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毒表妹失忆了》 1、第001章 失忆了 和离之前,清清把谢铎睡了。 捆起来,喂了药,在他身上颠了半夜。 京中无人不知,谢家那个面如冠玉的嫡长孙好比凶神降世!冷酷无情、暴戾狠辣、杀人如砍瓜,眼睛都不眨。 世上就没几个人不怕他的。 清清也怕,怕得要命,嫁进谢府二年有余,与他说过的话还不超过十句。 这种事情,自然也是第一次做。 经验匮乏,理论知识也不丰富,实在不得其法,弄到一半就后悔了。 ——更没想到会那么痛,难受死了。 正欲罢休,却发现身-底下的男人丝毫没有被冒犯的窘迫和愤怒,反而好整以暇地把她望着,眉眼含笑,一派清隽矜贵的模样,嘲讽似的。 清清被那眼神刺了一下,鬼使神差的,收了退却的心思,反将大红的床幔扯下一缕,蒙住了男人的桃花眼。 殷红的丝绸将谢铎本就苍白的皮肤衬得欺霜赛雪,唇色也更艳,在影影绰绰的朦胧烛光下,仿佛化身成了话本当中蛊惑人心的狐狸精。 清清慌忙移开视线,笨拙地将红绸系紧。 呼吸紧挨着谢铎的耳廓,一直在抖,谢铎被绑住的双手不由握紧,向来无甚波澜的脸上显出些许玩味。 清清佯装看不见,柔弱无骨地撑着谢铎的腹肌,硬着头皮动作起来,手心的温度有些凉,额上却沁出细密的汗,痛的。 话本子果然都是骗人的! 清清一番尝试,越尝越觉得不对味儿,眼泪都快出来了。 世上无难事,只要敢放弃,清清决定痛快认怂——她不行,这种事她真的不行。 然而,她刚停下动作,还没开口说要半途而废,谢铎就轻而易举就挣脱了桎梏,反客为主,弄了她半夜。 …… 亏了,亏死了! 昏过去之前,清清勉强抬手扯下蒙住她眼睛的红绸,后悔招惹了这个男人,但转念一想,幸好二人夫妻不睦,否则日日受这种苦楚,谁遭得住啊? 次日下午,清清才醒过来。 浑身都不舒服,对这桩婚事更没什么好留恋的,将提前写好的和离书送到了谢铎的书房,没等衙门和宗族公证,就自觉地搬去了出嫁前居 住的小院儿。 小院儿在西市,不大,离她经营的铺子很近。 她名声不好,没有再嫁的打算,只好把出嫁前用来维持生计的铺子支棱起来,不求富贵,但求平安。 可一连过了三日,谢家什么动静都没有,没人同意,也没人不同意。 清清以为谢铎故意晾着她,又差人去问了几回,却都扑了空,原来,他那日一早就出了远门,没在家,自然也没有看到和离书。 又等了几日,谢铎终于回来了,清清便打算亲自过去一趟,与他说个清楚。 西市离谢府有些距离,乘马车约莫半个时辰,清清急着过去,让丫鬟挑了一条平时不怎么走的偏僻小巷。 □□的,谁也没想到,会突然窜出来几个持刀的蒙面人,二话不说便朝她们围攻上来! 清清出身簪缨世家,祖父江守义曾任武卫中郎将,父亲江执更是大安国第一名将,清清和姐姐江金玉虽是女子,自幼却与族中儿郎一道习武,也就看着娇弱,其实可以一打五。 可如今,她早已不是高高在上的江家三小姐,而是臭名昭著的罪臣之女,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她,若被人发现当街武-斗,恐徒生事端。 “撤。” 赶车的丫鬟是她的心腹,玲珑心窍,又与她一起长大,自然明白她的意思,当即甩开马鞭,只听“嘶”的一声,骏马扬蹄长鸣,向着闹市区狂奔而去。 蒙面人紧跟其上,刀光剑影,招招致命。 清清动作轻盈,躲过左右刺过来的长剑,欲弃车离开,不料,前方早有埋伏,马蹄被绊,笨重的马车向前翻滚,清清在车中施展不开,被撞伤额角,晕了过去…… - 眼皮似有千斤重,清清头痛欲裂,好半天才勉强睁开眼睛。 入目是华丽的丝绸床幔,红得刺眼,清清“唔”了声,只得又把眼睛闭上,喊贴身丫鬟的名字:“炼儿,你哭什么?” 被唤做炼儿的小姑娘一个激灵,瞬间窜到床边,眼神快速地打量着她,语气急促:“小姐醒了?小姐终于醒了!太好了……” 说完,又哭又笑地跑出门,差人去请张大夫。 清清只觉得天旋地转,迷迷糊糊又睡了过去,期间被人喂了些苦药,直到天黑才彻底清醒过 来。 丫鬟趴在床边打盹,脸上还有泪痕。 清清捏了捏小姑娘的脸,笑道:“不过是坠马而已,从小到大不知道坠了多少回,怎么还哭了?” 丫鬟瞬间惊醒,顺势握住她的手,急急地道:“小姐昏过去了不知道,那白森森的刀口离您如花似玉的脸就差这么一点儿!”她比了个极微小的距离,眼睛睁得更大,煞有介事的,“吓死人了,若不是姑爷及时赶到,咱们两个都得交代在那儿。” 清清原本还在笑,听着听着,觉得不对劲了:“等等,谁及时赶到?” “姑爷啊。” “谁的?”清清呆了。 “?”丫鬟以为她在开玩笑,眨眨眼睛,\自然是小姐你的啊。” 不对劲。 刚醒过来的时候没注意,仔细一瞧,才发现丫鬟梳的是妇人髻,眉目也稍稍长开了些,婴儿肥消退,姿容秀美,清丽可人,不似印象中的青涩模样。 清清的印象中,父亲从边关带回来一匹小红马,她驯马时被甩下来好几次,所以一觉醒来才会浑身酸痛。 可问题是,不过一晚上的时间,小丫头长成了大姑娘,自己还多了个夫君? 暗暗打量四周的环境,发现并非以前居住的房间,屋内陈设古朴大气,装饰多辅以大红和暗彩,尤其是她现在倚着的这张雕花拔步床,富贵奢华,大得夸张,明显不是给她一个人住的。 沉默片刻,清清开口打断丫鬟的话:“现在是什么年份?我又是何时嫁的人?” 这回轮到丫鬟呆住了。 “小姐,您、您别吓我,”她竖起两根指头,“您是元兴二十七年成的亲,已两年多了!” …… 张大夫去而复返,眯着双老花眼,一会儿沉思,一会儿摇头,好半天才得出结论:“夫人这是得了失忆之症。”说完,又问了清清几个问题,边听边点头,捋着胡须,补充说明,“记忆停留在了三年前,尚未出阁之时。” 三年前……丫鬟欲言又止,望向清清的目光满是心疼。 三年前,振威大将军江执违抗圣令,致八万边关守卫军全军覆没,更使大安国连失三城,元气大伤! 群臣激愤,民怨滔天,圣上命江执戴罪立功,最后,大将军虽扭转乾坤,反败为 胜,却重伤不治,以身殉国。然,功不抵过,圣上亲自拟旨,褫夺其大将军封号,没收家产。 风头无两的江家一夕倒台。 短短半月之后,东宫谋逆,江家二子作为太子伴读,不慎牵连其中,兄弟二人未及弱冠,却双双殒命于御林军乱箭之下。 违抗军令、犯上谋逆——罪名昭昭,皆是诛连九族之祸!圣上却并未追究。 世人皆道圣上仁慈,可江家世代忠良,大将军更是一心为国,用兵如神,闭着眼睛都不可能有如此败绩!太子谋逆之事更是牵连甚广,疑点重重。 圣上不追究,是因为他心虚,因为他怕那八万英魂死不瞑目,因为他不敢追究! 可江家的男人都死绝了,只剩下江母和清清姐妹俩,自保都难,更别提翻案。逢此大难,本就柔弱的江母更是积郁成疾,在清清出嫁半年后,也驾鹤西去了。 丫鬟神色担忧地望着自家小姐——小红马的到来远在江家败落之前,也就是说,失忆后的小姐,并不知道家里遭遇了什么。 若她能记起来也就罢了,若是在没记起来的时候得知了父兄的遭遇,岂不是……还要再承受一次家破人亡的痛苦?! “炼儿,炼儿?想什么呢?这副表情。”张大夫离开后,清清喊住小丫鬟,“别发愣了,同我说说夫君的事情。” 夫、夫君? 丫鬟嘴角抽了抽,她还没听小姐这么称呼过姑爷呢,有点儿不习惯。 “回小姐,姑爷是您幼时便认识的。”丫鬟低头绞着手帕,“对了,您别叫我炼儿了,我、我改名了。” “哦?改成什么了?”清清称奇。 她现在完全没有失忆的慌张和不安,只觉得好奇——不过是睡了一觉,醒来竟连夫君都有了!冒冒失失的小丫鬟也长大了,还改了名字,跟做梦似的。 丫鬟挠挠头:“奴婢现在叫铁锤。” 清清:“……” - 清清十六岁的脑袋瓜儿不是很能透过这名字剽悍的表象理解其中深意,但人家改都改了,而且还是她自己要求的,便没有多说什么。 “那个,铁锤啊,”清清捂着心口,压下渐渐涌起的怪异之感,“你方才说,夫君与我自幼相识,不知是哪家的公子?” 铁锤 张了张嘴,又很快闭上了。 清清:? 手帕都快绞烂了,铁锤也没敢把谢铎给交代出来。 ——小姐惧怕姑爷,从小就怕,怕得要命! 若她知道自己嫁的是全京城最铁面无私、冷酷无情的御林军统领,怕是会当场吐血。 “难不成,是李狗蛋?!”清清拧眉,她自幼认识的世家公子里面,属李然最不学无术,除了他,好像都还说得过去,不至于叫人连提都没脸提。 “这个……比李世子自是好上许多的。”铁锤酝酿着语言,“咱们姑爷位高权重,相貌堂堂,是京城出了名的美男子。” 就是性子凉薄了些,脾气暴躁了些,手腕毒辣了些…… 美男子?清清想了半天也想不出来是谁,牵了铁锤的手,朝她撒娇:“你就直接告诉我。” 铁锤难以抵挡,正欲直言,门外及时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极有分寸地驻足在门口,隔着门往里头传话,欢欢喜喜的:“夫人,老爷来了。” 清清倏地挺直脊背,佯装着不动声色,莹白的双手却快速理了理整齐的鬓发,仰头望着铁锤,眼睛里亮晶晶的:“我这样行吗?” 铁锤让她娇俏的模样晃了一下神,讷讷地点头:“小姐怎样都好看。” 清清又整理了一下微敞的领口,从容地往身上拢了件外衫,但转念一想,他们都成亲两年多了,自当是彼此熟悉的,就又给脱了下来。 脚步声渐近,清清深呼吸几下,莹白的指尖搁在深色的丝被上,不确定地问铁锤:“那……现在就让他进来?” 话音刚落,雕花的点漆红木门被人推开,一双黑底鹤纹登云靴迈了进来。 清清的视线不自觉往上爬,蔓延过一双修长得仿佛没有边际的腿,看到他劲瘦的窄腰、笔直挺括的肩背、好看的喉结,再往上……清清自觉唐突,抿了抿嘴,不敢再看了。 不过,光瞧这身段儿,倒真是芝兰玉树,气质非凡——美男子!锤儿诚不欺我! 清清按了按心口,想要阻止心里那只横冲直撞的小鹿。 冷不丁的,还怪紧张。 “醒了?”来人的声音清冷凉薄,登云靴往前迈了几步,大刀阔斧地在桌前坐下,锐利的眼神把她看着,语气透着寒 意,“解释一下。” 桌案上的和离书是几个意思? 清清微怔,心里的小鹿“啪嗒”一声摔了个灰头土脸,不敢胡乱蹦跶了。 ——这声音怎么、怎么有点儿像她那位冷酷无情,暴戾狠辣、杀人如砍瓜,眼睛都不眨的远房表哥? 鼓起勇气偷瞧了男人一眼,天爷,不是他还能有谁! “表哥……”清清一手拢着领口,一手将身侧的床幔放下,以挡住男人的视线。许久,才迟疑着开口,声音轻而软,颤得厉害,“你、你怎么能来我房里呢?” 谢铎:?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2、第002章 误会了 隔着一道薄薄的床幔,清清曼妙的身影若隐若现,只着里衣,看起来娇柔脆弱,不堪一折。 谢铎把玩着桌上的茶盅,碧绿的窑瓷衬得他指尖如玉,光可鉴人的瓷面上映出他似笑非笑的桃花眼。 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一旦他做出这样的表情,就说明他心有不爽,要大开杀戒了! 一旁的铁锤汗毛倒竖,“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想要冒死替自家小姐解释几句。 ——谢铎经常不在府里,府上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清清管的,加上全京城都知道两人不和,所以,张大夫还没来得及和谢铎说清清失忆的事情,眼下他这个反应,肯定是误会了! “姑爷,小姐她……” 铁锤语气很急,但也只开了个头,就被谢铎寒气森森的语气给打断:“出去。” 清清:“!!!” “表哥,这、这不合规矩。”清清往床里面挪了挪,声音颤得更厉害了,“我现在不太方便,改日、改日我上门给你请安。” 他们还很小的时候,谢铎就是出了名的狠,跟人打架都是往死里打。后来当了御林军,直属于当今圣上,名副其实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更是谁都不放在眼里,清清天不怕地不怕,就怵他。 若在她娘家也就罢了,两人之间有些沾亲带故的关系,左右称呼他一声表哥,又有丫鬟在场,倒也算说得过去。 可她现在都嫁人了,若被夫家看见,往后还怎么做人? “不合规矩?”谢铎将茶盅放下,起身要往清清跟前走,边走,边凉凉地说道,“给我喂药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其实,那药下的并不高明,他早就察觉出来了,何况,他自幼与云鹤散人学医,已是百毒不侵。只不过瞧她明明害怕却还硬着头皮犯-案的模样有些意思,才陪她演下去而已。 “喂药?”清清的目光各种床幔落到他嫣红的唇上,脸一下子红了。 脑中涌现的是谢铎躺在床上,自己端着小碗含情脉脉地给他喂药的场景…… 救命!清清又往床里挪了挪,瞪大眼睛看他的轮廓。 难不成,几年之后,自己不仅嫁了人,还背着夫家和 谢铎有一腿?! “什么喂药,我、我不记得了。”清清急急解释。 可这样的解释,在谢铎看来,与女儿家恼羞成怒时的撒娇无异。 “哦?”谢铎来到床边,隔着薄薄的床幔,居高临下地望着她,语气危险,“你这是,要始乱终弃?” 清清吓得掀起被子把自己蒙住,瓮里瓮气的声音从被子里传来:“以前的事情都是我不对,表哥你千万别和我一般见识!” 除了害怕,清清还无比责怪现在的自己——怎么能对不起自己的夫君呢?别说旁人如何看待她的做法了,她自己都过不了这道坎儿。 即使谢铎表哥生得的确好看! 但是不行,再好看也不行!必须得和他断了! “表哥你位高权重,相貌堂堂,是京城出了名的美男子,我、我怎敢高攀?!”清清专拿软钉子扎人,“并非始乱终弃,而是、而是我从始至终只把你当表哥,喂药也是亲人之间的关怀!” 谢铎:“……” 只把他……当表哥? 亲人之间的……关怀? 清清盈着泪光的眸子在他脑海中闪过,还有那又轻又细的呜咽,钩子一般,划拉着谢铎的耳朵,划得他的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 这女人,为了跟他和离,这种话都说得出来? 就这么想离开他? “是吗?”谢铎失了兴致般,转身,几步回到桌边坐下,冷笑,“那就,多谢你的关怀了。” 清清松了口气。 下一刻,就听见谢铎说:“想和我断了也不是不行——兹事体大,得问过宗族的意见,他们若同意,我自然也没什么好说的。” 清清松的那一口气又提了起来,他们这种见不到光关系,问过宗族? 然后等着被沉塘吗?! 清清现在觉出失忆的坏处来了,自己怎么就招惹上他了?偏偏她还不敢反驳。 铁锤还保持在跪在地上的姿势,一动不敢动,听着小姐错位的回答,冷汗顺着她的鬓角流下来,生怕两人一个没谈拢,惹得姑爷大开杀戒! 还好,两人说了没一会儿,外面就来了个小丫头,说是赵姑娘担心夫人的伤势,要过来看看。 赵姑娘,谁啊? - 清清正要请她进来,就听谢铎说:“不必,夫人活蹦 乱跳,并无大碍。” 说完,瞥了眼床幔后面鼓起的小山包,见她完全没有要见自己的意思,眉目微凛,冷着脸离开了。 铁锤如蒙大赦地跌坐在地。 清清也将被子掀开,大口大口呼气:“幸好夫君没有过来,不然可就糟了。” 铁锤:“……” “对了,他怎么还没来?”清清掀开床幔,向门外张望两眼,波光流转间又迟疑道,“他不会来了,看见我跟表哥,气走了?” “不至于。”铁锤挠挠头,引开话题,“我、我去问问。” 说完,跑了出去。 她现在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小姐失忆了,自己夫君都不认识,应该也不记得自己要和离的事情。 可姑爷刚刚还提醒她去征得宗族的同意,小姐若真去了,要得和离、离开谢家,而一旦和离,江家的境况肯定就瞒不住了。 小姐能承受得住这样的打击吗? 不行,她得做点什么,起码得等小姐康复以后,再考虑这些。 但她一个小丫鬟,又不敢去找谢铎商议,思来想去,只能去找老夫人。 老夫人是谢铎的祖母,在谢铎面前说话很有分量,对小姐也很好,小姐刚嫁过来,她就将掌家的权利交够了她,小姐决定和离的时候,她还哭了一场。 眼下小姐出了事,她一定会为小姐考虑的! 铁锤去找老夫人支招儿,清清又不认识其他人,便自己待在房中,这里翻翻,那里瞧瞧,对什么都好奇。 正在她对着镜子审视自己如今的模样时,门外传来小丫鬟的声音:“夫人,赵姑娘求见。” 刚刚不是来过了吗? 清清对着镜子挽起一缕鬓发,想看看自己梳妇人髻的模样,边摆弄,边随口说道:“传。” 不知是什么原因,方才谢铎没让她进来,许是担心旁人瞧出他们关系? 若一直拦着不让她近,恐怕会引起更多的怀疑,眼下房内就她自己,还是见一见的好。 赵姑娘很快进来了,五官和身段儿皆妩媚妖娆,气质却偏清冷,唇很薄,嘴角绷着,给人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 柔弱的肩上背着个小药箱,到她面前,屈身福了福。 清清虽失了记忆,从小养成的气度却在,礼貌地微一点头 ,温柔中带着几分疏离,让她不必客气。 她在打量赵心菀,赵心菀也在打量她,女人的直觉最是准确,几个来回,她便觉得清清身上似乎有什么不一样了。 以前的清清泼辣剽悍,最是瞧不上她,看她的眼神永远是居高临下的,仿佛在看一件低廉的物品。 现在,却在冲她微笑? 赵心菀嘴角绷得更紧了,什么意思?在炫耀? 师兄主动来见她,所以她很得意? - “夫人伤势如何了?”赵心菀将药箱放在清清旁边,绵里藏针,“心菀略通医理,帮夫人看看?那日情况凶险,您又伤了脑袋,若落下什么病根可就不好了。” 说着,便想要搭清清的手脉。 她虽然在笑,语气也平静温和,清清却本能地觉得不舒服。 下意识的,她没有将自己失忆的事情说出来。 手腕一转,反握住了赵心菀的手,另一只手拍拍她的手背,一副大受感动的态度:“难得你有心。” 接着,直接引开话题,套她的话:“在府上住着可还习惯?” 传话的小丫鬟叫她赵姑娘,说明她不是府里的主人,甚至连亲戚都算不上,却能在这个时间过来瞧她,说明是住在府上的。 ——外人,却没把自己当外人。 果然,赵心菀一听这话,佯装出来的笑容直接僵在了脸上。 “劳夫人费心,”赵心菀说,“我与师兄自幼便在一块儿学医,这谢府,也住了十几年,自是习惯的。” 嚯!清清挑了挑眉,难怪不把自己当外人。 “那便好。”清清松开她的手,“张大夫来看了几回,并无大碍,你能在这儿陪我说说话就行了。” 赵心菀:“……” 以前她不是最看不上自己,遇见了便要讽刺两句的吗?今儿怎么跟转性了似的? “夫人没事便好。”赵心菀如芒在背,迷惑中带着警惕,不明白清清到底想做什么,这种未知让她害怕。 难道,她已经知道那几个蒙面人,是她安排的了?! 赵心菀心下大骇。 若依照清清一贯的脾气,恐怕在得知真相的第一时间,就提着刀砍上门去了! 眼下这般平静,还冲着她微笑,别是……别是想好了什么折磨她的法子,等着她自投 罗网?! “夫人别见怪,我、我院儿里还晾着草药,得回去收了。”赵心菀越想越怕,只觉得自己随时都要露出马脚,一刻也不敢多呆了,“您没事我也就安心了,不敢打扰您休息,心菀这便告退。” 清清:“……”怎么就走了? 她说什么了吗?清清疑惑的很,难道她很介意借住的事情,伤自尊了? 赵心菀从来没有这么慌过,逃也似的离开,清清含笑的眼神却一直在她脑海中浮现,仿佛早已把她看穿! 不行,一不做二不休,她不能坐以待毙! 回到房间,赵心菀扔下药箱,走到一个书柜旁边,找到暗室的开关,熟练地拧开。 书柜缓缓翻转,暗室昏黄的光线一点点从里面照射出来,带着不详的意味。 - 昏迷这几日睡多了,次日,清清起了个大早。 铁锤扶着她在花园里晒太阳,清清想起昨夜的事情,小声问她:“昨夜让你去问话,问出什么来了?” 铁锤低着头,不敢说话。 “夫君为何一夜未归?”拧着秀气的眉头,清清语气软软地追问,夹着些委屈,“你实话同我说,夫君与我……是不是感情不好?” 铁锤:“啊?这……” “怎么,不好说?”清清问。 “您要听实话?”铁锤还想再挣扎挣扎。 “自然。”清清把她看着。 眼看瞒不过去了,铁锤把拳头一握,闭上眼睛一口气把话说完:“表少爷就是姑爷,姑爷就是表少爷!昨夜你们见过面了但姑爷不知道你失忆的事情,你也不知道他就是姑爷一个劲儿要跟他撇清关系所以把他气走了,我我我我也不敢去找他……” 清清:晴天霹雳!!!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3、第003章 哄哄他 “我竟与谢铎表哥成了亲!”清清不敢相信地捂着嘴巴,“他疯了还是我疯了?” 仔细回想昨夜的细节,谢铎表现的其实很明显,但清清压根儿没把他们俩往夫妻上面想,谢铎的地位和模样在那儿摆着,就是借清清几个胆儿,她也不敢肖想谢铎。 可他们不仅成亲了,还维持了两年! “小姐,您别这样说自己。”铁锤打算仔细跟她说说府上的情况,免得下次又引起不必要的误会,“姑爷的个性你还不了解吗?他若不是对你有意,就是有人拿刀架在他脖子上,他也不可能同意这桩婚事的,您说是不?” 这话倒是真的,谢铎嚣张肆意,连皇帝的话都敢不听,更别说婚姻大事,他若不愿意,没人能逼他点头。 铁锤撇着自家小姐的脸色,心里小算盘打的啪啪响。 老夫人说的对,小姐果然不记得这桩婚事是怎么成的了,相应的,和离一事,旁人若不主动提及,小姐肯定也想不起来。 眼下自己要做的,就是稳住小姐,多撮合撮合她和姑爷。 而且,昨夜她听见自家小姐那些惊世骇俗的话,胆儿都快吓破了,还以为姑爷会发火,谁知,他不仅没有生气,还说只要宗族同意,他不会拦着小姐…… 如此好脾气、好说话,除了小姐,怕是没有第二个人见过。 越想越觉得前途光明——张大夫说小姐起码要半年才能调理好身体,恢复记忆,有她在旁撮合,半年之后,小姐和姑爷说不定真的能成。 若真成了,待江家的事情瞒不住的时候,她至少已经有了自己的小家,应该会少一些痛苦。 “可我昨夜说的那些话,着实伤人了些,”清清越想越心虚,“即便他之前是真心娶我,现在应该也想与我断了。” 昨夜谢铎说过的一字一句又清晰地浮现在了清清的脑海,让她生出强烈的罪恶感。 总觉得有些对不起谢铎。 “哎呀,夫妻之间吵吵闹闹很正常啊。”铁锤见缝插针,“何况小姐失了记忆,又不是故意的,您去哄哄姑爷,把前因后果与他说清楚,姑爷应该也就不会生气了。” 哄哄他? 这三字光是组合在一起,就给人一种异样的惊悚之感,清清眼睛瞪得更圆,下意识摇头。 “不成不成。”清清心里退堂鼓打的震天响,“随我回去收拾收拾东西。” “收拾东西做什么?”铁锤懵了。 清清言简意赅:“回娘家避避风头去。” “!!!” 铁锤这个着急啊,总算能理解老夫人催他们圆房的心情了,连忙追上去,苦口婆心地劝:“不年不节的,现在回去,老爷夫人多担心啊!” “两位少爷与姑爷关系又僵,您若这么回去,他们定要找姑爷麻烦的。”铁锤语速飞快,顾不上打草稿。 一边在心里骂自己就是一个罪孽深重的死骗子,一边面不改色地满口胡诌,“当初您可想了好些法子才嫁给姑爷呢,若老爷知道你过得不好,肯定、肯定也会催你们和离的,一夜夫妻百夜恩,您忍心看着姑爷……” “等等?”清清抓住了她话里的重点,“我,想了好些法子,才嫁给谢铎?” “——竟是我主动要嫁过来的?!” 铁锤警觉自己好像说错话了,抿紧嘴巴,任命地点了点头。 垂着视线,她生怕小姐会追问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那她可真不知道该怎么圆了。 许久都没有听到清清的声音,铁锤心惊胆战,偷偷瞥一眼小姐,发现她正一副怀疑人生的表情,不知道在想什么。 铁锤绞着手指,想要引开这个令人窒息的话题。 结果,就听见清清用软惜娇羞的语气迟疑着感叹:“我……我竟如此心悦他?!” - 这? 铁锤觉得自己又行了。 “小姐,您……”铁锤做了个您总算领会到了的表情,右拳锤了一下左拳,语气夸张,“您对姑爷的感情,岂止是心悦二字能够形容的啊!” 铁锤踮起脚,凑到她耳边小声又暧昧地说道:“上回您都把姑爷给捆起来了,还、还有那个药……” 清清:“别说了!” 小姑娘的脸先是青,后唰的一下,红了个彻彻底底,手心却凉,她用手背贴着自己的脸,实在不敢再听下去了,捂着耳朵,呆若玉雕。 知道自家小姐现在年纪小,脸皮薄,也担心吓着她,铁锤适可而止:“我还是那句话,姑 爷的性格您了解的,他若不愿,谁绑的了他?” 不知道为什么,清清脑海中突然闪过谢铎带着玩味的桃花眼,鬓角带着湿意,风情摇曳,宛如话本里勾魂摄魄的狐狸精。 原本就红透了的脸更热了,清清惊呼一声,捂着脸蹲在墙角,想把那些扰人的画面全都赶出去。 “我真不是人。”清清抱着走廊的大红柱子腿儿,对自己的禽兽行为自责不已,“这么硬的骨头我都下得去嘴,啃完还想扔……我、我没脸见人了!” 铁锤捂着心口,压下喷薄而出的负罪感,煞有介事地点头:“姑爷真可怜。” 这么一捋,清清也觉得谢铎很可怜,决定就按照铁锤所说的那样——就、就哄一哄他。 小姑娘也没什么别的想法,知道他常在书房研究丹方、药方,一关就是一天,也不让旁人进去,就监督厨房做了鸡汤,亲自端过去给他。 谢铎的书房算是府中禁地,当今圣上沉迷炼丹,谢铎自幼师从大家,对此颇有研究,圣上于是令他为其搜寻长生不老的仙丹药方。清清也就送和离书那次来过一回,先前也是连书房门朝哪开都不知道。 铁锤端着汤,跟在清清身后,在门口等了片刻,谢铎开门出来,穿了一件松松垮垮的湖蓝道袍,胸口敞开一大片,他皮肤白,衬得上面几道抓痕格外显眼。 清清不禁想到铁锤与她说的事情,头皮一炸,忙移开视线,佯装没有看到那暧昧的痕迹。 实现落在他肩头的发丝上面,才发现他头发也不好好束,只用发带松散地绑了一道,颇有些懒散的意味。 可他长得好看,这样的装束也丝毫不显邋遢,反而仙风道骨的,衣服上还有檀香的气息,更让人觉得他下一刻就要原地飞升。 “我、我让厨房给你炖了汤。”清清哆哆嗦嗦地开口,“有些话想跟你说。” 书房乱得惊奇,不是个喝汤的好地方。天气正好,清清便提议去假山旁的凉亭,谢铎眯眼瞧向午后的暖阳,难得配合。 两人在桌前面对面坐好,铁锤支走了其他人,清清于是鼓起勇气,将前因后果与他解释了一遍。 “就是这样。”清清红着脸,声音轻而软,“不知者不罪,所以,你不要 生气好不好?” 谢铎眸色幽深地把她望着,没有说话。 清清心里没底,她到底还是怕她这个印象当中的表哥。 可他……既然已经成了自己的夫君,那自己就不应该再像以前那样任性,要尝试着学习如何当一个好妻子才对。 “你实在生气的话,也、也不是不可以。”清清声音更小,“但能不能稍微气一阵子就与我和好?你这样不理我,我害怕。” 谢铎:“……” 看来是真的失忆了。 “我还不至于看上别人的女人。”谢铎说,“而我看上的人,不可能成为别人的女人,懂吗?” 清清哑然。 也是,谢铎看上的女人,即便对方已有夫婿,他也会把她的夫婿杀了,把她抢过来! “喝汤。”谢铎淡淡地说了一句。 清清拿不准他的意思,可毕竟自己有错在先,他要端着一家之主的架子,就让他端着,总不能因为这些话就把她休了。 就算被休了也不怕,她可以回娘家去,和爹娘哥哥姐姐过一辈子! 想着,心情明朗了许多,也没有那么害怕他了。 掀开汤罐的盖子,闻到汤的香味儿,清清还笑了笑,乖巧地给谢铎盛了一碗,自己也盛了些尝尝味道。 谁知,谢铎却面色古怪地看着她,仿佛她给自己盛的不是鸡汤,而是砒-霜一般。 他情绪一向不外显,眼里闪着寒意,嘴角却上翘着,脸上又是那种玩味的表情:“你让厨房做的?” “嗯。”清清不疑有他,点点头,莹白的手执起汤匙,递给他一只,便不再看他的脸色,低头尝了口面前的汤。 颜色金黄,清香四溢,入口更是甘醇鲜美,回味无穷。 谢铎没有动,只好整以暇地瞧着她。 清清被他看得紧张,犹豫着要不要继续喝,就听见他轻笑一声,玩心大起似的,悠悠然说道:“汤里有毒,你不知道吗?” - 清清先是一僵,继而下意识拿手抵着咽喉,猛咳了两声,垂眸看着碗里的汤,又看了手里的汤匙,一脸的茫然无措:“你、你不早说!” 谢铎耸耸肩:“我以为是你下的毒。” “你、你……”清清扔下汤匙,到处找水漱口,怒从胆边生,也不怕他了,软软地骂 他,“我疯了还是你疯了?哪有人这么明目张胆地下毒?” 谢铎饶有兴致地瞧她,想到上回,她比这一回还不知遮掩呢。 见她慌得直转圈儿,显然是真害怕了,便冲她招手:“过来。” 清清不想理他,端起茶壶猛灌了两口茶,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清清觉得自己肚子开始疼了。 看向谢铎的眼神突然就无助了起来,像是误闯进城市的小鹿。 她僵在那儿不敢动,谢铎伸手将她拉到跟前。清清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按进了怀里,结结实实趴在他的大腿上。 他穿的少,身上却很热,大腿硬-邦-邦的,膈得清清胸口疼。 他、他要干嘛呀? 清清想要爬起来,又怕自己这么一动,加速毒素扩散,真被毒死了怎么办?可如果不起来,大白天的,这样像什么样子嘛…… “张嘴。”谢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清清疑惑地“嗯?”了一声,想回头看,谢铎的大手却捏住了她的下巴,让她面朝着地板,清清还没反应过来,谢铎的修长的指尖就伸进了她的嘴巴里面。 等等?! 清清下意识挣扎起来,却感觉谢铎另一只手在她背后某处穴道拍了一下。 下一刻,清清喉头发紧,趴在他腿上吐了个天昏地暗。 谢铎在她吐之前及时收回手,解下她斜襟的手帕,将修长白皙的指节仔仔细细擦干净,语气淡淡的:“喝得少,死不了的。” 清清:“……”我谢谢你啊! 汤是清清监督着熬的,中间没离开过几次,之后就一直是铁锤端着,没机会下毒,只能是在厨房的时候出了问题。 谢铎命人去查,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一个面生的帮厨就被侍从给带了过来。个子高,干瘦,穿着谢府下人的衣服,却眼神闪躲,畏畏缩缩的,形迹十分可疑。 “自己说,”谢铎把玩着空着的汤碗,语气懒懒的,“谁派你来的?” 帮厨一开始不承认:“老爷,我冤枉啊……” 谢铎根本不听他废话,一挥手,帮厨左边的侍从就一脚踩向了他的左腿。 “咔嚓”一声让人牙酸的闷响过后,帮厨发出凄厉无比的惨叫,竟是被生生折断了腿! “谁派你来的?”谢铎又问了一句 ,语气平静,神态自若,半点儿不像刑-讯逼-供,好似在问晚饭吃什么。 那人还要隐瞒,帮厨右边的侍从又毫不留情地踩断了他的右腿。 如此折磨,帮厨已经喊不出来了,剧痛让他昏过去一次,却被侍从熟练的用水泼醒,继续受刑。 清清站在一旁,无法克制的,用见了鬼的眼神望着谢铎,胃里火烧火燎的,不知道是不是毒药起作用了,她开始打冷战。 认识他许多年,这是清清第一次觉得:谢铎或许不是想从那人嘴里得到什么答案,他只是……单纯享受这种支配别人生命的感觉。 世上真的会有这样残忍的人吗? 他似乎比小时候,更狠,更让人捉摸不透了…… 谢铎似乎玩够了瓷碗,“啪——”的一声,懒懒地将瓷碗徒手掰了一片下来,瓷片边缘跟被斜切过一样,看起来十分锋利,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 帮厨见他朝自己走来,如同见了阎王一般,浑身抖如筛糠,下意识想跑,可他两条腿都被折断了,只能挣扎往前爬。 身底下的地面被擦上水痕,全是他剧痛和绝望之下流的汗水,瞧着触目惊心。 谢铎恍若未闻,瓷片抵着他的咽喉,语气森寒如地狱恶鬼:“最后再问你一遍,谁派你来的?不说,我就割了你的舌头。” 那人连忙说了一个名字,清清没有听过。 本以为这样谢铎就会放过他,可待他说完,谢铎却冷笑了一声,悠悠然道:“撒谎,更应该割了。” 那人顿时怒目圆睁,哭天抢地嚷嚷自己说的都是真话。 谢铎却懒得听,扔了瓷片,让人把他拖出去,割了舌头扔到后山喂野狗。 求饶的声音越来远,清清却抖得愈发厉害。 谢铎一边擦手,一边转身瞧见了她的表情,挺意外的一挑眉头:“怕成这样?一个不成气候的倒霉刺客而已,你不会是在同情他?” 说完,觉得可笑似的,偏着头瞧她:“你的同情心多得没地方用吗?若我不在,你方才已经死了。” 清清只觉得胃里更烧,那人被踩断双腿的声音和惨叫不听在耳边轮播,吵得她头痛欲裂。 虽然知道谢铎说的是对的,可她,就是没办法心平气和地接受刚刚看到的一切,她自幼练武,不怕死人——她怕的是谢铎。 好半晌,她才找回双腿的知觉,强行压下胃里火烧火燎的不适感,闷头跑出了凉亭。 经过谢铎身边时,男人擦手的动作有一瞬间的停顿,但很快就又恢复了正常,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4、第004章 猫尾巴 当晚,清清就做了噩梦。 秋风猎猎,残月孤星,大哥江翎手持长戟,儒雅的月白长衫被血色浸染,发丝飞扬,妖异的血月映着他书卷气的脸,形成一种叫人胆寒的矛盾之感。 四周尽是震耳欲聋的喊杀之声,如阎罗催命的咒语。 江翎几近力竭,依然护着重伤的二哥,与身着黑甲的御林军做困兽之斗。可御林军实在是太多了,即便他们有以一敌百之力,也不可能在如此重重包围之下全身而退——这是一场没有悬念的屠戮。 “罪太子已死,尔等反贼,还不束手就擒?”见二人仍浴血厮杀,城门处有人厉声大喝,“反贼江翎、江栩,谋逆犯上,罪无可恕!弓箭手——放箭!” 下一刻,箭矢雨点一般朝二人铺天盖地砸来…… 清清猛然从床上坐起,心口传来钝痛,她屈起身体,仍无法抑制地发出剧烈的惊喘。好半晌,才疲惫地捂住了脸,却摸到了满手的泪水。 “小姐怎么了?”铁锤听到动静,睡眼惺忪地从外间走进来,衣服都没披一件,见她这样,吓了一大跳。 梦里的场景再一次跳出来,箭雨一点点在视线里放大,陨石般在清清心头砸出一个大坑,飞溅的血花散去,是大哥二哥被万箭穿心的骇人场景。 噩梦说出来不吉利,清清便只是摇了摇头,轻声说道:“发了场噩梦。” “小姐不怕。”铁锤去找了把剪刀过来,将枕头拍打几下,对着反面吹了一口气,最后将枕头翻过来放好,安慰清清,“这样就不会再做噩梦啦。” 清清情绪已渐渐平复,见她孩子气的动作,笑了笑。 牵了她的手让她在床边坐下,给她拢了件衣裳,思索片刻,说道:“明日你回府瞧瞧,近来倒春寒,我不放心阿娘的身体。” 铁锤脊背一僵,神色黯淡地点点头。 小姐她,应当是梦到家里的事情了,铁锤观察着她的表情,试探地问道:“小姐想家了?” “嗯。”清清捏捏眉心,压下惊魂未定的思绪,交代道,“别往家里说我失忆的事情,恐他们担心。” 铁锤鼻端酸涩,眼圈渐渐红了,忙低下头, 不敢看她。 清清白天受了惊吓,晚上又做了噩梦,心力交瘁,没一会儿就又睡了过去。 望着她在梦中仍紧锁的眉头,铁锤心疼地哭了一场,伸出手去,轻轻抚平她的眉心。 指尖触到她的皮肤,发现烫的吓人,这才惊觉小姐发烧了。 不知道是失忆的后遗症,还是让谢铎给吓的,清清连烧了三日才渐渐好转。 生病本就胃口不佳,加之上回汤里被下毒的心理阴影,更吃不下去什么,肉眼可见地瘦了一圈儿。 期间老夫人过来看了她一回,拉着她的手泪眼婆娑的,把谢铎翻来覆去地骂。 清清幼时便常与老夫人接触,并不觉得陌生,听见她骂谢铎,新奇的同时,心里还有些暗爽,对老夫人更是心悦诚服,肃然起敬。 “你都病了,他这罪魁祸首却连家都不着,成天在外头查什么幕后主使,实在不像话。”老夫人拍拍她的手,“孙媳放心,祖母替你找他算账,定叫他回来陪你!” 清清:“?”倒也……不必如此。 老夫人脾气火爆,雷厉风行,上午刚说完,晚膳的时候谢铎就过来了。 应该是刚从外面回来,一身短打劲装还没来得及换,皮质的腰封和束袖勾勒出劲瘦的身形,绑带的云靴衬得腿更长,人也更精神,如出鞘的利剑,锋利挺拔、潇洒帅气。 谢铎大刀阔斧地在桌边坐下,下巴微微扬起,神情倨傲的把清清看着。 清清第一次瞧见他把头发好生束起来的样子,稀奇,又不敢表现出来,就多瞧了两眼他头上的紫金发冠,结果被男人抓了个正着。 离凉亭那次已经过了好几日,清清对他的恐惧已减轻了一些,但直面他的时候还是难免紧张,连忙又躲到床幔后面去了。 “祖母担心你的安危,叫我过来陪你吃饭。”谢铎单手撑着下巴看她,“她倒是偏疼你。” 他生的好看,这样懒散地瞧着人,眉目间都染上风情,清清低垂着视线,解释道:“可不是我告的状,况且,那人还不一定是冲我来的。” 毕竟是煲给谢铎的汤,说不定对方是想置谢铎于死地,然后嫁祸给她。 “哦?”谢铎笑笑,“如此,倒是我连累你了?” 阴阳怪气的,清 清懒得和他说了。 见小姑娘闷闷的,表情生动的很,谢铎原本还想再逗她几句,但瞧见她苍白的脸色和明显变尖了的下颌,鬼使神差地问了句:“吓着了?” 想到那刺客的惨状,还有谢铎的那句讽刺,清清眼圈酸涩,委屈地说了一句:“反正你也不关心,还要祖母请你你才肯过来看我一眼,现在又问这些做什么?” 谢铎心里顿时像是被软软的猫尾巴搔了一下,难以名状的痒。 神情却有些发怔。 祖母找他的时候,与他说的是,清清失了记忆,心思如少女一般,有些娇气,是要哄着纵着的,若再像以前那样对她不冷不热,祖母定不饶他。 万万没想到,是这么个娇气法儿。 - “你、你查的怎么样了,”见他神色错愕,清清怕他生气,引开话题,“没遇上什么危险的事情?” “嗯。”谢铎似是不想让她过问这些烦心事,只点了点头,便让人传晚膳。 清清胃口不好,简单用了些,乖巧端正地坐着瞧他,思绪却渐渐飘远了——夜色渐深,房间里就一张床……等他用完就让他走? 这样似乎不太合适,可想到要与他共处一室,她又害怕。 “你再对着我的脸唉声叹气一个,我就把这桌子菜一口一口全给你喂下去。”谢铎抬眼看她。 清清撇撇嘴,倒没被他吓住,斟酌着语言,说道:“不是我故意发愁惹你不快,而是我近来身子不好,担心晚上伺候不好你……” 没说完,谢铎就被呛了一下,笑不出来了。 铁锤好悬笑出声,忙捂住嘴巴,欢喜地看着他们两个,露出一脸的姨母笑。 谢铎不甘示弱,话锋一转:“今儿是十五?” “嗯。”清清点点头,不明所以地接茬儿,“十五怎么啦?” 谢铎放下筷子,单手支着下巴看她:“没什么,就是同你说一声,每月十五,是我们例行同房的日子。” 清清:瞳孔地震。 铁锤:“……”有、有这样的日子吗?咱也不敢说,咱也不敢问。 “别以为我失忆了你就可以骗我,”清清虚张声势,“这是什么时候定的规矩?” 正经夫妻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奇怪的规矩? 谢铎也诚实:“刚刚 。” 清清:“……” 诶?等一下! “一个月就一次?”清清觉出了重点,惊喜之中夹杂着怀疑,寻常夫妻不都是同吃同住的吗? 清清还以为他们也是,可吓死她了! 听到他这么说,心下稍定。 一个月一次,吓人是吓人了点儿,但也不是不行,总比天天看到他强些。 可这话,落在谢铎耳朵里,就不是那么回事儿了。 听听!听听这溢于言表的遗憾! 就这么想和他同房? 甚至连如此不害羞的话都说了出来……等等,这丫头是不是在怀疑他的身体健康? 是男人,就忍不了这个! “觉得少?”谢铎一笑,咬牙切齿的,“那我今晚便宿在你这儿。” 清清表情僵住。 谢铎特意补充了一句:“不要你伺候,我伺候你。” - 问就是后悔。 不过,谢铎原本也只是逗她,没有真的在她那儿住下,晚膳用完就离开了。 清清原本心情郁郁,与他这样来来回回的呛了几句,精神反而好了些。 晚膳过后不算太晚,青游河边有人放烟花,离谢府不远,在后院的小花园便能看到。 铁锤兴致勃勃地给清清裹了件厚厚的大氅,又往她手里塞了汤婆子,缠着她一道儿去小花园看烟花。 小花园已来了许多女眷,清清一个都不认识,她们倒是不停往清清这儿看,目光灼热,似乎很想过来搭话,却又顾忌着什么。 弄得清清也不太自在,没坐一会儿就走了。 谢府很大,从小花园回来,要经过一座假山和人工湖,凉亭便在人工湖旁边,清清对这地方有阴影,下意识加快脚步。 经过石桥的时候,正巧赵心菀从对面走过来,身后跟着一个梳着丫鬟头的小姑娘。 赵心菀现在一见到清清就怵得慌,上次清清刚醒过来,不过寥寥数语,便让赵心菀觉得她深不可测,离得老远就朝她福身行礼,想让她先过。 清清也不和她客气,点了点头,便要离开。 偏她身边那个小丫鬟不知道怎么想的,一开始还低着头躲在赵心菀身后,在清清经过她身边的时候,却悄悄伸出一只脚,暗搓搓的往清清脚底下送了送。 清清自幼习武,这些小动作从来瞒 不过她。 眉头都没动一下,就在小丫鬟自己要得逞的时候,清清突然在她面前站定,低头看着她的绣花鞋。鞋面旧了,布料泛黄,鞋尖还沾了泥点子,瞧着不太体面。 “你这脚,自己要是藏不好,我便叫人把它剁了。”清清冲她一笑,“也省的将来给你家小姐添麻烦。” 小丫鬟吃了一惊,诧异地瞧向她。 脸还是那张脸,性子也还是那泼辣的性子,可处事的风格,却和以往大相径庭! 若在以前,她早就生气撒泼起来了!而她不得老爷的恩宠,谢府人尽皆知,她越是胡闹,老爷就会越烦她。 自己是赵心菀的人,老爷看在与她的情谊,绝不可能让自己有事,所以才这般肆无忌惮——为的,就是让老爷出来维护小姐,让这悍妇下不来台! 可这悍妇,怎么竟变了个人一样! 今儿各院子出来的人多,小丫鬟是故意挑这个时候闹事的,眼下都聚过来看热闹,她却不知道该怎么收场了。 “好你个狗胆包天的死丫头,蹄子竟伸到主子跟前儿来了!”铁锤一声爆喝,上手就去揪那小丫鬟的耳朵,“今日我不扒了你的皮!” 小丫鬟痛叫起来,赵心菀心里骂她是猪队友,面上却做出犯难的表情。 到底是她的丫鬟,打狗还要看主人呢,铁锤这样,无疑是在打她的脸,她怎么能忍气吞声? 何况,她若要巩固在谢府的地位,就要积极笼络谢府的其他人,这次若连一个小丫鬟都保不住,日后谁还会跟着她? “夫人息怒,下人不懂事,我定领回去好生教训,”赵心菀硬着头皮与清清说,“不必脏了夫人的手。” 清清原本也没有要跟那个小丫鬟一般见识,可赵心菀这话说的就叫人心里不舒服,说的好像是她无故刁难人一样。 难道不是这个小丫鬟不识好歹,住在她的家里,拿着她的月钱,现在却要给她使绊子? “你管这叫不懂事?”清清笑了,“那你恐怕也教不好她。” 不等赵心菀辩解,清清便说:“铁锤,放开她——下人不懂规矩,自有府里懂规矩的嬷嬷好生教导、教会为止。” 说完,又说赵心菀:“知你心善,可心善不等于要把下人纵得无法 无天,把自己的脸面让她丢着玩儿。这是在谢府,左右都是自己人,若出了家门,贻笑大方,可不是你一句别脏了我的手就能解决的。” 赵心菀自视甚高,从未被人训斥过,更没当众丢过这么大的脸,脸色青一阵白一阵,还好戴着面纱,否则,真要找个地缝钻进去了! 小丫鬟见自家小姐被怼得哑口无言,自己也要倒霉了,周围却不见谢铎的影子。 心思转了几转,突然抱住了赵心菀的腿,把她往桥边拉了拉,一边挪一边喊:“小姐,小姐救命啊!我知道错了,夫人饶了我!” 赵心菀正不知道该如何收场呢,见状,顿时心领神会,突然一把抓住清清的手,同时,将身体的重心往后仰去。 她身后就是及腰的护栏,倒下去的时候刻意大喊了一声:“夫人,我知道错了!你这是做什么?” - 围观的众人皆是倒吸一口凉气。 二月的天,乍暖还寒,夜间的河水更是冰冷刺骨,这么摔下去,捞上来生病事小,若倒霉些,冻死都是有可能的! 他们离得远,天色又暗,瞧不真切,还真像是清清推的她。 ——谢府还有谁不知道啊!夫人与老爷关系不好,人又泼辣,还颇为善妒! 嫁过来第二天就遣散了老爷一大半的妾室,这个赵姑娘是老爷的师妹,多年前便住在府上,没办法明目张胆地赶走,所以就见天儿刁难。 可以前都是小打小闹,这一回,是真的玩儿命啊! 夫人可太狠了! 清清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赵心菀为什么拉自己,见她自己要往河里摔,才明白是怎么回事儿。 演的跟真的一样!清清觉得好笑。 早前便听那些出嫁的姐姐们说过一些与府上小妾智斗的事情,她当说书来听的,没想到,有朝一日竟让自己也碰上了! 但这个人,好像只是什么师妹?还没有名分?这么着急给自己添堵? 那便……如她所愿。 ——赵心菀闭上眼睛往后倒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被冰冷的河水笼罩的心理准备,同时,她几乎能够想象,周围的人会怎么议论清清,怎么同情自己。 可是,就在她重心不稳即将落水的时候,胸前的衣襟突然被一股大 力给扯住了! 石桥的护栏膈得她腰疼,人却还好生生地站在桥上! 怎么回事? 赵心菀狐疑地睁眼,却发现清清正饶有兴味地抓着她的衣襟,单手就把她拎得直起了身,避免了摔进河里的惨状。 “天冷,赵姑娘仔细些,千万别落了水,得了伤寒很遭罪的。”清清冲她甜甜一笑。 饶是赵心菀十分厌恶她,也被这一抹春回大地般的笑容暖得浑身一酥,下意识扯了扯嘴角,强颜欢笑,尴尬极了:“多、多谢夫人。” 清清更觉有趣,凑近她一些,声音轻而软:“不用谢呀。” 说完,小姑娘慢悠悠地松开她的前襟。 赵心菀:“?” 清清笑得更甜了,莹白的手移到她心口,轻轻一推…… 只听“噗通”一声,赵心菀惊慌失措的在岸上抡了好几圈胳膊之后,稳稳当当地落在了水里,水花溅了跪在桥边的小丫鬟一头一脸。 小丫鬟:“……” 围观的众人:“嚯!” 看着水里不断扑腾的赵心菀,清清连日来的郁结心情终于彻底舒畅了。 “救命,救命!”赵心菀两手在水里乱抓,艰难地沉浮着,面纱掉落,披头散发,惊慌失措,“我、我不会水!……” 铁锤拿鞋尖碰了碰愣神的小丫鬟:“你家小姐落水了,你见死不救啊?” 小丫鬟:“……”可饶了我! 知名悍妇·清清·谢家正牌夫人还没发话,谁敢去救啊?围观的众人顿时炸开了过,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 就在清清觉得火候差不多了,要叫人把赵心菀弄上来的时候,换了一身黑衣烫金滚边长袍的谢铎披着月光走了过来,隔着人群懒散地望向清清。 眼神淡漠,神色恹恹,让围观的其他人皆是虎躯一震。 “完了完了,夫人要倒大霉了!”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5、第005章 好烫呀 谢铎凛若冰霜,任谁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看他的热闹,见他出现,俱都作鸟兽散,瞬移一般,顷刻就没了踪影。 赵心菀的小丫鬟原本还哭丧着个脸,一见谢铎,眼中精光顿闪,连忙“噗通”一声朝地上一跪,凄声痛哭起来,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老爷!老爷你可算来了,快救救我家小姐!” 一边说一边往地上砰砰磕头:“夫人把小姐推下河里去了,这么冷的天,这是要我家小姐的命啊!” 她哭得真情实感,仿佛赵心菀此时已经是个死人了。 清清离她近,差点儿被她那声音冲得一个跟斗,下意识后退了两步,略心虚地摸了摸挺翘的鼻尖儿。 拿不准谢铎的意思。 角落里的白檀急得直跺脚,哪里还有平日里端庄大气的模样?拎着裙摆就要朝桥边冲去。 她与夫人无话不谈,自然知道她有多怕老爷,也知道她与老爷只是表面夫妻。 而赵心菀是老爷的师妹,二人从小一起研习医术,姓赵的平时更以老爷的亲眷自居,关系远近那不是明摆着的吗? 再加上那小丫鬟在一旁哭丧似的添油加醋,摆明了夫人要吃亏。 “是可忍,孰不可忍!”白檀怒火中烧,她早就瞧那姓赵的女人不顺眼了!平时没犯到自己跟前还能忍,可她竟然去挑衅夫人! 不扒她一层皮,自己就白在谢府混了这么多年! “檀儿,你别冲动。”她身旁一位手执苏团扇的羸弱女子作势要拦她,“赵心菀惯会装可怜说咱们欺负她,现在过去,不是给夫人添乱吗?” 白檀回头瞧她一眼:“别冲动别冲动,你只会这样说。” 青樱是个标准的病美人,冰肌玉骨,细眉尖脸,与白檀的开朗活泼相比,她的眉目间总是萦绕着几分愁色,瞧着有些苦相。 “夫人遇刺昏迷,我要去看,你不许去;夫人让我暂代掌家之职,府里却混进刺客给她下毒,我要去请罪你也不许;现在闹出这么大的事儿,府上都在看笑话,你还说我这是冲动,还要我忍?”白檀食指推了一下她的脑袋瓜儿,“忍到老爷和夫人和离,让赵心菀上位当谢 家夫人,好磋磨死你吗?” 她这话说的不好听,青樱本就苍白的脸更是“唰”的一下犯了淡淡的青色,团扇挡在唇边轻咳起来。 白檀说完也就后悔了,忙去捋她细弱的后背,帮她顺气儿止咳,表情却仍带着倔强。 一旁阴影里隐着的女子出声打圆场:“吵什么吵。” “我、我不管你们两个了。”白檀态度坚决,“日子好不容易有点起色,你们不护着夫人,我一个人护!” 闻言,青樱也急了,回头看向阴影里的孙圆圆。 孙圆圆轻笑一声,从角落走出来,一身黑衣劲装,头发用几根彩绳简单地束起来,身高腿长,英气逼人。 “别听她的,她就瞎着急。”熟练地帮青樱顺气儿,“咱们夫人有人护着,根本用不着她。” 原本正在抹眼泪的青樱诧异地抬头,睫毛上还挂着泪珠,我见犹怜的。 孙圆圆指了指自己的耳朵,神神秘秘地笑着说:“府里大大小小的事都瞒不过我的耳朵,而且,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且看着。” - 这厢,赵心菀还在水里扑腾,水声哗哗,石桥上的四人却维持着诡异的沉默,铁锤和小丫鬟都不敢说话,清清则是在等谢铎开口。 因为谢铎的表情,瞧着有些不高兴。 小丫鬟自然也察觉到了,唇边溢出一抹不怀好意的笑,等着看清清的笑话。 片刻后,谢铎终于开口了。 “你不是说自己病没好,没法儿伺候我吗?”谢铎背着手,下颌微抬,“这不挺康健的。” 清清:“……” 小丫鬟人都傻了,这展开怎么不太对啊?老爷不是一向话少,能动手就不哔哔的吗?刚刚说的都是什么?! 而且,她家小姐在水里泡半天了,怎么都没个人去救一下! 老爷不是很照顾自家小姐的吗?见她被这悍妇推下了河去,不是应该难得表现出心慌,然后不管不顾地跳下河把她抱上来,再狠狠一巴掌扇死那个悍妇吗? 到底是哪里出错了? “救我,师兄,救救我……”赵心菀一边挣扎,一边气若游丝地呼救。 其实,她刚刚摔下来的时候是机会上去的,人工湖水并不深,往前扑腾两下就能爬上岸,但谢铎还没有来,她怎甘心这 么草率收场? 所以就没有任何自救的举动,安心等谢铎来帮她。 可没想到的是,谢铎过来以后,居然跟没有看到她一样,只老神在在地和推她下来的罪魁祸首说话。 现在她力气快耗尽了,不会、不会真的让她死在这里? 赵心菀慌了,拼命想要引起谢铎的注意,可谢铎却好像把她屏蔽了一样,一双眼睛只看着清清。 清清自然听见了赵心菀的声音,她原本也没有想要把这人怎么样,小惩大诫而已,所以刚刚就想把她救上来了,但谢铎突然出现,一心虚就把这事儿给耽误了。 四下打量了一圈,呆了——方才把这儿围得水泄不通的人呢?怎么一个人都没有了? 看看空旷寂静的后院,再看看只剩一个脑袋尖儿的赵心菀,清清睁大了眼睛,指了指河里的泡泡,紧张得话都说不出来了,只用眼神示意谢铎把她捞上来。 谁知,谢铎只耸耸肩,无辜地说:“看我干什么,我又不会水。” 清清:“?” 她可是你师妹啊!你不去救,难道要我一个病人去? 小丫鬟当即就失去了情绪管理,汪的一声哭出了声音,扒着石桥的栏杆,一边狂飙眼泪,一边拼命伸长胳膊,想把赵心菀给拽上来。 可赵心菀沉沉浮浮的,丫鬟每次都只堪堪擦过她的指尖,差一点儿就能抓住,但又总是差那么一点儿。 完了完了,这下玩脱了! 小丫鬟追悔莫及,若方才还有点儿假哭的意思,这会儿是真情实感地嚎得好似天塌了。 清清也不想闹出人命,一边让铁锤去喊人,一边想找个东西把人捞上来。 可谢府的下人干起活儿来都十分勤勉,石桥上干净得跟被舔过似的,连粒灰都找不见,更别说捞人的东西了。 “你、我……”清清急了,“你想想办法呀!” 谢铎狡猾地眯起了眼睛,问了她一个很早就想要问的问题:“你不是会水吗?” “可是我……”清清原本想说的是:可是我现在病了,不能下水救人。话都转到嘴边了,又给咽了回去。 因她想起一件旧事来。 - 清清和谢铎的第一次见面,是在淮阳郡的一艘大船上——父亲带他们一家回祖籍参加宗亲长 辈的葬礼,谢铎一家也在。 那会儿她刚十来岁,皮得要命,哥哥姐姐又宠她,她就成天拿着个小弹弓跟在一群大孩子身后,喊打喊杀的,没个女孩儿的样子。 谢铎比她大三岁,已有了如今阴鸷暴戾的影子,独来独往的,成日里拿鼻孔看人。 清清的两个隔房的堂哥对他就有些不满,暗地里商量着说要治治他。两人在讨论计划的时候,刚好被清清给撞见了。 为了不让清清说出去,二人不顾她的反对,把她拉进了搞事情团伙。 两人具体计划是什么,清清已经忘了,只记得后来两个堂哥趁长辈们不注意,暗算了落单谢铎,将平日里狂妄桀骜、眼高于顶的少年推下了淮阳河。 他们原本也是想要给谢铎一个教训,可没想到看似无所不能的谢铎根本不会水,直接被湍急的水流给冲到了下游去! 清清当时就看俊秀苍白的少年被河水裹挟着越来越远,脑子一热,抢了堂哥们提前准备好的羊皮水囊就跳进了河里,在他们还呆愣的时候,拼命游到了谢铎身边。 可她人小,重力不够,水流又急,竟跟谢铎一起被冲走了! 幸好,淮阳河浅滩多,只那一段儿河道比较凶险,清清又抱着个羊皮水囊,一直浮在水面上,没有呛水。 天色将暗未暗之际,清清两手并用,扯着谢铎一只胳膊,艰难地把他拖上了岸。 两人不知道被河水卷到了哪里,谢铎已经晕过去了,清清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避风的山脚,搂着不知死活的谢铎等家里人来找。 小姑娘原本天不怕地不怕,野的很,甚至还觉得很有成就感。 可随着天色越来越暗,潮湿的衣服越来越冷,万籁俱静,孤独和紧张感渐渐如猛兽一般逼近,谢铎却突然开始发烧…… 她开始怕了! 更让她害怕的是,她发现谢铎胳膊脱臼了,好像是被自己救他的时候给扯的。 