧关不同,今次戎人声势浩大,从城头望去,四面均是戎人的队列,密密麻麻一望无垠。 看着赵之海面色凝重的望着远方,王敏恭敬的对赵之海说道:“上将军,可是在思谋守城之策?” 赵之海侧目看了看王敏,并未回答,只是言道:“王将军,你觉得萧关可还能坚守?” 王敏摇摇头苦笑道:“上将军,萧关已不可守。但目前戎人已占据银岩沟退路,突围亦不可取。况且戎人势大,也不可与之出城相抗。 唯有依靠城坚墙固据守,但我关内粮草不足,不能久持。 末将以为,可派遣将领去原州调集援兵,力图重新打通驰道,运粮至此,方能有所转机,到时坚守还是突围亦或者决战均可。 如若不能打通驰道,纵然受挫,也能牵制戎人兵力,减缓萧关压力,到时便可再图突围。” 赵之海本就不是愚钝之人,相反的,他却是位懂得进退的人。 面对目下所遇到的前所未有之局面,他也知道萧关根本就无法坚守,只会成为戎人围点打援的棋子。 摆在他面前的唯一之计,是如何能够在戎人大军包围下全身而退。 赵之海内心里有些郁闷,五百多年来,萧关之所以能够屡次抵挡戎人侵袭,一是雄关当道,关内兵士粮草充裕。 二是原州诸县守备森严,在随时能提供给萧关以支援的基础之下,还能对绕过萧关进入内地的戎人层层抗击,有效消耗戎人兵力。 三是以往的侵关,戎人目的在于略财夺物,几乎不在乎城池得失,往往尽自己最大的力量掠夺完牲畜后便会打道回府。 所以历次抗击均能成功御敌。 但今次则大为不同,一来戎人提前侵关,而萧关、原州兵力准备不足。 二来原州各县守备空虚,军备糜烂,更有吃空饷的现象,造成各县自保尚且不足,又何谈调兵援萧。 三来南须弥四关被破,造成原州腹背受敌,各县更需加强防备,所以在赵之海领兵到原州后,便 分散了兵力。 四来雍云祈、方恒心丢失萧关,让戎人夺取囤积在萧关的大批粮草,不仅让戎兵有了持久作战的能力,也让赵之海中了绝户空城计,这才是造成局势大坏的根本。 此时,听完王敏所言,赵之海又思考许久,这才点头道:“原本我想乘着戎人立足未稳之时上前决战,让百姓和民夫从丘陵小道找寻出路。但我见戎人建营时各营寨互为犄角,颇具兵法。恐怕这时决战也讨不得好来。” 说到这里,赵之海微微摇了摇头,仿佛还在思考着其他办法,片刻后终是一副下定决心的模样,说道:“也罢,你觉得谁去原州搬兵合适?” 王敏正等着赵之海问询,见他话音刚落便抱拳言道:“末将愿往。” 赵之海见他答的决绝,却有些犹豫。 “王将军可知此去原州,不仅路途凶险,即使闯过戎人守备的丘陵地带,领兵再来时还要与戎人大军周旋,可谓九死一生。不然,派别人去吧。” “上将军,末将虽然愚钝,但也不愿再让上将军蒙羞,此策为我所提,自然唯我所能为,敏只求上将军成全。”说完王敏单膝跪地,以示其志。 赵之海看了看王敏,不再言语,半晌后向着他微微躬身一拜。 王敏再不多言,便向赵之海躬身回礼,起身而去。 王敏走后,赵之海默默的看着远处城外连绵的营盘,一&#xe863;不&#xe863;,一直从上午看到了下午,再从下午看到了远处灯火通明。 之后的数日,戎人团团围困住了萧关,见守军坚守城池不出,便每日不停的在各门外耀武扬威,呼喝骂阵,日出而来,日落而走。 而萧关城内,赵之海则严令各军务必守好关门,不得擅自出城迎战。 方恒心的覆辙赵之海并不想再次尝试,那城中的近四万百姓保不齐哪些会是戎人的叛军装扮。 目前萧关城内共有百姓三万九千人,军士四万一千人,从原州征调押运粮草被困萧关的民夫约有一万人。 虽然人数不少,但关键在于萧关内的粮草却所剩不多了。 赵之海下令将原本不多的粮草由赵之栋集中看管,每日定额分发。 当初运来可供七万人食用一月的粮草被钟旭分走一些,这十多日 来又用去一些,所剩的粮草只能维持大军和百姓三日所需了。 距离王敏离开萧关已经过了九日,如果顺利,想来援军已经快要抵达银岩沟驰道。那么,近几日便是决定萧关大军成败的关键。 和往日一样,赵之海依旧站在萧关城头向东眺望。他当然已经明白戎人围住萧关并不攻城的目的。 他们当初施下空城之计,留下食不果腹的百姓,不就是想要拖垮秦兵,饿死守军,以逸待劳吗。 现下目的已经达成,又怎会贸然攻城,平添伤亡,去做不智之举。 这两日,赵之海手下的将士大多已经按捺不住,多次向副将赵之栋要求出战。 看到每日所分发的饭食越来越少,萧关城内的秦军从上到下都已明白了目前的处境,没有人愿意坐以待毙,但他们每次提出的请战要求都被赵之栋言辞斥责。 终于,在这日中午的饭食中,几位校尉军侯发现了马肉,顿时大吃一惊,明白城中已经开始杀马了,这就意味着粮草已经断绝,死亡就在眼前。 这些校尉军侯立刻找到了赵之栋,要求面见上将军,请求出战。面对赵之栋的呵责,他们依然不为所&#xe863;,执意要求出战。眼看弹压不住,赵之栋只好答应去见赵之海,并将诉求转告。 赵之海听闻军士所求,竟然出乎赵之栋意料之外的答应了下来,他让赵之栋告诉军士们,让他们做好准备,近日即将展开大战。 两日后的清晨。 萧关城内的所有兵士都接到了军令,命全军做好出击准备。同时,将城内民夫百姓武装起来,分发下武器。 当一切准备妥当,赵之海亲自领兵从四门倾巢而出,向着戎人营寨杀将过去。 昨日下午,赵之海便在城上观察发现,部分戎人兵士突然匆匆离营向东而去,虽然为了迷惑萧关守军并未拔寨,但赵之海老于兵事,一看便知道,定是王敏援军已到。 他将民夫百姓安排在兵士后一同带出关城。那些民夫也多是服过兵役之人,拿上兵器后自然便知这是要让他们上阵杀敌。 对于民夫而言,这几日关内情形他们也都看在眼里,知道留下横竖是个死,便也激起了凶性,跟着兵士往关门外杀去。 但那些 城中百姓却并非军伍中人,四万老幼妇孺出了关门,看见满目持穿兵甲之人杀声震天早就没有了注意,便连害怕也顾不得,只是跟着人流向前跑去。 与赵之海所料无异,戎人今日调兵确实是因为王敏带着援兵已经抵达了银岩沟驰道东侧。 一经抵达,王敏便下令全军攻击银岩沟东侧南北两高地。但戎人在此地经营十数日,在钟旭所建营寨基础上又加以加固,这让王敏大军的攻击较之当初困难许多。 但王敏救主心切,且在兵力多于此地戎人数倍之下,便不计兵士生死狂攻高地,直到日落时分,北侧高地终于被王敏拿下。 但王敏也看到了,戎人的援兵也已经抵达南侧高地,两军就隔着驰道对峙起来。 六日前,王敏和亲兵历经千辛万苦穿越丘陵小道,回到了原州后,惊喜的发现原州兵力已从三万五千人增加到了六万人。 原来是介鸳早在钟旭拿下银岩沟驰道时便已经敏锐的察觉到,此番萧关作战秦国已在战略上陷入了被&#xe863;。 为了增加机&#xe863;兵力数目,他下令紧急招募原州及五县更卒,所以在短短十日不到的时间里,仅原州城便募得兵士一万五千人,其余各县则招募兵士三千至五千不等。 这些新兵大多数为服过更役的青壮年,也不需要进行操练,发给武器便能战斗。若不是前些十日还有一万人做了民夫,跟随赵之海去了萧关,那这次招募三万士卒也不是难事。 但这已经是原州府的极限了,如此穷兵黩武恐怕今年原州的秋麦都没有劳力去收割了。若是战事不止,那么秋冬过后,原州城恐怕要多些乞丐了。 王敏来原州前不久,介鸳就接到萧关信使军报,说上将军被困萧关,请求西京救援。介鸳得信后吓了一大跳,连忙安排驿马加急将军报发往西京。 同时,他调令原州城中几位校尉,商讨救援萧关之事。最终,介鸳决定由原州校尉鲜于琼领兵三万救援萧关。 同时,他又向正与戎人在须弥四关鏖战的赵之梁发去军报,告知目前萧关军情紧急,需要调用其余五县各两千兵马入驻原州,作为机&#xe863;兵队使用。 当王敏来到原州,在总制府见到介鸳说明来意之后 ,介鸳立刻改变计划,将三万援军尽数交由王敏带队指挥。 由于出征之事早已安排妥当,王敏当日便领着三万大军向萧关进发,同时征发民夫五千人,携带大军粮草。 当第六日到达银岩沟驰道口时,王敏也未下令休息,便让全军轮番攻击南北两侧高地,终于在日落之前攻下了北营高地。 但天色渐晚,且戎人援兵又至,他便知道无法再战,只好下令全军修整,将民夫粮草置于中军,并派出今日没有参加战斗的兵士占领了附近数个相连的高地,囤水建寨,强化防卫。 然而王敏并不知道,此时的萧关已经变为了一座空城。 <p/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四十四章 突围 数个时辰之前,赵之海下令全军从四门同时出击,攻击面前正对的戎兵大营。 而民夫、百姓则尽出东门,跟在兵士后面,待兵士与戎人缠斗后向东侧丘陵突围。 实际上,战斗刚一开始,各处戎人便被突然冲杀而至的秦兵杀得溃不成军。 此次为了形成对萧关的合围,戎人抽掉各地人马,举近十万大军将萧关外围围了个水泄不通。 但也因此造成了包围圈防御较为窄薄的缺点,在秦兵奋力冲击下,包围圈中的数个地方一瞬间便被秦兵冲散。 正当秦兵极为高兴之时,却见戎人后营起了号角之声,原本慌乱的戎兵有了主心骨后便恢复了作战能力强悍的特点,不仅硬生生将秦兵的突破点堵住,还能在交战相持之间调兵遣将,将猝不及防下造成的劣势一点点的扭转过来。 位于中军的赵之海也发现了戎兵的调度。 他发现这些戎兵所安排的调度正是对着自己四门所出的四路兵士而来,他们并不在乎突出包围圈的零散秦兵,只是向着秦兵四股大队合拢而去。 赵之海立刻看出了所以然,这是戎人主帅想要分而围歼之计。 他立刻升起将旗,让北、西、南三路军士迅速撤离战场向东路兵马拢去。 而东路兵马此时却是与戎兵鏖战正酣,他们身后是近四万的百姓和万民役夫,身前则是戎人兵力最为密集的防御阵列。 方才当四路兵马冲出城门后,就唯独东路兵马还未到达戎人营寨,便与冲出营寨的戎人交上了手,可以看出这方的戎兵定是他们全军的精锐所在,也是戎人防备最强的所在。 当两军交手之后更是印证了此点,戎兵悍勇异常,打的冲杀而来的秦兵连连后退。 直到万名民夫加入战局,局面方才有所稳固,僵持了下来。 他们身后的百姓见两军交战,再也无法听从驱使,四万百姓就如同四万无头的苍蝇,在萧关城外的战场上四下乱奔起来。 赵之海远远的看到此情此景,不禁闭上了眼睛,片刻过后,他突然睁开双眼,对身边的传令兵喝道:“开始。” 只见将旗翻飞,向着东 路军而去的北、南、西三路秦军突然调转行军方向,全部朝西奔去。 三路大军中的骑兵迎着原本跟在身后的北侧戎人大军冲杀而去。 待与戎兵交手之后,其余兵马则迅速从戎兵西侧守军和北侧守军之间穿插了过去。 戎兵原本以为秦兵三路大军要同东路军汇合后冲击东面防御,再往原州方向突围。 所以见秦军三路大军脱离战场后,便也迅速往东面方向转移而去。 原本西、南两侧守军在转移过程中争先恐后,想要赶到秦兵到达前率先抵达东侧部署防御,却没想到秦兵却突然转向,向西而去。 戎兵每一路人马都有近两三万人,在全速转移过程中又哪里能一下子调转方向,只得眼睁睁的看着秦兵向西奔去。 而北侧戎兵因为距离东侧路程较远,正好与调转方向的秦兵迎面相遇,眼见又要出现一场大战时,却见数千骑兵率先冲向自己队列。 而其余的秦人步兵则乘势擦肩而过,向着萧关西方奔去。 这时的战场上,不仅戎人傻了眼,就连东侧鏖战的秦兵也傻了眼。 两军混战中不知是谁大叫一声:“跑哇”,只见方才还在奋勇杀敌的秦兵们纷纷丢下了兵器旗帜,转身四散而逃。 一时间,战场上的秦兵、更夫、百姓更是乱成了一团。 而萧关的西方,大部的秦兵却向着日落的方向走的无影无踪。 ...... 戎兵中军大帐内,戎人单于端坐在正中央,面前十数人分列左右两侧,账内鸦雀无声。 虽然今日一战,从战果来看已是大胜,但谁都知道,赵之海跑了,秦兵主力跑了。 如此一来单于筹谋许久的瓮中捉鳖之计却最终以鳖跑了而告终。 阿鲁和哲哲以及其余五名万夫长,路苌等十几名千夫长都面色如土,不敢发出丝毫声音。 路苌等人虽然并未见过发怒的单于,但哲哲等人却知道此刻面沉如水,良久不语的单于可怕之处。 果然,见那单于环顾四周,开口言道:“阿花奴,秦人从你西侧防区逃遁,你可知罪。” 哲哲旁边一位头发鲜红的壮汉连忙站起身来,跪在当地带着哭腔言道: “大单于,当时我见秦人都往东疾驰,以为他们是想调转 军力从东路突围,所以便想赶到他们之前到东侧布防,却没想到他们却又折返了回去,这才让他们钻了空子,请大单于恕罪啊。” 那单于听这壮汉说完后,冷冷言道:“此事虽然不能完全怪罪于你,但秦人终是从你处逃跑,你也难辞其咎,这样吧,今年冬季你部落也不用来我这里讨要牛羊补给,自己想办法去吧。” 那壮汉听罢,大吃一惊,便浑身颤抖着求饶道:“大单于,您知道我部落位处泽北之地,要是没有了牛羊补给,部落里不知要死多少人啊。请大单于开恩。” 帐内的其余几位万夫长和戎人将领听到此处,也都是一副静若寒暄的模样。 那阿花奴部落在泽北之地,本就苦寒,夏季之时也仅仅只能依靠打猎所获才能维持部落生计,一到冬天,就要靠军功向龙城换取牛羊补给,所以这个部落一直都是以忠于龙城,勇于攻秦而著称。 以往每年到了春秋,阿花奴部落都要攻击秦岚山脉各关隘,斩杀守关将士来获取军功,而每当到了大举扣关战时,则均要充当先锋军队,大肆抢掠秦国财物。 此刻,阿花奴听到大单于要罚去冬季补给,这无疑便是灭族之令,怎能不让他害怕。 伏在地上的阿花奴想来想去,便突然站起身来,从后背取下了牙棒。 帐内的众人都被阿花奴之举吓了一跳,虽然他们不敢忤逆大单于之意,但见阿花奴取下牙棒,还以为他是要弑杀单于,便纷纷齐声喝止。 更有阿鲁提起自己的牙棒,便要冲出。 但那上首而坐,依旧平静的单于却忽然抬起手来,左右摆了一摆,示意众人莫慌。 众人见单于如此镇定,便也放下一分心来,停住了喊叫,阿鲁也见势站在原地,只是警惕的看着阿花奴。 果然,阿花奴并没有将牙棒挥向单于,见众人误会了自己的意思,也是一副面红耳赤的模样。 他对着可汗叫道:“大单于,今日是我阿花奴指挥不当,该有惩罚,但我部落儿郎战时从未有丝毫懈怠。 阿花奴之过不应由这些勇士们承担。请大单于收回成命,阿花奴愿意一死赎罪。” 