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游传》 作品相关 我要写一个怎样的故事 在故事正式开始前,想了很久到底该写点什么,写江湖,写武侠,写历史,还是悬疑权谋,可能还有点爱情故事。 我想整体分成四个大的部分,也说尽了一个人的一生,从天真少年到一世沧桑,从一个乡村读书郎到身涉大宋朝最离奇要也最不可为人知的的秘史,一步一步走进那个看不见的巨大漩涡当中,同时也逐渐揭开那个关于“魔教”的真实故事。 在这个故事中,自然也会写到爱情,在我心中,想把这段穿插于历史长河与玄奇的武侠世界当中的爱情写的更阳光些,但还是赋予了主角较为深沉的身世。 不过,爱情仍然是纯粹的真诚的,这也是为什么我们的主角从第一卷乱世少年到陷入魔教风云,再到与全天下甚至是最耀眼的四大门派为敌之后还能在完结卷的血色山河里站在全天下的生命前,去捍卫生命和正义,这是侠义精神的升华,也是那份爱情在他心底留下了一线阳光。 …… 人类的世界不知已存在了多少年。 风雨变幻,无边的沧海都已化作了桑田。 在漫长的历史长河里,多少生命从有到无,从生到灭,也不过瞬息之间。 人类在这个世界上生存的时间不是最久的,但从开始后便一直繁衍不决,生生不息。 人生一世,不过悠悠百年,就算那些屹立于历史之巅的帝王将相,也终究逃不过宿命的藩篱。 中华数千年之中,自夏商西周开始,每个朝代不过数百年历几代君主而亡,而每当一个朝代灭亡,又总有一个朝代取而代之。 这好像形成了一个看不见但从未间断的规律。 每朝之初,自帝王而下,皆思贤若渴,励精图治,也曾让天下一片祥和,百姓安居乐业。 可每到晚年,常多有偏颇,以致功臣枉死,百姓苦难,如此之事数不胜数。 究其原因,帝王也并非圣人,心中也有欲望。 欲望是个很奇怪的东西,它可以收缩也能够膨胀,普通人的欲望不过一餐一饮,美食美景与美人而已,而帝王不同,他的蹙眉之间就是苍生。 身为开国之君大多贤明,可直到晚年身体不再如年轻时强壮,精神也随之如崩塌的堡垒,很多人妄图追逐长生不老之术而不得,遗憾便在所难免。 直到某一天,便心思诡秘,疑心渐重,致使屠刀高悬,天下为之瑟瑟。 在漫长的历史当中,人们总以为人类的世界是这个无边地域的中心,并将人类归为世界灵长,统御万物。 可谁又知道,人类的世界不过是这个无边宇宙的一隅之地,在这个世界之外,更有许多为人类所不能解释的存在。 也许人类,也许禽、兽,他们超脱世俗的一切存在着,仿佛亘古以来便与世同存,他们超然于时间之外,浮游于沧海之间…… 世上有传说,仙、圣皆层出不穷,更有些传说之地,为常人所不知。 极西有沙漠之眼,北方有苦寒之地,东方有无妄之海,皆是地处偏远,人际难至,偶有传闻,皆成茶余饭后一缕谈资,至于真假与否,少有证实。 而在江湖之中,千年来盛传着,在这些地域,有风暴之城、死神之谷、海神宫等等诸多神秘的去处,他们不同于江湖上的门派,他们的名字本身就代表着神秘与传说。 据无名书籍记载,在这些地方不但有传承千年的神兽,更有解开死生秘密的最终答案…… 可是,这世上没有人知道,那些千古以来的传说到底是真是假? …… 故事就是在这样充满了传说,但又极为现实的时代里渐渐开始的。 …… 苦海黄泉, 寒山离涧, 那年谁着青衫, 千山摇曳, 杀神归元, 一江浊雨寒山寒, 干戈起,江山皆陷, 怎让你热血空流, 遥望天涯, 天涯云远。 镇魔塔下, 无妄崖前, 一袭红颜漫道, 苍山万里, 浮生略尽, 一两清秋书壮气, 零落雪,红叶尽去, 那时当抒怀杯酒, 再望青山, 青山依旧。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作品相关 浮游沧海 溪谷清站在高高的悬崖畔,望着远处流云荡漾如海,久久不语。 这是他来到这座山上的第一个月。 站的久了发现脚有点麻,于是他就坐在悬崖边上那块大石头上。 这块石头很大,表面是乳白色的,看起来很坚硬,不过最让人不解的是这块石头到底是怎么来的。 因为它下面的山石都是灰褐色的巨岩,看上去完全就是两个世界的东西。 溪谷清笑笑,把身上的衣服仔细的整理了一下,他这个人没有什么特别的习惯,就连穿着也没那么讲究,但必须干净整洁。 这是他的习惯,渐渐也成了下意识的动作。 高山绝他是练武的奇才,都想将他收为入室弟子,以后传承衣钵。 哪知道他生性不好此道,直到今天他的喜好让他父亲也甚难理解。 这就要提起他平生“两大绝学”,一则书画,一则木雕。 要说他这个人也是厉害,这两种事情平常人极难联系在一起,可他不但学了,而且无一不精。 他二十余岁时清晨刻木,黄昏入画,木雕与画作皆成,即便当时大家也多有不及。 习武世家生了一个很有天份的儿子却不好此道,溪父多年来深以为憾,好在家人多是慷慨豪放生性洒脱之人,也没有过度的为难他。 溪谷清字十八岁作画,游览名山大川,画作千幅,山水人物皆神采飞扬,无不刻画精髓。 而他另一神技也精湛无比,曾在他父亲五十寿诞时以一棵千年少有之檀木刻成一幅万仙贺寿图,让他父亲不禁老泪纵横。 可是没过几年,大约在他二十五岁时,他这两门技艺却突然停了下来,因为他发现自己竟无景可画,无物可雕。 从此后一度消弭度日,毫无生气。 直到有一天,在淮北最大的琅环酒肆遇到一个女子,一个奇怪的女子。 这个女子长相算不上美,穿着也很奇特,在溪谷清眼里跟世上的任何女子都不同。 所以,在见到她第一眼开始,他就决定要给她画一幅画,刻一个木雕。 于是,他就毅然决然的离开熟悉的乡荫之地,拜别父母兄长,跟着女子一路跋山涉水来到这座山上。 在这里,头顶是青山,脚下是沧海。 除了他们两个人之外,再无人影。 他不明白女子每天都在忙碌些什么,几乎都跟她那个人一样奇怪。 正因为他完全看不懂,所以也就根本帮不上忙,只能像一个闲散的公子爷一样到处闲逛。 这时候,女子应该在后山把取好的山石磨成了细粉,加入了某种胶结之物和水以后便成了半流动的泥状物,但这种东西显然与平常的稀泥不同,可不同在哪里,他却说不上来。 看着女子每天忙的一身汗水,他却帮不上忙,他第一次感到自己身为男人的无力。 好在女子天生乐观,每次见到他就喜笑颜开,跟他讲自己要在这座山上建一座宫殿,富丽堂皇的那种,到时候一定是前无古人。 溪谷清不明白,这个女人到底想干什么,在这片大山上建宫殿?就算建成了又哪里算前无古人? …… 就这样,两个人在山中生活,起初他们还会从山下带来饮水食物,后来溪谷清要在山上打些野味,却被女子阻拦,理由是她不想杀生。 可是他们也不可能每次都到山下去找这些平常用度之物。 另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女子竟然在山上开辟出土地来,用从山下带来的种子清明而播,入秋而获,从此后食物就不再是问题。 春风十里,一夜春雨后,桃花满地。 草屋外的桃林里粉红色的花瓣在风中飞舞。 女子不顾风雨在飞舞的花瓣中间迎风而舞,看在窗畔的溪谷清眼里,一瞬间他的目光被女子的身姿完全吸引住了。 人与桃花相映红。 此刻的他真的很难分辨到底是那花瓣美些,还是女子更显清丽。 这时候,女子翩跹而起,手指间的桃枝横空一扫,只见霎那间满地桃花拔地而起,像是有了生命一样。 女子在凌空飞舞的花瓣中如电光剧闪,还没等溪谷清反应过来便已经来到窗前。 女子飘然于无数花瓣中间,宛如仙子。 看到目瞪口呆的溪谷清,女子清丽一笑。 双臂轻挥,所有花瓣全部透窗而入,溪谷清大惊,身子下意识往后躲去。 他跌倒在地上,再看时,花瓣如细雨般落的满地都是。 而女子站在窗外,看着他慌乱模样不禁大笑。 她向来如此真实,开心则大笑,伤心则大哭,这也是溪谷清喜欢她的地方。 “怎么样,想没想好到底要怎么画我?”女子高兴的问道。 溪谷清从地上起来,这是他无数次被女子捉弄中的一次,他早就已经习惯了。 “我现在还看不懂你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这可难了,你我本来就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嘛”女子摇摇头说到。 溪谷清不太明白,为什么女子常常会对自己说这句话,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那么,她又是哪个世界的人? …… 山上的秋风来时,满山青黄,一地落叶。 这时候后山的许多谷物都已经成熟,溪谷清跟女子一起收起谷物,然后又把田里的杂草全部清除干净,以备来年。 山上的秋天很短,好像刚刚收完粮食,一场雪就把千山覆盖。 千山暮雪,万里银妆。 女子说这是她最喜欢的季节,可在她的家乡雪却已经越来越少。 每次说到这里的时候,女子就没有再说下去,溪谷清自然也不会追问,因为他能感觉到,女子想起往事时并不快乐。 一年,两年……三年……五年…… 十年的山中岁月,直到某一天,一个高大巍峨的宫殿真正出现在溪谷清面前的时候,他甚至还无法相信,女子当初的话真的实现了。 这座宫殿背倚高山,可是风格与溪谷清见过得所有建筑似乎都大不相同。 他无法想象,这样一座宫殿到底是怎样盖起来的,仅仅是大殿前那几根巨石柱就足以让人无可敢想。 女子目光如波看着溪谷清,眼里尽是兴奋之色。 “我……还没想好这里该叫什 么?要不你帮我取个名字吧?” 溪谷清沉思了片刻说道:“这座宫殿背倚苍山,流云如雾,独有一种绝世遨游之感,欲远集而无所止兮,聊浮游以逍遥,不如就叫浮游殿吧!” 女子大是高兴,拍手称好。 于是,取一块绝大的木料漆成黑色,由溪谷清题写浮游殿,女子竟手提巨大匾额纵身而起,将其挂于宫殿正上方。 从此以后,他们便有了一个新的家,名叫浮游殿。 其后十年,两人居于山中,女子把平生所学写成十二本书,这时候溪谷清才终于知道,女子竟是如此渊博,不但武功高绝,就连医术,玄学都无一不精,书中所描述的事物更是新奇无比,但细思下来都别有一番道理。 …… 二十年光阴似箭,从二十多岁的青年转眼已成中年。 溪谷清如今已经是四十几岁的近天命之人,对世间的很多事早就已经看透。 可是,近来他发现女子常常于夜晚独自遥望星空,一时沉默不语,与平时满眼笑意的她完全不同。 就如青山千古伫立,却寂寥若晨星。 直到有一天,夜空的那条银河里荡漾着无数星辰。 女子坐在大殿前,遥望天河,寂寂无语。 溪谷清走过来,坐在她身边,同她一起望着天上的星辰。 许久,才轻声说道:“你……又在思念家乡了吧?” 女子回头看到是他,身子一倒,极为自然的靠在他肩头。 溪谷清忽然发现,这一刻的温情画面,他竟然苦苦等了二十年。 两个人谁也没有再说话。 天上星辰闪烁,弯月如钩。 他甚至盼着这一刻能够一直持续下去,哪怕是梦也永远不要醒来。 可是,是梦就会醒。 溪谷清感觉自己睡了很久,直到他醒来的时候,自己已经躺在大殿里温暖的床榻上。 而女子已经没有了踪影。 他心里一紧,顾不得身上凌乱的衣服,在大殿里四处寻找,然后跑遍了山上每一处女子曾经去过的地方。 可是,女子真的不见了。 直到在那块大石头下,发现了一封信,他知道女子已经悄然离去。 信里大致写道,谢谢溪谷清二十年来的陪伴,她终于完成了自己的使命,接下来的日子她要去寻找一个遥远的地方。 也许他们以后还能再见,也许这一别就是永恒。 还有溪谷清一直还不知道她的名字,她最喜欢星辰如海的夜空里那弯弯的月亮,所以就叫她月牙儿。 二十年大概已经足以了解一个人,画出一个人,就算画不出灵魂,也总该铭记几分样貌。 月牙儿顿首。 溪谷清默默看完这封信,泪水已经纵横。 山间秋风凛凛,吹的他单薄的白衫猎猎而舞。 低下头时,溪谷清看到那块大石上赫然留下四个字“浮游沧海”,字迹是用锋利的宝剑刻上去的,刻痕如石深浅如一,显然是女子以精纯内力留下的。 除此之外,石头上留下了一把剑,剑身已经完全透入石头,只有剑柄留在外面。 溪谷清默然看着眼前的一切,深情悲恸。 许久,他才怔怔说道:“二十年对画一个人自然已经足够,可是我……我想跟你过得是一生啊!” 说完这句话,他一口鲜血喷出。 …… 从此以后,溪谷清非但没有离开这里,更是像女子未走之前那样,每天做着他们两个一起做过的事,后山的谷物也未曾荒废。 除此之外,他还熟读女子留下的十二本书,才赫然发现女子一生才学真正算得上包罗万象,其中《医术》、《天下奇谋》、《制衡之术》……《天道论》等都是亘古未见之精辟,甚至有些内容他竟然完全无法看懂。 最终溪谷清也只是由一本看起来极不起眼的《微末之术》悟得极为高深的武功。 除了修习这些学问之外,他几乎每日都要坐于浮游殿前,从晨星未散直到夕阳漫天,每天都画着同一幅画,刻着同一个雕像。 同时,他也在等待,等待那个身影再次出现,那个阳光一样的笑容也许会在哪一天再次走近他。 也许那时候他已经老了,也许再也等不到了,但这一生他已然无悔。 一个名家一生画的最好的大概也只有那么一幅画。 一个雕刻家一辈子也极难雕出第二个可以流传千古的作品。 而他,一个世家子弟,一个曾经的风流公子,坐忘苍山,一辈子只画了一幅画,只刻一个木雕,不求流传后世,只有回忆,每天都在作画和雕刻中回忆那二十年的点点滴滴。 浮游殿在岁月的长河里亘古伫立,永远的背依苍山,眼前流云如雾,让人顿生一种倚世独立浮游沧海之感。 多年以后,这座巨大的山峰也因此得名。 浮游山。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作品相关 小段总结2020.3.18 最近有点忙,不断更主要还是因为有些老本可以吃,看来人平时还是应该勤奋些,要不然关键时候就难了。 到昨天发的116章,《逃生镇魔塔》这一段故事就算是结束了,主角在这一段里认识了小和尚杀生,包括少年瑗儿,这些人在后续的故事里还很重要,当然,这里出现的山泽是故事最开始就出现过的,如果有人仔细看过就应该知道,还有方浴月这个名字取自山海经,那些故事比较久远,也是本书的一条故事线,后面的章节里会逐渐交代。 接下来又是另外的段落,我取名《迷离芥子》,芥子一词取自佛家所说的须弥芥子,只的是微小而无处不在的世界。 这一段里还会遇到新的人物,杨再兴,穆心蕊,逍遥,等等吧,还有今天知道入选了瓜子的扫文,不知道能不能让更多的人看到,但还是挺高兴的。 最后,非常感谢来到纵横后认识的作者朋友们,在孤独的写文的时间里,大家互相鼓励,一起加油吧,也许我们没有成神的那个命,但还是要坚持的写完一个故事。 至少这个故事对我来说意义非凡。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一卷 乱世少年 第一章 陈桥兵变 那是个战乱频多的年代。 后周显德七年,柴氏少帝才年满八岁,这时五代已纷争多年,群雄逐鹿,天下百姓流离,苦不堪言。 山川依旧,唯有饿殍千里。 有道是 “山河表里潼关路…… 伤心秦汉经行处,宫阙万间都做了土。 兴,百姓苦; 亡,百姓苦……” 正月初一,新年伊始,后周都城开封虽然不及曾经繁花似锦,可毕竟在乱世当中又过了一年,人们仍旧在庆幸劫后余生。 这时,一骑快马自城门一路疾驰,马是北方特有的黑鬃良骑,这时一骑绝尘入皇城,想是北方又有最新的情况传来。 一刻都没有耽搁,在皇宫前,快马上的传讯官踉跄的跳下马背,双手托着“北方边境镇州和定州来的八百里急报”递给早已等候在城门前的卫士,由卫士亲自送入中枢内阁,只是少有人知道,仅仅是这样一个急报便足可以给孱弱的后周蒙上一缕阴霾。 内阁之中,几位肱骨大臣打开急报,心情便开始沉重起来。 …… 北汉与辽国同时南下,数十万军队进攻后周边境,一时间烽烟四起,执政大臣范质、王溥与符太后商议后立即召归德军节度使、检校太尉赵匡胤入宫,后周武将缺乏,此时也唯有赵匡胤可胜任北伐将军之职。 宫门前数骑战马停下,一匹白马上跃下一位身披盔甲的将军,三十余岁年纪,脸上风尘仆仆、威严无比,身后殷红的披风如战场上染红的夕阳,很显然,这位将军身经百战,所以他不说话也无处不体现出那股指挥千军万马的气势。 随他下马的三人两男一女,皆便服打扮,紧跟在将军身后的男子一脸英气,一身白衣,潇洒英俊,背后虽然背着一柄剑,但每一个动作无不优雅已极。另外一男一女跟在白衣男子身后,明显是以白衣男子为首,其中男的身材高大,比普通人都要高上至少一头,女的一身红衣,这红色与将军身后的披风的红色并不相同,这红色更像是一团火焰,好像随时都会绵延千里,将一切焚烧成灰,令人惊讶的是,这一男一女样貌竟然有几分相似之处。 将军声音粗犷而沙哑:“我乃检校太尉赵匡胤,奉旨入宫!” 宫门前的兵将被他的声音吓得一愣,不及多想,立即开门让路,本想拦下他身后的三人,但被赵匡胤目光一扫,也唯有退在一旁,眼见四人的背影消失在长长的云水阶前。 寒风掠过,几名守卫分明感到一丝惊人的寒意,这个冬天,实在是让人难熬,可是几乎所有人都愿意让这个冬天更长些,因为人们在内心深处一厢情愿的想着,只要这个冬天不走,那刀枪血雨大概就会来的迟些…… 正月初二清晨,天光微白,远处天际上云层像是一道道裂开的红绫,开封城里仍旧一片安静,城门外数万军队已完成集结。 旌旗飞舞,在凛冽的寒风中,仿佛掩盖了天穹之上正在渐渐露出的清晨的颜色。 赵匡胤奉命率军出征平定北方战乱,这时已踏上远征之路。 …… 大军彻夜奔袭,这天夜里正来到距离都城四十里的陈桥驿,为不使大军长途奔袭过于疲惫,赵匡胤命大军在陈桥驿安营休整,过夜便再次开拔。 没过多久,一个个连绵的帐篷像一座座小小的土丘一样在平地间隆起,战士们升起锅灶,他们需要在这里饱餐一顿。 在中军大帐旁边是一个并不十分显眼的偏帐,可偏帐前守卫严实,更没有任何大胆的士兵敢于闯入这间营帐,因为这里现在聚集了这支军队中除了赵匡胤以外最有威信的几个人。 偏帐之中灯火通明,赵匡胤弟弟赵匡义及赵普与一位白衣男子围坐一起,赵普轻举添茶的木勺,以白衣男子为先一个个添上早已煮沸的茶水,茶的气味并不十分香甜,但格外浓郁。 白衣男子盯着添茶的木勺,眼见面前的茶杯渐渐盛满微微发绿的茶水,然后朝赵普微微一笑。 他英俊的脸庞映在火光之中却显得有些许苍白,他身后依旧站立着一男一女,这三人正是随赵匡胤一起入宫的两男一女。 几个人端坐了许久,却没有人说话,直到赵匡义目光投向赵普,赵普会意,然后放下木勺,清了清嗓音。 “如今天下分崩离析,到处百姓流离失所,而战争又一场接着一场,不知何年何月才是个头?”赵普抚着胡须侃侃说道,然后哀叹一声,显然对当世时局感到十分失望。 “可惜少帝无知,后宫符太后掌握朝局,眼见大好形势被一次又一次的葬送,如今朝中除了我哥哥之外再无可用之人,如此这般,就算我等疲于奔命,又哪里能支撑的起这后周的满目疮痍?”赵匡义目光与赵普相接,他话音刚落便接道。 说罢二人皆看着白衣男子,像是正在等着他说些什么。 白衣男子看着眼前的烛火不住跳动,把刚要送入口中的茶杯停了下来,又放了回去,淡淡一笑,说道:“二位不必试我心意,我与元朗相交多年,他的性情我自然无疑,如果让我答应助二位心中所想,只需二位应我一事便可?” 说罢,他目光突然好像炙热的阳光一样亮了数倍,扫过赵匡义,然后又落在了赵普身上。 听了白衣男子的话,赵匡义脸色微红,但仍无法抑制激动之情,显然,这个白衣男子对当时他们所要完成的大业格外重要,于是赶快应道:“北狄兄莫说一件事,就算千百件又何足挂齿!” 赵普咳嗽一声,赵匡义方才知觉自己已经失态,在烛光下,本已涨红的脸上又填几分白色。 与赵匡义相比,赵普更加持重,见男子并未直言反对,于是续道:“先生何事,还请明言?” 叶北狄目光炯炯道:“天下分久必合,如今确需要一位明君,但自古以来,鲜有人能善始善终,即便如秦皇汉武唐宗之英明,也难以在人性和岁月面前秉持本心,如有一天元朗兄站在高处迷失本心,二位作为他最亲近之人一定要善为劝谏,不可让他一世英名尽毁,而天下再生涂炭!”说完他凝视着眼前的两人。 赵匡义被他目光盯着一时竟有些失语,目光瞥在一边,但心里却着实有些不明白他为何有此一问,要说当时的赵匡胤算是少有的宽厚英明之人,乱世出英雄,但哪里还有人比他更适合这天下之主,但摄于男子身份和实力,只有先行应道:“原来先生就是此事,我等自然认真辅佐,先生放心!” 赵普则十分郑重的缓缓点头道:“北狄先生放心,这本是我等分内之事,如真有这样一天,虽死而已!” 叶北狄看着赵普,知道他所言非虚,于是才点了点头:“既然如此,我与大家共进退就是!” 当晚,有人在军营当中散布议论“今皇帝幼弱,不能亲政,我们为国效力破敌,有谁知晓;不若先拥立赵匡胤为皇帝,然后再出发北征”。 军队之中向来钦慕强者,赵匡胤治军有方,自然大家拥戴,有人找来一件黄袍盖在熟睡的赵匡胤身上。 赵匡胤朦胧中听到声音,醒来见帐前已跪满将士,一看自己身上更是大惊,原来黄袍只能帝王使用,他人擅用则同死罪。 这时军营内外山呼海啸:“柴家失德,我等愿拥将军为帝”。一时间响彻天际。 赵匡胤一脸无奈苦笑道:“哎,你们自己贪图富贵,立我为天子,能从我命则可,不然,我不能为你等之主!” 众将士自然对赵匡胤惟命是从。 赵匡胤当众朗声道:“回开封后,对后周的太后和少帝不得惊犯,对公卿不得侵凌,对府库不得侵掠,服从命令者有赏,违反命令者族诛”。 诸将士都应声立下承诺,于是赵匡胤率领兵变的队伍回师开封。 数万军队浩浩荡荡来到开封城前,统领韩通得到消息赵匡胤已经造反,率领禁军在城门抵抗。 韩通威武不屈,站在城门之上,目视数十万军队,毫无惧怕之意,怒道:“陛下信你任你,想不到赵匡胤也不过是趁机取利的无耻之徒!” 赵匡胤望着高大的城门,皱眉道:“我不愿自家人互相残杀,可韩通治军有方,且武功高强,这该如何是好?” 他唉声说着,愁苦万方,却不禁把目光投向身边的叶北狄。 在他身后的白衣男子叶北狄笑道:“既然元朗兄有此仁心,就让山凌与山泽兄妹走一趟罢!”说罢对高大男子与红衣女子示意。 两道人影在人群之中一闪而过,消失不见,甚至没有人看清他们怎样离开的。 一旁的赵匡义微微皱了皱眉,脸上不知是佩服还是惧怕的神情一闪而过,然后他便看到了哥哥的目光,知道赵匡胤对叶北狄足够的信任,也有足够的信心,于是自己也只好放下心来。 赵匡胤道:“我素来知道叶兄武功无人能及,想不到山氏兄妹也这般了得!” 就在这时,突然间一声巨响,开封城门大开,门中两个身影缓缓走了出来。高大的山泽手里提着一个白布裹着的包袱,在城门前一丢,一颗人头滚落,赫然正是方才在城门上朝赵匡胤大喝的守城将军韩通。 赵匡胤一愣,转而大喜,摔军冲入城中。 自此,赵匡胤兵不血刃即控制了后周政权,从陈桥至此,不过一天一夜。 不久后,由翰林学士陶谷拟好禅代诏书,宣布柴宗训禅位。赵匡胤遂正式登基为皇帝,改封恭帝柴宗训为郑王。改国号为宋,定都开封,改元“建隆”。 这便是历史上著名的“陈桥兵变”,正是这场充满奇异又显得寻常的兵变让赵匡胤黄袍加身,并开始了宋朝的统一之路…… …… 赵匡胤陈桥兵变、黄袍加身建立宋朝后,励精图治,加强中央集权,改革军制,发展生产,巩固统治。 在叶北狄与赵普等人的谋划下,经过两年在政治、经济、军事诸方面的准备,确定先易后难、先南后北的战略决策,决心通过战争创造统一局面。 遂于建隆三年九月,部署兵力守卫西、北边境,防止辽、北汉南掠;选择荆、湖为突破口,挥师南下,开始了统一战争。 宋朝大军先攻下荆南、湖南,平后蜀、定江南,用时十一年攻破江宁,最终后主李煜出降,南唐灭亡,至此天下一统。 在长达十多年的统一之路上,叶北狄、赵普还有赵匡义作为赵匡胤身边的重要人物,都发挥着极为重要的作用,也可以说是这些人帮助他奠定了大宋建国的基础。 开宝九年,这时距离陈桥兵变已过了十六年,那时的谋臣赵普已官至宰相,就连曾经名不经传的高怀德、石守信等也都是名震一时的大将军。 可不知为什么,当初跟随赵匡胤南征北战,为他出奇谋,定天下的叶北狄却再也没有出现过,这件事不管是坊间还是朝臣之中都曾有过各种各样的传闻,只不过没人敢说,更没有人知道这一切的真相到底是什么。 …… 这一年刚过正月,可不知为何,原本一向谦和、礼贤下士的赵匡胤,正月一出,便杀了一大批史官,罪名是史官篡改历史,诽谤皇帝。 满朝文武见此情形皆不寒而栗,就连宰相赵普也从那之后不久便病重不出,至此,无人再敢言及此事。 宋太祖赵匡胤,在位十六年,是一位勤恳帝王,他对军事、经济、农桑等的改革对整个宋朝都起着极大的作用。 为政期间,他收起精兵,削夺其权,制其钱谷,削弱相权,罢黜支郡,设置通判,革除了五代弊政,使国家呈现出和平、安定的局面。 百姓经过五代时的战乱后,在此安定的局势面前自然也歌颂太祖之德,以致美名传扬后世,只是宋太祖兵变得到天下,在他完成统一之后,也定下了贯穿于整个宋朝的规矩,那就是“重文轻武”,历史上著名的“烛影斧声”、“杯酒释兵权”等故事皆发生于当时,这也在某种程度上造成了宋朝历史当中一直处于被动挨打的地位。 开宝九年,十月十九日夜,赵匡胤召赵光义饮酒,共宿宫中;隔日清晨,赵匡胤暴死,享年50岁。一代明君开国帝王就此而去,葬于永昌陵,其弟赵光义继位,是为宋太宗。 只是他的死仿佛留下许多疑点,有人说赵匡义篡夺皇位,将太祖杀死;也有说赵匡胤称帝后屠杀重臣,使自己晚年噩梦不止,导致最后精神崩溃,当然也有其他的说法。 这个谜团一直留在那时许多人的心中,直到多年后仍然未能找到真相,真相是什么,或许也只有那时的寥寥数人才能明白知晓。 …… 在赵匡胤死后数年里,江湖中突然发生巨变,一时间兴起了四大门派,圣庭阁、无量谷、白水涧、灵犀山,这四大门派势力雄厚,没用多久其声名便盖过了盛行多年的少林等派系,只是这四大门派虽然高手众多,但似乎有些刻意低调,其立派之地并未在繁华城市,甚至有些跟俗世隔绝之意,江湖虽有其传言,但除了几场传说中的战事之外,数年内竟无人知道他们真正的落脚地在哪里。 只是四派越是这般超然物外,在人们心中实力就越是超乎想象,久而久之,甚至有人说他们就仿佛屹立于俗世权力之外的飘然之物,如果他们愿意,时刻可以影响一个朝代的兴替,但不同其他江湖门派,四派不约而同的远离天下纷争,只是每隔数年会派遣门下到外面历练,有时救死扶伤,有时铲除邪恶,在百姓中竟也留下几分薄名。 淳化三年,赵普因年老多病而请求告老还乡,太宗念其功劳为他加封太师衔、封魏国公,并永久享受宰相待遇,赵普临行前请求到太祖陵前祭祀,太宗应允。 满头花白的老人手里捧着一个不大的方盒子,一步一步踏上长阶,在永昌陵那座摆满牌位和蜡烛灯盏的蒲团前跪了下来,谁能想到这个已风烛残年的老人正是曾经随太祖皇帝起义,经历了两朝并独享荣华的宰相赵普,“半部论语治天下”,他为大宋朝思虑一生,至此已七十余岁。 “回想当年往事,桩桩犹在眼前,只可惜陛下英年早去……哎,如今老臣也将要九泉之中去见陛下,若有来生,当再追随陛下戎马天下!”长阶前,回首前尘往事,这位大宋的开国元勋也不禁涕泪纵横。 “只是心中一直有一件事让老臣耿耿于怀,当年未曾问过,如今过了多年,往事皆覆于尘土,也只有盼与陛下重逢之时再解老臣心中疑惑罢” “只是我,我终究有负于他……叶兄啊叶兄,你会不会怪罪于我?陛下,你们……你们曾经是如此的亲密无间,可为何……”老人的自言自语渐渐变成一阵呜咽之声。 偌大的皇家陵墓,灯火长明,不知躺在里面戎马一生的曾经帝王,是否也因独居九泉而孤寂无依? 在太祖陵墓前跪坐许久,赵普终于起身,竟是小心翼翼的把那个方盒子摆在了陵墓前的桌案上。 然后躬身一拜,这一拜如当年在朝堂上,上面仍是高高在上的帝王,而下面的玉阶前,还有许许多多开国功臣,那时,他们所有人就像满怀抱负的青年一样,对即将开辟的新朝充满信心和希望。 回首往事,好像机缘巧合的与现在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或许这便是命运。 生死是命,贫贱富贵是命,就连那些不为人知的战斗、硝烟也全都是命,不管你是千古一帝还是普通百姓,终究还是逃不过命运的手掌,留下的鲜血和荒冢不过是宿命之中的一道道缘深缘浅的痕迹。 “陛下,这是当年您亲自督制的宰相印信,从此之后老臣再也用不上了,当今圣上并未将其收回,老臣唯有还与陛下,这天下……就让他们去治理吧……” 留下印信后,赵普仿佛终于卸下了肩负数十年的重任,转身离去,留下的是一道苍老而满是茫然的背影。 皇陵大门缓缓阖上,却忽然听到一声“咣当”,赵普回头的瞬间,只见一只黑色的猫从陵墓中跑了出去,不知打翻了什么,不过都不重要了吧,一切都终究要回到历史的轮回当中去,就连他自己也一样。 数月之后,两朝宰相赵普病逝于家中……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一卷 乱世少年 第二章 浮游沧海是余生 大宋建炎二年,距离金国攻破大宋都城开封、掳走二帝已经过去两年,可这场著名的“靖康之变”给人们带来的伤痛却远没有就此愈合。 这一年中,中华大地上接连不断的发生了多件大事。 这一年里,中山府等数个州府落于女真人手中,中原大地陷入一片火海,从此后百姓罹难,千里饿殍,江山再无安然之沃土。 同样在这一年里,年近古稀的名将宗泽在征伐的途中旧伤复发,终不得医治,望北含恨而死。 在宗泽军中还只是统制的岳飞已经初步崭露头角,渐渐在军中树立威信。 然而,刚刚建立还没有完全安稳下来的南宋朝廷在其后不久,便发生了一件让宋高宗赵构一辈子都不愿提起的“苗刘”政变。 …… 在中华大地的东南方,是一片无边大海,称之为无妄海。 据说无妄海深处有一座美丽的海神宫,那里不但有世上罕见的奇珍异宝,更有美丽无比的海神族女子,在俗世之中流传着许多与海神宫相关的美丽传说。 但天地无涯,大海无边,没有人知道平静的海面背后到底是什么,那个传说中美好的无妄海之滨更是世上最难以到达的地方,除了有看不见的宝物,更有难以估计的危险,即便有人甘愿冒着风险出海寻觅,也多是有去无回。 所以,几千年来真正去过大海深处的人可以说是少之又少。 在无妄海与大陆的连接处,恰好被一片连绵千里、人迹难至的山脉所隔绝,仿佛也将尘世的纷纷扰扰一并隔绝,这里没有战场硝烟,没有尘世间的追名逐利,甚至连多余的烟火气都没有。 在这片丛山之中,一座孤高的山峰巍峨陡峭、壁立千仞,仿佛一把利剑径直插入云霄,在它四周的山峰奇立变幻,都如同卫兵一样拱立于侧。 这座山古称不庭山。 高山如天地之初的巨人,俯首世间沧海桑田,世间事万般更替,唯有高山不移。 世上之人不知道的是,在这样一个并无多少人间气息的连绵山脉之中,有一个足以令江湖所有势力仰望,哪怕是各方朝廷都极力想要争取,却又难免忌惮的所在。 这个门派不如少林等门派久远,仅有两百年不到的历史,但早在数十年前就已经俨然超过各大门派,被世人公认为世间的第一大派。 “圣庭阁”便是屹立于这片巨大的山脉之中。 背倚不庭山,俯视天地外的尘世间,人间岁月变化无端,然而这里却仿佛亘古不变,倚世而独立。 在这座高山的某处,有一座陶然亭,亭子虽小,但雕刻打磨无不精致,真不知是什么人竟然在大山深处建了这样一个小亭子,若是放在平常的地方自然算不得什么,但在这样一个人际都难至的山中,想要建立这样一座小亭子却不知要难上多少倍,甚至可说是有种鬼斧神工之妙。 亭子六角如飞,与山色混为一体,这里没有人声的喧嚣,只有鸟语花香,虫鸣水色,水声、物语恰到好处的在冥冥之中浑然一色,仿佛都更加显示出这座山峰独有的神奇魅力。 小亭石柱上的颜色早已经脱落,仿佛印证着岁月的斑驳痕迹。 在亭子中央正坐着一个人,黑发高挽,浓眉长须,盘腿闭目,他表情悠然,仿佛已经入定许久。 在这人身旁的石柱上斜放着一把格外引人注目的铁剑,铁剑长而宽,通体漆黑,两侧的剑刃并不像通常的宝剑一样淬血开锋,更像是一把没有开刃的普通黑铁。 蝉声渐浓,鸟儿飞逐。 打坐的中年人除了几缕长须在微风中飞舞,整个人都好像跟这片山色、水物融为一体。 可就在突然之间,不知哪里掉下的一滴水,让他的眉头开始缓缓皱紧,宛如一幅画卷上剥落下来的一笔墨色。 天地骤然静止。 他努力的想要平复剧烈跳动的脉搏,但依然收效甚微,然后他慢慢的睁开眼睛,本是白色的眼仁中已经布满血丝。 不知是从天而降还是从梦幻之中盈盈走来的一个窈窕身影就这样在他毫无防备的时候突然间出现在他眼前。 很明显,这是一个女子,而且是一个比世上大多数女子都要美上千百倍的女子。 如果没有见到,或许这世上便不会有人相信,更无法用言语描述这样的美丽。 这女子一头长发完全雪白,美丽的脸上一双摄人的紫瞳格外显眼。 一双如泉水般的大眼睛上睫毛很长,像是蝴蝶的翅膀般缓缓扇动,定定的看着眼前的男子,一言不发。 柔波似水,万籁俱寂。 男子眼中的血丝好像更重,口鼻之间的气息也开始变得更加剧烈,但神志还在的他双手结成某种特殊的法印,似乎想要极力的抵抗什么。 但终究,法印在身前旋转,却没有被推出去。 可是,他的呼吸渐渐变得更加紊乱,直到某一刻,一阵热流从小腹上涌,他再也抵挡不住,一口鲜红的血液从嘴里喷出。 血,全都落在男子身前的石板地面上,没有一丝落在白发女子的身上,仿佛也不忍让这绝世的女子沾染一丝血腥的气息。 男子一口鲜血喷出后,整个人已经不似初时那般宁静悠然,布满血色的双目仿佛有烈火欲出,突然他顺手抄起身后的铁剑,那铁剑瞬间好像有了灵气一般,焕发出一阵五彩光芒,只见他手里握住铁剑,却没有丝毫停留,而是带着一股无双气势,向面前的女子不偏不倚凌空一斩,仿佛是要把他眼前的美丽女子残忍的斩成两半。 四目对视,虽有一番千古柔情,而其中复杂的情感又何止一种? 在这一剑斩落的瞬间,他身上光彩勃发,全身的衣袖飞舞,人与剑浑然一体,谁能想到,这世间竟有人能在如此短暂的瞬间爆发出这样的能量,别说是人,就算是一座小山恐怕也要在这样的一剑之威下变成两半。 可是,在他眼前却哪里有人,不过是一片虚空,一剑斩落,劈下无数残叶,凌空飞舞,而那个美丽的白发女子早已无影无踪。 即便如此,好像也无法让男子变得平静下来,他手里握着铁剑,人如箭般射出陶然亭,他人影在林间穿梭,宛如一道气势如虹的剑光,在追逐着某个看不见、摸不着的虚无之物,这好像一种不死不休的舞蹈,没有人叫停,那么就会一直舞下去,至死方休。 山间,依旧如初,唯有这凌厉无双的剑势搅的鸟儿乱飞,枝叶摇摆,山间的虫鸣物语,在这一瞬间好像都被无情的扰乱。 眼见男子一剑凌厉超过一剑,就算是眼前丛林再密,枝叶也很快被斩光。 突然,不知从哪里发出“咄”的一声,仿佛什么重物入水,又很快跳起来一样。 可是不管是什么东西入水,肯定不会发出这么大的声音,尤其是在这样茂密的山林之中,可偏偏就是这样一声,竟让男子灵台一清,他掌中的剑势倏然一缓。 就是这微妙的声音,足以让本就是世上无双的他收住心神,于是他人影落地,胸膛不住喘息,嘴角一道鲜血流出,他单手拄着铁剑,尽量平复体内的气息。 他自然知道,就在刚刚突破玄关的瞬间,心魔入侵,若不是那一声,他或许根本无法自拔,最终轻则武功全废,经脉断裂,重则耗尽内力,气尽血干而亡。 那么,显然是有人知道自己将要走火入魔,故意点拨,又会是谁呢?在这个山中除了自己难得还会有其他人? 他抬头望了望面前高大的山峰,仿佛对着山峦自言自语道:“圣尊,莫非是你么?” 可是山峰无语,又哪里有什么回应。 他想想那“圣尊”虽然已经活了许多年月,灵智非比寻常,但向来骄傲无比,哪里又会因为世间之事轻易动一动身躯。 于是,他循着方才发出声音的方向,缓缓前行,想要寻找那个连自己这样修为都没能发现的人物。 不知是敌是友,也不管是敌是友,他总要看看才放心,毕竟这里对于他来说意义非比寻常,若是有不明身份之人冒然闯入,恐怕影响门派的百年根基。 当然,这是一个秘密,他并不相信,这世上还有什么人能知道这个秘密,但不去看看,总是不放心的。 踏着一地枯败的落叶,翻过一片茂密的树林,便可以十分清晰的听到一阵潺潺的水声,然后又是一阵“咄咄”之声,与刚才令他头脑一清的声音如出一辙。 他抬头一看,原来前面的一处石壁下有一个深潭,潭水天然清澈,不知是地下暗河之水还是山中常年积累下来的山泉水,水面平静无波,有淡淡的寒气从水面上冉冉升起,好像山中笼罩的雾气一般。 山脉之中有这样的潭水也并不是什么奇特之事,但令他想不到的是潭水前正端坐着一个看起来已经十分年迈的老者。 老者的背微微佝偻,头上戴着一个古冠,正背对着他,手里提着着的是一根细竹竿做成的简易鱼竿,鱼竿深入潭水中,而在老者身旁有一头青牛正侧过头来瞪着牛眼看着自己。 青牛很大,甚至比一般的水牛还要大上不少,头上两只粗壮的牛角不但很长,而且一圈一圈的凹凸痕迹好像树木的年轮,不知是否也记录着这只青牛的年纪。 老者却好像根本不知道他的出现,而是完全的投入到垂钓当中,只见他鱼竿一甩,不见怎么用力,只是“咄”的一声,鱼竿轻轻入水,没过多久,水面波痕骤起,鱼竿瞬间破水而出,带着一只正摇晃着尾巴的鱼儿,而就在鱼儿出水的瞬间,深潭中的水面又立马恢复平静。 