山风呼啸,清清听见谢铎说冷。 少年沙哑而虚弱的声音,成了压倒清清的最后一根稻草,恐惧感袭上心头,清清第一次崩溃大哭起来,紧紧搂着谢铎,语无伦次地哄他,求他不要死。 后来,父亲披星戴月地找到了他们,看着抱成一团的两人,直接黑 了脸。回去以后,绝口不提这件事,连清清都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回来的。 再后来,谢铎拎着木棍上门,当着无数宗族长辈的面儿,把那两个堂哥打得跟两颗王八蛋似的。两人躺了半年才完全康复,其中一个现在右脚还有点儿跛。 再再后来,她听说谢铎一直在搞事情小团伙里的另一个女孩儿,吓得两个月没敢出门,生怕被谢铎逮到。 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她对谢铎这两个字产生了难以言喻的惧怕。 所以,这会儿一听谢铎这样问,心里“咯噔”一下,幼时躲着不敢出门的憋闷和恐怖一股脑全涌了上来。 “可是我……”清清话锋一转,“也不会水啊!” - 谢铎的桃花眼微微眯了起来:“哦?我怎么记得你水性很好,小时候经常跟谢铉他们下水摸鱼。” 谢铉就是那个被他打断了腿的隔房堂哥。 清清下意识怂了,撒腿就跑:“不会就是不会!你还是快些把人给救上来,一会儿该病了……呀!你、你做什么呀!” ——她刚一转身,就觉得身体腾空,竟是被谢铎直接抱了起来! 正往这边赶的白檀跟被雷劈了似的,呆在原地,茫然了瞬息,浑身僵硬地跑回了青樱和孙圆圆的身边。 孙圆圆得意地冲青樱一扬下巴,青樱了然于心,捂着嘴轻笑。 只白檀轻轻拍着心口,惊魂未定:“是我眼花了吗?我、我怎么瞧见那煞神把夫人抱起来了?” 什么情况啊这是! 清清也懵了,想要挣扎,又怕谢铎一个不高兴也把自己扔进河里,只能浑身僵硬地被谢铎打横抱着,呆如玉雕,连眼珠子都不敢乱瞟。 小丫鬟都快哭晕过去了。 为什么!为什么要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打情骂俏!杀人诛心呐这是! 赵心菀:别救我了——我应该在水底,不应该在水里。 “真不会?”谢铎往桥边走了走,“我不信,要不——把你扔下去试试?” 说着,作势将她往前送了送。 “不要不要不要!”清清吓得闭紧眼睛,手脚并用地扒在谢铎身上,“我不会我真的不会,扔我下去我会淹死的!” 她轻的很,谢铎顺势做出调整,抱小孩儿一样,双手稳稳捞着她的 腰臀,由着她把腿盘在他腰上。 嘴角的笑意藏都藏不住,嘴上却说:“放开。说谎骗我就算了,还敢趁机占我便宜?” “不放。”清清搂得更紧,“不要扔我行不行,我冷,我病还没好呢。”说着,额头蹭蹭谢铎的颈窝,“你看看,好烫的呀。” 谢铎:“哪里烫?” “就是烫啊,不信你摸摸嘛。”清清声音轻而软,“哎呀,我头好疼,好难受,我要晕倒了……” 谢铎看着她拙劣的表演,嘴角笑意更盛,没再说话了。 其实是烫的——紧贴着他颈侧的皮肤,温热、滑腻,一如年少狼狈失意之时,紧紧拥在他身后的怀抱,比细细山风更温柔,比漫天星空更炫目。 此后,每一次四目相对时,他看似平静的呼吸,都是逐渐失控的破坏欲。 “小骗子。” 谢铎呢喃一句,就这么抱着清清缓步离开,往她的院子里去了。 独留在石桥上的小丫鬟哭天抢地,声嘶力竭:“小姐啊!我苦命的小姐啊!” 赵心菀:已经死了,不要喊了。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6、第006章 小笨蛋 清清把脸埋在谢铎胸口,想让谢铎把她放下来,但她心里紧张,脑袋也晕乎乎的,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说。 圈在谢铎脖子上的手松了力道,盘在他腰间的腿也开始发颤,却清楚地感到谢铎把她往上颠了颠,担心她掉下来似的,衣料带来的轻微摩擦让她心惊肉跳,仿佛有灼热的烟从两个耳朵里往外喷。 “好、好了……”清清想跑,“我想下来,自己走。” “你不是头疼、难受、快要晕倒了吗?”谢铎轻笑,“这么快就好了?” 抗-争失败,清清不敢说话了。 还好一路上没有遇到什么人,不然可就太丢脸了。 将清清放到床上,小姑娘忙不迭往床角缩,小刺猬是的,扯着被子把自己遮住,素色的锦被底下隆起一个圆圆的小包。 孩子气十足的动作,引的谢铎轻笑,不禁想起她还是小女孩的时候。 不知道为什么,在旁人面前,小姑娘又野又皮,天不怕地不怕的,自己看她一眼,就能把她吓得不轻。 成婚以后更是,对待旁人一向恩威并施,让人气得牙痒痒,偏又对她恨不起来。可到自己这儿,连句话都不敢说,虽然让人把他的生活照顾得井井有条,但谢铎能感觉得出来,她不爱自己,甚至格外怕他。 他还不至于去为难别人,是以,也会刻意避开她,让她在谢家过得自在些。 直到那一晚,她端来一碗下了药的汤…… 谢铎突然有些口渴,走到桌边倒水喝,还想着要不要给她倒一杯,回头一看,还在被子里躲着呢,便算了。 不吓她。 但是,有件事情他要问清楚。 “你自己交代。”谢铎轻轻将茶杯放在桌上。 就这么个细小的动静,被子里的鼓包却是一颤,好一会儿,才传来清清蚊子似的:“我、我的确推她了,但是,是那个丫鬟绊我在先!” 谢铎一挑眉。 “怎么说我也是谢家的主母呢,她一个小丫鬟,怎么可以做出这么胆大包天的行为?我、我自当给她些教训的呀。”清清鼓着勇气说道,“本也不是冲着赵姑娘去的……” 声音渐弱,颇有些做了坏事被抓 包的心虚。 她拿不准谢铎的意思,想着赵心菀是他师妹,两人许是有些感情在的,若说了她的坏话,谢铎不高兴怎么办?便没有说赵心菀一开始陷害她的事情。 不管怎么说,自己确实把她给推下去了。 “只有这些?”谢铎语气似是有些失望,说话速度放缓了些,听着怪叫人害怕的,仿佛她再不说实话,就要严刑逼-供了。 清清破罐子破摔一般,把被子甩开,带着一股认命的颓然:“一开始是她自己要往湖里摔的,一边摔还一边抓我的手,让我不要推她。我几时要推她?那既然她这么想,我就成全她好啦!” “笨。”看着躺在床上生闷气的小笨蛋,“谁问你这些了。” “你不是要帮赵心菀讨回公道吗?”清清疑惑,“不是问这些,还能问什么?” 谢铎单手支着下颌,斜斜望向她,语气比她的还疑惑几分:“我为何要帮赵心菀讨回公道?” 清清:“……”她不是你师妹吗?! 所以你们的感情根本没有外界传言的那么好? “况且,”谢铎说,“我既然把谢府交给你,就代表着,府内上下皆可任你施为——你便是谢府的公道,我如何讨给别人?” 清清直接傻了。 那她以后,岂不是可以为所欲为! 忐忑的心情被喜悦取代,面前似乎冒起了无数的粉红泡泡,将气氛渲染成一片静好。 微凉的手背碰了碰烫热的脸颊,清清嘴角疯狂上扬,话都不知道怎么说了。 “那你还让我交代什么呀?”抱怨似的问了一句。 落在谢铎耳里,似是在撒娇。 谢铎知道这小笨蛋是无法领会他的问题了,便开门见山地问道:“你明明会水,为什么撒谎说不会?” 清清:“!!!” 满天的粉红泡泡噼里啪啦炸了她一脸。 - “八年前救我的人,是你,对不对。”谢铎没有用疑问句,因他早就知道了,只是疑惑,为什么她怎么都不肯承认,“我到处找你。” 完了完了。清清心跳如雷,大意了。 这人可是谢铎,大名鼎鼎的御林军统领——御林军除了保护圣上安危,还掌管着大安国最复杂的情报网,天底下就没有能瞒得住他的消息。 亏 她还以为自己伪装得很好。 这是要秋后算账? 被揭开的被子再一次蒙上了头,清清掩耳盗铃:“既然你已经知道了,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你、你想怎样,直说就是。” 谢铎觉得很不可思议,为什么她总把自己想得那么坏。 不过,这样也好,坏也有坏的乐趣。 “我想怎样都可以?”谢铎故意用暧昧的语气说道,“这可是你说的。” 清清愈发抓紧了被子,硬着头皮解释了一句:“那个时候情况危急,我真不是故意把你胳膊扯脱臼的,是你太重了,我拖不动……” “这样啊。”谢铎起身往床边走,“你不说我都不知道是你给扯脱臼的。” 清清:“……” “那你找我做什么?”清清声音轻而软,“不是要算账?” 总算聪明了一回。 谢铎轻笑,把她手里的被子往下拽了拽,望进她清澈懵懂的眸子里:“自然要算的。” “但是,算账之前,先跟你说声谢谢。”把她额前揉乱了的发丝拨开,谢铎的指尖在她滑腻的侧脸轻轻抚了一下,如蝴蝶振翅,转瞬即逝,“那个时候,所有人都想我死,只有你想让我活着。” 清清仍抓着被子,遮住因震惊而微张的嘴巴,一双眼睛眨啊眨的,尽是意外和惊诧。 谢铎竟然和她说谢谢,这是在做梦吗? 见她这傻样儿,谢铎又笑了,捏了捏她没剩多少肉的脸颊:“早点睡,账先记着。” 一直到他离开,清清都没有反应过来刚刚发生了什么,莫非一语成谶,真的发烧了? 不敢置信地摸了摸额头——没有啊!不烫啊! 铁锤进来的时候,就看到自家小姐躺在床上,晕晕乎乎地啃着指甲,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叹气,似乎让什么事情给难住了。 “小姐怎么了?”铁锤捏她的手,在指甲上揉了揉,“可是吓着了?” 清清不知道该怎么说,翻了个身把脸埋在枕头里,瘫成一条暮气沉沉的咸鱼,瓮里瓮气地问:“赵姑娘如何了?” - 赵心菀恨得牙痒痒。 刚才她差一点儿就死在湖里了,最后关头,是铁锤喊来了护院,把她给捞了上来。 还好小丫鬟银星跟了她一段时间,懂些药理,对她 做了急救,否则,她现在就不是舒舒服服的躺在床上,而是躺在棺材里了! 让她更没有想到的是,那么危机的时刻,师兄竟然连看都没有看她一眼,还和那个毒妇搂搂抱抱的! 师父仙逝时,明明嘱托他,要好好照顾自己的,这么多年了,他难道真的不明白她的心意吗? 她都二十了,仍未议亲,就是为了等他! 难道他有什么难言的苦衷,不想耽误自己,所以才和那毒妇做戏,利用她让自己难堪? 赵心菀越想越觉得有这个可能,心中稍稍安慰了一些。可相应的,对清清的恨意却愈发滋长了起来。 ——她不该活在这个世上! 本就是罪臣之女,苟且偷生便也罢了,偏偏爬到了她的头上去,成了谢家的主母!若不是当初用了计谋,师兄怎么可能娶她? 婚后更是嚣张跋扈,把谢家都搅和成什么样子了?师兄不予她计较,她怎么敢心安理得地赖在这个位置上?! 前些日子听说她闹着要和离,赵心菀就觉得是以退为进,引起师兄注意的借口。 果不其然,现在又想了个什么失忆的招数,看她根本就是装的! 这种恬不知耻的女人,她迟早要让师兄看清她的真面目——休了她,让她永远受人指摘,在无尽的耻笑和唾骂之下颠沛流离、孤独终老! 带着满腔的愤懑,赵心菀又冷又痛,睡了过去。 半夜,赵心菀突然惊醒,房间里冷如冰窖,门被人打开了,初春的寒风呼呼地往里灌。 似乎有视线落在她的脸上,叫人遍体生寒,呼吸都带着凛冽的气息。 “谁!”她惊叫一声,弹坐而起。 门边站了一个高大的人影,居高临下地望着她,周身尽是如有实质的戾气,让人不寒而栗。 谢铎指尖轻弹,劲风摩擦着烛芯,房间里瞬间被烛光照亮。 见到是他,赵心菀松了口气,同时,还感到溢于言表的激动和娇羞,默默将里衣的领口往下拉了拉,露出修长白皙的脖颈和大红肚兜的一角。 她就知道,师兄对她不会那么无情的。一定是为着她的名声考虑,所以没有下水救她。 这不,立马就来看她了吗? “师兄,这么晚了,你还来看我。”赵心菀拍 了拍心口,将被子也往下褪了褪,强撑着要起来,“只是我刚刚落了水,受了寒,浑身没有力气,下不了床,师兄莫要见怪。” 她本以为谢铎只会在门外与她说几句话,还准备了一肚子的话请他走近一些,最好让别人看见,传到那毒妇耳朵里,气死她。 谁知,她刚说完,谢铎便从容地走了进来。 赵心菀心下大喜,害羞地低下头笑了笑,欲语还休地看着谢铎:“师兄,可以劳烦你把门关上吗?风吹的我好冷。” - 谢铎嗤笑一声,声音比寒风冷多了:“不必,算完账我就走。” “算什么账啊。”赵心菀睁大了眼睛,无辜地看着他,“师兄与我,也要明算账么?” 谢铎不接她的暗示,直入主题:“哪只脚绊了她?” 赵心菀一愣,无辜的表情瞬间被失望和委屈所取代,语气也嗲得要命:“师兄,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信她不信我?” “你我自幼相识,我的为人你还不清楚吗?如何就信了她的挑拨?”赵心菀的眼泪倏地滚落,大颗大颗的,“师父临终前让你好好照顾我,可师兄娶了妻就容不下我这个妹妹了吗?” 越说越委屈,哭的梨花带雨的:“既然如此,那我明日便搬出去,断不会继续打扰师兄和嫂子。” 若是旁人,见美人垂泪,怕是再大的火气也消了,可谢铎不是一般人,而且,最讨厌别人自作聪明,自以为可以左右他的情绪。 “不说?”谢铎没了耐心,“那就两条腿一起折了,反正你近日受了寒,也下不了床。” 赵心菀大惊失色,师兄的为人她清楚的很,他、他是真的干得出来! “是银星干的,我一向尊敬嫂子,怎么可能会害她?”赵心菀快崩溃了,急忙拉小丫鬟顶包,“是银星,她用左腿……” 谢铎凉凉地开口打断:“我以为那个下毒的男人,足以让你长记性了,现在看来,你忘性大的很。” 赵心菀哭不出来了,冷汗从脸上滴落。 原来他知道,他知道毒是她下的!说不定,还知道那次庆云街的暗算也是她做的,他、他真的是来算账的! ——就为了一个臭名昭著的罪臣之女,一个所有人都唾弃的悍妇,他竟然要 打断她的腿! “既然你总是好了伤疤忘了疼,”谢铎的手附上她的左腿,眼神里带着浓浓的厌恶,“那就让你疼得久一点。” “啊!!!唔——” 伴随着骨节折断的脆响,剧痛涨潮一般袭来,赵心菀眼前阵阵发黑,冷汗沁了满身,却紧紧咬着牙,不敢喊出来,生怕声音吵到谢铎,惹得他更加不快。 “老头临终前让我好好照顾你,没错,”谢铎一边帮她正骨包扎,一边冷笑,“可我这人一向说话不算话,更何况,我根本没答应。” 赵心菀几欲昏厥,却死死咬着牙,忍着钻心蚀骨的疼,朝他道歉:“心菀知错了,师兄……师兄莫要和我计较。” “为什么留你在谢府,你心里应该有数,不用我再提醒你一次?”放下她的断腿,谢铎安抚轻轻拍了拍,“早日康复——没康复之前,就不要出院子了。” “是。”赵心菀声音嘶哑,气若游丝,“多谢、多谢师兄。” - 清清躲了谢铎好几天,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在清清的心里,谢铎一直是天之骄子,高岭之花,成日就光仰着下颌拿鼻孔看人,旁人就会把所有的好东西全都送给他,他还得挑三拣四,拒人于千里之外。 这样的人,竟然专程跟她说谢谢,怪恐怖的。 谢铎应该又出门了,这几天也没来找她,加上那夜清清推赵心菀下水的事在京中传开了,说什么的都有,与她这几日杜门谢客的情况结合起来,就跟被骂自闭了一样,府里上下又翻了天。 祖母又过来了一趟,见她情绪不高,又开始翻着花样儿骂谢铎。 这回,没有急着把谢铎叫回来,而是先遣了侍候的丫鬟,又让铁锤守在门外,确定没有外人了,才拉了清清的手,神秘兮兮地问:“孙媳莫怕,祖母是想问你,上回那个药,你觉得效果如何啊,好不好用?” 清清:“什、什么?” 天爷诶!他们一直在说的药,是、是祖母给的?! “你不要怕羞,明知①的性子我了解,他若不中意你,当初就不会答应这门亲事,”老太太说着,拿出一小片折成三角形的油纸,塞到她手里,“你听我的话,再给他用一回,争取早日怀上子嗣,为我谢家,开枝散叶。” 清清:“……”救命!祖母,您、您这是为老不尊啊祖母!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7、第007章 打铁铺 清清的内心在咆哮,在崩溃,在歇斯底里。 老人家急着抱重孙子的心情她能理解,可急到要用药的程度,未免太夸张了呀!而且,这种东西应该有副作用的,万一把人吃坏了怎么办? “别。祖母,吃药对孩子不好。”清清把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一样,“而且我根本不敢呀。” “你这傻孩子,”老太太知道她害羞,也不多说,只是将药包放在她的手心,笑道,“那便随你。我别的不求,就想咱们爷孙几个好好过,谢家人丁稀薄,老二明淮①又是孩子心性,一时半会儿也定不下来,自然要辛苦你一些的。” 清清根本不敢接话,只乖乖巧巧的笑着看她。 老人家就喜欢她这个模样,又哄着她吃了些东西,这才心满意足的回去了。 老太太一走,清清就想把手里烫手山芋似的药包给丢了,可又担心让人看到,干脆往茶壶底下一塞,眼不见为净。 想到祖母刚才说的话,清清把铁锤叫进来,问她自己到底是怎么嫁进谢府的。 “小姐,您确定想知道?”铁锤挠挠头,满脸的苦恼和无可奈何,“那我跟您说实话,您可别想不开啊。” 清清:“……”得是多见不得人的手段?能到叫她想不开的地步。 结果,听完自己嫁进谢府的全过程,清清好半天都没说出来话,把铁锤急得乱转,后悔跟她说了。 其实她还没有说全。 当时的情况比她说的糟糕多了! ——江家败了以后,清清在西市支了个铺子,原本订了亲的李家早就想和他们撇清关系了,见清清家中无人,便以清清在外抛头露面,有失体统为由,当街退婚。 清清一向活泼开朗,爱说爱笑的,面对咄咄逼人的李家,却一句话都没有说,沉默着还了对方的聘书,看都没看李家公子一眼。 世人本就将战败的罪责怪在江家遗孤的身上,见状,有些浑人便起哄,说的尽是些不堪入耳的话,铁锤把声音都喊哑了,也赶不走那些看热闹的人。 不知是不是巧合,清清这狼狈尴尬的境地,刚好被执行完任务的谢铎给撞见了。 他位高权重 ,身份尊贵,又凶名在外,轻易便解了清清的围。 彼时,谢夫人已经病得很重了,每日靠着汤药才蓄着一口气,得知了事情经过,亲自上门求了老夫人,将两人的关系描述得极尽暧昧。 老夫人是个心善的,明知道这一切是怎么一回事,还是顺着谢夫人的意,给两个孩子定了亲。 也就是说,这门亲事,其实是清清讹来的! 原本清清还怀疑过自己对谢铎的感情,一听铁锤编排过后的话,立刻又深信不疑了起来。 ——自己这么怂的人,居然如此豁的出去,如果不是爱惨了谢铎,她哪来的胆子去讹谢铎? 果然啊,爱情使人勇敢,爱情使人盲目。 “放心,没那么容易想不开。”清清反倒平静了下来,“对了,你刚刚说,我出去做生意历练,被人为难,刚好被夫君所救,便对他情根深种……那铺子可还在?我做的是什么生意?” 小时候她就想着玩儿,哪想着做什么生意?如今一觉醒来,竟然什么都有了,清清甚至还想,怎么不干脆把孩子也生了,那样岂不更省事? 铁锤看着她兴致勃勃的表情,却又做出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清清发现这小丫头对自己失去的这段记忆总是难以启齿,每次问她什么,她都支支吾吾的。 难道,这铺子也、也不光彩? 正想找铁锤问个究竟,门就被人从外面敲响了,白檀在外面小心谨慎地说道:“夫人,府里新来了批裁制春装的布料,我送来给您先挑——我可以进来吗?” “是檀姨娘。”铁锤与清清解释,“姑爷的小妾之一。” 下意识的,清清眉头一蹙。 小妾?还之一? 谢铎那样的人,也有小妾?还不止一房? - 见到自家小姐的表情,铁锤忙与她解释:“小姐不要误会,姑爷的确有许多房小妾,但您进门以后,一些良家女子就给了银钱遣散回家了,剩下的,都是无处可去或者遣不走的,姑爷平时不常在家,与她们也并不亲近。” “比如这个檀姨娘,是成山王送给姑爷的;” 铁锤压低声音,“府里还有位青姨娘,是户部尚书送的;对了,还有一位圆姑娘,最为厉害——她原本是王贵妃的暗卫 ,一身的本事,是王贵妃硬塞过来的。” 清清一脸茫然,铁锤又说:“王贵妃您知道?” “王小丫?我还记得几年前她哥哥强占宫女,被夫君当场斩杀。哇,她现在当上贵妃了?”清清问,“这么说来,剩下这些姨娘们,与夫君全是仇家?” 铁锤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解释,毕竟,她没见过哪家正房夫人和小妾们的相处模式,是像她家小姐这样的,便没有多说。 清清却来了兴趣,追问:“我刚嫁过来就把夫君的后院给掀了?他没有骂我?” 看来,她真的很喜欢谢铎,不然,断不会如此善妒。 “哪能啊。”铁锤讪讪干笑两声,“这根本都不算什么:您嫁进来以后,先是赶走了二爷——只给了他一百两作为起始资金,让他到余庆做生意;姑小姐跟您闹,被您直接扣了的亲事,之后嫁去了几千里外的金陵。” 清清直接愣住,铁锤说的这个悍妇,是她? “我、我这么……不是人?”清清完整地体验了一把什么叫狠起来自己都怕,“难怪夫君与我不太亲近。” 她正思忖着,敲门声又响了起来。 外面的人应该很紧张,担心打扰了她们似的,不敢使劲儿敲,动静轻轻柔柔的,不仔细听都听不见。 “进来。” 白檀亲自抱着几匹无论是颜色和料子都上乘的布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几个小丫鬟,怀里都抱着各色的布料。 清清的视线并没有落在布上,而是看着白檀。 白檀一开始还在笑,见到她单纯清澈的眸子和清瘦的脸颊,眼圈一下子就红了,顾忌丫鬟们在场,强忍着没哭出来。 待丫鬟一一将布料放好,支了她们出去,白檀才表现出真实的情绪来。 只见她先踟躇着,手足无措地将怀里几匹颜色最好看、料子最精贵的布放在其他布匹中最显眼的位置,然后深呼吸了几下,终于鼓起勇气一般,径直往清清面前走了几步,便要跪下。 清清被她惊着了,忙要搀她起来,白檀却顺势抓住了清清的手,秀美的脸埋在了清清的手里,眼泪无声地落在她手心,热热的。 “夫人。”白檀自责地说,“都怪我,明知您一个人不安全,还让您一个人搬出去 住,如若不然,怎会让您遭了有心之人的暗算,平白受这样的苦楚?” 原本就清瘦的脸颊更是瘦了一圈,本就年纪不大,这下更显小了,瞧的她心里跟猫抓的一样难受。 清清完全不知该如何应对,茫然看向铁锤,铁锤却只耸肩,似乎对此已经习以为常了。 “檀、姨娘?”不确定地喊了她一声,“你先起来。” 白檀一下子呆住了。 夫人之前从来不这样称呼她的,现在是怎么了? 简直像是对待陌生人一样。 “檀姨娘,您就先起来。”铁锤帮忙解释,“当时情况混乱,小姐磕了一下脑袋,出嫁之后的事情她都不记得了,大夫说,至少得半年才能想起来呢。” 什么? 白檀原本还能支撑着自己,一听这话,直接跌坐在地,如遭雷击。 “夫人呐!”原本端庄大气的女子直接哭成了泪人,“这、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呀!” - 好一会儿,白檀的情绪稳定下来,不哭了,却始终一脸怜爱地望着清清,好像她随时会饿死,或者消失似的。 “你不要难受了,我会想起来的。”清清反过来安慰她,“你今天要给我看料子?” 白檀想起正事,强打起精神,抽噎着解释:“开春了嘛,给府上裁些新衣裳,夫人您看看,可有中意的。” 说着说着,又悲从中来。 ——掌家之权就是清清决定和离以后交到她手里的,她自然也知道清清要离开谢家的决定,和离书她都看过了,还提了几句修改意见。 那会儿她完全不担心夫人以后的生活,甚至还替她高兴,因为那时候的清清,雷霆手段,玲珑心窍,离了谁不能过? 可他娘的,现在这小孩儿是谁啊? 乖得要命,单纯无害地看你一眼,心都能给净化了!显然属于那种不谙世事的傻姑娘,估计被人卖了还能给人数钱。 以前护着她的江家已然没了,再与谢铎和离,她一个人可怎么过? 想着,不免心有戚戚,站在清清身后抹眼泪。 “夫人,咱们不挑了。”白檀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这些料子我看过了,都顶顶好的,给您一样裁一身,换着穿,天天不重样。” 之前的夫人都收拾不了 谢铎那煞神,跟别指望现在的这傻小孩儿。 ——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和离了,她不过是个人微言轻的妾室而已,还能给她裁几身衣裳啊? 还挑什么挑,裁一身少一身,不如全都要! 清清还没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疯话,就又被她拉着往外走:“走,到成衣店看纹样去。” 不是,那里十几匹布,都给她裁,也穿不过来啊。但实在拗不过白檀的豪横,被她拉着到成衣店挑衣裳的花样去了。 自从受了伤,清清就没有出过门,自然也没上过街。 坐在华丽的马车中间,清清一边吃着点心,一边从掀开的车帘里往外打量,看什么都好奇。 她在看风景,白檀就坐在身后看她,看一眼心酸一眼。 瞧夫人现在的性子变的,就跟小女孩儿一样,实在太可爱了,怎么会有人舍得对可爱的小女孩下狠手呢? 夫人受苦了,要好好补偿她才行! “对了铁锤,方才与你说铺子的事情,还没说完呢。”清清将糕点吃完,正想喝点水,温度适宜的水杯就递到了她手边,“谢谢。” 喝了一口,水杯还没放下,带着香气的手帕就伸到了嘴边,轻柔地帮她擦了擦嘴角。 清清:“……”倒也不必如此周到。 铁锤似乎早就习惯了,没有理会两人的互动,只回答清清的问题:“哦,咱们的铺子就在西市的福泉街,跟眼下要去的成衣铺子相邻呢,到了那儿,我指给小姐看。” “嗯。”清清用力点头,兴致勃勃的。 跟成衣铺子相邻,想必也是出售跟女儿家相关的货物?是脂粉铺?首饰铺?还是零食铺呢? 清清越想越期待,既然是自己的铺子,她可以拿吗?可以拿很多吗? 很快,马车行至福泉街,白檀搀着她从车里下来,态度比老母亲还要关切几分,生怕她磕了碰了。 来到西市最大的成衣铺前,清清好奇地四下打量,心里盲猜哪间铺子是自己的。 可成衣铺旁边,只有书画店、茶楼、打铁铺……没有其他和女儿家相关的铺子啊。 “铁锤,到底是哪一间?”清清扯了扯铁锤的衣袖,小声问。 铁锤憋了半天,只得认命地把她引到成衣铺隔壁的小门脸儿, 对着烟雾缭绕、叮咣作响的铺子里喊了一声:“小姐来啦。” 霎时间,铺床里面乌泱泱窜出来几个大汉,俱都挂着热情洋溢的笑容,你寒暄一句,我客气两嘴的,把瘦弱的清清围在中间,使她看起来愈发娇小。 清清不敢置信地抬头看了看前面小门脸的牌匾,看了三遍,确认自己没眼花,又震惊地看了看面前的众人,最后望着铁锤。 “江氏打铁铺……”清清怀疑自己不识字了,“打铁铺?这是我的铺子?你确定?” 铁锤:眼泪掉下来。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8、第008章 小竹马 不用等铁锤给她明确的回答,几位壮汉的反应就能说明一切了,围着清清各种嘘寒问暖。 “小姐可有些日子没来了。” “是啊,上回还让顾大哥到谢府问了声,得知您受伤了,咱们都可担心呢。” “您可千万保重身体啊,您身体康健,咱们才能安心打铁不是?” 清清脸上挂着尴尬不失礼貌的笑容,酝酿了好半天,也只能客气地说谢谢大家关心。 幸好,铺子里及时走出来一个高大的俊美青年,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初春的天气,青年却穿一身露胳膊的衣服,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肌肉线条漂亮极了,手长脚长,周身洋溢着阳光烘烤过的温柔和爽朗,笑起来的时候右边脸颊有个浅浅的酒窝。 一口大白牙,瞬间将清清带回来幼时跟哥哥姐姐们一块儿摸鱼放风筝的时光。 “顾隐,你怎么在这儿?”清清笑了起来。 顾隐是顾管家的儿子,比清清小几个月,两人四岁开始,就与哥哥姐姐们一起练武、念书,虽是主仆,却也是一起长大的朋友。 顾隐生的高大,性子直,不是念书的料,练武却极有天赋,也好钻研,在同龄人当中十分出挑,所以从幼时起,他就励志要像大将军一样,保家卫国,一展抱负。 算算年纪,他也十九了,不出意外的话,他应该在军营,怎么会出现在自家铺子里? 闻言,顾隐却没有回答,而是诧异地看着清清。 三年了,自从江家出事,他再也没有在小姐的脸上,看到过这样松弛的表情。 江家一夕覆灭,日子却要继续——家里没人了,江家就得由清清来扛,无论是生计、冤屈还是罪名……这些重担,使她整个人就像是被绷紧的弦,随时都有可能崩断。 顾隐不忍心让她一个人面对这些,所以毅然放弃了从军的机会,来打铁铺和她一起吃苦。 除此之外,大将军所承受的不白之冤也让顾隐对大安国无比失望,他不想像将军一样,为国为民,鞠躬尽瘁,却落得这样凄惨的下场!而他生前拼尽全力保护的人,在他死后,却将他的儿女赶尽杀绝! 他不平 ,他不甘心。 所以,他改变主意了——这一辈子,他只要保护好自己想保护人就行,别人,与他无关。 但为什么,小姐会问他为什么在这里? 他一直都在这里啊。 - 挠了挠头,顾隐疑惑地看着清清,嘴角牵动,露出右边脸颊的酒窝,没有直接回答清清的话,只“嗯”了一声,就引开了话题:“小姐伤势如何了?” “无碍。”清清豪迈地挥手,又问他,“顾叔身体还好?” 顾隐表情快绷不住了,这怎么越说越离谱? ——江家失势后,仆人都被遣散了,顾管家年事已高,便回了祖籍养老,年前刚去,顾隐还告了两个月的假,回祖籍办丧事。 这些,清清都是知道的。 顾隐面色凝重,将询问的眼神望向她身后的铁锤,只见铁锤一张脸都扭在了一起,不停对他摆手,示意他不要再说这些了。 再看清清,一派天真活泼的模样,脸还是那张脸,却与先前凌厉严肃、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天差地别,仿佛忘了那些忧愁和悲苦,回到了以前不谙世事的时候。 “都好。”顾隐笑笑,朝铁锤略一点头,表示自己有分寸,接着,便彻底引开话题,“大伙儿新做了一批刀具,小姐看看?” 清清表情有些尴尬,说真的,她不是很想看——打铁有什么好看的!哪有隔壁成衣店的衣裳花样好看? 可顾隐都这样说了,方才出现的大汉们也一脸期待的看着她,仿佛一群求夸奖的小朋友。 关注点一下子就被顾隐给带偏了。 “好啊,看看。”边跟顾隐往铺子里走,清清边小声问铁锤,“你是不是因为这个铺子才改的名?” 铁锤嘿嘿笑了两声,不太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算是。” “我给你改的?”清清觉得有点儿对不起她,如花似玉的小姑娘,改的跟那些大汉一个风格了。 扭捏地晃了晃肩膀,铁锤说:“是我自己想要叫这个的——千锤百炼,方得始终。铁锤和炼儿没区别的呀。” “而且,小姐,我来考考您,”铁锤清清嗓子,下巴一仰,得意地说,“若有人来铺子里闹事,如何用一句话把那人赶走?” “我爹是振威大将军?”清清一歪 头,极为配合,“夫君是谢铎?” 铁锤:“……”是、是小的狭隘了。 “除了这些身份之类的呢?”铁锤自顾自把戏给演下去,“猜不到!我跟您说啊,到时候小姐你只需从容地一挥手,说一声,‘我的铁锤呢?!’,那人一听:不得了,这是要锤我啊!自然就会落荒而逃。” 清清忍笑忍得肚子都痛了。 见她这么高兴,顾隐的心情也放松了下来,虽然不知道小姐为什么会性情大变,但是,只要她高兴,别的他都可以不在乎。 很快,几人来到打铁铺里面。 铺子外面那个小门脸用来售卖已经推出的成品,多是一些日常生活中常用的器具,比如菜刀、镰刀、锄头、铁链等,主要以厨具和农具为主。 里面则是铁匠炉、风箱等打铁用具,伙计们分工明确,叮叮咣咣,噼里啪啦,空气中满是铁器燃烧和争分夺秒的滚烫烟火气儿。 看了一会,清清玩心大起,接过其中一个人的铁块捶打了两下。 她力气打,瘦弱的胳膊抡起铁锤却比那个大汉还要熟练,毫无章法地敲了好一会儿,把一块烧红的铁块给锤成了四四方方的铁板。 最后,将铁板浸到水中,“刺啦”一声猝响,烧红的铁板瞬间成型,冷却成铁器独有的墨色。 清清看着那铁板,自己都没看出来那是个什么玩意儿,却听见旁边的人大受震撼一般,郑重其事地对着她手里黑乎乎的铁板夸了半天。 说她手艺精湛,审美独特,看她抡一锤,胜打十年铁。 清清:“……” - 没在打铁铺待多久,白檀过来寻她,清清便与她一道儿去隔壁成衣铺看新衣款式。 成衣铺的老板自然是认识她这个谢家大夫人的,见她瘦了些,连忙让丫鬟给重新量了尺寸,记下她要的花样,同时提了些建议,最后,定下了十五套春装,都是顶配的新款,老板乐得嘴都合不拢。 原本春装是要府上统一裁制、发放的,可白檀一听工期要延长,当即否决,让他们先给清清裁,夫人的做好了再给其他人做,连谢铎都要延后。 付了定金,三人在街上又逛了会儿,白檀领她去听书,叫了一大堆点心小食,清清每样尝了些,开 心地眯起眼睛,像只餍足的小猫崽儿。 说书先生一回说完,已是傍晚,白檀要回府准备晚膳,三人这才打算回去。 清清本就惦记着娘家,这会儿见了顾隐,不由更想家了,便让白檀和铁锤在茶楼等她,她去跟顾隐交代两句,并约定下次过来的时间。 见他出了一头的汗,清清有些过意不去,递了一块帕子给他。 顾隐没敢接,连忙用手背把汗给抹掉,然后就低着头对着自己的鞋尖儿,不再看她,却絮絮叨叨地轻声叮嘱她回去的时候走主街,别急,安全最重要。 清清点头,把放着点心的食盒塞他手里:“原先不知道你在这儿,没准备别的,你带回去给顾叔尝尝。” 食盒很是精致,充斥着金钱的味道,拎在手里,糕点的香甜气息扑鼻而来,与顾隐健壮的麦色手臂和狂放潦草的打铁铺面形成鲜明的对比。 顾隐还没来得及找铁锤问明白,因此不敢多说,可听她提到先父,眸色还是不可控制地变了变,捏紧食盒的把手,指尖泛白,嘴角紧绷着,右边脸颊的酒窝不见了,只看得见他刚毅俊美的侧脸。 “嗯。”顾隐声音发沉,“多谢小姐。” 见他面色不虞,清清还以为他遇上了什么困难,决定回去后让铁锤打听打听,能帮就尽量帮。 清清知道顾隐的本事,也知道他的抱负,所以,当她瞬间跨越三年的成长,再见顾隐,却发现他并没有成为曾经的他所期望成为的模样时,难免失落。 ——她希望大家都好。希望家人健康,希望生活和美,希望朋友们都能够实现自己年少的理想…… 可现在,无论是她自己,还是顾隐,都变了很多。所谓世事难料,大抵如此。 反正在十六岁的清清心里,赖上谢铎,强行嫁进谢府,还搅得别人家里鸡飞狗跳……种种行为都太过惊世骇俗,与她想要成为的大人很不一样。 “那我走了,你跟伙计们也早点打烊回去。”说着,还朝他挥了挥手。 顾隐性格很实在,懂事又听话,在她心里就像自家小弟一样,现下又在自家铺子里做事,与他说话、给他送吃的这都是基本礼貌,并没有别的意思。 但不知怎么回事儿,就在她 给顾隐递帕子的时候,突然感觉有一股视线在不远处盯着她,让人怪不舒服的。 所以也没说什么就跑了。 先前让白檀和铁锤在几步外的茶楼前等她,清清过去的时候却没有看到人,只瞧见来时的马车,还以为她们先上去了,于是大大咧咧地掀开车帘。 不经意往里一瞧,正要说话,脸上的笑容突然一顿。 ——车里面可不是她们家漂漂亮亮的小姑娘们,而是谢铎!还是抱着胳膊、沉着脸、一记眼刀子能刮死人的谢铎! 他、他什么时候来的?干嘛这种眼神看着自己? 清清十分不解。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9、第009章 红印子 谢铎是出了名的脾气差,年少轻狂时总是带着浑身的戾气,看谁都不顺眼。但近几年身体不好,加上帮圣上寻丹问药,自己也接触了些道法,为了身心健康,他很少再有情绪剧烈波动的时候。 那是一种看淡了生死和世态的平静,仿佛任何事情都入不了他的心,孑然一身,自在逍遥。 可显而易见的,他现在很生气。 ——清清竟然给那小黑脸递帕子,还给他送吃的!她都没给过自己帕子,送的吃的还都下过毒。 越想,越觉得这女人近来可太放肆了。 上车的时候还笑着呢,一看到他就把脸板起来了,这是几个意思? “咳。”谢铎轻咳一声,吸引清清的注意,想要说些什么撼动一下自己的家庭地位,让她知道知道,自己可不是什么好说话的人…… 还没开口。 就听见清清问他:“夫君何时来的?” 夫、夫君? 谢铎暮气沉沉的桃花眼瞬间被阳光普照,变得亮晶晶的。 “路过而已。”谢铎又轻咳一声,目光直白地把她看着,原本强势抱起的胳膊缓缓松开,伸向清清,“回去。” “嗯。”清清点点头,没有接他的手。 似是不敢。 “檀姨娘和铁锤呢?”清清动作轻缓地到他身边坐下,视线低垂着,纤长的睫毛颤啊颤,秀气的脸颊有些微红。 手也攥着衣摆,不太自在的模样。 谢铎瞬间什么气也没有了。 跟她生什么气?她什么都不记得了,能这样跟他心平气和地坐在一起已是难得。 毕竟,她失忆之前最想要做的事情,是跟自己和离。 “让她们先回去了。”谢铎叹了口气,压下心中别扭的感觉,尝试着与她闲聊,“我离家的这几日,可都还好?” “都好。”清清抿抿嘴,说了一句就没再说了。 双方沉默良久,清清觉得自己必须要说点什么,以打破弥漫在空中的尴尬。 可她想啊想,也没抓住什么可以跟谢铎闲聊的话题。 说到底,还是怕啊。 毕竟他出门是去给圣上办事的,她总不好直接打听,而家里的事,家里有什么好跟他说的?…… 目光瞥见车厢里一根通体雪白的玉杖,清清来了灵感,“这是何物?” 玉杖四尺①有余,像是拐杖,但比拐杖略长一些,通体雪白,纹路奇特,仿佛被无数荆棘包裹的撑天之柱,顶端刻着龙首,诡谲又大气,一看就不是凡品。 哪知,谢铎只轻飘飘地说:“手杖。” 清清就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她其实想问,这是谁的,怎么会出现在马车里,总不至于是谢铎的?年纪轻轻,看着也不像是要拄拐的。 车厢再次沉默下来,气氛更加尴尬。 “你给取个名字。”谢铎毫无征兆地开口说道。 “什么?”清清茫然。 谢铎目光移向旁边的手杖,指向明显,是让她给这根手杖起名字。 清清顿时想到了铁锤名字的由来,没忍住笑出了声,随口说了一句:“那就叫烧火棍。” 谢铎:“……” 似是被噎住了,好一会儿,谢铎也跟着笑了笑,望向她的眼神又柔软了几分。 御赐的汉白玉手杖,前朝知名大家的遗世之作,价值连城,更是身份的象征——烧火棍?哈哈,这女人可真行。 他一笑,清清就没有那么紧张了,好奇的打量着烧火棍,不自觉倾身贴向谢铎,想要仔细瞧瞧。 恰好这时,马车压到石子,突然颠簸了一下。 清清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往下栽,结结实实地趴在了谢铎怀里,将他扑了个满怀。 清清:“……”她就不该! 男人结实的上身被她搂着,肩膀很宽,但没什么肉,清清觉得硬,硌的她手疼。 “对不住……”感觉身底下的人肌肉紧绷,似是心有不快。想到自己失忆期间对谢家做的那些事情,想着他应该不太喜欢自己,连忙就要退开。 刚松开手,马车就又颠了一下。 这下不光是把他抱住,脸还不小心在蹭到他颈窝,嘴角好巧不巧落在他修长白皙、喉结分明的充满了男性气概的颈侧,在上面盖了个浅浅的红印子。 清清:“!!!”救命!有完没完了,好好驾车啊!他会不会以为自己是故意占他便宜? 谢铎只觉得软,轻飘飘的一团朝他扑过来,像一朵云,也像一朵花,缥缈如纱的娇柔中带着淡淡的香,是只 为他一个人绽放的人间绝景。 大手在她腰上一捞,控制住清清不稳的身形,下一刻,熟练的将她双腿勾过来,让她斜坐在自己大腿上。 “路不平,仔细摔了。”谢铎语气平静,声音淡淡的,听不出什么情绪。 被他抱在怀里的清清却被这声音蒸得熟透了,脸红得头也不敢抬。 - 就这样一路到了谢府,清清几乎是逃也是的下了车,把提前回来等她的铁锤给吓了一跳。慌忙朝谢铎行了礼,就赶紧追自家小姐去了。 白檀在谢铎看不见的位置拿眼刀子刮他,心里惦记着清清,想过去看看,却被谢铎抢先一步。 心里着急,却不敢和他继续共处,只得先忍下这份担心,吩咐厨房准备晚膳,自己去找姐妹们商量对策。 清清脚步微乱,顾不上跟铁锤解释,到了房间才重重舒了口气,想到刚刚自己被谢铎抱了一路,又羞得捂住了脸,乖乖坐在桌边等浑身的热气消散。 铁锤想要问她怎么了,却见谢铎的长腿已经迈了进来,只得忍住,疑惑又担忧地看着清清。 冷静了会儿,清清勉强将那些画面赶走,给自己倒了杯水。 喝水的时候才发现谢铎就坐在她对面。 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跳又开始作乱——没办法,虽然她的身体已经嫁给这个人两年了,可思想还停留在以前陌生的时候,有一些过激的反应也是在所难免。 一回生,二回熟,下次再抱她,她就不会怕了。 发现谢铎在看她,清清欲盖弥彰地将一杯水全喝进嘴巴里。做好了足够的心理准备,才将目光移向谢铎,与他对视。 谢铎却故意将目光移向茶具的托盘,桃花眼里带着笑意:“这是什么?” 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一口茶毫无预兆地喷了出来。 ——只见那木质的托盘上面,大剌剌放着个折成三角形的油纸包,里面放着的,是祖母特意塞给她,让她喂谢铎,好给谢家开枝散叶的……补药。 清清差点儿当场去世。 “没什么!”小姑娘扑上去,将油纸包抢到手里,背在身后,小手紧紧攥着,红着脸望向他,使劲儿摇头,极力否认。 谢铎好整以暇的,也把她看着。 他当然知道那是什 么,上回她就是听了祖母的话,把这东西倒进了汤里,喂给他的。 这傻小孩儿,也太不禁哄了。 祖母说什么她就听,自己说的话她怎么不听? “似乎是药。”谢铎故意逗她,“夫人生病了吗?”大手伸向她,“我略懂医术,给夫人看看?” 清清头摇的更厉害了:“不了不了,已经好了。”把药塞给铁锤,“赶紧扔掉,快。” 铁锤忙带着药包跑出去,毁尸灭迹。 她一走,清清和谢铎四目相对,脸也红耳朵也红,恨不得挖个地洞躲起来。 谢铎却笑了,大手卡住她的下颌,修长的手指轻轻捏她的脸颊,把她红润的嘴巴挤的变形。 手下肌肤滑腻紧致,谢铎凑近些,在她耳边轻声低语:“好了就行。夫人体弱,不禁药力,有些东西还是不要乱用,嗯?” 清清本来还在想,这是给他用的,又不是给自己用,怎么就成了她禁不住药力……想到一半,明白了,卡住了。 - 清清觉得谢铎很不对劲,自从上次出任务回来,每次午膳,他都要过来和她一起吃。 以前虽然也在一起吃过饭,可现在那种感觉很难形容。 以前吃饭就是吃饭,因为谢铎不爱说话,所以就像是例行公事,吃完就走,两不相干。 现在,吃完以后,他至少要喝两杯茶,与她闲聊几句,偶尔还要在她这儿睡午觉,最可怕的是,他他他他竟然给她夹菜! 清清拿不准这人想干什么,隐约觉得他是疯了。 今日也是,席间全是清清爱吃的菜。她食量小,又喜欢吃些小零嘴儿,正经膳食总是一点儿就饱了,许是换季的原因,最近胃口更差,对什么都没食欲。 本来就瘦,几天下来,脸颊更是没几两肉,上回捏她脸就感觉出来了。 谢铎恨不得替她吃,而当他发现自己给她夹的菜,她不敢不吃的时候,投喂的乐趣就来了。 见她没吃几口就放下筷子,谢铎给她盛了半碗汤,也不说话,只默默放在她手边。 清清见了鬼似的看他,这才几天,病情就发展的这么严重了?这人可是谢铎啊,居然、居然给她盛汤! 谢铎全当没有发现她的表情,从容优雅、慢条斯理的继续吃。 清清 没办法,拾起汤匙,抿了一口。 她最喜欢的莲藕汤,清淡解腻,原本就算什么都吃不下,至少也能喝一碗的,今日不知怎么的,刚一入口,喉头便是一紧,没来由的想吐。 谢铎:“……” 放下筷子,谢铎的脸色比桌上的蔬菜还要绿。 “不是不是……”清清连忙摆手,跟他解释,“我最近一直这样,不是故意的!” 话音刚落,喉头又一阵不舒服,这下说服力就更弱了,生怕他以为自己嫌弃他的投喂,清清捂着嘴躲到了净房,整理好了才出来。 桌子已经让人收拾干净了,谢铎还没走,坐在桌边喝茶。 “许是着凉了……”清清小声跟他解释,声音轻而软,“汤很好喝的,多谢夫君。” 谢铎板着脸,放下茶杯,桃花眼把她看着:“过来,我瞧瞧。” 他这个表情,清清哪敢让他瞧啊?小幅度摇了摇头,不听话的坐到床边,小手绞着床幔的流苏,委委屈屈的看着他。 “以后都不许再吃那些零嘴了。”谢铎不忍心为难她,就去为难铁锤,“下回再让我看见她不吃饭去吃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唯你是问。” 吓得铁锤面如土色,连连保证一定做到。 清清:“……” 谢铎走后,清清怨怼地望着铁锤:“你到底听谁的?” 铁锤苦哈哈地擦擦额上的汗,不敢说话。 何苦为难小丫鬟! “小姐,姑爷这是为你好呀。”铁锤噘嘴,“您最近确实瘦了些,这样下去怎么行?” 想到最近的反应,清清颓然地往床上一瘫,有些郁闷:“改天把张大夫请来瞧瞧,最近一见荤腥就想吐。” 还老是心跳加速,老是脸红,老是气喘,看见谢铎就头脑发晕……估计是真病了!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10、第010章 有喜了 张大夫在东市开了家医馆,门下弟子众多,轻易是不出诊的,只每月初一到谢家看看老夫人,或谢家有人得了急病,能请他舍脸瞧瞧。 清清就打算在张大夫上门时蹭个诊,别专门去找他了,免得老夫人担心。 离初一没几天,天气渐暖,加上这几日特意交代厨房将膳食做的清淡爽口些,清清总算没再吐过,但依然吃不多,零嘴也始终没戒掉。 ——每次谢铎来的时候就收起来,一走,就让丫鬟把零食和躺椅搬出去,躺在檐廊下晒太阳赏花吃酸梅。 春日的暖阳烤的人浑身懒洋洋的,躺了没一会儿,清清有些困了,懒得回去,让铁锤拿来毛毯,盖着毛毯,吹着细风,在鸟语花香之下躺成一副海棠春睡图。 太阳很暖,铁锤在旁边陪着她,不一会儿,就听到清清均匀的呼吸声。 清清又做梦了,梦里回到了小时候,也是这样风和日丽的天气,似乎是花灯节,她被父亲扛在肩上,在无数造型别致的花灯之间穿梭。 人群在她脚下,大大小小、星罗棋布的花灯光彩夺目,装饰着早春温柔的夜色。 小清清扎着两个小辫儿,穿着新裁的花衣裳,一只小胖手攥着糖葫芦,另一只扶在阿爹的头上,威风凛凛的。 大安国估计也就只有她这么嚣张,竟敢骑到大将军头上去,走得慢了还要抗议地轻拍两下。 阿爹因常年习武打仗而有些粗糙的大手牢牢抓着她的小胖腿,偏着头和阿娘说说笑笑,丝毫不在意被她满手的糖浆沾到身上。 突地,人群攒动,前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转眼间,小清清只剩一个人,站在拥挤的人潮中间,被挤来挤去。 小清清也不怕,低头慢条斯理地啃糖葫芦,结果被红彤彤的山楂酸得脸都皱到了一起。 这也太酸了,眼泪都给酸出来了。 “阿爹,酸。”小清清嘟囔一声,转头却谁都找不到了,爹娘不见踪影,哥哥姐姐更不知道在哪里。 熙熙攘攘的人群终于停了下来,炫目的花灯下,软糯可爱的小女孩儿茫然四顾,举目无亲。 巨大的孤独和悲伤无法抑制地涌了上来,小 清清在梦中嚎啕大哭。 - “小姐,小姐!”铁锤把她推醒,吓得跟着哭了起来,“小姐你怎么了?” 清清刚一睡着,眉头就不自觉锁紧,过了会儿,竟开始说梦话,不停地喊着阿爹阿娘,还一直流眼泪,可把铁锤给吓坏了,连忙把她喊醒。 阳光刺目,被泪水晕染过的眼尾泛着微红,清清偏过头,眼泪仍止不住,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只觉得浑身难受,不得不蜷缩起身子,躲在毛毯里冷静了好一会儿,才渐渐平复心情。 “小姐,你不要吓我。”铁锤哭得稀里哗啦的,打着嗝问她,“你怎么了,你是不是想起什么来了?” 清清什么都没想起来,只是心里难受而已,没掀开毛毯,只伸出一只玉白的胳膊去给她擦眼泪,自己也是哭笑不得:“做了个梦而已,被梦里的冰糖葫芦给酸哭了。” “那、那你还喊老爷夫人……”铁锤嘟囔。 “实在太酸了,想让爹娘尝尝,结果一直找不到他们。”清清转身平躺,把厚厚的毛毯蒙在脸上,瓮里瓮气的,“怎么找都找不到,跟真的一样。” 铁锤一把辛酸泪流的更凶了。 “铁锤,你差人到家里说一声,明日我要回家看看爹娘。”清清慢条斯理的,“还想吃李师傅做的糖醋排骨,让他多准备一些。” 可是……江家已经没了,李师傅被遣散后回老家开酒楼去了,根本不在京城。 铁锤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跟清清说这些,尤其是在小姐因为一个梦就哭成这样之后——如果告诉她实情,她能够接受吗?或者,她会信吗? 这么大的事情,她一个小丫鬟,没办法做主。 如果告诉姑爷呢,姑爷会怎么做? “好,我、我差人去说,小姐想吃糖醋排骨。”铁锤低下头,豆大的泪珠滚了一地,忍得久了,肩头都微微颤抖起来,只得连忙转身离开,生怕清清看到。 清清又眯了会儿,想到梦里的场景,自嘲地笑笑,都这么大人了,居然梦见小时候的事情,还哭成这样,看来是太想家了。 铁锤不放心她,转眼就回来了,清清不太好意思地说:“刚刚梦见了糖葫芦,现在馋的慌。” 娇娇柔柔的小姑娘跟她撒娇,铁锤心 里也跟着软:“我这就差人去买。” “悄悄的,”清清左右打量,做贼一般,“别让夫君知道呀。” 谢铎不让她吃这些,让他知道了估计要生气。 铁锤无奈,余光突然瞥见木几上的酸梅、果干、青桔、花茶,有什么东西在脑海中一闪而过,令她表情突然一变。 再想到小姐梦见的糖葫芦,脸上的情绪更是说不出的丰富。 又惊又喜,还夹着些不确定,想说又不敢说,怕空欢喜一场,也怕吓着小姐。 清清葱白的指尖扒开一瓣橘子,青桔特有的清香蹦炸在空气中,扑鼻而来的一阵酸甜味儿,沁人心脾。 “你怎么了?”清清逗她玩儿,把橘子皮对折起来,放在铁锤面前,轻轻一捏,青桔皮里的汁-水被挤出来,酸味更浓。 铁锤打了喷嚏,回过神来,望着她染着橘子汁的指尖,一边用湿了水的帕子帮她擦,一边犹豫着道:“小姐,你不会是……有了?” “有什么?”清清漫不经心的吃橘子。 铁锤不敢说话,廊下一时沉默起来,只有早春暖阳下欢快的鸟叫虫鸣。 片刻后,清清意识到她在说什么,笑容僵在了脸上。 手里的橘子顿时不香了。 - 没等到初一,当天下午清清就偷偷出门去医馆找了张大夫,请他看诊。 老头儿一把年纪了,什么都经历过,跟谢家关系也近,就没拐弯抹角:“给夫人道喜——您近来食欲不振,头晕嗜睡,皆是害喜的症状,不用吃药,多用些清淡的膳食,好生调理即可。” 清清吓得身形一晃,险些晕倒。 害喜,竟然是害喜!自己这就有孩子了?! 一觉醒来,不仅嫁给了小时候最害怕的人,还怀了他的孩子! 还有比这更惊悚的事儿吗?! “劳烦张大夫,”清清往张大夫手里塞了两锭银子,“还请您,暂时不要将这件事情告诉祖母和夫君。” 清清用尽了手段才嫁给谢铎,成婚两年,悍名远播。 ——不光掀了他的后院儿,更是赶走了他的亲弟弟,还把谢家大小姐外嫁到几千里外的金陵,夫家根本入不了京城一众达官显贵的眼。 如此黑心泼妇,所有人都在等谢大人将其休弃——有妻如此,岂 不是丢京中男人的脸?若家中婆娘争相效仿,岂不乱套?! 可他们左等右等,只见清清变本加厉,不见谢铎加以约束,如今,竟还有了身孕。 按理来说,有孕一事对清清而言百利无害,为何要隐瞒谢家? 张大夫心中虽有迷惑,却仍恪守医德,不过问病人隐私,只道:“前三个月需小心稳妥,饮食当辅以清淡,不宜大补,切莫劳累,不得行房。” 铁锤一一记下,另付了诊费,带着六神无主的清清坐上马车。 清清有些焦躁,因为在她的记忆里,出嫁的姐妹和闺蜜都还没到有喜的阶段,没有经验,也没有参考,这种感觉非常突然,好像一个孩子从天而降,刚好砸中了她,没有真实感——她只想逃。 “我、我想回家。”清清抓着铁锤的手,手心冰凉,“问问阿娘……” 铁锤头皮一炸,下意识道:“小姐,现在还不能说!” 头三个月胎位不稳,若小姐知道家里的事情,受了刺激,可就全完了。 “老祖宗的规矩,”铁锤神神秘秘的,“除了家里人,前三个月是不能说的,得三个月以后才能说,方才妥善。” 清清不解:“阿娘也不能说?” “要不,先告诉姑爷?”铁锤试着引开话题,“这是好事儿,您为什么不想告诉姑爷?” 能有为什么?她不敢啊! “万一、万一夫君不喜欢这个孩子呢?”清清揉了揉脸,苦恼极了,“若他喜欢那就更糟了,现在就管我那么严,知道了以后,估计要把我圈起来养。” 想到那个画面,清清脸都皱到了一起,更想不到要怎么跟他说。 那人可是谢铎,十几岁就敢上门把人往死里打,她还给他用了药呢,万一他不喜欢这个孩子,磋磨她可怎么办? “那您就更不能回去找夫人了。”铁锤硬着头皮说,“夫人知道了一定高兴,府上一宣扬,姑爷就是想不知道也难啊。” 也是。清清被劝住了:“那先不回家了,就说、就说马上到社日节①了,我得在家准备,走不开,节后我再回去。” “好好好。”铁锤赶忙答应,“这段时间咱们先好好休息,把胎养好。” 只能如此了。 清清想了个折中的办法: “等回去以后,我先试试夫君的态度,再决定到底要不要告诉他。” 反正孩子在她肚子里,如果他敢有什么对她不利的举动,她就跑,跑的远远的,让他找不到为止! 铁锤自然答应。两人沿街买了几串糖葫芦和一些糕点,还给白檀带了支簪子。 马车路过将军府,清清掀开车帘看了一眼,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总觉得比三年前破败了不少。 本想下去看看,但见天色已经不早了,这个时候回去,家里人问起来,她也不好解释。只得让车夫掉头,回了谢府。 铁锤在她旁边紧紧捂着心口,表情纠结又痛苦,这一天天的大起大落落落落落落,实在太考验心脏的承受能力了。 更考验的还在后面。 ——两人大包小包,说说笑笑的回到院子,一推门,就见丫鬟仆役跪了一地。 这、发生了什么? 正觉疑惑,就见谢铎老神在在的躺在檐廊下的躺椅上,盖着她的毛毯,喝着她的花茶,吃着她的酸梅,满脸的不高兴:“去哪了?” 