说罢,他便作势要将牙棒砸向自己的头颅。 那单于见此 ,厉声喝道:“阿花奴,你想忤逆长生天吗?” 说完此话,阿花奴突然停住手中之势,看着单于,不知所措。 “阿花奴,我说罚你部落今冬不能领取牛羊补给,可有说要你部落的命么?” 说完后,那单于见闻言懵懂,立在当地的阿花奴还未反应过来,便又一声叹息,说道: “除了不从龙城获取补给,你部落难道不会从秦人手中夺取补给吗?” 阿花奴在周围将领的笑声中,楞是半天才反应过来。便一手提着牙棒,一手摸着头,口中说道:“也是,也是,大单于说过,今次打进秦国,我们便再也不用回去了。” 此话刚一讲出,便引得那单于苦笑一声,而账内所有人也都哈哈笑了起来。 单于摆了摆手,让阿花奴回到座位后,又分别对阻挡秦兵不利的北侧守军万夫长博尔突和其余一些作战指挥混乱的将领进行了惩罚。 但有了阿花奴的前车之鉴,这些人除了羞愧外倒也没有其他怨言。 此后,单于又对东侧守军万夫长哲哲进行了奖励,将阿花奴、博尔突部落的冬日补给都赏给了他。 “此次守备萧关东侧的哲哲万夫长,在遇敌之前反应迅速,及时阻挡秦兵冲入营寨。 在遇敌之时,能够在战场上快速调度兵力占据战场优势。 在秦兵主力退后,能够用计让我军中秦人假呼战败之声,引发秦兵溃逃。 在秦兵败逃后,又能顾全大局,让我军中秦人追击败兵,最终得了降兵六千,投降更夫八千。 此战拿下萧关于我来说只不过是物归原主,但最让我高兴的却是我大夏军中出了一位有勇有谋的将军替我分忧,这才是此战我军最大的收获。” 讲完此话,那单于便将目光转向哲哲。 哲哲听了大单于一番夸赞,张大了嘴巴。他心道,当时只不过是自己灵机一&#xe863;之举,却没想到却受大单于如此重视。这不禁让哲哲有些受宠若惊。 其实,哲哲也算是聪明之人,此次出兵秦国,他一直都跟随单于左右,对他鬼神莫测的用兵谋划钦佩不已。 所以也在自己领兵打仗之时潜移默化的模仿单于多思多虑等诸多特点。 当然,这些事自己却是并未觉察到。 听到单于夸赞他才明白,原来自己也是很厉害的,便十分高兴的跪地领赏。 随后,单于便命令除阿鲁、摩南虎军外其余六万大军进驻萧关,同时,将降兵和投降更夫领去城外由路苌、韩云负责整编。 而萧关外的百姓则早就有人四处收拢,又放回了萧关城,并向各家分发了粮食。 而阿鲁军则直接奔赴银岩沟驰道,支援守备在那里的两万兵马。 摩南虎军则重新返回夏国边境,追击赵之海部众。 此战,守卫萧关的赵之海军共计四万一千人中,一万二千人从萧关以东出击,除战死疆场和败逃被杀的四千余人外,共有七千余名兵士被俘,这其中又有六千多人降了戎人。 而这些兵士,都已被主将对自己和百姓的抛弃之举寒了心。 而战前,戎人则在后续五万援兵抵达萧关城后,与夺取银岩沟驰道的单于大军以及从萧关撤退的近两万大军会师后,兵力达到了空前的九万。 这其中还不包括戎兵中的万余秦人。 而且银岩沟驰道也分布着近万名兵士,与王敏援军隔着驰道僵持。 此番攻击秦国,戎人确已是倾巢而出。 <p/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四十四章 木牢关下 赵之海立于中军马车行辕之上,看着身前身后向南急行的兵士,内心如同翻倒了五味瓶一样,复杂而又苦涩。 在三日的连续行军过后,赵之海由赵之栋处得知昨日又有近千余兵士在行军途中失去了踪迹。 这些人或落队寻不到大军,或在山林迷了路,或与沿途戎人部落相拼而亡,不管怎样,总归是再也见不到了。 赵之海并不是有着妇人之仁的统帅,不然他也不会利用自己的军队以及民夫百姓为饵,从戎人包围中将秦军主力带了出来。 纵然他也知道这样做的后果。 恐怕往后朝中相争时,政敌们也会以此为凭,对他展开攻讦。 不过总归是从萧关逃出升天,最起码已经脱离了身后戎军的纠缠,况且那些用作诱饵的军士都是前日里带头闹事的校尉和军侯。 对于性格阴鹜的赵之海来讲,纵然没有此次突围之举,也是要迟早收拾掉他们的。 赵之海深以为然的带兵法则其中有一条就是,兵士需要无条件服从将领,而将领必须无条件服从主帅。 一支百战百胜的王者之师,必须只能发出一个声音,而这个声音便是作为上将军的自己。 这些闹事的将领们无疑是触碰到了赵之海的逆鳞,所以他才将计就计,弃了这些不安分将领军士,保全了主力人马。 为了让这个计划更为周全,他再三思索便将更夫和百姓也加入到了计划中来,虽然有些失了仁道,但与全军覆没,大秦威望相比,这些百姓更夫们又算得了什么。 实际上,戎人根本就没想到赵之海会来这手,别说那些只会依靠蛮力的戎将没有想到,就连那赵之海亲口称赞为“战略如神,战术如鬼”的戎人单于也未曾想到。 三日前赵之海率部向西奔逃离去时,那戎人单于当场立在中军,惊的目瞪口呆,看着赵众人马离去的背影,口中说道:“这是要学樗里骅么,不愧是秦国的中更、上将军赵大人啊。是我疏忽了,佩服佩服。” 确实如同那戎人单于所料,赵之海正是在困于萧关时突然想起介鸳曾对他讲过的,那个叫樗里骅的百将在守 卫木獬关时的故事。 此事赵之海虽然并未在意,只是当初初闻此事时觉得这樗里骅确实是个有勇有谋之人。能够在受困关外之时于域外奔袭,最终从他关安全返回,这事放在哪里都算是个奇迹了。 而正是这个当初他只是闻之一笑的故事,让他有了突围对策,所以这才领着秦军主力从萧关之西突围,意欲出秦入戎,从须弥山脉以南进入关内。 至于为何不从秦岚山脉北上入关,则是赵之海考虑到北上之路需要穿越戎人数个大部落,一路免不了又要起了冲突,况且人生地不熟,这对于大军作战来说则是极为不利的。 但须弥山脉由北向南的木牢关、云母关、栖霞关、碧潭关、弥神关、武藏关、玉霄关中,除已被攻破的武藏关、云母关、栖霞关、碧潭关四关外,木牢、弥神、玉霄三关尚在秦国手中。 况且一旦从南须弥出了关就能立刻与赵之梁三万大军合兵一处,又有原州五县地方兵马,到时进则可攻,退则可守,更为有利一些。 所以秦军才一路向南而行。 经过三日急行,赵之海见已到须弥山麓,往后的路程皆是山路,便下令让数日未眠的将士们原地修整。 军令刚下不到片刻,便只见山林河滩、荒野土坡尽是躺倒一地,席地而眠的秦军将士。只有生火造饭时产生的星星点点的炊烟向着云霄飘扬而上。 赵之海下令派出斥候向三十里外的木牢关送去军报,让守关将领接引大军入关。 随后,他又唤人传来赵之栋及两位行军校尉尹芳及吴勐,一同商讨些进军事项,最终确定由尹芳率领麾下部众断后,吴勐率军先行之策。 随后便下令全军修整完毕后拔营出发,务必于今日夜前全军进入木牢关内。 大军休整近一个时辰后,正待要起营出发时,赵之海突然接到斥候来报,说大军后二十里外发现万余戎兵。 赵之海明白这是戎人派来追击自己大军的人马,便立刻下令火速拔营,急行木牢关。 部下众将都明白,虽说自己这边还有两万五千大军,但此地乃是戎人的老巢,一旦被追击的敌军拖住,不消一日时间周围的戎人部落便会派人将大军团团围住,到时便只 有覆灭一路可走。 所以听到将令后,众人立刻整顿人马火速向南开拔。 赵之海也是有些担忧。虽说此地只距木牢关仅仅三十余里路程,但这三十余里路将会发生什么,谁也说不清楚。 这三日,所过戎人部落纵然只有老弱妇孺,但也给了秦国大军相当的打击,在那些部落戎人的纠缠之下,才让自己这边在短短三日内便损失了近三千的兵士,更延缓了行军速度,让戎军追了上来。 但事已至此,除了加快步伐,赶在戎兵追击下先期到达木牢关外,再无良策。 赵之海长叹一声,只有带领大军向南急走。 山麓崎岖,大军马匹早已不能骑行,便由专门兵士或牵或赶着全军的战马前行。 大半日过后,前方先往木牢关送信的斥候回报,木牢关守备二五百主辛柏得知上将军一行,派出千人由辛柏亲自领兵,前来接应。 虽然只有千人前来,赵之海也是心中一喜,看来这釜底抽薪计效果要比自己预计更好,便立刻传令全军火速向木牢关而去。 两个时辰过后,大军便来到了木牢关下,赵之海抬头看见远处隐约可见的雄关,不禁内心中长出一口气。 方才斥候来报,戎人大军距离本方已经不到五里,若是再不能到达木牢关,那可预知的凶险便要成为现实了。 二万多秦军也是同时看到如铁雄关,一时间欢呼雀跃不用言表。 不用赵之海发令,全军赶路的步伐似乎相较之前加速了不少,不多时便看见前方千余秦兵列阵路前,赵之海看的清楚,这定是木牢关守将辛柏一行。 果然,只见对方秦军阵列中迅速走出百人,为首一人满脸黒髯,身着一身破旧的黑甲,衬的原本发黄的脸面如同新蜡。 这人四十左右的年纪,膀大腰圆,虎背熊腰,走起路来举步生风,还未说话便让看的真切的赵之海暗暗赞叹。 赵之海让大队人马原地等待,自己则带着赵之栋、校尉吴勐和一干卫士数十人迎了上去。 那名将领来到赵之海帅旗前,向着帅旗下拥在最前的赵之海单膝跪了下去,身后百名秦兵也同时单膝跪地。 只听那武将声音洪亮道:“卑职,木牢关守将,二五百主辛柏恭 迎上将军。” 赵之海面带微笑,上前就要扶起辛柏。 原本以赵之海的地位,别说这小小的二五百主,便是木牢关所隶属的乌氏县县令、县军校尉来此,也不一定能够得到赵之海的一语相应,但此时的赵之海却刚从戎人包围中突围,又连续三日行军,身后还有戎兵追击,看到辛柏怎能不喜。 他上前几步,弯下腰来虚托辛柏双臂。 那辛柏也并不糊涂,连忙生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口中连说“不敢,不敢”,便顺势站了起来。 赵之海见辛柏已起身,便要收回双手。 突然,却见眼前寒光一闪,便下意识的向后仰身,一把不到一尺长的匕首错过了赵之海的心脏,噗嗤一声穿入了他的胸膛。 赵之海“啊”的发出一声惨叫,仰面倒在了地上。 辛柏见一击未成,便要俯下身子从赵之海身上拔下匕首再刺,却被赵之海身旁的赵之栋抢先一步,一脚踹向辛柏的面颊。 辛柏闪头躲过,知道单凭自己已不足以成事,便大喝一声“&#xe863;手”,他身后的百人纷纷提起长戈向赵之海所在杀了过去。 赵之栋立在躺倒在地的赵之海身旁,提着长戈阻拦着上前的叛军兵士,身后的秦兵也反应了过来,纷纷上前助战。 远处那不到千人的队伍在辛柏的一声令下后,并未上前助战,反而转身占据通往木牢关路上的各处要地后,便持弓搭箭瞄准秦兵。 赵之海被耳边的打斗和呵斥声扰醒,也刹时明白过来处境,对着赵之栋大喊:“之栋,莫要与其缠斗,速走。” 说话间又崩裂了匕首刺入的伤口,一股鲜血喷涌而出后,赵之海又晕了过去。 赵之栋明白赵之海之意,他一边与叛军缠斗,一边命令身旁的校尉吴勐带着赵之海速速退后,整军向南突围。 吴勐稍有犹豫,但眼见赵之栋等人因寡不敌众已处于下风,便咬咬牙背起赵之海向后跑去。 赵之海所部被眼前数十步外的情景惊呆了神,明白过来之后,近前数百人也冲了上来,但因在林间山地小路中施展不开,所以赵之栋等人苦战数个回合后,援军也还未赶到。 吴勐背着赵之海向后急驰,片刻功夫便与上前的援军相遇,他径直穿过人流,终于来到中军位置,便将赵之海放在路上平坦处,一旁自有随军医官上前查看。 吴勐火速传令后军校尉尹芳及自己手下军侯,要其带着人马快速绕过前方叛军阻拦,离开通往木牢关主路,向南突围。 <p/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四十五章 域外逃亡 令发后,吴勐又转身回到了方才与辛柏等人交战之所在。 却刚好见到辛柏等人已经退却至回木牢关的路卡内,而赵之栋则身中数戈,在军士们的搀扶下仍然立在人群当中。 地上躺着近百具尸首,大多是之前随着赵之海和赵之栋一同前来接见辛柏的亲兵卫士。还有少量尸首是辛柏军所留。 显然,赵之栋麾下军士终是还未等到援军前来,便已经被辛柏叛军所灭杀,饶是赵之栋武艺高强,又有亲兵护卫,这才撑到了此刻,但身上已是多处带伤。 吴勐走上前去,一把扶住赵之栋叫道:“副将军。” 赵之栋见是吴勐,便对他点了点头,问道:“上将军如何了?” 吴勐言道:“已有医官探查,副将军也知道那刀并未刺中心脏。副将军,我已按照您的命令让军士们绕路向南突围,您也赶快走吧,末将定能手刃败类,为上将军报仇。” 赵之栋听闻吴勐所说,也知道赵之海性命无忧,便又点了点头。 随后又听吴勐说要攻击木牢关守军,便又摇了摇头道:“这些叛军人数并不多,只需与之对峙阻止其对大队人马行军的骚扰即可,真正的危险在于身后的戎人恐怕马上就要追上来了, 留在这里终将腹背受敌,无法全身而退。” 说到这里,他看了看远处通往木牢关那条蜿蜒向上的小路上隐约可见的叛军,啐了一口。 “今次上将军和我都疏忽了,这本是我的责任,就让我来将功赎罪吧。去吧,小勐,辅佐上将军突出重围,到了关内与赵裨将汇合后再为我报仇吧。” 说完后,赵之栋便提起长戈,立于大路中央。 吴勐见赵之栋死志决然,也知道身后戎人大军近在咫尺,便下令留下了两千兵士跟随赵之栋,要其待大军向南退后立刻跟上主力人马。安排妥当后便带着其他人马迅速通过木牢关下路口,向南而去。 赵之栋知道,自己一身伤势已经不可救药,这才决定为大军断后。他立在大路中央,两万多的秦军从他身旁而过。 山麓下的小路、森林,溪流河床,但凡是能够通行的地方均是秦兵 行军之地,此刻,无论在何处向南行走的秦军兵士,眼中都是那位持戈立在路中的将军身影。 半个时辰过后,当全部人马均顺利通过木牢关下,吴勐与尹芳却站在大队人马之后,翘首以盼向着北方看去。 “尹大哥,副将大人为何还没赶来?” 这个被吴勐称之为尹大哥的正是后军校尉尹芳,此刻他已是神情黯淡,对着吴勐摇了摇头,说道: “你我二人均是副将大人从家乡带出来的,我们兄弟二人能有今日也是拜副将大人所赐。吴兄弟,能够身死殉国也许是上苍对副将大人半生戎马倥偬的最好回报。” 说罢尹芳下得马来,与吴勐以及身边众多秦军一起跪下,面向北方磕了三个响头。 而在木牢关下的赵之栋早已是强弩之末,眼见秦军大部都从木牢关下顺利通过,便面露笑容,向着身边两千秦兵大声叫道: “儿郎们,我乃是中更上将军大人麾下副将赵之栋是也,今日你等也都看到了,前方是背弃父母之邦的叛军,后面又有戎人大军追击。 