那鱼儿巴掌大小,身上有倒刺,背上鱼鳞如针,就是嘴里也有上下两排极为锋利的牙齿,看起来凶恶无比,即使已经被捕出水面也并没有完全放弃,而是用力的挣扎,可是偏偏它越是挣扎便越是咬的紧,没等它挣脱,老者双手轻轻一甩,而那只大青牛嘴里咬着一个竹篓,只要鱼儿飞出,它便调整竹篓的位置,每每都能将鱼儿收入篓中。 男子心中奇怪,要说这世上奇妙的事自己也见过不少,但却从未见过人和牛有这样默契配合的。 青牛每次收鱼入篓,便又重新侧头用那只极大的牛眼瞪着男子。 老者看起来年纪虽大,但身手却仍很敏捷,只见他又将两条鱼收入篓中,手中鱼竿却没有再放入潭水中,而是微微侧了侧头,好像刚刚发现身后有人站立已久。 “老伙计,你这样看着人家,可是很不礼貌的呦!” 老者笑呵呵的说着,好像在取笑青牛一般,而那青牛闷闷的哼了一声,以作回应。 老者不再理会它,而是慢慢的转过身来,对男子说道:“老朽山中垂钓,想不到还能遇到有缘人……” 很显然,山中再无他人,老者的话自然是对他说的。 想到刚刚自己差点走火入魔,要不是老者有意提醒,恐怕大错已经铸成,不禁心生感激,但与此同时,他也紧紧扣住手里的铁剑,毕竟这老者不知来历,更不知是敌是友。 不过方才之恩他还是毕恭毕敬的感谢道:“老人家……在下谢过……” 老者不知道是否看出他的心思,长眉挡住了他的眼睛,更看不清脸上的表情,他只是轻轻挥了挥手道:“呵呵,举手之劳而已,只不过心魔既成,恐怕以后练功还是要万分小心喽!” 男子知道老者点破自己心魔之事,微微一怔,知道老者并无恶意,手里稍稍放松下来,双手抱拳施礼道:“还请老人家指教……” “这口深潭终年在这大山深处不见阳光,水质清澈,甘甜无比,也只有这样的地方才会生出这样鲜美的冷水冥鱼……”那老者好像根本没有听到他的话一样,而是自顾自的说了起来。 “只是这冥鱼身上有倒刺,鳞甲坚硬,平常人自然很难吃到嘴的……也唯有那个伙计最是喜欢这样的美味了……” 他话说到这里,有意无意的看了看一旁的大青牛,青牛好像知道他说的是谁一样,“嗡嗡”的叫了两声,以作回应。 男子本是居住在这片山脉之中,也曾多次在山上行走,可却从未听说过有这样一种鱼,“冥鱼”难道是来自冥界的鱼吗? 其实这种铁甲鳞鱼就是因为在阴寒的寒潭中长大,故而称之为冥鱼,除了这样天然形成的条件外,世上能生出这种凶恶无比的鱼儿的地方还真是不多见,因此即便见识如男子一样,也是闻所未闻。 老者收起鱼竿,慢慢的站起身来,走到青牛身边,将鱼竿挂在青牛背上的鞍上,这时,男子才看清楚老者的面容,但与其说看清,倒跟背影没有多大的区别,因为老者大概实在是太老了,眉毛和胡子都很长,而且都已经完全花白,将他的脸倒是挡去差不多了。 老者对男子呵呵笑道:“年轻人,我可要送冥鱼给那位老友去了,山中艰险,恐不能邀你同行!” 男子心中暗笑,要说这片山域自己或许也可以称作半个主人,又哪里用到别人相邀?何况凭自己的身手,天下之地又有几处不能去呢,但他毕竟在心里想着,却还是没有说出来,毕竟这老者能来此处,也定非等闲之辈,只不过他口口声声说的那“老友”不知是何许人也,竟能以如此凶恶的冥鱼为食。 虽然在心里想了许多,但知道老者并没有什么恶意,于是他表面上依然恭敬,不为别的,仅仅老者刚才话语中有意无意的点拨之情就不是等闲所能还的清的,何况自己本有重重答谢之意,只是被老者以其他的话岔了过去,明显是不想自己言谢。 “既然如此,晚辈也就不打扰前辈了……” 老者拍了拍青牛的背,正要离去,却在转身之际,突听一声吼叫响彻四野,那声音无比巨大,震耳欲聋,如同猛虎啸于山林,百兽皆惊,就连老者和男子也都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吓的不轻。 吼声虽大,却隐隐像是一种凄厉的悲鸣。 就在听到这声音的瞬间,没等男子反应过来,老者哀叹一声,轻跺了下脚。 “徒有千载功,不及一夕变,世事难料,没想到还是没能来得及啊……” 说罢,他再也不看男子,佝偻的身躯轻轻一飘,便上了牛背,轻拍青牛,青牛仿佛会意,“哞”的一声长叫,然后也顾不得地上散落的竹篓,径直朝陡峭的山峰而去。 男子静看着一人一牛飘然而去的样子,心里大惊,要知道这山峰陡峭无比,即便是他也无法轻易登上去,何况一头牛驮着一个如此年迈的老人,竟然如履平地般踏上山壁。 “老人家,还请留下姓名……”他终于还是没忍住想要问问老者的来历。 老者坐在青牛背上,默然回头,望着手里提着一把铁剑的中年男子,神秘笑了笑。 “因缘际会,你我有此一面之缘,岁月沧桑,我老头子都忘记了自己的姓名,但我却知道你……姓冷……” 没等男子说话,老者又接着说道:“人有心魔,世间亦有劫数,万物更替,一世轮回,有时退一步或可见另一番妙境……” 他抬起头来,望着不庭山陡峭的崖壁,仿佛一个高大威猛白衣男子静立石壁之上,他望着虚无的空中语声凄然道:“痴儿……痴儿……万世转头空,浮游沧海是余生……” 说罢,乘牛飘然而去。 老者坐在牛背上不禁开始唱道:“红帆西垂……寒江碧落……箐筝出远波……琴瑟弹山河……画流云……浅行墨……剑若剑兮……掌中丘壑……月照寂兮……沧海沉柯……” 仿佛是一首古曲,却未能全然听的真切。 冷姓男子伫立水潭边,怔怔看着那一竹篓散落的冥鱼,这时老者已经去的远了,再也听不清他的歌声,唯有那歌声之中的寂寥之感仍回荡在耳边。 “退一步或有另一番妙境……退一步或有另一番妙境……”他嘴里反复念道着老者的这句话。 许久后,他仿佛想明白了什么,毅然提剑望山的那一边而去。 …… 数月之后,一件大事惊动了江湖各大势力,让他们都摸不着头脑的是,正当壮年的第一大门派圣庭阁当代掌门冷云殇宣布将掌门之位传于大弟子戚盛钧,而他则从此闭关。 …… ……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一卷 乱世少年 第三章 洛水之畔 洛水悠悠,如长龙横亘于古城洛阳,蜿蜒穿梭数百里,水势苍茫,浩浩汤汤,两岸帆樯林立,绿柳成荫,芳草鲜艳,长桥各异如蛟龙卧波。 栖霞村就在洛水之畔,村子不大,从东头到西头不过两里的路程,因位于栖霞山脚下,因此取名栖霞村。 这里虽然距离洛阳不算太远,但却因为路行不便,少有外人往来,因此没有了城市里的繁华似锦,可同时也显得安静而祥和。 这里处于洛水上游,此处水源多是从周遭山峰上的水流汇集而成,因此河面算不上十分宽阔,但水势荡漾,仍然是深不见底,夜间有寒气从水面渐渐升起,飘飘荡荡,晚上看去,也有点像是地府里的幽灵飘忽不定,煞是可怖。 当然,这多是大人为了不让小孩子夜里出来乱跑编制的谎话而已,这世上自然是没有鬼神的,所谓的鬼怪之物不过是人们心里捏造出来哄骗别人,甚至是哄骗自己的虚假之说。 洛水岸上有一处破庙,不知何年月所修建,如今早就没有人祭祀,已经破败不堪,只有几个孩童时常无事在附近玩耍嬉闹。 但也都是白天才敢于来此玩耍,要是晚上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更有洛水幽灵的故事,哪里还有小孩子敢来这里。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坐在破庙前,他的头发,甚至胡须、眉毛均已花白,长长的眉毛遮住了眼睛,他有些出神的面对着洛水,阳光正洒在他背上,温暖而和煦。 他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不知是在看着几个孩童玩耍,还是回忆起漫长人生岁月中的点点滴滴,竟似有些出神。 一个大约七八岁小男孩已跑的满头大汗,脱离了人群来到老者面前,他深深的喘了几口气才平静下来。 带着一股稚气的声音向老者问道:“老爷爷,你的眉毛怎么跟胡子连在了一起?” 老者被他忽然发出的问题问的一愣,然后呵呵一笑:“因为人们都叫我老爷爷,我大概已经太老啦。” 男孩眨着又黑又亮的眼睛认真道:“那我不叫了,你是不是就可以年轻啦?” 老者伸出手轻轻地抚着男孩的头说道:“傻孩子,岁月流逝,又岂能去而复返?你可曾见过洛川的水流走后又流回来过?” 男孩挠了挠头,想了一会儿,答道:“可是我见今天的夕阳落去后,明天一大早便又重新升起来,跟今天的太阳并没有多大的分别呀?” 他说话一板一眼,竟是像个小小书生模样。 老者微微发怔,没想到一个七、八岁大的孩子竟问出了这样的问题。 他抬头望着远处的太阳,然后自言自语道:“天下万物皆有其盈缺之道,沧海变化又岂是一朝一夕,唯天地大道,寂兮寥兮,独立不改,周行而不殆。” 老者自然也知道男孩不会懂得自己的话,又苍苍而笑,笑声如苍老的钟声。 随声问道:“小朋友,你叫什么,今年多大了?” 男孩应道:“我叫洛北,今年八岁,我家就住在村子东头!”他一指远处,好像一眼就能认出自己的家一样。 老者看着男孩,长眉下的眼眸忽然多了几分神采,好像悠长的回忆里又多出了什么,于是说道:“小洛北,你我算是有几分缘分,我自远处骑牛而来,如今在这里已过半年有余,若再安然度过一晚,我将从此离去” 洛北与老者攀谈数日,见老者格外慈祥,心生感动,老者来这里将近半年的时间里,听他说起许多自己没见过,也不能尽然懂得的事情,也学会了许多道理,如今一听老者将要离开,心中竟然有许多不舍。 这老者见识颇丰,说话也很有耐心,正与洛北父亲形成鲜明的对比,因此他对老者十分亲近。 “爷爷怎地不留在这里,如果你走了洛北会十分想你的!”说着竟然泪水涌在眼眶,转来转去还没有流下来。 老翁知道孩童的话自然是真诚的,于是伸出苍老的手摸了摸洛北柔嫩的脸,说道:“爷爷还有许多愿望未能达成,所以还要去一些地方,见一些人,如果真的有一天走不动了,爷爷就来找小洛北好不好?” 洛北听了更是感动,他是从心底的喜欢这位老爷爷,因为他总觉得这位老爷爷与其他大人不同,其他大人总是在敷衍小孩子。 …… 小洛北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他神色有些慌张,因为父亲只答应让他出门玩耍半天的时间,需要在傍晚十分回来,没想到自己竟然在那老者身边昏昏的睡了半晌,要不然也不会就这么晚才回到家里。 要知道,他的父亲洛仲谦可是出了名的严厉之人,在这个小村子里少有读书人,自从三年前他们一家人搬到这里,父亲洛仲谦饱读诗书,便在村长和众多村民的祈求之下,成了唯一的教书先生。 每日一身长衣,手里紧紧攥着一把戒尺,就算是再顽皮的小孩子也不敢在他的课堂上打瞌睡或是发出其他古怪的声音。 身为洛北的父亲,洛仲谦对洛北自然又是格外的严厉,当然,这样的父亲在孩童眼中早已超出父亲的范畴。 每个小孩子都喜欢跟差不多年纪的伙伴一起玩耍,这大概就是所谓的童年,童年无忌,却又常常会被一些外力所摧毁,于是本该丰富多彩的童年便有了更深沉的颜色,而时间长了,这便也成了很多小朋友不愿意跟小洛北玩耍的原因,因为他们觉得他是恶魔的使者,会在恶魔面前说坏话,然后他们就会在课堂上被老师训斥。 当然,这都是孩子的想法,因为谁限制了他们的童年谁就是他们最大的敌人,也许在多年以后,你会更深切的体会到一个严厉的老师会对你人生启蒙起到多大的作用。 而今天却不同,几个平时离他远远的小朋友却主动约了他,这让他既感动莫名,又有些不知所措。 所以他带着一颗颤抖的心,与其说是大家一起玩耍,倒不如说是自己陪着别人一起玩,到后来他才明白,那些约他一起玩的孩子们,其实是想从他口中套出中秋之后那一场考试的试题。 教授知识已有一年的时间了,洛仲谦想看看这群孩子学的怎么样了,虽然不一定能出个三甲之才,但想着自己一身才学,要是被几个顽愚的倒霉孩子毁了可不是什么好事,所以教是教了,还是要看看成果,于是他特意在最后一堂课上说了,要在过节之后给大家出个题目。 所以这个节日大家过的并不好,一想到老师那双严厉的目光,大家都有些没来由的感到吃不下,玩不好。 洛北却不然,虽然他学东西也不快,但好在他还算勤奋,毕竟在家里,每每听到父亲的脚步声,浑身每一个毛孔都立马会竖起来,他又怎能不刻苦。 可是,今天却因为出门玩耍回来的格外晚,不知道要面临怎样的惩罚,想到惩罚,洛北心里突然有一种难言的快意,大概是一种临死前的豪迈。 对,就是豪迈,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般的豪迈,想到楚汉相争的霸王项羽,虽然最后败给了刘邦,但他最后自刎乌江,也不失为英雄豪杰。 小孩子自然都羡慕英雄豪杰,而他眼中的英雄就是应该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他是这样理解的。 可是再英雄的豪杰,在没有成为英雄之前,都会有些连狗熊还不如的日子,就像今天的洛北,虽然他已经抱定了“必死的决心”,但在真正踏入家门的一瞬间,他还是感觉到背后出了好些冷汗。 还没踏进家门,屋里已传来父亲的咳嗽声,洛北知道,这不是真正的咳嗽,而是一种信号,说明父亲已经知道他回来了,并且在酝酿情绪了。 等待的时间总是最难熬的,反而是真正要面对的时候,自己竟然感觉没有那么害怕了,反正大不了一死,所以洛北虽然踟蹰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决定硬着头皮去接受父亲的责问。 当然,虽然年少时面对严厉父亲的一场责备都会有一种视死如归的情绪,但没有哪个父亲会真正要了“你的命”。 现在洛北就是抱着这种心态。 三间房里,只有最大的一间还亮着灯光,一根已燃去大半的蜡烛,滴了桌子上满是烛灰。 父亲正襟端坐在堂桌前,微微闭着眼睛正在养神,母亲却不在,大概是因为父亲有“正经事”,已早早的支开了母亲,以免被打扰。 慈母多败儿,这是父亲洛仲谦常说的话。 “怎么回来的这么晚?”父亲的声音很严肃,却还是没有真正的睁开眼睛。 洛北不敢抬头,好不容易积蓄的豪迈之情,在进门的一瞬间就已经消磨殆尽了,而此时,他将面对的是自己的父亲,一个比任何情绪都要真实的父亲,他只能低着头,看着父亲那双已经很是破旧的布鞋,还有那身洗的已经发皱的长衫的衣角。 “为什么不说话?”这是父亲问出的第二句话,虽然还没有明显的发火,但洛北已能听出责备的语气。 还是要开口的吧,如果一直不开口,恐怕会死的更惨,洛北在心里暗暗想到。 “刘锁和张前他们约我出去……出去……”洛北胆战心惊的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哼,他们几个淘气的小子约你出去能有什么好事,不过就是玩、玩、玩罢了……”父亲一听这两个人名,从鼻子里憋出来的哼,说明他已没什么好气。 “他们只不过是想从我这里套取考试的题目……”洛北哽咽的说道。 父亲突然睁开眼睛,洛北虽然没有抬头,但已能感到父亲此时的目光有多么炙热。 “那么,你呢?”父亲问道。 “我……我告诉他们了……” “可是你怎么知道?”父亲的语速很快。 “我不知道,所以就随意编了一个告诉他们……”洛北眼里的泪花已在打转。 父亲突然笑了,笑的声音很大。 “洛北!你……你还以为你做的对是吗?” 洛北突然也抬起头来,直视父亲的目光,眼里含着泪水,却忍住不让它落下来。 “我……只是想让他们继续跟我玩下去,我有什么错了……” 洛仲谦咬紧了牙关,这是第一次,自己的儿子竟敢这样的的意思是什么,而那种能让人失去知觉的香也的确来自她的师门,可她还是不相信自己的师门会卷入这样一场根本不可能产生关联的案件。 她当然知道,对于洛仲谦来说那是一场噩梦,八年多的日夜里他无时无刻不在噩梦里度过。 她依偎在丈夫怀里,等丈夫的气消了,她还要去哄负气跑出去的儿子,但她在心里仍是满足的,一家三口只要能平安的在一起,对她来说,没有比这更重要的了。 烛火缭乱,煽动的火苗印在洛仲谦的眼眸中,声声叹息让外面的夜色显得更加深沉。 小小年纪却在骨子里有些倔强的洛北不会知道,这一刻的负气离开,将是他与这位严苛的父亲的最后一次相见,直到此刻他甚至还不知道自己竟背负着揭开一场多年前所发生惨案真相的重任,同时也开始了他一生的不凡之路。 …… ……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一卷 乱世少年 第四章 宿命 这时已是深秋时节,树上的黄叶在微风中散落一地,许多曾经开的姹紫嫣红的鲜花也都零落成泥。 夜晚,月亮升起。 群山环绕的村落里灯火依稀。 月光洒下,如一片银光撒在洛川之上,水质深寒的夜晚,就算是明亮的月光也照不穿那深邃夜幕中的水面。 水面上升起的寒气消失在漆黑一片的空气里。 每当夜晚,这个倚靠着高山的小小村子便总是一片安静。 许多年来,这里的人们已经过惯了这种安静祥和的日子,无偷无抢,夜,可不闭户。 风,吹动田地里已经熟了的稻谷,化作一片“沙沙”之声。 稻谷的穗子在白天的阳光下已经变得金黄,现在到了收获的季节,要不了几天人们就要斩下它们的头颅,收割其实就是一种斩首行动。 风声渐歇,氤氲的水面雾气更重,四下里除了蟋声,便是偶有的几声蛙鸣,这时候人们多已熄灯入睡。 就在这静入骨髓的夜幕下,突然间,一片寂静的河面上涟漪乍起。 一道道,一圈圈向由近而远。 好像有一个什么不知名的物体正在水面与空气相接的地方不停的弹射,每一次弹射就激起一道水波。 盈盈月光中,只见一个黑影闪动,几乎还来不及眨眼的瞬间,便已越过了河面,身影停在了河的对岸。 就在破庙前,黑衣人没有动,甚至没有转身,只是认真的望了望那座几乎已经完全破落的庙宇,仿佛是在注目中虔诚朝拜。 不多久,黑衣人迈起了步伐,一步一步的走向破庙。 这时候,天地间一片寂静,而黑衣人仿佛就是从黑暗中悄然走来,然后又一步步的走向另一个黑暗。 黑暗没有边际,只有等待天明的时候才会渐渐褪去。 破庙的门已破陋不堪,跟这座破庙倒是十分的相称。 几缕月光从破庙的门窗洒进来,微微的可以看到庙中的景象,这里面并不十分宽敞。 庙门的正面有一座高台,高台上端坐着一个巨大的石像,面相狰狞,因终年无人打扫,早已挂满灰尘,石像前摆放着香炉,香灰落得案台上到处都是,两侧是杏黄色布幔,画着各种各样的符咒。 黑衣人全身被黑衣包裹的很严实,除了双目露在外面,整个脸也都用黑纱遮住,但就是露出来的那双眼睛,竟是如此的明亮,仿佛天空上闪耀的星辰。 他背负着的双手,轻轻地身在胸前,手里紧紧的攥着一个黑色的物事,不知到底为何物。 他每走一步,动作和身姿无不有一种天生的气度流露出来,那气度仿佛就是因极度自信而自然流露的霸气,浑然不似一个身穿黑衣在深夜突如其来欲行诡秘之事的人。 更像是昂首走进辉煌的殿堂,哪怕下一秒是一场生死决战,他的那种气度也不会受到丝毫的影响。 