声音里透出来的寒意,让操心了一天的铁锤本能的双膝一软,也差点儿跪下……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11、第011章 糖葫芦 清清提溜了铁锤一下,铁锤才勉勉强强站好。虽然害怕,但有小姐给她撑腰,铁锤觉得自己又可以了。 毕竟小姐有孕在身,吃不下去饭,爱吃些酸酸甜甜的零嘴这都很正常,不给吃才说不过去呢。 铁锤顿时支棱起来了,抬头挺胸的跟在清清身边。 “出去逛逛。”清清示意谢铎看铁锤手里大包小包的东西,自己捏着一串糖葫芦走到谢铎身边,轻快的在躺椅旁的小板凳上坐下,空下来的那只手搭在躺椅的扶手上,与谢铎近在咫尺。 夕阳染红了半边天,天色渐暗,细风夹着些许凉意,吹动清清头上的步摇,晃的谢铎心里痒痒的。 憋在心里的火气一下子就散的差不多了,对她的回答却很是不满意,谢铎看着她在落日余晖下的侧脸,想逗她说些别的,好听的。 大手一伸,把缺了两颗山楂的糖葫芦抢到自己手里:“没收了。” 见清清满脸的无辜,想要与他争辩,语气更恶劣,拿糖葫芦指着桌上的果盘,“还有这些,这些,全拿去喂猪。” “猪又不吃这个。”清清想去抢回来,“还给我。” 谢铎躺着,手向后送的更远。清清够不着,不得不站起来,一手撑在躺椅的扶手上,一手伸长了去拿,又不敢真的和他抢,乖得要命。 少女有致的身形罩着男人,谢铎眼神暗了暗,手上动作略一停顿,糖葫芦被清清抢了回去。 刚拿回来,脚下就是一滑,差点儿摔在谢铎身上。 谢铎宽大的手在她腰侧撑了一下,清清堪堪站稳,挺翘的鼻尖擦过谢铎的,四目相对,是说不出的悸动与暧昧。 清清赶忙在小板凳上坐好,看看天,看看地,就是不敢再看谢铎。但她能够感觉到谢铎的视线一直望着她,叫人怪紧张的。 四周跪着的丫鬟和仆役大气都不敢喘,清清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凑过去小声问谢铎:“你干嘛罚他们呀?” 谢铎没说话,端起花茶抿了一口,老神在在的表情。 一旁跪着的人却抖得更厉害了,期盼夫人说些什么解救他们,但又担心夫人说完老爷更生气。 ——长这么大,就 没见过比夫人胆子还壮的! 说了不让她吃这些东西,好家伙,直接摆在院子里忘记收了,老爷今天提前过来,见到檐廊下的躺椅,脸色那叫一个精彩。 虽然什么都没有说,但也不知道是谁带的头,直接跪下求饶,然后所有人就都跪在这儿了。 放下茶杯,谢铎朝清清笑了笑,学着她的动作,凑过去在清清耳边,压低声音说:“你亲我一下,我告诉你。” 清清:“……”你有病? “不说算啦。”清清捏着糖葫芦,耳朵红得滴血,硬着头皮继续道,“我有事情跟你说,要不,你让他们出去。” 谢铎脸上的笑意更浓,半坐起来,一手搭在屈起的膝盖上,一手撑着线条明朗的下颌儿,仍用耳语一般的声音与她对话:“我生气了,夫人不先哄哄我吗?” 他笑起来有一种说不出的妖异感,清清似被蛊惑一般,小幅度地往前凑了凑,随即理智回笼,又退回了原位,甚至转开视线,咬了口糖葫芦来掩饰自己内心的慌张。 圆圆的山楂被洁白的贝齿咬住,表面的糖晶龟裂开来,随即滚进清清的红润的嘴巴里面。 正在脸红的小姑娘像一只小仓鼠,脸颊微微鼓起,缓慢把山楂咬碎,糖晶发出咔哧咔哧的声音,让人心情愉悦。 吃完一颗,见谢铎还看着自己,只能硬着头皮问:“你为什么生气?” “其实已经不气了。”谢铎见她又含了一颗山楂进嘴巴里,目光被她若隐若现的舌尖吸引,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只是想找个借口亲你而已。” 说着,大手捏住清清肉乎乎的下巴,让她微微抬头…… 等清清反应过来的时候,刚含进嘴巴里的糖葫芦不见了! 茫然地眨眨眼睛,就见一旁的谢铎正慢条斯理地把山楂种子吐到专门放果皮的小盘子里,还说了一句:“小孩子玩意儿,难吃死了。” 难吃你还吃!还从她嘴巴里抢! 那种有滚滚浓烟从耳朵里往外喷的感觉又来了,清清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整个人像踩在棉花上。 “你刚刚要跟我说什么?”谢铎躺会了躺椅上,偏头餍足地望着她。 清清:“……”早忘光了好吗? - 原本清清是想试探一下谢 铎对于孩子的看法,结果让他这么一打岔儿,全抛到脑后去了。 晕晕乎乎的吃完了晚饭,谢铎走之前还问她:“真的想吃?那么喜欢?” “嗯?”清清整个人都是懵的。 “算了,”谢铎摸摸她的头,眼神和语气都包含着和祖母一脉相承的慈祥,“喜欢就吃,夫君跟你一块儿吃,嗯?” 想到他吃零嘴儿的方式,清清一头扎进他怀里,不让他看到自己爆红的脸。 谢铎变了。 清清手足无措,她问铁锤:“夫君以前也常常这样吗?” 铁锤六神无主:“我不知道啊,我人傻了。” 经过这事儿,清清跟不敢招惹谢铎了,自然也就没办法从他那儿打听什么,干脆去找了白檀,正好把簪子送她。 白檀是谢府的掌家,大大小小的支出都得经过她的手,每天忙得不可开交,歇的也晚,清清过去的时候,她还在噼里啪啦的打着小金算盘。 手上动作飞快,素手翻飞,算珠便俏皮地舞动起来,金色衬的她手更加白皙,她的手也衬得那算盘愈发金贵。 清清喝了一盏茶,她才将账盘好,累得瘫在桌子上,让小丫鬟给她捏手。 边犯懒,边跟清清说道:“西苑那个赵姑娘最近花销好大啊。好像是上回落水把腿给摔断了,她自己本就是大夫,还得定期给她请大夫、买药、调理……” 清清只记得赵心菀是怎么落水的,却不知道那么浅的水能把她的腿给摔断。 “说来也怪,”白檀道,“那么浅的水,她是磕在了哪儿,怎么就能把腿给磕断了?还有她那个小丫鬟银星,自那以后我就没再见过她了。” 本也是闲聊,白檀的思路十分跳脱,说完,就又快速转到了下一个话题:“对了,夫人要找我说什么啊?” 清清终于从她密集的话题中找出一个自己接的进去的,忙招呼铁锤,把下午带的簪子送给她。 白檀原本还瘫在桌子上呢,一听有礼物,立马正襟危坐,一脸受宠若惊的表情,傻笑着望向清清:“给我买的呀,只有我有吗?” “嗯。”清清点点头,帮她戴上。 府里的人除了祖母,就跟她熟悉一些,所以只给她买了礼物。 想过她可能会喜欢,但没 想到她会那么高兴,眼睛都红了:“多谢夫人,夫人怎么对我那么好啊……” 说着,想起了什么似的,猛地爬起来,跑到里间抱了个箱子出来,搁到清清面前,毫不犹豫地打开。 一瞬间,珠光宝气的富贵之色在烛光的加持下,险些闪瞎了清清的眼。 “你挑一个。”白檀把箱子里珍藏的珠宝一件件往清清身上比划,“这个好看,这个也好看,夫人都拿走。” 清清:“……” “你先替我收着。”清清把胳膊上层层叠叠的镯子和珠串褪下来,切入正题,“我这次来,其实是想问问,夫君对孩子的态度如何。” “孩子?”白檀对着镜子比划清清送的玉簪,越看越喜欢,语气也比平时轻快很多,“应当是不喜欢的。” 清清有些失落,又听他说:“不光是孩子,老的少的,男的女的,没见他对谁有过好脸色——他应该不喜欢人……”说着,转过头来神秘一笑,“不过,对夫人您好像挺上心的。” 她被成山王塞进府里已有五载,就没见过有谁能跟谢铎说话超过十句,不然那个赵姑娘为什么那么嚣张?因为她时常找谢铎讨论药方,谢铎偶尔搭理搭理她。 就这种程度,都够她拿出去炫耀的了,可想而知他平时有多难接近。 但最近,好像天天往夫人院子里跑,她故意让厨房准备的都是夫人爱吃的菜,也没听他有过不满,可见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吃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跟谁一起吃。 “这样啊。”清清更拿不定主意了。 白檀见她脸色不好,凑过去问:“夫人怎么了?” 清清摇了摇头,也没有和她说孩子的事情,又闲聊了会儿,就回了自己的院子。 白檀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清清是个藏不住事儿的人,她专程过来一趟,听了自己的回答又是这样的表情,难道…… 白檀瞪大了眼睛,连忙差来信任的丫鬟,面色凝重地对她耳语几句。 这厢,赵心菀看着裹紧纱布的腿,眸中恨意几乎要溢出来。 社日节就要到了,永宁郡主举办诗会,已经给全城的贵女下了帖子。听说郡主有头痛症——若能趁此机会接近郡主,治好她的头痛症,那自己将很快 被京城的贵女圈子接纳。 到时候,区区一个臭名昭著的悍妇,还不轻易就玩儿死她? 可是,自己这条不争气的腿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好! 师兄上次说了,腿不好不让她出去,她根本不敢违抗,短时间内应该是好不了了,那能不能想想法子,做出看起来好了的样子? 眼看着离计划的日子越来越近,赵心菀请大夫的时间也越来越频繁,次日,又叫张大夫的首徒过来看了一次,这回,对方带了个惊天的消息给她。 “昨日下午,夫人和她身边那个小丫鬟鬼鬼祟祟地去找了师父,”那人说道,“我就凑过去听了一耳朵,谢夫人,似乎是有喜了……” 赵心菀心里咯噔一声,断了腿下意识弹了下,疼得冷汗都出来了。 “不可能!”赵心菀目眦欲裂,表情痛苦又嫉妒,咬牙切齿地喃喃自语,“她怎么配有师兄的孩子!假的,一定是假的!” 看着她癫狂的表情,多嘴的大夫也有点儿害怕了,擦了擦额上的汗,简单交代了几句,就跑了。 留下赵心菀一个人坐在房间里,脸上的恨意与她媚色天成的五官组合在一起,犹如专在夜间出没的鬼魅。 “江幼清,你如此误我,我绝不会放过你!”赵心菀怨毒地说着,拄着拐下了床,哆哆嗦嗦地开始写信…… - 出了正月,天气就开始暖和了,社日节将至,各家各户撕下对联和财神,换上土地公公的画像,用菖蒲烧水沐浴,准备龙头酥和青团。 二月初一,清清正晒着太阳,等铁锤去厨房拿青团来吃,就见小丫鬟跑进来,又惊又喜地告诉她:“夫人,大小姐回来啦!” 大小姐? 清清猛地坐起,手里的龙须酥都吓掉了——是那个老和她作对,所以被扣了婚事,又被她远嫁到金陵的大小姐吗? 她、她不会是回来复仇的?!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12、第012章 姑奶奶 清清虽然从小认识谢铎,但对他的一双弟妹却并不熟悉,只记得谢明燕家教甚严,不常出门,谢钏则是个纨绔,赌博斗鸡,打马踢球,与他们玩不到一起去。 可在那些腥风血雨的传言之中,她对兄妹二人做过那么多坏事,这次谢明燕突然回来,保不齐就是要找她算账的! “好,知道了。”清清心里慌乱,面上却不显,“稍后我便过去看她。” 小丫鬟笑着解释:“大小姐……不对,现在得叫姑奶奶了。姑奶奶听说您受伤了才急匆匆赶回来的,不用您移驾,她见过老太太后便过来找您。” 清清一愣,这是哪一出? 莫非自己淫威尚在,让谢明燕不敢造次? 不管怎么说,在自己院子里总是更有安全感,清清点头答应,回房间换了身浅青色的新衣服,让人收了躺椅,在窗边摸了本书看。 铁锤端着热乎乎的青团回来,围着她叽叽喳喳地夸了半天厨娘,又跟她说哪个青团分别是什么馅儿,让她尝尝。 清清心不在焉的,吃了个红豆馅儿,还没吃完,就听院外传来清亮悦耳的声音:“仔细些别摔了,放这儿,对对对,再往那边挪挪……” 出门一瞧,清清直接愣住。 只见五六个硕大的箱子被人抬进来,依次放在院子的空地上,抬箱子的大汉累得气喘吁吁,看到清清,忙朝她行礼。 “哪来这么多箱子?”清清疑惑地问。 闻言,指挥大汉们抬箱子的红衣女子缓缓转过身来,一双桃花眼与谢铎生的极像,肌肤胜雪,下颌溜尖,一副倾城祸水的长相。 谢明燕? 清清认出了女子的身份,却不明白她叫人抬这么多箱子过来做什么。 心里更慌,同时还有说不出的愧疚,嫁人是一辈子的事情,自己怎么能这样磋磨她呢? 她若要报复,就报复,自己也会尽可能地赎罪。 清清连心理准备都做好了,没想到,谢明燕却突然笑了起来,像个未出阁的小姑娘,娇俏地说:“嫂子,我早说你穿浅色好看,非不信。” 这亲密的语气,倒叫清清不知道该怎么往下接了。 “嫂子快来。”谢 明燕朝清清招招手,袖上红纱轻扬,飘逸绝伦,好看的紧。见她没有动作,大步朝她走过去,拉着她去看那些箱子。 清清不明就里的,被她牵着走。 “出嫁前你同我说,女孩子什么都能将就,唯独男人和嫁妆不行,所以用自己私房钱多给我置办了两大箱,”谢明燕语气透着女儿家特有的刁蛮得意,“我当时说,待沈郎发达了,数倍还你,嫂子还记得吗?” 清清自然是不记得的。 不仅不记得,还听信传言,以为自己是个坑害小姑子一生的坏女人!可看谢明燕的意思,自己对她……其实挺好的? “嫂子你怎么了?”谢明燕噘着嘴巴,“一年多没见了,我突然回来,你不高兴吗?” 美人撒娇,饶是清清也扛不住,抿了抿嘴,哄她:“高兴啊。” 只说了三个字,谢明燕脸色就不对了,脸色古怪地看着她:“你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是不是挨欺负了?” 清清:“……”她以前到底是有多凶狠? - 好不容易才跟谢明燕解释清楚她失忆的事情,谢明燕听完,眼泪婆娑地控诉:“你怎么能把我给忘了?” “我……” 清清还没来的及解释,谢明燕就一把将她搂紧怀里,大哭起来:“我的嫂子,你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清清:??? “不行,京城太危险了,嫂子,你跟我回金陵。”谢明燕满脸的眼泪,“我家现在有钱了,我养你!” 清清哭笑不得:“不危险呀,夫君对我很好。” “好什么啊!”谢明燕豪迈地一抹眼泪,“我大哥那人我不清楚吗?你若跟他和离,以后日子可怎么过?” 清清拿帕子给她擦眼泪,挺意外的:“我为什么要跟你大哥和离?” 谢明燕呆了,眼睫上盈着泪光,望着她:“你能受得了我大哥的脾气?不怕他了?” “有、有一点儿。”清清又想到谢铎最近的态度,尤其是那天的吻,脸红了,声音也渐渐小了下去,“但也不至于到和离那一步……” 谢明燕拍了拍心口,惊魂难定:“不愧是我嫂子,有胆识。” 她顶着一张祸国殃民的脸说这种傻话,反差也太大了,清清觉得好笑,说她一句:“有你 这么说自己大哥的吗?” 谢明燕笑笑,歪着头打量她。 以前没出嫁的时候,总是清清照顾她,长嫂如母,清清跟她差不多大,却没少为他和二哥操心。 那会儿一直觉得她老成、刻薄、没意思,现在才发现,她当小女孩儿的时候也是活泼可爱的,只不过为了她和二哥,为了谢家,为了江家那些冤屈,才不得不快速成长。 想到那些压得人喘不上气儿的过往,再看看如今天真烂漫的清清。 谢明燕突然有些害怕,怕清清再回到那个时候,变成那个沉稳剽悍、不苟言笑的谢家大夫人。 “嫂子,去看看我给你带的东西。”谢明燕现在恨不得把家底儿都掏出来给清清,让她一辈子花不完,什么也别做,就躺在家里数钱玩儿。 “我还准备了别的,但我一听你受伤了,出门着急,加上路途遥远,不好带,所以就只有这些,以后你去金陵玩儿,我再给你补上。”谢明燕语气羞愧,仿佛这堆积如山的礼物根本送不出手。 一共六个大箱子,绫罗绸缎、奇珍异宝装得满满的,绕是清清从小见惯这些,此时也不免被震撼,谢明燕却还觉得不够? 谢明燕没见她说话,还以为她不喜欢,苦恼地说:“相比当初嫂子送我那两箱,委实寒碜了些,这样,下午我们直接去街上买,正好也让我看看京城最近流行的样式,对比一下市场。” 清清大受震撼,小心问道:“你夫家做什么的?” “布匹生意啊。” “金陵做布匹生意的,又姓沈……”清清声音里透着疑惑,“你、你认识沈恪吗?” 谢明燕翻了个白眼:“我的嫂子啊,沈恪正是我夫君,是你妹夫。” 清清一阵懵。 沈恪,那是金陵新一代首富! 谢明燕嫁的竟是沈恪! 那、那说她扣了谢明燕的婚事还让她嫁给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商贾之家的流言,究竟是怎么传出来的? “算了,我从头跟你说一遍。”谢明燕拉着她要去逛街,路上边走边和她解释。 原来,谢明燕和沈恪小时候就认识,当时沈恪在京城读书,与她二哥是同窗。 两人常和地痞流氓厮混,不学无术,被京城子弟排挤,谢明燕喜欢沈 恪的洒脱肆意,却又知道不能嫁给这种人受苦,所以一直把感情藏在心里。 等她及笄一过,提亲的人几乎把门槛儿都给踏破了,谢明燕一个都不想嫁,整日在家哭哭啼啼,清清就对外找了个借口,暂时不许谢明燕议亲。 同时,暗地里找人把谢钏和沈恪给狠狠揍了一顿,谢钏仍然叛逆不驯,沈恪却被她打醒了。 之后,沈恪回了金陵,努力经营布行,积攒了些家业,上门提亲。 商贾之家,再富庶,也是配不上谢明燕的,清清接连回绝了他三次,沈恪却始终不肯放弃。 随着家业扩大,聘礼也是一次比一次多,终于,第五次的时候,清清没有再阻拦了。 因为她知道谢明燕喜欢沈恪,也知道沈恪不会放弃,所以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在谢明燕出嫁前,额外给了她两箱嫁妆补贴她,而那两箱嫁妆,之后成了沈恪扩充布行的关键! 完全可以说,如果没有清清的成全,沈恪做不了首富,而谢明燕也只会成为京城某位达官显贵后宅的一名怨妇而已。 当然,外人是不知道这些的,他们还以为是谢明燕走运,被嫂子磋磨着下嫁给一个纨绔,如今是因祸得福才成了首富夫人。 甚至还幸灾乐祸地想,谢明燕现在有钱了,会不会回来报复清清,到时候可就有好戏看了。 - “现在你明白了?”谢明燕说道,“所以,等会儿我给你买什么你都不可以拒绝,否则就是不给我沈夫人面子。” 清清这才放心:“好好好,一定给沈夫人您面子,给的足足的。” 谢明燕出手大方,清清拦也拦不住。得知她不缺衣服,就要给她买首饰,谢明燕喜欢浮夸的颜色,给清清挑的也是成色鲜亮的足金,上面还点缀着鸽子蛋大小的宝石。 不过,清清长相更偏清纯可爱,今日穿的也清亮,与厚重华丽的珠宝并不相衬。 挑了一会儿没挑到太合适的,打算换一家继续,临走的时候,突然遇见个熟人。 “晦气,怎么遇上她了?”谢明燕小白眼一翻,“张娇娇,礼部尚书嫡女,现在是左丞孙媳妇儿。从小就是个学人精,烦死她了,咱们快走。” 刚说完,对面花枝招展的贵妇人就摇了 上来,眼神上下打量着她们:“明燕,可真巧啊,什么时候回京城的?” 谢明燕被她抓个正着,不好直接给她难看,就说:“刚回,还有事儿,先走了。” “等等。”张娇娇一把拉住谢明燕的手腕,硬是把她挽在清清胳膊上的手扯过来,握住,满脸同情和慈悲,语气也很慰问下属似的,“这些年,你过得还好?你看你,都瘦成什么样儿了。” 谢明燕:“……”你眼瞎? 给清清投去稍安的眼神,谢明燕把手抽出来,声音渐冷:“劳你费心,没瘦多少,我好得很。” “你别。”张娇娇又一次抓住谢明燕的手,“有什么困难你就跟我说,咱们从小一起长大,能帮我肯定帮。” 清清弄明白了,这人是成心来给她们找不痛快的。 “明燕,你这簪子不错,哪儿买的?”张娇娇上下打量谢明燕,品头论足,“衣裳也不错,袖子上这块纱真好看,就是颜色太艳了,略有些轻浮,不过挺适合你的,显白。” 旁边的小丫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主仆二人一唱一和,摆明了要给谢明燕难看。 清清顿时来火了。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13、第013章 春话本 什么叫有困难一定要跟她说?她是哪根葱啊?这身衣裳又哪里轻浮?好端端的,招她惹她了? 人为什么不能好好活着,要用这种方法来满足自己卑劣的虚荣心? 饶是失忆后的清清脾气再好,也不会眼睁睁看着妹妹被所谓的闺中密友欺负,当即向前一步,拦住张娇娇的视线。 她自小习武,个子比普通女子高出许多,虽然瘦,但这么冷着脸的时候还是很唬人的,加上声名在外,先前闹得最凶的时候,直接踹了李侍郎家的家门,让无故退了谢二亲事的李家十分难看。 总之,这是个谁都不敢惹的主儿。 所以刚刚她说的十分委婉,没敢直接挤兑谢明燕,就是怕这泼妇生气。 不过,她现在身份在这儿摆着,京城达官贵人的亲眷们哪个不给她几分颜面?不看她夫君,至少也要看左丞的面子,何况,传言这姑嫂俩多有嫌隙,也不见得清清就会帮她。 让她没想到的是,挑衅谢明燕的话刚开个头,清清就从半路杀出来,打断了她。 “诶呦,谢夫人也在?”张娇娇尴尬一笑,“怪我,我看到明燕太激动了,没有注意到你,谢夫人别来无……” 没说完,清清就倨傲的一扬下巴,真诚发问:“你眼瞎?刚刚明燕挽着我的手,被你硬是扯过去的,这都看不见,要不要我介绍大夫给你看看眼睛?” 张娇娇直接愣住了。 她、她怎么能这样说呢? 张娇娇长这么大,见过多少深闺女子,经历过多少宅斗,从来没有一个人会这样当街和别人吵架的——大家无论有什么矛盾,面子上还是要过得去,顶多在背后找补回来。 当街吵架,实在是、有失体统! “东市的张大夫医术很是了得,建议你过去瞧瞧。”清清奶凶奶凶地骂她,“除了眼睛,耳朵也看看——刚开始我们就跟你说有事先走了,偏还在这儿挡道。” 好狗不挡道,这是骂她呢。 张娇娇脸都气绿了,想反驳,可多年来的习惯让她没办法在大庭广众之下和别人撕扯,若传到公公婆婆耳朵里,她定是要被罚的! 一时支支吾吾的,你你 你了半天没有说出什么其他的来。 掌柜的见状,连忙出来打圆场,这几个祖宗他一个都惹不起,再出点别的事儿,他生意还做不做了? 张娇娇见有人递□□,自然连滚带爬地就要下来。 可她转身要逃,就见被清清挡在身后的倾城女子微微一笑,娇俏甜美地喊了一声她的名字:“张娇娇。” 谢明燕跟谢铎生的极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艳丽妖异,自小就是一副祸国殃民的长相,但在外人面前始终端着,不苟言笑,这还是她第一次对着外人露出笑容,直接把在场的人都看呆了。 张娇娇脚步僵住,心里还有一点可怜的期待,认为谢明燕是担心得罪了她,所以喊住她讲些好话哄她别介意。 她做梦!张娇娇心想,今天这事儿她记在心里了! 无论谢明燕怎么讨好她,都别想翻篇,以后,她和江幼清势不两立。 然而,谢明燕一开口,就差点儿让她崩溃了。 谢明燕问她:“张娇娇,你哪里来的优越感?凭你夫君每个月二十两的俸禄吗?” 张娇娇:“……”多损呐! 他夫君虽然是左丞的嫡子,可左丞足有六个嫡子,他夫君行三,不上不下的位置,学问又一般,二十多岁了,在朝中还只是个小吏,根本名号都排不上。 按理说,二十两足够普通四口之家吃喝一年,不算少了,可对于京城的达官显贵来说,不过就是一件首饰的钱,再夸张些,一顿饭就没了。 虽然有点常识的人都知道,他们当官的,不可能只靠俸禄生活,但这种事,能在街上说吗? 谢明燕是吃准了她没有话来反驳,故意往她心上戳呢! 何况,谢明燕现在混出头了,成了金陵的首富夫人,即便张娇娇夫君有其他收入,与金陵沈氏布行的流水比起来,也是九牛一毛,无法入眼。 一句话把她怼的哑口无言,谢明燕端庄地抚了抚鬓边雍容大气的簪子,动作优雅漂亮,叫人移不开视线。 “你觉得这个簪子好看啊?”谢明燕又说,“我也觉得好看,不过不是买的,是我婆婆送我的,好像是古董,我也不明白啦~不过,它的仿款前段时间在拍卖行出现过,也就……三五百万。你喜欢,我 介绍给你啊。” 张娇娇:“……”你够了啊,没完了吗! 长了耳朵的人都听得出谢明燕在炫耀,可偏偏她炫耀的语气可爱又无奈,好似在说:我本来想低调,不想说的,可你们这些土鳖偏要逼我。 土鳖张娇娇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简直像被人架在火上烤。 虽然她不想承认,但谢明燕这身打扮着实好看,尤其这个簪子,简直是点睛之笔!原来是古董,难怪与市面上那些普通首饰很不一样。 “至于衣裳,是我们沈氏新出的火云纱,京城现在还买不到。”谢明燕轻扬了下袖子,袖口独特的设计更显得纱织薄如蝉翼,透气但不透光,只让人觉得飘逸轻盈,宛若天女下凡,“你若喜欢,让人送一匹到你府上。” 张娇娇攥紧拳头,第一次萌生起当街打人的冲动,她、她恨不得把谢明燕这身衣裳给撕了! 让她炫,又什么好炫的,有钱了不起啊! - “莲儿,我们走!”张娇娇一甩袖子,气得浑身发抖,出门的时候还让门槛儿绊了一下,踉跄着扶住旁边的门才没有摔倒。 谢明燕差点儿把白眼翻到天上去:“有病。” 清清转身看她,两人对视片刻,笑作一团。 “当个泼妇……好像还挺有意思的。”去下一家首饰行的路上,清清说道,“以前我还觉得丢人,今日却觉得,那些没事找事儿的才叫丢人。” “可不是?”谢明燕道,“我也是嫁了人以后才明白的。” 说着,又去牵清清的手,贴在自己脸上亲昵地蹭蹭:“以前多亏了嫂子,以后我不会再让你操心了,你就等着我孝敬你。” 清清看着她,突然想到自己的姐姐江金玉,小时候自己也是这样粘着姐姐,做了错事,姐姐全都揽到自己身上,若有人欺负她,不管对错,姐姐永远护着她。 也不知道姐姐嫁人了没有,现在在哪儿。 等忙完了社日节,她就回家看看,和家里人好好聚一聚,她实在是……太想他们了。 上一家首饰行是老店,经典款比较多,不够时兴,适合年纪稍长些的。这家新开的首饰行,样式果然别致了许多,不过跟谢明燕头上的相比,还是差了点儿意思。而在谢明燕心里,清 清值得更好的。 虽然不太满意,但谢明燕还是把首饰行镇店的古董首饰买了许多,银子花了一大笔,让人包好直接让人送到谢府。 花了钱,谢明燕心里舒服些了,带清清去吃茶。 江南有吃茶的习惯,北方不兴这个,两人便找了一家戏楼。大安国的人爱听戏,清清小时候也常跟哥哥姐姐过来,最喜欢戏楼的酒酿圆子。 酸酸甜甜的,小小的圆子里是香醇的芝麻馅儿,一口下去,从胃暖到心。 不知道是不是怀孕的缘故,清清只吃了一小碗,就渐渐觉得脑袋发晕,脸也开始红了。 谢明燕原本还在看戏,一回头,就见她两手撑着脸不知道在想什么,眼神迷离,反应也比平时慢了一拍。 “嫂子,你、你别是醉了?” 清清缓缓摇头,脑袋似乎有千斤重,声音里透着娇憨:“不可能。” “就是醉了。”谢明燕笑得差点儿跌桌子底下。 吃个酒酿圆子都能醉,嫂子太可爱了。 戏也不看了,让铁锤扶着清清,赶紧送清清回去休息。 尝试着自己走了几步,清清也觉出不对劲儿了,脚有点软,看什么都晃,似乎是真醉了。 她怀着孩子呢,怎么可以醉?不会对孩子有影响? 万一、万一生个小傻子出来怎么办? “怎么办,我醉了。”小姑娘一下子就慌了,扁着嘴,声音哽咽,“我、我怎么能醉呢?” 谢明燕还在大笑,她还没有看过清清这个样子,可爱得让人想把她揣在口袋里偷走。 这几天她要努力挖大哥的墙脚,争取把嫂子拐去金陵陪她。 结果,清清真哭了,豆大的眼泪顺着脸颊滚落,脸红红的,眼睛也红红的,睫毛上挂着泪珠,可怜兮兮的。 谢明燕傻眼了,手足无措地抱住清清,赶紧带她回去。 - 天色还早,谢铎刚刚炸了一锅丹,心里烦着呢,来找清清,结果她又不在,屋子里空荡荡的,只有窗下的桌子上放了一本翻开的破书被风吹得来回翻页。 他过去看了一眼,嫌弃地拧眉,这不是最近很流行的春话本吗?低俗! 然后坐在窗边看了一下午。 直到谢明燕把晕晕乎乎的清清给带回来。 一年多没见小妹,谢 铎也不想她刚回来就给她脸色看,可这死丫头,怎么能带她嫂子去喝酒呢? 还醉成这样! 谢铎接过醉得不知道东南西北的小姑娘,瞪了谢明燕一眼:“回头再跟你算账。” 从小就怕大哥,被他这么一训,谢明燕缩了缩脖子,哪还有在外人面前的嚣张模样?忙不迭跑了。 清清被谢铎搂在怀里,柔若无骨地依着他。 头晕站不稳,谢铎是半抱着她的,清清还在担心自己会生出个傻儿子,搂着救命浮木一般,紧紧攀着谢铎。 “我错了。”小姑娘一边哭一边认错,“我不该贪吃,呜呜,我实在是太坏了。” 谢铎:“……”这也太他妈可爱了。 原本还生气呢,见她这样,哪里还气得起来?单手把她抱在怀里,边给她擦眼泪,边哄她:“又没怪你,别哭了。” “我好怕。”清清额头抵着谢铎的颈侧,“万一我……” 到底还残留着最后一丝理智,知道这人是谢铎,知道孩子的事情不能告诉他。 可她真的很害怕。 她也没有想到,自己吃酒酿圆子会醉。 “不怕。”谢铎把她抱到床上去,拿帕子给她擦脸,哄小孩儿的语气,“有我在,就没有万一。” 清清被他擦得疼,躲了一下,迷茫地望着他,没有再流泪了。 谢铎心都化了,坐在床边看着她,把她额前的碎发拨到一边,柔声问她:“难受吗?” 说着,牵过她细瘦的手,想要给她把脉。 原本只是想看看她醉到什么程度,会不会有其他的影响。 没想到,刚刚还软绵绵的依靠着他的小姑娘,突然反应大了起来,一把甩开了他的手,慌张地躲他:“不要碰我!”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14、第014章 小醉鬼 小猫崽儿还有爪子呢? 谢铎捏住她的下巴,不让她躲,深潭一般的桃花眼把她看着,让清清有一种被冷血动物盯上的错觉。 “又做什么亏心事了?”手指在清清下巴底下轻轻勾了勾。 清清痒的缩了缩肩膀,瘦弱的肩头更显消瘦,眼睛红红的挂着泪,是一副被欺负狠了的模样。 也不说话,就那样垂着视线,眼泪要掉不掉的,很脆弱的表情。 谢铎的手顺着优美的下颌线轻抚上去,摸了摸她的脸,触手滑腻,如上好的绸缎,顺着掌心传到四肢百骸,血液奔涌的时候带来噼里啪啦的响。 “乖,告诉我。”谢铎擦掉她睫毛上的水汽。 她的脸实在是太小了,衬得他的手掌宽大修长,像慈悲的佛,可渡她一切苦厄。 清清心里很乱,意识也不清醒,闭上眼睛倔强地摇了摇头。 不肯说,算了。 谢铎有的是办法知道,遂勾唇一笑,手伸到她颈后去,逗猫似的,轻轻捏了捏:“嘴巴这么严实,不怕我也打断你的腿?” 清清想起那个下毒的刺客,抿了抿嘴,但很快又抬眼看他,醉了酒的眼睛亮晶晶的,里面有星星:“你不会的。” “为何?” “因为……”清清思索片刻,从混乱的思绪中捋出来一条,“因为我是你夫人啊,堂堂御林军统帅,怎么能有一个断了腿的夫人?” 这小醉鬼。 谢铎忍俊不禁:“那看来,我只能用别的方法撬开你的嘴了。” “唔。”清清连忙把嘴巴捂住,只留一双眼睛在外面,滴溜溜地望着他,“你不能亲我。” 谢铎挑眉看着她。 “话本子里写的都是假的,你不要学。”清清一本正经地教育他,“上回你就亲我了,没有经过我同意。” 谢铎已经放弃跟醉鬼讲道理了,顺着她的话闲扯:“我亲自己夫人也不行?” 清清被问住了,思考片刻,自己把自己说服了。 也是啊,她肚子里都有他的孩子了,原先肯定没少亲,不能因为自己不记得了,就不许他亲了。 “说的也是。”清清把手放下来,闭上眼睛,“那你亲。” 谢铎:“ ……” 虽然但是,谢铎还是亲了,纯粹是应付醉鬼的态度,凑上去蜻蜓点水的一吻,轻的像一片羽毛。 清清舔舔嘴巴,又咂两下,好像也没什么感觉啊。 上回她心都要跳出来了,还气喘,还脸红,整个人像被封锁在粉红色的泡泡里似的,想要抱着枕头打滚。 看来她已经支棱起来了! 胆子一大,清清睁开眼睛看着谢铎,问出了这些天很想知道的问题:“夫君,你、你喜欢孩子吗?” 谢铎桃花眼眯了眯,难道,她是在为孩子苦恼? 成婚两年,正常夫妻早该有孩子了,清清不记得他们原先的关系,定是在怀疑,难怪昨日要悄悄去看大夫。 真是个小傻子。 “有你这个小孩子还不够?”谢铎把被子盖她身上,“睡,你还小,孩子的事情不急。” 清清躺下去,直到把脸也埋在被子里。 - 谢明燕明显感觉到清清心情不好,找她玩也不出去,带好吃的给她也吃不下,除了在院子里晒太阳,就是在窗下看书。 她让谢铎骂了一顿,也不敢再带嫂子出去乱逛了,所幸社日节将至,府上一派热闹的景象,白檀忙里偷闲过来找她们,三人拉上铁锤,打了半天的牌。 “明天就是社日节,永宁郡主在府上设宴,给咱们也发了帖子,夫人去吗?”白檀给谢明燕递过去一个眼色,“二筒。” “碰。”谢明燕忙接过话茬儿,“永宁郡主可是真正的女中豪杰,嫂子,你带我一块儿去啊。” 清清以前从不参加这种活动,一来是家里出事,那些深闺女子最是踩高捧低,去了伤心,二是她声名在外,旁人不敢邀请她。 但永宁郡主和那些普通的后宅女子可不一样,值得结交,加上近来清清的心情明显不好,让谢明燕陪她去赏赏花,散散心,游玩一番,说不定能开怀许多。 她们不知道的是,永宁郡主与江金玉是至交知己,清清幼时常听两人讲兵法、论战术,姐姐经常从父亲书房里翻一些战略分析的书给郡主,两人一说就是好半天。 只不过四王爷不喜欢永宁郡主研究这些打打杀杀的东西,总是阻止她跟姐姐来往,所以她们每一次聚会都是悄悄的。 三 年前,听说大安国将与北峦开战,郡主打定主意要女扮男装混进军营,还想让姐姐跟她一起去……后来的事情,清清就不记得了,也不知道她的想法实现没有。 “好。”清清全神贯注地摸牌,没有第一时间看牌,而是用拇指摸索着牌面,想要判断是不是自己想要那一张。 余下三人齐刷刷盯着。 “嫂子你什么时候听牌①的?”谢明燕紧张地盯着她的手,“手气太旺了,半天也不下庄②。” 清清腼腆一笑,挺不好意思地把摸到的牌放在桌上,向她们保证:“我下一把绝对不胡了……” 之前总听说孕妇的运势会特别旺,明显的表现就是手气好,清清这回算是感受了,半天时间,赢了一个月份额的茶歇。 要不是她们担心谢铎回来,早早散场,她能赢的更多。 - 谢铎最近在改良丹方,因为方士给的丹方出了问题,一炼就炸,圣上让他改改,他连着试了几次,还是会炸,弄得身上都是硝石味儿,一天恨不得洗八遍澡。 谢铎爱干净,遇到这样的事就会很暴躁,绷着脸谁也不敢招他。 洗了两遍还是不高兴,过去找清清,说要在她那儿沐浴,还让清清把平时沐浴用的东西都拿给他。 清清在外面发呆,谢铎洗了一半,非要喊她进去。也没有多想,推开净房的门就进去了。 水汽氤氲,弥漫着一股花香,中间巨大的浴桶里,谢铎背对着她,长发披散下来,裸-露在外的肩膀宽阔精瘦,骨感分明,在朦胧的雾气下白的晃眼。 清清:“!!!”这人洗澡怎么不穿衣服! 连忙转过身去背对着他,她怀疑是这房间的空气太稀薄了,不然怎么会觉得呼吸困难?脸也发烫。 “这东西要怎么用?”谢铎拧着眉,生人勿近的脸上写满了烦躁,见清清盯着门板瞧个不停,手指在浴桶上敲了敲,“过来。” 干嘛呀这是…… 清清又开始腿软,谢铎太漂亮了,在铺满花瓣的浴桶里,像只蛰伏着夺人精-气的妖物。 还好浴桶里有很多花瓣,挡住了大半身体。 “怎么了?”清清硬着头皮走到浴桶边上,见谢铎手里托着个木盒,里面盛着白色的粉末,是她托人从西 域买来的浴盐,清洁用的,洗完皮肤上会留有浅淡的香味儿。 随手沾了一些,抹到谢铎肩膀上,清清教他:“抹在身上,盐化了就冲掉。” 偏头嗅嗅,跟清清身上的味道有点儿像。 拧起的眉头渐渐松开,谢铎“嗯”了一声,把胳膊搭在浴桶上,一副老神在在的表情。 清清眨眨眼睛,他也看着清清,片刻后,清清明白了,这是等着她帮他抹呢。 什么人啊。 清清从盒子里抓了一大把,囫囵擦在谢铎肩膀和胳膊上。 掌心的触感温热弹性,稍微有点儿硬,浴盐粗糙的颗粒被皮肤上的水汽包裹,迅速融化,清清伸出一根食指,随意在他手臂上搓了两下,极为敷衍:“好了。” 谢铎:“……” “还有呢。”谢铎仰头看她,撩开头发露出颈侧和半片胸膛,“这儿、这儿,你都没擦。” 他一动,花瓣就跟着动,水底下的光景若隐若现,清清无意间瞥见,脸红的不得不用手给自己扇风降温,连忙出声阻止他:“我就给你做个样子,你、你自己擦。” 看她一副要吓晕过去的样子,谢铎也不为难她:“那你帮我洗头发。” 也行。 谢铎头发很顺,清清当是玩儿,顺手就帮他洗了。 玉白的指尖在乌发之中穿梭,指腹很软,谢铎舒服的眯起眼睛,微微仰着头配合,脖颈和喉结的弧度像雕刻的艺术品。 洗完又帮他把头发擦至半干,用簪子简单绾起,清清手酸了,随意把帕子盖他脑袋上:“我出去了。” “嗯。”谢铎的声音有点哑,清清以为是热气熏的。出去以后,又过了好长一会儿,她都开始怀疑谢铎是不是晕在里面了,男人才穿戴整齐,从里面出来。 换了身红色滚边的交领长衫,更衬得他身高腿长,风流近妖。 硝石的气息被驱散,他现在浑身上下都是之前常常在清清身上闻到的香味,拧在一起的眉头总算松开了。 坐在桌边吃清清迎来的茶歇,男人难得下一回凡,关注一下普通老百姓的传统节日,状似随意地问她:“社日节带你去庙会?” 社日节又称土地诞,为了纪念土地诞辰,要吃春饼、打牌、祭拜土地…… 除此之外, 城南的土地庙会举办一年之中最为盛大的庙会,从辰时开市一直持续到次日子时,宵禁也会取消。 清清没想到他还有这份心,竟要约她出去玩。 组织了许久的语言,清清还是决定实话实说:“永宁郡主在府上办诗会,给我下了帖子,我已经应下了,明日带小妹一道儿过去。” 谢铎吃东西的动作顿了顿,刚松开的眉头又拧紧了:“那种诗会上面都是一群酸唧唧的迂腐书生和深闺怨妇,听他们开口说话都牙疼,不好吃不好玩,为何要赴?” “还是说,你宁愿和他们玩儿,也不愿意和我一起出去?”谢铎一本正经。 清清:“……” 这位大哥,你仔细品品自己现在的语气,好意思说别人是怨妇?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15、第015章 扯头花 次日,天还没亮,谢明燕就来了清清的院子,喊她一起化妆。 给清清定制的春装也送了过来,一共十五套,样式、颜色各不相同,掌柜的还送来了对应的画册,为每一套衣服都做了详细的注解,如何搭配,如何护养,可以说是十分良心了。 谢明燕的梳头嬷嬷姓王,从她嫁到金陵就一直跟在身边,手艺一流,几下就把清清的头发挽成了温柔的凌云髻,看得铁锤眼睛都直了。 “嚯!这速度,我想偷师都没办法。”铁锤眼巴巴地看着她的动作,无比佩服,“嬷嬷好生厉害。” 王嬷嬷和气一笑:“今日主子们赶时间,改天我仔细教你。” “铁锤,你可千万好好学,这发型太适合嫂子了。”谢明燕捧着脸看呆了,“不知这位仙子都在哪座山头修炼?” “你说的那是妖精。”清清和她开玩笑,“我们仙子是不修炼的。” 玩笑归玩笑,王嬷嬷的手艺是真的绝,平时清清只简单梳个单螺髻,因为铁锤手笨,只会梳这一种发型。 而京城更时兴坠马髻:颈后留有披发,一侧偏梳着蓬松的发髻,以珠花或者步摇点缀,另一侧留出一绺鬓发修饰脸型,衬得人俏丽慵懒。但清清觉得不太方便,发髻容易散开不说,鬓发还遮脸,梳好之后只能端坐着,稍微动一动就乱了。 王嬷嬷这次梳的凌云髻她就很喜欢。 ——先将头发固定在头顶,再盘成高而蓬松的发髻,最后挑出少量的额发,不仅显得颅顶很高,衬脸小的同时还能修饰五官。 再戴上谢明燕重金购置的头面,搭配亮银色的露肩宫装,端的是温柔大气、光彩照人。 谢明燕一手撑脸瞧着清清,嘴角不自觉扬着,在心里想:“大哥可真是钢铁的心肠,这么娇俏的小娘子,不疼着宠着,晾在后宅等和离,简直暴殄天物嘛。” 不如……她来添一把火,好给他们的感情升升温。 “嫂子,你就跟我回金陵玩几个月。”谢明燕帮她戴珥珰,看镜子里的美人儿,“现在是檀姨娘掌家,你闲着也是闲着,烟花三月下扬州,莫负好时光嘛。” 清清不自 觉抚上小腹。 若真去金陵,等孩子月份足了再回来……不行不行,谢铎那天说了不着急,便是不太想要,若她瞒着谢铎把孩子生下来,算怎么回事儿呢? “先梳头。”清清引开话题,“现在又不着急了?” 急,要去见的人可是永宁郡主,大安国的传奇人物,怎么能不急? - 一路上,谢明燕都在跟清清说永宁郡主的光辉事迹。 清清这才知道,大安国与北峦那一战,永宁郡主真的参加了,还立下了汗马功劳!三年苦战,她从普通士兵一路做到了前锋将领,大胜归来,论功行赏时,世人才知她是女儿身。 其中凶险,饶是最舌灿莲花的说书先生,也难窥万一。 只解沙场为国死,一将功成万骨枯①,旷日持久的战争虽然获得了胜利,但伤亡惨重——世人只知道郡主有严重的头痛症,却不知道她的左臂曾齐肩而断,如今只能戴着义肢生活。 清清叹息一声,唏嘘不已。 她记得永宁郡主是左撇子,一手小楷极具风骨,她说这是上天奖赏给她的,一去经年,战争为她镀上了大安国第一女将的光环,却也剥夺了她最引以为傲的才华。 “永宁郡主一向低调,从不耽于享乐,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举办诗会。”谢明燕没有察觉她的情绪,兴致勃勃的,“也不知与会的都有谁,嫂子你记得跟紧我,我们只管玩儿。” 寻常诗会,男子多以作诗、对对子做飞花令,女子则会献上舞蹈、乐器之类的表演,很是热闹。 但永宁郡主到底与普通女子不同,她们也是到了之后才知道,郡主在后院搭了个马球场——旁人办诗会:吟诗作对,附庸风雅;郡主办诗会,马球摔角,刀光剑影。 谢明燕更兴奋了,尤其看着那些贵女贵妇们一个个面如菜色,差点儿大笑出声。 赵心菀无疑是一群菜色之中最菜的那个。 她早早就过来了,还准备了才艺,因为她十分佩服郡主的传奇经历,还想攀她的关系,所以就打算当众为她演奏《霸王卸甲》,这样既可以掩盖自己的腿伤,又能展现自己的才华,引起郡主和众人的注意。 可谁曾想到,郡主竟然这么不走寻常路,根本不给人表 演的机会! 眼下,场上除了一面军鼓,什么乐器都没有! 坐在马球场的观战席,被太阳晒着,赵心菀腿疼脑袋更疼。 她之所以来这么早,就是想先结识一些跟郡主关系亲近的女眷,然后让她们引荐一番。 然而,大家似乎都是抱着这样的心态来的,她问了一圈,别说跟郡主熟识的人了,根本连个认识的都没有! 毕竟郡主外出打了三年仗,而在这之前,京中的女眷们因为跟她爱好相左,还抱团孤立过她,就连她的堂姐永乐郡主都跟她说不上话,遑论旁人? 正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谢明燕和清清结伴走了过来。 二人今天都是盛装出席,连她身边那个莽撞的小丫鬟都换了身行头,冷不丁的,还以为是谁家的名门闺秀呢。 赵心菀冷嗤一声。 ——往常清清不出门她逮不到机会,今日京城这么多讨厌她的人在场,绝对要叫她好看! 果然,没等她出手,另一个人就先忍不住,带着人过去找她们了…… - 张娇娇上次在谢明燕手里吃了亏,回去越想越气,就想趁着这次郡主设宴,在圈子里为清清巩固一下京城第一泼妇的地位。 没想到她竟然自己送上门来了! “谢夫人,好巧。”张娇娇开场白都没换,往清清旁边一坐,阴阳怪气地说,“谢妹妹平时甚少出席咱们的聚会,还是永宁郡主面子大,竟请得动你。” 这人真烦。 清清不耐烦地瞧她一眼:“你有事?” 张娇娇心里冷笑,真是不懂规矩!不过正好,她就是要这泼妇在郡主的底盘儿撒野,到时候,谁都保不了她! “这话说的,郡主叫咱们来参加诗会,自然是想让咱们多熟悉亲近,”张娇娇抿嘴笑,“没事就不能找你聊天了?谢夫人架子真大。” 谢明燕也怕嫂子吃亏,忙说:“你到底想干什么?左一个难请,右一个架子大的,挤兑谁呢?” “我就事论事嘛。”张娇娇顿时做出一副委屈的表情,“你做什么这样凶?” 她先闲的没事来找别人不痛快的,竟还有理了? 谢明燕想要和她呛,却看到周围的人都在用幸灾乐祸的眼神打量她们,顿时明白了张娇娇的用意。 眼神冷了下来,谢明燕瞬间收起怒容,假笑着去拉张娇娇的手,声音嗲得能掐出水:“娇娇姐!~有什么话咱们不能私底下聊呀,站在这儿说,再叫人误会咱们感情不好。” 张娇娇让她腻得一个激灵,拼命把她的手往下拽,咬牙切齿:“你、你别拉拉扯扯的!” “咦?”谢明燕无辜地眨眨眼睛,“不是娇娇姐说要多和咱们熟悉亲近的吗,怎么说话不算话呀?” 谢明燕拽她更紧,佯装亲热,一手扯住她的手腕,一手去拔她的簪子:“娇娇姐,你这个簪子好漂亮,哪里买的?” 闪躲不及,簪子被抽掉,精心盘了一早上的坠马髻顿时散开,鸡窝一样顶在脑袋上。 张娇娇面色大惊,更想要挣脱她的桎梏,谢明燕不仅不放,反而伸手去翻她的衣领:“项链也好好看,娇娇姐眼光真好……” 项链被她翻出来,领口也跟着松了。 旁边站着的几个妇人都没有想到谢明燕这么不讲武德,光天化日扯别人衣裳!实在是、实在是不成体统、岂有此理! 连忙七手八脚地上前想把张娇娇解救出来。 她们一动,旁边的铁锤顿时扬声喊道:“各位夫人这是做什么?请、请放开我家姑奶奶!有话好好说别打人呀。” 几人:“……” 时刻专注着这边动静的赵心菀又急又气,恨不得上张娇娇的身,替她教训这对装疯卖傻的主仆。 “一群废物!”牙都要咬碎了,“扇她巴掌啊!绣花呢?丢人现眼……” 她们不知道江幼清是出了名的剽悍吗?还用这一套来对付她,带脑子了没有?还多亏了谢明燕在前面阻拦了一下,否则就她们这几根葱,都不够那泼妇一只手掐的! 看来,还得她亲自出马。 江幼清一向凶悍,谁的面子都不会给,旁边又有个胡搅蛮缠的谢明燕,明着来肯定是不行的,得用计谋! 马球场突然传来一阵嘶鸣声,赵心菀的视线移过去,看着奔驰的骏马,突然有了个主意。 ——她不是怀孕了吗? 那就送她一份大礼,好好迎接这个孩子…… - 几人的动静很快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张娇娇的长嫂永乐郡主气得脸都绿了,连忙叫人把她们两个拉开 。 谢明燕掸掸袖子,顿时又恢复成了平日里明艳动人的模样,还从容不迫地给李永乐行礼问安。 再一看张娇娇,披头散发、衣衫尽乱,妆也给哭花了,实在是难以入眼、不成体统! 李永乐的火气蹭的一下蹿了上来,恶狠狠地瞪了张娇娇一眼,咬着牙吩咐下人:“带三夫人去休息。” 丢人,实在是太丢人了! 她堂堂郡主,怎么会有这样上不得台面的妯娌? 竟在这么重要的场合和人打架扯头花,还他娘的打输了!还输的这么难看! “沈夫人,究竟什么仇什么怨,众目睽睽之下,竟出手伤人?!”李永乐板着脸,冷着声音,摆明了要给张娇娇讨回公道,“还望沈夫人给我左丞府一个交代。” 总算来了一个能扛事儿的,赵心菀满意一笑,双手搭在受伤的膝盖上,美滋滋的等着看好戏。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16、第016章 偃月刀 李永乐是四王爷的女儿,永宁郡主的堂姐,比她们稍稍年长几岁,早些年嫁给了左丞嫡长子,如今的礼部侍郎,虽是张娇娇长嫂,人品家世却不可同日而语。 她要交代,谢明燕便给她交代:“我还想问问张娇娇跟我什么仇什么怨呢,我回京不过三日,却屡次被她挑衅。” “今日我们二人刚到,她就过来阴阳怪气。”谢明燕耸耸肩,“我不过是想看看她的簪子样式,怎么喊的仿佛要吃了她一样?” 此处是清清和谢明燕的座位,张娇娇自己送上门来,在场的其他人也都看见了,使坏不成,反丢了人,还有什么脸来要交代? 然而,李永乐身为郡主,代表的可是整个左丞府,即便张娇娇有问题,她也只能背后教训,在人前,无论如何要保全左丞府的颜面,这不是在帮张娇娇,而是在帮她自己。 “还狡辩!”李永乐直接发难,“你出手伤她,是我亲眼所见,不管出于什么原因。” “沈夫人,你夫家乃是金陵第一布匹商,将来免不了要在京中走动,你现在行事如此乖张骄横,迟早酿成大祸。”李永乐高高扬着头,“道个歉,此事便结了,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谢明燕面色也冷了下来,她这分明是在威胁! 沈氏布行确有往周边城市和京城拓展的打算,她这次回来,除了看看嫂子,还要查探对比京城布行的情况。 不过,他们沈氏一不做皇商,二不做特供,为何要看她的脸色? 更何况,布行的质量在那儿摆着,若夫君真想扩张京城的生意,路子多的是,只凭她一句话,还撼动不了什么。 “道歉,”谢明燕还在权衡其中利害,清清就直接开口,“不可能。” 李永乐没想到她会如此强硬,眉头皱了起来。 谢明燕夫家是金陵首富,倔强些她能理解,清清一个丧家犬、叛国奴,哪来的胆子跟她横? 她的幼弟,可是在那场战争中送了命!若不是江执违抗圣令,酿成大祸,大安国要受如此奇耻大辱吗?! “有你说话的地方吗?”李永乐怒斥一声,抬手便要去扇清清的耳光。 这 一巴掌,她想了很久了! 可惜她养尊处优,手不能提,肩不能扛,就算再练十年,也比不上清清的身手。 巴掌刚甩出来,就被清清轻而易举地格挡住,手腕一转,瞬间就将她的手腕翻折了下去,若清清心狠些,稍一使劲儿,断了她的手都是有可能的! “我与郡主无冤无仇,动手就不必了。”清清松开她,“道歉也不必了,咱们扯平。” 李永乐如何愿意跟她扯平? 气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颤巍巍地指着她,你了半天,也只咬牙切齿地挤出一句:“泼妇!” 清清混不在意地一笑:“郡主开心就好。” 一句话堵的李永乐太阳穴突突地跳,她长这么大,从来都是众星捧月,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若不是旁人架着,恐怕也要上前跟清清撕扯起来了。 这姑嫂俩,一个比一个不讲道理,今日她算是领教了! 没人能让她李永乐吃亏,没有人!区区一个谢家而已,给她等着! - 观战席上的赵心菀再一次捂住眼睛,恨铁不成钢。 不是,怎么一个两个都这么不成器?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打她一顿啊!哔哔个半天反叫自己生了一肚子气,图什么? 难道就没人治得了这两个人吗?她还就不信了! 正憋着坏,余光发现一道英姿飒爽的身影,看那派头和打扮,正是她等了许久的永宁郡主! 想到自己那个计划,赵心菀强忍着腿疼,急急挪步到人群之中,等着永宁郡主靠近。 果然,永宁郡主第一时间看到了聚在一起吵嚷的几人,其中以李永乐最为显眼,一手掐腰一手指着她面前的人,像个烧开水的茶壶。 “怎么回事?”永宁郡主不悦地问道。 李永乐眼睛一亮,挣开左右,走到永宁郡主身边:“永宁,你来的正好,看看,看看你请的都是什么人!” 清清转过身来,看向许久未见的永宁郡主。 她成熟了许多,肤色比之前略黑一些,梳着清爽的单螺髻,只用了支玉簪固定头发,浑身上下没有多余的装饰,整个人像一把出鞘的利剑,锐气逼人。 “五姐对我的客人不满意?那改日我单独请你,以作赔罪。”永宁郡主轻飘飘地说着,仿佛对待一 个无理取闹的小辈。 她的视线始终落在清清身上,隔着神色各异的人群,被春日和煦的微风酿成久别重逢的欢喜。 心照不宣的,清清乖巧地朝她笑了笑,没有说话。 李永乐完全不知道两人的关系,抓着永宁郡主指桑骂槐:“知人知面不知心,五姐知道你定是被人蒙蔽了!永宁啊,咱们姐妹才是一家人,无论如何我都是向着你的,如何需要你为一个外人的过错来赔罪?” 永宁郡主的注意力根本没放在她身上,只觉得耳边呜嗡呜嗡的,吵的人脑袋疼。 面色不悦地打断,话说的十分客气,却挡不住其中的疏离之意:“五姐说的是,我久不在京中,许多后宅之事,还需你仔细教我。” “我、我哪敢教你做事?只是看不惯那些个想攀着你往上爬的腌臜破落户。”李永乐挽住永宁郡主的手,压低声音,用只有她们两个能听见的音量嘟囔,“一介叛国奴,合该乱棍打死,你请她来做什么?” 旁的永宁郡主没听见,这话她听了个真真切切。 叛国奴。 三个字刺痛了永宁郡主的耳朵,她的脸色一下子就冷了下来,挣开手不让她碰:“五姐,慎言。” 李永乐一愣,跟被人兜头扇了一巴掌似的,偏偏敢怒不敢言。 永宁郡主虽是她堂妹,可两人关系冷淡不说,五皇叔在朝中如日中天,她还有军功在身,是左丞府万万惹不起的。 “是是是,看我气糊涂了。”李永乐尴尬一笑,“总之,你可莫信了她们的花言巧语。” 听她掰扯这许多,永宁郡主已极为不耐,目光瞥向马球场,并不理她,大步朝观战区走去:“人都来齐了,开始比赛。” 众人四散,李永乐方才在永宁郡主面前说上了话,还摆了家姐的架子,这会儿只觉得扬眉吐气。 重重地“哼”了一声,趾高气昂地整整鬓发,甩给清清一个白眼,走了。 - 走了?竟然就这么走了! 赵心菀目瞪口呆,看看李永乐的背影,想追上去,病腿却疼得没办法跑,只能在原地惊愕地看着清清。 看永宁郡主的意思,这是要包庇清清啊!连堂姐跟她告状都不理,还说清清是她的客人,为什么?怎么会这样 ? 清清自然也瞧见了这么一个大活人,挑了挑眉。 赵心菀不甘不愿地朝她行礼:“担心夫人,所以我赶紧过来看看。” “有心了。”清清微微颔首,也不拆穿她,重新在观战区坐好。 赵心菀心里惦记着事儿,不得不一瘸一拐地离开,一边走,一边往永宁郡主的方向看。 永宁郡主已经在主区落座,坐姿十分气派,春日的阳光照在她身上,显得她如青松一般,沉稳霸气。 发现她的目光落在马球场上,赵心菀也看过去,看见十余名球员手持球杆,脚跨骏马,按照马鞍的颜色,分红蓝两队而站。 “既是比赛,当博个彩头才是。”永宁郡主说着,冲角落里招招手,四个大汉抬着个武器架上来,架上放着把一人多高的偃月刀。 红木的刀柄,玄铁的刀身,刀背上雕刻的却是牡丹纹,仍然掩不住其中的杀伐之气,威风凛凛的,令人生畏。 “这是我行军时所用的武器——宝刀赠英雄,”永宁郡主的声音抑扬顿挫,振奋人心,“谁想要,就赢给我看!” 咚!—— 军鼓声轰然响起,球员们策马狂奔,你追我赶,开始了激烈的角逐。 清清看了会儿,索然无味。 这些球员似乎都是京城的世家子弟,奔着吟诗作赋来的,没成想,刚到就被抓去打马球。 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包含了骑射之技,可会骑马会射箭,不一定就会打马球,毕竟击球时不光要御马,还要眼疾手快,期间免不了追逐冲撞。 好玩儿是好玩儿,但先前没怎么练过,一个个技术菜得很。 半场结束,不是三五个挤作一团,就是两两追逐,手忙脚乱地捞球,打得毫无美感,自然就没什么看点。 清清都困了,何况是征战沙场的永宁郡主?她不光觉得没意思,还心烦,更为大安国的将来担忧。 “丢人现眼。”永宁郡主冷着脸,实在不想荼毒自己的眼睛,当即甩袖子离场,旁边作陪的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自是不敢搭腔儿。 