以我两千人马,保护我军主力能够再回关内,诛杀叛逆,剿灭蛮夷,你们都是好样的,是我大秦铮铮男儿。 现在,我便要下令,全力诛杀叛逆,让这些无父无母的畜生看看我大秦热血男儿的模样,让身后的戎人知道,他们追击的是一支永远都不会苟且的大秦王师。 大秦威武!” “大秦威武”、“大秦威武”、“大秦威武”。 两千多人齐声喊出如同万人的豪情壮志,此时此刻,谁也明白自己已经再无生还可能,而让他们没有胆怯,没有后退、没有犹豫的唯一理由就是,眼前这个曾经统领十万大军的副将军就在他们身边。 谁不畏惧死亡,或许没有人不怕死。但谁又能直面死亡,答案就在这作为死士的两千秦兵身上。 身后的戎兵已经出现在了众人眼前,身前的叛军纷纷从阻击的险地、林间走出。 但这又有何可惧,不就是一死么。 “弟兄们,多拖住敌军一刻,多杀敌军一人,就会多一些袍泽出关为我等报仇血恨,随我杀敌啊!” 赵之栋提起长戈,忍住身上各处伤势带来的疼痛,向着缓缓逼近的辛 柏等人杀去。 其余两千秦军,也不列阵,端起长戈向叛军、向戎人呐喊着杀将过去。 ...... 如从原州步行到须弥七关最远的玉霄关大约有一百八十里路程,其中到龙德城有一百三十里。 而这一百三十里路程大多都是修建在平川里,山路颇少。 尽管如此,当初樗里骅百人队也是走了足足三四日才走完。 而原州又位于萧关西南二百四十里处,所以原州与玉霄关之间的距离要远远短于萧关至玉霄关的距离。 对此有着切身体会的便是九日前从木牢关下逃出的秦军人马。 蜿蜒崎岖的山路,陌生复杂的环境,这些都造成了行军的艰难,当初赵之海所谋只需从木牢关进关即可,根本没想过要深入须弥山脉。 但那场变故,让关外的秦军走上了一条九死一生之路。 赵之海已经连续昏迷了九日,至今未醒。而作为临时主将的吴勐、尹芳带着当初逃离木牢关时所剩的二万三千余人踏入了须弥山脉深处。 九日来,为躲避追击的戎兵,他们不得不急忙赶路,以至于出去探路的兵士有时都会被甩在慌不择路的大军后面。 与戎人部落相遇,遇到毒虫瘴气,走入断壁悬崖的绝路都是这九日来随时会发生的常事。渐渐地,就连身后追赶的戎人也放缓了脚步。 虽然甩开了戎兵,但原本有二万三千人的大军现在仅剩下了一万六千左右的兵士。 在这九日里,七千多的兵士不是在战斗中死亡,便是跌倒在夜里休憩时的瘴气中,再也无法起身。 一些原本就受伤的兵士因为得不到及时救治,原本只是一些皮外伤也变成了致命的因素,大批大批的兵士倒在这异域的山野树林中。 因此也让身后追击的戎人仅凭秦兵的死尸便能准确的跟随在秦军之后。 渐渐地,这支大军已经士气低落到了极点,更加尤为致命的是,粮食已经在今日全部消耗殆尽了。 其实,当初他们从萧关突围时便已经没有了多少粮食,突围后的一些时日,还能凭借人数的减少而又坚持了些日子,险过木牢关之后,全军便靠着抢掠沿途戎人部落维持了。 为此,原本一些不必要的战斗也就变成了必须,原 本一些不必要的死伤也变成了应该。 自昨日至今,大军再没有遇到过一个部落,当清晨给所有战士每人分发一碗清可见底,粒米可数的野草米汤后,全军彻底断了粮草。 这几日,吴勐和尹芳也为了从何处入关商讨了好几次,但每次都觉得只有玉霄关主将才是可以靠的住的人,而弥神关的主将和木牢关一样,也是布衣贵族出身并不可靠。 然而他们所指的玉霄关主将并非樗里骅,而是赵之海的亲属,朝中刑部司寇张孜彧的亲外甥马元。 他们二人久在赵之海身边多年,又怎能不知道此间关系。 纵然在这九日中,二人也曾因为兵士伤亡过大而产生过去弥神关的想法。但最终在脑海里赵之海遇刺、赵之栋殉国的回忆中打消了此念。 而到了现在这个份上,二人已经完全不记得大军在这深山中走了多远了,也不知道此刻又离哪座关隘最近。 他们只知道如果就这么不停的走下去,直到看到了传说中没有人居住的雪域昆仑便是须弥山脉的终点了。 他们想来,那里定会离玉霄关最近了。 殊不知,玉霄关距离雪域昆仑足有七百余里,那七百余里并没有道路可通东西。 玉霄关谓之须弥山脉最南关,说的是扼守东西七条通道的最南关,可不是须弥山脉的最南端。 吴勐和尹芳又怎知此节,况且手下兵士大多都是秦岚郡人,又怎会知道须弥山脉地貌。 好在无论是秦岚还是须弥山都是南北走向,顺着山脉一路前行,并与太阳东升西落方向垂直,总是迷失不了方向的。 看着日头已经向偏西,走了大半天的吴勐和尹芳再也走不&#xe863;了,只好下令全军休息。 他二人看着身边依旧昏迷的赵之海,相对望了一眼,不约而同的起了苦涩的笑意。 吴勐下令数百弓箭手兵士去前方的树林中看看能不能打到一些什么猎物,又派出近千人去旁边山坡去挖一些野菜蒿蕨。 命令下达后,他突然猛地呆了一下,这才赶忙又派人去大军身后警戒观察。 尹芳见他如此,不由得一笑道:“吴兄弟,你这先找吃的,再派警戒的将令也是自古少有。” 吴猛不禁老脸一红道:“饿昏了头,尹大哥见笑了。” “我却比你更加不如,若不是你还能记起安排警戒,我都已经不晓得行军打仗还要做这等事了。”那尹芳也是笑着自嘲道。 两人看着医官向赵之海嘴里缓缓喂着米汤,不禁情不自禁的吧唧吧唧嘴巴,咽了咽口水。 然后相顾对视一眼,便起身走出了营帐。 <p/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四十六章 遇敌 二人来到帐外,尹芳问吴勐道:“吴贤弟,军中战马还有多少匹?” 吴勐明白尹芳询问的意思,便苦笑道:“还有三千匹,尹大哥你也知道这些日子累死、丢失的马匹也不在少数,仅剩下的这三千匹战马如果再要少了,那大军的辎重就要兄弟们自己背了。” 尹芳闻声便再不言语,吴勐又说道:“尹大哥,要不然我带上一些弟兄,去四周看看有没有戎人的部落。” 事到如今,已经没有其他的办法了,这些时日秦军尽量避免遇到戎人部落,可到了此时,倒盼望着能够找到戎人部落来解决果腹的问题了。 尹芳看了看吴勐,良久后抓住他的手道:“我去。” 吴勐笑了笑,道:“办法是我想出来的,还是我去吧。” 见尹芳神情忧虑,吴勐便微微一笑道:“放心吧,尹大哥,我会回来的。” 说罢,便转身点领兵士去了。 太阳落入了西方的群山,秦军大营内一片肃寂。 尹芳坐在中军帐内,看着上首睡在草席上的赵之海和一旁悉心照料的医官。 “上将军,您赶快好起来吧,吴兄弟下午带了三千弟兄出去找戎人,我真怕他有个什么闪失。 您是我大秦的擎天玉柱,您倒下了,兄弟们该怎么办。” 按年岁来讲,尹芳比赵之海还要长两岁,但无论是他还是秦军将士,都对帝国双壁赵之海和方元恒有着迷一般的崇敬。 如果此刻赵之海身亡,这域外的一万多大秦军队根本就不必等戎人追上来,便会自行瓦解了。 能坚持到此刻,多半是因为将士们知道,中更上将军大人就在他们身边。 但此时的尹芳也明白,大军随时都处于即将奔溃的边缘,或许是一次敌袭、一次兽击,一次瘴气侵蚀,一次争夺食物时的哗变。 眼前的篝火忽明忽暗,尹芳毫无睡意,就这样在忧虑和迷惘中渡过了整整一夜。 天色刚刚微亮,秦军大营外几个人飞奔着冲进了大营,一见红着眼睛的尹芳便连忙单膝跪地,由于跑的气喘吁吁,所以便断断续续的说道: “尹......尹将军,戎人......来了。” 尹芳闻言 “噌”的站起身来,问道:“来了多少人,此刻在何处?” 那军士大口大口呼吸着,好不容易才捋顺了胸中的那口气。这才急促的说道:“就在营后十里处,正往我军营外摸来,大约有九千多人。” 尹芳听罢后,连忙命令将大军仅存的四名军侯分散开来,着两名军侯各自领兵三千占据营外周围高地,其余两名军侯与自己率领七千人马凭营自守。 同时,砍伐树木将前后营墙加固。 大营左侧为一条溪流,虽然并不宽深,但异常湍急,人马想要从此处渡河并不容易。而右侧则是高逾百丈的峭壁,戎兵断不会从此处进攻。 做出一系列防御安排后,尹芳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对方虽然家乡作战,但仅凭九千人便想吃掉立于守势的一万三千兵士,也是有些兀自托大了些。 想想自己所做的防御安排并无不妥之处,但尹芳依旧领着亲兵走到大营外的各处高地上,安排兵士戍守位置,观察来犯之敌。 秦兵扎营之处乃是东面山坡,西面溪水,依山傍水之处。溪水的另一侧则是密密麻麻的树林。 此刻,秦军将两曲之兵部署在了东面山坡之上,那山坡上也是分布着大大小小的树林、溪涧所以并不突兀,守军也是有险可依的。 对于尹芳来讲,目前对自己来说唯一的隐患则是兵士们都在饿着肚子打仗。 思来想去,尹芳横下心来便下令让中军造饭,再杀五百匹战马掺和着昨日挖来的野菜,让全军将士饱餐一顿。 今日之战恐怕定会残酷异常,不吃饱肚子怎能打仗。 看着远处密密麻麻的树林中隐约可见的戎人,尹芳明白,用不了两个时辰,戎人将至。 他随口问了问身旁的传令兵士,吴勐将军可否回来。 在得到否定的答案后,尹芳低头沉思片刻,便转身回到了大营。 不到一个时辰,戎人的前锋兵士便出现在了秦兵大营之前,在看到秦人早有准备后,那些前锋戎兵便也没有着急进攻,只是站在远处山坡之上看着秦军。 尹芳自然也看到了戎兵,他知道戎人是在等待大军集合再来进攻。这样也好,还有一些高地上的兵士尚未吃饭,正好利用这段时间,让所有 军士都能饱餐一顿。 又过了一个时辰,尹芳奇怪的发现,戎人还是没有进攻的打算。 他心道,这是要像在萧关城外那样拖死自己吗? 尹芳不禁有些担忧,如果戎人并不进攻,那么自己也不能一直这样僵持下去。唯有主&#xe863;进攻一策可施,但那样的话,这种地势下定然会造成本已处于兵疲马乏状态下的秦兵伤亡惨重,而且尹芳并不觉得会有胜算。 正当一筹莫展之时,尹芳突然听见大营后方人声嘈杂,他刚想转身去后营探查,却看到数人向自己跑来。 来人脸色苍白,正是自己安排守卫后营的军侯谢韫,那谢韫方一来到尹芳身前,便急匆匆的说道:“尹校尉,后营敌袭。” 还未等尹芳问询,那谢军侯又说道:“后营来敌皆是老人妇孺,但数量颇多,看样子足有万人。” “原来是这样。” 尹芳顿时明白过来,原来前营戎兵是在等待这些援兵到来,前后夹击。 “你等可能守住?” 尹芳并不觉得万余老人妇孺能够对一曲百战秦军造成威胁。 但那谢韫却脸色煞白道:“尹校尉,戎人老人妇孺虽然战力较戎兵弱上许多,但他们却悍不畏死源源不断的冲击而来,将士们射杀不尽见又都是些孩童、老人,便都有些手软,倒让他们冲进了营寨。” “混蛋”,尹芳虽然明白谢韫所讲句句属实,兵士们如不打仗也都是些农夫猎户,又怎会忍心向孩童、老人下手。 但他作为目前大军之首,所顾虑的却是万千秦兵的生死。 “这是打仗!谢韫!我只说一句,你去转告兄弟们,你们身后是一万多自己的袍泽,若不忍心向戎人下手便来亲手杀死自己的兄弟们吧。” 说罢,不理面色惨白的谢韫,向前营处走去,因为,他已经看到了前营戎兵已经向大营外的各处高地冲杀而来。 谢韫看着离去的尹芳,一跺脚又向后营跑去。 九千戎兵向着秦军阵地不断的冲击,他们大多是本地部落兵士,对于此地地形颇为熟悉,所以无论正面冲击还是绕道山坡守军之后偷袭都造成了秦军兵士大量的伤亡。 甚至,在十几名秦兵凭险据守的山洞里,都时不时会从洞内钻出几个 戎兵轻而易举杀掉秦兵。 戎人领兵之人正是万夫长摩南虎,他看着眼前的形势,不由得笑着点了点头。 摩南虎部落共有军民近七万,分布在须弥山脉西麓,世代并不以放牧为主,主要还是倚靠狩猎维持生计。 虽然他的部落人数远远不及哲哲、阿鲁以及死掉的希岩不哥等几个大部落,但贵在无论老幼人人皆能持弓而战,所以也是夏国地位较高的部落之一。 而部落头人摩南虎更是不仅勇武异常,而且头脑也是相当聪明。 之前他并不与秦兵主力纠缠太急,而是与秦兵主力若即若离,让他们以为与戎兵距离尚远,而放松警惕。 这正是摩南虎部落打猎时的惯用之计,与猎物保持距离,但又不能让猎物松懈,待到猎物力竭之时再予以致命一击。 看来今日一战,自己定当剿灭秦兵主力。 什么秦国上将军,在自己眼中真是不堪一击,只是那些秦兵倒还有些骨气,这让他满满的一个万人队竟然在追击过程中死伤了近千。 他还尤为记得,木牢关下那些秦兵悍勇之至的垂死挣扎。 眼前的大战已经过去了近一个时辰,秦军大营旁的十余个高地已被自己的儿郎拿下了大半。 只是秦军大营后的攻击似乎有些停滞,在人马死伤近两成后,其余的妇孺说什么也不愿意再去送死。 摩南虎有些无奈,其实他也不愿意让自己部落的妇孺再有损失,那些老人孩童死伤多些倒也无妨,只是妇人若是死的多了,那对自己的部落来说可并不是个好消息。 反正目前攻击秦军颇为顺利。索性,摩南虎便让剩余的妇孺老人不再攻击秦营,而是后撤一里,防备秦兵逃窜。 在大营外的高地上陷入死战之时,尹芳也派出一曲兵士去支援高地秦兵,但数次出营均被戎兵所拦截,眼见又要陷入苦战之中,尹芳便赶紧将其撤了下来,眼睁睁看着一座又一座的高地被戎兵占领。 直至此时,尹芳才发现自己的对戎人的认识错的有多可怕。 原本自己认为秦军虽然被吴勐带走了三千人,可剩余兵士也比戎人多出不少,在固守之下大量杀伤戎兵,再施反击之下纵然不会全歼也会得来一场大胜。 但这一个多时辰的战斗让他彻底明白,以不列阵对不列阵,戎人的战斗力便会高出秦兵不止两倍。 以山地对山地,这些戎人的战斗力便会高出秦兵不止十倍。 在这片戎人世代休养生活的土地上,人数已经不是衡量双方战力的唯一标准。 看着那些在山坡上异常灵活,上下翻飞,左杀右刺的戎兵,尹芳不禁有些后悔自己的安排。 他随即下令,让山坡上剩余的军士撤向大营。 <p/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四十七章 国士 原本以互为犄角为原则的大营内外兵力安排,此刻却在戎人的攻击下,非但没有起到应有的作用,而且还造成了分散自己兵力的恶果,尹芳又怎能看不到此点。 