黑衣人如星辰般的目光在庙中扫视一番后,突然伸出双手紧紧抓住巨大石像脚下踩踏的石台,不见他如何用力,巨大的石像竟然硬生生的向后移动的几尺。 而在石像下方竟然出现了一个漆黑看不见底的黑洞。 这黑洞似乎比外面的夜色更黑更暗,仿佛下面连接的就是无边地狱,如果站在这黑洞面前的人稍有胆怯,那么下一刻这里很可能真的会伸出一双罪恶的手,扼住你的脖颈。 但黑衣人并不是胆怯之人,反而在看到黑洞的瞬间,在他如星的眼眸里竟是闪动着一种与其气度不怎么相符的喜色,或者可以说是一种狂热。 黑衣人小心的从腰间取出一个漆黑的黑盘,那黑盘正是他一直攥着手里的那个黑色物事,他将黑盘水平托在手掌心,只见黑盘为整齐的六角形,在每一个角上都有一个看起来很是奇怪的图案,而每个图形中央也正是黑盘最中心处赫然刻着一个狰狞无比的骷髅头。 黑衣人稍稍凝视,然后将一只手伸在黑盘当中,月光之中隐隐可见一阵猩红的血腥之气,黑衣人微微皱了皱眉,血从他的手指间渗出来,但这种疼痛显然不是他所在意的。 血缓缓流出,竟是一滴不差的流向那个狰狞的骷髅头。 在饮血的同时,那骷髅头突然好像变成了活物一样,在吸收黑衣人的血后,原本死气沉沉的骷髅头竟然开始变得逐渐饱满充盈起来。 骷髅头狰狞的脸上好像挂着一丝轻笑。 与此同时,黑衣人手上的血流的更快,这吸血的骷髅竟是如此的贪婪。 这时候,破庙里因为这场诡异的血色祭祀而渐渐隆起了一层腥红的血雾,黑衣人没有将手从黑盘中抽出,更没有因为疼痛而稍稍眨眼,只是平静的看着眼前那个狰狞的骷髅头,眼中不禁闪过一丝厌恶之意。 血慢慢的停止了下来,那骷髅头在吸了足够多的鲜血之后,没有再膨胀下去,那双黑洞洞的眼眶紧紧盯着黑衣人,嘴角竟然微微动了一下,这在黑衣人眼中像是一种讥笑。 黑衣人未曾理会他,而是伸手一托,只见六角黑盘沿着一个弧线稳稳的飞了出去,正好落在石像下面那个黑洞上方。 突然间,六角黑盘上,鲜血仿佛河流一样不停的流淌。 很快,以骷髅为中心,每个角上的图案开始飞快的旋转起来。 盘下射出一束红色的光芒,恰好将石像下的黑洞笼罩起来,黑盘上被骷髅吸食的血液又逐渐的流出来,在黑盘上不住的翻滚流淌,像是一条大河就这样的被禁锢在黑盘的中心。 逐渐,血液流淌的越来越快,像是随时就要沸腾一般。 黑衣人双目紧紧盯着黑洞,自言自语的说道:“好一个杀神归元,即便当年你天下无双,可曾想到会落得如此下场?要是能早生两百年,我还真想跟你比斗一场,看看你是否真的如传说的那样不凡” 说罢,他双目中流露出一种很深的惋惜之情。 就在黑衣人自言自语的时候,那六角黑盘开始快速颤动,好像受到了惊吓一般,竟是有些想要逃走的意味,可不知为何,那黑盘下面射出的血雾竟似被什么抓住一般,即便是飞速的抖动,也无法从中剥离。 这时候,黑洞之中有一股黑气竟是沿着血红的雾气缓缓上升,逐渐开始笼罩住那股血雾。 黑衣人原本紧皱的双眉渐渐松开,舒了一口气道:“他果然没有骗我!” 他看着这奇异的变化,双目中的热烈逐渐被一种很深的沧桑所取代。 “我一定要将你救活,哪怕付出一切!”黑衣人咬着牙自言自语说道。 就在这场血色祭祀将要完成之际,突然“砰”的一声巨响打破庙中的安静。 黑衣人专心的看着眼前即将完成的祭祀,竟是没有注意到有人出现,心中不由得也是一惊。 月光如水的照进破庙,黑衣人回头,只见一个须眉皆白的老翁手里拄着一根黑金色的拐杖站在破庙门前,老者宽大的衣袖让他即便已经老的有些驼背,但看起来还是很高大。 这老者正是白天里与洛北对话的那位老人。 老者声音如钟声,对黑衣人喝道:“想不到你们还是找来了!” 然后他一眼看见血光冲天的六角黑盘。 老者眉头紧皱道:“六角滴血盘!想不到这种消失多年的禁物都被你找到,还真是有心了!” 眼见祭祀就要完成,浓重的黑气就要将血雾全部吸食,老者没有再说更多的话,此时已没有更多的时间让他了解黑衣人的来历和目的。 他大袖飞舞,手中拐杖如一条黑金色的狂龙般射向滴血盘。 黑衣人大概看出老者修为不凡,于是并没有去接他这凌厉的一拐,拐杖没有一丝耽搁的射向那滴血盘,而黑盘中的骷髅像是知道厉害一般,不禁一阵颤抖。 黑衣人单手结印,霎时间破庙里的气流一阵颤动,好像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将空气撕裂一般,空气无风而动,竟是硬生生的改变了拐杖射向滴血盘的轨迹。 哪怕只是一丝的改变,足以让它偏离目标就好。 黑衣人这一招之后,目光中一暗,显然这神奇一招让他的真气损耗不小,但见滴血盘上的咒法尚未完成,于是双掌一挥,一股灼热之气如巨浪般向老者笼罩而来。 老者见此,他手掌一扬,青光闪动,一股浑厚的道家真气罩住这股袭来的热浪,另一只手顺势向着滴血盘抓去。 他知道黑衣人十分紧张滴血盘所施展的法术,于是便抓向滴血盘,同时也逼他使出更多的招数。 灼热之气在老者的浑厚真气面前竟是一寸寸溃败下来,黑衣人想要截住老者明显已经阻拦不及,一眨眼的瞬间滴血盘已落在老者手里。 黑衣人见老者拿到滴血盘,心底一颤,他目光完全的暗淡下来。 他突然仰起头,闭上双目。 老者也在不住的打量黑衣人,从他的气度上看来,哪里像是那些嫌恶之人,反倒更像是十分骄傲的江湖侠客。 黑衣人不管老者的想法,他双目睁开的瞬间,随之而来的是一种抱定了必死决心的意志,显然,那六角滴血盘所施展的法术对他来说重要已极,以至于明知道修为不敌老者,也要以死相拼。 哪怕只有一丝希望…… 哪怕连一丝希望都没有…… 又如何…… 就在黑衣人想要以毕生修为以死相拼的时候,一个稚嫩的声音突然传了进来。 “老爷爷,你还在这里吗?” 老者听了不由大惊,在这个破庙之中,他面对黑衣人已占据绝对的优势,不但已经抢下对方十分在意的滴血盘,更是完全的将对方压制下来。 可这一声稚嫩的声音突然传来,这就代表着一种变数。 老者自然早就听出,来的人正是洛北。 原来他从家里跑出来后,一路上浑浑噩噩,直到天色已晚,想回家心里又极是不忿,却又不知道该去哪里,猛然想起那个白日里与自己说话的老者,不知道他是不是已经走了,这些日子他多居住在破庙之中,自己不如去找他在破庙中度过一晚,到时候父亲气也消了,母亲也必定会前来寻找自己,那时候再回家也不失是一种办法。 想通了这些,洛北沿着小路一路来到破庙前,他听到庙中一阵“稀里哗啦”的声音,知道老者应该就在里面,却不知道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好奇之下,便先喊出一声,而随之人也到了门外。 老者不由心底一紧,凭自己对付黑衣人他自信尚有余力,可如果洛北落在对方手中,自己将落入左右为难的境地。 老者能想到这些道理,黑衣人又如何能不明白。 于是,他没有再直接面对老者拼命,而是快速的向身后的庙门踏了一步。 老者一惊,正当他要喊洛北莫要进来时,一切都已经迟了,黑衣人黑影一闪,一个孩子便已捏在他的手中。 黑衣人冷冷地笑了两声:“想不到这穷乡僻壤竟然还有如此高人!” 老者手里托着滴血盘向他喝道:“想不到像你这样骄傲的人也会拿一个孩子为人质!” 黑衣人眼神一滞,转而又是冷笑道:“我自知修为不如你,但今天这滴血盘我却必须拿走,这一点你应该不会怀疑……” 老者点头,他知道黑衣人说的不假,要不然他刚才也不会有那种决然的态度。 “人算不如天算,看来今晚天都帮我……” 老者摇了摇头道:“你可知道此处封印的那物一旦现世将给这世间带来多少灾难?天又怎会帮你让世间生灵再遭涂炭!” 黑衣人突然仰头大笑起来,然后又戛然而止。 “我可没有那么高的境界,何况……我连一个人都救不了……又何谈世人……” 他的目光辗转于明暗之间,直到最后还是下定了决心,于是手慢慢的扼住了洛北的颈子,一股灼热之气从他的指间慢慢涌出。 洛北的脸涨的很红,那股热气实在是要命。 显然,如果达不到目的,只要黑衣人稍稍用力,洛北的性命就在顷刻之间。 就在他话音刚落之际,黑衣人手上真气突然澎湃而出,而洛北被他的手托住的后背也明显感到一股灼烧之感。 洛北小小的身躯被黑衣人真气一托,竟像是一个轻飘飘的气球一般被抛掷而出,方向正是老者所在的位置。 老者知道黑衣人在抛掷洛北的时候,必定还有后招,于是他单掌如风,青光闪动如道家真言前去接住洛北的身子,以免他身子落地被摔成重伤。 而他的身形也是一闪而过,就在单手去接洛北的时候,另一只手将滴血盘向身后一抛,手中真气隐现,正是要与黑衣人对上一掌。 两股真气即将相撞的瞬间,黑衣人看清被老者抛出的滴血盘,这才是他真正的目的。 于是将真气一收,洛北便轻飘飘的飞向老者,而他的人影突然一闪,一阵气息流动,眨眼之间,那滴血盘已经在他手上。 老者见黑衣人抛人,抢盘,一气呵成,知道他一心想要拿走滴血盘,但自己挂念洛北安危,只能先救下洛北再说,所以只能先放下滴血盘,就在他身形还未落地,一手揽住洛北,而另一只手青光大盛,霍然推向黑衣人。 黑衣人手里拿着滴血盘,尚未来得及多看,知道老者这一招厉害,他身子一转,手里飞出一物,射向老者。 突然间原本清冷的破庙里一股热浪袭来,如同太阳的烈焰一般袭向老者。 “有人让我带来一句话,杀人救人不过一念之间,不知道你此生是否无悔?” 老者知道黑衣人抛出的物事必定不是平凡之物,来不及多想,他手里护住洛北,将自己身后的道袍一鼓,真气外溢而出。 热浪在破庙里化作一阵炽热的光芒,四处挂着的杏黄色帷幔都已被烧成灰烬,只有那股青光极盛,在炙热的光芒中不减反增。 最后直到热气散尽,落下来的竟然是三颗珠子,这时黑衣人的声音仍回荡在破庙之中,而他的人早已消失无踪。 老者撵着手里的三颗珠子,只见珠子成赤金色,而里面好像有火焰正在燃烧一般,老者皱了皱眉,望着黑衣人远去的方向,心里不由一震。 “杀人救人一念之间……难道这世上还有人记得我么?” “此生是否无悔,恐怕连我自己都说不清吧!” 他怀里揽住洛北,探了探他仍有气息,正待他要查看石像下的黑洞时,突然间,一股血腥之气突然袭来。 老者不禁向后一退。 而就在这时,一个很小的黑物从黑洞中飞了出来。 老者猝不及防,那黑物不偏不倚正好落在洛北眉心。 还没等老者反应,便已消失不见。 一切似乎都在转瞬间到来,又在转瞬间变回原有的平静。 老者坐在破庙前,怀里抱着洛北,这一夜他心里沉甸甸的,千回百转。 多少次,手里的乌金拐杖拿起又放下。 月光悄悄暗淡,在万千云层之中,黎明的曙光将要在东方升起,夜里的平静和清冷将在某一瞬间打破。 看着洛北稚嫩的脸颊,仿佛许多年前自己收养的那个孩童,差不多的年纪,同样清澈的眼眸。 老者叹息一声,原本苍老的脸上好像瞬间又多了许多皱纹。 他终于在心底做了决定。 于是长叹一声:“尘世之间,虽说宿命使然,可这孩子聪慧善良,或许能躲过劫数也未可知,他说得对,杀人救人总是在一念之间,上一次的选择让我终生不安,而这一次……你会不会给我一个机会,也给世人一个机会……” “也许命运从来时,结果会有所不同!” 有人说,你我的新生其实是别人的轮回,就像日升月落云卷云舒一样,从来都不会停止,在一个时代里,我们所有人都有一场宿命,只是我们常常都看到了开头,却看不到结尾。 不知道宿命再度来临的时候,一切会不会有所不同? 洛北不会记得这个晚上所发生的事,更不会知道隐藏在这背后的那些暗流,但就在老者决定保住他一条命的时候,他的宿命便与这个世界,这个时代紧密相连在一起。 想罢,老者手掌按在洛北胸前,一股股真气送了进去。 …… ……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一卷 乱世少年 第五章 洛北拜师 洛北睁开眼时,已经是两天之后。 他只觉得头疼欲裂,腹中也格外难受,像是刚经过身体与外界之间一场残酷的战争之后所留下的一片狼藉。 只要他每动一下,这种疼痛就会随之加深。 但是,没有办法,他只能咬着牙挺住,就像父亲常说的那样,要想成为一个男子汉,就要咬住牙忍住气。 就这样,疼痛了许久,他甚至连自己都不太清楚那种摧残的感觉到底是好些了还是已经开始变得麻木。 有时候,人的接受能力总是会随着忍受痛苦的时间而逐渐增长。 洛北挣扎着起身,然而却发现眼前竟是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 一个不大的屋子,屋子里陈设简单,但摆放的很好,每一样东西都在它该出现的地方出现,没有少,也绝不多余。 这是一种讲究,他母亲也是一个很讲究的人,但两者之间还有些不同,只是他一时间也说不清这种不同到底在哪里。 每一个角落里都同样的干净、整洁。 只可惜,这里不是他熟悉的家。 这一刻,他好像忘记了昨天夜里跟父亲吵架之后自己跑出来,更不知道为什么,在那之后的所有事竟然连一丝都记不起了。 他长长吐了口气,觉得难受的滋味仿佛舒缓了许多,这才缓缓站起身来,沿着墙壁缓缓向门外走去。 既然陌生,总要自己去看看,熟悉一下,再说他也很想知道,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外面,秋意浓浓。 山风瑟瑟,洛北打了一个冷战,然后紧紧缩起双肩。 山上还真是冷啊!他不禁在心里感叹。 出门之后几乎一眼就可以看得出,他所处的地方是一座高山之上,而且很高很高。 这时已是黄昏时分。 眼前是一轮硕大的落日,如车如盖。 夕阳西下,火烧云将层林尽染,而天边那片晕红就像是美人的脸。 天地自然有奇色,就连一个简单的落日也都这样绚烂美丽,只是在这样一个陌生的环境里,加上身体的剧痛,洛北实在是无心欣赏。 出了门,他发现身后竟是一间草庐,骨架是用大腿粗细的木材搭建的,看起来很稳固,不过这间草庐很小,而背后依靠着的是一座大山。 山峦起伏,全部都变成草庐身后一个广阔的背景,然而这一切也都同样沉浸在夕阳之中。 草庐的房你我有几分缘分,如今我特别为你觅得一位先生做你的老师,不知你可愿意?” 洛北看了看老人,又瞄了瞄秦慕川那张庄严且严肃的脸,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不知道老者为什么会突然给他介绍老师,教什么?《四书五经》还是《论语》、《中庸》? 看到秦穆川的这张脸,除了更加好看些外,在洛北眼中跟自己父亲别无二致,在懵懂少年的心中,大概所有的老师都是这副模样,严格的生冷,生冷的可怖。 老人不知道是否看出他的小心思,笑道:“难道你不想学一身本事?这位先生可是当今武学修为集大成者……”老者的话说的很缓慢,一个字一个字的吐出来,好像特意让洛北完全听得懂。 洛北本不想再拜一位老师,家中父亲虽然对他太过严苛,但父亲毕竟是父亲,这一点他懂,只要他能对自己稍稍和蔼一点,就比外面的任何人都强,这一点他仍深信不疑,何况家中还有最爱自己的母亲。 可是当他听到那句“武学集大成者”,不由得让他眼中一亮。 从很小的时候开始,父亲教他不但传统文化,也格外注重拳脚上的功夫,给他说很多江湖上的故事,让他羡慕不已。 父亲曾花重金到处寻觅武师想要让洛北学习功夫,只可惜江湖虽大,他们却很难找到一个武林高手愿意接受洛北这样一个毫无根基的少年,这也是父亲洛仲谦多年来深以为憾的事情。 那么这位集大成者,从这位老者口中说出来,有一种天然的说服力,洛北在心里想这人功夫一定是极厉害的。 想到这里,洛北不禁有些心动,如果他能在这里学到真正的功夫,那么回家之后父亲对自己的态度或许会有改观,这大概也是每个少年在童年里“饱受摧残”之后却又极力的想要变成父母所期望那种人的主要原因,以此让父母刮目相看。 最后,不管我们成为怎样的人,整个人生轨迹早就在不知不觉中被原生家庭刻下了最深的影响。 于是,洛北最终还是跪在秦慕川面前,重重的磕头拜师。 秦慕川脸上的表情仍然没有多少变化,当洛北抬头的那一刻,他双目徐徐垂下,长长的吐了口气,目光变得稍稍柔和了些,不知道是否已经从心底认可这个徒弟?还是仅仅因为已经答应老者,为了报恩才收下洛北。 秦慕川的门派很讲究拜师礼,虽然山上简陋,但在少女的忙碌之后,还是在草庐中完成了祭拜天地,感恩宗亲和敬茶拜师的礼仪,每一条都显得很繁琐,可在洛北看来又觉得很新鲜,甚至他会觉得这些繁琐的礼仪跟父亲的思想观点有某种神奇的契合。 最终礼成之后,秦慕川端坐喝下洛北敬献的茶水,便于老者出门叙话,洛北差一点瘫坐在那里。 然后少女告诉他,这拜师的礼仪已经算是很简化的了,如果是在那个充满传奇故事的地方,要想拜秦慕川这样的师父,光是拜师礼的程序大概都要走上小一天呢。 洛北听的有些恍惚,少女没有告诉他那个传奇的地方到底是怎样的地方,他自然无从了解,他问她,她又好像有些避讳,最终也没有说出那个地方到底是哪里,只是告诉他总有一天会知道的。 洛北仍然有些不太相信,那会是怎样的地方,光是一个拜师礼都要小一天的时间。 但他明白,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自己就要跟着这位新师父在这片远离人烟的山上生活和学习。 当他抬起头看到眼前美丽温柔的女孩儿时,他心里还有一点小小的兴奋。 ……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一卷 乱世少年 第六章 告别与开始 第二日清晨,少女带着洛北来到那天两人穿过的那片树林,在树林外,少女停住了脚步,告诉他老者便在林中等他。 清晨的阳光很好,山上的秋意好像还没有早起,微风徐来,让本来幽深漫迷的树林里也显得格外通透明朗。 带着暖意的阳光透过树林照在地面的枯叶上,化作无数的光斑。 露珠被阳光照射渐渐消散变成水汽,让寂静的林间变得氤氲一片。 一个白发老者拄着拐杖,站在树林里,他抬起头,望着林间飞来飞去的鸟儿。 鸟儿好像也不怕他,在树枝间上下跳动,不停的鸣叫,缭乱而有序,仿佛能编织成一首欢快的曲子。 远处有琴声缭绕,想来是秦慕川所奏,琴声瑟瑟,如梦如醉,又如梦方醒。 洛北踏着地上的枯叶,好像也踏着琴声,又要避开一根根挡住路线的树枝和树间挂满的蜘蛛网,这才缓缓来到老者面前。 老者抚着胡须,一时间仿佛已经出了神,他的胡子很长,甚至好像已经完全超出了岁月,因为他从没见过任何一个老人的胡子会这么长的,洛北这样想着。 老者俯下身子,苍老的手捧住洛北的脸颊,嘴里发出很轻的笑声,笑声仍然很和蔼,却又带着些许自责。 “你年纪还这么小,本可以平静的活上一辈子,只可惜……” 他的声音依旧苍老而洪亮,就像是村口那古老的钟声,受到岁月的侵蚀让那声音听起来不再通透,但是这种岁月感又是亲切的。