永宁郡主刚从主区走下来,赵心菀就找准机会,在半路拦住了她…… 谢明燕用胳膊肘碰了碰百无聊赖的清清:“嫂子你看,那谁跟郡主说什 么呢?” 一抬眼,就看到赵心菀跪在永宁郡主面前,谄媚地笑着,永宁郡主还朝她这边看了过来。 离得远,听不见说什么,但总归,不是什么好事儿。 果然,片刻后,永宁郡主转身回了主区。赵心菀则像是偷了肉的狐狸,掩盖着瘸腿,缓慢朝她走了过来。 “夫人,这场球打得着实没有水平,郡主都生气了。”赵心菀和清清说,“于是我就跟她建议,另组两支女子球队,打给那群男人瞧瞧!郡主一听便欣然同意,这不?让我来选人呢。” 赵心菀笑得满脸得意:“夫人从小习武,您的身手我可是领教过的,何不效仿永宁郡主,给咱们大安女子做个表率?” 球杆不长眼,马匹又难以控制,待会儿比起赛来,难免发生个意外…… 似笑非笑地望着清清,根本不怕她拒绝,一来,这是郡主的吩咐,想必她不敢拒绝,二来,在场那么多人讨厌她,就算现在拒绝,等会儿也有的是法子让她上! 左右这一难,她是逃不过去的。 “好啊。”清清展颜一笑,兴致勃勃,“你腿上有伤是?那就别逞强了,我若赢了,那刀……让你摸摸。” 赵心菀:???瞧不起谁呢这是?! 赵心菀用力握紧拳头,心思也转了几转,她想要引起永宁郡主的注意,可演奏乐器这个法子是行不通了,而郡主明显更加看重马球打得好的人。 “多谢夫人好意,不过,我并不是为了彩头才要参加的,单纯是响应郡主的号召而已。”赵心菀狠下心,说道,“夫人,那就、场上见了。” - 清清在客房换衣服,谢明燕在旁边焦急地转圈:“那个赵心菀,肯定没安好心,嫂子你确定要去?” “无妨。”清清仔细检查护具,整理袖口,“看他们打的东倒西歪的,我手痒。” 谢明燕:“……” “姑奶奶,你就不要担心了。”铁锤也安慰她,“这对咱们小姐来说,不过是小菜一碟。” 唯一值得担心的,是小姐现在有了身孕,唯恐上场施展不开,玩得不尽兴。 队员被分为红蓝两队,一队七人,清清在红队。 她谁都不认识,可所有人却都认识她,尤其蓝队的几个,看她的眼 神充满了敌意。 清清也不怕,甩甩球杆,没发现什么问题,便利落地翻身上马,率先上场。 一身利落的劲装,关节处戴了护具,仿佛穿着玄色的铠甲,发型没时间重新梳,但凌云髻本就利落,并不影响发挥。 永宁郡主见清清也上场了,身体稍稍前倾,专注地看着。 军鼓声再一次响起,清清一夹马腹,率先冲向中间的小球,抢夺球权。 可惜,队员们不配合她,球很快被对面的赵心菀抢了去。而蓝方的队员却齐心协力想要围堵清清,甚至派出几人专门盯着她,哪怕球根本不在她手上。 场外的谢明燕捏紧手帕,焦急地看着被围攻的清清,脸都吓白了。 “这是打球还是打人?!”谢明燕拎着裙摆就要去主区找永宁郡主,想让她叫停这场荒唐的比赛。 看她们一个个平时装的人模狗样,拿了球杆竟朝别人脸上抡,摆明了公报私仇,这都不管?! 刚走到一半,李永乐就带人拦住了她,脸上挂着恶毒而得意的笑容:“沈夫人这是要去哪儿?郡主身份尊贵,未经传唤硬往她身边闯,怕是不妥?” “你!……”谢明燕急了,再看向球场中央,清清一个灵巧的下腰,刚躲过其中一个人挥过来的球杆,另一个人就紧跟而上,抡圆了球杆直直砸下! 谢明燕瞪大了眼睛,浑身僵硬。 眼看着球杆即将落在清清身上,清清右手一扫,提起球杆挡住攻势,向上一推,那人的球杆失手落地。 雕虫小技,清清全然不放在心上,脚上一踹,对方的马就失去控制,颠颠儿的往侧边狂奔,那女子惊叫一声,差点儿被甩下去。 包围圈缺了个口子,清清驱马突围,转瞬来到马球旁边,球杆有力一击,马球划过一道弧线,进了! “好!”永宁郡主大笑起来,右手轻拍自己的义肢。 - 这、这都能进球?谢明燕先是茫然地眨眨眼睛,随即跳起来,为清清呐喊:“嫂子冲呀!把她们杀得片甲不留!” 一旁的李永乐脸色铁青,跟她叫板:“蓝队打她!打死她!” 清清自小在马背上长大的,这些人怎么可能是她的对手?两队的人一起针对她,她仍如出入无人之境,接 连进球。 叫好声一片,赵心菀心里更恨。 她腿疼得要命,满脸的汗,头发也有些乱了,总之十分狼狈。 再看清清,驰骋骏马,英姿飒爽,进球跟玩儿似的。 不行,再这样下去,比赛就要结束了。 赵心菀起了歹心,悄悄靠近清清,却没有像旁人那样直接去攻击她,而是瞅准机会,狠狠甩了她的坐骑一杆子! 马受了惊,当即嘶鸣一声,扬起前蹄,撒疯跑了起来! 观战区顿时像被水溅了的油锅,沸腾起来,众人皆紧张地起身,防备着疯马乱窜。 赵心菀满意一笑,看着远去的清清,慢悠悠地击向马球,总算为蓝队得了难能可贵的一分。 清清微微站起身,减少颠簸,仍险些被甩下去。她自幼不知驯服过多少烈马,因此并不慌张,而是紧紧拽住缰绳,防止它闯入观战席误伤别人。 骏马被勒,疯甩了几下脑袋,甩不开,又换了个方向狂奔起来。 赵心菀还在得意,甩着球杆在场上漫步。 ——马跑得那样快,一通颠簸下来,就算人没事,孩子也应该保不住了。 一想到这儿,赵心菀腰也不酸了,腿也不疼了,虽然可能会担个恶名,可场上那么多人,谁能确定是她甩的那一杆? 何况,害清清的罪魁祸首是马,和她有什么关系? ——打马球嘛,出点什么意外很正常。 正美滋滋地想着,不远处的队友就花容失色地冲她大喊:“让开!快让开!” 她们是临时组队,赵心菀平时也鲜少有机会结交权贵,因此跟她们互不认识,她虽提醒了赵心菀,可赵心菀根本没有听出来是在和自己说话。 “赵心菀,让开!”身后传来清清的厉喝。 赵心菀下意识回头,千钧一发的瞬间,只觉得一阵腥风裹挟着青草的气味向她袭来,随即,有什么庞然大物猛地朝她撞了过来!巨大的冲撞力之下,她连人带马摔在地上。 更可怕的是,她的脚没来得及从马镫中拿出来,摔倒时拧了一下,脚腕直接“咔嚓”一声,断了个干脆。 “啊!——”撕心裂肺的痛呼声响彻马球场,却淹没在了沸腾的人声之中,赵心菀绝望地躺在草地上,看着万里无云的蓝天,默默 流泪。 断的是她完好的右脚,难道……她要彻底残废了?! 不可能! 她的左腿就快好了,已经快好了!只要好好医治,两条腿都会好的!是不会残的,不会的! 仿佛听到了赵心菀的心声,压在她腿上的高头大马突然起身,慌不择路之下,一脚踩上她被谢铎拧断了的左腿。 马蹄钉冰凉的触感从腿上蔓延开,赵心菀喊都喊不出来,急火攻心,直接晕了过去…… - 众人原本还在担心马背上的清清,没想到清清勒着缰绳几个灵巧的翻腾,那马就渐渐慢下脚步,供她驱策了。 这一番惊险刺激的场面看下来,谢明燕什么时候流了满脸的泪都不知道。 见清清泰然自若地骑马散步,心才放了下来,连忙跑向马球场,想让清清不要再继续了。谁胜谁负早已分明,何况赵心菀受了伤,也需要医治。 “我没事儿。”清清骑在马上,弯腰轻抚谢明燕娇艳的脸,“乖,别哭。” 只是一个简单的举动,看台上的众人却心脏怦怦跳。 美人相依,何等绝妙之景?! “好,好!”永宁郡主接连说了好几个好字,赞许之意溢于言表。 让人把赵心菀抬下去医治,她从观众席上走下来,感慨道:“这把刀曾随我出生入死,对我有着非凡的意义,如今国泰民安,我自是希望它可以一辈子不出鞘。” 偃月刀长约七尺,比永宁郡主还要高出几分,要三四个大汉才能抬动,永宁郡主却能单手把它抓起来。 不过,清清明显能感觉到,右手不是她的惯用手,挥动刀的时候,力道也有些不稳。 或许这才是永宁郡主要将刀赠与旁人的主要原因。 “此刀,名为巾帼。”永宁郡主的眼神充满了怀念和珍惜,语气却是惺惺相惜的悦然,“赠与谢夫人,再合适不过了。” 隔着熙熙攘攘的人群,清清抬头,迎向永宁郡主的目光,相视一笑。 清清明白她的意思,英雄气短,美人迟暮,她只打了三年仗,却为大安国贡献了一生的孤勇。 旁人的脸色就不是那么好看了——谁不知道,江幼清的父亲江执,可是大安国的千古罪人!两个兄长更是意图谋反! 郡主现在却要把出 生入死的宝刀送给她,什么意思? 是要公开与朝廷叫板吗? 场上气氛冷了下来,众人眼观鼻,鼻观心,生怕自己哪句话被人抓到把柄。 而就在这个尴尬的时候,一支利箭,突地从场外射进来,直奔永宁郡主的面门而去! “有刺客!”侍女拦在永宁郡主身前,拔剑挡开那支箭,“来人,保护郡主!” 众人大惊,场上再次慌乱了起来。 清清仍骑在马上,见状,伸手将谢明燕拦腰捞上马,招呼铁锤,二人护着谢明燕去旁边空着的房间。 眨眼功夫,井然有序的马球场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马球场外的屋顶上层层叠叠全是黑衣人,边灵活地从天而降,边往院子里射箭杀人。 郡主府防御森严,侍卫瞬间结成小队,与入侵者缠斗起来,却仍有不少人中箭倒地。 与会人员皆非富即贵,无论死伤,事后都不好交差! 将谢明燕护送到安全位置,清清回头,看到永宁郡主身边立着的偃月刀,眸中闪过一抹厉色。 “铁锤,保护明燕和你自己。”清清交代一声,毅然调转马头,身着玄铁护具,迎着刀光剑影,奔向她的奖品……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17、第017章 说漏嘴 骏马奔驰,瞬息间来到永宁郡主的身边。清清翻身下马,让永宁郡主骑马先离开。 永宁郡主的侍女在前抵挡,加上攻势不猛,几人都没有受伤。 “走?”郡主笑笑,撩开衣摆在主座上坐好,“恭候他们多时了,若一走了之,岂不是错过了好戏?” 黑衣人接连从屋顶落下,亮出兵刃与侍卫拼杀。 清清站在永宁郡主身侧,看看气定神闲的郡主,又看看与黑衣人势均力敌的侍卫,明白了。 郡主早有准备——突然举办的诗会,根本不是为了联络京中女眷们的感情,而是为了引出这批刺客,或者说,刺客背后的人。 方才不还说了么?眼下这场面,叫请君入瓮。 “郡主,他们是什么人?”清清反手从武器架上抽;-出巾帼,锋利的刀尖斜指地面,也拦在永宁郡主身前。 清清身量修长,刚马球场上下来,护具没卸,手持偃月刀的背影坚韧挺拔,自成一道防线。 永宁郡主眼中闪过欣赏之色,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赞许地说:“小清清长大了。” 她不回答,清清也没有继续问。 “这刀用的可还趁手?”永宁郡主突然说。 清清对着空气劈砍两下,风声灌耳,威力十足:“还行。”就是有点重。 永宁郡主笑了两声:“那就拿着。” “敢情舍不得送我?”清清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与她开玩笑,“女人的嘴,骗人的鬼。” 永宁郡主一愣,眼神多了几分温柔,她已许久没见到清清如此生动的模样了。 清清也算是她看着长大的,小姑娘很是古灵精怪,嘴巴又甜,哄得几个哥哥姐姐把她当心尖尖一样疼着宠着,可自从江家出事,她就变得一天比一天沉默。 等她从边关回来,更是变了个人。 如今,她竟恍若回到了自己闺阁时,与她们姐妹偷偷聚会、喝酒拌嘴的时光。 刚刚清清下场跟人打马球时,她就觉得奇怪。上个月与她密会,这丫头还一副心如死灰的模样儿,今日怎么突然起了玩心? ——她这身手,和那群娇滴滴的女子比拼,不是欺负人吗? “浑说。” 永宁郡主十分好奇,走到她旁边歪着头仔细瞧她,“近来发生了什么好事儿?” 清清心想,我怀孕了算不算? 但她自认跟永宁郡主还没有那么熟,就没有直接说,而是腼腆地笑了笑。 “郡主往后站站。”小姑娘再次把偃月刀拦在她身前,“等会儿打起来怕误伤你。” 永宁郡主翻了个白眼。 “不说拉倒。”看着逐渐逼近的黑衣人,永宁郡主眸色渐深,压低声音问清清,“让你查的事情,怎么样了?” 清清:“……”啥? 她跟永宁郡主竟还有这层关系?完了完了,她全给忘光了啊! “我、我不记得了。”清清傻眼地望着她。 永宁郡主:??? “这么大的事情都能忘?”永宁郡主以为她在跟自己开玩笑,抬脚假意踢了一下她的屁股,“都什么时候了,别闹。” 看这举动,两人原先似乎很是亲近,清清欲哭无泪。 ——她竟然暗中在帮永宁郡主办事?哪方面的?别事杀人放火之类的! 来不及多问,两个黑衣刺客从看台下冲了上来! - 侍女抵挡不及,被划伤胳膊,刺客动作飞快,提剑便朝永宁郡主刺去。 清清脚下猛踢刀背,绘着牡丹纹的偃月刀在空中划出一道厚重的圆弧,径直砸在来人的天灵盖上! 刺客应声而倒。 清清拽住刀柄,一边闪身躲过斜刺里劈来的刀口,一边在转身时利用身体的惯性,带动偃月刀横劈向刺客二腰间。 刺客二以刀格挡,却被余威震倒在地。 清清两手抓住刀柄,高高举起长刀,向躺在地上的刺客砸去,刺客二就地一滚,躲过致命一击。而他刚刚所躺的地板,硬生生被劈出一个大洞,若他闪躲不及,这大洞就在他身上了! 刺客二虎口发麻,没想到看似娇弱的清清,竟然会有这么大的力气。 “留个活的。”永宁郡主一声令下,脱战的侍女立刻上前,围住刺客二,将他擒获,并第一时间卸了他的下巴。 刺客头领见同伴被俘,竟远远使出飞镖,一半抛向清清和永宁郡主,另一半却打向了刺客二! 清清闪过暗器,侍女也护住了永宁郡主,被绑住的刺客却没那么幸运,飞镖钉进咽喉 ,直接咽气了。 “抓住他!”永宁郡主愤然指向不远处的刺客头领,众侍卫一拥而上,要去擒他。 刺客头领想跑,屋顶上却瞬间跃上来一群身着黑甲的精锐队,把郡主府围的水泄不通,刺客头领不幸与他们打了照面,被一刀毙命。 同时,前院也涌进来许多黑甲军,漆黑的铠甲冲劲人群,如墨入水,一见到黑衣刺客,顿时以雷霆之势杀入战局。 刺客死的死,伤的伤,眼看着这样下去,有不少人会被生擒,能逃的直接就逃了,逃不了的,俱都拔剑自刎。 但在死之前,皆扬声高喊了一句:“洛守兴,永无宁,赴成山,天下安!” 伴着利刃割开皮肉的声音,这口号一声比一声高,层层叠叠,此起彼伏,随即,一个个黑衣人倒下去,在地上瘫成一具具死肉。 “九姐,你没事?”清亮的少年音响起,观众席窜上来一名少年,牵了永宁郡主的义肢仔细打量她。 少年十七;-八岁,一双小鹿眼,睫毛又长又黑,身形清瘦,面容秀美,但是性子咋呼,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 “我在街上套圈儿,玩的正尽兴呢,就听说郡主府遭了刺客,吓得我十几个圈全给丢了。”李照语气慌乱,“还好看见了巡逻的御林军,就叫他们过来了,姐你没受伤?” 永宁郡主把假肢从他手里解救出来,示意他看向旁边的清清:“你清清姐姐在这儿,我能有事?” 少年这才意识到清清也在,脸一下子就红了。 “清清姐。”少年手足无措地喊了一声,见她拎着把大刀,更是语无伦次,“那个,我,我、你……你没事就好。” 说完赶紧跑了。 永宁郡主在他身后大笑,清清诧异地问:“他是李照?” “你今天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永宁郡主边搜查刺客身上的东西,边随意地说她,“莫不是,患上了传闻中的……离魂症?” 不怪清清诧异,实在是李照变化太大了,他小时候,是个大胖子啊! 少年比清清小一岁,小时候天天跟在她身后,清清姐长清清姐短的,结果被人欺负了还得清清帮他。没想到,短短三年,瘦成这样! “他完全变样儿了,走在街上我都不 敢认!” 永宁郡主笑喷:“你家出事那会儿,他怕你想不开,就跟着你,结果,看你难受他也难受,茶不思饭不想的,一下子瘦了八十多斤。” “我家……出事了?”清清心里咯噔一声,神色也不安起来,“出了什么事?!” - 她一脸无辜单纯的表情,永宁郡主直接愣住了,看了她好一会儿,发现她不是开玩笑,也不是假装,她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清清,你别吓我,你究竟怎么了?”永宁郡主意识到不对了,担忧地望着她。 今天发生了太多事情,清清脑袋乱的很,但种种迹象都表明,她跟永宁郡主关系匪浅。 于是,便将自己失忆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她。 “怎么会这样?”永宁郡主锤了记椅子扶手,也急了,“还能想起来吗?用什么办法能想起来?” 清清摇摇头,她更在意永宁郡主刚刚的话。 醒来也快一个月了,根本没有人跟她说过家里出事了,所以她觉得很疑惑,有父亲这个大安第一名将镇守,家里能出什么事? “算了算了,你先不要多想,好好休息,养好身体要紧。”永宁郡主焦头烂额,急忙引开话题,“反正那句口号也只是铺垫,咱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后续还需要仔细筹谋,不急,不急。” 这话清清就更听不懂了。 但隐约之中,可以判断出自己的确在帮郡主做事,而且,兹事体大,可能有些细节,郡主自己都不清楚。 “郡主是说刚刚刺客们喊的口号?” 那些人喊的似乎是:洛守兴,永无宁,赴成山,天下安。 洛守和成山都是大安国的地名,但组合起来是什么意思,她就不知道了。 永宁郡主似是不想多谈,只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清清也没有多问,她现在已经看出来——这场社日节诗会,只是郡主抛出去的诱饵,她故意早早放出消息,又大肆宴请群臣亲眷,就是为了引敌人上钩! 其中深意,靠猜肯定是猜不到的。 清清还想问问永宁郡主,家里到底怎么了,手腕就突然被人从身后扯住,接着,整个人被扳了过去,面对着来人。 谢铎?他怎么来了? 清清正要开口说话,一个温暖 的怀抱就突然把她拥住,力道大的她一口气梗在胸口。 “夫君,我、我没事。”清清只得先把刀扔下,双手搭在谢铎腰上,“你先放开我,我喘不过气了。” 谢铎捏着她的脸仔细打量,发现没受伤,才一把将她推开,语气恢复了往常的肃然:“说了不让你来,偏要来。” 说到一半,硬生生止住,担心吓到她似的,把小姑娘扯到身后护着,转而去说永宁郡主:“我夫人胆子小,以后再有这种聚会,不必送帖子来了。” 永宁郡主:“……”她胆子还小?!那刚刚一打三的姑娘,是哪座山头的小仙子? “你、你别生气。”清清扯他的衣袖,小声说,“跟郡主没关系啊。” 再这样下去,他肯定要让这女人给气死,谢铎冷着脸,谁的颜面也不给,直接将清清打横抱起,大步离开。 清清:“我的刀,我打马球赢来的!……” “打马球?好啊,江幼清你好的很。”谢铎脸色更难看,“不许要——你知不知道淹死的全是会水的,舞刀弄枪,以为自己很厉害,迟早伤了自己。” 清清扁扁嘴,不敢说话了。 身后的永宁郡主瞧着新鲜极了,摸索摩挲着自己的义肢,一脸姨母笑:“我就说肯定有好事发生,还不承认。” “红缨,把巾帼包起来,差人送到谢大人府上……” - 谢铎真生气了,直接把人抱到了温泉房,没等清清反抗,就要连人带衣服的把她放进温泉池里。 “你干嘛?”清清挣扎,搂着他的脖子不肯下去。 谢铎也不跟她多说,就着横抱她的动作,两个人一起泡了进去。 被温热的泉水包围着,其实很舒服,可谢铎的态度让清清害怕,想跑,腰却被箍住,清瘦的身板儿被他牢牢困在怀里。 “夫君,你、你有话好好说。”清清不敢乱动了,仰头看着谢铎,委委屈屈的,“夫君是嫌我脏吗?” 谢铎表情缓和了一些,上手解她领口的扣子,语气别别扭扭的:“你再磨蹭,午市都要过了。” 清清:“……”就、就这么想自己陪他去庙会吗?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18、第018章 温泉池 “午市过了还有晚市啊。”清清任他帮自己卸下厚重的护具,乖巧极了。 谢铎却说:“晚上不安全,午市结束后就回来。” 午市通常没有晚市热闹,晚上还有铁花表演,不过,她刚刚从刺客手里脱险,也是惊魂未定,还是听谢铎的话比较好。 肩上和胸前的护具被谢铎拿掉,上身只剩白色的里衣,浸了水,变得半透明,隐约显出几分贴身衣物的颜色。 温泉水氤氲出雾气,打湿了少女的睫毛,而她,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眼下的情况有多危险,见谢铎停下动作,还疑惑地看向了他。 “长本事了,竟让我伺候你?”谢铎声音低哑,往后退开些,语气挺不客气,“自己换。” 说完,起身上岸。衣服湿漉漉的,在池边的瓷砖上拖出一道水痕。 刚走,衣摆就被扯住了。 清清趴在池边,仰头看着她,眼神可怜巴巴的,像不谙世事的动物幼崽:“可是,我的衣服不在这儿。” “能不能麻烦你看一下铁锤到家了没有……”声音越来越小,后知后觉出不好意思来了,要是让铁锤知道她被谢铎一路抱回来,多难为情啊。 再一想到他们从郡主府出来时,铁锤和谢明燕刚上马车了,这会儿不知道到哪儿了。 语气就更不确定——要是铁锤没回来怎么办?总不好让谢铎帮她拿。 “马车回来要半个时辰。”谢铎直接浇灭她的幻想,“早着呢。” 清清:“那怎么办啊……” “你说呢?”谢铎挑挑眉。 眼前就他一个大活人,显然只能指望他啊,可是,他刚刚不还说不想伺候她吗? 她犹豫了会儿,谢铎却转身就要走了,衣摆跟着他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上面的水还甩了清清一脸。 抹了把脸,清清豁出去似的,捡好听的说:“夫君,你先别走。” “帮我拿一下衣裳好不好?”清清小小声,“还有洗脸的、洗头的、洗澡的、熏衣裳的。对了,头面也要换,现在这套太过繁重,出去玩不方便。” 谢铎:“……” “来。”谢铎冲她一招手。 清清疑惑地瞧着他,不明白他什么意 思。 下一刻,谢铎的大手伸进水里,搂住她的腰,直接把人从温泉池里抱了出来! 水花四溅,清清被他抱小孩儿似的端在怀里,胸膛隔着薄薄的衣料与他相贴。 这种感觉十分奇妙,小姑娘脸一下子红了。 “又干嘛呀。”清清趴在他肩上,说话时气息喷在他耳朵上,“放我下来。” “再磨蹭,天都黑了。”谢铎嫌她不安分,拍了下她的屁股,“别动。” 小姑娘第一次被打屁股,眼睛都瞪圆了,像被捏住后颈的猫崽儿,乖乖窝在谢铎怀里,侧脸倚着他的肩膀。 知道她怕被人看见,也担心她着凉,谢铎扯过旁边的大氅,罩在她的身上,大手还拍了拍她的头,一路面不改色地去了清清的院子。 饶是如此,清清还是担心被人瞧出来,就一直紧紧搂着他,把脸往他胸口埋。 听见谢铎推开院门的动静,正要松一口气,就听见一个陌生的声音说:“谢大人,郡主让小的们把巾帼刀送来。夫人在马球场上大杀四方,比男儿还要英勇,乃是当之无愧的巾帼。” 清清:“……”完了,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 “是么?”谢铎就着抱她的动作,指尖用力,暗暗捏了捏她腰侧的软肉,似是说给她听的,“凶器多半认主,既已长期饮血生祭,此等煞物,还是李九自己留着的好,抬回去。” 知道他凶,没想到给他送礼也能被骂,几人面面相觑,不敢说话。 担心这大爷说出更难听的话来,真把人得罪了,清清在他耳边小声提醒:“既是凶器,那、摆在家里镇宅?” 谢铎不再理会郡主府的人,转身朝院子里走。 进了房间,男人凑近清清的耳朵,含了她圆圆的耳珠,警告似的语气:“再凶,能凶得过我?” 清清汗毛都竖起来了。 也是,刀毕竟是死器,杀过再多人,也比不了持刀人——有谢铎在,还要什么镇宅之物? - 简单洗了个热水澡,清清裹着吸水的大布巾去衣柜里找衣服。 一出净房,才发现谢铎已经回来了,换了身干练的玄色锦衣,掌宽的腰带勒出劲瘦的身形,正坐在桌边喝茶。 清清想缩回净房披件衣服,就听见谢铎的声音:“ 怎么,想让我帮你穿?” 这是嫌她慢呢。 她的速度已经比平时快多了,还催。清清心里慌慌的,只得抓着布巾防止它掉下来,尽快找了一套利落些的衣服,回净房换上。 布巾只裹能胸口到小腿的位置,削瘦的肩头、笔直的小腿和细长的脚腕就这么暴露在空气之中。 只是余光瞥见,都让人口干舌燥。 谢铎不停喝水,等清清终于换好衣服出来,茶壶已经见底了。 “走。”清清担心他等急了,小跑过来,来拉他的手,“夫君以前逛过庙会吗?” 小姑娘换了身月白色半臂襦裙,很适合日常穿,头发也换成了适合走动的高椎髻,露出修长的后颈,走在谢铎前面的时候,谢铎总是忍不住将手往上搭。 清清怕痒,时不时要躲,几次下来,谢铎干脆抓了她的手,一看她有想跑的意思,就把人拉过来。 “以前没逛过,你带路。”谢铎手持折扇,举手投足间气质绝佳,不像逛街,倒像莅临检查。 庙会多半是些吃的玩的,最值得一看的是外地赶来的手艺人,他们或卖些稀罕物,或当街表演来赚赏钱,常见的就是套圈、胸口碎大石、喷火、舞狮等等,热闹的很。 午市将毕,街上人倒一点都没减少,摩肩接踵的,清清担心走丢,也紧紧抓着谢铎。 一路上目不暇接,清清看什么都觉得有趣,像只蹦蹦跳跳,叽叽喳喳的小雀儿,谢铎原本兴致缺缺,见她这么开心,情绪舒缓了许多,默默在旁给清清付钱。 “我们先去吃饭,吃完去拜土地公公,拜完出来看杂耍,看完就回去,行吗?”清清问。 谢铎反问她:“拜土地,为何?” “祈祷一年无病无灾,风调雨顺啊。”清清笑着与他解释,“今日是土地诞辰,法力无边,许什么愿望他都可以实现的。” 谢铎摇摇扇子:“无稽之谈。” 清清隐隐觉得有些扫兴,却又听见他说:“罢了,陪你去。先用午饭。” 这么好说话?清清觉得谢铎今天有点不一样,但又说不出哪里变了。 好像没以前那么吓人了,明明自己不信神佛,还愿意陪她去参拜土地庙,说不定他会觉得这种行为很傻,但他却愿意陪 她犯傻。 难道,是担心她在郡主府受了惊吓,所以要安慰她吗? 那她能不能提更过分一点儿的要求? 清清鬼心思多,想着待会要怎么闹一闹谢铎,视线就一直停留在他的身上。 谢铎被她这样看着,也不在意,只淡漠地摇着扇子喝茶。 两人来的是一家特色酒楼,每到午时会有人说书,午时过了还有姑娘来唱曲儿。 原本,永宁郡主办诗会就已经够惊世骇俗了,现在府上遭了刺客,更是引起了很大的震动,说书先生思维活泛,立刻编排了一出,午时便说上了。 “——话说这永宁郡主,身长九尺,皮肤黝黑,目似铜铃,青面獠牙……” 清清差点儿被呛着。 “皮肤黝黑,青面獠牙,到底是黑脸还是青脸?”清清小声吐槽,“夸大其词。” 谢铎抿了口茶,面色不虞。 清清没得到他的回复,便专心吃饭,偶尔漏个一两句的进耳朵里。 “——刺客们数量众多且穷凶极恶,见人便砍!好似狼入羊群,一刀一个,如砍瓜切菜那般,无人能敌!说时迟,那时快……” 说书人一拍惊堂木,“郡主从天而降,手持巾帼偃月刀,一刀下去,十几个刺客应声而倒!” 清清:“……”这也、太能瞎编了! - 说书人声情并茂地讲了永宁郡主今日如何英勇地制服了刺客,接着,开始说她女扮男装上战场的传奇事迹。 “——想当年,江执犯下滔天大错,蒙皇恩浩荡,戴罪立功……” 清清原本也没仔细听,觉得假。 那人说到江执时,她正打算听一耳朵,谢铎却突然“啪”的一下,将折扇拍在桌子上。 巨大的声响吓了清清一跳,哪里还注意到其他事情?只抬头疑惑地看着他。 “怎、怎么了?”又哪里惹到他啦? 谢铎脸色难看,说书人还在继续:“你道他真的是良心发现,才反败为胜吗?非也,非也!其中关窍,还在永宁郡主郡主身上!” 清清被谢铎吓得不轻,根本没听到说书人在讲什么。她想去拉他的手,哄哄他,可看他凶神恶煞的脸色,又不敢。 “一派胡言。”谢铎取出一锭银子,修长的指尖微动,银锭猝然向二楼说书先生 激射而去! 说书人的声音戛然而止。 清清似乎听见了皮肉被撕破的声音,瘦弱的身板儿微微一怔。 谢铎摇摇扇子,眸光阴鸷森寒,“既然不会说实话,那往后就不必再开口了。” 茫然的,清清抬头看向二楼的说书人。 那人是个三四十岁的中年男子,蓄着山羊胡子,一派神棍的模样。原本该是眉飞色舞地说着书,现在,却只能神色凄惶的捂着自己的喉咙,指缝里渗出猩红的血…… 痛苦扭曲的表情着实骇人,他分明是想大喊,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惊恐万状地捂着脖子,“嗬——嗬——”地大口吸气。 谢铎余怒未消,不耐烦的将荷包甩在桌子上,拉着清清离开了酒楼。 街上人多,清清被他抓得手疼,想要挣开,又怕被挤丢了,只能踉踉跄跄地跟着他。 他到底怎么了? 清清觉得有必要跟他把话说清楚,于是在路过一条小巷子的时候,眼疾手快的将他拉过去,避开拥挤的人群,委委屈屈地看着他。 “你若不高兴跟我出来,我们回去就是了。”清清声音软而轻,“干嘛生这么大气,还出手伤人。” 出手伤人?谢铎冷嗤,那人胡说八道,留他一条狗命已是仁慈! 他踩一捧一,借洛守之战宣扬永宁郡主,或许是出于生计,无可厚非,但他编排杜撰江执的那些故事,若有人信以为真,三人成虎,于江家如何,于清清如何?! “我不光要伤他,废了他的嗓子,再让我听见他妖言惑众我还要杀他,”谢铎怒气更盛,“之后若还有不长眼的茶楼酒肆敢雇他,楼宇房舍我都要一把火给他烧了!” “为什么?他、他哪里惹到你了?”清清被他凶得莫名其妙,眼睛逐渐红了。 左右她不会明白他的心意,不会知道他有多担心,不会记得他做过的所有事…… 那就,让她继续这样天真的过下去,坏人、坏事,都由他来做。 “我要他死他就得死,何需什么理由?”谢铎望着她,惑人的桃花眼里,是她看不懂的幽深,“江幼清,不是你说的吗——我暴戾狠辣,杀人如麻!你第一天认识我吗?” “你……”清清难过的看着他,“你简直不可理喻!” 说完,转身跑开了。 谢铎想要追上去,却被人山人海阻隔。 清清也不想被他追上,此处离将军府不远,她小时候常在巷道中穿行,便顺着回环曲折的街巷,一路跑回了将军府……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19、第019章 叛国贼(含入V公告) 清清小时候调皮,不肯好好学武时,哥哥姐姐就带她从侧门溜出去,到街上玩一圈再回来,次数多了,这一片的路她闭着眼睛都认识。 在清清的记忆里,自己已经一个多月没回家了,多少有点儿近乡情怯,在侧门旁边的巷子里观察了好一会儿。 毕竟她嫁了人,若一个人灰溜溜的回娘家,让旁人瞧见,会以为她在婆家受了欺负,家里人也会担心的。 虽然,她确实是被谢铎给吓到了,但也不至于因为这么点儿小事就跟爹娘告状。 只是凑巧离得近,她在气头上又没处可去,所以才过来瞧一眼。 不过,她本就惦记着家里的情况,上回都到门口了也没进去,今日还过着节,她来都来了,看看母亲也无妨,大不了说两句话就走。 于是乐呵呵的绕到将军府正门,买了些母亲爱吃的点心,要回家和亲人小聚。 一路上她都在想:大哥二哥娶妻了没有、两位嫂子性格如何?家里如今什么样儿、姐姐嫁给了谁?姐夫对她好不好,姐姐家离京城远不远…… 盘算来盘算去,更想快点见到他们了。 可让她没想到的是,将军府大门紧闭,门可罗雀,屋檐上还结了一层蛛网,看起来很是破败。 上回她只是远远扫了一眼,加上天黑,没发现不对,现下越是走近,心里就越是不安。 往日家中访客众多,大门从未关过,何况今日还过着节,就算是杜门谢客,也不该连个进出的家仆都没有! 而且,门口的黄叶和灰尘积了厚厚一层,却根本没有人打扫,再一联想永宁郡主与她交谈时无意间透露的信息,清清顿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家里真的出事了?! 她赶紧上去拍门,喊着记忆中门房和管家的名字:“小刘,开门!顾叔,我回来了,顾叔……” 没有人应答。 虎头形状的门环生了厚厚一层铁锈,抓上去,簌簌往下落,弄脏了她玉白的指尖。 “有人吗?开门……”手都拍红了,却始终没有得到回答,偌大的将军府,静得像一栋荒芜已久的鬼屋。 清清心急如焚,却根本想不到家里会出什么 事。 若是什么灭顶之灾,为什么没有人告诉她? 带着怀疑和惊慌,清清绕回了侧门,往里面喊了几声,仍然没有人理她。 一阵风卷过,清清打了个哆嗦,恐惧就像一张无形的大网,瞬间将她捕获了。天色转阴,日光暗淡下来,小姑娘孤零零地站在破败的门板前面,像只被抛弃的猫崽儿。 或许,只是搬家了…… 她心里还抱着一丝侥幸,或许,等铁锤回来,问问新家的地址就好。 原本她还想□□进去看看,可看到墙上斑驳的杂草时,一下子清醒了过来。 ——母亲虽然病弱,但最是要强,若她还在府中,绝不可能任由院墙败落成这个样子,她也不会允许江家堕落成这个样子…… 生平第一次,清清体会到了无助的滋味儿,仿佛被卸去了浑身的力气,心里空落落的。 - 礼盒从她手中滑落,清清颓然地扶着门坐下,闻着空气里潮湿的气味,茫然地抬头望着灰暗的天空,亮晶晶的瞳眸里蒙上一层雾气。 食盒里是她刚买的点心,洒了一地,香味引来了一个浑身脏兮兮的小乞丐。 见清清一个人枯坐着,身影寂寥又脆弱,应该不会欺负他,于是小心地上前,问她:“好看的小姐姐,这点心你还要吗?” 有人在,清清就不好意思表现的这么颓废了,摇了摇头,小声说了一句:“不要了。” 那小乞丐连忙蹲下,捡了一块就要往嘴里塞,清清拦了他一下,小乞丐以为清清不想给他,表情有点可怜。 “掉了,脏了,吃了要坏肚子的。”清清心里难受,看谁都同病相怜,“我请你吃新的。” 小乞丐先是呆住,明白她的意思以后,眼中流露出浓烈的感动,但他不要清清请他吃新的,讨饭有讨饭的自觉,这样就已经很好了。 于是倔强地捡起地上的点心往嘴里塞,连着塞了好几块儿,然后朝清清傻气地一笑。 “真好吃,”小乞丐说,“谢谢姐姐,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清清深深地看他一眼,悲从中来,但也没有说什么,各人有各命,他自己愿意就行。 两人都没有说话。 小乞丐囫囵吞了几块,吃饱了,远远坐在清清旁边,和 她闲聊:“姐姐,今日过节,街上可热闹了,你不去玩,在这儿躲着干嘛?” 拇指向后一撇,开解她:“这家人全死光了,晦气得很。老乞丐都不许我来,说是每到雨夜,里面便会传来哀泣之声,怨气太重,吓人呐!” “你胡说什么?”清清一把抓住他的衣领,声音不自觉带了几分严厉,“这可是大将军府!江家世代忠良,国之肱股,怎么可能……” 小乞丐被她吓到了,不停挣扎,语气也不忿起来:“狗屁忠良!江执违抗圣令,致八万边关守卫军全军覆没,是千古罪人!” 清清傻了。 “看你清清秀秀,斯斯文文,怎么如此是非不分,竟为那叛国贼说话!” 小乞丐看她慌了,得意道,“江执死后,他的两个儿子非但不感念圣上隆恩,竟还勾结前太子李煦意图谋反!这样的人家,你说他们世代忠良?” “住口。”清清一把将他推开,“不许胡说!住口!” 小乞丐不敢再骂,动作飞快地抢了两个点心,揣在怀里,一溜烟跑了。边跑,边回头对她做鬼脸。 清清没有看见他的动作,或者她看见了,但无暇理会——从他说出“死光了”这三个字开始,她就注意不到别的了。 天光彻底被乌云遮蔽,卷舒几息,细密的春雨落了下来,无声地浸润着蔫头耷脑的枯枝败叶。 清清浑然未觉,独自在将军府后面的门檐下枯坐成一座脆弱的白玉雕像。 - 谢铎找到她的时候,发丝被春雨沾的半湿,脸上也一片雨雾。 一路寻过来,即使有了准备,见到小姑娘埋头坐在败破的门檐下时,仍免不了心下一紧。 动作轻缓的在她面前蹲下,谢铎什么都没有说,现在的她看起来太脆弱了,仿佛轻轻一碰,就会粉身碎骨。 试探着勾住她的小指,指尖冰凉的触感让谢铎心惊。 一根一根抚过小姑娘玉白的手指,谢铎牵住她,一寸一寸染上自己的体温,声音里掺着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疼惜和温柔:“回家好不好?” 清清抬头看了他一眼。茫然的,空洞的眼神,像是没有认出他。 她没有哭,眼圈也不红,只是脸色白得吓人。 “这里不就是我家吗?”清清 语气平静,甚至伸出手,帮他把脸上的水雾擦干净,指腹柔软,在他微凉的脸上抚过。 头发上聚集的雨滴终于落下来,顺着谢铎俊美的脸颊缓缓滴落,像是泪痕。 清清坐在门檐下,没有发现外面下雨了,眺望一眼,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哪儿,神色有一瞬间的僵硬。 “我还以为自己在做梦。”重新将脸埋进膝盖,瘦弱的小姑娘蜷缩成小小的一团。 肩膀的弧度很漂亮,修长白皙的后颈暴露出来,谢铎的大手搭上去,安抚小动物那样摸了摸,语气轻的如一粒尘:“别怕,夫君在这儿。” 清清听到了。 正因为她听到了,所以什么都明白了。 所有的不切实际的侥幸和幻想,在这一刻全数被戳破,化作虚无的泡影。 ——小乞丐说的是真的,将军府没人了,江家声名尽毁,父兄皆恶贯满盈,个个不得善终…… “你突然这样,我好不习惯。”清清没有抬头,声音发瓮,“是在可怜我吗?” 就像她可怜那个小乞丐。 “因为可怜我,所以选择不告诉我?”清清质问他,语气依旧轻而软,“看我每天傻呵呵的沉浸在你们编织的岁月静好之中,很有成就感是不是?” 谢铎知道她现在情绪不稳定,说的话都是违心的,于是由着她发泄,大手继续轻抚她的后颈,无声地安慰着她。 清清说了一句就不说了,她在克制。 因为她知道面前的男人是无辜的,所有人都是无辜的,都不该承受她的悲恸和火气,所以她想要一个人待会儿,冷静冷静:“你先走好不好?我现在不想看到任何人。” “别说胡话。”谢铎抱她起来,不管她如何挣扎,态度强硬,“外面冷,回家再哭。” 为什么都这个时候了,他还是一副冷漠的态度? 所有的情绪一股脑涌了上来,清清近乎任性地推他:“为什么你总是欺负我,总是和我对着干,看我痛苦煎熬你就那么开心吗?谢铎你放我下来——我不要跟你回家,我要回我自己家!” 这话委实伤人了些。 也让谢铎明白,苍白无力的安慰对于现在的她来说,没有任何用处。 于是,他拿出一贯的冷静,残忍地将真相撕开,血淋淋地摊给她看:“两年了。事情过去那么久了,现在寻死腻活有用吗?” “那你让我怎么办?” 清清彻底崩溃,大哭起来,“他们全都死了!而我却不记得这一切。不知道他们遭遇了什么,怎么死的,现在又埋在哪里……我还没来得及报答他们,就再也见不到他们了!难道你还要我笑吗?” “谢铎,你是不是以为所有人都像你一样铁石心肠,什么都可以不在乎?”清清难过极了,“你根本不喜欢我,不在乎我,又凭什么管我?!”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20章 第020章 迷糊鬼 这个迷糊鬼, 还凭空诬赖人。谢铎气苦,她以为他不能理解她的心情,可他怎会不懂? 前太子李煦对他有恩, 但他身份特殊,朝中又人多口杂,为了避嫌,东宫和御林军要故作不合, 所以世人都不知道, 他与李煦、江家二子皆是莫逆之交。 江翎死前, 见的最后一个人就是他。 因为太子谋逆一案牵连甚广, 涉事者皆是株连九族之罪,为了和他撇清关系, 江大不惜将他重伤,让他在荒殿内昏睡到尘埃落定。 他身为御林军统帅,自己最好的朋友、兄长却接连惨死在御林军乱箭之下, 他还得装作不屑, 装作不在乎, 连给他们收尸都不行…… ——还没来得及报答他们, 就再也看不到他们了。滔天巨憾, 他怎么能不懂? “凭我是你夫君,凭你大哥赴死前让我照顾好你。”谢铎语气肃然, “你好歹也是名门之后,争气些,别让死人失望。” 这话说的又狠又重,可清清却捕捉到了另一层意思:“赴死?什么意思,大哥知道自己会死?” “难道,他真的参与了前太子谋逆?”眼泪还挂在脸上, 清清不敢相信,捏着谢铎衣袖的指尖泛白,像抓着救命稻草。 她肯好好说话,谢铎也没必要再刺激她,抱着她上了马车:“此处人多眼杂,回家再说。” 清清虽然难过,却也知道谢铎说的是对的,逝者长已矣,就算她再哭天抢地、寻死腻活,一家人也回不来了。 只盼着能快些回到安全的地方,让谢铎把前因后果和她说清楚。 车上谢铎一直抱着清清,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样子,眉头微皱,捏捏她的手,又捏捏她的腰,想引起她的注意,可她始终没有任何反应。 想必是受了很大的打击。 将她耳边的碎发挂到耳朵上,谢铎的语气就像一个大家长:“冷不冷?” 清清摇摇头,脸埋在他的肩窝,闻着他身上淡淡的药箱和硝石味儿,眼眶又有些热。 小时候大哥二哥也常常这样抱着她,骑马、□□、逛街……少年的肩膀又瘦又窄,却是她幼年最坚实的倚靠。 “李九又让人把偃月刀抬回来了,”谢铎与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你若真喜欢,就留着镇宅。” 说完,补充一句:“只能留着镇宅,不许再用,你实在想玩儿,我把烧火棍送你。” 御赐的白玉杖,上打贪官,下打佞臣,在他嘴里竟好似一根真的烧火棍,说送就送,完全不值一提。 清清感受到了他想要安慰自己的心情,压抑已久的情绪终于爆发出来。 一个人的时候,跌倒了,自己很快就可以站起来,可一旦有人表露出关切或者心疼,委屈就会被无限放大,任何一点小挫折都能把人压垮。 清清揪着他的衣领,眼泪鼻涕全蹭在他身上。 谢铎一颗心被她揪的稀巴烂。 她这样哭,远比刚才怒骂他还要叫他难受,想到风光霁月的江翎,心中悲戚更盛。 ——自己并没有实现诺言,没有把清清照顾得很好。 初时,她有婚约在身,他便只能远远看着,后来对方当众退婚,他出面教训了那人一顿,并顺水推舟把人娶了,可婚后看到她面对自己拘谨的模样,一忍就是两年。 好不容易,两人之间有了密不可分的联系,第二天,却看到了桌上的和离书…… 从小就是这样,每次他想要对清清好,最后都会弄巧成拙,不是吓到她,就是让她生气。 清清以为他不在乎她,恰恰相反,正因为他太过在乎,才会处处克制…… 谢铎脸色白得吓人,显得唇色更艳,克制的吻落在清清额上,低垂着的桃花眼里尽是疼惜,浓的化不开。 - 回到家,谢铎第一时间用被子把她裹住,生怕她着凉。 铁锤眼睛都哭肿了,她刚从郡主府回来就听说小姐不见了!想到失忆前的那场刺杀,以及郡主府那凶险的场面,担心得要死。 见她回来,刚想扑过去看她,就收到清清责怪的眼神。 “回头再找你算账。”清清软软的骂着她,“出去,把门关上。” 看看她的脸色,再看看面色不虞的谢铎,铁锤恍然大悟——小姐一定是发现了,她一定在责怪自己没有告诉她真相。 小丫鬟努力忍住泪意,沉默地跪在地上给清清磕了个头,听话的出去了。 清清本也不是真的责怪她,见她伤心欲绝的样子,又担心,盯着她的背影看了许久,直到发现铁锤关上门以后,守在门边没有离开,这才松了口气。 四下无人,她鼓起勇气问谢铎:“我家到底出了什么事?有人告诉我……说父亲是叛国贼,说大哥二哥是、是乱;-党!” “你信吗?”谢铎冷哼,“老泰山在大安国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叛国于他有什么好处?至于江大江二,就他们那吊儿郎当的性格,拱他们上位都不愿,何谈谋逆?” 清清面沉如水:“所以,他们是被冤枉的?” “是谁?”清清期翼地看着他,抓着他的袖子,“你告诉我,是谁害了他们?” 谢铎擦掉她脸上的泪:“我在查,永宁郡主也在查,就快了,你乖乖的,夫君帮你报仇。” 清清愣住。 永宁郡主也在查?在郡主府时,她问了清清一句“让你查的事情查的怎么样了?”所指的难道是这件事? 看样子,谢铎应该不知道她跟永宁郡主有联系。 清清心跳如雷。 所以,她不是任由父兄蒙冤而毫无作为?那就好,那就好。 独活的自责和愧疚稍稍减轻了几分,清清擦擦眼泪,没有再哭了。 “我母亲现在如何,姐姐呢?”抓着谢铎的手,想要得到她希望听到的答案。 谢铎不忍看她的眼睛,遂又将她拥住,一五一十告诉她:“出事之前,你姐姐已经嫁人了,姐夫是江东刺史陆衾。” “岳母将你托付给我以后,了无牵挂,走的很安详。”谢铎抚着她的头发,语气很轻很轻,“改日,我带你去看他们。” 清清含泪点头,接受了残酷的现实…… 两日后。 谢铎带清清去了江家的墓地,她的状态已经好了很多,毕竟已经过去了两年,她再不舍,也只能接受。 这段时间发生了很多事情,她站在墓前,心里默念着,絮絮叨叨地说着自己的近况。 恍惚间,似乎听到大哥二哥在笑话她。 “爹、娘,两位哥哥,你们放心。”清清抚着小腹,默念,“我与夫君感情很好,我们有孩子了……” 天气很好,和煦的风吹在脸上,在清清心里横亘已久的刺终于渐渐融化了。 跪下磕了几个头,清清发誓:“我一定会找出害你们的人,给你们报仇,重振门楣!” - 铁锤这两天一直夹着尾巴做丫鬟,都不敢往清清跟前凑,生怕小姐把她乱棍打死。 直到祭拜时,铁锤在她身后暗自垂泪,哭得清清都不好意思了,才主动与她说明:“我不是怪你瞒我。” “因为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怕我伤心。”清清帮她擦眼泪,“我介意的是,你跟我一起长大,应该最了解我,可在我得意忘形时,你却不提醒我,任由我肆意妄为。” “我只有你了啊。”清清握住铁锤的手,语重心长。 铁锤低着头,又是愧疚又是自责,她以为清清忘了那些不愉快的事情就会开心,所以不忍心拆穿,可是假的就是假的,她迟早会发现。 何况,相较于营造出来的虚假快乐,清清更希望能在真实的痛苦之中振作,为父兄讨回公道! 她还是想的太简单了,也把她家小姐看的太简单了。 “小姐,我错了。”铁锤乖乖承认,“以后我再也不自作主张了。” 清清本也没有怪她,于是故意摆出一副娇横的做派,拍拍她的脑袋:“那这一次,本小姐就原谅你,再有下次,我就不要你了。” 铁锤连忙抱住她的腰,撒娇耍赖,再三保证。 听见清清活泼生动的语气,她知道小姐跟以前到底是不一样了的,心下松快不少,更暗暗发誓以后要好好表现,好好照顾小姐。 谢铎在外面等她,见两人腻腻歪歪地走出来,警告地低咳一声。 铁锤连忙松开清清,退到她身后,继续夹着尾巴做丫鬟。 姑爷的眼神,无论看多少次,都是那么吓人。 “走。”清清朝谢铎笑了笑,伸手让他牵着,熟练地哄他,“等久了吗?” 谢铎轻哼了一声,耳朵尖儿却泛上绯色。 上了马车,清清掀开车帘,回头看了看葱郁林木间的墓地,眼巴巴的,那股被抛弃的可怜劲儿又回来了。 但很快她就放下了车帘,老老实实地坐好。 “夫君,我想给姐姐修一封书信,让她来京看看我,”清清与他商量,“可以吗?” 谢铎哪里拒绝的了? 点了点头。 “但我要提醒你,你姐姐她……”谢铎一扬下巴,告状似的语气,“她对我很有意见,免不了要说我的坏话,你可不许信她。” 清清:“……”这还没见到面呢,就开始离间她们姐妹了。 - “夫君放心。”清清掩着嘴笑了笑,“到时候,我定让姐姐少说两句。” 谢铎挑眉:“说到底,还是与她更亲?” “自然。”清清现在没那么怕他了,故意说,“姐姐只比我大一岁,待我甚好,又与我一起长大,无话不谈。而我与夫君嘛……” 谢铎抱着胳膊,不搭理她,耳朵却竖着,想听听她如何评价他们的关系。 清清卖了个关子,接着耸耸肩:“就那样。” 谢铎:??? “就哪样?”谢铎俯身,胳膊肘撑在膝盖上,视线逐渐逼近她,一副讨说法的语气。 清清发现了,谢铎在某些事情上态度格外较真儿,比如上次去郡主府不跟他去庙会,他就很生气,这次说跟姐姐关系更亲,他也不高兴。 他似乎,听不得清清说她跟别人的关系比跟他好,无论那人是男是女,是近是远。 “夫君觉得呢?”清清狡黠地笑笑,弯弯的眼睛像小狐狸。 谢铎觉出味儿了,小姑娘逗他呢。 长本事了。 “我觉得?”谢铎突然将人扯到怀里,揉她肋下的痒痒肉,“我觉得你欠收拾。” 清清肋下十分敏感,不过片刻,眼泪都要出来了,不停求饶:“我知道错了!夫君最好……我跟夫君最亲。” 谢铎哪听过这样的话?不光耳朵红,脸也有点热,更尴尬的是,清清为了躲他,在他身上不停挣扎,蹭来蹭去。 把他蹭得火起。 偏偏她还一副无知无觉的天真模样,恼人的很。 谢铎动作停了,清清赶紧从他怀里逃开,端端正正在角落里坐好,呼吸有点乱,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 “躲那么远干什么?”谢铎睨她一眼,不乐意了,“我吃人?” 清清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沉默片刻,两手捂住脸,难为情地说:“怪我怪我,我思想太龌龊了。” 谢铎:“……” 早知道夫人喜欢龌龊的,他就不装了。 清清说归说,到底还是怂的,加上有孕在身,还是离谢铎远些比较好。 说到孩子,清清偷眼观察了谢铎一路。谢铎看过来,她就连忙撇开视线,不看她,她就继续盯着谢铎瞧。 谢铎长得好看,要是孩子长得像他就好了。 经过这几天的相处,她对谢铎的态度有了很大的转变,加上她已经深刻地体会到了被人隐瞒的感觉有多么不好受,所以,她想告诉谢铎——他们之间有一个孩子。 但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时机。 总不能吃着吃着饭,突然跟他说自己怀孕了,估计会把他呛死。 手抚上平坦的小腹,盘算着时间,估计还要再等一、两个月的时候才会显怀。 想到谢铎的生辰好像在二月底,不如,就那个时候告诉他! - 最近天气好,谢明燕和白檀常来找她玩,并带一些坊间的传言给她听。 上回闯入郡主府的刺客杀了几名官眷,惹得群臣激愤,圣上震怒,下令彻查此案,尤其是那句口号。 现在京城人心惶惶的,宵禁的时间都提前了。 “洛守兴,永无宁,赴成山,天下安。”谢明燕一边摸牌,一边压低声音解释,“洛守是圣上登基前的封地,而圣上的名讳唤作贯兴,这意思还不明显吗?那群人,是反贼啊!” 白檀骇了一跳,赶紧捉了清清的手,惊魂未定:“还好夫人没事,真是吓死人了。” 清清手里还捏着牌,哭笑不得:“你先让我把牌打出去。” 谢明燕也跟着打出一张,继续说:“后面半句就更吓人了——成山,现在还是成山王李贯文的封地。早年便传言成山王功高盖主,其心必异,此时又出了这样的顺口溜,很难让人不多想。” 白檀手上一顿,新抓的牌掉在桌子上,撞到了好几张。 清清向谢明燕使了个眼色,谢明燕立刻闭上嘴巴,不再说了。 清清还记得刚醒来的时候,铁锤跟她说过白檀的来历,她似乎,是成山王塞进府里的。 谢铎为什么会跟成山王有联系,清清不清楚,但白檀在府中多年,始终安分过日子,如若不然,失忆前的自己也不会把掌家之权交给她。 但朝中局势,朝夕万变,将来会发生什么,谁都说不好。何况,只是一句口号而已,说不定是被人过分解读了呢? 因为京城戒严,城外又生了匪患,谢明燕一时回不了金陵,就决定多住几日,并修书让沈恪来接她,算算时间,应该跟江金玉前后脚到京城。 没回家的时候想家,回来久了又觉得无聊,再喜欢打牌连着打也会腻。 几天下来,谢明燕不想打牌了,就琢磨着带清清出去玩,刚好清清也要去打铁铺看看,便答应了下来。 白檀担心她们不安全,特意让孙圆圆跟着。 孙圆圆原先是王贵妃的暗卫,身手十分了得,关键是路数狠辣,要么不动手,动手必取人性命。 清清醒来后没怎么见过她,不太熟,一听是暗卫出身,便以为是那种眼神凶戾的闷葫芦,见了面才发现,她竟是个自来熟话痨! 一路上全听她在说,从习武心得说到朝中大事,从坊间传言说到深宫秘辛,让两人大开眼界。 “王贵妃那个废物表哥夫人有印象吗?”孙圆圆一拍大腿,“就是那个连十以内加减法都不会算的纨绔,如今被她塞到户部去了,官儿还不小呢。” 清清挑了挑眉,正欲接过话茬儿,孙圆圆就又说:“年前,他的外室生了对双胞胎,闹到他未婚妻家里去了!” “他未婚妻就是那个,周大人的嫡次女。”孙圆圆脑子里似乎有个关系谱,谁家的事她都知道一些,“她原本有个青梅竹马的情郎,家里人看不上,想要拆散他们,竟挑都不挑,把她往那废物府上塞,也是倒霉。” 清清虽然不认识他们,但是大受震撼。觉得孙圆圆当暗卫和当人小妾都很可惜,这八卦的储备量,完全可以出一本京城婚姻图鉴,当文人去! “圆圆,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谢明燕啧啧称奇,“太刺激了,还有吗?” 孙圆圆挺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哎呀,我们做暗卫的嘛,多少有点儿职业病。” “可你不是退了吗?”谢明燕问。 孙圆圆更难为情了:“那原先的同僚们,不是还干着呢么?” 二人叹为观止。 马车很快到了西市,清清和铁锤去打铁铺找顾隐,谢明燕跟孙圆圆在不远处的茶楼等她们。 从茶楼的窗户上能看到主仆二人进了打铁铺,一时半会儿应该不会出来。 孙圆圆赶忙跟谢明燕说:“姑奶奶,你有没有发觉老爷对夫人的态度变了很多?” 谢明燕敲碎一颗核桃,慢条斯理地抠里面的果仁,眼神却燃烧着熊熊的八卦之火:“变了吗?这我还真不知道,我可不敢跟大哥打照面,每次他回来我就跑了,诶?哪儿变了,你仔细跟我说说。” 孙圆圆当即挂上一脸姨母笑,凑到谢明燕耳边,叽叽喳喳好一通嘀咕。 说完,谢明燕瞪大眼睛,震惊地看着她,随即和她嘿嘿笑成一团。 - 打铁铺里闷热,清清在里面待了会儿,出来就打了个喷嚏。 可把铁锤吓得不轻,要把外衫脱下来给她披上。 “不冷,没事儿。”清清找了个安静的地方,跟顾隐对账。 她自然是信得过顾隐的,两人一起长大,互相都有了解,上回顾隐听出她失忆了,还顺着她的话往下说,可见他跟铁锤的想法是一样的。 希望她好,不忍她伤心。而她自然也希望顾隐能一切顺利。 之所以专程来对账,是因为想要看看铺子的营收情况,打铁铺销路比较窄,但也算是生活必需品,若营收情况不好,她得试着做些改良。 毕竟伙计要养家糊口,顾隐也放弃了从军的机会,囿于这方寸大的铺子,她得带着他们干出点儿成绩来。 果然,营收情况很是一般,养家糊口足够,想要富庶些,就没那么容易了。 铺子里都是农具、厨具,造价不高,但费时费力,人力成本是很大一部分支出,若能生产些收益和工时相等的器具就好了。 清清原本有个想法,是锻造武器,但武器大部分由朝廷管控,风险比较大,没有门路也很难做。 “我回去想想。”清清心里有了雏形,但还不完善,她要回去整理整理,做好完善的计划,再来跟顾隐商量。 顾隐自然答应,送她到铺子门口,直到她的背影汇入人群,看不见了,都没有离开。 