他来不及懊悔,便组织一曲之兵在这地势凹凸不平、树林溪涧密布的地形上尽可能的列成密集战阵,接应后退的营外秦兵。 受到地形影响,秦兵所排列的战阵规模并不太大,只是由一两百人为一阵的排成了许多小战阵,缓缓向前移&#xe863;。 戎兵看着秦营中又出来了军士,便不顾此次出营兵士的与往不同,再一次向他们冲杀而来。 秦兵战阵纵然规模较小,但长久以来的操练又怎会因为规模小而受到影响。 一番箭雨过后,长戈便在盾牌后随着“杀、杀、杀”的节凑刺杀而出。那些勇猛无畏的戎人勇士则一个又一个倒在阵前。 从无数个小阵列中窜入的戎人,立刻被四周众多的秦兵弓箭手射成刺猬,仰面或匍匐倒在地上。 不到一刻钟,向秦军阵列冲杀的戎人都纷纷生了惧意,不再一个劲的冲上来,只是在远处不断的放着箭,而秦兵战阵内的弓箭手也向军阵外的戎人射箭还击。 高地上的秦兵见势顿时士气大振,虽然受到地形影响不能排成阵列,但却凭着一时涌起的勇气纷纷起身,边杀边向大营方向撤去。 良久过后。 秦军军营外除了撤回者,再无一个活着的秦兵将士了。 摩南虎便下令让兵士们不再攻击营寨,就地休整了起来。 戎兵们纷纷从腰间拿出一些硬肉干果,就着山涧溪水清泉吃了起来。 两个时辰的大战,戎兵在伤亡不足千人的情况下,击杀营外秦兵近三千人,击杀出营秦兵近千人。如此战果足以看出摩南虎部落戎人山地战之强悍。 而尹芳却呆呆的看着满营哀嚎的伤兵,眼神中充满了迷茫与无助。 这才两个时辰,就有近四千兵士死的死伤的伤,他深知在这片异域的群山之中,受伤的兵士便与死亡无异了。 再想想方才之战,戎人的超强战力让他生出了一丝气馁的无力感。 “尹校尉,上将军请您 入帐。”一名军士悄声来到他的近前,对他说道。 尹芳双目一闪,露出狂喜之色,失声叫道:“上将军醒了?” 那军士面带喜色点点头。 尹芳迅速转身向着中军大帐走去。 赵之海躺在中军账内的草席之上,身上只穿着一件白色中衣,胸口上的绷带还在隐隐渗出血迹。 尹芳进得帐中,看见赵之海虽然躺着,但双眼炯炯犹如利箭刺向他的心灵,不由得站在帐门处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赵之海看了尹芳片刻,这才摇了摇头张口说道:“尹校尉,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说完,好像一丝气力用尽般,将目光收回,转头看向帐顶。 尹芳喃喃张了张嘴,走上赵之海近前,跪在地上哽咽起来。 “是卑职无能,才让上将军深陷险地,请上将军责罚。” 赵之海稍稍抬了抬手指,示意尹芳不必再讲。 “尹校尉,若是钟、王二位裨将在,也定不比你做的更好。此番深陷绝境,虽说大半原因乃是木牢关守将投敌所致,但归根结底也是我筹谋不周。” 说到这里,赵之海仿佛再次气力用完,又是一阵沉寂。 尹芳和医官等人也只能是默默注视着赵之海,不敢插话。 过了许久,赵之海才算缓过劲来,再次开口说道: “那戎人将领这些时日只是故意跟在我军后面,是想让我军在这群山中失了气,夺了志。今日来战,定是要一鼓作气拿下我军。” “方才一战,我已清楚情况,一会戎人来攻,我军当依营而守,切不可出营以短击长。” 尹芳闻言便老脸一红,这些时日他确实总觉得戎兵距离自己远的有些不正常,却以为是自己调度有方,甩开了戎兵,但没有想到戎人是主&#xe863;如此。 今日一战,恰恰印证了赵之海方才所言。一夜之间,戎人便能追上大军还能展开作战,这根本就不是一支疲师可做之事,只能说明戎人随时都保持着一战之力。 而方才他又派兵出营据守高地,却又让善于山地作战的戎人占尽了优势。 而这一切,赵之海只是轻轻点拨于他,并不指责于他,这让尹芳更加羞愧,也对赵之海更为敬佩。 他道了声:“诺”后,便又接着对赵之 海说道:“上将军,这些时日是我与吴校尉一同领兵,昨日下午他带了三千兵士去找寻食物补给尚未归来。卑职恐怕......” 说到这里,尹芳也不再言语。 内心里,他觉得吴勐一夜未归有三种可能,一是可能已经遇到埋伏以身殉国。二是与戎人相遇和自己一样被牢牢围困。三是大军迷路,暂时回不了大营。至于吴勐会不会投降、逃跑,尹芳则根本连想都没有想过。 不过,尹芳害怕无论哪种猜测都可能会导致赵之海担忧而心气郁结,所以他终究是欲言又止,不再说下去了。 赵之海老为人事,哪里听不出尹芳的意思,随口说道: “我与你一样,也是相信吴勐不会逃跑,这茫茫大山又会跑到哪去。此番我军能否死中求活,倒是要依靠的便是吴勐了。” 就在此时,一名军士匆忙进入帐内,对尹芳说道:“尹校尉,戎人又攻上来了。” 刚说完话,抬头却看见上首已经醒过来的赵之海,顿时面露狂喜,只是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单膝跪在地上怔怔看着帐内数人。 赵之海一笑,便对尹芳说道:“去吧,守的时间越久,我们的机会便越大。” 尹芳郑重道了声“诺”,便带着还在地上跪着的军士一同出了大帐。 见尹芳出了营帐,赵之海便忍不住呻吟一声,终是咬了咬牙,闭上了眼睛。 站立一旁的医官连忙拿起帛巾为赵之海擦拭着额头上豆大的汗珠。 营外的戎人正准备攻击秦军大营,却奇怪的发现秦军并未出营迎战。 对于方才给自己兵士造成极大麻烦的秦兵小方阵,摩南虎与手下将领商议良久,知道秦兵碍于地形,那些方阵不仅仅单薄而且不能行进太远,一旦行进到一些崎岖不平的地方,便会露出破绽。 所以摩南虎在攻击秦营前下令,让兵士务必吸引秦兵方阵离开大营,再将其分割包围之后予以击破。 但当兵士们径直来到秦兵大营前五百步距离后,却发现那排木墙后的秦兵只是在墙后注视着自己,并无出营的打算。 终于,在相持良久之后,摩南虎便下令让三千兵士向秦军大营冲去。 而墙后的秦兵弓箭手也待到戎人相距百步时,向戎兵大 队攒射箭矢。 两边的人马围绕着营前木寨墙展开了激烈的肉搏战。 一时间,天空上飞窜着密密麻麻的飞矢,飞矢下展开的则是双方近身的搏斗,木寨墙后的秦军排成细长的阵列,数排长戈兵士排成一线,从木墙上巨大的孔洞中对着木墙外的戎人不断抽刺,前排刺完后排再刺,前排倒下则后排顶上。 依靠营墙而战的优势便是戎人再也无法绕到秦兵身侧击杀毫无防备的秦兵,只能从正面与秦兵相搏杀,这就让相较戎人棒斧更加长的长戈杀伤力剧增。 一方兵器占尽优势,一方兵士勇武异常。一时间,两军便在这窄窄的木墙两侧僵持不下。 在两军将士杀了个昏天暗地之后,待到夕阳再次西下,戎人才留下了一地尸体,缓缓退却。 秦军营墙的两侧,已是被鲜血涂抹成暗红,原本木质的营墙也由木头的本色变为了黑色,在夕阳下显得无比沉重。 下午的大战,戎人曾数次杀入营内,但都被激起死志的秦兵杀退,而激发死志的因由之一,便是军侯谢韫。 那谢韫本是带兵守卫着后营,在前营遭受戎人攻击不久后,他便被调至前营增援,而后营则交给了上将军的千人亲兵卫士。 谢韫来到前营后并未直接安排与戎人交战,只是在大军身后做预备军队使用。 但在一次戎人突入营内的战斗中,谢韫提起长戈,大叫一声,同时与冲到近前的四名戎人接上了手。 秦岚兵士,本就以武闻名大秦,而秦岚谢家,更是秦岚郡武功翘楚,虽然其家主爵位并不高,但谢家在五百余年间也曾出过无数良将,所以在整个秦国早已是闻名遐迩。 谢韫作为谢家家主的幼弟,今年刚刚年过而立。但以此年纪做到了军侯也是凭借着无数军功累积而成,又岂是一般贵族凭势升迁所能比拟。 只见这看起来有些瘦弱的谢韫手持长戈,竟然同时能够架住两名戎人的齐力砸劈,这让他手下的兵士们感到心振不已。 不仅如此,谢韫手中的长戈上下翻飞,直打的与他交手的两名戎人连连后退,直到又有两名戎人加入战局。 谢韫见有四人围攻自己,不怯反喜,大喝一声“来的好”,便顺势躲过 一人牙棒的斜劈,倒在地上翻滚间便将手中的长戈刺入那劈棒戎人的咽喉。 但此时,其余三名戎人也一同从三个方向挥棒向他再次击来。 谢韫无力躲避,但却不退反进,用一只手提起长戈稳住身形,另一只手迅速抓住面前戎人胸襟,用力一扯,便将他挡在自己身侧。 “噗,噗”只听两声闷响同时传来,却见正是其余二人的牙棒中一棒击在谢韫拉来的那戎人身上,一棒击在谢韫的腰间。 谢韫以身犯险,就等着戎人的牙棒落下。 眼见良机已致,哪里还会等着机会稍纵即逝,便单手操矛斜刺里刺将出去,只听“噗嗤”一声,正刺中面前一名戎人的心口之中。 纷乱嘈杂的战场上,但凡目所能及看得见谢韫的地方,无论秦兵还是戎人都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那位天神般的将领。 就连谢韫身前唯一剩下的那名戎兵,也是一时不知所措,呆立在原地。 电光火石之间,谢韫以一敌四,当场诛杀两人,活捉一人,此等壮举让秦戎兵士都暗自心惊不已。 谢韫丢掉手中所抓已经被击倒昏迷的戎人,又将长戈猛地从已死的那戎人心口收回,便从嘴里大口大口的吐出鲜血。 数息过后,他的口中再也吐不出什么来,谢韫这才“哈哈”大笑起来。 “来吧,你们这些蛮夷之辈,我谢韫巍巍丈夫,却被尔等用妇孺羞辱,不报此仇誓不罢休,来啊,来战啊。” 说罢,他提起长戈正要刺向面前仅存的戎人时,却突然眼前一黑,仰面倒在了地上。 <p/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四十八章 终归 谢韫的兵士正在近前,眼见谢韫倒地,便高声齐喝冲将上来,将谢韫面前的戎人戳死当场。 近前秦兵士气大振,而戎人兵士却心胆俱丧,此消彼长之间,奋起反击的秦兵便将戎人悉数赶出营墙。 暗夜以至,疲惫而又腹空饥饿的秦兵在大营中躺到了一地。 大营,又恢复了宁静。 当赵之海再一次的苏醒过后,全军又杀了五百匹战马做成肉糜让将士们饱餐了一顿。 从尹芳到普通的伙头兵以将,所有人都知道,恐怕这里的每个人都将会死在这异域山野中了。 这顿饭虽然尽是肉糜,但兵士们吃到嘴里竟如同嚼蜡。 不知是谁领头唱起了《无衣》。 片刻过后,秦军大营中尽起袍泽慷慨赴死之声。 《无衣》唱罢之后,这营中军士们便又合唱起了家乡小曲。 是夜,秦音缈缈,响彻天际,一宿不绝。 交交黄鸟,止于棘。彼苍者天,亡我袍泽!如可替兮,我愿其身! 交交黄鸟,止于桑。彼苍者天,断我同戈!如可替兮,我愿其身! 交交黄鸟,止于楚。彼苍者天,殁我良人!如可替兮,我愿其身! ...... 第二日天色刚亮,尹芳看着眼前仅余的六千多军士列成步阵,隔着营墙看向前方再次涌来的戎兵。 六千秦兵,人人带伤,口无语,杀气滔天。 今日一战,便是死也要拉一个戎人来给自己垫背。 而秦军阵后,挂着数车的马肉干,而这些还未干透的肉脯是营中伙头军们昨夜在大军歌声中连夜赶制出来的。 今日一早,赵之海便向全军下令,若是兵士们战后能活,则自行取食肉干,若是死绝,则去了阴间,也会做个饱死鬼。 至于那数百的伙头军,早就在今日一早便找到武器,手持长戈,列在了军阵的最前列。 六千兵士中,也只有他们没有伤,没有伤的他们便要去保护那些保护过他们的同袍兄弟。 哪怕这是第一次,哪怕这是最后一次。 赵之海坐在大营中间临时搭起的将台之上,面沉似水、目光冷峻。 今日,他在亲卫的搀扶下亲自坐镇。他要亲眼看着 秦岚儿郎们杀身许国。 冲锋的戎人越来越近,那些手持牙棒石斧的戎兵嘶牙咧嘴的呼喝着,似狂风般卷集而来,眼见就要逼近营墙。 而秦军们也已经端起长戈,弓箭手早就将手中的弓拉满,只待一声令下,便要将那充满仇恨与决绝的箭矢射将出去。 可就在此时,远处树林中那戎人冲出之地突然响起一片喊杀之声,冲锋而来的数千戎人在惊愕中纷纷止步回头看去。 这异变突如其来,如同突然静止般的山水画卷,从&#xe863;到静,恍若瞬间,又如永恒般刻在了大营前准备决一死战的秦军将士眼中、心中。 赵之海在中军将台之上也听到了远处树林里的异&#xe863;,只见他眉头轻挑,目光中瞬间闪现出了一丝精光。 他伸出手来,抓住将台上的围栏,奋力地想让自己站起身来,看一看远处究竟发生着什么。但努力了数次,终于没能成功,依旧“稳稳”坐在将台之上。 营前的尹芳和身旁的兵士们一样,此刻也愣在当地,不知所措。 “将军快看”! 这时大营内位于左侧山坡旁的众兵士纷纷指着山坡之上向尹芳喊道。 尹芳抬头看去,只见数人手持一面硕大的黑色玄武大旗站在高坡之上,远远向着秦军大营望来,还有一人手持令旗,不停的挥舞。 “速叫传令兵来,速叫传令兵来。”尹芳瞬间明白,山顶上的人是向他们传递着旗语。 正在这时,远处树林内响起“呜呜”的号角声,尹芳听得出,这号角正是戎人退兵之令。 随着传令兵至,尹芳便明白了山上旗令所语:此刻有一路秦军正在袭击戎人本阵,请自己这方速速派兵夹击。 尹芳正要回到中军,请求赵之海将令。 却转身看见从中军飞奔而来一匹战马,战马上的人边跑边高声喊道:“上将军有令,全军突击,斩杀戎酋。上将军有令,全军突击,斩杀戎酋。” 尹芳看到这里,哪里还会犹豫,提起手中长戈,高声叫道:“弟兄们,援军已至,随我杀敌啊。” 说罢,第一个冲将出去。 秦兵从已知的绝望到希望重现,从大悲再到大喜间顿时气势如虹,竟有将士提起长戈哈哈大笑着冲杀出去。 中军 将台的赵之海见六千健儿杀出营寨后,口中喃喃说道:“天不亡我,天不亡我。” 说罢,一行清泪顺着面颊滑落。 偌大的营盘,前日还有一万五千人守卫,而此刻却空空荡荡,如若无人一般空寂。 空寂的大营中央,竖立着一座高高的将台,将台上的那位本是正值壮年的将军,手中托着金色的头盔,一头白发随着山风飘荡。 他等了一夜,等着自己心中唯一的希望,等着六千秦岚儿郎能够活着的希望,直到一头黑发等到了白。 摩南虎收拢败军向西退去后,两路秦军终于相交。 活着的一方看着前来营救的另一方,喜悦的兵士们脸上竟然同时生出了古怪之色。 援军中的兵士们大都操着原州方言,所穿衣服竟然五花八门,甚至穿着秦军黑色战衣的兵士不足一半。 而秦岚秦军却虽然都穿着秦国战衣,但都破衣烂衫,让人看去狼狈异常。 