虽然洛北根本不明白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老者想了许久,终于还是打算把事情的原委告诉洛北:“小洛北,你可还记得那天夜里发生的事?” 见洛北摇头,老者才继续说道:”那天夜里你寻我而来,却又因我的疏忽而‘身重剧毒’,实在是我的过错,虽然我已用真气护住你的心脉,但此刻却并无解救之法,我已代你辞别父母,从此后你便跟在慕川身边,多学些本事,以后也能多些应对挫折的能力,我今日便要离去,为的就是要寻找一个破解之法……” 老者望着天边的旭日,阳光也照在他身上,宽大的衣袖在清风中偏偏而舞,这一刻在少年眼中仿佛神仙。 只是他说的话自己仍一知半解。 “身中剧毒”?洛北手摸在自己胸前,昨天的剧痛好像已经没了,自己也没有再觉得有什么不适,老者说自己身中剧毒,是不是自己就快死了? 老者大概看出少年心里的想法,于是笑着说道:“孩子莫怕,你这毒并不比蛇毒之类,暂时还不至于发作,只是今后遇事莫要轻易牵动心神,心神一弱,它便将侵蚀你的心脉,到时候纵不至死,可……”老者的话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轻叹一声,好像想起了什么往事,不禁有些伤神。 老者说的很认真,让洛北用心记住,洛北虽然没有完全听懂,但仍真正点头,他隐约的只记住了那句“身中剧毒”和“纵不至死”,至于什么牵动心神、侵蚀心脉,什么破解之法,对他来说实在是太过深奥。 老者轻轻抚过他的额头,像是最亲近长辈般的抚摸,洛北眼中突然有些酸涩,却不是因为身中剧毒,毕竟他仍旧年少,即便是对自己影响深远的事也不过是一件不开心的事情罢了,不会那么容易就在一个少年心上留下阴影。 而此刻,他想到老者即将离去寻找“破解之法”,而自己将独自在这个陌生的环境里学习、生活,莫名的有一种恐惧感袭上心头。 他闭上眼睛长长的舒了口气,想让浮动的心情平静下来,然后缓缓睁开眼问道:“爷爷,我……还能回家……看……看爹娘吗?” 老者俯下身子,苍老的手掌轻抚着洛北额头道:“孩子,你想去哪里是没有人会阻止你的,不过,人生总要有得有失,学习武功非一日之功,还需要勤奋刻苦,这也是你父亲对你的殷殷期盼,我想你那么聪明,一定能克服心中的想念与不舍……等到时机来了,你就可以去任何自己想去的地方……” “我就算踏遍千山万水,也一定会找到破解之法,在那之前,你一定要跟在你师父身边……可好么?” 洛北心中一颤,隐约的想到自己将独立面对更多的事,虽然有些不知所措,但听了老者语重心长的话,他最终还是重重的点了点头,他虽然年少,可自小就已经学着懂事。 老者安抚了洛北之后,两人静立林间,听着鸟声蝉鸣,清风徐徐,阳光温暖。 许久,老者从衣袖中取出一个小盒,盒子外表看起来十分精美,上面密密麻麻的刻着许多极小的字,洛北看不出写的是什么,然后老者小心的将盒子打开,从中取出一串泛着淡金色的念珠,这一串念珠共有六颗珠子,皆拇指指甲大小,珠子光滑透彻,而在最中心处浮动着某种异样的东西,洛北自然认不出是什么,但他可以看得出那种金光仿佛就是从那里发出。 老者把珠串从盒子中取出,然后拉过洛北的手,将珠串放进手中。 老者认真的嘱咐道:“你一定把这珠串随时贴身存放,并不可轻易示人……哪怕最亲昵的人也不可……” 见洛北又认真的点头,接过珠串放在怀里贴近胸口的地方,老者露出欣慰的笑容。 老者又犹豫了许久,才缓缓的从怀里取出一物,是一本方正的书,书皮为灰色,边角处有些稍稍的发黄,显然年深日久,边上灰色渐退,所以才有些泛黄。 他将书交到洛北手上,说道:“此书乃是一本奇书,我今日也把它交给你,你好生保存便是,切不可翻阅,机缘未到练之反受其害” …… 天空如倒置的湖泊,阳光自蔚蓝处倾泻如水。 山风习习,林中落叶飞舞,一声声山兽的鸣叫声不时传来,雁阵从天空上徘徊而过,好像都在诉说着季节的更替。 唯有山峰不语。 而萧萧落木下的栖霞山上也已经逐渐沉寂在清冷与肃杀之中。 仿佛这人世间循环往复的更替,冥冥中又总是周而复始。 草庐前站着两个人,老者须发花白,中年人一身青衫,两个人正看着远处的两个小小的身影。 少年人无烦恼,交朋友也总是那么的自然快捷,这是小时候最正常的事,可长大后又变成了成人世界最大的烦恼。 “慕川,这小女孩看起来跟素心姑娘真的很像……”老者声音平和,又好像略带惋惜的说道。 听到那个名字的时候,秦慕川身子轻颤了一下,不用多说,他自然知道那个人是谁,沉吟了片刻说道:“不瞒前辈,这孩子正是卓师兄之女,名叫卓小蝉……当年我离开师门来到这里,不知道她又是怎样跟来的……这一住就是几年……” 他似乎有意避开“素心”这个名字,而是提起了一位自己尊重的师兄,老者听了抚了抚花白的胡须,知道过了这么多年他终于还是没有从那件事的影子里走出来。 老者看着眼前的少女,渐渐沉浸在岁月当中,许久后才又叹道:“可惜了……她的父母都是那般神俊的人物,想不到也终究是物是人非……也真是苦了这孩子了……” 秦穆川看着卓小婵的背影,鬓间的几缕白发在阳光下显得是那样的耀眼,他没有说话,目光却变得很遥远,仿佛能瞬间回到曾经的青葱岁月。 只可惜,这世上没有回头的路,更没有能回去的光阴…… 光阴耀眼如鬓间的霜华,亦是某些人心头的枷锁…… 即便你是世间一等一的人物,也总有看不开的东西,而这些东西一旦变了,那么,对你来说,也许一切就都变了…… “慕川!”老者伸出一只苍老的手,速度很缓慢的拍在了秦穆川的肩头。 秦穆川心中却极为惊骇,虽然他明知老者对自己并无恶意,但作为修为如自己一样的人物,防御在某种程度上已经成为一种习惯,一种反射。 可不知为什么,那只苍老的手虽看起来极为缓慢,但自己仍是不偏不倚的被他拍在肩头。 老者似乎没有注意到他内心的变化,而是目视远方说道:“岁月更替……人间也有聚散离合……相聚一世是缘分……相聚一时亦是缘分……缘分尽时,便入轮回,这世上还有很多事,很多人,很多缘分在等着你,慕川,有些事总该放下才是……” 秦穆川眼神萧索,望着远方,凄然道:“前辈,你难道就没有忘不了的人或者事么?” 他轻轻抚着长须,声音意味深长的说道:“人活的久了,也就分不清到底是渐渐看的淡了还是已经开始遗忘……” 秦穆川一抬头,正看到老者目光深远的望着山峰的最远处,不知远处是否也如记忆深处那般,藏着些许痕迹,即便岁月变迁,也一直留存在那里。 没有消磨,也没有松动。 这个世上谁没有遗憾,谁没有伤痕…… 只是过去的终将过去,时间改变了一切,很多事淡了浅了…… 很多事却还在那里…… 只有在恒久的时间面前,一切看起来都不值一提…… 就像那山的最远处,依然是山…… …… 许久之后,两人从沉浸的思绪中回过神来。 老者从衣袖当中拿出三颗珠子,泛着淡淡的金色,正是那日在破庙当中黑衣人逃走时所留下的。 “慕川,你在江湖上行走多年,可曾见过此物?” 秦慕川回头一看,不禁大吃一惊,他深深的皱眉,良久才缓缓说道:“这……前辈是从哪里得来的?” 老者看到秦穆川的表情,好像印证了什么一样,洒然一笑,然后又慨叹一声,并没有回答,也没有再问,而是话锋一转,徐徐说起了一件曾经在江湖上有过诸多传言的故事。 “你可曾听过一段江湖上流传已久的故事,在大宋立国之初曾有一位天纵之才,武功绝世,世人称之为杀神,此人曾与太宗、宰相赵普等人一起拥立太祖皇帝在陈桥驿发动兵变,而后收复后周,接而平定天下,建立起大宋朝的百年基业,可是太祖皇帝登基之后,这位杀神却再无消息,好像凭空消失了一般……” 秦慕川听了一愣,不知道这位老者为什么会突然说起这件在江湖上传闻已久的轶事,这件事当年流传甚广,只是后来朝廷禁言,而且并没有人知道到底是真是假,久而久之,真的变成了一种传言,而传的久了,便没有人再听,也就没有人再提起了。 这事距现在已过去至少百年之久,就连大宋的皇帝也换了几代,如果不是他师父曾经提起过,江湖上也许早就没人知道了。 “我曾听师父提过此人,据说那时曾搅动风云,就连师父也对此人仰慕不已,只不过是真是假,后来结局怎样,或许现在已经没有人知道……” “也许都没有人关心了……因为世人提起他就一定会想到两个字,魔教,当年最是为人所不齿的名字……” 老者长须被山风吹拂,他满头银发在阳光下闪着明亮的光辉,此刻的他背已有些佝偻,就像是一座在时间的长河里饱受侵蚀的山峰,见惯了沧海桑田,虽还岿然不动,却又满目疮痍。 他本洪亮的声音之中带着一种异样的悲戚,说道:“杀神本名叫叶北狄,确实曾经名动一时,至于一生当中的真真假假,大概连他自己也说不清了吧!只可惜,最后也落得个凄惨下场……” “至于杀神这个名字……更像是一场宿命……” 说完,老者忽然陷入一阵默然。 老者说着这件江湖传闻已久的轶事,就像是自己曾亲身经历一般。 秦穆川很早之前蒙受老者恩情,虽然不知道他的门派,甚至连姓名都不知道,但老者一向游历世间,武功修为也都是当世少见,他相信老者的修为比之四大门派的门主大概也不会稍有逊色,就是这样一个深藏岁月深处的人物,世上已很少有什么能让他动容。 可是没想到,此刻的老者竟如此苍凉的说起这件事,不知道又跟他有什么关联。 秦穆川没有说话,此刻他知道,自己只有静静的倾听。 过了片刻,老者才继续说道:“人们只知道他当年绰号杀神,却不知其中之意,其实他诸多力量来自一物……此物名为杀神之珠……这杀神珠据说乃是无妄海深处孕育千万年的宝物,不但蕴藏神秘的力量,甚至能起死回生、白骨生肌……但同时,这杀神珠也是一个诅咒” “千年来,江湖上许多高手都苦苦寻觅,想要以此增加功力,只是他们不知道,无论是谁一旦承袭了杀神珠的力量,同时而来的还有一场宿命……” “悲剧的宿命……” 秦慕川认真的听着老者说的每一句话,仿佛一个全新的世界突然出现在他面前。 “想不到世上竟然还真有如此奇事” 说完这段江湖隐秘,老者仿佛又苍老了许多,沉默了片刻后,他才从遥远的记忆深处回到现实,接着说道:“我虽然对洛北那孩子说他是身中剧毒,可事实却并非如此……只是他年纪还太小,告诉他真相也是无益……” 秦穆川微一皱眉,心中不禁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现如今少有人知道,当年的杀神叶北狄死后元神同杀神珠一起就被封印在此山脚下洛水河畔火神庙里的地穴中,当年叶北狄惨死,可这杀神珠却是个不生不灭之物,更没想到的是,一个黑衣人突然闯入,竟想用失传多年的邪物六角滴血盘收取元神,我虽然早有预料,却终究还是无法阻止……那物终究还是冲破封印再次现世……” “也许,这便是一场宿命,是我老头子的宿命,也是这孩子的宿命……” 从老者的言语中,秦慕川能感到老者有一种深深地自责,虽然他说得极为简略,但秦慕川仍然在暗中猜测那个突然出现的黑衣人与那三颗火灼珠子的关系,想来想去,他觉得这还是不可能,也许,只是巧合罢了。 他忍不住劝道:“前辈,有些事实属无奈,你也不必过多自责!” 老者叹息道:“我此生空活了这许多年月,有些事直到如今也不知道是对是错,或许那人说的对,杀人救人只在一念之间,而后悔就成了我这辈子最大的伤痛……” 秦慕川不知道他说的伤痛到底是什么,更不知道这“杀人救人”又指的到底是什么人,但他并不打算再问什么。 岁月荏苒,每个人的心中大概都会有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半晌,老者对秦慕川正色说道:“慕川,洛北这孩子身涉杀神珠,不但需要心神稳固,以免被杀神珠的力量侵蚀心脉,到时候对世间必是一场浩劫,而且……世上之人若知道杀神珠就在他身上,必将趋之若鹜,到时候局面不堪设想……所以我想……” 他看向秦穆川,见秦穆川静心倾听,没有一丝不耐之色,而在他身上流转的真气毫无邪魅之气。 老者缓了缓才又道:“所以我想,需要一个人替我守护着他,这人不但要明辨是非,更要心正若磐石,还能抵挡江湖上寻觅而来的各种势力……想来想去,我只想到你一个人最为合适……这是,如此就苦了你了” 秦穆川一直静心倾听,此刻到关键处,他突然紧抱双拳于胸前,对老者道:“前辈对世人大义,晚辈钦佩……晚辈也定当全力以赴,哪怕赌上性命也在所不惜,只是……” “只是晚辈心中有一事不解……” 老者没等他说出来,苍老的手握着他的双拳,笑了笑说道:“我知道你想要问的是什么,也许有些事只要轻轻动动手指便能结束,但宿命既然来了,又怎会如此轻易的便能了结……” 他的声音变得更加深沉:“回想许多年前发生的事,跟现在竟是如此的相似,也许了结一个生命容易,可要想了却一个宿命就并非如此简单……何况,这孩子不过还是个八岁的少年,生命无罪,我们又怎能就此剥夺了如此鲜活的生命……” 老者说话很慢,声音里也听不出太多的情绪波动,但秦穆川知道,其实此刻老者的心里一定正在泛着惊涛骇浪。 生命无罪,是啊,一个生命在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都是那么的纯净,就连眼睛里都闪着最为纯净的光芒,而污浊的是这个世界的大染坊,利益、欲望没有休止,所以争斗、阴谋才应运而生。 秦慕川自初识老者便知道他是不出世的高人,一向智慧而祥和,还从未见过他情绪有如此波动的时候。 “我此去要寻找一个破解之法,要救的并不止是一条性命,还要解除这个宿命和诅咒……” 秦慕川听了老者之言,认真的说道:“前辈放心,我定当竭尽全力护他周全,等前辈归来!” 老者望着秦穆川,许久,不禁笑着说道:“慕川,人生一世,有些缘分会结束,而有些缘分又将开始,你也要珍重自己,我相信你心中的疑问也总会有揭开的那一天……” 秦穆川闻言忽然抬起头望向老者,那句“你心中的疑问总有揭开的那一天”在耳边盘桓不去,不知为什么,当他看到老者坚定的目光时,心中竟是如此的深信不疑。 他望着远山,想着老者的话,久久不语。 老者将洛北交托给秦穆川,终于放心的骑着青牛下山而去。 以后的日子,对洛北来说算是一个新的开始。 对秦穆川来说又何尝不是如此? …… ……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一卷 乱世少年 第七章 艰难的修学之路 “这《论语》篇乃是我派立派根本,如今一个月了,你仍旧错句连篇,不知所云,真是愚不可及……”秦慕川坐在草炉中间,盯着在书桌上挠着头的洛北,脸色阴沉,没好气的说道。 洛北杵在那里,无言以对只好低头不语。 如今,老者已离开一月有余,洛北也正式开始了他的学艺之路,他拜师的时候主要是为了能跟随秦慕川学到一身武功,没想到的是师父竟没有传授武艺,反而是先教起了“文化课”。 秦慕川看上去文士打扮,但他认真起来却是极为严厉,虽然不像洛仲谦那般动则体罚,但他那双冰冷如霜的眸子在洛北看来比自己父亲的戒尺有过之无不及,让洛北在他面前连大气都不敢喘。 特别是秦穆川眼里的严厉变成了失望的时候,洛北觉得他的整个世界都崩塌了一样。 要说洛仲谦对这些“文化课”原也都有所教导,他本也有些基础,但就是在秦慕川面前甚至连说话都有些语塞,加之《论语》虽然字数不多,但对一个少年来说其中道理也还是有些生涩难懂,难以理解其中真正的含义,所以记起来并不容易。 因此一个月过去,即便记住了些,一紧张也就都忘的差不多了。 所以有时在秦穆川面前表现的结结巴巴,有时甚至连话都说不出了。 看到洛北一语不发,秦慕川面色微转,额前的银发在眼前晃动,心中哀叹一声,生了倦怠之意,于是就留下洛北在这里独自反省,而他自己则已拂袖而去。 洛北一边跪着一边憎恨自己竟然如此笨拙,明明是对其中有诸多不懂才进程缓慢,却又不敢跟师父相问,每一次秦穆川失望的离去,在他的心里就多一分挫败感。 经过这么长时间之后,在洛北少年的心里也渐渐明白,秦慕川或许本就没有收他做徒弟的打算,只不过是无法拒绝那位老者的请求而已。 所以即便他自己没有发现,但他确实过得并不快乐。 “要怪也只能怪自己太过愚笨吧,又怎能怪的了师父……” 也不知跪了多久,外面的夕阳已经渐渐落下山去,草庐中的光线开始变得越发暗淡,洛北感觉到自己的双腿也慢慢的开始生出麻木感觉。 这时,他抬起头,一眼看到那幅自他第一次走进这里时便看到过的那卷长幅。 “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字迹宛如龙飞凤舞,笔力刚猛劲道十足。 他嘴里不住念着:“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每次念的时候起初总觉得一番豪情,心有壮志,可到后面便觉出一股壮志难酬之感,就连师父秦慕川每每看着这幅字画也要不住叹息,据说是一位好友酒兴所写,却因为心绪难平只写了半阙。 洛北并不知道上面的“愚兄鹏举”到底是何许人?想来既然是师父的“愚兄”,必定也是个什么厉害的人物吧! 经过这么久的相处,他自然也能感觉出秦穆川是能当得起老者那句“武学集大成者”,但是自己却总是惹师父生气,可见不是别人的问题,而是自己的。 洛北思绪在辗转中没有发现,外面的天色却已黑了下。 这些日子除了在草庐中修学,便是跟随卓小蝉前后山的采集草药和种植些花草之类,两人都是少小心性,所以就渐渐熟悉了许多。 这时卓小婵轻迈着莲步从门外走进来,她看到洛北仍跪在书桌前呆望着那幅字画,于是抿着嘴柔和的笑了笑,然后在书桌上点起一盏灯。 屋子里又重新明亮了起来,洛北看到就站在自己面前的卓小婵时,微微一怔,然后又有些尴尬的笑了。 这些日子不知道已经有过多少这样的场景,在不苟言笑的师父面前他已经找不到一点自信,这个陌生的环境终于又重新回到陌生,要不是还有卓小婵,他或许早就无法在山上住下去了。 人往往在困难面前,最容易想到的的便是逃避,洛北没有逃,因为他也的确不知道自己还能逃去哪里,如果现在自己就这样逃回家里,那么自己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下去? 于是只有忍下去,忍到自己开窍了,学成了再回家…… 可是这样的日子还有多久…… 或许没有人知道…… 说实话,现在看来,家中虽有严父,但跟外面相比,还是家里要好上一些,毕竟那里还有慈母。 卓小婵看着洛北那副可怜兮兮的样子,不知道他在想着些什么,一脸的愁苦相可是显露无疑。 她眼睛里含着笑,一如初见时在那美丽的夕阳下,她回眸一笑,宛如春风。 “怎么样?腿都麻了吧?他这人也真是的,自己教的不好还要怪你,责罚你!” 