里间一个大汉走出来,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顾隐目光深沉,英俊的脸上满是忧虑,最终也只能叹息一声,回去继续打铁。 清清从街上回来以后,就仔细盘算着如何改变打铁铺的经营策略。 她找铁锤问过了,当初之所以开这个铺子,是因为她觉得打铁铺看起来比较凶悍,能很大程度避免人上门找茬儿。 毕竟铺子里都是菜刀锄头之类的,她身手又好,若有人不怀好意,来一个砍一个,来两个劈一双,而且铁器成本不高,又都是生活必需品,生意虽少,但足够养家糊口。 后来嫁进谢府,基本上就是放养的态度了,大小事务都是顾隐在打理。 清清拿出一张纸,绘制了一些武器图,以前她在父亲书房里看过火铳的内部构造图,凭着记忆画了下来。 当然,火铳她肯定是没有权限制造的,成本也高,画出来单纯是一时兴起,画完就放在一边了。 除了火铳的构造图,还有首饰、器具等,对比哪项用时短、成本低、收益高。 综合对比下来,当然是首饰更划算,但这个首先需要提高成本,而且很考验工匠的创造力,短时间内肯定是没办法做到的,只能先慢慢培养,做些其他的小器具。 打定主意,清清把想要制造的物件儿都画了出来,打算下回去找顾隐商量。 她这几天都在忙这个,谢明燕和孙圆圆知道了,说感念她辛苦,大晚上的非要给她送宵夜。 两人也不知道打什么鬼主意,硬是说晚上灯光暗,仔细别伤了眼睛,然后争先恐后的在她桌子上点了十几只蜡烛。 清清怕她们捣乱,再把图纸给点了,干脆提前装进画筒,放了起来,专心陪她们聊天。 结果,怕什么来什么,一个不留神,蜡烛点燃了桌上的纸张,纸张点燃了桌布,桌布点燃了椅垫……眨眼间,房间就烧起来了。 清清:“……” - 火势不大,而且从中间开始燃起来的,门口窗户都打开着,谢明燕咋咋呼呼的拉着清清逃命,清清却不紧不慢,抱着画筒,到院子里坐着,等人来救火。 铁锤则尽心尽力的,把她的首饰盒、钱箱、贵重物品往外搬。 “铁锤,你有这个来来回回的功夫,不如去打两盆水。”清清无情拆穿,“别搬了,叫人来救火。” 铁锤顽强地把最后一个古董花瓶搬出去,这才放心,跑去喊人了。 孙圆圆趴在屋顶上,掀开瓦片往下看,发现火势的确如清清所说,两盆水就能浇灭,狡黠一笑,掏出一大把蜡烛,从容淡定的往火里扔。 蜡烛很快融化,加速了火势,她这才放心,把瓦片盖盖好,绕回院子里,叽叽喳喳:“救火啊救火啊!” 实际上眼里的高兴藏都藏不住。 丫鬟和仆役总算抱着水盆姗姗来迟,这个时候火势已经起来了,谢明燕和孙圆圆对视一眼,左眼里写着“干得”,右眼里写着“漂亮”,趁人不注意,嘿嘿笑成一团。 火势越来越旺,惊动了全府上下,老夫人都亲自来了,看着漫天大火,嘴里喊着:“清清啊,清清呢?” 走到跟前才发现孙女孙媳都好好的在外头观看,这才放心,不由又开始骂谢铎。 清清想笑,又觉得不合适。 ——她每次和祖母见面,老人家必要把谢铎翻来覆去骂个狗血淋头。 “祖母,我没事,东西也没丢。”指了指堆成小山的箱子和古董,“我已经让铁锤收拾其他院子去了,您就放心。” 老夫人紧紧攥着她的手,拍了拍:“好,那就好,没事就好。” 说完,语气一变,“明知又去哪儿了?这么大的事情都不知道过来看看,这个家他还要不要了?!” “是啊!”谢明燕挤上前,扶着老太太的胳膊给她使眼色,暗示的意味简直不能更明显,“祖母,你真得说说大哥,他太过分了,怎么能让嫂子一个人在院子里呢?” 边说,边暗暗推老太太的胳膊。 老太太多精明的一个人,立马明白了她的意思,顺着她的话说:“没错!这太不像话了!” 谢明燕在旁频频点头,孙圆圆也一副深藏功与名的表情,藏在暗处。 “清清啊,这事儿是明知不对,回头我一定帮你说他。”说完,随意地指了指堆成小山的箱子和古董,招呼下人,“愣着干什么?搬到老爷房里去。” 清清:??? “祖母,那个,我已经让铁锤……” 清清想说铁锤收拾空院子去了,老夫人语气又是一变,悔愧不已,“清清,让你受苦了!你放心,这院子我定叫人修好,保准跟原先一模一样。” “修好之前,你就在明知那儿将就两天,乖啊。” 清清还想说话,老夫人连忙招呼谢明燕:“燕儿,我这头怎么有点昏呢?你扶我回去。” “诶!”谢明燕扶着老太太的胳膊,祖孙俩步履矫健地跑了。 边走边低声说着什么,嘿嘿直笑。 清清:“……”她怎么有一种被卖了的感觉? - 谢铎出任务回来,听闻清清的院子着火了,脸色一沉,飞檐走壁赶过去。 火势已灭,建筑损毁并不严重,只是瓦片塌了,院墙被熏得焦黑,里面什么都没剩下。 清清没在,铁锤也不知道去哪儿了,只剩丫鬟和仆役在收拾残局。 传话的侍卫小跑过来,把后半句补完:“院子被毁,夫人暂时搬到您院子里去了。” 谢铎又飞檐走壁地回了自己的院子。 院子名叫万载,位置很偏,因为他常常炼丹,有爆;-炸的风险,所以要避着人。院子很大,共有一间主卧、四间厢房、一间石砌的丹室和一间书房。温泉池就在万载院后面。 内奇花异草,假山回廊,还有一架仙气飘飘的秋千,风光无限好。 原本是准备做婚房的,结果清清只住了一晚,次日就搬到千秋苑去了,现在千秋苑被毁,她本想搬到筑基阁去,却让老夫人拦了一道,只得暂时住进了万载院。 谢铎住在主卧,下人就把她的东西搬去了主卧。可清清还没准备好要和他一起生活,就想随便找一间厢房先住进去。 结果,铁锤把每一间厢房都翻看了一遍,乱得明明白白,根本一间能住人的都没有。 厢房里俱都堆满了炼丹的药材和器具,每个房间都放着一个巨大的炼丹炉,赫然摆在中间,想挤挤都不行。 “实在没办法了,小姐。”铁锤忙前忙后的,累得气喘吁吁,“姑爷可太狠了,你说他不务正业?偏生是圣上的吩咐,你说他勤恳努力?可这炼丹……能成就什么宏图伟愿啊?!” 清清也是不甚了解,干脆没接话。 谢铎还没回来,她若直接住进来,那成什么了,万一谢铎不想和她一起住呢? 而且谢铎特别爱干净,最不喜欢别人动他的东西,虽然是老夫人让她搬过来的,但是她也不能拿着鸡毛当令箭,心安理得的鸠占鹊巢。 可是,已经这么晚了,铁锤也累了,再找一间空院子属实费力,还是先这么将就一晚。 大不了她在榻上睡,不碰他的床铺。 于是,先让满头大汗的铁锤回去好生歇歇,她这儿让其他丫鬟伺候,有什么事儿明日再说。 她本以为谢铎今晚不会回来,所以早早让丫鬟打了水来,想要沐浴休息。 自从上次谢铎用了她的东西,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以后,就给自己房里也置办了一套。 清清天人交战了很久,还是没有用他的浴桶,而是让人把热水兑好,放在桶里,用布巾沾着水,简单冲洗了一下。 太不方便了。清清边洗边想,还是等谢铎回来,与他商量商量,另寻一个院子住下。 洗完澡,又发现了一件尴尬的事情——换洗衣服没有拿。 不对,她哪里还有什么换洗衣服? 铁锤连烧火棍都给她带出来了,偏偏忘了一柜子衣服。 思来想去,只能喊来丫鬟,让她去找谢明燕拿一套来将就一下。 谢明燕院子离这儿有一段距离,清清还以为要等很久,没想到丫鬟转眼就回来了,捧着套月白的亵衣,跟她说是新的。 清清也没多想,往身上一套,才发现衣服大得能装下两个她! 亵衣下摆盖住了大腿,亵裤更是长了一大截。谢明燕身材跟她差不多,怎么会有这么宽大的衣服? 无奈地把裤腿往上卷了几卷,甩着袖子出去了。 回到卧室,猝不及防的对上男人的视线,不由一怔:“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他身上还穿着御林军的官服,黑红相间的交领长袍,带着同色系的披风,衬得身形高大,英武非凡,与平时芝兰玉树的模样不太一样。 谢铎没说话,目光落在她宽大的亵衣上。 “你别误会!”清清连忙解释,“我的院子走水了,别的院子还没收拾出来,所以来你这儿借住一晚。你的东西我都没动,不信你可以检查。” 谢铎将茶杯放下,压下眼底的兴奋,“嗯”了一声。 “嗯”是几个意思啊? 清清挠挠下巴:“那……我先睡啦?你也早点歇息。” 说着,走向窗边的小榻。 刚刚她让丫鬟放了两床被子在上面,试了一下,不算太硬,窗户关好以后,也不会冷。 掀开被子正要躺进去,听见谢铎不悦的声音:“你要在那儿睡?” 清清动作一顿,茫然地看着他,心想我总不能出去睡? “我、我明日就找别的院子可以吗?”清清攥着被角,有些无措,“今天太晚了……” 没说完,谢铎就大步走了过来,连人带被子把她抱了起来。 清清:??? 眨眨眼睛,清清整个人裹在被子里,直溜溜的一个长条,被谢铎放在了床上。 “祖母让你过来的?”谢铎问她。 清清点点头。 “你不会不知道,她为什么让你过来?”谢铎面色不虞,凑近她,说话间,呼吸可闻,“多大了,这都不懂?” 清清一下子明白了,脸色爆红。 “可是、可是我……”实在没地方去啊!清清鼓着脸,把脸埋在被子里,不敢对上谢铎炙热的眼神。 谢铎解开披风,又脱掉护肩,看着只露一个脑袋尖儿的小姑娘,无奈的叹了口气:“祖母应当会派人来查看,不想她继续烦你,今晚就在这儿睡。” 说完,转身走向净房,语气带着促狭:“放心,我不动你。” 清清:“……” - 谢铎应该是沐浴去了,清清躺在床上,看着床幔,思绪乱飘。 等了好一会儿谢铎都没出来,清清看着被他扔在床脚的披风,眼前浮现他穿着官服的模样,不知道为什么,觉得有点热。 房间里都是谢铎的气息,淡淡的药香和硝石的味道,混合在一起,若有似无地撩;-搔着她。 清清毫无睡意,还以为是被子的问题,于是在床上滚了几圈,把自己从被子卷里放出来,重新被子整理成方形的长条,躺了进去。 床上只有一个玉枕,清清更喜欢软枕,便没有动,平躺了一会儿,不仅没睡着,反而比刚刚更清醒了,脑子也更乱。 不知过了多久,谢铎终于出来了,听见清清翻来覆去的动静,笑话她:“摊煎饼呢?” 清清脊背一僵,默默把胳膊放回被子里,又把被子往上扯了扯,盖住肩膀,这才转过来看着他。 小姑娘整个人躲在被子里,浑身上下只露一双眼睛。 谢铎穿着和她同色系的亵衣,唯一的区别就是他这套衣料很薄,看起来滑滑的垂坠感很好。 清清只看了一眼,就呆住了。 不对啊,这个衣裳的尺寸,怎么这么熟悉? 面带惊恐地掀开被子,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衣服,小姑娘感觉更热了,额头上都沁出了一层薄汗。 ——难怪丫鬟那么快就回来了,原来她拿的根本不是谢明燕的衣服,而是谢铎的! “脸这么红,发烧了?”谢铎的大手在她额头上试了一把,不烫,顿时了然地笑了笑。 他笑起来显得很坏,惑人的桃花眼中妖力更盛,让人心跳如雷。 “睡。”谢铎吹了灯,躺在她旁边。 床上只有一个枕头,她没有用,谢铎就枕了上去。拔步床稍稍陷下去一些,原有的空间被挤压。 男人看着瘦,没想到存在感那么强,清清甚至觉得空气都要被他抢光了。下意识往里挪了挪位置,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摆。 “躲什么?”谢铎伸手,连人带被子把她往自己的方向捞了捞。 清清脑袋发晕,由着他把自己扯到怀里,胳膊垫在她颈下。 “没别的枕头了,将就一下,这个给你枕。”谢铎屈起手臂,熟练的将她额前的碎发挂到耳后。 动作轻柔,带来一阵痒意。 随着他的动作,清清和他的距离瞬间被拉近,脑袋几乎枕在他肩上。 男人的体温似乎比她高一些,热度源源不断传来,清清的呼吸都不自觉重了几分。 谢铎却好像很满意这样的动作,和缓的闭上了眼睛。 清清看着他在黑暗中的轮廓,鼻梁和眉骨衔接的弧度像蜿蜒的远山,漂亮得要命,她下意识想伸手摸一摸。 手伸出来又觉得冷,飞快地缩了回去,寻了个舒服的动作,努力让自己睡过去。 忙了一天,多少有些疲惫,调整好呼吸,没一会儿就真的睡着了。 听到她平稳的呼吸,谢铎悄悄睁开眼睛,缓缓转身,就着月色看她温婉的睡颜。 清清睡着的时候很乖,乌黑浓密的睫毛羽扇般垂着,挺翘的鼻尖带着可爱的粉色,嘴巴红红的,弧度舒展。 谢铎看了一眼就飞快移开视线。 深呼吸几下,才渐渐恢复平静,为了转移注意力,不再觊觎她的嘴巴,谢铎捉了她的手,轻轻捏了捏。 清清似有所感,眉头微蹙,谢铎连忙松开,把人搂紧了,下巴抵着她饱满的额头,闭上眼睛睡觉。 - 第二天一早,清清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看着房间里的陈设,茫然了一瞬,随即反应过来自己在哪儿,差点从床上弹起来。 谢铎已经起了,没在房间。 她松了口气,翻身还想再睡会儿,发觉脑袋底下不知何时被塞了个软软的枕头。 想到昨夜被谢铎抱着睡了一晚,小姑娘捂住心口,闭上眼睛深呼吸几下,觉得有必要找张大夫要两颗速效救心丸。 正躲在被子里害羞,铁锤就风风火火地推门进来,语气激动:“小姐小姐,大小姐来啦!在前厅侯着呢,姑爷已经过去了,咱们也过去?!” 姐姐来了? 清清连忙从床上爬起来:“快快快打水来,我洗把脸就去。” 结果,一出被窝,身上的衣服就不经意暴露在了铁锤如炬的目光下——衣袖、裤腿皆长出一大截儿,宽大得能塞下两个她,一看就是男人的衣服! 铁锤:“!!!”好家伙我直接好家伙。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21章 第021章 酸死了 清清也挺不好意思的, 又钻回了被子里:“先去找明燕拿一套衣裳来,昨夜匆忙,没来得及带衣服。” “姑奶奶和檀姨娘都想到了, 送了几套新的过来,尺寸可能有些不合适,您先将就着。”铁锤搬过来一个木架子,上面挂了几套衣服, 问她要选哪一套。 清清看着看着, 脑海中涌现一个模糊的想法, 这玩意儿, 在日常生活中好像还挺有用的,铺子里能不能做一批试试? 摸着下巴左看右看, 最后干脆从床上下来,对木质衣架仔细研究。 “小姐,回来再看。”铁锤在一旁小声嘟囔, “我怕去晚了, 姑爷和大小姐打起来。” 清清一挑眉:“怎么说?” 铁锤解释的时间, 清清挑了一套浅粉色的对襟, 加快动作洗漱, 去了前厅。 原来,那天谢铎说他和姐姐关系不好, 并不是开玩笑。 谢铎本就是冷心冷面的性子,虽然跟哥哥姐姐从小就认识,但也是从小就玩不到一起去。 姐姐幼时与他接触不多,自从那次落水以后,对谢铎更是有一种敌意。 具体的原因,清清也不是很清楚。 后来, 谢铎传出杀人如麻的恶名,姐姐对他就更敬而远之了。 铁锤还告诉清清,她成婚这两年,姐姐从未来过谢家,两人见面不是在客栈就是在打铁铺。这次若不是听闻她失了记忆,恐怕也不会来。 说话间,两人到了前厅侧旁的屏风后面,绕过屏风就能看到前厅的景象。 “不会真打起来?”清清突然刹住脚步,她身后的铁锤撞在她后背上。 两人你扶我我搀你,手忙脚乱的站定,克制着没发出声响。清清竖起一根食指抵在唇边,想要听清前厅的动静。 本来还担心他们真的吵起来,结果却发现前厅此时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这样反而更加可怕!清清和铁锤对视一眼,无声地询问。 铁锤耸了耸肩,表示她也不清楚什么情况。 “躲什么?我都看见影子了。”江金玉戏谑的声音从前厅传过来,“你啊,怎么越大越皮?” 清清于是从屏风后面探出脑袋,古灵精怪的。 “是屏风的问题!”几步走到姐姐跟前,与她撒娇,“我从里面看不到你,你却能看见我,太不公平了。” 谢铎从来没听过她用这种语气说话,呆了一下,随即,脸色比一开始独自面对江金玉的时候还要冷上几分,茶盅都被他捏出来龟裂的痕迹。 清清浑然未觉,江金玉却发现了他气场的变化,不禁翻了个白眼。 小气鬼,气死他正好! “还有心情说笑呢,看到信我都吓死了,到底怎么回事儿?”捧了清清的脸,江金玉担心的看她额角受伤的地方。 原本伤口也只有指甲盖大小,又用了谢铎特制的药,好生护养,并未留下疤痕,但受伤时间距离现在还很短,仍有个浅浅的印子没消掉。 信中读到跟现实中亲眼看到是两回事,可把江金玉心疼坏了。 抚着那一处小小的伤口,愤然道:“这群人好大的胆子!当街就敢行凶,还有没有王法了?” “疼不疼啊?除了失忆之外,没落下别的后遗症?可怜见儿的。”江金玉连珠炮似的问,“人抓到了没,问过没?什么人干的,为何要行刺于你?” 清清也不知道啊,茫然的眨眨眼睛:“我醒来以后,就、就给忘记问了……” 这都能忘。江金玉捏捏眉心,又反过来劝她:“没事儿,姐姐来了,这两年来你受的苦,姐姐一件一件给你讨回来。” 说着,横了一眼谢铎。 谢铎自然听得出她话里的意思,嗤笑一声,反问她:“你预备怎么讨回来?” “总之,不会像某人似的,眼睁睁看着我们小姑娘被别人欺负。”江金玉让清清坐在自己旁边,质问谢铎,“谢铎,我妹妹失忆了,你呢?你脑子也坏了?” 咦?这话,怎么好像有哪里不对?! 清清张了张嘴,弱弱的解释:“姐,我、我脑子没坏。就是失忆而已,而且,以前的事情我也知道的差不多了……” “什么?”江金玉更生气了,瞪着谢铎,“杀人诛心,你这不是要她的命吗?” 谢铎放下茶盅,起身要走:“江金玉你搞清楚,是夫人想让你过来,我才在这儿和你浪费半刻钟,如果你是来找我吵架的,恕谢某不奉陪。” “吵架?歹人当街行凶,要害我妹妹性命,我难道问不得?”江金玉脾气更凶,“谢统领好大的官威,咱们小老百姓求个真相都不行?” 清清不知道两人怎么就开吵了,想劝,又觉得哪边都吓人,哪边又都有理。 “真相就是,我把他们全都杀了。”谢铎冷冷道,“十六个人,无一活口,悬首示众三日,以儆效尤,这答案你满意吗?” 江金玉对上他的视线,故意气他:“幕后主使不查清楚,就知道杀人逞一时之快,莽夫!” 谢铎:“巧了,我就是喜欢杀人,尤其是胡搅蛮缠的女人。” 江金玉:“怎么?要杀我?你来!” “姐,姐……”清清一手拦一边,“你们不要吵了,事情都过去了。” 谢铎顺势牵住她的手:“别跟恶妇说话,伤神。” 江金玉则牵住她另一只手:“别跟煞神接触,折寿!” 清清:“……”救命! 这两人碰到一起为什么会这么恐怖?! - 最后,清清只能把两人分开,一边劝一句:“姐你赶路一定累了,我给你安排院子你先歇会儿,午膳准备你爱吃的菜。” 然后转向谢铎,小声安慰:“夫君你消消气,我来劝劝姐姐。” 两边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出了不屑一顾,顿时齐齐冷哼一声,俱都嫌弃地别开视线。 清清简直一个头两个大,颇能体会到夹在亲娘和媳妇儿中间的男人是什么心情。 她自然明白姐姐对她的关心和保护,知道她当初嫁得不光彩,怕她被婆家欺负,所以才第一时间与谢铎吵闹。 ——关心则乱,每次对上她的事,姐姐的脾气都会肉眼可见的暴躁许多。 可谢铎其实是最无辜的。 ——若有人胆敢伤害他羽翼下护着的人,依照他的脾气,绝不可能等到查明真相或者揪出真凶再动手! 而且,那群刺客明显是奔着她去的,即使谢铎把她保护得再好,也总能让他们找到可乘之机。 毕竟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 都是为她好,手心手背都是肉,不好劝,也劝不好。于是,只能吩咐几乎吓得魂飞魄散的铁锤赶紧去收拾院子。 接着,挽住江金玉的胳膊,边带她过去,边哄她在谢府多住几日。 被独自留在前厅的谢铎:“……” 她、她竟然跟着江金玉走了,都不来哄自己! 这个家没法待了! 谢铎愤然换上官服,去了平时办公的皇宫禁卫处。 属下们本以为老大今日不来,还打算稍稍放松一下,结果就看谢铎突然出现,脸比平时还要臭,说是督促训练,实际上却把他们往死里虐…… 清清全然不知,殷切的带江金玉住进了金丹阁。 姐妹俩几乎有说不完的话,从小时候的趣事说到两家的近况,一番交谈下来,两人都唏嘘不已。 江金玉是真的疼她,宁愿自己受苦,也不想看到妹妹过得不好。 可谢铎那个狗男人,不知冷不知热的,这次还让清清受了这么大的罪,骂他两句都是轻的。 ——虽然他们江家已经倒了,可只要她江金玉还活着一天,就不允许有人欺负清清! 早前姐妹俩就一直通信,清清事无巨细都会告诉她,所以她知道妹妹一开始过得是什么日子。 ——成婚两年,与谢铎交谈不超过十句。 这日子能好吗? 她早就说要来看看,找谢铎理论理论,是清清拦着她不让她来,说自己嫁得不光彩,谢铎瞧不上她也正常,还说谢铎无辜。 他无辜个屁! 江金玉对这个妹夫一直颇有微词,再有本事又怎样?对妹妹不好,一切都白扯! 直到数月前,清清打定主意要和离,并在信中与她说了这件事,她对谢铎的嫌弃才减轻了几分。好歹两人有个夫妻的名分在,好聚好散就是了。 原本,她已经为清清和离后的生活做好了万全的打算,谁知道,再收到妹妹的信,写的却是清清失忆的消息! “你跟我说实话,谢铎如今待你如何?”江金玉问。 狗谢铎,从小就想拐她妹妹,长大了更坏,不会趁清清失忆了就欺负她?! 清清不知道该怎么说,有点儿难为情。 要说对她不好?其实挺关心她的,对她的态度也跟对别人不一样。要说好?又经常逗她,弄得她心情怪复杂的。 “还、还可以。”清清按自己的心情回答。 “那就是不好。”江金玉愤而一拍大腿,“这个男人咱们不要了!走,收拾东西,跟我回江东,姐姐养你。” 清清:???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怎么又突然多了一个要养她的人?她看起来究竟有多缺照顾? “姐、姐……”清清懵了,连忙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先别急,咱们在这儿多住几日,你感受一下就知道了。” 江金玉脑瓜子嗡嗡的,想到信里的内容,以及当初妹妹嫁过来的原因,既心疼,又自责。 “回江东你慢慢跟我说就行了。”江金玉态度强势,“你的院子在哪儿?” 清清:“……”不敢说话。 “怎么了?”江金玉见她这个五分害羞,三分懊恼,一分急切还有一分尴尬的表情,心里咯噔一声,“你跟谢铎住到一起去了?” 清清呆了呆,一副被戳中心事的表情。 江金玉:晴天霹雳。 就知道谢铎不是什么好人!竟趁小姑娘失忆了占她便宜?! 和离!必须得和离!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22章 第022章 我刀呢 江金玉一副自己来晚了的懊恼神色, 可把清清吓坏了,连忙解释:“昨夜千秋苑走了水,过去暂住而已, 之前都是分开住的!” 说完又觉得诡异,她都嫁过来两年了,住在一起不是很正常吗?分开住才奇怪? 可姐姐的态度,似乎不想她跟夫君太亲近…… “无妨, 一个男人而已, 用了就用了。”江金玉冷静了下来, 反过来安慰清清, 话语当中,丝丝缕缕尽是疼惜, “我只担心你什么都不懂,让他给欺负了。” 什么叫用了就用了?姐姐现在路子这么野吗?! 清清震惊得无以复加,连连摆手:“没有没有, 他、他虽然说话不好听, 但大多数时候都挺照顾我的。” “他敢对我不好, 祖母也不会饶过他。”清清偎进姐姐怀里, “姐姐就放心。” 这傻孩子, 根本就不明白谢铎是什么样的人。 不过没有关系,她这次过来, 就是要给清清做主的。以前是她没用,才让妹妹过来受苦,现在她已在江东扎稳了根基,自然也不会继续这样下去。 况且,清清之前分明是要与谢铎和离的! 现在失忆了,却莫名其妙跟他住到了一起, 定是谢铎倚仗着自己勉强还算入眼的容貌,引;-诱了清清! 越想越气,她必须要把事情跟妹妹说清楚。让妹妹踹了这个凶神恶煞的男人! “罢了,恐隔墙有耳,就先不说这些了。”江金玉卖了个关子,“过后我再与你详细解释。” “解释什么?”清清疑惑地抬头,看到姐姐脸上是前所未有的严肃,不由坐直身体,紧张地望着她。 江金玉叹息一声,不忍道:“关于家里发生的一切,还有你为什么会嫁进谢府,我又为什么要让你跟我回江东……” “好。”清清点点头,乖巧极了。 因为她知道,无论出于什么理由,姐姐都是为了她好,所以她什么都不用担心。 殊不知,她越是什么都不问,江金玉就越是焦虑。怎么别人说什么她就信什么?也太单纯了,就不怕自己是骗她的吗? 这样下去可怎么得了? 江金玉一颗心分裂成了八百瓣,视线更是一刻也舍不得离开她,生怕一个不注意她就被人拐走了。 午膳时,看到清清只用了几口就放下了筷子,心里更是五味陈杂,明明只比清清大一岁,却像个为了孩子日夜操劳的老母亲。 想劝她多吃两口,但又怕她吃多了难受,犹豫片刻仍做了罢。 听了张大夫的话要静养了几日,清清害喜的症状已经减轻了不少,只是胃口不佳,没有再像刚开始那么严重。 今日陪着江金玉,清清心情明朗,饭量比往日多些,结果就又不舒服了。 她本以为自己遮掩的很好,熟料,刚从净房出来,江金玉劈头就是一句:“你是不是有身子了?” 清清怪害羞的,磨蹭到她跟前,缓缓点了点头。 江金玉一阵眩晕,扶着床柱深呼吸了好一会儿,才愤然道:“我的刀呢?!” “要刀干什么?” “我去劈了谢铎这个狗东西!” - 清清震惊,忙让铁锤把门给关上,自己则拦住姐姐:“他还不知道呢。” 江金玉在房间内四下搜寻着,想找件能行凶的器具:“这都不知道,未免也太粗心大意了!我更要多砍他几刀!” “不是不是。”清清根本不知道姐姐为什么这么生气,“是我故意瞒着他不让说的。” 江金玉动作顿了顿,望着她。 “原先是不敢说,现在、是打算给他一个惊喜。”清清说,“至于他会是什么反应,会不会当成惊吓,我也不知道……” “他敢!”江金玉把预备用做凶器的画轴拍在桌子上,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 江金玉冷静下来一想,相较于砍杀谢铎的气愤,她更多的是心疼妹妹,还有就是对这个孩子的复杂情感。 这是她们家第一个孩子,她自然是欢喜的。 想到妹妹小时候的模样,内心的柔软更是一下子被唤醒了,如果妹妹能生一个跟她小时候一样可爱的孩子,那可是天大的好事儿! 至于孩子的生父……算了算了,反正都要跟他和离了,管他死不死? 反正他以后别想再祸害清清,更别想见这个孩子! 思及此,江金玉脑中突然灵光一闪,不想砍谢铎了。一来,自己根本打不过他,二来,打打杀杀得来的教训太短暂也太浅显了。 所谓杀人诛心——她要带走妹妹,好好照顾她和她的孩子,永远别让谢铎找到,让他后悔一辈子! 想到谢铎发现妹妹不见了之后的模样,江金玉心里爽快多了。 “既是如此,暂时就别告诉他了。”江金玉摇头感慨,“待我将前因后果与你说清楚,你再考虑要不要给他准备这个惊喜。” 清清觉出不对来了。 姐姐这意思,莫不是他们两家有仇? 不然她怎会这么讨厌谢铎,甚至是反对让他们两个在一起…… 四下无人,清清其实是想直接问清楚的,但姐姐既然说了待会儿再告诉她,便不急于这一事。 家里出了那么大的事情,她都能坦然面对了,还有什么事情可以打倒她? 于是,也不做他想,跟姐姐聊了些别的。 加上她衣裳被烧,需裁制几件新的,便叫上了谢明燕,三人午后出去逛了会儿。 有谢明燕在,江金玉更不会和清清说什么了,一直到晚上,谢铎从禁卫处回来,得知清清还在金丹阁,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了形容了。 想着夜深了她就会回来歇息,于是忍下到金丹阁抢人的想法,独自用了晚膳,沐浴后,在灯下看清清画的武器图。 发现清清在武器改良方面思路很是独特,喜欢另辟蹊径,但对细节的处理不够谨慎。 比如那张火铳的内部构造图,如果按照她的想法制造出来,的确会增加射程和威力,可后坐力也会更强,甚至有炸膛的风险!更不要说发射过程中的温度问题。 谢铎百无聊赖,提笔在旁边做了简单的修正。改完之后又翻看了一下其他的,越看越觉得有意思。 小到马蹄钉,大到曲辕犁,五花八门,应有尽有。 若不是这次千秋苑被烧,谢铎也不会知道她对那个落难时开的打铁铺竟然如此上心。 更没有想到她还挺有天赋,很多武器改良的想法都跟谢铎不谋而合。 而这些图纸里面,有些器具打铁铺可以直接制造,有的则禁止私制,比如箭头、火铳、弓;-弩,私制乃是死罪。 先让她玩玩,若真能成功改良菜刀和锄头这些小物件儿,并让世人接受,那他有的是办法帮她把这些粗陋的想法全都变成现实。 - 看完图纸,又改了一剂丹方,打更的来来回回好几趟,夜色渐深,清清却还没有回来。 定是江金玉拦着,不让她回来。 谢铎喊来丫鬟,吩咐她到金丹阁看看夫人有没有什么需要的。 小丫鬟被他的眼神看着,只觉得浑身发冷,忙不迭跑过去,却见金丹阁已然熄了灯,夫人定然已经歇下了。 没有完成老爷的吩咐,小丫鬟吓得浑身哆嗦,却更不敢把夫人喊起来,一时间,只觉得自己在谢府的好日子怕是过到头了。 谢铎还不至于对一个小丫鬟撒气,毕竟江金玉大老远来给他找事儿,此等用心,何其良苦?除了去找陆衾的麻烦,他根本想不到还有什么方法能够回报她这份深情厚谊。 ——君子之交,不就讲究个你来我往? 江金玉还不知道她在算计谢铎的时候,谢铎已经给她准备好了一份大礼,此时正和清清挤在一处,与她说谢铎的坏话。 白天担心隔墙有耳,特意瞒着,待入了夜,万籁俱寂,外面有点儿其他动静她们都能听到D3时候,江金玉才压低声音,娓娓道来江家失势后的发生的一切。 ——父兄蒙冤,她们姐妹秘密追查了三年,总算捕捉到了蛛丝马迹! 朝中势力如今分为三股,一是将行就木的老皇帝,二是如日中天的成山王,三是与成山王分庭抗礼的五王爷。 “这三个人,谁都有可能是陷害父亲的幕后主使。”江金玉说起这些的时候,十分平静,“永宁郡主虽是五王爷的女儿,却自幼与他意见相左。我便……利用了她这一点。” “或者说,我们是相互利用。”江金玉苦笑,“她需要一个把柄,无论是谁的,只要找出来并加以利用,都可以成为她杀入朝堂的契机,而父兄的冤情,无疑是她最好的刀。” 江金玉紧紧抓着她的手:“我什么都可以不管,我只要一个真相,我只要那些冤枉他们的人永世跪在他们墓前,下地狱都抬不起头!” “事情我都已经查的差不多了。”江金玉担心吓到她,连忙说,“还有些细节,三言两语说不清楚,但我们来往的密信里面都有,我带过来了,你看完,就什么都明白了。” 清清始终未发一言,只安静地听着江金玉的叙说。 听完才知道,她居然忘记了这么多事! 那些仇恨、谋略,甚至连跟她最亲最近的铁锤都不清楚,自己原先该有多孤独? ——背了这么重的担子在身上,却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江金玉将信取来,厚厚的一沓,被锁在精致的木箱当中,江金玉随身带着,可见她有多么重视,也足见其中所记录的有多么危险。 “我要提醒你,”江金玉语气严肃,“这些信里面有很多与你现在的认知相悖的事情,比如,我可能是一个坏人、可能每一封信都在预谋着如何坑杀别人!你、你还要看吗?” 清清耸耸肩,倒是觉得无所谓:“若真如此,你设圈套坑杀别人的时候,我一定没少给你出主意?” “你倒是看得开。”江金玉被她逗笑了,“那你看。” 看完,应该就会死心,肯跟我回江东了。 江金玉担忧地望着烛光下娇俏可人的小姑娘,只盼她不要太难过。 - 清清也没有多想,按照信件来往的日期拆开一封,读了起来。 的确是她的笔迹,可开篇写的第一句话,就让清清陡然变了脸色!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23章 第023章 和离吧 “分不两相守, 恨不两相思。对面且如此,背面当可知①。夫妻缘已尽,万事皆前尘。我自归家去, 解怨莫相憎②……” 清清看向江金玉,满脸诧异。翦水的圆眼睛把她看着,似是不明白信里的意思。 她这天真茫然的模样,让江金玉有些不忍。 于是, 接过她手里的信件, 折好, 放进信封:“算了, 别看了。” “我直接与你说。”江金玉低垂着视线,不太敢看她, “出事前我已嫁入陆家,也是后来听母亲说,太子谋逆一案……似乎与谢铎有关。” 江金玉道:“大哥二哥虽曾为太子伴读, 但父亲战死后, 江家被抄, 子孙三代不许入仕, 他们便与太子渐行渐远了。可不过半年, 宫中突然传出了太子谋逆的消息,官兵还从家中搜出了反诗。” “二哥被捕, 大哥被通缉,求告无门,大哥便去找了谢铎。”江金玉说,“结果……当晚就传来他们被御林军射杀的噩耗。” 清清怔住,不敢相信这荒诞的一切。 “母亲本就体弱,受了这样的打击之后更是每况愈下, 她本已认了命,偏偏谢铎在李家当众退婚时帮了你一把。”江金玉摇头苦笑,“这一帮,让母亲看到了最后的希望。” 这番话,结合自己目前知道的信息,清清全都明白了。 “所以,母亲讹上了谢家,把我嫁了过来?”清清无法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所以,我嫁进谢府,是为了……查明真相?” 所以,她根本不喜欢谢铎,甚至是恨他的。 所以,她与他成婚两年,说过的话不超过十句。 所以,她早就做好了要与谢铎和离的打算…… 江金玉艰难地点了点头,声音带上了几分哽咽:“清清,是姐姐没用,让你受苦了。” 清清低头看着箱子上精致的并蒂莲,良久的沉默。 自从姐妹俩重逢,她都表现得天真乐观,江金玉恨不得将她的笑脸永远刻在眼睛里。 可现在,她又恢复了前些日子见过的,心事重重的忧虑神色。 江金玉一时有些后悔。 她是不是太着急了,是不是不该告诉她这一切? “我明白了。”良久,清清才抛出这么一句,脸上没什么表情,看不出难过,也看不出释怀。 江金玉想要劝劝她。 却见小姑娘淡然地伸出手,葱白似的指尖抚过箱子里厚厚的一沓信件,抽;-出一封。 江金玉慌了慌,想要阻拦:“咱们不看了,你想知道什么,我告诉你。” “没关系。”清清缓缓将信拆开,眼睛清透明亮,如一汪清泉,声音却轻而软,“你一个人扛着太苦了,我帮你分担分担。” 一封一封地拆开,默读,又平静地折好。 渐渐的,灿若星辰的眸中起了雾,那些被她意外丢失的回忆,此时正通过这些往来信件的字里行间,一点一滴,扑面而来,让她得以窥探到自己这两年负屈含冤、凄风苦雨的冰山一角。 - 她默默将一箱子的信全都看完,江金玉已满脸是泪。 “我还以为你变得有多坏,看完才发现,也没有怎么样嘛。”清清帮她擦眼泪,“明天吃点甜甜的菜,这日子也太苦了。” 孩子气的话,让江金玉笑了出来,嗔她一眼:“还以为你会难过,倒是我小看你了。” “其实有一点点。”清清说,“不过,一想到我竟然做了成那么多事情,又觉得自己挺厉害的,连幕后主使都能查出来……” 说着,一顿:“等等,幕后主使,是谁来着?” 信里并没有写清楚,她又失忆了……那她岂不是白查了? 江金玉同样满脸无奈:“你只说和离后带着证据到江东寻我,届时自会与我说明,我正巴巴的等着你呢,却得知你被行刺的消息。” “看来,是被忘了?”江金玉摇头苦笑,“莫非,连老天都在帮那些乱臣贼子?” 清清却说:“老天爷才不会帮这种人呢,定是他们知道我手里有证据,想要销毁,才派人行刺的。” “可那些刺客都被谢铎杀了。”江金玉眸中闪过一抹郁色,“清清,你觉得当年的事情会不会真有谢铎有关?不然,怎的这般凑巧……” 这话也不算凭空污蔑,可清清相信谢铎,若真是他做的,他才不屑用这种方法遮掩。 ——他不光会大大方方承认,还会把她也杀了,送他们一家人团聚。 “他曾同我说,大哥赴死前,托他照顾好我。”清清肯定地说,“所以,大哥不可能是他害死的。而且,御林军掌握着大安国最发达的情报网,他想查明任何事都可以,不需要留有活口。” “你等着,我这就去问问他。”清清下床,披了衣裳要去找谢铎。 江金玉一愣,下意识拉住她。 清清回头,就见到姐姐意味深长的眼神,那实现落在她身上,是担忧,是无奈,是她作为清清唯一的亲人而割舍不掉的保护欲和牵挂。 “清清,你跟姐姐说实话。”江金玉问她,“你是不是爱上谢铎了。” - 清清眨眨眼睛,表情有点蒙。 她以为自己扛过了信中所记录的悲苦往事,已经刀枪不入了,谁知道,竟连江金玉一句话都接不住。 “我觉得没有。”清清扪心自问,许久,才说,“我只是比旁人更了解他,所以愿意去相信他,如此而已。” 江金玉更是焦头烂额。 她之所以讨厌谢铎,一方面是怀疑他害了兄长,另一方面,则是知道他跟妹妹感情不睦——小姑娘信中每每提及谢铎,皆是公事公办的语气。 可她来了一趟之后,却发现并不是这样。 许是清清失忆后,与谢铎的联系多了些,对他的态度,也与信里全然不同。 她只剩下妹妹这一个亲人,若妹妹真喜欢上了谢铎,她、她也不是不能忍。 “既然不喜欢,就趁早断了。”江金玉劝她,“目前查到的那三个人,无论哪一个,都不是咱们现在能动的,此路凶险,切莫殃及他人。” “嗯。”清清穿好衣服,简单拢了下头发,“我一并跟他说清楚。” 江金玉:!!!倒也不用这么着急! 她这样果决,倒令江金玉不好意思了,还以为得好一番哄劝,她才会打定主意。看来,自己还是小看了妹妹。 “那你快去快回。”江金玉还有点不放心,“要不要我陪你去?” 清清笑了笑:“不用紧张,我很快就回来。” 其实,相较于找他问幕后主使的身份,清清更想先跟他道歉。 ——母亲当年出于私心,让她嫁进谢府,而她也出于私心,耽误了他两年。 以前是不知者不罪,现在知道了,总不好继续心安理得地祸害他。 也幸好没有告诉他孩子的存在,不然,他可能会出于责任,留下这个孩子,或者干脆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容忍她曾经的错误。 这对谢铎是不公平的。 就这样,她跟谢铎说清楚,从此,万事皆前尘,解怨莫相憎。 谢铎和衣躺着,旁边是清清的软枕,小姑娘早上还躺在他身旁,现在却被别的女人拐走了! 睡不着,干脆起身,拿起清清留在房中的烧火棍,打了一套棍法,泻;-火。 清清就是这个时候过来的。 谢铎房间里还亮着灯,清清没来由的紧张,深呼吸了好几下,才举起手要敲门。 刚抬起手,门就被谢铎从里面拉开了,高大的身影倚在门框上,房间内烛光摇曳,为谢铎镀上了一层柔光,却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清清酝酿了半晌,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还是谢铎先说了一句:“舍得回来了?” 看到她长发只用发绳简单拢了一下,察觉到了她的不对,一挑眉:“不进来?” “我、我说完就走。”清清鼓起勇气,看向谢铎惑人的桃花眼,突然给他鞠了一躬,郑重道歉,“对不起!我、我骗了你。” 谢铎:“……” “骗我什么了?”谢铎懒懒倚在门框上,饶有趣味地看着她。 清清总结了一下自己目前知道的事,告诉他:“当初母亲和我都以为大哥的死跟你有关,于是、于是就故意放出消息,让你不得不娶我。” 她根本不敢看谢铎的表情,垂着视线:“成婚后,我还做了很多不好的事。耽误了你两年,我现在也是追悔莫及。” “悔?”谢铎皱起眉头,问她,“你后悔嫁给我了?” “重点不是这个?”清清及时纠正他,“你有没有在听,我是说……” 谢铎突然凑近她,仔细打量:“你恢复记忆了?” “没有啊。”清清看着突然放大的俊脸,眨眨眼睛,“我只是、听姐姐说了我的罪行,心里过意不去,所以……所以过来跟你请罪的。” 谢铎笑了。 近距离绽放的美貌冲击直接把清清看傻了,还没来得及反应他笑什么,就见谢铎突然捂住心口,一脸痛心疾首的表情质问她。 “你竟然……欺骗我的感情?!” 清清:无言以对。 不是,这位大哥,你的反应很不对劲你自己知道吗?! “可怜我一片痴心,”谢铎惑人的桃花眼含情凝睇,用最冷的表情说着最缠绵的话,“终究是错付了。” 清清低垂着视线,打算就此提出和离,及时止损。 欠他的一时半刻根本算不清,就先还一部分,以后有什么需要她的地方,她一定鞍前马后,在所不辞。 不过,没有等她说出心中的想法,谢铎就恢复了往常的肃然,有理有据地和她谈起了条件。 “事情的经过我都知道了,歉意我暂时先收下。不过,骗我感情、占我身子这么严重的事情,光口头道歉可不行,你想好要怎么补偿我了吗?” 清清早有心理准备,点点头,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我们和离。”清清说,“想要什么补偿,你可以先说个数,我、我暂时可能给不了那么多,但以后我会努力补上的。” 谢铎傻了。 - “真的对不住。”清清又鞠了一躬,“我知道这样的补偿对你而言微不足道,但除此之外,我也想不出别的法子了。” 谢铎沉默着,没有给她任何回答。 他背对着烛光,眉目隐在暗处,清清只能看到他被烛光虚化了的轮廓,看到宽阔的肩膀和劲瘦的腰,看到他懒懒地倚在门边,却完全分辨不出他此刻的情绪。 “是江金玉教你的?”谢铎问。 只要她说是,他就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 可是,清清却说:“姐姐只告诉了我事实,是我自己、觉得对不起你,所以提出来的,不是她挑唆我们……” 没说完,谢铎就冷嗤一声:“那你很能啊,江幼清,你怎么这么有本事?竟想得出这种补偿之法!” 昨夜的温存还历历在目,再次回来,竟然是要与他和离!还是她自己想出来的! 看来,是自己对她太过温和,竟让她误以为,自己是什么好人。 清清不敢说话。 她不是没有见过谢铎生气,很可怕,打断腿都是轻的! 但这是她欠谢铎的,她理应…… 诶? 怒发冲冠的谢铎突然揽住了她的腰,身形一转,她就被抱进了房里。 谢铎踹上了门,顺势把她抵在墙上,咬牙切齿地问她:“江幼清,你到底有没有心?” “对不起,都、都是我的错!”清清的声音软而轻,急急的,充满了令人恼怒的真诚,“只要你能够消气,什么要求我都答应。” 这件事连她自己都觉得太过分了,何况作为受害者的谢铎呢? 受害者谢铎将她困在怀里,眼神逐渐幽深起来,似是被激怒了的茹毛饮血的凶兽,仿佛下一刻就会扑向猎物,一口咬断对方的脖颈! 危险的感觉让清清缩了缩肩膀,有点儿害怕了。 谢铎不会也打断她的腿? 正打断说点什么来缓解一下谢铎的怒气,刚一张开嘴巴,尚未出口的字就被谢铎堵了回去。 用他的嘴巴。 清清被突然落下来的吻给亲傻了。 炙热、凶狠、不依不饶……仿佛要把她嚼碎了吞吃入腹一般! 谢铎真气疯了? 亲她干嘛! 清清像是被施了定身术,一动不动。 谢铎按着她亲吻了许久,久到清清腿都软了,不受控制地往地上滑。 托着她的腰把人提起来,谢铎仍然没有松开她,还是清清突然回神,捂着嘴巴不让他亲了。 但谢铎显然不打算放过她,直接把人抱起来,让她双腿环在自己腰间,边仰头继续,边稳稳的抱着人往床边走。 “睡了我之后跟我说和离,不合适?”谢铎咬她的唇,“起码,要让我睡回来。” 清清如梦初醒,抗议:“不行!” “你说不行就不行?”谢铎试图让她理解自己生气的原因,“那你打算与我和离的时候,问过我同不同意吗?” “这、这怎么能一样嘛!”清清觉得这个姿势十分危险,想要把腿收回来,可他不让,不由急红了眼睛,立刻犯怂,“夫君,你、你不要吓我。” 谢铎自然不会强迫她,只是想和她说说道理。 “是,你骗我了,用了手段嫁过来的。但我可有责怪你,可有因此冷落你,可有不承认你谢夫人的身份?”谢铎问她,“都没有,你凭什么和离?” “可是,”清清被他凶怕了,哆哆嗦嗦地数着自己的坏,“可是我骗了你,还利用你,还扰的你家宅不宁,还、还给你下药……” 谢铎就是要她记住这一回的教训,因此也不哄她,反而用更凶的语气说:“那你又怎知我不是心甘情愿被你骗,被你利用,被你下;-药?!” 清清:??? “我的确需要补偿,但不是你说的那种补偿——江幼清,我想要你好好的、做我名副其实的谢夫人,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抵御外敌般防着我。” 谢铎再度低下头,温柔地吻她微肿的唇角。 大手顺着小姑娘染上媚色的脸颊逐渐往下……低头看了一眼她抱在胸前的胳膊,语气里带上叫人耳朵发烫的诱哄,“乖,手拿开。” “不要。”清清转身躲了一下,见他一副睡不到她不罢休的态度,是真的急了。 大夫说了不能行房的。 可是,可是她还没有准备好要怎么告诉他…… “我知道错了,就饶了我这一次。”清清撒娇耍赖,搂他的腰往他怀里钻,“以后我再也不骗你了!夫君……夫君你最好了,是我糊涂了好不好?” 她究竟知不知道这些话、这些动作,在这种情况下,对一个正常男人的杀伤力有多大? 敢情是专程折磨他来了? “你还想有下次?”谢铎佯怒,反手捏住乱他心神的小爪子,从腰上拿开,“把我气死对你有什么好处?” 清清见他态度缓和不少,总算松了口气。 想要默默收回仍圈在他腰上的腿,就看到谢铎一脸阴郁地抓着她的左手手腕,修长白皙的指尖正熨帖在她的脉门处…… 刚放下的心,即刻又悬了起来! “这才是你拒绝我的理由,对吗?”谢铎脸色铁青,“江幼清!你到底还有多少事情瞒着我?”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24章 第024章 契约书 清清想过很多种向他坦白的场面, 唯独没想到现在这一种。 “不打算解释吗?”谢铎的视线锁着她,捏在她手腕的力道不自觉收紧,“还是说, 正因为有了孩子,你才想要与我和离?!” 谢铎真的生气了,清清这才知道,原来他动起怒来, 一点儿也不吓人, 甚至有点儿难能一见的……脆弱。 光线微弱, 两人此时以一种极具暧;-昧的姿势贴在一起, 却感受不到丝毫的温情,空气中只有愈演愈烈的焦灼。 谢铎仍然抓着她的手。 清清紧张地望着他幽深的瞳孔, 从中感受到他无比复杂的情绪:深情、心疼、怀疑……还有无法宣之于口的委屈、不安。 她想要解释,可此时此刻无论是什么样的话语,都无法掩盖自己欺骗了他的事实。 “对不起, ”清清说, “我想晚一点再告诉你的。可是……” “晚一点?谢铎冷笑一声, “你不是要跟我和离吗?和离之后你再告诉我, 还有用吗?江幼清, 我一直不知道,原来你这么恨我。” 不然, 为什么要这样折磨我。 “不是的!”清清急急地解释,“我不恨你,我……” “那如果我刚刚没有发现,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谢铎的眼神冷冷的,带着让人伤心的冷静决然。 他从来没有想过,她会怀着他的孩子与他提出和离, 甚至不打算告诉他这个孩子的存在! 愤怒,酸涩,同时却又感觉到一阵心疼:不肯告诉他,难道打算独自一人把这个孩子带大吗? 她知不知道,和离后的女子会受到什么样的生活?独自一人又要靠什么养活这个孩子? 难道要靠她间落难时随意支棱起来的破旧打铁铺吗?! 谢铎越想越气。 更可气的是,他竟然没有一点要责怪清清的意思——他气自己,气自己不能让她信任,不能让她依赖。 气自己给不了她想要的。 “既然这样,那就如你所愿。”谢铎说着违心的话,“我说过,你是谢夫人,想做什么都可以。既然你要把这层身份彻底抛弃,那好,我们就此结束,你做回江幼清,我做回谢铎。” 谢铎心里针扎一样疼。清清失忆前,他在桌子上看到那封和离书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如今,不过是再经历一次而已。 躲不过的,就让它来! 谢铎忍住心中肆意滋长的破坏欲,用尽最后一丝理智,说着让自己无比痛苦的话,以还她自由。 清清长久的沉默,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话来继续下去。 该高兴吗?谢铎同意了她的提议,她不是应该顺应他的话,将两人的关系及时控制在这样半生不熟的阶段,及时止损吗? 可是为什么?心里会那么的难受! 看着他失望的表情,自责和愧疚的感觉不断涌上心头,心里空落落的,像是被舔狗啃掉了一块儿的月亮。 - 不知道怎么回到金丹阁的。等清清反应过来的时候,她正被江金玉抱在怀里。 江金玉紧张的问她:“你别吓姐姐,清清你没事?” 清清没有回答她,她更急了,哽咽道:“姐姐不逼你了,你想和他在一起,就在一起。只要你开心快乐,姐姐什么都可以答应你。清清,你理理我呀,你到底怎么了?” 她现在非常后悔,如果她知道妹妹的心早已经被那个男狐狸精给勾走了,她绝不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她甚至不该把真相告诉妹妹! 看着妹妹现在这个样子,她心里比任何时候都要难受。 “我没事。”清清笑的比哭还难看,“他同意跟我和离了。我们收拾一下,改日便一道儿回江东。” 江金玉愣了愣:“他竟然答应了?!” “嗯,”清清的声音轻而软,“他竟然答应了。” 江金玉眨眨眼睛,心道这可坏了菜了。 ——可能妹妹还没有发觉自己的感情,但自己从小把她带到大,最是了解她。 见到妹妹此时的模样,哪还有不明白的?无论是出于什么原因,她短时间内都不想离开谢铎。 可事已至此,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谢铎这次着实气的不轻。 把自己关在丹室里面醉生梦死,几天都没有出来。 而他早前为了整治江金玉,特意派人给陆衾送了信——如果他还想要这个凶媳妇的话,差不多已经赶到京城了。 果不其然,信送出去的第三天,陆衾就带了礼品上门,说家中出了急事,要江金玉赶紧回江东。 天色尚早,江金玉和清清都还没起,清清这两天总失魂落魄的,需要人陪着。江金玉就跟她畅享回江东以后的日子。 吃喝玩乐、逍遥自在都是常态,真去了江东,定叫她乐不思蜀,再也不会想起谢铎那个男狐狸精! 可陆衾来的这么着急,还说当日就要动身回江东,江金玉忧心忡忡的看着妹妹——真到了这样的地步,她又有些不确定了。 “你要不要再跟妹夫聊一聊?”江金玉劝清清,“起码把误会说开。” “没有什么误会。”清清说道,“其实,我更担心的是,可能还有很多事情,是现在的你我都不知道的,那时候我又怎么办?我不想再让他失望了。” 姐姐一个人就给她带来了这样颠覆的信息,那其他人呢? 她会不会跟其他人也有着连姐姐都不知道的合作?她不敢说,不敢肯定。她唯一可以肯定的就是,自己失去的这段记忆绝不单纯。 如果这段不单纯的记忆哪天突然爆出来,无论是对谢铎还是对她,都会是又一次的伤害。 这些天,她明显能感觉到谢铎对他是不一样的,正是因为珍惜这份不一样,她才要更坦诚的对他。 “既然说定了和离,就和离,反正和离书信里早就已经写好了,誊抄一份就行。”清清打定主意,“我跟你们一起回去,到时候让谢铎把公证过的和离书寄送给我便是。” 江金玉还有些犹豫,但陆衾催的太着急了,也只能如此。 二人收拾了东西,清清发现她竟然并没有太多值得带走的,除了钱财那些身外之物就只剩下一根通体莹白、温润透亮的白玉杖。 “——你给这手杖取个名字。”清清依想起那日在如血的夕阳下,谢铎如是对她说。 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刻她很想逗逗他,于是给这个名贵的白玉杖取名烧火棍,可没想到谢铎竟然真的用了,甚至大方地送给她防身。 醒来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都历历在目,时间尚短,清清且觉得如此难以割舍。她想不出,若两人朝夕相处之后再分开,会是何种境遇。 姐姐说的没错,长痛不如短痛。 自此别后,望各自安好,再不相遇。 清清抚了抚平坦的小腹,心想,还好,他还给自己留了世上最好的宝贝。 - 江金玉和清清收拾好了之后,急忙去辞别谢府其他人。 彼时,她们都不知道清清也要一起离开,谢明燕还觉得很开心,想着金玉姐好归好,但她来了以后,嫂子天天跟她腻在一起,都不理别人了,现在可算走了! 她走以后,嫂子有了空,不就又可以跟她一块儿玩了吗?越想越开心,嘴甜的很,哄江金玉下回再来。 江金玉的笑容僵在脸上,想的是,这回把你嫂子都拐走了,以后怎么敢来?但时间赶,来不及解释那么多,急急跟谢明燕告别之后就去见老太太。 老太太交代了几句路上注意安全,让白檀拨两个侍卫着便装跟着,护他们到江东,又给江金玉塞了两件古董首饰做礼物。 还客套的对清清说:“清清呀,去送送你姐姐,莫走远,早些回来。” 清清看着慈祥的老人家,想着以后见面就难了,不禁垂下眼睑,眼中有泪。轻轻“嗯”了一声,没敢说别的。 老夫人看她难受,还以为她舍不得姐姐,也没有怀疑。 姐妹俩从老夫人那儿离开,去前厅找了陆衾,预备用完午膳以后就与他们一道儿回江东。 陆衾一听,呆了。 “妹妹此番要与咱们同行?”他想起谢铎信上的威胁,冷汗直冒,顾不得江金玉在一旁给他使眼色,只得硬着头皮说,“只是不巧,府上生了急事,恐怕路上赶得急……” 没说完,让讲金玉狠狠撞了一下胳膊:“陆衾,你脑子遭门挤了?说的什么疯话?!来之前我们不都打算好了吗?你临时变卦,是何用意?” 陆衾一脸无奈,在桌子底下悄悄拽了拽她的衣袖,江金玉却以为他觉得妹妹和离后身份不便,不想让妹妹过去。 于是狠狠将他的手甩开,他还要拽,便用力瞪了他一眼,起身坐到妹妹身边去了。 只有陆衾知道自己心里有多苦,夫人在家中一向强势,自己已经习惯了,甚至就喜欢她这样的性格。可他没想到夫人胆子这么大,竟然敢在谢铎面前强势。 谢铎直接叫人给他递了信,虽然没明着威胁,但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让他赶紧把夫人带走,否则,就把她的尸体带走。 不然他也不会这么快赶到京城,还谎称家里出事。 着实没想到夫人本事这么大,连谢铎的夫人孩子都敢拐! “夫人,你听我说。”陆衾想要解释,江金玉却说,“你若容不下我妹妹,那我也不回去了,你自己回去。” 陆衾一听头都大了:“我真的不是那个意思!我的夫人诶,实在是……” “实在是什么?”姐姐厉声问。 清清不忍心见他们两个为自己争吵,忙说:“姐夫说的是,是我鲁莽了,既然家中有事不便叨扰,我改日再到府上拜会。” 江金玉姐姐哪里肯同意?