无论怎样,在明白都为秦人,都是袍泽之后,两边军士纷纷相拥在了一起,更有甚者抱起援军嚎啕大哭起来,这让不少将士眼红泪目,心下黯然。 尹芳遇到了吴勐,两人在合力砍杀了一名戎将之后,相视一笑,便都默然不语。 良久过后,那吴勐才道:“尹大哥,我来迟了。”说完便要跪在地上向尹芳以礼谢罪。 尹芳赶忙托起吴勐激&#xe863;道:“不迟,不迟,不迟”。 连说三声“不迟”后,便低下头去,泪流满襟,任由吴勐搂住自己的肩膀。 不多时,一名尹芳从未见过的,有些瘦高的青年文士走向了二人,那人低头施礼道:“大秦玉霄关副将,五百主樗里骅见过二位将军。” 听此人一番话说完,尹芳连忙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对一旁微笑的吴勐问道:“吴兄弟,这位是?” 吴勐上前一步,托起一旁施礼的樗里骅对尹芳说道:“尹大哥,月前你我二人还在西京时,曾听闻玉霄关平叛之事,尹大哥可还曾记得?” “啊”尹芳看着面前的文士,一脸的不可思议道:“吴兄弟,难道是他?” 看着吴勐点点头,尹芳惊声说道:“原以为樗里兄弟怎么也都有而立的年纪,却未想过如此年轻。” 说罢尹芳便要 向樗里骅行礼,这让吴勐和樗里骅都吃了一惊,樗里骅连忙向外闪身,而吴勐则托住尹芳的手问道:“尹大哥,这是为何?” 那尹芳对着樗里骅说道:“樗里兄弟,尹某一生戎马,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但这近万的兄弟如若身死他乡,那便是我这庸才所害。樗里兄弟救了大家,尹芳无以为报,请受我一拜。”说完后作势又要施礼。 樗里骅连忙托住尹芳说道:“尹大哥不必如此,尹大哥为校尉我只为五百主,尹大哥世爵公乘而樗里仅为大夫,尹大哥年岁长我近两轮,樗里怎敢受您之礼。都是大秦军士,不必言谢。” 说完樗里骅又转头看了看听着自己的话点着头的吴勐又说道:“尹大哥,这几日贵军的情况吴大哥已经对我告知,贵军在粮秣断绝之下,摆脱戎人追赶 ,在这崇山峻岭中连续行军数百里,这已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奇迹。樗里深感敬佩,尹大哥又怎能妄称庸才。 当今之际,还请尹大哥引我去见上将军,将兵士们送往玉霄关,再做他图。” 尹芳怔了怔神,他明白樗里骅所讲确是正理,连忙命令兵士息兵回营,引着樗里骅去了中军大营。 ...... 又一次,明月升上了天际照在玉霄关楼之上,让这座雄关在黑夜中显得格外宏伟,玉霄关内外躺倒了一地的兵士,呆呆的看着关楼上的玄武大旗屹立在群山之巅。 昨夜此时,他们还唱着秦歌,幻想着自己的亲人。没有一个人曾经想到过,今日还能看到那&#xe863;人的、皎洁的白月光。 关楼之上,赵之海睡在原本属于韩云,后又属于马元的那间屋内。 但他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安眠,原因是只要自己一闭上眼睛,面前就浮现出萧关城下那些悲呼哀鸣的百姓,那些被自己作为弃子的万余将士绝望的眼神和痛苦的目光。 甚至,他看到了木牢关下赵之栋和两千勇士在叛军和戎人的夹攻下一个一个倒在地上。 此刻的赵之海陷入深深地自我否定和万念俱灰之中,以至于此刻的他看着面前忙碌着端茶倒水的马元竟然忘记了这是张孜彧还是顾道远的外甥了。 但他还记得那封发往西京的玉霄关除叛战报,正是这个马元和日间见过谈吐不俗的樗里骅二人将玉霄关从戎人手里救了回来。 “元儿。”赵之海轻声唤道。 见马元还在一旁自顾自的忙碌,赵之海皱了皱眉后,便又自嘲般的笑着摇了摇头,说道:“马元。” “啊,末将在。” 那马元听闻赵之海唤自己,一紧张竟然将手中的沸水浇到了自己的手指之上,顿时吃痛又不敢叫喊,便面红耳赤的立在原地。 <p/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四十九章 亲亲 见马元一脸惶恐的站在那里,赵之海不禁在心中摇了摇头。 但他转念又想,这马元恐怕也是从未见过像自己这般大的官员,一时失态也是正常。 但日间所观樗里骅,虽然也很紧张,但言行谈吐间却颇为镇定,单从气度上讲,并不是马元所能比拟的。 赵之海能做到这般高的官职,那也是在人堆里生生挤出来的,对马元樗里骅两人初见时的表现两相对比之下,便对那封战报也生出来疑虑。 恐怕当初玉霄关退戎之事,多半是樗里骅的功劳吧。 赵之海面无表情,只是轻声向呆立屋中的马元说道:“马元,你且将吴勐是如何来你玉霄关,你等又如何领兵来援之事向我道来。” “啊。”马元听闻赵之海要问他此事,心中不免放松了下来,连忙口中称是,说道: “吴将军是前日夜在我玉霄关下山野中迷了路,误打误撞下遇到了我军设在木獬关下的哨所,哨所内兵士便引他们来到了玉霄关。 原本吴将军昨日便想要领兵回去救援大军,但被樗里大夫阻止,说是戎人蓄势待发,与之相拼胜算不大,到时非但无法救出上将军和大军,恐怕连救援兵士们都会深陷囹圄中。 所以樗里大夫与吴将军商议后,定下了今日一早待戎人攻击营寨,我们再从后偷袭戎人中军之计。” 赵之海点了点头,但他内心里却极为震惊,这樗里骅之计看似简单,但却算准了戎人今早攻营定会倾巢而出,也算准了秦军将士生了死志。 这才能直捣黄龙威胁到戎将性命,令他不得不撤回戎兵。而生了死志的秦军却能一鼓作气,以死相拼,不仅击退了戎兵,而且取得了难得的以弱胜强,以少胜多的战果。 无论是攻击的时间,还是戎秦双方将领、兵士的心态,他都算的极为准确。 赵之海也知道,只要途中有一点变数,那么今早的大战依旧会以自己全军覆没而告终。 在感叹完大江后浪推前浪之后,赵之海又向马元问道:“你玉霄关为何有如此之多的兵士,据我所知上次大战后,你部仅存不到千人的兵力。” 马 元连忙笑道:“上将军有所不知,半月前总制府来报,着龙德等县迅速征发兵士更戍,并且向尚未失守的各关隘派去援兵,所以龙德县募兵五千,便派发三千兵士支援我玉霄关,现下我关共有士卒四千人。 今早樗里大夫领兵三千,与吴将军三千人兵合一处共计六千人去救援的大军。” “樗里骅现在还是五百主吧?” 马元听赵之海突然冒出这么一句与自己所说毫无相干的话,不禁愣了愣神,赶紧说道:“上将军说的对,上次总制府嘉奖,我与樗里大夫都各自升了一级,现我为千人,樗里大夫为五百主。” 赵之海听完后点点头,口中喃喃说道:“看来有些委屈了他。” 马元并没有听清赵之海所言,却又不敢询问,只好伸长了脖子,看向赵之海。 赵之海对马元不再询问,只是轻声说道:“说来你也算是自己人,来,扶我起来出去走走。” 马元一听此话,兴奋之情犹如春风入骨,全身瞬间汗毛大开,已是酥麻了起来。 面前这位中年人,可是当今大秦除国君和国亲外,他姓中的的第一人啊。他竟然说马元是自己人。 到底马元仅是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纵然压抑住内心中的狂喜,但脸上还是流露出了一丝得意。 赵之海看着这个手忙脚乱来搀扶自己的青年人面带微笑道:“元儿,你舅舅与我也算是良友,你年纪尚小在玉霄关能有此作为也是难能可贵,日后前途定不可限量。 不过,你也当记住,要琢磨心志,万事不要太过随心所欲。” 马元听赵之海唤自己为“元儿”,内心里便是一阵狂喜,他赶紧在一旁连连点头,口中称“是”。 如果家人们能够听到上将军对自己所说的话,那定会在宗祠烧香祭奠,感谢列祖恩德了。 马元低着头,小心翼翼的搀扶着赵之海出了关楼。 此时虽已是夕阳刚落,明月初升,但玉霄关外的群山却仍然隐约可见,煞是好看。 赵之海停住脚步,隐约看见西方群山内云海缭绕,不由得心中一震,自觉如同恍然隔世一般。 关内外的军士们在月光和城头突然亮起的火光中见上将军出了关楼,便纷纷从地上站了起来 。赵之海见状便。拍了拍马元的手。 马云瞬间明白了赵之海的意思,赶紧向兵士们挥了挥手,示意他们不必行礼。 赵之海见马元也是聪明,便又向扶着自己胳膊的那只手上轻轻拍了拍。 在赵之海的内心中,不管马元是张孜彧还是顾道远的外甥,总是自己的晚辈。既然是晚辈,就让这个处于低谷和失落中的中更大人生出了一丝急需的、不想要割舍的亲切感来。 见远处吴勐和尹芳向自己走来,赵之海便向马元示意走去关城城头,那里可以观察到关内外的全貌。 马元不敢违背,连忙小心翼翼的扶着赵之海向城头慢慢走去。 此时,马元却突然起了另一层心思,他想了又想,便咬咬牙向赵之海说道: “上将军勿怪元儿多言,其实当初玉霄关遇到危机,一切全靠樗里哥哥运筹帷幄,力挽狂澜,今日去救大军,也是樗里哥哥定下的谋略方案。我...” 赵之海扭头看了看已经脸红耳赤,欲言又止的马元,缓缓说道:“樗里骅很好,你也很好。一切我都知晓。”便不在言语,只是又转过头去看着已经快步走到近前的尹芳、吴勐二人。 只见两人迅速走到赵之海近前,吴勐急忙说道:“上将军,关城风大,您的身子还未痊愈,还请上将军保重身体,速速回楼内吧。” 赵之海微微笑道:“不碍事,军报可发出了?” 尹芳说道:“回上将军,我已派人向赵之梁将军、总制府、王敏将军分别发去军报。 想来赵将军那里,最迟明晚便能接到军报。” 赵之海点点头道:“日间听樗里骅说这半月来赵之梁依旧没有攻克所陷关隘,而总制府也没有发来萧关军报,想来战事已经趋于稳定。 大军连日奔波,明日全军便开赴龙德修整。” 吴勐、尹芳闻言齐声应“诺”。 四人看着关内关外的军士们大多已经席地而眠,生火造饭的篝火也星星点点的燃烧了起来。 半月前,龙德又派往玉霄关三千兵士,经樗里骅与马元商议过后,又重新派兵驻守前四关。而木獬关下的哨所也被重新启用。 须弥七关现在只身下玉霄关和弥神关还在秦国手中,所以玉霄关在人员齐备的 情况下,势必要再次建立完毕防御,以应对可能发生的任何危险。 但令樗里骅和马元没有想到的是,他二人无意之举,却救了近万秦军和中更上将军赵之海。 正当赵之海等人在关城城头时,樗里骅正与高云策二人从最南端的水貐关视察而归。 樗里骅着一身黑氅并不披甲,骑在黑色战马之上缓缓而驰,他的身后,跟着两只已是一尺多长的白毛幼狼。 两只小狼白白胖胖,因为不断奔跑,所以此刻张着嘴巴,吐着舌头,一路小跑跟随着樗里骅。 樗里骅等人到了玉霄关下,便都下了马将马绳递给了随行亲兵。 樗里骅与高云策带着两匹小狼在席地而眠的秦军们好奇的目光下向玉霄关门走去。 赵之海四人自然也看到了樗里骅一行,尹芳悄声对吴勐说道:“这樗里骅年纪轻轻,却是气度不凡,难怪可以千人守关逼退戎人近万。只是年轻人还是有些浮躁,不知玩物丧志啊。” 吴勐虽然与樗里骅接触较深,对这年轻的贵族子弟也是颇为欣赏,但看到他身后两只狗,也是皱了皱眉头。 他有些担忧上将军会对樗里骅生出不满,便又偷偷看了赵之海一眼,说道: “尹大哥此言差矣,纵使樗里骅好犬,但也是瑕不掩瑜。此番若不是此人,我等恐怕见不到这落日后的余晖了。” 尹芳闻言一愣,看了挤眉弄眼的吴勐一眼,便明白了他的用意,便笑着连连称是,口道:“瑕不掩瑜。” 但那赵之海却好像没有听到二人言语一般,对搀扶自己的马元说道:“元儿,那不是犬吧。” 马元低下头,忍住突然涌出的自豪,对赵之海说道:“上将军一语中的,却不是犬,而是狼。” 尹芳、吴勐先是闻赵之海唤马元为“元儿”便是一惊,互相看了一眼,也觉得这马元身世定是不简单。后又听马元说樗里骅身后跟着的是狼,便更为诧异。 只听马元向三人将当初樗里骅遇到须弥狼和后来遇到戎人,从狼谷逃生,被白狼王托孤之事向众人解释过后,不仅尹芳、吴勐听得目瞪口呆,就连赵之海也在口中连连称奇,心下对介鸳这个交代自己务必提携的徒弟更为看重。 此子却非 凡品。 这是赵之海对樗里骅的最初映像。 随着天色愈来愈暗,山风也愈来愈大,赵之海便在马元搀扶之下与尹芳、吴勐一同进了关楼。 刚一进楼,便见樗里骅恭敬的矗立在赵之海屋外,见赵之海等人进来,便低下头口中说道:“末将樗里骅,见过上将军。” 赵之海“嗯”了一声,算是应了樗里骅,便径直走了进去。 樗里骅抬头看看向着自己微笑的尹、吴二人,又看了看回头对自己鬼笑的马元,便知道赵之海定是对自己较为欣赏,才让几人对自己如此态度,便心下放松,不再紧张了。 樗里骅被赵之海唤了进来,立在屋内最外处。 屋内众人此时也唯他的武职最小,自然只能站到此处,但樗里骅也是懂事理之人,进屋之后便不再言语。 赵之海看了看樗里骅,笑道:“樗里大夫那两只须弥狼可否赠予老夫一只?” 屋内众人一听此话顿时皆一愣神。 随后,尹吴二人便一副恍然的表情,这须弥狼只产于须弥山脉,乃是域外异种,而狼毛色白者,又是须弥狼王之选,上将军想讨一匹也是人之常情。 <p/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五十章 承诺 低头默然的樗里骅听到赵之海所言后,便抬头看了看赵之海,又看了看对着自己挤眉弄眼又点头又摇头的马元。在确定自己没有听错后,便想也不想,毫不犹豫的跪了下来说道: “上将军,人无信则无异于禽兽,若没有须弥狼相助,樗里和军中的几位将士便早已成为关下尘土。 昔日末将受到狼王所托,抚育其幼崽长大便是樗里骅一生的承诺,樗里不死,则幼狼不死,待到它们长大回到这群山之中,樗里才算完成了狼王所托。 所以,还请上将军成全大义。” 话音刚落,樗里骅便听这屋中寂静无声,他没有抬起头依旧跪在地上,也不知道赵之海是如何的想法。 此刻他也想的明白,如果赵之海硬夺,他便是拼了命也要保全两只狼崽周全,大不了抱着他们去往关外躲避即是。 戍边的这段时间樗里骅也已经看的清楚,域外之地也并不是满地的戎人,只要自己小心一些,也还是能够活下去的。 但因此得罪了赵之海,樗里骅也对后果想的明明白白。只是他想不明白的是,赵之海位极人臣,却为何一见到自己便要给予为难。 数息过后,他便听到赵之海一声轻咳,轻声说道:“也罢,就不与你为难了,不送便不送,你且起来吧。” 