洛北听的有些恍惚,她说这话的时候虽然语气很轻,但明显是在说师父的不是,言下之意自己学的不好竟是师父没有教好的缘故。 洛北有些羞愧的低下了头,把目光移开,有些不敢去看卓小婵明媚的目光,轻声说道:“小婵姐,这……这怎么能怪师父,师父一身的本领,都是因为我自己太笨了,一样都学不会!” 卓小婵看着他的模样,更是忍不住笑了起来,走到离他更近些的地方,洛北甚至都能闻到她身上隐隐散发出的淡淡香气。 “要说他一身的本领倒也不假,只是你不知道,他们师兄弟几人,武功自然也都不弱,但要说到教授徒弟的本事,加起来都还不如小师姑一个人厉害呢……腐儒,小师姑就是这样说他们的……” 洛北突然抬起头,有些不可思议,不知道卓小婵口中的“小师姑”到底是怎样的人物,竟能这样说自己师父,难道师父都不生气的么? 从卓小婵嘴里洛北大概知道了一件事,那就是这位“小师姑”一定是世间少有的厉害人物,师父师兄弟几人都抵不过的人,又该是怎样神仙般的人物呢? 卓小婵弯下身子,揉了揉洛北的头,洛北仰起头,当他看到就在自己面前的卓小婵时,她那张柔软弹指可破的脸颊,长长的睫毛上下扇动着,眼睛明亮而清澈,于是他再一次语塞。 洛北还从未听人说过,师父秦穆川师承何门何派,只不过那位老者的话他深信不疑,然后又在卓小婵口中得知,那一定是个放眼世间都属于起这些江湖之事向来都是如数家珍,在洛北眼中,她一向以来都是那么的博学多才。 听她说出这些,洛北才明白,原来并不是师父不教自己武功,而是需要以这些典籍中所蕴藏的深奥道理为基础,这时候洛北心中反而不再那么轻松,想到自己还曾想过要逃避,甚至在心中想过师父的不是,不由得开始自责起来。 看到洛北认真的模样,卓小婵说着说着不禁笑了起来,却并没有像以往那样拿他打趣,而是继续说了下去。 “所以要说有些人修为再精深,但轮到教别人的时候,就不得其法,就说这《论语》,亦或是其他什么典籍,只有明白其中的道理才能真真正正的记住,也才能学以致用,不然就算硬记下来也容易上下不接,更容易会错了意,又哪里会对以后的修炼有所帮助呢?” 她一边说着,目光却瞥向窗外,只见窗外的人影这时候才缓缓离去,他知道秦穆川并非只是表面上看的那样严肃和冷酷,她在栖霞山找到他的时候,他的背影就跟这一刻一模一样,孤寂而满是凄凉,几年来似乎一点变化都没有。 她看到那苍凉的背影后,虽然嘴里的话还没有停下来,可心里却仿佛一瞬间停滞了一样。 不像洛北,她见过他当年手持那把“风痕”时的样子; 见过他修长手指抚动琴弦的模样,一首曲子未罢却常常让自己开始哽咽; 那时候她还很小,可是即便过了这么多年,在她眼中,依旧忘不了他那时的模样…… 有些事,便是如此巧合,巧合的是她看到了他,从眼里看到心里…… 可是,他还是为了某人改变了自己,从万千女子眼中的仰慕对象变成了今天这副早生华发,从头到脚都憔悴不堪的样子。 所以,她对改变了他的那个人本应充满恨意,可是她又实在不知该从何恨起…… 因为那个人跟她也关系匪浅。 卓小婵的眼神忽然变得暗淡下来,洛北自然能感觉到,但他并不知道这一切都源自一个悲伤的故事,这个故事也只是刚刚开始,还远没有结束。 直到窗外的身影渐渐消失,卓小婵收回目光,翻开一本泛黄的书籍,继续说道:“《论语》本是儒家圣人孔丘与其弟子讲学过程中所记下来的文章,也就是多以问答为主,比如其中这篇所言‘子曰:“赐也!女以予为多学而识之者与?”对曰:“然,非与曰:非也,予一以贯之。”’”。 “其意思就是孔子对他的弟子子贡说:“你以为我是学习得多了才一一记住的吗”子贡答道:“难道不是这样吗”孔子说:“不是的,我是用一个最根本的东西把它们的始终贯彻在一起的。”” “小师姑以前说过,儒家中人多是一群腐儒,整天读着礼仪诗书,满口仁义道德,没有半点实用,也唯有这句‘一以贯之’说的有些道理,更是儒门之中所有武功修为最基础也是最重要的法门!” 洛北拜秦慕川为师后,秦穆川首先教他的就是这些儒家典籍,而那位即便在后世当中也地位崇高的圣人,在卓小婵还有她的那位小师姑口中竟是变成了一群腐儒,不禁让洛北心中一阵骇然。 …… 卓小婵走进去后,秦穆川在草庐外站了许久。 听到里面两个人时而传来的对话,秦穆川严肃的表情变得松软了几分。 如果不是那位老者,他或许从未想过自己会收徒吧。 所以,这个世上缘聚缘散还真是很难说得清。 天色渐晚,月光如水般洒下来。 抬头望去,一轮半弯的月亮遥遥悬在银汉、星河之中,遥远处,群山连绵,寂静无语。 山上的风时而急促,时而缓慢沉静。 草庐外的那座无字碑在寂静无声的山色中就像一个不起眼的小土丘。 可是,每当他望见这座不起眼的小土丘时,便好像有一个人出现在面前,不管怎样都挥之不去。 太多的疑问,终究还是只能留在心中,至于答案,大概就像那悬在天空中的月亮,遥远的实在不可期。 秦穆川缓缓的走离草庐,然后脚步在坟墓前停下,他蹲在无字碑前,用他修长而苍白的手指细心的剪落每一棵杂草。 “素心,你大概没有想不到吧,你的女儿已经长这么大了……” “她的长相,一言一行都像极了你……只可惜……当年我救不了你,她也因此没了母亲……” 往事如风,吹起林间散落的黄叶,然后又轻轻飘落,终归尘土。 尘土高高垒起,便成了一座座孤寂的土丘,不知埋葬了多少英雄好汉,多少知己红颜…… 就像是一道门,敞开了是一双眼睛,关上了就是一座坟墓,而与之一起关上的,还有一道心门。 ……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一卷 乱世少年 第八章 与孤独为伴的日子 洛北瞪大了眼睛看着卓小婵,嘴里却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很显然,他对卓小婵说的话惊叹的无以复加。 卓小婵本来正说的起劲,可看到洛北的样子,也忍俊不禁,先是一笑然后又板起脸来问道:“哎呀,你看你嘴张的那么大,怎么,难道我哪里说错了不成?” 说着,卓小婵拿起盘子里的点心塞进了洛北嘴里,这下洛北更说不出话来了。 看着洛北滑稽的模样,卓小蝉实在是忍不住,不由得又笑了起来。 两人毕竟都还年少,即便遇到不开心的事,也很容易在一阵说笑之后便忘记了。 人的一生大概也只有少年和老年的时候,才会有这样的待遇。 两个人一边说着儒家典籍,一边闲聊着天南地北的事。 不知不觉,刚刚才因为饱受批评而聚起的阴云,在一阵说笑中变得轻松起来,没多久,阴云就散了。 …… 山上无岁月,光阴如流水般随着树林间一片片叶子的黄绿变换而不停的流逝着。 秋意渐浓,栖霞山上凉风比初来时又大了许多,那些原本还挣扎着不想离开树枝的黄叶也都渐渐干枯坠落,只有草庐通往那么深邃的树林间的一片满天星还坚强的开着。 听卓小婵说,这满天星是秦慕川当初所种,若从高处看去,这里就是一片花海,像极了夜里的银河。 上午的阳光依旧和煦,只是温度已经低了许多。 卓小婵为洛北送来了已经缝制好的衣服,是用普通的布料和一些兽皮拼接而成,洛北以前的衣服都是母亲为他做的,每次都要丈量尺寸,没想到卓小婵从未量过,也做的正好。 他穿上衣服的时候,突然有些感动。 八岁的少年来到栖霞山已有两三个月过去,这段时间里,他除了学习一些儒家典籍外并没有学到什么真功夫,从卓小婵告诉他儒门修炼之道以后,他也没有再排斥这些学问。 秦穆川还是跟以前一样,每学一门功课,便也只是初步讲解,然后卓小婵又会在其余时间再行给他讲解。 这样下来,洛北并没有像初一样觉得生涩艰难,反而从中懂得了不少道理。 栖霞山处于栖霞山脉,地势极高。 进入深秋以来,白天太阳高悬时温度并不算低。 而到了晚上,山风呼啸,温度下降的也极为厉害,昼夜交替就像是冬夏变换一般。 唯有秦慕川一直以来所穿的还是那么多,也还是那件青衫。 站在枫叶林下,孤独而高绝,他不时仍会在无字碑前抚琴,琴声渺渺,一如萧瑟的秋风。 就这样,三人平静中带着几分寂寥的生活在一片大山之中。 与山风、清露为伴。 清晨听林间的鸟儿鸣叫。 夜里在望月石上望着天边如水的月光。 在树林中、落叶间捡拾菌菇,在山上追逐野兔,生活便这样一天天过去,没有人声喧哗,没有明争暗斗。 气温渐低,石径两旁的满天星终究还是在做完了最后的坚持之后渐渐凋零。 宛如银河里一颗颗星辰在最耀眼之后,便化作了流星,坠落世间。 当淡淡的芳香之气散尽后,便在季节中挥手告别,这也是世间最无情的规则,并不会随着谁的意志而轻易改变。 鲜花落尽,零落成泥,最终还是回到了那片土壤之中。 看着卓小蝉蹲在路旁,在凋谢的花间怔怔出神,洛北无言安慰,只能默默的站在远处的林间,盼着这个秋天早些过去。 不知道什么时候,秦慕川悄然出现在他身旁,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看到的是那个单薄的身影。 两人静立许久,洛北看的出神,一时间竟没注意师父已经在身边站了那么久。 秦慕川额前的华发在风中飞舞,而他的身姿就像磐石一样岿然不动。 “你觉得秋风过后花就不会再有凋零?爱花之人也就可以不再伤心?” 秦慕川的声音里没有什么情绪,只是语速很慢,一个字一个字的吐出来,用的是问句,但又没有给洛北思考和反驳的机会。 洛北一怔,没想到自己一个字都没说过,但心里的想法还是被师父看穿。 他不知道该怎样回答,但是这些日子不知道什么原因,卓小婵常常一个人呆立出神。 他只知道她一定并不开心,所以在心里,他的确盼着伤心的人可以不再伤心。 “你可知道,秋风过后还有一个漫长的冬季……而世上从没有不凋谢的鲜花,花瓣落时零落成泥,只要根茎还在,到了明年就又会重新绽放……” “这是这个世间从未变过的规律……月盈而缺,水满则溢,天地每时每刻都在更替,可从大的角度去看,世间万物更替又似周而复始……” 秦穆川说完,目光扫在洛北身上,忽然发现自己也有些奇怪,今天怎么突然说出这些话来。 平日里自己也不过是教他些基础东西,就是觉得他悟性不高,要是太过着急可能会适得其反,似这些更深奥的修为法门也是自己修行多年才悟出来的。 洛北现在不过才年满八岁,这些道理他又岂能听得懂。 他在心底苦笑,其实就连他自己可能也不知道这些话到底是在说给洛北听,还是在自言自语。 花随着季节的更替而开谢,其中暗含的道理却包罗万象开合有度、深奥难懂。 大概只有在武学一道到了某种程度才能体会更深,才会有所增益。 洛北自然还不能完全理解,但他心里却对师父更加佩服的五体投地,没想到一向对自己并不感冒的师父今天突然说了这些高深的道理给自己听。 在洛北看来,他真的就像卓小蝉说的那样,表面上冷淡,心里还是想着自己。 于是即便不懂,他也在心中默默记住,就像那些古书典籍。 也许,有一天他会明白的更多,就会不像现在这么愚笨…… …… 天气渐渐冷了下来,这些日子卓小婵不知怎么,不再像之前那样欢快愉悦,而是很少出门,知道她心里有心事,所以洛北也并没有去烦她,只好一个人躲在那一间很小的草屋中,望着外面的夕阳发呆。 天空上,一阵苍凉的鸣叫声传来,一只鹰盘桓低鸣。 过不多久,也飞走了。 一股凉意随着山上的风吹进屋子里,洛北在出神间突然打了个冷战。 望向外面时,只见一片夕阳透过窗子照进来,黄昏里的阳光在倾泻而下的瞬间仍旧明媚无比。 大概是呆坐的时间久了,洛北发现自己的一条腿竟然不知不觉都麻木了。 于是他赶紧起身,活动活动腿脚,打开屋门,一瘸一拐的走了出去。 黄昏的阳光仍然很好,虽然外面的空气已经比平时冷了许多,但漫天的红云却让山间景色变成了一幅更为美丽的画卷。 洛北在心里不禁想到,反正闲来无事,不如去位于西侧的后山看落日。 那里大概还残存着整座栖霞山上仅有的还在开着的满天星,他也不知道为什么那里的花生命力竟是如此的坚强。 这时候他麻木的腿已经好了许多,于是沿着石径一直走过那片树林。 又绕过一处乱石奇立的区域,便来到了栖霞山的后山。 后山位于整座山峰的西侧,所以在午后,这里的阳光一直都很好。 大概这里的花尚未全部凋谢也与此有关。 走过乱石区,那里布满各种大小粗细的原始青藤。 这些藤蔓并没有像树枝一样在秋风中枯萎,而是在深秋时节结出很厚很硬的外皮。 像巨大的蛇一样在沉寂中熬过秋天和冬天,然后在万物复苏的春天退掉最外面的一层皮,便又重新展露生机。 有时候洛北很怀疑,这些小腿粗细的藤蔓会不会就是大蛇的身躯,蜿蜒的穿梭在乱石中间。 那些乱石奇立,像是一个个穿着黑甲的武士,有静卧着的,也有躯干笔直而立的。 很难想象这片区域到底有多大,更没有人敢于走进去,因为那里太过暗淡,几乎所有的阳光都被山石挡住,在那些夹缝间不知道还有多少肉眼看不到的东西。 洛北每次走过这里,心里都有些发毛,要不是最初时候卓小婵拉着他,他一定是不敢穿过这里的。 好在没过多久,就已经走出这片乱石区域,然后前面是一片开阔的草丛。 这时候草丛中的杂草多已枯黄,在杂草中散布着许多细小的花朵还在开着。 花瓣很小,红白两色,在山间的风中不时颤抖,好在身边的枯草细密,挡去了山风大部分寒意,那些薄而小的花瓣迎着阳光,好像都在极力的汲取阳光中最后一番暖意。 洛北在一块镶嵌在土里的石头上坐下来,望着碧蓝如海的天上最后一缕夕阳。 任阳光洒在脸上,一股暖意游遍全身。 后山这片地方阳光很好,可不知道为什么,在草地尽头处耸立而起的那座山峰上竟没有一丝草木,全部是乳白色的风化岩石,看上去就像是粗壮裸露的肌肉。 抬头望去,只有在山峰的顶端有一片茂密的树林,那里的风更大,所以树林就像是在山间摇摆的多根手指,摇晃个不停。 望着山峰,沐浴夕阳,洛北躺在石头上,想着父母,想着师父和小婵姐,想着远方,不知不觉竟渐入梦乡。 来到山上,除了不苟言笑的师父,就属小婵姐对自己最好,所以更多的时候,洛北都像是一条尾巴一样的跟在卓小婵身后。 他喜欢看她高兴时如阳光般温暖的笑容,喜欢她认真时上下扇动的睫毛。 她也偶尔会因为自己太过愚笨而打趣自己,但他从不介意,因为他知道,打趣之后,她还是会耐心的教自己学习的方法。 可是这些日子她闷在房中,而自己也开始了形单影只的日子,没有伙伴,没有朋友,他甚至有点想念曾经那些回到家中就能扑倒在母亲怀里的日子,哪怕在母亲身后常常是父亲冷峻的眼神。 孤独,从不会因为年纪大小而有所倾斜和取舍。 只不过年少的时候,我们的世界跟记忆都还很小也很短浅,孤独也会随时被快乐和温暖取代。 可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和年纪的增长,我们将独自面对更多的黑暗和困境。 所以,孤独便在不停的滋长,就像夕阳下,身后被拖的越来越长的影子。 ……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一卷 乱世少年 第九章 意外的拯救 洛北醒来的时候,云天上的夕阳已经坠落山下。 在远处的地平线上留下一道五彩斑斓的光晕,虽然夜色就要降临,但此刻,在洛北眼里,天边的璀璨的晚霞也是格外美好。 就好像枯萎的草丛间还在挣扎着不想放弃命运的小花。 “红珊瑚,白海棠,连草都黄了,你们为什么还没有凋谢呢?”洛北手轻轻拂过草间的细小花瓣,自言自语的问了句。 其实这里没有红珊瑚,也没有白海棠,这只是卓小婵给红色和白色满天星起的名字。 洛北记得父亲说过“花自飘零水自流”,但是他也知道,这里的花并不只是花而已,更是她的朋友,所以她才会因花的凋谢而悲伤不已。 红白小花顺着他手拂过的方向不停的摇摆,好像在做无声的回答。 洛北笑了笑,把双手搭在蜷缩起来的腿上,然后把脸埋在上面,透过双腿间的空隙看见下面柔弱而坚强的小花,眨着眼睛自言自语的道:“好在你们还能彼此陪伴,要不这大冷的天可怎么得了……” 每个人大概都有过这样的瞬间,面对着大地,面对着天空,倾诉小小的心事。 最后,在天空下,夕阳的余韵里,留下一个倾斜而独孤的背影。 “呼呼” 不知哪里传来两声低沉的叫声。 即便声音很低沉,但附近格外安静的环境里,这声音也显得格外清晰。 在没有任何心理准备的情况下,洛北还是被吓了一跳。 他下意识紧张的回头望去,可是过了一会儿,身后并没有任何异动。 “莫非是幻觉?” 就在他刚要放心下来的时候,又是连续数声同样低沉的叫声传来。 这一次他可以确信,那声音并不是幻觉,而是真实的东西从背后那个方向发出低沉的吼声。 他赶紧站起身来,眼下天就要黑了,就连天边最后那一缕光晕也终于垂下山去,想到天黑深野,不禁心里一阵发凉。 几乎没有多想,他准备向来时的路走去,现在的他,最想的就是回到那间草屋,虽然寂寥,同时也是安全的。 山上野兽极多,现在天色将晚,很难说会遇上些什么,到时候身边无人,自己免不得填了野兽的肚皮。 他急匆匆的离开,就在走过脚下草地的尽头,正要经过那座裸露的山峰进入乱石区域的小道时。 山峰下,幽深的草丛里一阵抖动,然后又传来数声低低的嘶鸣。 那声音已经显得极为微弱,就像是一只濒死的小兽发出的最后鸣叫。 洛北想起小时候家里养过的一只小狗,整天蹦蹦跳跳,跟在自己身后,他每次看到它都感到很厌烦,可是有一天,它不知是在外面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回到家后,躺在门前的草地上,折腾了很久,最终也没有好起来。 他还记得那只小狗濒死时那可怜的眼神,还有那微弱的叫声。 虽然不知道草丛里那声声低沉的鸣叫到底是什么发出来的,但在他听来,像极了那只小狗。 洛北向前迈出了两步,然后他的身子却又停下来。 那低低的哀鸣声竟在他耳边回荡不散。 眼看夕阳已经落下山去,天很快就完全黑了。 他纠结,抬起的脚又缩回来。 几经犹豫,最终他还是无法忍心就此离去,如果不去看个究竟,他估计自己要为之愧疚很久。 或许草丛里有一只受伤的山鹰……亦或是找不到家的雪兔…… 山下的草很高,甚至比洛北的个子还要高出半个头,多半都已枯黄,杂草错落,显得极为幽深。 头那是她从很远的地方背来这里的。 箱子里有很多大大小小的瓷瓶,有手掌大小的药盒,有粉末装的外伤药,也有丸状的内伤药,还算齐全,可就是不知道有没有能治这种毒素的。 洛北几乎把药箱里全部的药都翻出来,并没有所谓治疗毒素的药,他感觉自己额前已经满是汗珠,正顺着鬓角缓缓的流下去,但他现在甚至没有时间去擦拭汗珠,他需要救命,救一颗可怜的小生命。 在他翻了许久的同时,躺在床边的白猫几乎已经不动了。 洛北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心里想到,实在没有办法了,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于是他胡乱的从药箱里选出几种药,慌忙来到白猫面前。 