当即抓着她的手,泪眼婆娑地道:“莫说傻话,他不同意,我们便一道儿留在京城。” 似没有看见陆衾一般:“过后让他也把公证过的和离书寄送给我便是!” 陆衾一听,急了:“夫人这是何意,什么和离?” 说到一半儿就顿悟了,难怪谢铎要让自己这么着急过来,原来自己夫人到谢家不过几日,竟搅和得谢统领夫妻反目,甚至到了和离的地步! 不亏是他夫人,着实是不一般! “夫人,你糊涂呀!”陆衾将江金玉拉到一边,苦口婆心,“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你、你不是说来看看情况吗?怎么能真劝妹妹和离?” 江金玉早就后悔了,可开弓没有回头箭,话都说了,难道吞回去不成? “那你说怎么办?”姐姐难受地说,“两个人都已经商量好要和离了,难道要我厚着脸皮去求那狗东西留下我妹妹?!” 陆衾一听她还骂上了,顿时头更疼。 拍了一下脑门,认真地说:“夫人刚才的话委实严重了些,我是什么性子你是清楚的,妹妹到咱们家,不管是小住还是定居,我肯定都当姑奶奶一样供着!” “可妹妹现在不是和离的好时候啊!”说完,压低声音将谢铎写信给他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了姐姐。 姐姐一听,怒目圆睁:“好个卑鄙小人,竟然威胁你?!” 陆衾哭笑不得,推了她的脑袋一下:“你都要把人家搅的家破人亡、妻离子散了,人家威胁你一下怎么了?别说是谢统领,搁我我也威胁,真和离了我可能还要打上门去!” 姐姐:“……” “那、那我一开始不是误会他和咱们有仇嘛。”姐姐说道,“现在怎么办?” 陆衾欣慰地看着她:“夫人别怕,只要你我夫妻一条心,什么事情都好办。” 江金玉瞪了他一眼:“谁要跟你一条心?瞧你刚才说的那些话,你叫妹妹怎么想,她本就难过,这下更觉得没有娘家给她撑腰。” 陆衾摇头叹气:“我这不是一时太震惊了吗?都是让谢统领给吓得啊。” “别说那些没有用的了!”江金玉嗔他一句,“到底该如何解决?” 陆衾想了想,说道:“你先前跟我说,因为妹妹瞒着她怀孕的事儿,所以谢铎才生气的,那是不是谢府其他人也不知道妹妹有了身孕?” 姐姐点点头:“想必是不清楚的。” 陆衾右手握拳,在左手掌心锤了一下:“那就好办了!”说着,凑近江金玉,与她耳语了几句。 江金玉一听,顿时觉得这招真损,看向陆衾的眼神又多了几分嫌弃。 陆衾挠挠头:“好了,你快些去,我在前厅等你,办完了我们好回家。” “否则谢统领急了,从中作梗毁了咱们苦心经营的计划,岂不是得不偿失?”陆衾又压低声音补充了一句。 江金玉明白其中利害,连忙回了厅内,与清清说:“别听你姐夫胡言乱语,他是一时着急,并非不想让你过去住。” 清清笑笑:“我自然省得,不过,我知道姐姐对我好,可我不能依赖你一辈子,而且我以后还要有孩子要养,确有诸多不便。” “我在西市还有个打铁铺可以对付一下,姐姐安心回去,不必操心我。”清清乖巧道。 江金玉心疼的厉害,也就更加后悔,当然不忍心让她过这样的生活。于是假意答应了下来,让她先在此小坐片刻,自己去去就来。 实际上,她是按照陆衾刚刚出的主意,悄悄去去找了老夫人。 方才来过一趟,此时又来,老夫人不免有些疑惑。正要开口,却听江金玉直来直去地说:“老夫人,妹妹有了身孕,我担心她在家闷得慌,想带她到江东小住几日,不知老夫人……” 话没说完,老太太就是一惊:“什么?!清清有了?!” 说着说着就笑了起来,“太好了啊。此等天大的好事,一定要好好庆祝一番,你和小陆大人就先别走了,在府上多住几日,咱们热闹热闹。” 姐姐想过老太太会高兴也会阻拦,但没想到她会这么高兴,这得是多想抱重孙子啊? 于是做出一副为难的表情:“家中出了急事,着实不好耽搁。老夫人,江东风景如画,气候最是养人,让妹妹过跟我过去……” 又没说完,老太太打了个太极:“好,好好。那等这边先庆祝庆祝,就让明知和清清一同到江东去看望你们。如今你们姐妹相依为命,往后当多多走动才是。” 说完,就拄起拐杖,喜笑颜开地找自己孙媳妇去了。 江金玉在她身后扶额叹气,不得不承认,陆衾的做法虽然很损,但确实有用。 - 清清还在房间里等江金玉,结果姐姐没等到,却等到了老太太。 老太太一见到她,就上前握着她的手,眼睛弯成一道弧度:“缘何独自在此处发呆?” 左右打量片刻,不见谢铎的影儿,又开始骂谢铎。 “这么大的事情,啊?都瞧不见他的人影,难道怀孩子是你一个人就能怀的吗?”老夫人一拍桌子,“上回若不是我豁出老脸督促你们两个,我的宝贝乖重孙还不会来呢。” 老太太是真生气了:“这么大人了,还要我这个老太婆操心!他在哪儿呢,把他给我叫过来。” 清清紧张的攥紧了手:“祖母,您、您都知道啦?” 是谁告诉她的呀,刚刚不是还不知道吗? 祖母那么想要抱重孙子,甚至给她塞那种药,现在知道她有了孩子,绝计不会同意他们和离,也不会同意她跟姐姐去江东了。 “怎么啦,你还不想告诉我呀?”祖母宠溺地笑了笑,屈起食指刮了一下她挺翘的鼻子,“这有什么好害羞的?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儿,你想要什么奖励?” 清清蒙了,她无法形容自己此刻的感受,但可以肯定的是,她是想要留下来的,只是不知道谢铎哪里该怎么交代。 她都已经说了和离,谢铎也同意了,结果突然又反悔,好像不太合适。 想着,她如实跟老太太说:“祖母,我惹夫君生气了,我好像不是一个合格的夫人,老是惹祸,给谢府丢人。” 本以为老夫人会教她一些道理,或者开口教训她,没想到,老夫人反而哈哈一笑,说道:“你哪里不合格?相比较而言,明知那混小子才更不合格,更爱惹祸让谢府挨骂?哈哈。” “你看他一天到晚有几天在家的,又有多长时间是伴着你的?”祖母道,“若你祖父也像他这般,我才不会为他操持家业这么多年。” 想到祖父,清清笑了笑,长辈们的确恩爱有加、羡煞旁人。不过,若她跟谢铎也像长辈们这样……还是别了,光想想就觉得浑身寒战、头皮发麻。 “夫妻过日子,磕磕绊绊才正常,切莫因此否定自己。”祖母温柔地反问,“你怎么知道他不是就喜欢你惹祸的样子呢?” 清清怔了怔,这话竟和谢铎说的一样。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她的确不该为谢铎做决定,所以,他生气也很正常。 要不,就、去哄哄他? 祖母见她神情稍霁,知道她想通了些,继续说:“我还是那句话,若他对你无意,当初就不会答应这门亲事,更不可能如了你的愿,有这个孩子。傻孙媳,你还不明白吗?” 清清眨了眨眼睛,好像有一点明白。 “莫要挂心,你现在最主要的事情就是好好养胎,其他的,祖母给你撑腰。”老夫人豪迈道。 因为老夫人的交代,谢铎很快就到了。 与平时炼丹时无甚区别,穿着宽松的白色道袍,一身硝石味儿,懒懒散散的往椅子上一瘫,望向祖母。 从进门到坐下,动静那么大,清清却一眼都没看他,谢铎神色更颓。 看着他们两个闹别扭的样子,老夫人“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而后连忙清了清嗓子,质问谢铎:“我问你,清清有了身孕,你知不知道?” 谢铎躺在椅子里抠手,故意表现出波澜不惊,显然是已经知道了。 “你看你,有点当爹的样子吗?”祖母一拍扶手,“坐好。” 谢铎懒洋洋地直起身,语气里藏不住的委屈:“她连我都不想告诉,却肯告诉您,说到底,还是祖母更得人心啊,叫孙儿好生羡慕。” 这小混蛋,祖母的醋都要吃。 老夫人觉得十分有趣,谢铎从小就独,什么都不放在心上,难得像现在这样表现出孩子气的一面。 总算叫她感受到一点儿当长辈的乐趣了。 “你自己天天不着家,还好意思说?成婚两年,竟还叫清清独自一人居住,多危险呐!幸好上次着火的时候有明燕在场,不然,出了事可怎么是好?” 祖母借故训他话:“既已为人父,就当担起责任,往后切不可胡作非为——今日起,你搬回万载院里住,每晚都必须回去!若我知道你冷落了清清,看我不收拾你。” 清清:“……” 谢铎暗暗挑了挑眉,看似桀骜地站起身来,直接走了。 祖母喊了他两声也没理。 所以,她们也就没有看到男人在转身时悄无声息上扬的嘴角,以及盈着笑意的桃花眼。 “这个孩子。”祖母瞪了他一眼,然后转头对清清说,“他就这个脾气,别理他。” 清清点了点头,没说话,心跳得有点快。 谢铎刚刚没跟祖母提起他们要和离的事情,难道,是打算就此揭过? ——那她是不是还有机会? - 来不及多想,江金玉回江东的马车要离开了,正派人寻她。 清清连忙赶过去,送一段停一段,姐妹俩依依不舍地告别,直至城门口,终须一别。 看着姐姐的马车消失在街角,清清久久目送,直到看不见为止。 天气有点阴,铁锤在身后给她加了件大氅。 “小姐,咱回。”铁锤担心她的身体,清清叹了口气,转身回去了。 到了家门口,清清看了眼安置着自己行李的马车,想了想,说道:“放回万载院。” 身后的铁锤先是一愣,随即双手握拳抵在胸前手舞足蹈、兴高采烈,却在清清转身的时候急忙收住,装作一副痛心疾首、不得已而为之的表情。 时隔数日,又回到万载院,房间里的陈设不禁让清清想起之前在这儿的两个晚上,脸色有些不自然。 待日暮西沉、天色渐暗,清清的不自然达到了顶峰。 她现在完全不知道该怎样面对谢铎。 所幸没到夜晚谢铎就回来了,手里还拿着两份帛书,进门就放在了桌子上。 清清一开始没和他说话,是谢铎自己忍了半天,没忍住,主动对清清说:“祖母年纪大了,受不得刺激,和离的事情暂时就不要告诉她了。” 没等到清清回答,继续道:“这期间,我们暂且扮演夫妻,先把孩子生下来,再考虑其他的事情,你看呢?” 她是谢家大夫人的时候,这个孩子会是谢府的嫡长,出身名门,高不可攀,而若和离,孩子就成了非婚生子,尽管父亲身份再尊贵,外人也会说他是来历不明的野崽儿。 况且,他说的是扮演,清清自然没有理由拒绝。 “担心你再次曲解‘补偿’的意思,我特意写了几个条款。”谢铎故意加重了补偿这两个字的音量,指着帛书,没有看她,“你看看,没有异议的话,我们双方签字画押,契约就此生效。” 清清遂过来桌边,垂眸看向桌上的帛书,只见两份帛书的内容一模一样,上面写着:“ 一、无论何时何地,双方都必须以夫妻相称。 二、双方必须悉心养育、照料下一代,不可逃避、推卸责任或夹带私人恩怨。 三、契书三年为期,契书规定期间不可提出和离。 四、江幼清所承诺的一切补偿,皆以谢铎的喜好、意愿为前提,切莫强求。 五、尚未想到,想到再加。 六、尚未想到,想到再加。” 清清:“……”契约书、还能——这样写?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25章 第025章 大狗子 饶是清清觉得自己在谢铎面前不占理儿, 想要补偿他,看到这份契约书时也难免觉得自己受到了针对。 不由说道:“这些条例,怎么都是限制我的?不成, 我也有要加的地方。” 谢铎看了她一眼:“好,你加。” 清清咬着笔杆子,想了想,把五六两条划掉, 写上:“ 五、双方任何时候都不能无故不理对方。 六、双方任何时候都不可以无故亲对方。 七、双方任何时候都不可以限制对方自由。 八、双方任何时候想吃什么都可以随便吃! 九、尚未想到, 想到再加。 十、尚未想到, 想到再加。” 谢铎接过来一看:“……”谢谢, 有被针对到。 不过,“我什么时候不理你了?” 清清放下笔, 与他对视,控诉:“今日在祖母面前,你就没有理我呀。” 谢铎心想, 那不是你一个眼神都不给我? 如今反倒跟我记仇。 “那第六条呢?你我既是夫妻, 为何我不能随便亲你?” 清清深深的看了他一眼, 突然提笔将第九条划掉, 加上一条:“九、不可以教对方做事。” 谢铎:“……” “我没有教你做事, ”谢铎抱着胳膊,与她讲道理, “我是在跟你商量,此为契约书,自然要双方都要同意才可以。” “好。”清清将笔放下,学着他的样子,也把胳膊抱起来,好整以暇的, “那你商量。” 谢铎看看她清澈的眼神,又看看她一张一合的红润嘴巴,不自觉舔了舔唇:“既然要在人前扮做三年的夫妻,总不能还像以前那样老死不相往来,若因为表现生分让人瞧出来了怎么办?” 清清想了想,觉得他说的也有道理,但是,“所以我加了一个前提条件,是不能随便呀。” 谢铎却反问她:“我什么时候随便亲你了,哪一次不是郑重其事,如珍如宝?” 清清瞬间脸红,拒绝再讨论这个话题:“那、那其他的你没有意见?” “嗯,”谢铎微微颔首,“皆可。” 两人你来我往,虽然有点儿小小的反对意见,但总算协商完毕,又换了两张干净的锦帛,将协议内容誊抄上去。 双方签字画押,契约就此生效。 之后,两人额外对契约的内容做了补充说明,说着说着便到了晚膳的时间。 铁锤传膳进来,两人遂不再讨论契约的话题。 一时沉默,气氛有一些暧昧。 清清胃口不佳,仍只吃了一点点,谢铎一直默默观察她。 “对着我吃不下去饭?”谢铎问了她一句。 清清连忙摇头:“近来始终胃口不好,有了身孕就是这样,加上想姐姐了。” “等你身子好些了,我们去江东,或者你改日再让她过来。”谢铎说着,给她夹了筷清爽的小菜,劝她,“多少再用些。” 清清有些意外,没想到他会主动接自己这个话题。 点了点头,默默将碗里的菜吃掉了。 看着她像小兔子一样缓慢地啃着青菜,谢铎有些心疼,她吃的实在太少了,怀孕本就辛苦,再这样下去,身体会受不了的。 “还想吃酸梅吗?”晚膳后,谢铎突然问她。 清清见了鬼的表情看他,迟疑地点了点头。 “酸梅吃多了上火,我写个配方,让铁锤熬点酸梅汤你解解馋。”谢铎说道,“以后想吃什么,都跟我说。” 这算是……怀孕的优待? “还想吃水晶糕。”小姑娘顺势提出要求,“还有肉粽。” “嗯。”谢铎面不改色,“知道了。” 清清有点儿心虚,毕竟现在才二月份,哪儿有芦苇叶给她包粽子啊?但谢铎却答应了下来。 隐隐的,还有几分期待,不知道他是不是随口说说。 “这么馋?”谢铎看见小姑娘瞬间亮起来的眼睛,摇头笑笑,“等着。” 说完,到桌案边,拿出纸笔写了封信,连夜让人递出去。 收信人看到信上的内容,傻眼地反复翻看了好几遍,确定不是暗语,这才带着怀疑的眼神,快马去往江南,将信件内容传给下一个同僚。 - 两人刚刚和好,清清在独自面对谢铎的时候,态度还是有点不自然。 夜色渐深,上灯之后更是不敢看他。 毕竟,房间里只有一张床,两人晚上还要在一块儿睡。而一想到之前在这张床上留下的回忆,两人都觉得有些闷热。 谢铎去温泉房沐浴,净房留给了清清。 温泉房离得有些远,清清沐浴完毕,谢铎还没有回来。 清清就打开画筒将原先绘制好的武器图拿出来,一方面是想要看看有没有修改的地方,另外还打算再绘制几幅。 那日她根据铁锤推来的木质晾衣架得了想法,姐姐在时没找到机会画出来,现在正好有时间。 没想到,一打开画筒,就发现之前的图纸多多少少都被人做了标注。 标注的地方,正是她原先觉得不合理之处或者拿不准的地方。 谁帮她改的呀? 莫不是土地神听到了她的愿望,帮她完善的? 左右打量一下,想到这间房中,敢随意翻动她的东西、还大胆地留下证据的,应该只有谢铎了。 弯弯的嘴角不自觉上扬起来。 将被标注过的图纸小心翼翼地铺平,在灯下仔仔细细地看,越看越喜欢。 似乎能从每一道笔走游龙的笔触之中感受到谢铎漫不经心、潇洒肆意的温柔,让人的心也跟着软成一片。 素手摩挲了一下图纸,清清顿时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想法,舍不得将这些图纸拿给别人看了。 于是重新拿来纸笔,将修改好的图纸重新誊抄了一份——这些原稿,她全部都收起来,小心珍藏! 谢铎一进门,看到的就是清清在灯下专心绘图的模样。 小姑娘散了发髻,柔顺的长发遮住莹白的小脸,袖子卷到手肘处,露出一截白生生的胳膊,用的是他的狼毫笔,通体乌黑的笔杆与她素白的小手形成鲜明的对比。 谢铎觉得口干,坐在桌边远远看着她,并没有打扰。 清清誊抄了两份之后就开始画别的了,玩累了就伸一个大大的懒腰,视线无意间瞥见谢铎就坐在桌边,撑着脸看她。 吓得连忙将图纸捂起来,欲盖弥彰地随便抽了一本书挡在画上,装模作样的看了起来。 那慌张的模样,好像做了什么坏事被抓包了似的。 谢铎意外的挑了挑眉,故意问她:“画什么呢?” 清清支支吾吾的:“没、没画什么啊。” 谢铎也不多说,走过去要看。 清清赶紧把画给收了起来:“我画的可差了,没什么好看的,诶?你、你怎么好奇心那么重?” 谢铎也觉得她不会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画什么不堪入目的内容,可一见到她这副遮遮掩掩的样子就觉得好玩儿,想逗逗她。 “既然没什么,就大大方方给我看。”说着,将她搂在怀里,顺便箍住她两条小细胳膊,轻松的将画拿了过来。 “真的没什么,你别看……”清清在原地转圈儿,见他视线已经落了上去,发出羞赧的轻哼,转身将额头抵在他锁骨间,掩耳盗铃。 她没有想到的是,当谢铎看到画上的内容时,直接愣在了原地。 像是突然被人喂了一颗糖。 从柔软的舌尖一路甜到了冷硬的心里。 只见面前的画纸上,印着一个长发青衣的男人,身材高大,肩膀宽阔劲瘦,男人长着一对勾魂摄魄的桃花眼,仿佛一眼就能将人吸进去,万劫不复。 不是他还能有谁? 谢铎逐渐变得格外平静,神色前所未有的严肃、正经。 画纸从他手中滑落,他无法抑制的,用力抱紧了怀里的小姑娘,胸腔内传来震耳欲聋的心跳声。 ——即使努力克制,也仍有一万次心动。 - “小姐……” 铁锤像平常那样进门,打死也没想到会看到两人抱在一起的画面,那视觉刺激,简直了。 忙不迭将剩下的话吞回去,默默转身跑了。 铁锤的声音很轻,但还是惊动了两人,清清连忙从谢铎怀里出来,低着头将散落在鬓边发丝挂回耳后。 谢铎也将画捡了起来,摊开来仔细看。 清清的画画水平只能说一般,却把谢铎画的十分传神,想来,平时应该没少在心里反复描摹他的眉眼,不然为什么,会连每个细小的笔触都充斥着雀跃的欢喜? 谢铎也不拆穿,只说:“画的不错,送我。” 清清没想到他非但没有笑话自己,而且还挺喜欢的样子,可是,这画完全是她随手描来玩儿的,根本没到能够送人的水平啊。 “喜欢你就拿走呗,”清清硬着头皮说,“反正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 谢铎捏她的脸:“我不值钱?” 指尖温润的触感贴在脸上,清清觉得那热度正顺着皮肤往各处蔓延,热的很,蒸的她脑袋晕晕,不知道说什么好。 明月高悬,夜色渐深,烛火摇曳,窗外微风乍起,吹落了一地花瓣。 “早些安置了。”谢铎状似不经意的说。 清清点了点头,人却没有动,而是用一种欲言又止的眼神看着他。 谢铎不仅想到那一晚,她也是用这样的眼神望着自己,明明是有难言之隐的,可自己正在气头上,没给她解释的机会,还差点儿吓到她。 算了。谢铎摸摸她的头发:“你先睡,我去看看丹炉。” 清清没想到他这么晚还要去丹室,明明沐浴过了,衣裳也换了,不就是要休息的意思吗? 下意识地拉住了他的袖子。 酝酿了好一会儿,清清鼓起勇气:“夜深了,明日再看。” 谢铎顿住,嘴角抿了抿,胸膛奔涌起难以遏制的破坏欲,猛地转过头回来看她。 清清被他这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怎、怎么了?” “没怎么。”脸上漾开一抹颠倒众生的笑容,谢铎顺势牵住清清的手,走到床边。 清清率先脱了鞋袜,翻身到里面去。 谢铎吹熄了灯,两个人平躺着,彼此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绵长、安稳,谢铎闭着眼睛,嘴角却不自觉上扬。 不多时,清清听到谢铎所有的呼吸,以为他睡着了。忍了半天,终于小心翼翼的牵住了他的大手。 谢铎没有动,清清遂彻底安心,闭上眼睛进入睡眠。 谢铎的手很大,掌心宽敞,指根处有茧子,应该是练武所致,掌心的皮肤却十分柔软。 清清的纤细的指尖半搭在他宽大的掌侧,便足以收获到满溢的安全感,不一会儿就睡着了,还做了香甜的梦。 第二天,清清是被热醒的。 睁眼就看到自己被谢铎紧紧抱在怀里,胸膛相依,谢铎的长手楼在她腰后处,胸膛的温度源源不断地传递过来。 外面有雀儿叽叽喳喳的,清清热的满头是汗,下意识转了个身想要继续睡。 稍微拉开一点儿距离,就被谢铎强硬地捞进怀里,紧紧搂住。 感受到他的额头正抵着自己的后颈,清清陡然清醒过来,睁大眼睛看着面前的墙壁。 ——除了后颈处,怎么还有什么坚硬的东西抵着她? 清清呆了呆,谢铎睡觉的时候还带着武器不成?不会、不会伤着人吗? 清清往墙边躲了躲,随即收获谢铎更加紧密的追逐,仿佛撒娇一般,额头在她后颈小幅度蹭了蹭。 算了,一晚上都过来了,随便啦。清清困倦地闭上眼睛,打算在睡个回笼觉。 倒是谢铎自己醒了过来,发现自己正紧紧搂着清清,忍不住又埋头,侧脸贴着她后颈的皮肤,像个粘人的大狗子。 - 清清觉得有点痒,下意识翻身平躺,谢铎立刻将她松开,没半点犹豫的,起床出去了。 他每天早上要起来练一套剑,免得武艺生疏。 听到院子里传来剑身刺破空气时发出的簌簌声响,清清也睡不着了,抱着被子转身,只露一双眼睛,透过窗户看着院子里翩若惊鸿的身影。 想到昨夜竟不知什么时候被他抱到怀里去了,清清抱着被子在床上滚了几圈。 铁锤进来的时候,正看到这一幕,笑着问她怎么了? 清清没好意思说,直接把被子蒙在脸上了。 她一害羞就喜欢躲起来,从小就这样,于是铁锤也不难猜到发生了什么。 憨厚地嘿嘿一笑,服侍小姐起床洗漱。 一早上,铁锤的脸上都挂着老母亲一般的慈祥笑容。 小姐跟姑爷终于又和好了,她不介意被闪瞎狗眼,拜托让两人一直这样好下去! 正确的皆大欢喜的时候,院外跑了一个小丫鬟。 噗通一声跪在收了剑的谢铎面前,战战兢兢地哭诉:“老爷,西院的赵姑娘受伤太重,看着不太行了,想、想请您过去看看。” 铁锤的脸色顿时拉了下来,这个赵姑娘怎么这么会挑时间?一大早的,有脸来主人家的房里找人,莫不是真不行了? 下意识看向小姐。 清清的脸色倒是淡淡的,没什么反应,从容地洗漱着。 倒是谢铎,灵活地挽了个剑花,桃花眼里流露出不屑的神情:“不行了就抬出去,找我干什么?” 丫鬟噎了噎,心道老爷果然是铁石心肠,之前明明对赵姑娘挺好的,如今却说出这么冷漠的话。 “老爷、老爷息怒!”丫鬟哆哆嗦嗦地按照赵心菀的吩咐,硬着头皮说道,“赵姑娘说,说、她有很重要的事情要亲自告诉您!” 谢铎一脸的不耐烦,一套剑法打下来,出了些薄汗,发根染了几分水汽,瞧着更像是生人勿进的妖灵。 烦躁地将收了鞘的剑扔给铁锤,铁锤手忙脚乱地接住,却被那剑的重量给压的下意识往前一趴,差点摔倒。 “让她等着。”谢铎漠然扔下一句话,到净房沐浴。 清清早膳都要吃完了,他才出来,冷着脸不爽地去了西院。 铁锤找了个地方,艰难地将剑挂好,然后就连忙过去跟小姐告状:“小姐,你说那个赵心菀安的什么心?” “上回在郡主府,不惜拖着病腿,也非要让您上场打马球。”铁锤不放心地说,“她会不会是知道你有了身孕?故意憋着坏想要害咱们呢?” 清清抿了口茶,表情与方才的谢铎有如出一辙的不屑:“想害我的人多了,要看她有没有那个本事。” 看着面色红润的小姐,铁锤嘿嘿一笑,放心了。 就是!才不用怕她呢!小姐现在可有姑爷护着!自己也会保护好小姐的,绝不会让坏人的奸计得逞! 谢铎来到了赵心菀的院子,远远便闻到一股此笔的药味。他一向喜好干净,不自觉皱紧眉头,嫌弃的往后退了一步。 小丫鬟也跟着有点尴尬,但还是硬着头皮通报:“老爷,赵姑娘就在里面。” 赵心菀听到丫鬟的声音,连谢铎的人影都没看到,就连忙在房间内喊道:“师兄,师兄是你来了吗?” “师兄,你快救救我!”赵心菀满腔恨意地开始哭诉,“当日在郡主府,夫人设计害我,把我害成了现在这个不人不鬼的样子。” 谢铎的脸色极其难看,冷眼站在门外,不再往里面走。 “我的腿本来都已经快好了,她却不知道用什么方法惊了我的马!马疯跑起来,把我另一条腿也踩断了。”赵心菀哭得肝肠寸断,声音娇柔,我见犹怜,“师兄,师兄,你可要帮我做主啊!我不想当残废……”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26章 第026章 舔手指 赵心菀认准了谢铎不会不管她。 除了他多年的收留, 还有一个极其重要的原因——她以此获得了谢铎十几年的庇护,屡试不爽。 但这一回,让她没有想到的是,谢铎并未像以前那样给她提供帮助。他甚至连她的院子都不愿意进来, 只冷冷地站在门口。 “如果这就是你想跟我说的是急事, 不必继续了。”谢铎说道, “你应该庆幸她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害你, 否则,我一定会站在她那边。” 即使赵心菀心里清楚这一点,亲耳听到的时候,也不免心痛如绞。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他们十几年的陪伴和情谊, 难道都是假的吗? 赵心菀急了, 慌了,眼泪不再是虚假的, 腿痛, 心更痛——今日, 她一定要跟谢铎把话说清楚! 知道谢铎不会进她的院子, 忙让丫鬟把她背到门口。 两人隔着一段距离,赵心菀殷切地看着, 眸中泪光闪动:“师兄,我没有别的意思, 只是你帮我诊治一下我的腿。” “原先我犯了错, 师兄惩治我,我并不怪师兄, 可我另一条腿实在断得冤枉。”赵心菀的声音透着凄凉,“旁人只道你冷血无情,可我知道, 你最是讲原则,绝不会任由我变成残废的,师兄,当我求你了!” 谢铎的视线瞥向她被夹板包裹的两条腿,眸光更冷:“你是医者,伤筋动骨一百天的道理都不懂吗?” “掰断你的腿是为了给你一个教训,让你不要出门生事,如今倒赖到我头上来了?”谢铎说道,“害人终害己。还好她在郡主府并未受伤,否则,你以为你会安然无恙的在这里?” 她是把别人当傻子吗? 如果不是因为顾念长辈的恩情,他绝不可能容忍赵心菀一二再而三的挑衅,更不可能跟这种人有瓜葛。 赵心菀一听,柔弱的表情顿时变了,她哭着望向谢铎,媚态天成的表情有些扭曲。 “你知道,原来你早就知道!”赵心菀大笑起来。 觉得脸上火辣辣的,不光脸上,心上也像被人捅了一刀。 自己一颗心都扑在他身上,甚至变成这样一个愚蠢的妒妇,不研习医术,不治病救人,天天惦记着后宅这点儿事——自己是为了他才变成这样的!他怎么可以无动于衷呢? 他原本不是这个样子的呀! “谢铎,你这样做对得起我父母吗?若不是你,他们根本就不会死!我也不会沦落成孤儿被人这般欺辱!”赵心菀说不&#xefda他,便开始翻旧账,“你以为让我寄居在谢家就是对我的补偿,是我的恩惠了吗?” “谢铎,你毁了我的一生!现在却想把我踢开?”赵心菀恨恨的说着。 眼中有怨毒闪过。 反正师兄心里只有那个泼妇,永远也不可能看她一眼,那自己为什么还要顾及情面? 也做泼妇不就好了,说不定还能得他青眼! 赵心菀陷入了彻底的癫狂。 她想不通,自己为谢铎付出了那么多,可为什么,谢铎看她的眼神,却始终好像在看一个垂死挣扎的蝼蚁。 谢铎没有说话,任她坐在廊下,拖着两条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废了的腿,哭得肝肠寸断。 发泄了一会儿,赵心菀稍微冷静了下来,又开始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哽咽着说:“师兄,你救救我好不好?我不想变成残废,我已经失去父母了,如果再失去双腿,我&#xec7a的就活不下去了。” 谢铎却丝毫无动于衷,慈悲地看着她,语气却始终冷冷的:“我对你,仁至义尽。” 居高临下的看着哭成泪人的赵心菀,桃花眼中是令人胆寒的怒气:“你有手有脚,又习得医术,做什么不行,要自甘堕落。” 赵心菀没有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直接愣在原地,泪水模糊了双眼,谢铎的声音却更加清晰。 “你&#xec7a当我是没有心肝才对你不闻不问吗?”谢铎恨铁不成钢,“我是想让你活的像个人样,好过成天幻想着依附别人。” 赵心菀讷讷地看着谢铎,眼泪挂在脸上,我见犹怜。 谢铎却不屑再给她一个眼神:“你搬出去。我在丰螺山有一处小院,平日只有几个道兄在打理,送给你了,往后,养好身体,好自为之。” 丰螺山的道兄擅长医术,赵心菀的腿根本不算什么疑难杂症,只要好生静养,不会残废的。就怕她走火入魔,成天想着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好人不做要去做恶鬼。 但那就不是他该管的了。谢铎说完,转身要走。 赵心菀沉思良久,突然笑了起来。 对着他的背影声嘶力竭地喊道:“谢铎!你就是没有心!我对你的情意,你当&#xec7a是一点也不在乎吗?” “好,你让我走,那我如你所愿,但总有一天,我会回来!我会让你、让所有人都后悔曾经这样对我!”赵心菀痛苦地捶打着自己的双腿,怨毒地说着。 谢铎面沉如水,没有再看她一眼。 - 清清用完了早膳,躺在院子里晒太阳。 谢铎回去后,也只懒洋洋的看着他一眼:“回来啦!” 谢铎“嗯”了一声,顺嘴叼了她手里的核桃仁,毫无自觉的躺在她旁边。 躺椅不大,清清身形消瘦,躺在里面觉得宽敞,他一挤进来就没有地方了,谢铎干脆把她抱在怀里,让她侧躺在自己身上。 清清还没有习惯他随时随地要搂搂抱抱的行为,小声问了一下:“干嘛呀?” 谢铎把脸贴在她颈侧,故意说:“一大早就起来了,却吃不上早膳,夫人好狠的心,也不给我留些。” 清清:“……”尴尬了。 “你不是有事儿出去了吗?我还以为……”没说完,就收到谢铎的控诉,“明明我还没出门的时候都已经快吃完了。” 清清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赶紧挽回:“你想吃什么?让厨房给你做。” 恰好这个时候,房梁上突然跳下来一个身穿黑色侍卫服的帅小伙儿,手里端着个竹筐,灵活地一个翻身,先在谢铎面前跪下行礼,随即又一个起跃,来到院子里的石桌旁,将竹筐放在了上面。 没等清清看清楚里面装的什么,侍卫又“咻”的一下,跳上了房梁不见了。 清清顺着他离开的方向看&#xefda去,一点儿痕迹也没有留下,眨眨眼睛,暗暗赞叹,这速度也太快了,他平时都藏在哪里? 来不及多想,谢铎将她的脸掰向自己,不许她再看别的男人。 “就吃那个。”谢铎随意朝石桌扬扬下巴。 清清的视线跟着移过去,好奇地看向桌上的竹筐,万万没想到,里面竟然是新鲜的芦苇叶。 在朝阳的照射下,晶莹的露珠颤啊颤的,还在往下滴水。 惊喜地看向谢铎:“哪里找来的?” 谢铎瞧瞧她这没见&#xefda&#xe050面的样子,笑了笑,不甚在意地回答:“江南一带早已春暖花开,叫人快马加鞭送来的——你不是想吃粽子吗?” 快马加鞭送一筐芦苇叶过来? 她不解风情地想:也太奢侈了,直接送一筐粽子&#xefda来不也一样吗? “那、今天包粽子?”清清乖巧地看着他,眼睛里有星星。还以为他只是随口说说,没想到这么快就让人送来了。 谢铎懒懒地喟叹一声,双手垫在脑后,深藏功与名:“夫人做主便是。” 清清起了玩心,招呼来铁锤,让她去厨房找人把粽子馅儿做好,端到院子里来,她要亲手包。 小时候也这样玩&#xefda,铁锤不仅也有些怀念,于是赶紧照做。 不一会儿,几个小丫鬟鱼贯而入,将做粽子所需的材料摆了满桌:一盆糯米、一盆腊肉、一盆晶亮流油的咸鸭蛋黄,还有一盆豆沙,另加新鲜的芦苇叶和白色的棉线。 清清小时候跟着家里人包&#xefda几回,但那个时候多半都是在玩儿,造型丑不拉几不说,常常一个粽子里面全是豆沙,或者全是肉馅儿。 爹爹一边嫌弃一边吃了好几个。 这会儿轮到谢铎一边嫌弃一边捧场了,虽然他也是不太明白,亲手包制跟厨房包好的有什么区别? 随后还是发现有区别的:清清包的更丑。 他在旁边看着,还有点儿想笑,清清的态度却十分认真,先净了手,袖口挽到手肘处,露出一截白生生的胳膊。 素手执起新鲜的芦苇叶,折成漏斗状,先放一勺洗净的糯米,用手轻轻压实,而后放入馅料,再放一勺糯米,再压实,确定糯米不会漏出来,如果馅料太多,可以多用几片叶子,裹实以后,用棉线绑起来。 清清掌握不好绑线的技巧,绑的歪歪扭扭,加上粽子胖且饱满,馅料太过充足,像是随时都会露出来是的。 包了几个之后跟铁锤互相笑话对方包的好难看,可乐趣也不正在于此吗? 清清绑了几个便招呼谢铎一块儿来玩儿。 谢铎却懒洋洋的说:“等你包好,我怕是已经饿死了。” 清清白了他一眼:“才不会呢。”嘴上和他呛声,却招呼丫鬟拿一些点心&#xefda来先给谢铎垫垫肚子。 谢铎却偏头看她,故意说:“我想吃核桃,你帮我敲。” 清清:“……”我更想敲你! 谢铎本也是在跟她闹,说了两句就坐到她旁边去了。 他懒得动手,干脆捏起面前的瓷勺儿,舀了满满的豆沙馅儿,送进嘴巴里。 清清&#xec38少见他这么孩子气的模样,笑了笑,也没管他。 接下来,她在专心包粽子,谢铎就故意在旁专心捣乱。一会儿问她这儿怎么包,那儿怎么缠,一会儿捏捏绑线的手,舔她手上不小心沾到的豆沙馅儿。 铁锤在旁边瞧见了,如临大敌,脊背挺直。 想看又不敢看,毕竟,先前没见&#xefda,不确定这种程度的画面是不是可以随便看的。 万一姑爷一个不高兴,叫人把她眼睛给挖了可怎么办?! - 最后,清清被他扰的烦了,在他手背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你还是去那边坐着。” 谢铎似乎心情不虞,重新躺下之后,视线落在不远处的屋顶和蓝天上面,百无聊赖地捏核桃玩儿。 核桃经过炒制,核桃仁香香脆脆的,就是不好剥开。 清清得拿个小锤子慢慢敲,到了谢铎这儿,拇指与食指轻轻一捏,毫不费力地就暴露出里面的核桃仁儿。 清清包粽子的时候,就听见他那边咔嚓咔嚓声响。 不一会儿,核桃仁儿堆成了小山。 谢铎明显在想事情,等清清包好粽子以后,故意和他闹着玩儿,往他手里放了颗用来包粽子的咸鸭蛋黄。 谢铎没注意,挤了一手亮黄流油的蛋黄。 清清在旁边笑出了声。 接着又觉得自己这样不地道,乖巧地问他:“想什么呢?” 谢铎倒浑然不在意,默默将修长的大手递到殷红的唇边,伸出舌尖,缓慢的舔了一下。 他的手&#xec38好看,白皙且修长,指骨处的皮肤都没有一丝褶皱,与他的脸一样,有颠倒众生的本事。 ——清清故意使坏,他却做出这样的动作,简直是在调戏清清。 清清不由的移开视线,轻咳一声来掩饰自己的紧张。 她不敢承认,自己在看到谢铎漫不经心舔手时伸出的猩红舌尖,心跳不由自主的漏了一拍。 这男人,未免太过妖孽。 “我在想。”谢铎说,“是不是我给了赵心菀错觉,才让她养成了今天这样的个性。” 清清没想到他会主动跟自己谈起赵心菀的问题。 虽然她跟赵心菀有&#xefda接触,但都是不好的记忆——她对赵心菀有成见,自然不会在他面前评价这个人。 于是也没有接茬儿,只是默默拿出手帕,牵过谢铎的手,仔仔细细帮他把指晶亮的蛋黄擦干净。 谢铎低垂视线,望着两个人交缠在一起的指尖,反手握住她的。 这一握就不肯松开了。 清清便像一开始那样,与他挤在躺椅里。听他说:“幼年时,祖父因&#xe3f5排众议,抢修黎安水患,触犯了朝中其他人的利益,险些惹来灭顶之灾。” 祖父远在黎安,祖母在山上礼佛,死士潜入府中,见人便杀。 当时谢铎只有六岁,亲眼看着父母惨死,父母遇难前,将他托付给一名姓赵的手下,让他一定将谢铎带到祖父身边。 手下自知此行危机四伏,便先将他秘密带至家中,打算交代好家中事务之后再出发。 不料,当晚举家被杀,只留下藏在地窖里的他和赵心菀。 等祖父带人过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赵心菀就此沦为孤儿,祖父感念其父的恩情,将孤女赵心菀托付给神医,与谢铎一同修习医术,直到今日。 可没想到的是,赵心菀却成了如今这般模样。 “人各有志,如果我是她,就绝不会以恩相挟,反而怕你们赖上我。”清清宽慰了他一句,“人首先得为自己而活,她总有一天会明白的。” 看着谢铎的侧脸,清清有些意外。 &#xe050人都说谢铎冷血无情,可近来发生的一些事情,恰恰证明了他才是最重情义的那一个——谁对他稍微有一点点的好,他就会一直记在心里。 是世人不懂他罢了。 想到这里,清清喟叹一声,窝进他怀里,哄小孩儿似的清清拍着他的后背。 谢铎:“……” - 粽子&#xec38快就蒸好了,与午膳一起传了上来。 清清每个口味都尝了尝,不禁得意,感慨自己的手艺真不错。 谢铎嫌费劲,就她碗里吃剩下的,尝了几个。 包的多了,他们吃不完,就各房都送了些去。并非什么贵重东西,只是图个新鲜,顺便看看大家的近况。 现在府上除了祖母,并没有人知道清清怀有身孕的事儿。 谢明燕最近和孙圆圆玩到了一起,经常各种地方乱窜,并买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回来给清清。 叫清清哭笑不得,这回&#xefda来吃粽子,边吃,边大言不惭地哄清清去郊&#xe968打猎。 “春猎最是有趣,我跟圆圆发现了一个好大的猎场,里面好多猎物呢,大哥,咱们一块儿去啊。”谢明燕多方游说。 本是从小到大最常参与的活动,打猎也十分有趣,清清从小在马背上长大,一定会喜欢。 没想到,却被谢铎一通批评。 勒令她以后都不许鼓动清清做这么危险的事情。 谢明燕还挺奇怪的,都是猎场自己养的动物,连个野味都没有,猛兽就更见不到了,哪里有什么危险? 清清只得与她解释,自己现在有了身孕,需要静养才是,确实不能去了。 谢明燕一开始还没反应&#xefda来,意识到嫂子说了什么的时候,手里粽子都给吓掉了。 谢铎瞥了她一眼,极有先见之明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果然,下一刻,谢明燕抓着清清的手,一边欢喜地叫喊,一边不顾形象地上蹿下跳。 “什么时候的事?!天呐,我有小侄子可以玩啦!”谢明燕高兴得不知该如何是好,“你怎么不早告诉我?不行,我、我得准备个礼物给你!” 闻言,谢铎又嗤笑一声:“她连我都要瞒着,还告诉你?” 清清:“……”这个人,到底要记仇到什么时候? 事实证明,谢铎不光记仇,还小气。谢明燕只吃了几个粽子,他就不许她再吃了,说是清清包了给他的,给谢明燕吃了是浪费心意。 谢明燕无奈抗议:“还有这么多呢!吃不完都要坏了,我帮忙分担一下怎么了?” 两个人你来我往地说了一会儿。 谢铎烦了,转过头问清清:“想去打猎吗?” 其实,有点儿想去。于是,按照内心的&#xec7a实想法,清清点了点头。 谢铎了然,与她商量:“休沐时我带你去。” 清清眼睛一亮,就又听见他说:“不&#xefda,事先说好,你只能在营帐中等我回来,不许骑马,不许射箭,不许跑步……” 这也不许,那也不许。 但清清自然明白他是为自己和孩子好,乖巧的一一应下。 倒是谢明燕在一旁撇嘴嘟囔,觉得他管嫂子管得太严了,嫂子&#xec7a可怜。 约定了后日举家出行。 出行前的准备工作不用清清,自有谢明燕和铁锤他们帮忙。 清清遂趁着空闲去了一趟打铁铺,与顾隐说起自己的想法,并将誊抄好的武器图纸拿给他看。 当然,现阶段只是询问他的意见,毕竟&#xec38多东西他们是没有办法直接生产的,顶多改良一些生活用品。 顾隐早就知道自家小姐有这方面的才能,但没想到她会这么有想法,一时也是无比高兴,两人就工具改良一事聊了起来。 许久&#xefda去,清清在离开之前,想到了一件事,于是郑重其事的告诉他,姐姐已经把当初的一些事情都告诉她了。 信中所记录的所有事情,她也都知道了。 也是上回江金玉跟她说了之后,清清才知道,原来顾隐当初之所以不去军营,是因为想要留下来帮她。 而在父兄的冤案当中,他也出了不少&#xe3f5气。 想必,前些日子看到自己失忆,那种想说又不敢说的心情,让他也不好受?或许,还会有一种曾经共同所做的努力尽数付之东流的遗憾。 然而怕什么来什么,就在清清说完之后。 顾隐沉默片刻,接着便单膝往她面前一跪,端着地举起双手,郑重其事地说道:“您终于想起来了,小元大人,已经等候您多时了!” “他那里近来得到了一些重要的消息,必须尽早跟您说明。”顾隐压低声音,语气里透着急迫。 清清呆了呆。 ——小元大人,又是哪一位啊?!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27章 第027章 欺负你 京城姓元的大人只有兵部侍郎元立行, 曾是父亲的旧部,但早在家里出事前就不来往了,据说是父亲觉得他心术不正, 断了联系。 小元大人, 莫不是与此人有关? 果然, 清清一问出来, 顾隐便说:“小元大人乃是元立行的幺子, 小姐应该有印象才是, 幼时开蒙, 他与大少爷做过几年同窗。” 清清想起来了,是有这么一个人,在两位哥哥尚未成为太子伴读时, 江家请了柳州的大儒周乾光教授子弟们学业, 不少嫡系家的孩子也与他们在一处读书。 是有这么一个姓元的小哥哥,名叫元芩, 是元家的私生子。 后来哥哥们进了皇家书院, 元芩就再也没有来过了, 清清对他的印象并不深刻,不知道自己如今是怎么和他联系上的。 顾隐便解释:“小元大人手里有大少爷并未参与谋反的证据, 他与大少爷之后还一直有联系,也是他主动接触咱们,想要为江家翻案。” “当真?” “属下亲眼见过,也调查过小元大人的身份,并无可疑之处。” 顾隐说道,“小元大人目前在户部做一名小吏,主理税务与印花票据——京中任何一笔银钱往来都瞒不过他的耳目,我们许多重要情报都是这样推理出来的。” 这的确是个好差事, 任何一笔银钱的流通都会通过账簿和印花票记录在册,户部以此征收税务,自然每一笔交易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而若想查询一个人的行踪和目的,最简单的方式,便是查他的支出。 见一见也无妨。 “可有说是哪方面的消息?”清清问道。 顾隐却摇摇头:“小元大人特意交代,只有见到您本人,才会说明。” “知道了。”清清说道,“你去给他回信:等他空出时间,往我府上送一盒桂花糖,收到后我自会来找你。” 顾隐噎了噎,颇有些哭笑不得。 看来小姐是真的变了,往常遇到这些都无比谨慎,如今竟以桂花糖为信,实在叫人意想不到。 “好。”顾隐答应下来。 - 兹事体大,不容多言,两人遂又说起了改良的方法。 最后,两人一致决定先做一批铁质的滑轮,目前清清只见过木质的滚轮,比如水井上缠绕的绳索,可以用来吊起重物。 这种滚轮的缺点是僵硬死板而且容易损坏,若制成小巧的铁器,在表面抹一层油,可以加速运转节省许多力气。 做出来以后,重点推给造桥、修路、盖房子的工匠。造价不贵,用处却大,应当不难卖。 当然,第一批不宜太多,还要自己试过,确定有用,再进行售卖。 除了滑轮,清清还改良了一个锄头,目前的锄头都是长铲,锄刃比较窄,可以铲的很深,但对于大面积的杂草功效不大,毕竟锄头本身就是一种浅土层农具,做成长铲反而受限。 清清于是将其改良成了宽铲,另外设计了一种两齿锛,专门针对深层的作物,比如山芋、土豆这些,既方便翻土,又不会破坏作物本身。 除了这两个,就是一些厨具。目前市面上还有许多石刀,刀身沉重不说,刀刃并不锋利,要常常磨洗。 清清于是决定用保留石刀的形状,将刀身做成铁刃,刀柄做成木头,这样既可以保护做饭之人的手,又可以提高菜刀的锋利程度。 其实清清还想做一些铁锅,因为目前的锅多分为两种,一种是青铜锅,另一种是陶锅,青铜锅造价太贵,普通人家用不起,陶锅容易坏,只能烧一些简单的食物。 若做成铁锅,便可以中和两者的有点,成本低而且容易保存,但她没有试过用铁锅煮饭,需要做进一步的尝试和完善才行。 而且,她目前的想法实在太多了,一次性改太多也是加重伙计的负担,便决定先做这几样应用最广泛的,其余的慢慢推出。 她的想法很简单,就是想让大伙儿都过上好日子。 顾隐就不一样了,看到这些新型铁器的图纸,一向深沉忧郁的脸上顿时绽放出了光彩,配上他的酒窝,格外喜庆。 清清猜他是喜欢研究这些,便鼓励他也将自己的想法给记录下来。 顾隐一开始还推脱,说他手笨,拿不来笔,顶多将想法说出来,或者在打铁的时候给些意见。 能有这种想法就已经很不错了,清清让他一定要多提意见,顾隐重重点头,从清清那儿领了这四种器物的图纸,决定先打两套出来试试效果。 清清便不再多留,顾隐将她送出门以后,就兴致勃勃地找其他伙计商量去了。 看他这么高兴,清清也松了一口气,不然,她总会有一种耽误了小伙子大好前程的感觉。 所幸现在发现了他喜欢的事情,那他留在这里,也不算虚度光阴。 - 铁锤在外面马车里,见到她出来,急急迎上来扶着她:“小姐没事?怎么说了那么久?” 清清摇摇头,简单与她说了两句。 马车回去时,经过锦玉楼,想到他家的烤鸭很好吃,特意让马车停下,另外点了几个招牌菜,带回去给谢铎尝尝。 铁锤在一旁故意酸道:“小姐现在只疼姑爷,都不疼我了。” 以前小姐过来,都会给她买最出名的八珍糖,现在率先想到的却是姑爷,铁锤心里美得冒泡泡。也不知道怎么的,她就喜欢看两个人和和美美,甜甜蜜蜜。 看到他俩站在一起就高兴,跟吃了糖似的。 “好你个小白眼儿狼,”清清作势要把点的八珍糖划掉,“以后都不给你买了。” 铁锤只得告饶,表示以后再也不胡说了。 清清本也是和她闹着玩儿,最后还是大方地给她买了一斤。 八珍糖一共八种口味,主要是各种鲜花和坚果,糖块儿的造型相同,颜色却各有不一,放在一起,好看又好吃,清清也很喜欢。 回去的时候,铁锤顺便跟她交代了明日打猎的相关事宜。 猎场在城郊,过去要两个时辰,猎场不远处有客房,晚上在那儿的客房留宿一晚,第二天傍晚再回来。 期间她们可以在猎场打猎、篝火、烧烤等。猎场外有营帐,到时候她在营帐里陪着清清,让他们去打猎,猎场的人会负责处理打来的猎物。 清清现在什么都玩不了,能出去散心就很期待了,自然提不出什么有效意见。 两人一路说说笑笑,回了万载院。 谢铎还没有回来,清清让铁锤把菜肴送去厨房让人温着,晚膳的时候一起拿过来。 自己在院子里画图剥糖吃。 刚画了两张,白檀和谢明燕来了,还给她带了一堆东西,说是明天要用的。 清清一瞧,偌大的一床厚毛毯、造型别致的暖手炉、柔软的枕头、厚厚的坐垫、腰垫、甚至还有个龟壳一样的圆形布垫,不知道干什么用的。 谢明燕叽叽喳喳的,把那布垫拿过来,发现后面还有几根布条。 “这个是转为身怀六甲的人准备的。”谢明燕拿过来,将圆圆的那一边朝外,盖在自己肚子上,“嫂子你看。” 说着,把后面的布条系在腰上。平坦的肚子顿时鼓了起来。 “这样就不怕磕了碰了。”谢明燕拍了一下肚子上的圆布,把手撑在后腰,模仿着即将临盆的孕妇走了两圈,“嫂子你赶紧试试。” 清清:“……”她根本都还没显怀,用这个是不是太早了? 而且她严重怀疑这东西的实用性。 有没有用不知道,反正看着挺二的,尤其谢明燕顶着一张祸国殃民的脸在自己面前走来走去。 清清笑得前仰后合,坚决要把圆布垫送给她,看她挺喜欢的,希望她有身孕的时候用。这一说,谢明燕倒害羞了,放下了布垫去扣她的糖吃。 因为是举家一同出游,祖母年纪大了无意凑热闹,白檀又不喜外出,决定留下来陪祖母,顺便看家,让他们放心玩儿。 次日一早,铁锤在外面敲门,喊他们起床。 清清困得眼睛都睁不开。昨夜谢铎非说去了猎场人多没办法和她单独相处了,缠了她半夜。 这里揉揉那里摸摸,变着法儿捏她的手。 清清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养成的这个癖好,老是喜欢捏她的手,而且是那种仔仔细细、一寸一寸的玩儿。 一会儿看她有几个斗①,一会儿说她的掌纹旺夫。 开始清清还不好意思,后来烦了,反握着他的手不让他动。 谢铎却目色幽沉地看着她,在她耳边说:“你知道吗?每次你这样碰我,都让我忍不住想对你做些坏事。” 清清:“……”她不知道啊! - 忙将手缩回来。 却已经晚了,谢铎拉住她的手腕,带着她搂住他的腰。距离猛然拉近,他眼里汹涌的破坏欲也清楚地映在清清眼睛里。 这一回她没有躲,像是预感到要发生什么。 清清闭上了眼睛。 可等啊等,却只听见谢铎轻笑一声。 疑惑地睁开眼,她看到谢铎促狭的痞帅表情,同时,听见他用一副正人君子的语气说:“契书第六条:双方任何时候都不可以无故亲对方。” “我这算是违反规定吗?”谢铎望着她比月光更加皎洁的眼睛,真诚发问。 清清与他对视着,眼里似有星光闪烁,却用更加端方克己的语气,真诚回答:“算。” 说完,“啪”的捂住他的嘴巴,将人推开,愤愤转身面对着墙壁,不理他了。 谢铎在她身后笑得床都在抖。 越想越气,清清翻身骑到他身上,不许他再笑。 这动作实在似曾相识,谢铎想到那个夜晚,她也是这样,带着怯意,硬着头皮往他身上坐。 真笑不出来了。 大手扶住她纤瘦的腰,谢铎哄她:“不戏耍你了,下来睡觉。” 再这样闹下去,他今晚就不用睡了。 “你太坏了,就知道欺负我。”清清想做点儿什么让他吃点亏,但发现自己根本拿他没办法,干脆直接说出来,“我也得欺负你一次。” “你想怎么欺负?”谢铎大大方方的,双手枕在脑后看着她,“随你处置。” 清清想了想,问他:“你最怕什么?” 没想到,谢铎倒认真了,目光灼灼地望着她:“怕你离开我。” 清清愣了愣,好一会儿,才鼓起勇气说:“你不欺负我,我干嘛要离开你?” “话说回来,你要是继续这样欺负我,说不定我……”清清声音低了下去,“说不定我真不要你……” 没说完,被谢铎按在床尾,亲的舌尖发麻。 “我够乖吗?”良久,谢铎一边吻她的耳后敏感脆弱的皮肤,一边哑声问她,“还要不要?” 清清呼吸尽乱,心跳也乱。 连忙摇头。 谢铎却吃准了她嘴硬心软,又压上来:“附送的。我这么坏,怎么也要让夫人欺负个够本才是。” 清清:“……”怕了怕了,以后再也不敢随便欺负人了。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28章 第028章 桃花雨 清清困得眼睛都睁不开, 铁锤没经历过这些,不太懂,一边拉她起来, 一边劝诫:“小姐, 您昨夜是不是又看闲书了?跟您说了熬夜伤身体,以后可不能再这样了。” 清清有口难言, 只得配合着洗漱好, 然后坐到铜镜前, 闭着眼睛由铁锤帮她绾发。 自从上回见识到了谢明燕身边那位嬷嬷的手艺, 铁锤便入了魔似的,常常过去讨教,如今已得了几分真传,手艺越来越好。 三两下,将清清的头发挽成型,仅用两根玉簪固定, 再换上一套淡粉色的短衫,一套适合春日出游的打扮就完成了。 较之平时的大方端正, 今日多了几分活泼青春, 光是看着就让人心情好。 穿戴整齐后,清清坐在桌边,等谢铎梳洗好后过来用早膳,结果谢铎收拾起来比她还要久。 天色尚早, 也不急, 就是困。等他衣着讲究的回来时,清清已经等得哈欠连天。 谢铎见了这副模样,一面心中有愧,觉得不该如此折腾她, 另一面却更觉得她过分可爱,让人更想欺负。 不过,出门在即,并不急于这一时。 用了早膳,一行六人各自上了马车,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清清自然与谢铎同乘,原本还能与他说说话,后来马车晃晃悠悠,摇篮一般,小姑娘本就没睡好,这下自然更困,不多时便眯起了眼睛。 睡着时不免左右晃动,睡不安稳,但清清实在困极,不一会儿,脑袋歪在了谢铎肩上,将他当做支撑。 清清睫毛很长,闭着眼睛的时候,眼睑的线条十分明显,弯弯的一道弧度,让人不自觉想起她的笑眼,也跟着心情愉悦。 她仰着脸无知无觉的模样觉得又可爱又好笑,谢铎默默在旁边看了许久。 小姑娘左晃一下,又晃一下,却总会默默回到一开始的坐姿,就像一个小不倒翁。直到困得不行了,下意识地找个支撑,逐渐将脑袋歪到了他肩上。谢铎才没忍住笑起来,将她揽进怀里,让她倚着自己继续睡。 他出门前刚沐浴过,身上有一股淡淡的清香,被他抱着也不会左摇右晃,清清睡得愈发安稳,最后躺到他腿上去了都不知道。 - 出发到的路途说近不近,说远不远,刚好够清清睡个回笼觉,养足精神。 猎场很大,如铁锤昨日所言,客房在猎场外,玩够了便可回来休息,于是先将行李放在客房,马儿们交给客房的伙计,收拾妥当,一行人出发到猎场去。 猎场周围设有供人休息的营帐,营帐内生活用品应有尽有。帐外还有篝火和烤炉以及一些烹饪用具。 营帐处有十几名猎场的伙计,一部分负责安全,一部分负责讲解猎场的规则,还有一部分专门处理打来的猎物。 几人刚来,领头的伙计主动给他们讲解了安全事项,主要是告诉他们猎场每个区域分别都有什么样的猎物。 这些猎物多半都是猎场半养殖的,并没有大型猛兽,最大型的动物不过就是鹿和狐狸,数量最多的是兔子和一些禽类。 因为清清被谢铎规定不能进猎场,所以他们在说的时候,清清就好奇的往猎场里面打量了几眼。 隐约还看见了几只鸡在里面跑来跑去,不由觉得好笑。 但是那些鸡的个头儿明显比普通的家禽要大一些,模样也不太相同,毛色竟然是黑白的,冠和脚都是火红的颜色,跑起来速度飞快。 伙计便与他们解释:“为了照顾准头不太好的客人,咱们猎场里还放了一批速度相对较慢的动物,比如现在这只从我们面前跑过的,就是番邦引进来的贵妃鸡。” 顺便还与他们讲了一下前朝贵妃祸国殃民,导致生灵涂炭的故事,最后表示射杀贵妃鸡乃是为民除害,可保大安国顺遂无虞,安慰她们说,抓不到猛兽也没事,为国土祈福功德更大。 几个小姑娘都笑了起来。 左右清清也不能去,加上没休息好,听完便决定在现在营帐中等他们。 铁锤想要留下来陪着他,可谢铎一听什么养殖鹿、贵妃鸡的就觉得索然无味,而且他也懒得动,当即把铁锤赶走,要自己陪着清清。 还给她们几个姑娘下达了任务,让她们一定要抓够中午和晚上的口粮,否则就不让她们回来。 