樗里骅口中称谢,连忙站起身来,也不去看赵之海,只是低头站立。 其实赵之海并不是真的想向樗里骅索要须弥狼,而是方才听了马元所讲,他便心生主意,想要试探试探樗里骅品性,看看他会不会为了前途而违背诺言。 虽然这个考验的结局让他稍微有些不舒服,但他却明白,樗里骅对禽兽尚能一言九鼎,况且对人乎。 想通此点,他便心里生出了一丝轻松,也将方才的不快抛到脑后,对着樗里骅说道:“樗里骅,老夫在我秦国自觉还是能够一言九鼎,说到做到的,老夫想要的东西还没有得不到的,况且老夫较你更能保护幼狼周全,你可是想清楚了。” “上将军,非是樗里不知好歹,只是受人之托,便要忠人之事,况且还是救命恩人。纵然樗里身死 ,也万不能背了诺言。” 樗里骅听完赵之海所讲,便激&#xe863;的说道。说完后,一揖到地,向赵之海拜去。 此时,一旁的吴勐却是听不下去了,忙拉着樗里骅的衣角,说道:“樗里老弟,上将军又不会杀了狼崽,你大可放心便是。” 上首马元也急匆匆的道:“樗里哥哥”。 “哈哈哈哈”。 众人向着哈哈大笑的赵之海看去,只见他抬起了手止住众人的劝说,对皱着眉低头默然的樗里骅讲道: “既然你不肯赠予我狼崽,那么你便跟随着我吧,如此一来,你和那两只狼崽便都是我的了。”说罢,他摸摸自己的胡须,显然是颇为欣喜的样子,哪里还有一丝不快的模样。 众人当中,除了樗里骅,马元却是第一个明白赵之海意思的人,连忙从赵之海身旁上前几步,走到樗里骅身边,跪在地上向赵之海说道: “上将军,马元也愿跟随上将军身边,鞍前马后,死而后已。”说罢,咚咚咚便磕了三个响头。 赵之海显然心情大好,哈哈一笑便道:“也好,以后你便和樗里骅一道在我帐下听令吧。上次你等守关之功早已经报上了西京,明日我便亲手写信再将你等救援域外大军之功上报国君。 如不出所料,你二人爵级定能升至公大夫,耐心等待便是,待此番战事一了,那封赏令信便能到你等手上了。” 随后,赵之海面色微变,让尹芳去门外唤来军中执笔文书,待那文书进屋后,赵之海正色道: “马元、樗里骅听令!” 只见马元、樗里骅二人相视一眼齐齐跪下听令。 “马元,樗里骅率领三千步卒驰援域外秦军,救上将军赵以将兵士战将六千七百三十六人,与域外秦兵合兵后当阵斩首戎人兵士三千七百余级,功勋卓著。 二人统兵挽救大军于覆灭,扭转抗戎大计于即倒,特升马元、樗里骅二人为军侯,各领曲兵,谓名为玉霄、木獬军,随上将军、中更赵统兵反攻蛮戎。” 说罢,赵之海从怀中拿出上将军印信,将印信清楚的印在执笔文书所写的令信之上。 明日一早,这封令信便会由快马报送总制府与西京兵部备案。从此,樗里骅和马元便再也不属于 原州管辖了。 一切安顿妥当之后,赵之海便看上去有些劳累了,他对着要起身前来的马元轻轻摆了摆手,继续说道: “你二人武职虽然升迁过快,但也是凭功而赏,不必惶恐,但你二人所辖兵士却是需要到了龙德、原州后再由新兵中调拨,这段时间就委屈你们了。回去收拾一下,明日便随我去龙德城吧。” 说罢,他便强撑着躺倒在塌上,闭上了眼睛。 尹芳用眼神制止了其余三人想要辞谢的词令,众人一同缓缓退出门去。 听到众人出去后关上屋门的声音,躺在榻上的赵之海眼前又浮现起介鸳的身影。 赵之海对着那个充满着坚毅、不羁的身影轻轻说道:“老师,弟子这样安排您可还满意?这樗里骅人品高尚、能力极强,其实也是他该得之位。 但他又不懂迎合上位者,太过执拗,我怕他日后恐怕会受到些挫折,只好先让他留在我的身边了。” …… 出了关楼之后,尹芳和吴勐纷纷向马元、樗里骅两人道喜。 这才不足三个月的时间,两人的武职却连升两级,而樗里骅更是从百将飞升到了军侯,可谓是一步登天了。 纵览秦国五百多年的历史,能有此机遇者虽然不在少数,但也并不常见。 马元和樗里骅一番谦让后,马元便邀请两人他日大军如果到了泾阳城定当备足酒席感谢两位将军云云,这才算是送走了他们。 随后,马元便跟随樗里骅来到了木獬关。 这一路上,马元将赵之海对他如何器重,又对他如何言语之事统统向樗里骅炫耀一番,好不得意。 随后,他突然下马后硬拖着樗里骅也下了马,搂着他的肩膀说道: “樗里哥哥,马元自幼便无姊弟兄妹,在我心中,你便是我的亲哥哥。自从见了你之后,虽然仕途突飞猛进让我欣喜不已,但更为重要的是,从那时候起,我便知道了贵族的责任与担当,这都是从哥哥你那里学到的。” 说到这里,马元松开了手,向着樗里骅深深一拜。 樗里骅心中感&#xe863;,连忙托起马元的手,便是一番劝慰,好不容易才让马元又恢复了那种他早已适应的纨绔感。 其实这些时日,樗里骅也明白马元对 自己确实毫无保留般的信任,或许是在危难之时救过他,或许是将大功与他分享,又或许是马元在生死疆场确实明白了一些他从来都没有明白的事情。 这一夜,他二人几乎一刻未眠。 倒不是因为升官而兴奋,而是两人调遣安排兵马诸多事宜过于繁杂。 上次发来的嘉奖令信,不仅对马元、樗里骅二人升迁了职务,原来的玉霄关百将齐敏也被提升为五百主之职。 而高云策、魏元琦、梁青书、柳郃、李季、唐元、安默然也被总制府正式任命为百将。 援军到来后的这一段时日里,樗里骅便安排众人带领原来的老弟兄们分散守卫须弥前四关,而齐敏则带兵守卫玉霄主关。 樗里骅下令让高云策、魏元琦、梁青书、柳郃、李季、唐元、安默然七人火速带领原有的八百兵士到达木獬关,又让马元下令着齐敏全权负责二人走后玉霄关的守备事宜。 而齐敏也已经得知马元、樗里骅二人升迁并要离开的消息,连夜到木獬关与两人相见,办理好了交接的诸多手续。 对于齐敏来说,二人走后,他便是玉霄关资历最深也是唯一历经玉霄关抗戎之战的老人了。所以再升至千人之职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所以他来到木獬关后,内心虽然不舍,但也颇为喜悦。 一夜里,玉霄关防备便齐齐更换一新,第二日一早,八百名兵士便在樗里骅、马元的带领下早早来到了玉霄关通往龙德城的路上。等待着赵之海率领大军前往龙德城。 二人对负责大军兵务的尹芳说明这八百人乃是马元和樗里骅的亲兵,所以尹芳并未怀疑。只是那七名百将也要一同离开,到让尹芳犯了难。 但在马元去了趟关楼后,一切便都迎刃而解了。 随后,八百多兵士在随着赵之海大军将要离开玉霄关时,不少兵士都偷偷的抹着眼泪。 他们走了,可是自己同乡、亲友却要永远的长眠在这座雄关之下了。 随着樗里骅的一声令下,近万秦军亲眼目睹八百玉霄守军向着那座熠熠生辉的关城跪了下去。 过了片刻,又在赵之海的授意下,尹芳也发出一声喝令,一万秦军也和那八百守军一样,冲着玉霄关后的群山 方向跪了下去。 正当此时,那群山中突然生起了风来,刮的关楼上的玄武战旗猎猎作响。 呆呆看着大旗的众人面前,此时都浮现出了记忆中的玉霄关。 而樗里骅看到的,却是虽然有些邋遢但精神盎然的韩云,是满眼噙着泪水举着剑对着自己的路苌,是用独眼看着自己,随后驮着妻子跑向深山的白狼王。 还有,战死在木獬关的众多弟兄们。 “报仇、报仇、报仇!” 一万多人同时发出了怒吼。 这是所有跪下的秦军在临行之前不约而同发出的呐喊之声。 也是对死去袍泽发自肺腑道出的最后承诺。 <p/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五十一章 龙德城 虽有百里平川但却显得十分荒芜的龙德城外,一队大军浩浩荡荡的向着这座不大的县城缓缓开赴。 县城西面五里处,孙玉才与王鹳、张林三人在马上眺望着大军前来。 三人骑着马,踏在空旷的田野中。 因为兵灾,龙德县周围的百姓大多已经弃收了冬麦,因此便让这座县城的四周看起来荒芜了许多。 作为父母官的孙玉才等人,看着眼前这般情景,也是连连摇头。刚出县城时,孙玉才还在想:如此今次戎人没有提前东进,那么今年或许还会是个丰收的年份呢。 这该死的戎狄。 在夏日似火骄阳的暴晒下,孙玉才三人也是被晒得有些发晕。但无奈这次却是中更大人亲自莅临,他们三个也是第一次见到这般大的官员,故此即兴奋又有些惶恐,哪里还会敢怠慢。 特别是王鹳,在自己的靠山赵之泽倒下后,早就没有了往日的神气,这些时日只能是战战兢兢做些县里份内的事宜。 而孙玉才倒是没有落井下石,他为人过于圆滑,知道这些官场上的事情无外乎跌倒站起,站起跌倒。 只不过对待王鹳的态度自然也没有以往那样客气罢了。 只有张林却对王鹳态度大改,在赵之泽倒下的这段时日里,他便将这些年的冤假错案又重新梳理了一遍,斩首抓捕了王家数人。 王鹳自然对他恨之入骨但却也无可奈何。毕竟那些冤案错在自己,张林只是接到苦主申诉,秉公办理而已。 三人各怀心事,站在由江齐煜统领的千人前向着赵之海大军的方向翘首以盼。 看见大军已经快要到了近前,三人便齐齐下马,立在道路一边。 不多久,大军已到了三人近前,大军中的一驾马车便停在了三人面前,只听驾车兵士高声问道:“路旁何人?” 三人对视一眼,一揖到地。 只听孙玉才低头言道:“卑职龙德县令孙玉才携县丞王鹳、县尉张林及本县游缴、三老、有秩、啬夫人等在此恭迎中更上将军大人尊驾。 说完,孙玉才又压低了头,静静等待着车内回音。 等了良久,只听车内传出“嗯” 的一声,便再没有了&#xe863;静。 那驾车兵士高声说道:“孙县令,为我大军头前带路吧。” 孙玉才等人连忙应“喏”,立刻转身上马,跟在马车后面向龙德城方向走去。 而江齐煜也等着大军全部走过后,整兵跟在大军之后。 虽然那驾车兵士说让孙玉才等人头前带路,但他们三人哪里敢真的跑到中更大人驾前行走,就是伴着中更大人的马车也足以让三人内心无比满足了。 要知道,这大秦国除了国君外,这马车中的人和方元恒、雍鸾三人可不是谁想见便能见的了的。 夏日的天总是暗的迟些,虽然已到了黄昏戌时,但座无虚席的龙德县议事大厅内却无一盏灯亮起。 满屋之中除了上首的赵之海外,便是分坐右侧的尹芳、吴勐、马元、樗里骅等人,而左侧自然是孙玉才等本地官员一干人等。 只见赵之海看了看左右人等之后,便向孙玉才问道:“孙县令,我军数百里奔波至此,往后数日便要在你县休整,你当备好粮草,以供大军使用。” 孙玉才连忙站起身,双手相合道了声:“喏”,便要再次入座。却听赵之海继续问道:“将你县兵马及周边关隘战情报于我听。” 孙玉才赶忙再次合手说道:“禀上将军,龙德城现有兵卒五千人,这些时日支援赵之梁将军三千人马,后又依照总制府兵令先后向玉宵关发兵四千人协助守关。 不过大原也将向我县发来援兵三千人,预计后日便可到达我县。 我龙德县分辖弥神、武藏、玉霄三关,目前除武藏关已被戎人占领外,其余二关均已加强兵力戒备。原本准备待大原援兵来后,便与玉宵、弥神两关兵士合力夺回武藏关。” 自中午孙玉才接到赵之海将要来龙德消息后,这半日已在心底将这番言论预演过数次,他知道赵之海定会询问龙德现状,怎能不仔细的去准备一番。 好在龙德县所辖关隘中只有武藏关被破,不像北方的乌氏县所辖四关中除了木牢关外其余三关皆被戎人攻破。 不然今日可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向赵之海禀告了。 果然只见赵之海点了点头,并无要追究他丢掉武藏关的意思,这让孙玉才心里的大石 头终于落了下来。 只见赵之海又向右侧的尹芳询问了赵之梁部的军情,孙玉才这才缓缓坐了下去,他看了看下首王鹳、张林,却见他二人也在紧张的看着自己,便轻轻点了点头,向两人示意此番危机已经过去了。 但属于孙玉才的危机已经过去,属于王鹳的危机却才刚刚开始,不过这只是后话了。 赵之海对赵之梁近一个多月还未拿下须弥诸关有些忧虑,他从尹芳那里听到了一些今日方才得到的诸多军报,便独自沉浸在思考当中。 良久之后,他抬头看了看右侧诸将,缓缓言道:“樗里军侯,你可有何良策?” 方才孙玉才和尹芳对赵之海报说军情之时,吴勐和樗里骅等人也在仔细聆听。 樗里骅见赵之海沉思良久后才向自己询问,已是心下了然这上将军定是已有打算,便站起身来放心言道: “上将军,依卑职拙见,现在当务之急便是让赵将军撤回兵马,火速夺取木牢关。”说完便缓缓坐下。 此话一出,满堂皆惊,就连孙玉才等人也是大吃一惊。 他们不明白以赵之海之高位,为何要询问这个看起来乳臭未干的小将官的意见。更吃惊的是,这小将官语出惊人,尽然要赵之梁去夺取木牢关。 那木牢关并未丢失,为何要派兵去夺,难道说,木牢关也丢了? 而尹芳、吴勐所惊却是樗里骅言道让赵之梁退军,让人听上去的潜意思便是对赵之梁一月夺取失地未果的不满。 军中武将,最不愿意听到的就是他人否定自己的武功,此话若是让赵之梁听了去,可还有樗里骅的好果子吃吗? 赵之海听完樗里骅所讲,也是微微皱了皱眉头,他原想让总制府再派一万兵士火速复夺木牢关,如此一来,银岩沟驰道有王敏守备,木牢以南丢失诸关有赵之梁大军,而武藏关则有龙德兵士及自己的一万人马,便能够堵住戎人东进之势。 等到西京发来援军后便能一个一个拔除掉戎人伸进大秦的牙齿。 但方才樗里骅所讲倒是让他也吃了一惊,放弃须弥南诸关则意味着门户大开,可他知道樗里骅并不是无的放矢。 所以又向樗里骅说道:“你且说来听听,为何要放弃攻取 其余各关隘。” 樗里骅再次站起身来,向赵之海说道:“上将军是于十一日前发现木牢关大军皆已投敌的,但这个消息目前各县尚且都不知晓,说明戎人还在隐瞒木牢关之事。 前日,上将军人马击退追击戎兵,而败退戎兵回到萧关报信的时间预计将会在八到十日左右,所以最多十日后,木牢关将会成为戎兵东进的首选之地。 到那时,戎人极有可能从木牢关东出后北上夹攻王敏将军大军。 所以,留给我们的时间便也只有十日了,这十日只有赵之梁将军的大军还来得及北上攻取木牢关,纵然攻不下,也定能让戎人东进之计有所顾虑。” 说到这里,樗里骅看了看边听边思考的赵之海,便再次缓缓坐下。 赵之海沉思片刻后口中喃喃说道:“如果戎人无法从木牢关东出,那南面还会有其余四关可出兵东进的。” 