除去瓷瓶上的塞子,一股浓郁的药香马上就飘了出来,洛北来不及多想到底该用什么药,用量又是多少,就把几种药分别倒在白猫后腿的伤处。 不知道是药起了作用还是已经没有更多的血能够溢出来,后腿的伤处很快就没再有黑血渗出。 刚把药敷完,洛北就后退了两步,颓然坐在地上,这时候身上的汗已经不知不觉间把衣服差不多都湿透了。 也许出于紧张,也许是精神高度集中后产生的疲劳,洛北一直瞪着眼看着躺在床边已经不动的白猫,还有桌上地上散落的几个药瓶药罐。 他心里一阵莫名的哀伤。 它终于还是像从前那只小狗一样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也许,此刻的它已经不用再承受任何痛苦。 不知过了多久,洛北靠在床边竟也昏昏的睡了过去。 他虽然仍期盼奇迹的出现,但在他的潜意识里,那个小生命或许已经彻底停止心脏的跳动,他做了他能做到、想到的,至于它能不能活下来,一个八岁的少年也已经尽力了。 如果它死了,那么就将成为洛北又一次目睹的死亡,哪怕那只是一只微不足道的猫。 他自己甚至都不知道为什么会如此在意一个猫的死活,难道是因为在这片山上自己形单影只? 总不能是同病相怜吧? …… …… 梦是一个很神奇的东西,在梦里可以拥有你求之不得的东西,在梦里可以见到你永远都不可能再见到的人。 在梦里,洛北站在崖壁前,背后是倾泻而下的瀑布,水势坠落,砰然而起无数水花,水花击打在深潭中,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 他手里持着一把剑,一把真正的剑,剑光闪动,迎着凶猛的水势斩落,在那一瞬间水被斩成两段,他砰然心动,终于自己练成了举世无双的神功,于是他一提真气,自崖下轻轻一跃,便腾云而起数十丈。 就在他兴奋之际,一个声音冷漠无比,就像是一把钢刀磨着石壁发出的声音。 然后他朦胧中好像看到一张脸,很像父亲,可是已经满头白发,洛北本以为自己终于练成武功,父亲一定会大加赞赏,可父亲的脸色还是那样的铁青。 就在这时,瀑布的水突然倒灌,迎着他的头坠落下来,好大的水势,劈头盖脸的把他冲洗一波,父亲就站在面前冷笑,而他彻底的淋成了落汤鸡。 他实在不明白为什么瀑布的水会突然倒流,他抬头望向天空,只见天空阴云密布,才知道原来又下起了大雨,迷茫的苍穹上雨落如珠,让他睁不开眼睛。 他伸出手擦了一把脸上湿漉漉的水,正要睁开眼睛的时候雨又落下来,他再次擦拭,可是每一次都又重新被淋…… 这时候,他突然脚下一滑,整个人向后跌倒,猛然一惊之下,双手不停的挥舞,想要抓住什么,这时候一直站在那里的父亲忽然伸出了一只手。 可是他跌倒的速度太快,终究还是没有抓住那只手,父亲则已经缓缓的转过身去,再看他背影时,已经无比苍老。 洛北用尽全身的力气,瞪大了眼睛,他再也顾不得天上落下的雨滴钻进自己的眼睛,他想要看的更清晰,可是,一切都事与愿违,他越是想要看清就越是模糊。 终于,他在挣扎中睁开眼睛,瞳孔里满是惊慌之色,全身已经浸满了汗水。 他的双手紧紧抓住了一只手,就那样抓着,永远都不想松开。 他的心脏在喘息中不停的起伏,这时候他才发现,自己抓住的并不是父亲的手,而是一只白绒绒的爪子。 一只来自猫的爪子。 原来一切都只是一场梦,他慢慢的坐起来,那只白猫顺势落在了他的怀里。 他感觉脸上还是湿漉漉的,下意识的擦了一把,发现上面居然全是黏糊糊的液体。 怀里的白猫瞪着圆圆的眼睛正在看着自己,洛北不说话了,因为他大概已经猜到,梦里的雨落在自己脸上,为什么会反复的擦也擦不干净。 屋里的蜡烛已经熄灭,重新回到漆黑,而猫的眼睛发着幽绿的光,他并没有害怕,甚至有点小小的庆幸,庆幸那个小生命并没有就此消逝,而是奇迹的活了下来。 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胡乱用的药起了作用,现在那都已经不重要了,现在重要的是,白猫乖巧的躺在他怀里,从此后他也不会再一个人深夜独处。 他努力的摇摇头,不知道睡了多久,头还是有些疼痛难忍。 目光所及,淡淡的光辉从窗边照进来,屋子里灰尘在光线中变成了跳动的斑点。 而外面的天也渐渐亮了。 洛北看着安静的卧在自己怀里的白猫,懒惰的伸出猫爪轻轻的去抓洛北横在它面前的手臂,让洛北一阵痒痒。 他笑着,伸手去捏猫的鼻子。 这时他才看清,白猫通体雪白,白色的软毛竟没有一丝杂色,只有额前还一小撮三角形的黑毛。 于是,一人一猫经过一场意外的挽救,终于变得轻松下来,即便外面的天还没有亮,他们也已经没有了睡意,彼此在地上滚落、打闹。 显然,人是可以跟除了人以为的动物成为朋友的。 只要你愿意为此付出真心…… …… ……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一卷 乱世少年 第十章 古曲意难奏 洛北是在第二年春天到来之后才正式开始练习武功的,不过也是些基础的筋骨练习。 秦穆川在望月石旁的空地上布了梅花桩,洛北每天要在上面站一个时辰,有时要的很简单,也没有显露出太多悲伤的意思,但洛北知道,自己如果跟她一比,一切好像都算不了什么了。 “小蝉姐,我会永远都陪着你的!”洛北突然发自真心的说。 卓小蝉笑着摸着他的头,内心深处也被眼前少年的真诚所感动,眼中泪水盈盈,但她还是习惯性的极力控制着自己。 “你呀,可别现在说说,以后就忘了!” 洛北使劲儿的摇头,然后看到卓小蝉温柔的笑了,他也跟着笑了。 …… 春去秋来,不知道夏天为什么常常会被省略掉,但在栖霞山上的夏天的确并不如何明显,因为没有经过多久炎热的天气,秋风便已经吹来一丝凉爽。 第一场秋雨早早来到,那天是从天色未亮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下,直到黄昏的时候,雨才终于停了下来,久未下雨的山上,一场雨后,就像是沐浴而出的少女,焕发着绮丽的光彩。 新鲜无比的气息,还有天边出现的五彩云霞,让整个视野所及的地方,都分外美丽。 屋子里的懒猫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甜甜入睡,洛北无聊了一整天后,终于可以打开门,长长的呼吸一口外面的空气。 正在他伸展着几乎就要僵硬的身子时,一阵阵琴声传来,不同以往,秦穆川这一次弹奏的曲子有些生涩难懂,仿佛铿锵有力的金属撞击声,而不像是琴弦发出的清音。 洛北差一点就要去捂上耳朵,可是耳膜稍一适应之后,发现这首貌似古曲的曲子还别有一番蕴意,只是好像缺点什么。 洛北摇摇头,又立刻否定了自己的想法,想到师父善于抚琴,必定是不会有错的,自己本来就不懂什么音律,现在能稍稍听懂曲中一番韵味,也都是因为在山上听的实在是太多了。 秦穆川在自己住的草庐里弹奏着琴曲,修长而略显苍白的手指在琴弦上跳动,就如在田埂间迅速奔跑跳跃的野兔。 如果这一幕看在洛北眼中,他一定会觉得师父在无比轻松中掌握着琴弦上的每一个音符,但实际上,此刻的秦穆川双眉却皱的越来越紧。 手指就像是高度运转中无法停下来的机械一样,不停的拨动琴弦,而琴弦间发出的声音却并非是琴曲该有的声音,不知怎么就变成了一种极像金属钝器的撞击声。 秦穆川皱着眉,脸上虽然还是没有什么表情,但心中的震撼已经完全超出想象,因为他自己清楚,与其说现在是自己弹奏着琴弦,还不如说是自己的双手已经被琴弦所控制,才会出现这种超出自己对乐曲的理解,手指却又已经完全陷入了无法停止的状态。 琴声越来越响,不只是洛北,就连山中的飞鸟也被惊觉,突然从林间集体飞出,而那些躲起来的小兽像是被猎人发现踪迹,慌忙抬起四蹄向大山的更深处窜逃。 就连还蜷缩在洛北床上的大白也突然睁开眼睛,立起耳朵,仔细的听了听。 不过这个家伙倒是没有收到太大的影响,只是立直了耳朵,听了一会儿好像也没听出什么,然后就又懒洋洋的伸了伸四只雪白的猫爪,翻了个身,又睡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琴声如箭矢从天空穿过,留下的响笛声出现在每个人耳边。 不得已之下,秦穆川运起许久没有使用过的高深内力,全身上下散发着一股湛蓝色的光芒,光芒在变亮后一闪即逝。 凭借这股深湛的内功,秦穆川双手猛然从琴弦上脱离,然后又像重锤一样按下。 许久,琴弦颤抖不散。 一股麻痒的感觉从与琴弦相接的手指上传来,几滴汗水从鬓间滴落。 秦穆川闭上眼睛,缓了缓有些紊乱的气息。 等他睁开眼睛的时候,状态已经恢复如常,但眼中的惊异之色却更深。 这尾古琴已经跟了他很多年,无数次的弹奏,还从未有过这样的情况,那么……问题来自哪里? 正在他沉思的时候,突然看到已经掉落下去的一块方形泛黄的羊皮卷,他的目光深锁,看着羊皮卷看了很久。 那是他多年前偶然得到的曲谱,不知道已经有多少年月,虽然整体还保存的相对完整的,但就连羊皮卷表面压制的防腐层也都已经发黄甚至脱离。 上面的字迹也多已变得模糊不堪,只能勉强凑在一起,他看不出这首古曲的年代和出处,甚至连上面的曲谱都无法全然理解,他拿出来也不过是勉强试着弹奏,谁知道,一弹之下竟然出现刚才的情况。 很难想象,这个深奥无比的曲谱竟然有一种奇怪的魔力。 心有余悸的秦穆川缓缓起身,把曲谱捡起来,详细的看了看,除了上面的曲意仍然生涩难懂,并没有其他不妥之处。 可是他仍然不解,这又是怎样的曲子,竟能让内外兼修的他几乎都快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 他把羊皮卷放在怀里收了起来,眼神忽然变得有些空洞。 ”千山摇曳曲““也许,命中注定这辈子我都无法真正弹出这首古曲吧……”他有些自嘲的说了句。 不知道是不是又想起了什么。 …… ……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一卷 乱世少年 第十一章 神秘女子 有时候,平静甚至让人觉得有些平淡的时光,虽然难免让人感到无聊,但当你很久以后再去回想时,也许会惊奇的发现,其实在漫长的人生当中,这样的时光并不多。 所以,平静对一个人来说,也是弥足珍贵的。 时间的车轮从来不会停止,就像苍茫的洛水一样,奔流到海,又有谁见它曾回过头。 夏秋交错,冬去春来中,几载寒暑已经转眼而过。 春风来时,万物复苏,冰雪亦皆消融。 夏有酷暑,蝉鸣蛙声。 秋雨萧瑟,叶落花凋。 寒冬过境,雪落满山,如穿银装。 不知不觉中,洛北已经在栖霞山上度过了四个寒暑。 不管是平淡还是寂寞,四年的时光都足以填平一切,让你重新认识一个环境,认识环境里的人,尤其对一个少年来说。 如今又是一个深秋,满山的树木除了一些长青的植物外都早已落光了一树的枯叶。 洛北望着窗外,想起八岁那年来到山上,仿佛一切都还在眼前。 可是过去的四年终究已经渐渐走远,不禁有种光阴荏苒的感觉。 但时光这种东西好像从来都不会藏在少年人心里,至少不会存放太久。 因为他们在不断的成长,成长过程中虽然也有烦恼,但无疑都会很快被抛之脑后。 从八岁到十二岁,洛北已经长高了不少,初来山上的时候他还比卓小婵矮上半头,如今四年过去,个子也早就超过了卓小婵。 经过秦穆川教授的基础练习,他虽然拳脚功夫尚无太多长进,但身体却比以前强壮坚实了很多。 洛北坐在草屋门前,拿着一根木制的短笛在手中把玩,这是他十岁生日前,秦穆川亲手削制的,但不知为什么,没有亲手送给他,还是通过卓小婵转交给他的。 四年过去,他也早就已经习惯面冷心热的师父,习惯了山上的一切。 他把短笛放在唇边,摸索了许久,还是无法吹出任何曲调,只能发出“呜呜”之声。 所以即便他对短笛十分珍惜,但在他手中也还是能看不能用的东西。 这时候,大白从背后的树林里窜了出来,三跳两跳的蹦上洛北肩头,伸出舌头舔着前爪的脚掌,它额前那撮黑毛随着长大也好像长开了,不再是个三角形,而是拉长了些。 这几年这只懒猫也长大了不少,当初救它回来的时候还不过是一只又瘦又小的家伙。 如今不但长大了,也胖了不少。 谁知道它身上的肉虽然渐多,却好像一点都没有影响它的敏捷性。 每次深入树林、乱石中出来的时候,身上雪白的毛连一根杂草都不曾沾过。 所以洛北很奇怪,他到底是不是一只普通的猫,这在洛北心里一直都有一个大大的问号。 猫的习性都是昼伏夜出,可是大白却不同,它白天精神活跃,到处飞奔玩耍,到了睡觉的时候便自动回来,一跃而起,几乎都是十分精准的躺在它的“位置”。 洛北是又气又笑,最终也只能无奈的摇头。 夜晚,山风瑟瑟。 吹的檐边挂着的风铃不住的响,那是卓小婵拿来的,分别在三间草屋的房檐上都挂了一个,她说什么这是一种特殊的信号,如果有危险来临的时候,三个风铃就会发出声音相互应和。 不知道会不会真的有这种警示功能,但风声一过,风铃便发出脆响,扰人清梦,这倒是真的。 奇怪的是,秦穆川居然没有反对,所以洛北也只能闷声不说话,初时的确很不习惯,但时间一久,风铃声也渐渐被习惯,甚至每天夜里,都会在规律的脆响声中进入睡眠。 秋色更深,秋意更浓。 躺在床上的时候,洛北觉得自己眼前开始模糊,没过多久,就在风铃的响声中渐入梦乡。 夜里,风声渐浓,风铃在屋檐下不停的摇摆,发出清脆的响声。 但这对已经熟睡的洛北和大白来说,根本算不得什么。 一夜秋风去,在不知不觉中,隆冬就已经悄然降临。 深夜里,漫山雪花飞扬,直到栖霞山最高的山巅处天色开始破晓,外面也早已是一片银装素裹。 洛北甚至不知道一直跟洛北睡在一起的大白到底什么时候跑了出去。 这时候,门被扒开了一道缝隙,一只猫脸首先从门缝钻了进来。 天色仍早,洛北还正睡的酣甜,大白钻进屋子后抖了抖身上的白毛,然后丝毫不管一身的寒气,一跃而起,十分精准的落在床上,就在洛北旁边的位置,然后极为自然的头一低,钻进洛北盖着的被子里。 “啊” 洛北一声惊叫,好像一只被踩到了尾巴的老鼠,突然从床上坐了起来。 他浑身颤抖,赶紧抱紧了身子。 不知道好端端的从哪里来了一股寒气,让他起了满身的鸡皮疙瘩。 揉了揉朦胧的睡眼,然后低头一看,只见通体雪白的大白仰着身子,正眯着眼睛看着洛北。 见到洛北惊恐的模样,大白竟是颇为高兴的伸了伸爪子,然后缓缓的又趟了下去,样子格外好笑。 这下洛北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睡的好端端的就突然从被子里钻出来一阵寒意,于是一股恶怒从眉间闪过,他抬起两只手,却对大白大笑了起来。 大白也不管他想要干嘛,身子一转,就要倒头睡去。 洛北见时机终于来了,身子霎时间像是弹簧一样,突然对大白发起了攻势。 趁大白不注意突然发动攻击,本来洛北信心十足,心想这次抓住这家伙一定要好好教训一番,不然这世界可真就没有天理可寻了,自己好生生的大活人居然被一只猫欺负了几年。 可就在他扑出去的瞬间,本来已经转过身去的大白却比他更为敏捷的跃了起来,这一跃就是几丈远,早就跳出了洛北能抓到的范围。 在山上生活的四年里,大多数时间,他们就是这样度过的。 洛北见大白已经超出了自己能抓住的范围,再也没有顾忌,恨恨道:“自从把你救回来,我就没过几天好日子……” 大白也毫不示弱,舒展了一下身子,然后肆意的抖了抖全身的毛,咧开嘴龇着牙与洛北对视。 他们两个距离并不太远,所以大白身上沾上的雪花融化的水在抖落的瞬间,洛北自然也免不了要遭殃。 就这样被它淋了一身的水,洛北哪里甘心,眉间的怒气更重,但这次他没有急着去追赶大白,而是赶紧跳开离它几米的距离,以保证不会再受到波及。 洛北清了清身上的水,然后一边大骂着这只“讨人厌的臭猫”,一边撒腿去追大白,实在有一种不死不休的架势。 大白眼见不好,身子一跃便到了门前,然后竟然回过头轻蔑的看了一眼洛北,把门又是一扒,便钻了出去。 洛北跟在它身后追着骂道:“平日你欺负我也就算了,竟然连觉也不让我睡个安稳,等我抓到你不把你的皮扒下来……” 他一边骂着一边推开门,就在他推开门的瞬间,眼睛却不由得眯了起来。 耀眼的白光让他无法睁开眼睛,在适应了外面的亮度以后。 第一眼看到的情景还是把他惊住了,甚至都忘记了前面奔跑如飞的大白。 白雪皑皑,一夜间,千山万树都已是银装素裹。 山峰、密林每一处都盖上一层白雪。 天地茫茫,清风吹来的瞬间,雪花如鹅毛般不停的飞舞。 一时间怎能不让人激动不已。 大白在雪地里肆意奔跑,一会儿就地打了个滚儿,一会儿又高高跃起,兴奋的简直是无以言表,就像是个闷了许久终于可以出来放风撒欢的孩子。 洛北这些年来也很少见到如此大的雪景,心中也难免生出兴奋之情,于是再也顾不得去“追讨”大白,而是跟它一前一后的在雪地上疯跑起来。 大白如一只雪兔般在雪中飞奔,十分敏捷,洛北就在地上捡起雪来团成雪团,对准了大白,远远的向它扔去。 只是基本上都被大白轻松躲过,就算如此,一人一猫还是在雪中玩的乐此不疲。 栖霞山在一夜之间被白雪覆盖。 直到这时候天也仍未完全亮起来,唯有皑皑白雪,早已把天地间的一切都照如白昼。 风,卷起雪花,雪花在夜空中飘荡飞舞。 四下无声,一片安静,只有雪中的两个小小的身影在奔跑着,留下深深浅浅的两行脚印。 用不了多久,风便吹着雪花,把所有的痕迹都覆盖的干干净净。 洛北在雪中追逐大白,一边追一边用雪团打它,而大白总能将他的“攻击”巧妙的躲过去,他虽然跑的全身是汗,气喘吁吁,但他终日被大白欺负,今日好不容易有个“讨回公道”的机会,自然也不肯轻易放弃。 他又从地上团起雪球,抡起手臂向大白跑去的方向抛去。 大白身子轻灵的一摆,又窜出很远。 前方的一道山梁上飞雪如烟,崖畔下起了很大的雾。 寂静无声的雪崖上,一棵老树被浓雪压的垂下了枯枝。 雪越堆越厚,直到枯枝难以承受其重量,终于压垮了两根还不那么粗壮的树干。 雪,随着枯枝一起落了下来。 洛北抬头一望,就见到一大块厚厚的雪从山梁上突然间滚落。 滚落的雪块在迷茫的雪雾中以极快的速度向下而来,从崖下陡峭的石壁上向下面跌落。 这势头极快,就像大雪山上突如其来的一场雪崩。 而此刻,洛北和大白正处于山梁的正下方。 大白精灵般的眼神里生出警惕之意,它正在向前急速奔跑的身子突然间停下来,它身子极为灵巧的迅速掉头,又向着洛北的方向跑了回来。 洛北手中的雪球刚刚掷出便看到了前面的那阵雪崩。 只是一切来得太过突然,任谁也想不到只是一场大雪就会遇到这样一场雪崩。 洛北下意识的向后退去,但他实在没有大白一样矫捷的身法,而滚落的大雪已经到了眼前,所以他几乎没有可能躲过。 