谢明燕:“……” 几人虽是女子,但孙圆圆轻功极好,铁锤自小与清清一道儿习武,武艺高强。又有猎场的人在旁协助,抓几只鸡还是不成问题的,更不会出什么意外。 清清自然不会担心,任她们撒欢儿去了。 - 阳光正好,营帐外就是花圃,颜色各异的花朵争奇斗艳,蜜蜂、蝴蝶在其中上下翩飞,往里走几步,有一片桃花林。 清清看着心痒痒,挑了一刻矮壮的桃树,坐了上去,躺在倾斜这的粗壮树枝上面晒太阳。 谢铎跟在她身边,笑着摇摇头。 三月的微风轻轻拂过,便有桃花雨簌簌落下,带来阵阵清香,也扬起清清柔顺的发丝和衣摆。 和煦的阳光透过桃花间隙落下来,在清清脸上形成一个个桃花型的光斑,清晰地勾勒描摹出她眼角眉梢的弧度。 挺翘的鼻梁像蜿蜒的山脉,勾连着她微微扬起的红唇,女子整个人沐浴在阳光之中,好似山林花间无忧无虑的精灵。 清清一手搭在额前,懒洋洋的,有蝴蝶飞舞而来,停靠在清清发簪上。 清清惊奇地对谢铎说:“你快看,有一只蝴蝶。” 她不知道的是,对谢铎来说,她浓密的长睫,比华丽的蝶翅更令他觉得心痒。 “嗯。”谢铎配合地说,“你别动,我抓来看看。” 说着,脚尖轻轻点地,整个人无声跃起,转而缓慢落在清清身边。 一两朵桃花旋转着从树枝落下,蝴蝶并未被惊动。 清清听到他要抓蝴蝶,忙闭上眼睛,等着他来抓。 谢铎扬起唇角,却轻轻一挥手,赶走了那只占人便宜的花蝴蝶,转而在清清眉角印下一吻。 清清只觉得有温热柔软的触感在眉间落下,随即消失无踪。 “抓到了吗?” “没有,飞走了。” 清清睁开眼睛,看进谢铎勾魂摄魄的桃花眼里,不明白他为什么笑得那么开心,像是把满天飞舞的粉色尽数收进眼睛里了。 什么叫人比花娇?清清叹了口气,今儿算是见识到了。 微风拂过,扬起谢铎额前的发丝,清清下意识将那缕头发拨开,谢铎却不甚在意,大手勾住她细瘦白嫩的指尖。 清清看到两人手指交缠的画面,突然想到昨夜他说:每次她触碰他的手,都会让他很想使坏。 连忙将手给抽出来,藏在淡粉色的衣袖里,视线也移开了。 谢铎见她孩子的动作,愈发欢喜,侧躺在旁边的树干上,与她一起观赏眼前茂密的桃花。 清清接住一朵旋转着落下的桃花,捧在手心,拿给他看,谢铎却不解风情地一吹,把它从清清手里吹落。 清清瞪了他一眼,他反倒大笑起来。 “幼稚。”清清又接来一朵,故意塞到谢铎鬓边,为他本就清隽的眉宇更添了几分颜色。 这回轮到清清大笑起来。 两人都挺幼稚,谁也说不得谁了。 - 空气里似乎也有阳光的味道,躺了会儿,清清觉得骨头都要被晒酥了,不禁产生了一些奇妙的想法,于是转身侧躺着,与谢铎面对面。 “夫君,你可有想过,自己老了以后的样子?”她的声音轻而软。 不确定谢铎会怎样回答。 这种问题,她原先没有想过,今日突然冒出来的,许是阳光太暖,许是桃花太浪漫,许是眼前的人太温柔。 她想,就这样平淡地变老似乎也不错。 可是,谢铎却说:“我这种人,应该活不到老的时候。” 他说这话的时候完全没有悲怆或者开玩笑的意思,很明显,他是真的这样认为,起码在清清问这个问题之前,他没有想过其他答案。 “哪有这样咒自己的?”清清忙将手从衣袖里拿出来,双手牵住他的。 “不是咒自己。”谢铎反扣住她的指尖,轻轻摩挲,“我若有了顾忌,才是真的离死期不远了。” 他少年之时便身居高位,用过多少手段,杀了多少人,蒙过多少冤,得罪过多少权贵、凶徒,数都数不清。 光是这些人就不可能放过他,更不知道有多少眼睛在暗处盯着他。 所以,他一刻都不能停下来,更没有回头的余地。 清清见他说的这般轻巧,拍了他一下:“你若活不到老,我怎么办呀?” 说完,又觉得这样好像会给他压力,不由又在拍过的地方揉了揉,“要不……你努力努力?” 就这么担心他吗? 谢铎忍着笑意,原来被人挂念的感觉……这么好? 捉了她的手,放在手里牵着,谢铎的眼神带着点儿坏:“就这么想和我一起变老吗?” 清清见他又没个正形,指尖在他掌心挠了一下:“你成日寻丹问药的,难道就没有什么延年益寿的方法?” “修仙问药本是虚无缥缈之事,如何信得?”谢铎还是第一回听到这么可爱的说法,不禁笑道,“你真当我炼的是仙丹?” 谢铎道,“我若不将占星司那些乱七八糟的方子改成药丹,老皇帝不知该驾多少回鹤了。” 这个说法让清清有些失落。 原来是假的啊。 朝堂之上,风云变化,他不会也像父兄一样,突然离开,再也不回来了。 发现小姑娘竟然真的开始难受了,谢铎心里又得意,又担忧。 ——夫人心里有他,不舍得他死呢。 “小傻子,想什么呢?”谢铎捏捏她的脸,“想要扳倒我的人多了,你见谁有那个本事?说出来吓你的罢了。” 清清却高兴不起来,她用一种期翼的目光看着谢铎:“那你以后不要吓我了,要多陪着我和宝宝,久一点,很久很久,久到我不怕为止,可以吗?” 陪我久一点。 一句话,就瞬间将谢铎的心击中了。 小姑娘的眼神太过清澈,让谢铎舍不得说出任何让她失望的话。 “唔,有没有什么好处?”谢铎故意逗她。 清清不想理他了。 谢铎这才笑笑,别别扭扭地说:“既然你这么想要,作为夫君,自然得办法满足,我就……勉强答应你。” 清清却没有得到保证的真实感,想要与他拉钩,他说的这么轻巧,如果不做点儿什么,她心里不安稳。 可是,就在她想要提出这个幼稚的想法时,城中突然传出一声尖锐的嘶鸣声,紧接着,一朵蓝色信号烟在空中炸响。 “轰”的一声,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这声音清清没有听过,谢铎却无比熟悉,不禁冷笑:“宫里出事了。” 清清与他对视一眼:“要回去吗?” “我今日休沐,回去做什么?”谢铎双手枕在脑后,气定神闲,“莫慌,一时半会儿乱不了,障眼法罢了。” “怎么说?” 清清一直是自己在查父兄的事情,还没有听过他的想法,毕竟他手里有最发达的情报网,无论从哪个层面,他的信息应该比她的多。 看出她想打探消息,谢铎表情玩味:“夫人套话的技术也太差了些,回头夫君好生教你。” 这人! 正要仔细问他,谢铎却正色起来,压低声音道:“来了两只臭狐狸,待会儿与你细说。” 清清朝营帐的方向看去,瞧见两个人正往他们的方向走过来。 来人是一男一女,女子高挑英气,身着一身玄色劲装,男子反而眉目清秀、唇红齿白,看着年纪不大,一双眼睛却尽是老谋深算。 “此处鸟语花香,风景绝佳,真是叫人心旷神怡啊。”女子率先开口,“谢统领好兴致。” 清清怔住,永宁郡主怎么来了?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29章 第029章 桂花糖 清清从桃花树上面下来, 对永宁郡主行了一礼,永宁郡主似乎心情很好,手中折扇虚虚扶了她一下, 让她无需多礼。 郡主模样英气,虽未刻意做男子打扮, 但举手投足皆带几分潇洒肆意, 微微眯着眼睛打量四周的风景,面上带着放松的笑容, 甚至举着假肢伸了个懒腰。 她表现的这般轻松,不像是出了什么大事, 清清便放下心来。 视线不由放在她身边的男子身上。 男子有些面熟, 但清清一时半会儿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只觉得此人眉清目秀、单纯无害, 可甫一对上他的视线, 又会被其中深涵的算计之色吓到。 “下官元芩,拜见谢统领、谢夫人。”男子躬身拱手, 声音清澈明亮, 似水如歌。 他就是小元大人? 清清惊了惊,看看永宁郡主, 又看看躬身的男子, 不知该作何反应。 好不容易出来玩一趟, 却被两个秘密合作的人给抓个正着。 而且,顾隐说小元大人有要紧事与她通气儿,难道与方才宫里放出来的信号烟有关? “谢铎,人同你说话呢。”永宁郡主喊了谢铎一声。 谢铎却好似没听见,仍躺在桃花树干上面,双手撑在脑后, 满脸的不耐烦。 永宁郡主早就习惯了他这副做派,甚至还觉得有趣的紧,边用折扇抬了抬元芩的胳膊,边往谢铎身边走过去,语气玩味:“谢铎,你身为御林军统领,如今宫里出了大事,你竟还有心思在这儿赏花。” “别。”谢铎冷哼,“陛下乃是真龙天子,出不了事。” 永宁郡主大笑起来,元芩也垂眸微笑。 清清听不懂他们的哑谜,并未言语,而是暗暗关注着几人的反应,谢铎明显不高兴了。 也是,好好的出游让他们给搅和了,别说谢铎,自己都有点介意。 “别这么小气嘛。”永宁郡主走到他跟前,“啪”的打开折扇,风流倜傥地摇了摇,“并非有意打扰谢统领出游,只是上回让尊夫人在某所办诗会的之上受了惊,某心中有愧,这不,一有了消息,就立马过来给二位一个交代。” 清清不明白永宁郡主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还是说了些场面话:“郡主太客气了。” 永宁郡主朝她眨了眨眼睛,接着说道:“那群刺客自尽之前喊得那句顺口溜夫人可还记得?” 洛守兴,永无宁,赴成山,天下安。 “其中提到了两个地名,某便找人查了查,果然,从线人提供的消息来看,这顺口溜是从洛守传出来的。”永宁郡主说道,“不查不知道,一查实在是叫人恨极痛极。” 叹息一声,永宁郡主继续说,“洛守与成山本就毗邻,两郡的百姓时常来往,可去年秋季,洛安河大坝崩塌,庄稼村落尽数被毁,却无人通报!洛守水患无人治理,民不聊生,只能往地势高的成山迁居。” 去年秋季发生的事情,至今还没有人上报? 这与谋杀有何分别?! “去年初春,洛守郡刺史王冲领了十万两修河款,秋季就出了此等祸事,为了掩盖罪行,欺上瞒下。”永宁郡主摇头叹息,“最终,洛守灾民数量过多,成山郡拒绝接收,灾民们走投无路,便揭盖而起,杀了王冲,占了洛守郡——那伙刺客,便是从洛守郡来的。” 永宁郡主说完,清清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其中有太多关节出了岔子,修河款的失踪,王冲一脉的隐瞒,朝廷的疏忽……无一不是酿成这等祸事的起因。 只可怜那些流离失所的百姓,本是受害者,如今却成了反-贼。 “那今日宫里又是?”清清问。 “蓝色的烟雾,表示刺客已然伏法。”永宁郡主说,“想来,应当与我府上那伙人,是同一拨。” 清清面色凝重:“如此说来,是起义军?” 永宁郡主没有回答,只是笑。 倒是一旁的元芩朝她拱了拱手,解释道:“想必是有人要借起义军之名,浑水摸鱼。” 清清又不懂了。 方才谢铎也说这是障眼法,可对方的目的是什么? - “当今朝中势力,大体可以分为三股。”元芩想要与她解释。 永宁郡主却玩笑着打断他:“崇雁,此言差矣。” “——当今朝中势力,大体可以分为四股。”永宁郡主强调道,“千疮百孔的老皇帝、拥兵自重的成山王、党羽众多的五王爷,还有……势单力薄的永宁郡主。” 元芩哈哈大笑。 清清:“……”这么大声是认真的吗? “好,四股。”元芩继续说道,“如今凭空出来个赤字军,这种表面的平衡就会被打破,而在暗刺暴露之前,有人想利用它先捅对方一刀,不足为奇。” 他这样一解释,清清就明白了,也有了判断。 ——那句顺口溜明显对成山王不利,想来,该是五王爷一派编排出来,陷害给成山王的。 成山王李贯文,驻守西北,拥兵自重,从来不将皇帝放在眼里,若他与起义军联合,或者暗中给予支持,说不定,真能成为搅乱朝中平衡的一根刺。 恐怕,就算没有人陷害,多疑的圣上也不会安心将他们两个放在一起。 众口铄金,三人成虎,五王爷这是在离间,也是在逼迫成山王造反。 一旦这种怀疑被通过起义军的屡次骚扰而放大,成山王恐怕就是跳进洛安河也洗不清了。 朝中之事果然风起云涌,危机四伏。 清清觉得心有余悸,并未多言。 倒是谢铎,听完冷笑一声,也不知道是在说谁,语气极尽讽刺:“雕虫小技。” 元芩的脸色僵了僵。 永宁郡主却笑得更大声了:“总之,上回是我连累了清清,改日我再设宴,向二位赔罪,如何?” “不必。”谢铎从树上跳下来,“有何贵干,直说。” 聪明人说话就是直接,清清也想知道永宁郡主的真实目的,但没好意思问,现在谢铎提出来了,她便专心听着。 永宁郡主“啪”地打开折扇,摇了摇,额前的碎发飞舞几下,落上两片粉色的花瓣,为她自信的表情更添几分意气风发。 “钦差已经派下去了,除了追查当年修河款的去向,还接到一条密令。”永宁郡主说着,看向清清,一字一句,掷地有声,“——重新彻查当年振威大将军江执违抗圣令,阵前叛逃一案!” 清清只觉得耳中轰鸣一声,心底有汹涌的情绪即将破土而出。 谢铎面沉如水,走到清清身边,将她挡在身后:“既是密令,郡主如何得知?” “某自有某的道儿。”永宁郡主继续道,“既已派出钦差秘密前往,剿匪一事自然也是刻不容缓。” 剿匪?不先招安吗? 那些人原先都是走头无论的灾民,日子过不下去了才占地为王的。清清觉得,若自己在那种情况下,应当不会比他们更好,或许,会是第一个想反的。 可谢铎和元芩却好像已经习惯了朝廷的冷血做派,并未表示异议。 谢铎更是挑挑眉,直接进行下个话题:“想往我这儿塞人?” 永宁郡主扇子摇的更欢了:“谢统领聪明绝顶,不过,并非塞人,而是想让谢统领——举荐我。” “不可能。”谢铎直言不讳,“五王爷可舍不得让你白捡这个便宜。” 永宁郡主大笑起来。 “事在人为。”永宁郡主一语双关地说,“毕竟是亲爹。” 谢铎瞧她的眼神有些怜悯,难得劝了她一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你怎知自己就是黄雀?” 永宁郡主笑不出来了,扇扇子的动作也缓了下去:“总好过做蝉。” 劝不听,谢铎也不多言,只说:“谢某今日休沐,不谈公事,望郡主见谅。” 永宁郡主:“……” 把她话套干净了,却不给办事,哪有这样的人? 谢铎从不给任何人情面,除非有利可图,永宁郡主与他见过几回,有些了解,知道他没有第一时间拒绝,就是有回旋的余地,也不多说,只翻了个白眼表示了自己的不爽。 其实,她刚刚故意当着清清的面儿说,就是想让小姑娘给他吹吹风,毕竟与江父有关,清清不可能坐视不理的。 上回在诗会上她就看出来了,如今世上,恐怕只有清清能影响这个油盐不进的谢铎。 不管怎么说,他们目前所谋求的利益是一样的,而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相信谢铎权衡过利弊后,会同意她的建议。 ——只要她能参与剿匪,无论当初江执的案子真相如何,最后,都会与成山王有关! 五王爷毕竟是她亲爹,没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她当然会尽一个女儿应有的义务,不会将他赶尽杀绝。 所以,眼下这个扳倒成山王的绝好机会,她一定要抓住! - 清清不知道永宁郡主的算盘,见谢铎不想与她多说,便引开话题,让永宁郡主和元芩留下来用午膳。 永宁郡主手不方便,元芩是个书生,两人都对打猎没兴趣,于是在桃花树下与他们闲聊。 谢铎嫌他们扰人清净,脸色不太好看,清清就悄悄拉他的袖子。 还有点良心,知道来哄自己。 谢铎安慰稍许,顺势抓住,旁若无人地牵着,对此,永宁郡主一笑而过,元芩却面色尴尬,垂眸不语。 好在没让他们尴尬多久,铁锤跑了过来,喊他们过去烤肉玩儿。 几个小姑娘玩闹似的打了一堆猎物,尤其孙圆圆,猎了头小鹿,且是设了陷阱抓来的,并未让它受伤,鹿不大,几人都不忍心吃,猎场的伙计说可以让他们带回家养着。 剩下的就是些兔子和贵妃鸡,猎场有专门处理的伙计,一半烧烤,一半红烧,不一会儿香味就出来了。 几人说要帮忙烧烤,其实就是玩儿,清清也过去烤了几串,掌握不好火候,不是没熟就是烤焦了,最后只能放弃,吃了伙计做的。 青樱吃素,分到了两根胡萝卜。 不过她心态极好,拿一把小刀将胡萝卜雕成花型,还往清清碗里摆了几片做装饰。 清清是头一回见到她,以前只是铁锤说起过,这位姨娘身体不好,一向深居简出,不是在院子里种花,就是在房间里绣花。 与她相处了半日,清清发现她是那种极会为旁人着想的性子,且总是泪盈于睫、欲语还休,似有满腔道不尽的忧愁。 简直柔弱得一阵风就能把她吹倒,也不知户部尚书送这么一个人过来,能打探到什么。 谢明燕和几个女孩子凑在一起叽叽喳喳,她就在旁边安静看着,时不时给她们布菜、递东西,吃得也少,话也少,安静得仿佛一道屏风,一幅画。 用完午膳,谢明燕跟孙圆圆、铁锤去骑马,青樱身体不好,不能跟她们一起去,就在营帐里睡午觉。 永宁郡主和元芩还有事,先行离开,清清替谢铎送了他们一段儿。 其实,清清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瞒着谢铎跟两个人有联系,所以特意单独出来了一趟,以此试验。 谢铎也并未拦她。 永宁郡主和元芩并没有多说什么,只约好下次再府中设宴,叫她一定要去。 清清没敢答应,只说到时候问过谢铎,若有时间定会一同赴宴,让永宁郡主好一顿笑话。 “好了,不必远送。”三人在猎场边缘停下,永宁郡主拍拍她的手背,“不然啊,谢明知该以为某要将他心爱的小娘子给拐跑了。” 说完,率先翻身上马,意气风发的冲清清一扬下巴:“回去。” 清清点点头,转身欲离开。 元芩望着她的背影,突然喊了她一声:“清清。” 疑惑地转过身来,清清看向元芩。 眉清目秀的青年朝她笑了笑,芝兰玉树、清风霁月,声音清澈明亮,似水如歌:“这个给你。” 清清的视线落在他的手上,只见他的手心托着个精致的六角木盒,只有巴掌大小,雕花繁复,做工精致,隐隐能闻到桂花的香气。 不明所以地看向元芩,却见他眼中的老谋深算此时尽数被温柔笑意所取代。 “桂花糖。” 清清顿觉诧异,一时拿也不是,不拿也不是。 毕竟是自己让顾隐转达的,可本意是想以此作为暗号,府上接到桂花糖,就说明元芩有空,可到打铁铺与之一叙。 怎么当面给她送啊? 一旁的永宁郡主不禁挑眉,暗暗发笑,余光瞥见谢铎从营帐中出来,更是促狭地轻咳一声,提醒两人:“崇雁,走了。” 元芩似是没看到谢铎,“嗯”了一声,将木盒塞到清清手里,上马离开。 他走的匆忙,清清只得接过木盒。 转身才发现谢铎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营帐门口,正抱着胳膊瞧她。 - 不知为何,有些心虚。 从方才的反应来看,谢铎应当不知道她与曾元芩有联系,这会儿却看到他给自己送东西,别是误会了她? 清清捏着木盒,难为情地挠了挠头,缓步走到他跟前。 谢铎负手而立,脸上是一贯的肃然之色,清清不停抬头看他,他却没有要跟她说句话的意思。 不会?真的生气了? “夫君,吃不吃糖?”清清讨巧地说着,见谢铎垂眸瞥她手里的木盒,主动牵起他的手,乖乖将木盒放在他手心,“给你。” 他的手很大,木盒在他手中显得愈发小巧,也更精致漂亮。 谢铎玩味地瞧了木盒一眼,甘云斋的九鹤祥云纹,光是盒子的造价都够普通人家吃喝一年了,那小子倒舍得。 打开盖子,谢铎拈一颗放进嘴巴里。 空气中充斥着桂花的香甜,谢铎冲清清一歪头,似笑非笑:“不错,挺好。” 表情却跟好字半点也不搭边儿,说完就将双手往后一背,冷着脸将整盒糖都给没收了。 清清:“……”好歹给她留一颗啊,桂花糖又没得罪他。 接下来,谢铎明显是故意气她,端着做工精致的小木盒左一颗右一颗,清清本来不想吃的,让他馋得不行,悄悄伸手想要摸一颗,却让他拍了手背。 让他这么逗了几回,清清也来了脾气,躺在铺着皮毛的榻上,闭着眼睛装睡。 谢铎等了好一会儿,没见她再有动静,这才发现她正气鼓鼓地躺在旁边,双手交叠放置在小腹处,胸膛剧烈起伏。 又可爱又让人忍不住更想欺负。 清清正躺着生闷气,就闻到一股若有似无的桂花味儿,还离她越来越近,想要睁开眼睛,一个带着桂花味的吻就落了下来。 谢铎站在她头顶的位置,俯身,倒着喂了她一颗糖。 清清含着那颗糖,眨了眨眼睛,茫然着与谢铎对视。 在这个角度观察谢铎,总觉得与平时不太一样,睫毛更长,笑容更坏,一双眼睛却更叫人沉溺。 “还馋吗?”谢铎捏她的脸。 清清转头,躲了一下,她还有点气呢。 这人未免太不正经,自己都把糖上供给他了,他却还小心眼儿,何况他又不喜欢吃,真会糟蹋粮食。 “你乖,夫君再给你糖吃。” “谁稀罕。” “哦。不稀罕啊?”谢铎做出思考的表情,捏着木盒转身要走,“那我拿去喂兔子。” 清清扯住他的衣摆,娇娇赖赖的,“兔子又不吃糖。” 谢铎在她额头上轻轻弹了一下:“是啊,兔子不吃糖,兔子也不气人。不像某些人,嘴巴又馋,又会气人。” 小气鬼。 清清气苦,一盒糖而已,也值得他大动肝火。 “知道啦,两只耳朵都听见啦。”清清仰头看他,“我下次买一盒还给他就是……” “还敢有下次?”谢铎声音冷了下来。 这回是真动了怒,与方才的玩闹全然不同,谢铎随手将小木盒丢在桌子上,结果盖子没弄紧,动静虽不大,里面的糖却滚了一地。 清清不明白他这突如其来的脾气:“不是,我还他一盒,不就两不相欠了吗?你到底在气什么?” “你!……”看着她单纯的眸子,谢铎胸中气血翻腾。 这小傻子,气死他了。 “江幼清,为了一个来历不明的小白脸,你凶我?”谢铎冷着脸,一本正经地问她。 - 不、不是?她没听错? “我什么时候凶你了?”清清吓得从榻上爬起来。 榻有一定的高度,清清站在上面,刚好与谢铎平视,是以,一爬起来,就陡然撞上谢铎幽深的桃花眼,不由更紧张了。 谢铎负手而立,下巴微扬着,简直要把“我不高兴”四个大字写在脸上了。 “夫君,我、我哪敢凶你呀。”清清壮着胆子,伸手去捧他的脸,“讲点道理嘛……” “我不讲道理?” “没有。”清清急了,“我不是那个意思。” 讨巧地捧着他的脸,清清态度无比真诚:“元芩是我大哥的同窗,他把我当小孩儿呢。” 谢铎当然知道,只是,理智是一回事,感情是另一回事。 而他,一遇上跟清清有关的,所有的理智和冷血就会烟消云散,只剩下波澜壮阔的感情。 “以后只许吃我的糖。”谢铎交代。 当她三岁小孩儿吗?还能被人用糖给骗走了不成? “好。”清清点头。 “离那小白脸远些。”谢铎叮嘱。 “知道。”清清点头如捣蒜。 谢铎正色道:“注意态度,没和你开玩笑——方才听永宁郡主说起如今朝中局势,你是不是以为,意图用两次刺杀来陷害离间成山王的人,是五王爷?” 话说一半,谢铎但笑不语。 可结合前后的话,清清瞬间明白他的意思,所以……不是这样吗? 仔细推理,霎时惊出一身冷汗。 她久不闻朝中事,她都能想到是五王爷做的,那其他人自然也会想到,这样一来,成山王和五王爷之间,其实没有赢家。 因为目前朝中局势正是三足鼎立,一旦平衡被打破,剩下的那个就成了坐收渔翁之利的。 而圣上显然不愿意看到这一点。 所以,圣上一旦开始怀疑成山王与起义军勾结,就势必会猜忌五王爷,并会想好对策之法。 ——要么不动,要么动全身! 如此说来,想出这方法的人,不是五王爷,而是……元芩? 难怪永宁郡主心情大好,定是她的计划成功了。 “郡主府的刺客,与今日宫里的刺客的确是同一人主使,可惜,与起义军无关,而是李九为了搬到成山王所使出的障眼法。”谢铎说道,“现在,你还觉得李九亲切,觉得元崇雁单纯吗?” 清清大受震撼:“我知道他们肯定不像表面那样简单,但也没有想到会这么复杂。永宁郡主果然非比寻常,好狠。” “她今日过来寻我,也并非只有举荐一个目的。”谢铎将更深层的意思说与她听,“一方面,是想让我作证,撇清她与刺客的关系。另一方面,是要与我结盟。” “结盟?” 谢铎点点头:“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钦差到不了洛守——他会死在路上。” 清清拧眉,如今事态,已经远远超乎了她的想象。 “钦差一死,势必引起更大的震怒,到时候,圣上会派一个游离与几方势力之外的人,彻查洛守、成山一带的所有涉案官员。”谢铎冷笑,“李九要的,是举朝震动,风起云涌。” “之所以跟你说这些,是因为……”谢铎担忧地摸摸她的脸,“如今圣上无人可用,钦差一死,剿匪、翻案的差事,势必会落到我的头上。” 所以,永宁郡主今日才会来找他——她早已打算好了一切,是来结盟的。 这种危机四伏的差事,谢铎做得多了,本已无所畏惧,可他现在有了牵挂的人,叫他如何放心将有了身孕的小夫人独自留在京中? “我跟你一起去。”清清目光坚定,手却紧紧抓着他的衣袖,“夫君,带我一起去。” 谢铎摇摇头,直截了当的拒绝:“此行凶险不亚于行军打仗,你不能去。” 她不能去? 那他们……岂不是要分开了?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30章 第030章 锁骨窝 “可是……”清清垂下视线, 可怜兮兮的,“要去多久啊?” 谢铎也说了,剿匪的难度不亚于行军打仗, 再加上赤字军拥城自立,易守难攻且人多势众,若劝降无用,只能强;-攻, 这般拉锯下来,少则数月,多则数年! 叫她怎么放心在家里等? 两个人刚刚和好几天,他就要走那么久? 万一等他回来, 孩子都好几岁了, 连他这个爹都不认识,多难受啊。 “我会尽快的。”谢铎安慰她,“不是答应了你吗?要一直陪着你,不会耍赖。”顿了顿, 又说, “现在还没到那一步, 先不想这些。” 也是,万一那钦差争气, 没死成,这事儿就还有余地, 也不一定就必须要让谢铎去西北。 清清平静下来, 突然发现谢铎的表情不似方才那般严肃了, 隐隐还能看出几分得意。 “干嘛?”她放开谢铎,束手束脚地站着。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这个眼神让她很不好意思, 脸都红了。 谢铎稍微凑近她,嘴角轻扬:“为何想跟我去洛守,舍不得我吗?” 清清转身,故意不让他看自己:“我、我是为了你着想!”说完,磕磕绊绊地解释,“万一你好几年不回来,宝宝不认识你,到时候你、你就后悔去!” “而且,”清清鼓起勇气,转过来面对他,硬气地说,“我是你夫人,难道不能舍不得你吗?” 这回轮到谢铎愣住了。 心里暖得像是被外面的太阳烘烤过,叫人忍不住就会嘴角上扬。 清清委屈巴巴地望着他,自己又没说错,他干嘛笑,好像她在说孩子话一样,难道他不是这样想的吗? 正想问他,谢铎就把她抱住了。 他个子很高,手长脚长,圈着她的时候,好像一层无坚不摧的壁垒将她保护在了起来,那种感觉,跟任何时候都不一样。 清清说不出来话了,呆呆的。 舍不得,真的舍不得,不想让他去那么危险、那么远的地方。 但她心里清楚,谢铎既然这样跟她说了,就一定会去,毕竟此行除了可以揪出那些毒瘤,还能找到父亲蒙冤的线索。 这也是她想要跟过去的主要原因。 可她怕给谢铎压力,她没敢说出这个理由——连永宁郡主都能这么快知道那条密令,别人肯定也会知道,调查起来自然就更困难。 他还肩负着剿匪的重任,若分心为自己调查,就多一分危险。 “我真的不能去吗?”清清问。 谢铎回答:“只有你安全无虞,我才没有后顾之忧。” 好。 “那你快点回来。” “好。”谢铎保证,“乖,别怕,和你拉钩。” - 三天后,钦差的死讯传到京中,说是上任途中所住的客栈遭了马贼,抢掠后还烧了客栈,如今已尸骨无存。 堂堂特派钦差,却死得这么惨,这群无法无天的“马贼”,简直是在打朝廷的脸!龙颜大怒,令御林军统领谢铎带领三万精兵,即刻前往洛守,剿除匪患,并任命永宁郡主为监军,协助作战。 临行前一晚,清清帮谢铎收拾行李。 想到他平时每天要洗很多次澡,出门要打扮的比她还久,就恨不得把家都给他搬过去,谢铎也不拦,由着她跟丫鬟絮叨,虽然很多东西根本用不着,但夫人一片心意,怎么可以拒绝? 况且,他本也不是会亏待自己的人,即使行军打仗,也要保证生活质量。 最后收拾了两车的东西出来,连清清都惊了,转头看着谢铎:“这样、会不会被人说咱们太过奢靡?” 谢铎拉她到跟前儿:“夫人一片心意,旁人羡慕都来不及的。” 这个时候了,他仍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看不出紧张,也看不出不舍。 他越是冷静,清清就越是忧虑。 这三天,她几乎是数着时辰过的,眼下夜色已深,次日天不亮他就要出门,不知道会面临什么危险,也不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清清不想让他担心,就一直装作若无其事,其实心里一万个不舍,恨不得藏在车上跟他一起去。 “别忙了。”谢铎在灯下看着她,“早些安置,明日还要早起。” 清清可不敢在这时候耽误他休息,听话极了。 沐浴回来,谢铎没在房里,她先躺到了床上,睁着眼睛看着头顶的床幔,毫无睡意。 这种感觉是她从未有过的。 以前父亲也总是回来几天就匆匆离开,可那个时候她年纪小,玩心重,根本没有觉得离别是这么难熬的事情。 现在真是怎么想怎么不是滋味,牵肠挂肚莫过如此。 他尚在眼前,自己就这样,若真离开了,岂不是要茶不思饭不想? 叹了口气,清清翻了个身侧躺着。 谢铎一进里间,就看到她望着桌上的烛火发呆,小脸在烛光下更显娇俏,只着中衣的肩头看起来也愈发单薄。 走过去,谢铎吹熄了烛火,躺到她旁边。 窗外月色正好,清清看到他高大的轮廓,沉默着握住了他的手,依靠在他肩头,无声地撒娇。 谢铎也没有说话,只牵紧了她的手。 先是在她柔软的掌心捏了捏,引起她的注意,待清清抬眼看他,却不打算休息,反而牵起了她的手,温柔地抚在他的面颊上。 之前的几晚,谢铎也都会牵她的手,要不就抱着她,但清清能明显感觉到,这回是不一样的。 掌下是谢铎轮廓分明的侧脸,许是刚从外面回来,滑腻的肌肤触感微凉,可覆在她手背上的大手,却烫的厉害。 连带着,清清的脸也烫的厉害,隐隐有些期待,又觉得自己想多了。 明天还要早起呢,何况,自己还怀着身孕。 不容她多想,谢铎的手就牵引着她的,轻轻摩挲了几下。 掌心所触及到的肌肤像是活了,对方鲜活的体温主动往她的四肢百骸里乱冲,在静谧的黑暗之下,早已在脑海中勾勒过无数次的轮廓,在她的掌下逐渐明晰。 清清颤抖的指尖拂过他刀削斧琢的下颌线,来到饱满的下巴时,她感觉到谢铎扬起了头。 接着,手背上的大手位置变了,横在她手背上,贴得愈紧。 谢铎他……这么拉着她的手做什么? 清清不知所措,只任由他牵引着她的指尖,一点一点,从下巴处滑了下去。 柔软的、饱满的指腹,顺着下巴滑过谢铎的颈项,路过凸起的喉结,来到深邃的锁骨窝。 指尖触碰到领口丝滑的衣料,清清心跳得厉害。 掌心烫了起来,熨帖着谢铎紧实的皮肤,互相传递着温度,清清的呼吸乱了几拍,血液奔腾,脑袋昏昏。 没有任何缓冲的时间,谢铎的大手揉按着她素白的小手,缓慢而有力的,伸进了他的里衣。 领口散开了,乱了,没人去管。 清清全程被他牵引着,只觉得哪儿都是烫的,手心烫,覆在她手背上的手烫,呼吸也烫,心尖儿都火烧火燎,燥得厉害。 太慌乱了。 她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闭上眼睛,感受并给予一切…… 次日,天还没亮,谢铎便起来了。 清清还在睡。 谢铎身着黑色铠甲,英武非凡,手上的动作却很轻,蜻蜓点水般拂过她纤瘦的指尖,没忍住,亲了亲她的眉心。 小姑娘似有所感,眉头蹙了蹙,可实在敌不过困意,很快就又睡了过去。 好可爱。 帮她掖好被角,谢铎又深深看她一眼,阔步离开了房间。 - 清清惊醒,看到阳光从窗外照进来,被窗棂和树影分割成不规则的形状,茫然了片刻,又躺了下去。 铁锤悄悄过来看了几回她都没有醒,也就没叫她,这会儿见她躺在床上放空,吓了一跳,连忙劝慰她:“小姐,姑爷本领高强,不会有事的,你也别太担心了。” “好了好了,起来晒太阳。”说着,过去拉清清起来。 清清顺着她的力道起来,神色恹恹。 铁锤在她身后,看到她后颈印着好几片红痕,一低头就能瞧见,心中惊涛骇浪,忙帮她把衣领拢好,动作格外迅速。 弄得清清莫名其妙的,回头看她:“怎么了?” “没什么。”铁锤嘿嘿两声,哄她起来。 也不知他们现在到哪里了,有没有挨饿,有没有晒着。 清清边喝粥,边想着谢铎。 掌心似乎还残留着在他身上游走的触感,酥酥麻麻的,好像本就是她身体的一部分。 现在他一走,总觉得哪里都不对,空落落的。 “唉。”清清今日第无数次叹气。 “小姐,别唉声叹气了。”铁锤人都麻了,拉着她的胳膊晃啊晃,小声说,“起义军都是难民,没什么战斗力的,抵不了几天就降了,姑爷这次是去捡军功的,咱们该高兴啊。” 真有那么简单就好了。清清摇摇头,勉强喝了碗粥。 此去洛守,永宁郡主定是要与成山王正面冲突,而成山王在西北势力庞杂,盘根错节,想要撼动他的位置,谈何容易? 而且,既是圣上密令,就必须要有个像样的结果才能回来,什么叫像样的结果?敲山震虎,甚至是断其臂膀!否则,就是无功而返、办事不力。 清清第无数次感叹,永宁郡主真的太狠了。 不想了,反正也帮不上什么忙,下午去打铁铺看看新农具的进展。 就在这个时候,白檀步履匆匆地过来,一见到她,就紧张地凑近她耳边,小声说道:“夫人,那位赵姑娘,在去往丰螺山的途中,失踪了。” 失踪?清清拧眉,确定是失踪? “找了吗?”清清连连追问,“何时发生的事?” 赵心菀虽然可恨,但她已经遭到了惩罚,若肯在丰螺山修心养性,不无康复的可能,然而,却在半路不见了踪影——是被人掳了,还是自己逃了?又或者,是生是死? 清清不免觉得有些蹊跷。 “小厮昨儿来信说的,已有些时候了,”白檀摇摇头,“到处都找了,没找到。” “她不良于行,离开定有人帮忙,应该走不了多远。只可惜,过去时间太久,现在再找,怕是难了。”清清说,“罢了,继续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白檀点点头,担忧地望着清清,小声道:“我倒不是担心她的安危,实在是那女人太过歹毒,我怕她怀恨在心。” 那煞神又不在家镇宅,叫她如何不担心? “先找人。”清清说道。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没什么好怕的。 白檀见她仍气定神闲,也渐渐冷静了下来,加派了人手去失踪一带寻找,且莫声张,免得叫人误会。 交代完这件事,白檀又跟她说:“对了夫人,还有个事儿。” “二爷这几日便要回来了。” 二爷? 清清茫然眨眨眼睛,转头看向白檀,无法保持冷静了。 就是那个,被她用一百两银子给赶出家门历练,两年都没准许他回来一趟的倒霉孩子? 为何谢铎一走他就回来? 别、别是打算趁夫君不在家,以牙还牙,把她也给赶出去?!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31章 第031章 万人嫌 清清对谢钏的记忆还停留在他小时候, 那叫一个浑啊,成天斗鸡赌狗,打架闯祸,是个不折不扣的纨绔。 谢铎虽然名声也不好, 但世人怕他敬他, 当面至少称一声青年才俊,而谢钏今年已有十九, 亲事却都还没订下来。 清清想到就犯愁, 小叔子被她得罪了个彻底, 夫君又不在, 现在他要回来了, 自己该怎么面对? 她不知道的是, 谢钏原也不至于到娶不到媳妇的地步, 三年前, 他曾与城东李家的次女订下婚事。 可在谢铎迎娶清清以后, 李家担心被江家连累, 想要解除婚约, 又担心受人指摘,于是使尽各种手段来恶心他们,想让谢家先提出悔婚。 李家明明是嫌弃清清的出身,却变着法儿诋毁谢钏,谢钏虽混蛋了些,却并非那种作奸犯科的坏胚。 眼看着谢钏的名声越来越差, 京中出了什么糟心事儿都往他身上赖, 清清忍无可忍,提刀找上李家,李家闭门不见, 清清就劈了李家的大门,做主退了婚事。 李家被她此举吓破了胆,更是将他们一家人传得如妖魔鬼怪一般。 那个时候,清清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京中有名的悍妇,要回了谢钏的八字书后,径直去了流云坊,把醉眼惺忪的谢钏当众打得爬都爬不起来。 谢钏自诩流云坊小霸王,从没丢过这么大的人,醒酒后开始作天作地,闹着要大哥休了清清。却不敢去跟谢铎说,怕他大哥也打他。 他大哥打人那才真叫狠,直接打断腿的那种。 老夫人一向溺爱他,这回却怎么也不肯帮他,他憋着一口气,要找清清单挑。 清清却风轻云淡的,跟他立了个契约:他不是喜欢赌吗?现在她借给他一百两,两年之后,若能翻十倍,自己就离开谢家,若翻不了,他回来磕头认罪,从此好好读书,成家立业再不胡闹。 一百两,不过是谢钏一顿饭的钱。 翻个十倍,一千两,也不过就是三天的花销,有何难?再不济,还能换得两年自由,怎么算都不亏,谢钏当即答应。 兴致勃勃地背着一百两去了潍州,做起了跑船倒卖货品的生意。 他以为挣一千两会像花一千两那样容易,自己朋友又多,两年之后,怎么也能让清清卷铺盖滚蛋。 可现实远不想他想的那么简单。 跑第一趟的时候,就险些赔得血本无归!事后找原因,发现自己从来不在乎进货时的蝇头小利,贵就贵了,重在交朋友,可一件贵,两件贵,件件贵,叠加在一起,就是巨额亏损。 那个时候,他才明白世上银钱的面额不是只有一千两、一百两,还有半两,十文,一文…… 在外漂泊的两年里,谢钏时常会想,那女人是不是早就知道外面的日子这么难熬,所以才会和他打这个赌,自己以为赚了,其实是被她给耍了。 越是清楚这一点,他就越是有股倔劲儿。 每次遇到困难,他就想着,无论如何都要撑过这次难关,不能让清清得逞,不能让她看笑话。 无论如何,自己都要证明给她瞧瞧,她的计划落空了,自己在外面要多潇洒有多潇洒。 两年过去,他的积蓄早已超过了一千两,他的船不再只是最初的一艘小艇,而是可以承载数千人的轮渡,他的目标也不光是倒卖货品,而是更大的商业版图! 而如果没有和清清的那个赌约,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这期间他无数次想要回家,可每次到京城的渡口,又不敢回。 不光是近乡情怯。 这两年,他甚至害怕想象自己和嫂子重逢的场面,他害怕从清清脸上看到那种“如我所料”的神情,那样的话,她就赢了。 她一定会很得意,可能会说:“看,若没有我,就没有今天的你。” 更害怕的是,她会真的履行诺言,跟大哥和离,那他的罪过可就太大了! 谢钏早就明白过来了,当初,嫂子是为了激励他出来历练,才和他打那个赌的,自己现在成长了,意识到她的用心良苦了,也如愿发达了,她却要被休掉……哪有这样的道理嘛。 于是,拖来拖去,两年没回家看过了。祖母常常在信里骂他,说他不懂事,嫂子是为他好,他却置气。 他哪里是置气?是没脸回去罢了,以前委实混蛋了些,叫家里人跟他一起受累。 这一回,因为大哥远征西北,不放心家里,让他回家住一段时间。 大哥的话,他怎么敢不听?转念又想,以前大哥神鬼莫近,哪里会操心这些?既开始顾家,说明家庭关系挺和睦的,断不可能因为一个不成熟的赌约就让大嫂离开,他多少也能放心。 当晚就激动地收拾东西,并连忙让人回家打招呼,说他不日便要回来。 实际上,人早就到京城了,却在离谢家不远的客栈里住了两天,待事前准备的排场都到了,才华服加身,高调地回家去。 - 清清昨夜没睡好,本还想多睡会儿,结果一大早就听见外面传来敲锣打鼓的声音,吵吵嚷嚷的,招铁锤过来问怎么回事儿。 铁锤伺候她起床梳洗,说她早上没出去,也不清楚,遂又叫了个小丫鬟过来问,二人本以为是谁家娶亲,却见小丫鬟一脸喜气,说是二爷回来了。 清清一头雾水,真诚地感到疑惑,现在的年轻人,回趟家而已,要这么大排场?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家在办喜事儿。 小丫鬟刚才在外面都看呆了,此时也一副看新娘上花轿似的表情:欢喜的不得了:“二爷衣锦还乡,场面浩大,好多人都在围观,夫人要不要去看看?” 清清心有戚戚,面上却不显山不露水的,免得让人误会以为她讨厌谢钏:“回来就好,你先下去。” 小丫鬟连忙跑出去了。 大门口围了好多人,都是来跟二爷寒暄的,她还想去看。 “方才老夫人院儿里来请了,让去她那儿用晚膳,一家人聚聚,”铁锤帮她梳妆,“小姐要穿哪套衣裳?” 清清一听,心下慌乱:“今日就要见他?我、我能不能缓缓?” 铁锤自然知道她在怂什么,笑着解释说:“当年跟二爷确实闹得有些难看,但我觉得,根本怪不得小姐。”压低声音,“那时候二爷多浑啊,京中没有不嫌弃他的。您把他赶出家门,实际上是为他好。” “如若不然,二爷哪能成长得这么快?”铁锤劝她。 清清嗔她一句:“莫要说这种话,人家自己努力得来的,咱们怎么能往自己脸上贴金?” 铁锤憨笑两声,嘟起嘴巴:“我的意思是,您当年不是想害他才做的这个决定,所以该问心无愧才是。” 那就好。清清多少松了口气。 当初她也以为谢明燕是回来报复的,没想到对她格外的好。想来谢钏再恨她,也会看在祖母和夫君的面子上,不会太过分。 若他还生气,自己道歉就是了。 遂安心让铁锤为她梳妆,准备参加晚上的家宴,铁锤的手艺日渐精湛,可以轻松绾出所有好看的发髻。 今日谢钏回来,清清是家中长嫂,两年内首次见面,须端庄温婉才是,于是将乌黑浓密的头发全部盘起,再换上一身大气的衣服,即便谢钏心中有气,也不敢当面对她发火。 梳洗完毕,清清到院子里浇花,前几日她便发现花儿都打了花苞,叫人心情大好。 门外的吹打声一直持续到了晌午,仿佛在给她伴奏。 小丫鬟来了好几趟,叽叽喳喳地说着二爷今日的排场有多大,原来,外面除了吹吹打打的奏乐小队,还有八个衣着华丽番邦女子用一顶步辇抬着谢钏。 步辇周围点缀了无数金银宝石做成的链子、流苏、红绸等,红色轿身,金色流苏,流光宝石,一步一晃,再配上二爷英俊的面容,着实叫人眼花缭乱。 更别提还有八名抬轿的番邦女子。 番邦女子的衣服本就与中原服饰大相径庭,二月的天,还是有些微冷的,她们却都露着腰,纤细的腰肢水蛇一般柔若无骨,腰间系着宝石腰链,走起路来环佩作响。 丫鬟边说边学她们走路的姿势,动作那叫一个妖娆,逗得院子里的丫鬟婆子们直笑。 番邦女子们头戴着红色的镂空面纱头巾,面纱外覆着层金色面帘,看不清容貌,但个个都是大眼睛,长睫毛,高鼻梁,一水儿的妖艳长相。 一路走来,无论男女老少,眼睛都看直了。 二爷却气定神闲,端坐步辇之上,手持金扇,那扇子与中原的折扇也有所不同,乃是纯金制作而成,雕花繁复,做工精巧,必非凡品。 不光是扇子,谢钏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太久,所以精心打扮了一番,浑身上下都透露着非富即贵的气息。 - 院子里几个丫鬟婆子都是谢家的忠仆,自然知道谢钏之前的情况,莫说外人瞧不上眼,就连她们自家人提起这人都要唉声叹气,说一句家门不幸,尤其他被退婚的那段时间,在京城就差人人喊打了。 听闻他离了谢家出去闯荡,众人也都是看笑话的姿态,认为他在外面混的不怎么样,所以才这么久都不敢回来,如今见了这个场面,一个个眼红脸绿,不敢置信。 ——短短两年的时间,曾经的混世魔王,已是他们高攀不起的姿态了! 而作为曾经看不起他,还把他赶回赶出家门的人,清清觉得小丫鬟的话句句是说给自己听的。 问就是怂。 谢钏招摇过市的行为,着实在京中引起了一番震动。 清清午休醒来时,听小丫鬟说,不过一中午的时间,拜帖都收了好几封,除了谢钏之前那些狐朋狗友,还有不少京中权贵,连曾经被退婚的李家,都邀请他参加过几日之后的宴会。 不过,被谢钏给拒绝了。 “若依之前咱们二爷的个性,定是要将那些人都给打出去的,”小丫鬟交口称赞,“如今,虽拒了他们的帖子,却没有驳任何人的面子,走的时候都乐呵呵的。” 最后感慨一句,“咱们二爷变了好多啊。” 谢钏确实变了很多,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三言两语下来,谁都觉得与他相见恨晚,说不定上辈子是亲兄弟。 衣锦还乡本就叫人好奇,想凑近了看看,又听说他性情大变,更是激起了众人的兴趣,反而引来了更多的帖子,其中甚至有大理寺少卿的。 因他近来遇到一桩奇案,找到的关键证物来自西域,若能破解证物之后的秘密,对抓捕凶犯大有裨益,但中原人嫌少有人了解此物,自然看不出来什么。 此时,听闻谢统领的弟弟谢钏见多识广,故而专程请他过去配合断案。 兹事体大,谢钏方决定登门,其他的一概拒了。 汇报完最新的情况,小丫鬟总结道:“咱们二爷已今非昔比了,那些人才想着来攀关系,之前干嘛去了?要我说,也别对他们笑了,一人一个大嘴巴子扇出去,叫他们后悔!” 清清:“……”有被冒犯。 她本就心中有愧,听了这些传闻,更不敢去见谢钏,总担心会像那些闻风过来的人一样,被人笑话。便老老实实在院子里喝茶画图,想着能躲一时是一时。 铁锤却对谢钏的情况很感兴趣,鼓动小丫鬟多去打听他的消息。 “二爷下午与大理寺少卿一块儿查案子去了,不在府中。”小丫鬟津津乐道,言语间全是对谢钏的崇拜。 谢钏以前简直就是个混世魔王,一个不合心意就会乱发脾气,叫人不敢惹,如今却变得儒雅幽默,而且平易近人,对谁都笑三分,不由叫人好感倍增。 这次回来还给府里每个人都送了礼物,连下人都有,小丫鬟就被收买了。 清清听了,暗暗觉得他现在既然这么懂事,自己晚上就这么直接过去好像不太合适儿,还是送他点儿见面礼,对缓和关系也有帮助。却又不知道送什么,毕竟谢钏走南闯北,应该什么都不缺。 想了想,叫铁锤去谢铎的酒窖里挑一坛陈酿,晚膳的时候意思一下。 铁锤刚一离开,出去干活儿的小丫鬟就又回来了,面色有些奇怪:“夫人,李姑娘求见。” 清清画图的手顿了顿。 李姑娘?她不认识什么姓李的姑娘呀。 - 小丫鬟面色尴尬,走到她耳边,压低声音说:“怪奴婢没说清楚,院外这位便是曾经咱们二爷定下亲事的李家姑娘,在家行二。” 清清眨眨眼睛,谢钏曾经定过亲? 见到她茫然的表情,小丫鬟便知道夫人目前不记得这段往事,连忙将她帮谢钏退亲,还当众把他揍了个半死,之后又把他赶出家门的经过和盘托出。 清清更震惊了,原来自己不光把他赶出家门,还让他丢了这么大的人,还把他的亲事给退了?! 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自己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情呢? 难怪谢钏会恨她,这未免也太恶毒了些。 不过,李二姑娘现在来找她干什么?既然亲事两年前就已经退了,两家就没了关联,这亲还是她去退的,怎么看,李二姑娘也不该来找她呀。 莫不是来算账的?清清一个头两个大。 “莫不是看咱们二爷发达了,后悔了?”小丫鬟见她面色为难,便说,“夫人若不想见她,奴婢现在就轰她走。” 两年前胡闹退了谢钏的亲事,已经够让人记恨了,如今前未婚妻找来,自己再轰她走,似乎更不合适。 便拦住小丫鬟:“算了,来都来了,让她进来。” 小丫鬟貌似有些看不上李茗玉,但夫人都这么说了,只得嘟了嘟嘴,说了声“是”,听话地出去请李姑娘进来。 不一会儿,一个头戴帷帽的女子出现在院门口,女子身材娇小,身材圆润丰满,走路慢慢的,说话也慢慢的,帷帽摘下来,一张脸圆圆的,眼睛也圆圆的,喜欢笑,一排整齐的小米牙,长相倒是讨喜。 见到清清,李茗玉先是行了个礼,而后战战兢兢的说了一句:“姐姐好。” 姐姐这个称呼,在这个时候就显得比较微妙了,因为清清已为人妇,当称夫人才是,她却喊了声姐姐,无形中就拉近了跟清清的关系。 倒是挺会看人脸色。 清清笑了笑,让丫鬟给李茗玉搬凳子,上茶和茶点。 本是正常的客套,却叫李茗玉受宠若惊,视线左右飘忽两下,圆圆的眼睛里染了几分笑意。 清清权当没有看出来她的紧张,客套了几句后,柔声问李茗玉是来做什么的。 李茗玉本来还想打个哈哈把这个话题给岔过去:“没什么特别的,只是许久未见姐姐了,过来看看。” 清清又不傻,她醒来这些时候根本就没听说过什么李茗玉,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谢钏回家的时候才说好久不见,冲的是谁,还用猜吗? 之所以这么问她,就是想给她个台阶,让她自己下来,她不想接,便算了。 清清沉默笑笑,气定神闲地喝茶。 最后是李茗玉自己绷不住了,犹豫着说道:“其实,我一直想见一见姐姐的,只是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今日赶巧儿,就过来了。” 铺垫了一番,才又继续,“当年那件事我家也有错,但我当时年纪小,在家里说不上话,本以为时间会缓和一切,可如今已过去了两年,两家关系却仍是这般僵硬,我心中难过,特来给姐姐道歉。” 清清不记得当初的细节究竟如何,听她这么说,还觉得这姑娘挺明事理的。居然为了缓和两家关系,上门道歉。 不料,接下来就听到她说:“姐姐心善,莫要责怪我父,他也没有旁的意思,想着我与二爷能各成好事,没成想那件事情闹得太大了,这两年,竟没有像样的人家愿意与我家结亲,我与弟弟妹妹年纪渐大了,父母成日叹息,却于事无补,甚至还牵连了出嫁的姐姐,让她被夫家瞧不上。” 说着,声音有些哽咽,“二公子更是被迫远走他乡,如今才回来……每每想到,我这心里啊,委实针扎一般。” 清清捏着茶杯的手一顿,不解地看向李茗玉,听她这意思,是因为自己上门胡闹,才让她全家都打光棍吗? 她到底是来道歉的,还是来骂人的? 骂人也行,毕竟当初自己让她们家丢人了,可听这话的意思,似乎更像是,想让自己给他们些补偿? 清清给了她这么多次开口的机会,这么长的时间,她却始终没有说到重点,也有点儿烦了。 所以,即使听出来她在暗示什么,也并未言语,只静静的喝茶,等着她说人话。 - 李茗玉一见她这个反应,急了,不停抿嘴,手指也在茶杯上捏来捏去。 到底是年纪小,脸上藏不住事儿,心里也藏不住。见清清不理她,沉默片刻,突然哭泣了起来。 并非那种直接了当的哭法,而是默默流着眼泪,还要担心被人看出来,所以要擦不敢擦的那种,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眼泪嗒嗒的流个不停。 清清一见这场面,惊恐地和小丫鬟对视一眼。 小丫鬟也是一脸的迷茫和怀疑,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就哭了。若这样出去,旁人还不以为是她们欺负了人家? 清清连忙问道:“怎的还哭了?” 说着,递过去一方手帕,让她擦眼泪,并安慰她:“事情已经过了两年,当初闹成那样大家都不想的,你也莫要难过。” 李茗玉默默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心想,这女人可真会装!明知道当年是因为谁才退的亲,现在却要说这种话来恶心她。 当初她跟谢钏已交换了八字,脸三书六礼都商量妥当,只等到了日子就成婚,偏偏这个女人用了手段嫁进谢府。 她是什么身份? 罪臣之女!她自己不要脸、不要命,逼着谢铎娶了她,就没有想过谢家其他人会怎么样吗? 父亲好不容易才能来京城做个小官,不想因为儿女亲事而耽误了前程,这才硬着头皮做出那些行为,想让两家退亲。 完全可以说,就是因为这个女人的出现,自己和谢钏的亲事才毁了! 若不是她,如今自己会在锦衣华服的谢钏身边,与他坐同一顶步辇,享受众人艳羡的目光,而不是被深宅大院的姐妹嘲笑眼光不行,放跑了这只到手的金龟婿。 而且,当初父亲做的那么难看,谢钏都没有想过要退亲,这个女人却提刀去他们家胡闹,叫众人看尽笑话,也让她两年都没有嫁出去! 现在她却用这样敷衍的姿态来面对自己,甚至连安慰都风轻云淡——做了这样的事情,她心里就没有一点愧疚吗? 脸皮如此之厚,就不要怪她不讲情面了!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32章 第032章 草率了 “我何尝不明白当断则断的道理, 只是心里放不下罢了。”李茗玉做出难堪的表情,“姐姐莫要与二爷说我来过,免得叫人误会。” 她要不说这话, 清清还不至于往别的方向上面想, 她一说, 清清明白了, 她的确如小丫鬟所言,后悔了——求和是假,求复合才是她此行的真正目的。 只可惜她求错了人, 谢二对她怕是恨之入骨, 如何肯听她的话? “唉。”清清重重地叹息一声,顺着她的话往下说, “李姑娘放心, 今日之事, 我绝不对第二个人提起。” 李茗玉:“……” 这人是真傻还是假傻, 能看不出她的意思吗? 她与谢钏有旧,只是阴差阳错退了亲, 这女人但凡有点良知,该说些“当年之事主要错在我,倒将你们两个都耽误了,如今定想办法弥补……”云云, 将他们两个重新撮合在一起啊! 李茗玉快气死了, 可是又不能直说,太极打了半天, 全被清清给推了回来,一句便宜没占到反被套了不少的话。 再这样下去,自己估计要忍不住和她吵架, 便想着找个理由离开。 就在此时,铁锤从院外回来,右手托着一只封泥未拆的酒坛子。清清让她去挑酒,她便特意挑了埋了快二十年的状元红,上面的字迹都已经风化了,一看便知是陈年佳酿。 原本兴高采烈的,进了院子才发现有客人,立马收起了憨憨的笑脸,老老实实将酒坛子抱在怀里,送去厨房。 远远扫了一眼,觉得那小姑娘有些面熟,抓了个小丫鬟问:“这是?” “便是那位李二姑娘,”小丫鬟摇摇头,“退婚的时候那么能闹腾,二爷回来了她也巴巴的来,什么人呐。” 就是!铁锤将酒往小丫鬟怀里一塞,“放好,我看看去。” 走到近前,刚好听见李茗玉说:“看二爷如今过得好,我也能放心了,他是个顶好的,只是我二人缘分浅。”边说,边欲语还休地看着清清,唉声叹气。 清清不记得事情经过,由着她说,铁锤却是清楚的,听到这话,火气一下子就蹿上来了。 当初是李家老爷作天作地,死活不愿她嫁过来,暗示不成,便四处作践谢钏,将人名声彻底败坏了,逼得人不得不去退亲。 现在倒好,见谢钏发达了,巴巴的跑过来说是缘分浅,就依照他们家那踩高捧低的得行,怕是再深的缘分也不够折腾的! “缘分深浅都是老天定的,李姑娘莫要伤怀。”铁锤假笑着说了句,凑近清清耳边,提醒她事情的经过究竟如何。 方才她不在,可别让这姑娘给颠倒黑白了。 虽然铁锤更想直接将人赶出去算了,但她毕竟是丫鬟,不能没了规矩。 