这时,吴勐起身言道:“上将军,樗里军侯所说却是正道,木牢关距离最近的乌氏县也有百里左右,但乌氏县守备兵士大部已经被赵将军调走。而原州距离木牢关却有二百多里,虽然十日内也可到达木牢关,但原州之兵大部都是近半月才招募的新兵,难以承担攻城之要务,唯有赵之梁将军兵马可堪当此大任。请上将军明鉴。” 见赵之海依旧沉思不语,众人便都不再言语,等着赵之海发下将令。 果然,过不多时之后,赵之海似乎已经想好了,随即招来执笔兵士,对着众人说道: “令,赵之梁即刻领步卒一万,北上陈兵木牢关,其余两万兵马继续攻击云母关、栖霞关、碧潭关三关。 泾阳、朝那两县各发三千兵士,接令后火速往木牢关方向驰援赵之梁。 龙德县令孙玉才,着你后日待大原援兵到达后,发兵五千,夺取武藏关。 而我本部兵马在龙德休整三日,三日后北上乌氏县。” 厅内众人听赵之海说完,轰然起立齐声应“喏”,只有樗里骅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吴勐以眼神阻止。 随后,所有人都退出了大厅。只是樗里骅并未发现那相继离去的人群中,王鹳偷偷看他了一眼,便匆匆走出了议事厅。 而樗里骅却一副满腹心事的模样,正要准备出城到自己的军营中去时,却被马元唤住,说道:“上将军想单独见你,着我让你过去。” 樗里骅微微一愣,便随即转身随着马元去了县衙后堂。 <p/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五十二章 月下论战 两人进入后堂之后,马元便向屋内的赵之海行了一礼,随后缓步退出了屋子并且关上了房门。 这是樗里骅第一次与这权倾朝野的政治巨人同处一室,不由自主的有些紧张起来。 他面前头发尽白的赵之海却并未端起什么架子来,只是见马元走后,便向一脸恭敬看着自己的樗里骅微微一笑,温言说道:“站着做什么,坐下吧。” 随后指了指他对面的蒲团,自己先坐了下去。 樗里骅恍了恍神,在明白自己确实没有听错的情况下,缓步走到蒲团后,老老实实的坐了下去。 两人相对而坐,樗里骅合手向赵之海施了一礼道:“不知上将军唤樗里来有何事吩咐。” 赵之海摆摆手,对樗里骅说道:“方才在大厅之上,吴勐并未说错,你所说却是抗戎正途,但却不适用当前形势。所以我并未采纳你的意见。” 樗里骅有些吃惊的看了看赵之海,他不明白为何赵之海要向自己解释。 按说作为高高在上的赵之海,怎会将自己这个小小的军侯放在眼里。 但他还是轻声说道:“上将军言重了,上将军所安排的军事却比樗里骅之计更为周详。” 赵之海一直在盯着樗里骅,自然也看到了他的疑惑不解,也听出了他话里还是带着些失望。 但他也并未说明,只是缓缓的又说道:“先夺木牢关,再锁南四关,加之萧关驰道有王敏大军守备,这样就能堵住戎人东进之路,樗里骅,这是你的想法?” 赵之海看着樗里骅,苍白的脸上带着微笑问道。 樗里骅点点头,口中轻声称是,并说道:“末将以为,上将军所虑无外乎在于戎人如果拿不下木牢关便会从南四关东出,造成局势的不可控制。 但末将想来,王敏将军大军就在萧关外,所以戎人主力只敢从木牢关东进。 如果借道南四关东进,则戎兵势必要承担萧关被王敏将军攻击而无法回援的风险,我若是戎人定不会这样去做。 更何况木牢关失陷之事总制府并不知情,所以,他们定会从距离萧关最近,偷袭最易的木牢关出兵。 出兵后,戎人 将极有可能会从后背攻击王敏将军大军,彻底打通萧关驰道,那时.......” “那时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大秦也会处于极度危险之中。”赵之海接着樗里骅的话说道。 他看着樗里骅,依旧带着笑意,像是连续说多了话有些用光了精气一样,赵之海闭上了眼睛,片刻后才睁开对樗里骅又道:“不愧是介子的学生啊。 但你只知兵事,却不知人事。纵然兵事如你所料,并无疏漏,但人事却依旧会让我们败的一塌糊涂。 如果真的依你之计,让赵之梁将全部兵力都派去攻打木牢关,戎人多半便会无功而果,到那时逼迫戎人或在银岩沟驰道与我军决战,或在木牢关与我军决战。不论是哪种结果,我军必败。” 他看了看若有所思的樗里骅又继续说道:“ 此次戎人领兵的主将是位难得一见的天纵奇才,这多些仗打下来,戎人是越打越强了起来。加之叛军不断的加入,戎人兵力总计现已不下十二万,加之他们没有守卫本土的后顾之忧,对于他们来说十多万人马皆可为机&#xe863;兵力。 所以不论王敏的三四万兵马还是赵之梁的三万兵马,哪方与之对敌都毫无胜算。 我知你也想到了此点,只是你是把方元恒算了进来,知道他定会在不久后领兵来援,所以依旧抱着决战的心思,事也不是?” 说到此处,赵之海向樗里骅微微一笑,继续说道: “可是你想的有些简单了,如果戎人与我军决战,你敢肯定那方元恒会及时前来吗?” 赵之海不理樗里骅脸上露出的震惊之色,像是有些疲惫的说道:“不过方元恒也不会如你所想的那般不堪,怎说他也算是我大秦的英雄人物,定不会坐视我军覆灭,我与他打了二十多年的交道,还是熟知他为人的。 我且问你,如果真要决战,你猜方元恒会在戎我两军决战之前来援还是决战正酣时再来援救更为有利?” 随着冷汗从后背渗出,樗里骅自然明白了赵之海所说的“人事”是什么意思。 他总以为同为秦军统帅,只要不是叛军便都可以协力抗敌,但听赵之海所说过后,他便恍然大悟,一切并没有自己所想的那般简单。 果然,赵之海仿佛是 在教授自己学生一样,不等樗里骅回答,便又耐心说道:“方元恒为人我亦知晓,他也定会等到戎我两军杀得两败俱伤时才会出面收拾残局。 当然,这也是领兵之人的常事,换做是我也会如此。你是不是觉得坐看同袍战死却在一旁袖手旁观很残酷,但战争便是如此,一切只以赢为目的。这点,你也曾经做过,而且做得不错,自然懂得我所说的意思。” 听到这里,樗里骅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对赵之海说道:“上将军,那日樗里只是觉得,如果提前去攻击戎人,凭我三千新兵和吴勐将军三千疲军想要将戎人击溃并不容易,所以才想等到戎兵与上将军本阵兵马死战过后再为突袭,这样胜算能大些。” 赵之海摆了摆手,示意樗里骅不必解释,对他说道:“只是殊途同归罢了,我也方才说过,这是领兵之人的常事。” 樗里骅一声轻叹,向赵之海又道:“左更大人难道不懂得唇亡齿寒之理?如果事发突然,他来不及坐收渔利那该当如何呢。左将军会不会是想借此战来削弱上将军的实力。” 听完此话,赵之海上下打量了一下樗里骅,轻轻摇头道:“你纵有万般好,但也是太过年轻了,方元恒坐山观虎斗并非完全是因为朝堂争斗,想要借刀杀人排除异己。单从兵法上讲,他并没有做错。而且他性格狷狂,这么多年出征从未有过败绩。 如此自信的人怎会相信自己判断有误博弈会输呢。” “所以上将军便分散兵力,力求扼守每座关隘戎人东进之路,不让左更大人有坐山观虎斗的机会。”樗里骅轻声问道。 赵之海转过头去,看看漆黑的夜景,片刻后才喃喃说道:“我这一棋实为弄险,看似哪里都有人守,却哪里都守不住,我想你也看出来了。 方元恒也定能看出来,我确是在逼迫他提早来救。 他如果来救,则我有信心将戎人彻底赶出大秦。 不过......” 说到这里,赵之海轻轻叹口气,便不再言语。 两人相对而坐,一人目视窗外的明月嗟叹不已,一人低头沉思明白良多。 良久过后,樗里骅向赵之海又施一礼,诚恳问道:“上将军教我人事,樗里感激万分 ,却不知樗里何德何能,能得到上将军青睐。” 听完此话,赵之海将目光转向樗里骅后,又面露微笑向他说道:“我与你论道,也并非是在教你。你救我大军于域外,对你之才我也颇为欣赏,便想要听听你的一些想法。 昔日里,中枢有顾道远、张孜彧二人为我排忧,军事中有王敏、钟旭和我论战推演,可惜现在没有一人在我身边了。” 说完,赵之海目光有些黯淡,显然是想起了失踪多日料来定是凶多吉少的钟旭。 而此话叫樗里骅听来,却内心澎湃起来。 上将军竟然将自己与那四位高高在上的人物相提并论,这显然是他把自己当做了心腹在培养。 虽没有明言,但聪明人怎又会将事情说的明明白白。 樗里骅毫不犹豫的站起身来,单膝跪地,向着赵之海便是一拜:“末将樗里骅,承蒙上将军器重,敢为将军赴死,为大秦万千子民赴死。” 赵之海像是早就料到樗里骅会如此的样子,微笑着看着樗里骅,用手捋了捋自己胸前的胡须,点了点头说道: “你且起身吧。方才你说愿为我赴死,也愿为大秦万千子民赴死。这足以说明你的内心中也并非愿意效忠于我一人。 我知你是介鸳的弟子,这两日接触下来,也略知道你的品性,所以我并不怪你,只是你要知道,并不是所有人都和我一样,毫不忌讳这些所谓的权术心谋,仅凭你方才所言,若果换做是方元恒,便已会在心里产生芥蒂。 所以今后哪怕是违心,你也要做得更加圆滑些,方能保护自己,刚则易折你需切记。” 樗里骅听完赵之海所说,心下也是一番温暖。 他觉得这位刚刚才认识自己两日的上将军对自己确是以诚相待,便低下头去,再次施礼:“樗里谨记上将军教诲。” 赵之海点点头,向他说道:“介子对我有恩,你也不必心下猜测我收拢你的用意,总之在我麾下也当尽力而为。不单为我,更为你口中的大秦万千子民。” 樗里骅闻言后,口中连忙称喏,心中更对这位传闻中杀伐果断却不近人情的中更大人有了新的认识。能坐到此等高位的人,自有一番独属于自己的魅力与风度。 两人已经谈论近一个时辰,此刻的赵之海已露出了疲态,便向樗里骅说道:“我累了,你且先回去休息,这几日留意各方战报,每日来我这里参议军事,去吧。” 樗里骅低头称“喏”,看着赵之海闭上了眼睛,便缓缓轻步退出了屋外。 一出门便见马元站在屋门口一旁的卫士身边。 见樗里骅从屋中走出,便向他做了一个鬼脸,与两名卫士一同进入了屋内,去伺候赵之海就寝。 与马元作别后,樗里骅便出了城。 以他此刻军侯的身份,守卫龙德城的兵士又怎敢与他为难。 而在他身旁一同相伴而行的高云策也不禁有些恍惚,想起了半年前在此城外,也是这样月高人静的夜晚,自己匆匆赶往龙德城的一幕幕往事,不由得百感交集。 回到营中,樗里骅躺在军榻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他想着赵之海对自己所说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 曾经自己崇拜过得战神方元恒,曾经自己想象过得众志成城,情如手足般的秦国大军,曾经自己期盼过得军旅生涯,都在樗里骅脑海中突然出现的路苌叛国时的眼神和赵之海娓娓道来的一番教诲中化为五彩缤纷的泡影,一个一个相继破灭。 不过,樗里骅还是有些心神不宁。他隐隐觉得,戎人仿佛还有其他的打算,但这只是自己的感觉并无实据。 回想起当初那个在玉霄关下回头对自己一笑的文士,自己就不由自主的流下冷汗来。 “你,到底想从哪里东进呢?” <p/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五十三章 募兵 第二日一早,樗里骅正要前往龙德城去见赵之海,却突然接到了龙德城的军令,让他火速去往大原县募兵。 待筹募完兵士后,径直前往乌氏县再与上将军大军汇合。 樗里骅明白,赵之海想让自己自行招募兵士,以便自己在今后能够更为方便的统领军事。 赵之海的兵士大多是秦岚郡人,如果让樗里骅去管制他们的话,无论是生活习性还是方言交谈都较为不便,况且樗里骅资历过浅,领导一些二五百主、五百主还是会产生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所以赵之海觉得,还是让樗里骅从本地自行招募些兵士更为有利一些。 这番美意,樗里骅自是清楚不过,便欣然接了令,带着四百兵士向大原县出发而去。 原州六县,除去位于最西北的萧关外,便是乌氏、龙德两县由北向南西靠着须弥山脉。 而朝那、大原、泾阳又从北至南位于乌氏、龙德的西方。 赵之海之所以让樗里骅去大原募兵,一则是考虑乌氏、龙德两县自战端开始之时,本地的百姓们便都跑的未剩多少了,而这数月来数次征发戍卒已让两县无兵可募。 两相对比之下则大原三县情况稍好一些,且大原位于朝那、泾阳中间,去那里募兵可尽招三县可用之兵,还能在招募好兵士后,第一时间到达乌氏县,与大军汇合。 三日后,樗里骅等人便到达了大原城,樗里骅派出高云策与梁青书二人分别到朝那县与泾阳县募兵。 虽然樗里骅将从玉宵关带来的八百兵士中的四百人分给了马元担任他的亲兵,但高云策、魏元琦、梁青书、柳郃、李季、唐元、安默然七人却一个没少都随了自己。 樗里骅与大原县令接洽后,将上将军兵令给那县令看过,那县令便不敢怠慢,当即安排募兵之事。 但樗里骅却有自己的打算,待县令招兵文告发出后,他便亲自带着魏元琦、安默然两人在城北募兵行辕等候报名参军者。 一日下来,前来报名之人已达四百余人,这样的速度令樗里骅颇为满意。 樗里骅知道,秦国大部分青壮年都要服更役,虽然这 半年来大原诸县适龄者去服更役者已是颇多,但仍然有相当多的青壮并未在此次更戍之列。 况且秦人好勇,一旦战端一开,则从军者还是颇多的,但毕竟是要去打仗赴死,一日募得四百余人倒还是出乎了他的意料之外。 樗里骅并不知晓,这几年来,地方上的贵族通过强买强卖,欺压良善已经造成不少普通百姓丢失了土地,依附在贵族富户之家为其耕作充当劳力获取生存所需。 还有一些失地的农民便想通过服役来解决生活所需,毕竟服役是能够吃饱饭的。 但各县每次的更役都是有数额限制,况且近两年各县吃空饷的情况也颇为严重,这就造成普通百姓想通过服役来解决温饱都成了难得的机遇。 这次遇到樗里骅募兵,一些身强体壮些的青壮年便趋之若鹜,赶忙前来报名参军了。 樗里骅在总制府时,虽然也或多或少的了解一些这样的情况,但毕竟他自己也是位衣食无忧的贵族,而左议事厅的布衣吏员也大多出身富户,对此了解甚少。 