清清听完,看向李茗玉的眼神再不像一开始那样带着几分愧疚,反而有些疑惑。 既是李家逼人在先,李茗玉怎么好意思来说当初两家都有错? ——他家费尽心思想要退婚,自己落得个悍妇的骂名,也成全了他们,何错之有? - “事情既已过去了两年,李姑娘该释怀才是,如今到我这儿来,可是还有其他打算?”清清抿了口茶,不给她留面子了。 没等李茗玉开口,便继续说道,“不管李姑娘有什么打算,我这里做不了主。” 李茗玉面色一僵:“姐姐误会了。” “误会了最好。”清清斜睨着她,面色冷艳,“如你所言,我家老二是顶好的,哪怕当时风评不佳,也没有对不起你们李家的地方。李姑娘可莫要再说什么缘分深浅的话了,免得传了出去,影响了老二好不容易挣回来的名声。” 李茗玉听完,脸色红一阵白一阵,到底还是年纪小,不经事儿,硬着头皮过来,脸皮却没有那么厚,当即就落了脸,盯着清清看。 “老二刚回家,还有许多事儿需要张罗,就不多留李姑娘了。”清清直接开口赶人。 铁锤领命,要请李茗玉出去。 李茗玉望着铁锤,突然意识到,在她没来之前,清清对自己态度蛮好的,也不知这死丫头跟清清说了什么,坏了她的好事! “姐姐这话说的,叫我一个姑娘家好生没脸。”李茗玉站起来,讽刺道,“本只是叙旧,不成想叫姐姐把我当成那等不要脸的了。姐姐放心,我才不像有些姑娘家,不知廉耻,人家不要,还上赶着往家里挤……” 没说完,突然挨了铁锤一记耳光! “啪!——”的一声,打得李茗玉瞳孔剧烈颤动,浑身发抖,是怕的也是气的。 ——这刁奴,竟敢打她?! 从小到大,她连一句斥责都没挨过,今日又是被骂又是挨打,这主仆俩未免欺人太甚! “李姑娘,嘴巴放干净些。”铁锤冷冷道,“我家小姐念你年纪小,不与你计较,你可不能恃宠而骄哦。京城就这么大点儿地方,谨言慎行,才是处世之道。” “你!……”李茗玉气得眼泪哗啦,捂着脸很恨地说道,“你给我等着!” 说完,甩袖子跑了。 铁锤余怒未消,握紧拳头,还想打她一顿,李家也太磕碜了,怎么教出这样的女儿? 来别人家里挑事儿,不如她的意,就要骂主人家,谁给她的勇气这么嚣张? “小姐,你看二爷招的桃花债。”指了指李茗玉离开的方向,铁锤义愤填膺,“这叫什么事儿啊?” 清清顺势拉起她的手:“好啦,别为这种人生气。” 铁锤:“我就是看不惯她这样的嘴脸,当初但凡她为二爷说一句话,我今日都将对她笑脸相迎。可李家从上到下,就没瞧得起过二爷,如今还有脸来。” “我也是刚刚才知道,往后再不许他们登门了。”清清说道,“方才你做得好,她下回该不敢了。” 突地,记起小丫鬟说李老爷也给谢钏下了帖子,请他赴宴,被谢钏婉言拒绝了。 可想而知,谢钏现在脾气有多好。 连对李家的人都能平心静气,到自己这儿,应该不至于恶语相向? “让你挑的酒呢?”清清问铁锤,开始盘算待会儿见了谢钏,该如何同他客套,消了他心里的怨气。 - 中午的时候,清清就找了谢明燕,让她吩咐厨房几个谢钏爱吃的菜给他接风。 见清清忧心忡忡的,谢明燕知道她在想什么,但故意没有说。 她尚未出嫁时,也觉得嫂子很坏,待她和二哥不好,偏偏祖母疼她、信她,没少让两个人吃苦。所以,那个时候她跟二哥是一条线上的,都想让嫂子跟大哥和离。 可等她嫁了人才知道,嫂子做的一切都是为她好!长嫂如母,她为自己和二哥可没少操心。 后来她同二哥通信,也时常提起对嫂子的感谢,二哥在信里虽然不肯承认,但对大嫂早就不像以前那样充满怨恨了。 她故意没说,就是想看看嫂子见到二哥时候的反应。 而且,二哥还不知道嫂子失忆了,也正在纠结该如何面对她呢,谢明燕在旁看热闹看的正高兴,才不要提前跟两人透底。 因为检验证物需要花费很多时间,一直到天色渐暗,谢钏才从大理寺回来。 虽然没有直接破案,但他的解说对案件可帮了大忙,大理寺众人要宴请他,被他严词拒绝。众人还以为他做好事不留名,实际上他是赶着回家见家人而已。 这次回来,没让那八个妖娆的番邦女子抬回来了。 白天本就是做戏,故意让那些爱嚼舌根的看看他现在的情况,免得他们再说大嫂苛待他,盯着他们谢家看笑话。 兴高采烈的进了门,边走边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儿,手里拎着个小笼子,笼子被灰布蒙上,不知道里面装的什么。 一回来就进直奔祖母的院子,因他过几日还要出趟海,待不了多久,便打算在祖母院子里的厢房对付几日,省的专门拨下人给他,也可以多陪陪老人家,一举两得。 “祖母,我回来了。”谢钏径直走向偏厅。 方才进门时,祖母让下人通知他来偏厅用晚膳,一进门,却看到了一张无比熟悉却又带着几分陌生的面孔。 脚步一顿,谢钏一下子愣在当场。 手里的笼子下意识背在身后,活像是做错了事情,怕被抓包的小朋友。 他想过无数次再见到嫂子的场景,绝没有一次是这么平静、这么突然的。白天招摇过市的时候,他就在想,如果嫂子看到自己这个模样,会是什么反应? 气愤?觉得他丢人;不屑?瞧不上他炫耀的嘴脸;或者是……骄傲?毕竟路人艳羡的表情不似作伪,他总算也给谢家长了回脸。 可谁知道,大嫂根本没有出现。 莫不是连看他一眼都不想了。谢钏隐隐有些挫败。 还想着买个特殊的礼物,哄妹妹跟他一块儿去拜见大嫂,好好道个歉,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他已经知道她的良苦用心了。 不料,他什么都没准备,直接在家中偏厅就与她碰面了。 草率!太草率了! - “刚到家就疯跑,”祖母嗔他一句,“快坐,就等你了。手里拿的什么?” “没什么。”谢钏将笼子放到角落里,在祖母身边坐下。 刚好,坐在了清清对面。 清清漠然坐着,好像没看到有他这个人。少年心下惴惴不安,指尖在碗边缓缓敲了几下,偷偷打量面前的大嫂。 一瞬间,好似回到了两年前。 那时候大嫂也是这样,从容地坐着,食不言,寝不语,他一犯浑,便不怒自威地甩个眼刀子过来,他若还敢胡闹,筷子一扥,下一刻就要落到他头上。 说起来,大嫂以前可没少打他。 那时候年纪小,打不过她,却不肯认输,常常一边躲一边和她犟嘴,反被打得更狠,妹妹就在一旁着急。 想到那些画面,谢钏更不好意思了,挠挠头,闷头扒了一大口米饭。 祖母给他盛了碗汤,故意说他:“在外头跑了两年,愈发不懂规矩了,见了你大嫂,怎么连招呼也不打?” 哪壶不开提哪壶,谢钏猛地一呛,背过身去剧烈咳嗽起来。 谢明燕和祖母相识一笑,乐呵呵地看热闹。 “大、大嫂,好久不见。”谢钏硬着头皮说了句,然后就飞快低下头,用更快的速度刨着米饭。 清清抿了抿嘴,欲言又止的。 谢钏动作突然一顿,心里惊涛骇浪,她、她该不会要说一些奚落他的话? 或者是一些肉麻的煽情的劝诫。 谢钏顿时无比紧张,浑身的血液像是倒流一般。 吓得他根本不敢在这里多待一刻。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没等清清开口说话,少年碗一撂,拔腿就跑!跑了两步又折回来,拎起角落里的笼子,一块儿逃了。 看着少年慌乱如狗的背影,清清懵了,与旁边同样不解的谢明燕对视一眼,不明白他跑个什么劲儿? 她刚刚正想回答一下他的招呼,怎么把孩子吓成这样? 看到她怀疑人生的表情,谢明燕和祖母哈哈大笑起来。 她们也没有想到,曾经那个成天在外面闯祸,回来就和清清吹胡子瞪眼的小混蛋,居然开始要脸了! 也不知道在外面经历了什么。 “叫人去看看。”清清无奈的跟铁锤说。 铁锤也觉得谢钏好笑,连忙出去让人留意一下他去哪了。 谢钏其实没有走远。 他跑出去就后悔了,怂什么? 反正是大哥让他回来的,又不是他自己要回来的,有本事,去跟大哥闹啊! 何况,自己还给她带了礼物,伸手不打笑脸人呢,如果她敢笑话他,他就!他就……把礼物塞给她,让她心里愧疚,羞愤欲死! 这么想着,多少找回了信心。 深吸了几口气,谢钏闷头走回了偏厅,重新在祖母身边坐好,挑衅一般,瞪着清清。 - 清清自然感受了他视线,本来挺害怕,但一想到他刚刚那个拔腿就跑的傻样儿,又觉得这孩子多半是有点毛病。 而且,他跟谢铎长得有几分相似,只是更清瘦些,还是个少年的模样,瞧着就缩小版的谢铎,让清清有一种本能的亲切感——像是在看儿子。 罢了罢了,当初自己对他的确严格了些,他记恨也是理所当然,还是先和他道个歉。 于是,在谢钏万般犹豫的时候,清清让铁锤把下午刚挖的状元红拿出来,亲手给他斟了一杯。 “欢迎你回家,以茶代酒,先敬你三杯。”清清洒脱地喝掉一杯茶,又斟满一杯,“之前是我做的不对,嫂子跟你道歉,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 谢钏直接傻了。 等他再反应过来,是谢明燕在旁边大呼小叫:“二哥!你、你怎么哭了啊?” 谢钏也惊觉脸上有点痒,用手一摸,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流眼泪了,顿时像见了鬼一般,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清清,满脸的惊恐。 清清也是没有想到,这小孩儿怎么回事啊? 自己和他道歉,他哭什么? 正茫然不知所措的时候,就见谢钏深吸一口气,擦了擦眼泪,用带着鼻音的语气说:“这是你自己道歉的,我可没有逼你。” 说着,将手里的笼子拎上桌,嘟嘟囔囔的:“你都道歉了,我也不是那种拿不起放不下的人,契约就作废。” 他这么一说,在场除他以外的人都愣了,继而异口同声地反问他:“契约?什么契约?” 谢钏:“……”祖母和妹妹不知道情况,问一问可以理解,清清怎么也一脸茫然,故意整他吗? “没什么。”警告地瞪了清清一眼,示意她不许乱说。 接着,将蒙在笼子上的灰布拿下来,别别扭扭地跟清清说,“送给你的,平时你也没什么朋友,怪可怜的,让它跟你做个伴。” 清清一瞬间就被笼子里的小东西给吸引了。 竟然是只小白猫! - 小白猫看起来只有几个月大,虎头虎脑的,跟之前见过的白猫不太一样。 眼睛是透亮的蓝色,额头和眼睛周围有灰色的竖纹,耳朵背面也有同色系的花纹,鼻头和嘴巴粉粉的,脖子处的毛很长,看着像是围了个大围脖,尾巴也是蓬松的长毛,长相又新奇又可爱。 见清清满脸的欢喜,谢钏得意地扬了扬下巴:“漂亮,是我在西边跑船的时候见到的,瞧着可爱,自己喂了两天,黏人的很。” 说着,打开笼子把它放出来。 清清伸手把小猫抱进怀里,毛软软的,身上有香香的味道,应该是洗过澡了。 “谢谢。”冲谢钏笑了笑,清清把小猫举起来左看右看,欢喜的不得了。小猫软软糯糯地“咪”了一声,奶声奶气的,清清心都要化了。 谢明燕也摸了两把,羡慕极了,故意噘着嘴控诉:“二哥偏心,我怎么没有这么可爱的礼物。” “你?”兄妹俩吵吵闹闹,“你养活自己就不错了,还养猫。再说了,不是给你带了成套的胭脂和敷粉吗?不喜欢?还我。” 谢明燕冲他重重地哼了一声,跟清清一块儿逗小猫玩了。 “嫂子嫂子,你给她取个名字。”谢明燕建议。 小奶猫看着不大,白白净净的,又乖又软还黏人,叫什么好呢?谢明燕想了几个名字:“小白?小乖乖?小可爱?” “就叫,”清清想了想,歪头与小奶猫蓝蓝的圆眼睛对视,眼里爬上几分笑意,“就叫二狗子。” 众人:“……” 同情地看了看站在清清身边,正满脸慈爱地望着二狗子的铁锤,谢家祖孙三人想到了同一件事。 ——千万千万不能让清清给孩子取名儿!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33章 第033章 第新铺子 清清本来还担心谢钏会处处和她作对, 甚至把她赶出家门,没想到谢钏不仅给她带了礼物,还毕恭毕敬, 平时相处时态度极好。 谢明燕不止一回说她嫉妒, 二哥现在只会怼她, 还说要让沈恪把她接回家。 “虽然二哥是说着玩的,但算算日子,我确实也该回去了。”谢明燕说道,“阿恪前两天还在信里说想来家里看看,但生意太忙走不开。” 谢明燕面色惆怅地给怀里的二狗子顺毛, “其实就是催我回去呢。” 清清舍不得谢明燕,也看出来她不想走, 便说:“不是想看看京城布行流行的款式吗?让他过来瞧瞧,再家中过一段时间你们再回去,毕竟你二哥刚回来没多久, 妹夫能理解的。” 谢明燕摇摇头,说道:“还是算了, 二哥也待不了几天,我跟他一块儿回去。” 清清感到意外, 谢钏才回来几日,这么快就要走? “何时动身?”既然她已经决定了, 清清就没有多留, 往后常常走动就是了。 只不过, 他们一个个都回去了, 谢铎也不在,留她一个人在家好生孤单,而且, 她想谢铎了。 平时有他们在,说说笑笑的还好,若只剩自己一个人,怕是要忍不住担心他的。 “还不知道,看二哥。”谢明燕把二狗子抱在怀里,用脸去蹭它柔软的毛发,“二狗子,姑姑会想你的。” 二狗子“哼唧”一声,挣了两下没挣开。逗得谢明燕哈哈大笑。 清清有了个想法,怕家里人不同意,就先放在心里,只问谢明燕:“你是打算跟明淮的船,走水路回金陵吗?” “对啊。”谢明燕说,“水路慢是慢了些,但是不颠簸,还可以躲开那些劫道儿的,很安全而且很好玩。” 二狗子要下来,谢明燕便放开它,单手撑在桌子上,看着清清:“不过会有水贼,但二哥的船大,又常常出海,养了一大批打手,所以完全不用担心。” 小奶猫嘚嘚嘚跑到清清身边,踮起脚扒着躺椅的扶手,睁圆了眼睛看清清。 它本就长得可爱,又粘人,此时做出这样的表情,叫人心都要化了。 清清把它捞起来,放在腿上。小猫乖的要命,软软地趴在她身上,圆圆的下巴贴着她的肚子,把自己瘫成一张猫饼。 仿佛刚刚跑的那两步路已经花尽了全身的力气似的。 “嫂子,这小东西和你好像啊。”谢明燕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又懒又乖。” 清清抓抓二狗子的脑袋,答应一句:“我哪有这么傻。” 她刚刚一直在想事情——想做件大事,悄悄的,不告诉别人。 “那等你们商量好启程的时间,与我说一声。”清清捏捏二狗子浅灰色的耳朵,盘算自己需要做哪些准备。 谢明燕只当她舍不得自己,要给她准备离别礼物,央着她:“嫂子,你跟我回金陵!” 清清撸猫的手顿了顿,似在思索这件事的可行性。 “反正大哥也不在家,你一个人多孤单啊。”谢明燕说,“而且,我回了金陵也是没人和我玩,我们两个作伴嘛。” 见清清没有拒绝,反而认真思考了起来,谢明燕再接再厉:“而且,金陵离洛守不算远的,洛守已被起义军占了,大哥只能驻扎在临近的邰城,邰城就在金陵旁边,阿恪常常过去做生意呢。” 清清心动了。 与其偷偷摸摸地走,让人担心,不如搭谢明燕的顺风,从金陵到洛守去。 届时,身子超过三个月,也更稳妥些。 若剿匪顺利,等她到了金陵,匪患已除是最好的,她就能和谢铎一起回来了。 “修书与你大哥说一声。”清清说道,“他同意便好。” 几日后,谢铎的回信来了,清清一打开,只见上面明晃晃的两个大字:“不准。” 清清:“……” - 这下谢明燕可犯难了,大哥不许她带嫂子,她怕大哥,可不敢忤逆,两个人都有点儿蔫蔫的,谢钏听了,疑惑地问:“为什么不让你去?” “舟车劳顿,舍不得嫂子受苦呗。”谢明燕倚在清清怀里,“二哥,你有办法吗?” 谢钏耸耸肩:“别坑我,我可不敢忤逆大哥。” “你的船安稳吗?”清清找谢钏确认,“下午带我过去看看?” “好啊。”谢明燕抢先道,“二哥的船就在渡口,最大的那艘就是,上回那几个番邦女子就住在船上。” 听见妹妹夸自己,谢钏还是很高兴的,笑着怼她:“就你知道?” “切。”谢明燕白他一眼,转而搂住清清的胳膊,“嫂子,别理他,下午我带你去。” 清清点点头,正好下午她要先去一趟打铁铺,问问上次改良的那批农具的情况。午膳过后,三人一同出门。 这是谢钏第一次来清清的打铁铺,以前只知道她嫁人前有个铺子,跟大哥渊源还不浅,但一直没有来过,瞧见门匾的时候就满脸的不可思议,嫂子看起来清瘦单薄,竟开了间打铁铺? 想到她以前的行事作风,那动不动就提刀砍人的个性,又觉得还挺合适。 谢明燕许久没有在二哥脸上看到这样的表情,笑话了他半天。 两人照例在对面的茶楼等清清和铁锤,谢明燕是百无聊赖,谢钏却目光如炬,打量着打铁铺周围的环境,不知道在想什么。 清清一到打铁铺,众人就乐呵呵地凑过来与她贺喜,说上回那批农具大受欢迎,不少人专程过来买。 他们连忙加急生产了一批出来,仍供不应求,前面的门店空了一大半,尤其是滑轮组,因物美价廉,寻常人也会买来,放在家里以备不时之需。 清清也没想到效果会这么好,对账时发现几天的盈利抵得上过去个把月,松了口气,给伙计们都涨了月钱。 临走时她将自己的计划和顾隐说了,让他好好顾店,自己可能有一段时间不能过来。 顾隐忙问:“小元大人那边……” “上次我已经见过他了,”清清也没瞒他,“郡主要去洛守做监军,同时秘密调查当年父亲的案子,他得了消息,特来通知我的。” 顾隐没想到她会直接告诉自己,四下打量片刻,没发现其他人在,这才放心,问道:“要我做什么吗?” 清清欣慰地笑了笑,像小时候那样,拍了拍他的肩膀:“按兵不动,等我回来再说。” 她其实是不想让顾隐太累。 再说,这是她的家事,顾隐已经帮了她太多:“若有急事,写信跟我说一声就好。”见他满脸忧虑,清清笑道,“年纪轻轻,老是皱眉头做什么?再这样下去该讨不到媳妇了。” 顾隐似乎害羞了,垂下头,颊边酒窝若隐若现。 “我走了。”清清冲他挥手,到茶楼和谢家兄妹会合。 顾隐一如往常无数次那样,站在门口目送她,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街角。 这一幕,尽数落在了茶楼二楼窗边的谢钏眼里,他看了清清多久,谢钏就看了他多久。 “这谁啊?”他问谢明燕。 谢明燕偏头瞅了一眼,刚好看到顾隐转身进去,裸露在外的胳膊线条流畅好看,不由多看了两眼。 “哦,以前将军府的侍从。”谢明燕道,“怎么了?” 谢钏没说话,默默将端了许久的茶杯搁在桌上。 这时候,清清上来了,兄妹俩便什么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又坐了会儿,三人离开茶楼,打算前往渡口去看谢钏的船。 - 离开时,谢钏往打铁铺里看了好一会儿,面色幽沉。 “在看什么?”清清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只看到店里一个高壮的伙计在门口打铁。 谢钏收回视线,说道:“我在想,嫂子也太有耐心了,这么个小铺子,盈利能赶得上被你浪费掉的时间吗?” 她这是被看不起了吗? 清清瞅他一眼:“你大哥都不敢说我败家,你这是内涵我呢?” “我可不敢。”谢钏笑笑,说道,“我是觉得,你可以把店铺的规模扩大些,而且,你们店铺的位置很占优势,不该做打铁铺。” “那该做什么?”清清最近也在苦恼,听他这么一说,便来了兴趣。 谢钏狡黠一笑:“嫂子请我吃饭,我便告诉你。” 这下不用清清说他,谢明燕都看不下去了:“你平时吃嫂子的还少啊?这么大人了还撒娇,不要脸。” 谢钏:“……” 最后清清还是许诺了他一顿饭,谢钏得意地冲妹妹一扬下巴,这才献宝一般,说道:“你旁边是最大的成衣铺,这个本就是天然的客源,所以,不该做打铁这种费力不讨好的生意,该想办法将那些客源揽到自己店里。” “女子买了衣服,必会想着,还需要配套的首饰,不然总缺了点儿感觉。”谢钏摇摇金扇,“同理,得了漂亮的首饰,定会觉得衣柜里还缺件衣服。” 清清:“你一个大男人,如何得知?” 谢钏说道:“每次带那么一大船东西回来,你以为是一件一件卖出去的?” 清清这就明白了。 “可是,金银玉器本就需要成本,对工期要求也高。”清清不是没有想过做首饰,但目前铺子的盈利情况,没办法直接跨到那一步。 谢钏却说:“不急,你隔壁的粮食铺子要关门了,你可以让人留意一下,或者提前盘下来。等你有钱了,重新开一个就是,或者把打铁铺盘出去,足够抵消初始开支了。” 隔壁粮食铺子要关门? 自己这个经常过来逛的都没收到消息,谢钏第一次到这条街上,是听谁说的? 谢钏顿住脚步,指着粮食铺子的门匾和门口的落叶说道:“门匾掉漆了这么一大块都没有补色,门口招揽生意的木牌上写的粮食是秋天的货品,而非当季的粮食——伙计这般怠慢,也不见掌柜的提醒……” “最重要的是,我在茶楼瞧了他们三刻钟的时间,没有一个客人进门。经营情况如此之差,多少钱够烧的?”谢钏笑着,似乎胜券在握。 清清盘算了一下,如果把两间铺子打通,那她可以把生产好的成品搬到隔壁去售卖,或者,农具的位置保持不变,将粮食铺子改成首饰铺子,慢慢囤积款式,总有能开张的那一天。 主要是机会难得,万一错过,她以后想开首饰铺子就要到其他地方去了。 而且,这条街上的铺子并不贵,与房主还是熟人,好好商量商量,应该要不了多少钱。 “你们等我一下。”清清忙转身去找粮食铺子的东家商量。 一问,对方果然说打算停业回乡了。 两个月后,铺面到期,他不再续租,所以才没有上新,而是打算将现有的粮食清空。 问清了这一点,清清便没有什么好顾忌的了,让东家将房主喊来,与他商量盘铺子的事情。 房主也是个爽快人,没耽误了多久,这间铺子的房契就到了清清手里。 去渡口的路上,谢钏问她:“嫂子这么信任我?不怕我是诓你的?” “光凭你一面之词自然是无法说动我的,关键是我馋那间铺子很久了。”清清说道,“正如你方才所言,打铁铺、粮食铺子并不适合开在这条街上,我得转变一下销路。” 能在最大的成衣铺里花得起钱的人,不会亲自采买粮食。而府上采买粮食通常回去山庄、农庄买,便宜而且会帮忙运送。 开在这儿,铺子的租金都是一笔不小的支出,粮价定然不会低,无法吸引前来购买农具的人。 谢钏的确很有做生意的头脑,竟然一眼就出了东家的打算。清清毫不吝啬地夸了他两句,谢钏得意地摇摇扇子,说起他这两年来的见闻。 说话间,马车来到了渡口。 清清刚下去,还没站稳,人群里就突然冲出来一个女子,抱住她的腿就开始哭! “夫人!夫人你可要帮我们做主啊!”说完,一指谢钏,哭嚎道,“这个负心汉,抛下我们母子三人两年没有音讯,简直是要我们孤儿寡母的命啊!” 清清这才发现,这女子竟还带着两个孩子,一男一女,此时就跪在她脚边,哭得跟死了爹一样。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344章 第034章 负心汉 负心汉?这词倒是新鲜。 清清看向旁边一脸事不关己的谢钏, 他却只一耸肩,表示自己也不清楚情况。 谢钏以前虽然贪玩,混是混了点儿, 但从不说谎, 这一点上面,谢家人倒是共通的——闯祸不丢人,说谎不敢认才丢人。 而且, 若真是他流落在外的骨肉, 认下就是了, 依谢钏现在的身家,还养不起这两个小娃娃吗? 他既否认,便说明这女子和两个孩子与他无关。 “既给人当了外室, 我早就不要脸了。”那女子说道, “我已是无所谓, 只想让这两个孩子别再跟着我受苦。夫人您行行好,为我们做主啊。” 清清还未来得及问话。 谢明燕便急急道:“这位娘子, 东西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 你若真是我二哥的外室, 缘何我从未听过一星半点儿的风声?更别说这么大个孩子了。” 那女人大概二十来岁,两个孩子都不小了,男孩儿看起来大些, 少说也五六岁了。 五六岁, 若真是谢钏的儿子,那得在他十三四岁的时候这孩子就出生了。 小是小了点儿, 但也不是不可能,何况这女子比谢钏年长几岁,仅以年纪来排除谢钏的嫌疑显然是行不通的。 “他巴不得把我藏得远些, 如何敢让旁人知道?”女子说道,“何况,他早与李家二小姐有了婚约,若让人知道了,怕是婚事不保。” 那女子显然是故意想闹大,搂着清清的腿嘶声哭喊,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 渡口来来往往的人多,此时全都驻足围观,两个孩子也吓得哭声更大,吵的人耳朵生疼。 若是普通人遇上这事儿,也不至于引起这么大的反响,偏偏这女子说是谢钏负了她,而谢钏近来风头正盛,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能成为茶余饭后的谈资,更别提是这等风月相关的丢人事儿。 他这次高调回来,本就惹了不少人的关注,往日一起混日子的人都不相信他真能走到正道上面去,此时乐得看热闹。 “有话好好说,哭有什么用?”清清动了动腿,“松开。” 女子怕她跑了似的,仅仅搂着:“夫人嫌我粗鄙我也不管,今日一定要给我个交代。” 她见清清没有反驳她,还以为她信了,态度也强硬了起来:“我没名没分地跟了他,到现在已七年了,他在外头风流,叫我带着两个孩子,我的命好苦啊!” 两个孩子立马跟着哭起来:“娘啊,娘啊!” 清清捏捏眉心:“七年前他才十二,那会儿就知道在外头养人了?” “他先前是什么性子,大伙儿莫不比我了解?”女子说道,“若不是那等胡作非为之人,夫人您当初缘何将他赶出家门?” 谢钏本不欲搭理,听见这话,不乐意了:“胡说什么呢?嫂子可没赶过我。” 清清诧异地看向他,这小孩儿还挺仗义。 “你们信也好,不信也好,总之我不认识这女人。”谢钏混不吝地对那女人说,“不管你有什么目的,不是我的种,我是不会认的。” 女子要的便是他这样的态度,当即改了方向,冲着他哭:“谢钏你好狠的心,当着两个孩子的面儿,你说的是人话吗?当初诱我做外室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态度。” 谢钏白了她一眼,抱着胳膊站在一边,眉眼无比冷淡:“我诱你?你倒是说说,我如何诱你了。” “你!……”女子涨红了一张脸,似羞愤欲死般,指着他,“大庭广众让我说这样的事情,你不要脸!” 众人哄笑起来,女子又哭:“你当真如此狠心,连自己的骨肉也不要吗?” 两个小孩见状,机灵地跑到谢钏身边,一人一边抱着他的大腿喊:“爹!爹你别不要我们!” “别乱喊,我比你们可大不了几岁,喊哥哥。”谢钏还有心情玩笑,“谁让你们到处认爹的,你们祖宗答应吗?” 两个小孩也不回答,就一个劲儿哭。 这女人很明显是想用这种方式把谢钏名声搞臭,顺便讹他们点钱,才会铤而走险,大庭广众过来拦人。 谢家的确不缺钱,但也并非任人宰割的冤大头,就算要用钱把人打发走,也该把话说清楚才是。 “你说谢钏诱你做了外室,这些年,他把你安置在何处?”清清冷静道。 女子哭声停了停,马上就说了个地址。 清清对一旁的铁锤说:“查查此处房主是谁,叫他过来问话。” 女子:“……” - 看她的表情,清清挑了挑眉,怎么?出来陷害别人,连这些准备工作都不做好吗? 若真是谢钏诱了她,将她养在外头,屋子总要给两间的。 连住的地方都没有,拿什么诱她?光靠他混世魔王的名声吗? “当时他、他年纪小,我住的是我原本的屋子。”女子想到清清的目的,连忙狡辩,“想来,此人真是可恶至极,连个像样的地方都舍不得给我,叫我受尽邻居白眼。” 一开始大伙儿就将信将疑,一听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辩解,俱都明白了。 这是陷害。 只不过也忒小气了些,陷害他在外头养小的,目的不言而喻,就是想让他娶不到媳妇儿。 想明白其中关窍,大伙儿哄笑了起来。 怕是谢钏惹得风流债,不然,谁会这么恨他,想这种办法来叫他丢人。 女子见大势已去,脸色难看了起来,抓着两个孩子要逃跑。 可四周全是看热闹的人,围的水泄不通,她刚要离开,就有人挡在她面前,不让她走,几个来回,女子面色难看,小孩也哭得更惨了。 这回是真哭,吓得仰头惨嚎。 “别哭了。”女子拍了那大的一个巴掌,“你爹不要你,哭有什么用?” 这纯属是迁怒。 清清看向谢钏,询问他的意见。 谢钏与她对视一眼,对那女子说道:“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你若为财,跟我走一趟。” 说完,拱手向周围人解释:“误会,纯属误会一场,多谢各位了。” 女子脸色尴尬,她也没想到谢钏如今脾气这么好,被人冤枉还能如此心平气和。 但也怕他是装出来的,等到了没人的地方,自己和两个孩子就要遭殃。 于是也不说话,等谢钏劝走了众人,回来看向她的时候,戒备地将两个娃娃揽到身后,瞪着谢钏。 “这位大姐,你别瞪着我啊。”谢钏无奈地笑,“孩子的亲爹应该不是我?” “是你,就是你!”女子倔强地搡了下男孩 “喊爹。” 小男孩扁扁嘴,不敢喊。 两个孩子都面黄肌瘦的,穿着补丁摞补丁的衣服,脸上身上却不脏,只有几道哭花了的泪痕。 “船上说。”谢钏转身上了船。 几人缀着他的脚步,女子起先不想走,看看谢钏的背影和那艘大船,还是跟了上去。 - 谢钏的轮船足有三层楼那么高,停在渡口,一眼望不到顶,几人自轮船侧边登入,首先进入富丽堂皇的大厅。 谢钏与她们简单介绍了驾驶舱和甲板的位置,而后带着一行人上了二层。 二层两边是景观房,后半段有个很大的甲板,一层两边都是客房,中间是走廊和大厅,再往下是货舱和水手的住处。 谢钏的房间在二层视野最好的位置,从窗外可以远眺东市的燕子钟楼。 “坐。”谢钏坐到办公桌旁,拿出一个小盒子,从中取出一根小小的木棒,在盒子侧边轻轻一擦,瞬间燃起一簇火焰,点燃桌面的小茶炉,为几人煮茶。 几人都没有见过这种点火的方式,尤其是那名女子,看得眼睛都直了。 谢钏解释道:“火柴。主要用黄磷制成,摩擦就能点燃。” 清清在窗边的位置坐下,极目远望,观赏渡口的景色,谢明燕坐在她对面,好奇地看着谢钏,疑惑二哥为什么要将那女子一家三口给请上船。 女子一家三口显得有些局促,两个孩子还好,只是睁大眼睛,目不暇接地看着房间里的一切,女子却因为做了亏心事,再加上在别人的地盘,有些心虚和不安,双手搅在一起,大气也不敢喘。 水壶里的水开了,谢钏优雅的将茶盅烫过,用竹镊子将茶叶夹进透明的茶壶里,以热水浇过一遍,待水色变清,茶叶舒展,立刻将水倒掉,热水由上而下冲泡茶叶。 他做这一切时,动作流畅自然,与材质特殊的茶具、茶宠衬在一起,十分养眼。 女子平时接触到的男人不是五大三粗就是邋里邋遢,几时见过这样的场面?一时呆住,讷讷地瞅着。 等茶的过程中,谢钏问那女子:“谁让你们来的,给了你们多少银子?” 女子还沉浸在刚才的画面当中,闻言,瞬间恢复了清明:“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你就是孩子的爹。” 女子坚持自己没有害人,“我以为你是羞于当众承认,才叫我进来单独说得,若你只是戏耍我,那就恕不奉陪了。” 说着,拉着两个孩子转身就要离开。 “站住。”谢钏说着,指挥两个人将门关上,不让她走。 女子脸色剧变,回头瞪着谢钏,谢钏却说:“真想让我承认,也不是不可以。” 他这样的反应,明显不是要承认的样子,女子狐疑地看着他,不明白他葫芦里卖点是什么药。 “你也知道,我如今怎么也算是京中有头有脸的人物,如果尚未娶妻,便传出这样的消息,于我谢家,着实是不好看。” 谢钏将茶水分别倒进暖好的茶盅里面,边倒边说,“但我不可能任由谢家的骨肉流落在外。” 这话一说,谢明燕就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了,望着大哥,露出心照不宣的微笑。 女子却吓得面如土色,紧紧抓着两个孩子的手,震惊地望着谢钏。 “所以,若要我承认,只能去母留子。”谢钏故意吓唬她,“而且,我不要女儿,只要儿子。” 得到意料之外的答案,女子颓然跌坐在地,浑身发抖。 她本就是缺钱才来接这单生意的,谢钏不仅要抢她儿子,还要拿她的命?! 只留下一个年幼的庶子,外室也香消玉殒,对以后的婚事不会有任何的影响,而她和背后指使她的人,简直赔了夫人又折兵。 - 女子已经全然慌了,因为谢钏的反应根本不在她的预料之内。 让她过来的那人跟她说,谢钏顶多会当街打她一顿,但只要她能坏了他的名声,那人就可以赔她大量的银钱,没想到,谢钏没打她,没骂她,反而对她态度极好。 可就在她放松警惕的时候,突然给了她致命一击! 雇主许诺了银钱,她才接这活儿的,万万没有因此赔了性命的道理! 那小孩也是没想到谢钏会这样说,六岁已经能明白些事情了,听见这话,当即又哭了起来。 抱着阿娘的腰,歇斯底里地嚎叫。 女人却出奇地平静,客房里安静下来,只有孩子的哭声,女孩被哥哥吓到了,也大哭起来,形成此起彼伏的二重奏。 “罢了。”女人往地上一跪,认命地说道,“我鬼迷心窍,见你发迹,想过来讹些银钱罢了,你我二人的确毫无瓜葛。” 女人说道:“打也好,骂也好,我都认了,请您高抬贵手,莫要报官,也莫要拆散我们孤儿寡母。” 谢钏将茶分给嫂子和妹妹,笑面虎一般:“你说罢了就罢了?那我的声誉该如何挽回?” 女人噎住,瞬间明白自己这事儿做的确实不妥。 若谢钏是个无恶不作的坏胚,为了不让其他女子入火坑,败了他的名声也就罢了,偏偏他人还不错……就连说要取她性命,都温和得像在开玩笑。 “我也不是那等不依不饶的人,”谢钏将茶盅往她的方向推了推,“只要你告诉我,幕后主使是谁,我可以不追究。” 女子攥紧拳头,忍了半晌,还是没有出卖那人,只不停磕头,高声让他高抬贵手。 两个孩子也跟着磕头,看起来怪可怜的。 “看你还有几分骨气,算了。”谢钏挥挥手,眼不见为净似的,让她们赶紧离开。 女子喜出望外,牵着孩子要往外跑,谢钏又喊住她:“等等。”在女子紧张地回头看他,谢钏又一笑,“记得多说我些好话。” “一定!”女子再三保证,忙不迭跑下船。 她刚离开,谢钏脸上笑意更浓,招了一个下属:“跟着她。” “是。”下属应了一声,悄无声息地跟上了母子三人。 母子三人刚一下船,就连忙去找雇主,七拐八拐,总算在一条隐蔽的巷子里停了下来。 下属隐在暗处观察情况,不明白在这儿等着喊什么,又过了好儿,巷子口走来一个肥胖的中年男人,两人面色焦急地说着什么。 管家听不见他们的对话,只认出那人赫然是城东李府的管家! 二爷曾于李家姑娘订过亲,后来退了,这事儿他们很多人都知道,如今这姑娘竟叫人来害二爷,这得是多深的仇怨啊? 谢钏得知竟是李茗玉找来的人,笑了,故意跟清清说:“嫂子,有人欺负我,怎么办?” 清清还没说话,谢明燕就翻他一个白眼:“又跟嫂子撒娇,呕。” “你自己惹的风流债,问我干什么?”清清把皮球踢了回去。 谢钏却说:“那不一样,大家擎等着看我笑话呢,我若亲自去闹,威力太大,我怕他们李家承受不起,而我这人,最是心善。” “呕,呕!”谢明燕故意和他拌嘴,“没见过脸皮这么厚的。” 清清让她逗笑了,接过话茬儿:“意思就是把我当枪使呗。” “哪能啊?”谢钏道,“就是想告诉那些人一声:我谢钏有人护着,可不是好欺负的!也让他们日后收敛些,别总来咱们跟前儿碍眼。” 他故意把自己说得天真无邪,需要人保护,其实清清明白,他是想借此机会,洗涮自己在京城的恶名。 这个小叔子,的确变了很多。 “看在你这么可怜的份儿上,也不是不能帮你。”清清挑挑眉,半开玩笑半认真,“但你们出海时,要带上我一块儿。” 谢家兄妹俩都愣了愣,嫂子要跟她们一起走?可大哥不是不答应吗? 清清早就料到了他们的反应,所以才不敢和他们说实话。 ——她不想继续在家里等谢铎了,她要南下,亲自去邰城找他! 谢钏的船她也看过了,客房大而且环境很好,极为舒适,水路也不颠簸,不会影响孩子,若之前还有些犹豫,看过船以后,更加坚定了去找他的想法。 二月底就是谢铎的生辰,她想在那之前到邰城,给他一个大大的惊喜。 当然,明面上只能告诉家里人她是随谢明燕一道儿去金陵游玩的。 不然传到谢铎耳朵里,她肯定走不成。 没成想,谢钏一眼就看出了她的目的,直接开口拒绝:“不成,大哥不让你离家。” “嫂子,非是我不愿意帮你,实在是大哥有了交代,我不敢忤逆他的意思。”谢钏告饶,“除此之外,你提什么要求,我都答应你。”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35章 第035章 第混上船 谢钏就是个典型的笑面虎, 连拒绝的时候都是一脸让人如沐春风的笑意,让人根本找不出反驳的理由。 不过清清早就知道他不会轻易同意,所以才要借这个机会跟他讲明白。 “好。”毕竟是从小被谢铎给打到大的, 怕他也正常, 也不为难他,只说,“那你在明燕隔壁空出一间房。” 这话一出,谢钏变了脸色, 连忙想要劝她。 却听见嫂子狡黠地说:“下次回来时,把那间房塞满礼物, 我就帮你这一回。” 原来是要礼物。 谢钏松了口气:“好说。那就劳烦大嫂啦。” “放心。”清清已经有了算计,“你离京之前, 定给你办妥。” 李茗玉要的是谢钏身败名裂,她好捡漏, 跟谢钏再续前缘。若她与谢钏两情相悦,清清也不是古板的性子,只是李茗玉明显品行不端。 嫌贫爱富都是次要的, 这样不择手段地陷害,得不到就毁了他才是最可怕的。 不消谢钏交代, 清清也会让李茗玉死了这条心。 现在的主要问题是那女子想要息事宁人,不愿意供出李茗玉,没了人证, 不能公了,只能想办法绝了她的心思。 最快的方法, 就是尽快将谢钏的亲事订下来。 加上清清想逗逗谢钏,回家以后,清清便去找了老夫人, 说要给谢钏相亲,问祖母对孙媳妇儿有什么要求。 老夫人早有此意,只是谢钏长久不回来,年纪也不小,又是出了名的纨绔,怕女孩子看不上他,这才一拖再拖。 “什么要求不要求的?”老夫人说,“只要明淮喜欢,人家也不嫌弃他性子浑就行了,儿孙自有儿孙福,我这一把老骨头,不管那么多。” 也是,不然,当初她也没机会嫁给谢铎了。 “你相中了谁家姑娘,也带给我看看啊。”老太太心思还像个小姑娘,“明淮是怎么想的?” 清清如实道:“我还没跟他说呢。” “这孩子。”老太太说道,“刚回来那会儿他就说在家待不了几天,我观他说话做事,实在没个正型,不像是想定下来的样子,你可要好好跟他说说。” 清清自然答应,问老太太:“孙媳也不认识几家姑娘,不若寻个媒婆来?” “好啊。”老太太说道,“都好,你看着做便是。” 清清做事很有效率,隔天便让铁锤请了京城最有名的媒婆,与老夫人一块儿商议。 媒婆年纪不大,二十来岁,面若桃李,能说会道,众人都唤她六姐儿。六姐儿随身带着个小册子,上面记录着各家女儿的信息,并且按照年纪、出身、样貌进行了排序。 册子是给家长看的,上面的内容她早已烂熟于心,会根据家长的要求,挑出符合的页数,多苛刻的条件她都能找到对应的人选。 “这位陈姑娘,是陈提辖的侄女,有名的才女,样貌也是一等一的。”六姐儿夸赞道,随即一转话锋,“媛姑娘也是个可怜的,父母早早就去了。虽说陈提辖夫妻两个待她如己出,可毕竟是叔父,何况陈提辖家中还有三个亲生的闺女,嫁妆怕是没有寻常人家气派。” 陈媛,清清见过,的确聪颖端方,进退有度。年十六,各方面都合适,就是不知道她是否看得上谢钏。 “这个无妨。”祖母就喜欢漂亮小姑娘,知道她的身世以后,更生了怜悯之心,半玩笑似的,“断不会因为这个就短了她的聘礼,我家两个孙儿,一碗水端平。” “那是自然。若老夫人和夫人都属意,奴家便先安排您二位与陈家夫人见上一面。”六姐儿公事公办,“您二位哪天方便?” 她们这儿自然没什么问题,只是得问过谢钏才好定下具体日期。 清清便说道:“辛苦六姐儿了,晚些我与小叔商量商量,明日给你个准信儿。” “如此甚好。”六姐儿心窍玲珑,也不多留,说了几句客气话便离开了。 她一走,老夫人就笑道:“陈家那小姑娘的确不错,要我看啊,先见一面也无妨,不然你去问明淮,他定会说一个都不要,一个都不见。” “那我可不敢先斩后奏,万一陈姑娘看上了明淮,明淮却无意成婚,那不是叫人家伤心吗?”清清笑道,“总得经得他的同意,咱们再帮他相看。” 压低声音,“您的担心也有道理,不过,眼下已挑好了人选,要问的也是他对陈姑娘满不满意,而不是愿不愿意成亲。他若不同意,再寻他中意的就是了。” 婚姻大事,总得问过谢钏本人的意见,他若无比抗拒,也是浪费陈姑娘的时间。 老太太明白了她意思,欣然同意。 晚饭的时候,一家人正吃着,老太太突然开口:“老二,你也不小了,祖母今日给你相了门亲事。” 谢钏:“噗……”差点儿没呛死。 - 谢明燕闷头偷笑,谢钏想说话又不敢说,支支吾吾的:“祖母,早了点儿。” “早什么早?”老太太说,“你大哥孩子都有了,你还没个正形,叫人知道了,还以为我们老两口偏心,只疼你大哥不疼你。” “管别人怎么说呢……”谢钏无奈地叹息一声,随即反应了过来,瞪着清清,“大哥、大哥有孩子了?!在哪儿?” 清清揉了揉尚未显怀的小腹:“这儿。” 谢钏:“!!!” “怎么没人告诉我啊?!”谢钏腾的站起来,脸上的喜悦藏都藏不住,“看我这,也没个准备。” 祖母一个头两个大,拍拍桌子:“少装蒜,你到底愿不愿意?” 谢钏只得老实坐下,卖乖:“是哪家姑娘?” “陈提辖的侄女,陈媛。”祖母说道,“我跟你嫂子已经同意了,只等你点头。” 谢钏后背都出汗了,挠挠头:“她?她……不好?” 眼看着祖母要开始长篇大论地凶他,忙冲清清使眼色,示意有话跟她说,让她帮忙解解围。 清清在旁看了半天热闹,觉得也差不多了,便劝说道:“祖母您别着急,先用膳嘛。”给她夹了块鱼,“尝尝这个。” 悄悄冲老太太眨眨眼,老太太便没继续了,絮絮叨叨地说谢钏不省心。 用完晚膳,几个孩子要回自己院里去,走之前,老太太拉了拉清清,让她抓紧去探谢钏的口风。 清清已经打算好了,联合谢明燕一起,叫他到屋顶坐着看星星,问他接下来到底有什么打算。 上回清清送他的状元红派上了用场,兄妹俩小酌几杯。清清不能喝酒,慢悠悠啃碟子里下酒的鸭翅膀。 “嫂子说帮我解决,不会就是这么个帮法儿?”谢钏幽怨地说。 清清笑道:“不战而屈人之兵。” “屁。”谢钏收了脸上的笑意,正色道,“我有喜欢的人了,什么陈姑娘李姑娘,不见,不娶。” “喜欢的人?”谢明燕酒杯都差点摔了,“哪家姑娘?我认识吗?” 谢钏抿抿嘴,挺不好意思地是:“不是姑娘。” 清清:“???” 谢明燕直接傻了,酒杯掉在屋顶上,咆哮出声:“不是姑娘?难不成是男的?哥啊!你……” 谢钏捂住她的嘴:“瞎嚷嚷什么?” “不是,到底怎么回事儿,你说清楚啊。”谢明燕把他手拽下来,正色道,“我当然尊重你的决定,可是,没有这样的。” 清清也一脸狐疑地望着他,应该不是她和谢明燕想的那个样子? “别瞎说。”谢钏无奈道,“你也知道我走南闯北,总会认识一些身份特殊的人。她不是普通姑娘,是西域祆教的圣女,是不能成婚的。” 谢钏苦笑一声,转而捏捏谢明燕的鼻子,引开话题:“怎么?我若真喜欢男的,你还能不认我这个哥?” 谢明燕摸摸鼻子:“当然不会,我只是太震惊了,无论你喜欢谁,都是我二哥。” “这还差不多。”谢钏掐她一下,突然想到一件事,对清清说,“嫂子,你铺子里那个小哥,是什么人?” 他说的是顾隐,上回便问过谢明燕了,但谢明燕对顾隐知之甚少,没能给他想要的回答。 清清如实说了顾隐的身世,惹得谢钏拧眉。 “这就怪了,他长得和阿凝很像。”谢钏说道,“太像了!那双眼睛,还有那枚酒窝,简直一模一样。” “阿凝,就是你说的圣女?”谢明燕连忙问,“她为什么不能成婚?”连珠炮似的,“那你要等她吗?二哥,你想打光棍啊?” 谢钏哭笑不得,故意说:“嗯。所以,你跟沈恪抓点紧,多生几个,到时候过继两个给我养老送终。” 谢明燕:“……” 难怪得知大嫂有孩子时他这么高兴,原来打得是这个主意? 光想想那个场景,谢明燕就开始难受了,眼圈发红:“你换个人喜欢不行吗?” “那个陈姑娘就挺好的啊。”谢明燕抹眼泪说。 谢钏大笑起来:“她不行。”饮了口酒,他压低声音对两人说,“你们不知道,以前,大概四五年前,她女扮男装在赌坊跟我对上,我竟然赌不过她!输了三千两,她怕暴露,愣是没敢要。” 清清:“嚯!”真看不出来。 谢钏挑挑眉:“你还想让我和她定亲吗?” 说实话,清清更想了。 “当然要看你的意思,你确定要继续等那位圣女?”清清问他,“你若无意,往后我也不再提这件事儿了。” 谢钏十分肯定:“往后再说。” - 清清将他的意思转述给祖母,老太太虽然无奈,但更心疼孙子无疾而终的情感,怕他难受,也不敢逼他,六姐儿那边自然也就婉拒了。 没成想,消息不知道从哪里传了出去。 李茗玉陷害不成,反惊扰了谢钏,得知他竟然在相看人家,又一次找了过来。 这一回不是自己来的,而是和母亲王夫人一道儿。 清清已说过不再见她,两人在门口等了许久,惹了不少人围观。 铁锤焦急不已,偏偏没法子,她们是为了什么过来的,众人一清二楚,不可能的事儿,为何咄咄逼人? “上回已和李二说明了,还来做什么?”清清浇完最后一株花,头也不抬,“叫人撵她们走。” “撵了,非说是来道歉的。”铁锤小声道。 道歉?没见过这样死缠烂打的,上回话说的那么难听,莫不是在学她?以为跟她当初一样讹上来,谢钏就会娶她了? 清清虽然不记得当初的经过,可祖母说了,谢铎若对她无意,是不会答应这门亲事的。 如今亲眼见了,才明白这话的意思。 “罢了,她们自己不要脸面,怨不得咱们。”清清说,“让她们进来。” 说完,对铁锤耳语几句。 铁锤一开始还不解,听了清清的解释,瞬间明白了,连忙照做。 很快,李家母女进了小院。 一进门就愣住了,只见清清身边前前后后尽是聘婷婀娜的小姑娘,院子里影影绰绰全是丫鬟婆子,仿佛把全府的人都叫过来了。 本来想着,她们前来道歉,却被这人晾了那么久,传出去,定会说江幼清目中无人,更坐实泼妇之名。而她们进来后对她好言相商,再找人放出话去,传得朦胧些,不愁这婚事不能成。 即便他们不认,也不会有别家的姑娘愿意嫁来谢府。 如意算盘打得正响,冷不丁见一屋子的人,这还怎么演? 笑容僵在脸上,王夫人冲清清点点头:“谢夫人,许久未见,气色愈发的好了。” “托您的福。”清清疏离地一点头,招呼对面的位置,“您请坐。” 态度还可以嘛。 王夫人正在心里暗暗盘算,想着待会儿以什么话题展开,就听见清清不咸不淡地说:“我想,上回已经与令嫒说的够清楚了,她没有同您说吗?” “啊,说了。”王夫人尴尬一笑,“这不道歉来了吗?” 说着,拽了李茗玉一下:“她啊,被我惯坏了,说话口无遮拦的,上回只是让她过来拜见,哪成想她是个嘴笨的,不会说,反惹了夫人不快,我回去一听,又急又气,今日便过来了,望夫人大人不记小人过,莫要与她一般见识。” 上回她那些话,可是往清清心窝子里戳呢,轻飘飘一句莫要与她一般见识就算了? “夫人谦虚了,我倒觉得她挺会说的。”清清抿茶,轻声细语的,“说的几点我都觉得挺对。” 玩味地瞧李茗玉一眼,清清说:“尤其听她说我们两家都有错的时候,十分认同。我错在不该用那么粗暴的方式提出退婚,至于夫人错在何处,应该不用我说了?” “是,是,都有错。”王夫人脸色无比难看。 她这是想秋后算账吗? 想到她提刀将门板劈开的画面,现在仍是心有余悸,她有点儿后悔过来了。 ——再想拴住金龟婿,也得有命才是? “夫人错在,有话不直说,便宜都想占。”清清冷笑,直接挑明,“当初想退婚您大可以直说,犯不着作践我们家孩子,都是凡人,没谁上赶着的道理,不合适就一拍两散,拖下去只会更难看。” 不等她说完,清清就继续:“当初是我不懂事,没全了夫人的心愿,闹得凶了些。不过,你不认我不义,夫人应当能理解的?” 这话说的也太难听了。 王夫人没想到她会直接撕破脸,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偏生她还找不出反驳的理由。 但转念一想,她连那等凶事都做得出来,当面指着她鼻子骂这种行为,倒也不足为奇了。 这回真是来亏了,在场都是谢家的人,她也不好说什么,只能由着清清挤兑。 “谢夫人,话不是这么说的。”王夫人低下头,拧着帕子擦眼睛,“我这不是来道歉了吗?那么久远的事情,您何苦放在心上,斤斤计较。” 清清看她一眼:“您到底是为哪桩事道歉?是为当年眼瞎道歉,还是为你女儿狗嘴里吐不出象牙道歉?” 李茗玉看不下去母亲节节败退,连忙插话道:“江幼清,你别欺人太甚,母亲怎么说也是你的长辈,你就这样……” “住嘴!”王夫人先打断她,“孽障,还不给你清清姐赔个不是?” 李茗玉震惊地看着王夫人:“娘?!她……” 王夫人瞪她一眼:“要不是你胡闹,你清清姐会生这么大的气吗?快些!” - 清清也不阻止,由着李茗玉银牙咬碎,不忿地看着她,红着眼睛福身行礼:“是我不懂事,姐姐莫要嫌弃。” 慢悠悠抿了口茶,清清才说:“担不起。” 李茗玉保持着福身的动作,没她的同意不敢起来,不一会儿额上就起了汗。 “王夫人见笑了,府中事忙,不便招待。没什么事情的话,便请回。”清清直接开口赶人,“道歉不敢当,往后桥归桥路归路,盼您万事胜意。” 李茗玉腾的站起来,不等王夫人,甩袖子离开了,丰满的腰肢一拧一拧,胸脯剧烈起伏,显然气得不轻。 王夫人也是怒气冲冲,冷着脸冲她一点头,转身离开了。 两人的对话被在场的丫鬟们听了真切,她们这才知道,两年前夫人上门退婚,原来另有隐情。 她们当时就觉得不对,二爷虽然顽劣,却不是那等大奸大恶之人,结果那段时间频频出事,仔细想来,确有蹊跷。 夫人对那两人的态度如此强势,她们也没敢反驳,若不是理亏,她们肯受这个气? 一行人瞬间觉得自己掌握了什么了不得的消息,面面相觑着,打算过后好好跟熟悉的人讨论一番。 这也是清清的主要目的。 ——当初她们可以散播谣言败坏他们的名声,她怎么就不能叫人帮自己澄清呢? 她们母女在门口站了那么久,许多人都瞧见了,一定非常感兴趣,稍微打听一下,今日的事情便能传出去,不出三日,整个京城都会知道。 就像当初的她一样。 “活该。”铁锤低啐,“早就想教训她们了,脸皮真厚,做出那样的行为,竟跟没事人一样。” 铁锤说的是她找人陷害谢钏养外室的事,前几日也传遍了,再加上她方才的说辞,联想起来也不难。起码,绝了李茗玉对谢钏的肖想。 当然,如果闹成这样她还不死心,那就不是自己能管的了。 她现在要打算的,是该怎么去邰城。 谢钏和谢明燕不敢带她,她只能自己想办法混上船,只要上了船就行,谢钏总不至于赶她下来,那样更加危险。 轻抚腹部,能感受到一点稍微的隆起,孩子正在一天天长大。 再过一段时间,就要显怀了。 “乖崽想你爹吗?”清清在心里默念,“阿娘带你去找他。” 几日后,京城众人茶余饭后的嫌弃对象变了,不再说清清如何如何,而是开始笑话起李家姐弟来。 再加上谢钏回来那日的表现,添油加醋,李茗玉激起了大伙儿对嫌贫爱富之人的嘲讽和厌恶。 咸鱼翻身的戏码总是更能引起人的共鸣,一时间,谢钏成了众人同情又羡慕的对象,尤其那些家境贫寒的,更是认定自己有一天也会同他一样,衣锦还乡,叫看不起自己的人后悔。 谢钏声名扭转,清清当年的所作所为自然也有了合理的解释,不再觉得她凶悍,反觉得她有担当有魄力。 再对比自家锱铢必较的大嫂,愈发羡慕谢钏。 一切尘埃落定,谢钏出海的日子也快到了。 谢钏在出海之前都会先采买一批特产,北货南卖,南货北销,是以,出发前几日常常不见人。 谢明燕同他一道儿离开,清清自然不会让她空着手回去,买了许多东西让她带着,借着送货上船的机会,研究船的结构和出入口。 接连参观了几天,发现只有两边上货的地方可以进出。 若想混上船,首先要做的就是要乔装打扮,叫兄妹俩认不出来才行。 日子越来越近,清清愈发犹豫,她还没想好要不要告诉铁锤。 毕竟带上她彼此有个照应,可目标也会更大,小姑娘人又冒失,肯定装不了几天就会被发现。 但要说不带她,自己悄悄离开,又有点舍不得,长这么大还没和铁锤分开过,而且,不带她,遇上什么危险怎么办? 铁锤发现她不见了也会伤心的。 还是带着。 - 铁锤一向胆子大,清清说要带她混上船去邰城找姑爷,她眼睛都快瞪出来了,觉得有趣,好玩,兴奋。 先前跟清清一块儿看过了,船上很安全,水路到邰城一路通畅,不用换乘马车,自己只要照顾好小姐的起居,外加保护她的安全就好。 她还没有坐过船,越想越激动,晚上都睡不着。 出发前夕,清清写了封信放在桌子上,准备好行礼和必需品,带上烧火棍,只等着谢钏指挥伙计上货的时候,混在人群中,藏到提前准备好的房间里。 因为清清早就预谋好了,她让谢钏在谢明燕隔壁给她留了一间房,里面堆满了她给谢明燕采买的货品,就是打算藏到里面去。 毕竟是给谢明燕带回夫家的,不到金陵,应该没人进去。 准备就绪,出发前一夜,清清对着镜子练手,先是换上了提前买好的粗布男装,戴上帽子,然后把脸抹黑,黏上络腮胡,很快就将自己伪装成了一个灰头土脸的壮汉。 她个子比一般女子高些,只是瘦,看不出来身量,故意穿了垫肩,又把谢明燕送她的围腰缠上,顿时显得膀大腰圆,如果不是铁锤在旁边看着她装扮的,简直以为换了个人。 清清玩心大起,把铁锤装扮成了贵公子的模样,清丽可人的小丫鬟变成了白净英俊的小少爷,折扇一摇,端的是风度翩翩。 到时候船上还会有一些顺路的客人,男女老少都有,自己就假装成铁锤的跟班儿,反而不会引起怀疑。 好不容易到了出行这天。 清清天蒙蒙亮时还在门口和谢明燕依依惜别,待谢明燕上了去渡口的马车,就和铁锤乐成一团,飞快装扮好,从后门溜出去,趁谢明燕和谢钏还没到渡口,混上船,躲在了提前准备好的客房里。 谢明燕在家住了许久,乍一离开,府上都觉得有些冷清,老夫人担心清清孤单,叫人去喊清清来院子里用午膳。 婆子去了几回,丫鬟都说清清回来就在房间里休息,一直没出来。 祖母担心她的身体,过来寻她,一推门进来,就看见干干净净的床铺,和放在桌子上耐心折好的一封信。 时间尚早,出航前要举行祭海仪式以求一路顺风、舟归平海。 谢钏手持三炷手腕粗的香,朝着海的方向拜了三拜,口中念念有词,之后才虔诚地将香插在香炉里。 身着明黄道袍的法师舞了会儿剑,撒了把黄符,仪式便算完成了。 祭品可以分给观看仪式的民众。 清清透过房间的窗户兴致勃勃地看了半天,有点儿着急,担心祖母提前看到了那封信,来拦她。 结果,怕什么来什么。 就在谢钏指挥伙计将祭品分下去的时候,白檀气喘吁吁地赶来渡口,对谢钏说了什么。 谢钏脸色一变,下意识回头朝她的方向看了过来。 清清:“!!!”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