所以樗里骅只道是秦人好战,勇于参军而已。 晚饭时,樗里骅对一旁的魏元琦安顿道:“今日招兵进展颇快,想来明日便能招满兵额,一会吃完饭后,还劳魏兄去盘查一下那些报名兵士,但凡是独子、新婚三年内、兄弟中已在服更役者都令其退回吧。” 魏元琦自然明白樗里骅之意,道了声“喏”后便扒拉了几口饭,离帐去了新兵那里。 这是樗里骅首次招兵,对于能够取得如此好的成果,心下里也是十分高兴。 原本他还在为招不满兵源而发愁,现在却发现,需要发愁的却是今晚上可供新招募兵士们休息的营帐已是严重不足了。 魏元琦走后,樗里骅便转身出营想再去趟城中,找大原县令要些安营扎寨的物资器具。 刚出行辕,樗里骅便看到了有近百人蹲在大营门口,默不作声的看着行辕里面热闹的招兵场面,不由心下奇怪,便下了马朝着那些人走了过去。 樗里骅边走边仔细观察,却见这些人并不似营内那些报名参军的百姓模样,因为那些百姓大多瘦弱,虽然有很多人也曾服过更役,但久不在行伍,进了兵营总 是生出一些战战兢兢地慌张模样。 而这些人虽然都是衣衫褴褛的样子,却大多数体型魁梧,显然不是长时间忍饥挨饿该有的样子。 樗里骅断定,这些人的衣服定是偷盗来的。但这些人却为何来自己的营帐,樗里骅则一时也摸不清状况。 他走到行辕门口,便对这伙人中一位长相颇有些气度的中年人走了过来。 这些盘坐在营外之人也看见了一袭黑色薄衣,身材瘦弱的樗里骅,见他穿着虽不华丽,但也颇为精致,便知道定是营中有身份的人。何况樗里骅的身后还跟着十多名精壮的兵士护卫。 那中年人起身向走到自己跟前的樗里骅施了一礼,道:“这位先生,我等是外地流民,听闻木獬军招募兵士,便也想参军报国,但我等身上并无官引,所以招兵的将官便将我们这些人赶了出来。这位先生可有门路,让弟兄们能够混口饭吃。” 说罢,他从衣袖之中拿出了一个包袱,便作势要塞给樗里骅。 “叛军内应。” 这是樗里骅听到此处产生的第一反应,但随即樗里骅便否定了这个答案。 远在赵之泽任原州州卿之前,樗里骅每日都能听到一人操着家乡口音训斥总制府诸吏的声音,那人名叫方燮,现任户部司徒,河西郡曲沃县人,而他所操方言和这中年人一模一样。 齐国边境之人,又怎会是戎人的内应呢。 他笑了笑,伸手便接过那中年人递来的包袱。 拿包袱时,他故意伸错了方向,将手向那中年人心口方向快速伸了过去。 唰。 樗里骅只觉得眼前一花,便见那中年人快速闪身便躲开自己的胳膊,同时将樗里骅的手紧紧抓在自己的手心。 樗里骅见那中年人就要发作,便笑了笑,说道:“果然不错,好身手,不去当兵当真是可惜了一身本事,你们这些人在这里等着,一会听我的好消息。” 说罢,便接过中间人递给自己的包袱转身进了行辕。 樗里骅差了安默然去了县城索要物资,自己则进入中军账内打开了包袱。果然如自己所料,里面装的满满当当尽是些钱财。 他唤来魏元琦,对他讲了刚才所遇之事。魏元琦第一反应也和樗里骅一样,觉 得是叛军想要混入自己营中,但听樗里骅一番解释后,便恍然大悟,直道原来如此。 那中年人见这黑衣青年进了大营,便铁青着脸色又坐在了地上,旁边一人连忙凑了上来,对他说道:“卫将军,这样能行吗,只怕是肉包子打了狗有去无回了。” 那中年人一听此话,转头瞪了他一眼怒道:“跟你说了多少次,再也不要称我为将军,不然你我人头落地之后,哪个还当我是将军。 现在国事堪忧,连这种货色都能够进得了军伍,若不是弟兄们再不找到出路,哪日被官府拿了去白送性命,我说什么也不会与这种劳什子纨绔子同营为伍的,他收了我们的钱便耐心等等吧。” 说罢,这中年人闭上了眼睛。 良久之后,眼见太阳快要落山了,这近百号人再也坐不住,纷纷起身围着那中年汉子询问如何是好。那汉子也是愁眉苦脸一副苦相。 此刻的他也在心里嘀咕 ,怕是刚才那人收了钱财不为自己办事,已是黑吃黑了。 他像是哑巴吃了黄连,有口难言。只好说了几句明日再来的话,安抚了一下众人的情绪,便转身想走。 此时,行辕内走出一位青年人,看见他们要走连忙喝道:“站住。” 这中年人听到声音吓了一跳,慌忙转头看向这位青年人,见他身旁只有四五人便放下了心,走上前去施了一礼道:“这位大人唤我有何指教?” 那青年人正是与樗里骅商议好对策的魏元琦,只见他做好了架势,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道:“你们不是要来从军吗,可还有像你们这样的流民,回去都招拢过来,明日一早便来报道。” 中年人闻言大喜,连忙对那青年人又是一揖,连忙说道:“大人说话可算数,我们这里还有三百多弟兄,都是尽善良民,只是有些受了点伤,不过将养几日也就无碍了。 大人可都要?” 魏元琦眉头一皱,喝道:“什么说话算不算数,我家樗里大人说了,你们有多少人明日我们收多少人,只不过嘛。” 说到这里,魏元琦望了望那中年人的衣袖,又故意拍了拍自己衣袖,便不再言语。 中年人稍微一愣神,便明白了魏元琦的意思,连忙说道:“好 说好说大人,只要能参军有条活路,明日我等就将身上所有的财物尽数献给大人。” “你这汉子,我等从军报国要这黄白之物何用,这叫犒军知道吗,犒军。”魏元琦瞪大眼睛向那中年人呵斥道。 那中年人连忙点头称是。 魏元琦一招手,向那中年人说道:“我家樗里军侯说了,也不能白拿你们的钱,军中别无他物,这些药给你拿去,也算是你们犒军之赏吧。” 说罢,他身后一名军士将几个包袱扔给了这中年人身后的几人,随后便转身向行辕走去,再也不理呆若木鸡的中年人等。 <p/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五十四章 卫木 那中年人愣了一愣,赶忙喊住魏元琦道: “这位大人,敢问方才收了我们钱物的大人可是樗里军侯?” 魏元琦转身又一瞪眼,道:“什么收了你的钱物,谁又收了你的钱物,再敢胡言乱语小心你的舌头。” 说罢狠狠瞪了一眼中年人,扬长而去。 中年人还在怔怔的看着军营,身后却有数人已经起了哽咽之声,方才询问他的那人带着哭腔说道: “卫将、啊不,卫大哥,我们不值得你这么受辱啊,大丈夫死了也就碗大个疤,我等不从军了,明日便和你一起北上去杀戎人,杀得了几个是几个,也好过让这些狗眼看人低的东西羞辱,一包袱的钱物啊,一包袱钱物可是这几百号人的口食啊,却换来了这么点药,呜呜呜。” 说到这里,那人再也忍受不住,嚎啕大哭起来,身后几十人中也有好些人偷偷摸着眼泪。 只有那中年人愣了好一会儿后才清醒过来,看到哭泣的众人不禁又是一愣,便大吼道: “都哭个屁,我们有救了,快将兄弟们都收拢起来,明日一早就来投军。” 那哭泣的青年听这中年人说完,小心翼翼的说道:“那几个快走的也带?” 中年人闻言一脚将他踹倒在地,哈哈笑道:“没有快走的,也没有该死的,我们都能活下来,哈哈哈哈。” 说完便大笑着走入已经漆黑的夜里。 众人随即跟在他的后面离去,那被踹到在地的青年爬起身来,也像是明白过来了似的,自言自语的说道: “都能活下来了,都能活下来了,哈哈。大哥,你不会死了,卫将军,啊,呸,卫大哥说了,我们谁都不会死。” 一边喃喃自语,一边拍着屁股上的土追了上去。 第二日一早,当樗里骅和魏元琦、安默然三人得信走出军帐时,便看见四百多人站在军营之前,领头的中年人和昨日一样,穿的破破烂烂,但却显得异常精神。 他身后的人中,竟然有多一半都带着伤,但他们显露出来的气息绝对是普通百姓无可比拟的。 樗里骅三人一看便知,这些人所散发出的独特气息便是杀气, 独属于百战军人的杀气。 那中年人见樗里骅三人走出了大营,便径直走向魏元琦,待走到魏元琦身前时,那中年人向着三人低头便是一拜。 三人连忙侧身避开,魏元琦上前扶起中年人说道:“无因不受礼,你这又是何故?想盼着我们三人早死吗?” 魏元琦见那中年人再抬首时,已是眼圈都红了,三人见状也都是不由得一愣。 只见他回头指着身后面的人道: “各位大人想来已经猜到我们的身份,要是没有昨日那些军药,恐怕这些人里有一半人都会死去。 对于我们来说,三位大人就是我们的救命恩人。来日在战场上时定当效死。” 说罢,那中年汉子红着眼眶一脸真诚的看着面前三人。 此时,三人中位于正中的樗里骅笑着对那中年汉子说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还请这位壮士带着大家先进营再说吧。” 说罢,樗里骅转身先进了营内。 那中年人倒也干脆,便立刻领着人跟随魏元琦进入了营中。 此刻营内早已有人等候在为他们专门预备的登记地点来为这些兵士登记造册。而且这些登记兵士在樗里骅的授意下,也并不详究这些人的身世。 他们说什么自己便往军册上记什么便是了。 那中年人登记完毕后,便被魏元琦领到中军账内,去见樗里骅。 中年人此刻早已知道,昨日拿他钱财的人正是此次募兵军队的主将樗里骅,虽然之前自己并没有听说过此人,但樗里骅作夜送给他们军药之举已经让这中年人感激涕零,对着年轻的军侯产生了极大的好感。 一进营帐后,便见正坐在上首的樗里骅连忙起身,走到中年人近前来,拉着他的手道:“昨日樗里怠慢之处,还请大人见谅。” 中年人脸上生出了苦笑,便松开樗里骅之手,后退两步施礼道:“自萧关一战后,卫某便已经不是什么大人了,若不是樗里军候能给口饭吃,我也不知道哪日便会被官府抓去砍了脑袋。 大人二字,还请军候莫要再提。” 樗里骅见他说的决绝便点点头,又转身坐回了主位。 他向那中年人伸出手来请他入座,见中年人并不客气的坐了下来便问道:“敢问 卫壮士和营内的弟兄们在萧关军中是何类兵士?” 卫姓中年人答道:“我曾为骑兵,门外弟兄们中有五十多人也为骑兵,其余人中,弓箭兵居多所占七成,长戈兵不到二成。” 樗里骅沉思片刻,对他又说道:“我这一曲军兵虽然未设骑兵,但我有四百亲兵,可交由卫壮士训练为骑兵,不知卫壮士可否答应。” 卫姓中年人闻言眼中闪出一丝喜色,口中连忙说道:“卫木愿意,愿意。” 樗里骅又与他攀谈几句,告诉他只是训练兵马,并无武职俸禄,但卫木丝毫不介意这些。 对他来讲,只要能再次骑上战马便比什么都要强。 待樗里骅让人领着卫木去找寻自己营内住处后,卫木才如同从梦中惊醒一样。 他这才想起来,方才在中军帐内,那叫樗里骅的军侯连他叫什么也没有询问,便将他的亲兵交给了自己。 而且从始至终除了询问原属兵种外,那军候便始终再没有提说众人前事,看来他也是有意想为自己等人隐瞒了。 既然樗里骅军侯不问自己的前事,那便说明他对自己是足够放心的。 卫木突然想起了曾经领着自己十余年间戎马血战却在萧关内已经身死的方铭心,想想冲向秦军大营定要将自己置之死地的雍云祈,又想起了自己和十名弟兄深夜逃离后辗转各县多次游离于生死之间的惨状,不由得长叹一声。 再次行走在熟悉的军营中,卫木左顾右盼满面却都是喜悦,但他的眼神中却又带着些哀伤。 “卫林已死,那就让卫木替他报仇雪恨吧。 五日后,当高云策与梁青书分别从朝那县与泾阳县募兵而归时,樗里骅便下令次日一早,起兵赶往乌氏县。 高云策与梁青书各自依照计划,从朝那、泾阳两县募兵两千,而樗里骅除了从大原募得的一千军士外,将卫林所带原有五十余名骑兵和从募兵中挑选出的近五十名更卒与自己原有四百亲兵合军五百人统一编为骑兵,一并交由卫木统领。 但在名义上这些人却只是樗里骅的亲兵,而这些骑兵的战马则由大原县提供。 虽然这半年来各县更戍压力都颇大,而且大原县也在樗里骅募兵之前的几日刚刚才募兵 三千,作为发往龙德县援军的补充。 但为五百人提供战马对于边关诸县而言还是颇为轻松的。毕竟原州各县和灵州以及朔方郡都是秦国主要战马产地。 最终,木獬军全军人马共计三千五百余人,战马一千五百匹,征发押运粮草的民夫五百人,大军于次日一早便浩浩荡荡向乌氏县进军。 对于招募的这些新兵来说,他们都是这些年来更戍过边关各地的戍卒兵士,类似于行军打仗的事情,并不需要再去专门集中训练,这也是樗里骅当初募兵时的基本要求。 而正当木獬军从大原县出发之时,赵之海的一万秦军也刚刚抵达了乌氏县。 一到乌氏县,那县令便立刻将府衙安排给了这位权倾朝野的上将军使用。 其实,这两个月以来,这府衙早就作为赵之梁的行辕,不为县令所用了。 听闻赵之海要来乌氏县,赵之梁也从木牢关前线赶了回来,一见赵之海便嚎啕大哭起来。 赵之海知道赵之梁定是已经知晓了赵之栋的死讯,虽然心下怆然,但他依然冷起面孔,严厉斥责赵之梁,让他切莫在两军交战的关键时期做妇人之姿。 赵之梁只是见到赵之海后一时的悲怆,见赵之海发怒,他便擦干了眼泪,将这两月来的战事向赵之海一一详述。 通过一个多时辰的讲述,赵之海已经知晓,当初赵之梁率领三万大军分驻原州五县,加强防务。后接到赵之海将令后,兵分四路攻击云母、栖霞、碧潭、武藏四关,但连日来的苦战过后均都因为这四关易守难攻而陷入了僵持。 再到银岩沟驰道被戎人占领后,关内半个多月都不知道萧关情况,以至于赵之梁将兵马又拢在一起,准备与王敏兵合一处去攻打银岩沟驰道,但最终因为总制府介鸳亲自劝阻而作罢。 再后来终于得到赵之海从玉霄关入关的消息,这才让赵之梁放下心来。 虽然也得知了赵之栋的死讯,但他在经历了开始悲怆之后,便很快冷静了下来。他将兵力集中驻扎在乌氏县随时准备接应赵之海。 数日前,他得到赵之海从龙德发来的将令,让他率兵攻打木牢关。在经过最初的诧异后,他结合赵之海从最南端的玉霄关入关的消息,便立刻猜想到了这个命令背后的含义,随即点兵杀向木牢关。 在木牢关下,他才从每日发来兵报的斥候那里得知,自己的哥哥正是死在了木牢关叛军的手里。 虽然论勇猛他不及钟旭,但赵之梁也算是大秦裨将中勇武之徒了,随后几日,他亲自上阵,率领手下兵士不计生死,狂攻木牢关四日,虽然斩杀守军人数甚多,但仍旧无法攻破木牢关天险守卫。 他便下令撤军休整,陈兵于木牢关下十里处。 <p/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