可是,崩落的大雪并没有撞在他身上,而是在雪地里形成了一个漩涡。 漩涡卷起地面上的浮雪,就像一阵龙卷风般拔地而起,那些轻柔的雪片如同在某种吸力作用下,围绕着上下浮动,聚而不散。 快速旋转的飞雪让这片区域看起来就像是一阵隆隆的雾气,即便距离洛北越来越近,可他还是看不清里面到底是什么。 洛北很快就发现,这东西好像有一双眼睛,他向后退几步,便立即跟上去,既不远离一点,也绝不再多靠近一步。 大白逃到洛北身后,然后瞪着圆圆的眼睛一直警惕的看着眼前这东西。 洛北知道自己躲避已经无用,所以干脆停下了脚步。 这时候天刚开始蒙蒙亮,四下无人。 如果对方的目标是自己,那么以对方的速度和气势来说,不管自己是大声求救或是转身逃跑,都根本逃不出对方的毒手。 这都是四年来他在师父那里学到的东西,因为资质所限,秦慕川几乎没有教给他高深武功,却专门针对遇到危险时的情况做过各种分析。 就在洛北和大白在紧张的气氛中凝望眼前的漩涡不知道该走还是该留的情况下,漫天飞舞的雪花竟然渐渐变得慢了下来。 飞舞的雪花飘飘洒洒渐渐散去,在漩涡的最中心处慢慢出现了一个人的形状。 人形显现,洛北的心这才缓缓放下了些,既然是人,就比任何未知的其他东西要好。 因为是人就能对话,能对话就有解决冲突的可能,这也是千古以来人类社会一直秉承的传统,即便也会有战争,但终究还是要通过协商谈判来解决争端。 但是洛北还是没有放松警惕。 最后的雪花犹如长龙般盘桓飞舞,将里面的人形包裹其中,让洛北根本看不清样子。 就在这时候,从里面缓缓的伸出了一只手。 那是一只很白的手,白的就像是刚刚落下的雪,手指修长白的几如透明,长长的五根手指并拢在一起,半勾着。 在掌心处缓缓出现了洁白的雪球,洛北自然认得,这不就是刚才自己扔出的那个雪球吗? 飞舞的雪轻轻波动,顺着手指缓缓的走出一个人来,洛北第一眼看到出现女子时,感觉眼前的一切都不那么真实。 女子缓缓从雪雾里走出,她一身洁白的长裙,外面垂落着的薄纱一样洁白,全身上下不着一丝他色,唯有洁白。 就连女子的一头长发都完全是白色的,让人不禁觉得眼前的人就是雪中走来的精灵,带着雪一样的洁白,走进这个世界,在她身后是一座被白雪覆盖了的雪峰,如果从远处看去,她就完全跟身后的雪峰浑然一体。 洛北看不到女子的容貌,因为女子的脸上同样遮着一块白色的面纱,但从高矮和身形来看,女子的年纪应该并不大。 “这是你的东西!” 女子轻轻的伸出来的手,出奇的对洛北招了招手,声音空灵的几乎听不出任何情感,也像是那洁白而冰冷的雪峰一样。 女子的身高跟洛北差不多,但体型曼妙凹凸有致,已经超出少女应有的身材。 白色的长发在风中荡漾,如海面乍起的波浪,全身雪白的女子,唯有那只握着雪球而勾起的手臂上带着一个翡翠色的镯子。 镯子并不大,但在女子全身上下几乎完全处于雪白的颜色当中,看起来格外显眼。 这只镯子与平常所见的玉镯不同,其表面遍布着许多细小的花纹,至于到底是什么,洛北从没见过这样复杂和细小的纹路。 玉镯下,是女子裸露在外面的一段雪白的小臂,就足以让任何人只看上一眼就心跳加速。 洛北虽然还不懂男女之情,但脸也“腾”的一下红了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女子有什么天生的魔力。 洛北赶紧收回目光,不敢再看下去。 …… ……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一卷 乱世少年 第十二章 幽深山洞 一场大雪突然降临栖霞山. 天还未亮,洛北被大白吵醒,于是两者开始在雪中奔跑玩耍,玩的正高兴之际,山梁处大雪崩塌。 一个神秘女子出现在洛北面前,一身洁白无瑕,宛如大雪之中走来的精灵。 女子星辰一样的眸子看的洛北有些不好意思,那雪球的确是他扔出去的,却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在女子手里。 所以当女子伸出手要把雪球还给洛北的时候,洛北张着嘴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因为他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 但其实他的尴尬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女子的目光很快就从他的身上离开。 洛北完全没有注意到,一直躲在自己身后的大白竟然在悄无声息中早早地逃了出去。 视线里只留下一个在雪中移动的小小身影,大白的速度很快。 女子默默的看着大白逃跑的背影,然后轻轻说道:“那是你养的?”“我想……看看它……” 她的话语声很轻,轻的就像在风里飞舞的雪花。 雪花洁白轻灵,但同时也很冷,冷的没有感情。 就是这样的声音,像一阵细腻的风一样钻进洛北的耳朵里,让你不忍拒绝。 在女子如水一样的目光下,洛北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觉得有些窘迫,但事实上他的确觉得很窘迫,还好他可以回过头去望向那个最不够义气逃跑的家伙,暂时的避开女子晶莹的目光。 女子的目光停在洛北身上,没有再说话,就安静的等待着洛北的回答。 洛北指着大白跑去的方向,尴尬的说道:“它……它很顽皮……这会儿也跑远了” 他一边看着渐渐逃远的大白,心里的窘迫暂时缓解,然后就在想女子到底是因为什么才对大白产生的好奇。 说实话,虽然大白平时跟他很难算得上“关系好”,但实际上,在洛北心里并不想让其他人太过接触这个让自己又爱又恨的家伙。 在潜意识里大白已经算是他的私人财产。 但是,就是女子那轻柔的声音,翩翩如雪般洁白无双的身姿,又冥冥中有一种让人实在无法拒绝的魔力。 女子望着大白渐去渐远的身影,轻轻的说道:“我们去追它吧……” 然后,然后……竟然用她的那只既柔滑又冰凉的手直接抓住了洛北的手,甚至没有征求洛北的同意,更没有给他反抗的机会。 洛北只觉得自己脚下一轻,便随着女子一起掠了出去…… 洛北就那样被动的任由女子拉着,去追那个已经逃的几乎没有了踪影的家伙。 风卷着雪花,终于淹没了一前一后的两个身影。 也不知道一路追逐到底走出了多远。 遥远处,只见千山负雪,装点成一片洁白之色。 而连绵起伏的山峦在风雪之中看起来无比的迷茫,身后的草庐早已在不知不觉中看不见影子。 迎着风雪,两人一路寻着大白的爪印追逐,洛北愈发有些不解女子为何对大白如此好奇和执着。 他们追的快,大白逃的更快,前后之间的距离刚一被缩短,就很快又被拉开。 女子对大白的兴趣好像更浓。 她身上只穿了一件薄纱之类的衣服,可奇怪的是,她竟然好像根本感觉不到寒意一样。 洛北自己穿的这么多却已经明显的感觉到风钻进衣服,正在逐渐将他的身子包围起来。 好在洛北这四年来筋骨锻炼的还算强壮,这点寒冷倒也不至于受不了。 在茫茫雪原之上,两个人也不知道奔出了多远,但与大白之间的距离一直都是忽远忽近,就这样一来二去,直到天色大亮,两个人仍然没有完全追上大白的踪影。 身后熟悉的草庐不见了,熟悉的树林也都抛在了脑后。 栖霞山位处一道广阔无比的山脉当中,在这片无比的山脉里,山峰与密林把地形分割成无数个错综复杂的区域。 洛北跟着女子一路穿行,直到一座十分陡峭而陌生的山峰出现在他们面前。 洛北抬头望去,只见眼前山峰仿佛直入云霄,茫然看不见顶端,隐约只能看到山腰处怪石林立,密林阴森。 陡峭的山峰挡住了两人的去路,这时候再看大白竟也没有了踪影,只有一排整齐的爪印蜿蜒向前。 女子眼波转动,黑亮而清澈的眸子里好像画出一个大大的问号。 洛北望着两排脚印直到山脚下后消失不见,于是大声喊道:“大白……” 没过多久,同样的声音便又传了回来,在山间变成一串空旷的回声。 两个人只好循着爪印一直来到山脚,山脚下是一片阴森的树丛,站在树丛外能看到里面深灰色的岩石,岩石被早已枯黄的杂草所覆盖,如果不进去自然就不知道里面什么情况。 这时候大白没有了踪影,说实话洛北也开始担心起来,虽然它平时也喜欢穿越密林乱石,但它毕竟只是一只猫而已,并且还从来没走出这么远的路,要是回不去可就有些麻烦了。 就在这时候,山下的杂草丛中突然一阵窜动,显然有什么东西在草丛里乱钻。 两个人对视一眼,不用说话,答案就写在脸上。 很显然,为了躲避追踪,大白钻进了草丛,见终于有了踪迹,洛北也才稍稍放下心来。 于是,他走在前面,手脚并用,把交错缠绕的树藤杂草踩在脚下或是干脆折断,以便不挡住去路,两个人一边开路,一边艰难缓慢的前行,去追一直距离不远的那一阵阵窜动的小家伙。 也不知道往里面走了多久,再抬头看时,前面的窜动已经不见了。 洛北猜想,也许大白终于逃到了尽头,只能躲在里面等着自己把它抓住,想到这里,洛北放轻脚步,小心的凑上前去。 在他身后的女子见他如此小心的模样,知道自己距离那只颇有灵性的白猫已经不远,眼中闪出一种兴奋而热烈的光芒。 可没想到,洛北却还是扑空了…… 没有抓住大白,当他扒开面前杂草的时候,一个幽深的山洞就出现在他们面前。 …… 山洞幽暗深邃。 看不清里面是个什么情况,洛北有些踌躇,可是大白只有这一条路,难道它真的钻了进去? 回头时就看到女子殷切的眼神,洛北在心里一阵感叹,于是在稍稍犹豫了片刻后,洛北还是决定硬着头皮也要钻进去。 女子则好像根本没有任何犹豫,在他走进去后立即跟在后面一起走进幽深的山洞。 山洞内倒也不甚狭窄,有一人多高,只是脚下颠簸不平,加之漆黑不可视物,更不知前方是何情景,因此洛北的心也悬的极高。 里面几乎完全处于黑暗之中,脚下的路幽深湿滑,有种让人看不到尽头的感觉。 所以洛北每走一步,都有一种向深渊里更近一步的感觉。 人如果一直处于目不视物的黑暗中,便很容易会滋生一种压抑的情绪,这种情绪大多来自于对前方环境无法掌控的恐惧,随着进入黑暗的时间越久,压抑便会越重,而恐惧也会随着增长。 此刻的洛北几乎就已经完全陷入这种情绪当中,所以他走的非常缓慢,因为他实在不知道前面会不会突然出现一个看不见摸不着的深渊,稍一不小心便会永远跌落下去。 女子大概感觉到他的这种恐惧心理,然后一只手突然拉住了他的手,她的手依旧柔滑而微凉。 但在这时候,就是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几乎能给洛北一种神奇的力量。 虽然还不足以抗拒对黑暗的恐惧,可毕竟能稍稍让他觉得安稳些。 “有我在,别怕……”女子的声音很轻,几乎是贴在洛北耳边说的。 洛北一怔,感觉自己的心脏突然就跳的快了很多。 女子的声音虽然很轻,但在幽深静谧的山洞里依然足以传出去很远,很快回声便已经传了回来。 很显然,山洞前方的路已经不会太远,在这样密闭的空间里,回声就是测量距离的最好方式。 可是,就在洛北以为终于可以找到尽头或是出口的时候,他的脚下突然好像踩在了什么东西上,而那东西居然像棉花一样柔软。 于是,他失去重心,再也无法站稳,整个人便向前跌落下去。 对于洛北来说,这一刻来的太快,甚至来不及有一丝准备。 在下落的过程中,洛北的反应倒也并不慢,他双手护住头,为了防止跌倒的瞬间,头碰在坚硬的地面上或是石头上。 就在他身子跌倒的瞬间,他清晰的感觉到有一股腥臭异常的气息扑面而来,让他心血难平,忍不住有些作呕。 就在他将要落在地面上的时候,身子却突然停了下来。 这时候他才发现,原来是一只微凉的手抓住了他后颈处的衣服,以一只手的力量稳稳的拖住了他的身子。 然后那只手微微用力,他整个人便又重新站了起来。 洛北刚一站起来,还没来得及跟身后的女子道谢,那种从地面上传来的沉重的潮湿感,还有那股奇怪的腥臭味道再一次扑面而来,这一次他真的开始干呕。 在呕吐了几口之后,洛北艰难的站直身子,此刻,他看不见女子的脸,但能想象出女子一直保持着出奇的平静。 这时候洛北终于明白,身边的这个女子一定不是什么普通人。 可他还是想不明白女子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难道她真的只是出于好奇想见识一下大白? 但他的想法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女子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拿出一件东西托在手心。 那件东西竟然能发出一种幽暗的光芒,就如海水般的蔚蓝色,把眼前的山洞照的亮了起来。 洛北满脸的讶色看向女子,女子根本没有时间去看到他的表情,她手里托着一个滚圆的珠子之类的东西,两步超过洛北,在前面继续走了下去。 她的脚踩在地面上,有一种水渍声发出来,洛北一低头,借着那幽暗的光芒可以看到,在坚硬的地面上有一层浅浅的水。 洛北在心里一阵苦恼,可这时候他也只能跟着女子继续走下去,更何况,大白很可能已经深入山洞,不管怎么样,他都要把大白带回去。 洛北的脚踩在浅显的水面上,水并不算深,但却难免让人有一种踩在黏糊糊液体上的感觉。 这种感觉很是不好。 只是这种不好到底是来自于什么,洛北说不上来。 此刻,他只能万分小心的跟在女子身后,一步一步的在幽深山洞中越走越深。 ……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一卷 乱世少年 第十三章 危险来临 洛北一直很想走上前去问问女子为什么有这种能发光的东西却不一开始就拿出来,害的自己跌了一跤,但女子专注的神情让他感觉一直没有这种质问的机会,只能默默的跟着她的脚步,他甚至觉得自己很可笑。 一开始进入山洞寻找大白,可没想到越走越深,而且里面黑暗无比,即便没有真正遇到危险,但他在心里还是觉得有哪里不对,至于是哪里不对,他一时间又说不上来。 此刻,见女子拿出能发光的东西,他暗暗觉得,这个女子的确不简单,怪只怪自己居然轻信一个从未见过的人,而这个女子甚至从未说过一句关于自己的任何事情。 他一边想着,一边加紧了脚步,因为女子手里的东西虽然能发光,但那光在这幽深的山洞里依然管不了多远的距离,就像是茫茫夜空下的一只萤火虫。 只要洛北稍稍掉队,就会重新回到黑暗之中,而女子好像也根本没有要等他的意思。 他一边走着,一边在心里懊恼,所以根本没有注意到女子突然停下来脚步。 洛北几乎撞在了女子身上,来自女子身上一股奇特的香气让他脑子里一清,那种香气好像是带有某种药材才特有的味道。 洛北赶紧向后退了两步,避免跟女子撞在一起。 “前面有危险!” 女子的话很简洁,似乎并没有在意洛北刚才差点撞到她,可语气里分明有一种很深的担忧。 这时候洛北静下心来,那种腥臭气息一时间又再次充斥而来,而且相比刚才,这里的气息似乎更浓、更重。 在这种腥臭味的包围下,洛北发现自己虽然没有再次呕吐,但此刻的的心跳很快,这种不舒服的感觉越来越大,也越来越重。 这时候,女子突然向后退了一步,就退在他身边。 然后没等他反应过来,就把手里拿着的那个圆形能发光的东西塞在他手里。 那东西不知道是什么制成的,十分光滑,从上面有一丝清凉的感觉传来,当那种清凉感顺着手臂游走全身,洛北发现自己刚才的不适感正在逐渐减轻。 女子的目光没有留在洛北身上,而是专心的看向前面。 洛北终于摆脱了那种令人难受的味道,他好不容易才重新站直了身子,可是当他抬头的瞬间,却见到两个幽暗而成血红色的大灯就高高的悬挂在前方不远处。 洛北心中一悸,不由得想往后退,刚刚消失的不适感再一次从脚底一直传上全身。 在这样一个幽深的山洞里,突然出现两盏巨大而血红的灯笼,无疑更在人心里增添了一种阴森恐怖的气息。 “那是灯……灯……”他的话音中有些颤抖,但实际上在他心里也并不相信那是灯笼。 女子完全没有理会他的意思,而是全神贯注的望着前方,然后声音极轻的说道:“那不是灯……而是眼睛……” 洛北再看时,那两盏硕大无比的血红巨灯开始左右摇摆,闪着血红色的光芒,可是这种光芒根本无法让眼前的幽暗变得稍稍亮起来,而是再次加重了眼前的森严可怖的感觉。 与此同时,那股腥臭的味道也越来越重。 虽然有珠子在身,但是也难以阻挡那种腥恶之气袭上心头,洛北觉得自己的心几乎已经要跳出来一样。 这时候,一阵阵“沙沙”的水声传来。 那两盏巨灯在不断的摇晃中也开始向着他们的方向游来,而且越来越近。 要不是有女子沉稳而坚定的站在洛北前面,洛北几乎就已经有了转身逃走的想法。 这在危险面前其实并不可耻,人在遇到危险的时候,第一想到的一定是逃避,这应该属于一种应激心理。 “沙沙”声由远及近,声音越来越大,像是肉皮蹭在地面上所发出的声音。 在这样一个封闭狭小而且黑暗的空间里让人不禁毛骨悚然。 洛北下意识的想要靠近身边的女子,因为他发现在此刻,女子竟然还能保持出奇的冷静,这无形中会给人一种强大的感觉。 终于,如同肉皮摩擦地面的“沙沙”声停了下来,而那两盏巨灯一样的血目距离他们已然不远。 借着幽蓝色的光芒看去,隐约中见到一个巨大的头颅,如同半座小山大小,几乎占据了山洞的半个穹话,但转头的瞬间,仿佛有一股轻风微微掀起她脸上的薄纱,她薄薄的嘴唇上血迹未干,却带着一种笑意,而她藏在薄纱之后透明一样的脸上却明艳如鲜花。 洛北甚至无法想象,一直以来冰冷如雪的女子突然露出的笑容有多么美丽,虽然看不到她整张脸到底是什么模样,但就是这微微的一笑就像是一朵在百丈冰川中盛放的雪莲,纯而美。 巨蟒腥臭无比的巨口如小山一般落下,眼看两人即将葬身蟒腹,洛北闭上眼睛,希望在腥臭之中能留下那如花般美丽的笑容,作为人生之中最后一丝美好。 女子并没有闪避,也没有更多的动作,在危险面前,她将一只手臂轻轻抬起,举过头顶。 就像是遇到危险时,下意识的举起手臂去抵挡的动作。 可就在下一秒钟,整座山洞里光芒大盛,即便洛北已经闭上眼睛,还是能明显的感觉到那光芒的耀眼程度。 不知过了多久,耀眼的光芒渐渐褪去,洛北才缓缓的睁开眼睛,发现自己仍好好的站在那里,并没有葬身蛇腹。 迷茫在山洞里,腥臭之气已经全然消散,他四处观察后才真正确定,那只巨大的蟒蛇也已经消失不见。 洛北下意识的去看女子,才发现,原来那阵耀眼的光芒正是来自女子手腕上带着的那个遍布花纹的玉镯。 光芒渐渐回落到玉镯上,像是从玉镯上发出的一张无形的巨网,在脱离危险后又慢慢收回。 再看女子时,女子的脸色已经苍白到可怕的地步,她眸子里的目光突然变得有些模糊,好像有一层淡淡的水雾。 水雾渐渐扩散,几乎遮住了她整个苍白的脸颊。 然后,女子身子突然一软,整个人便已失去了知觉,倒在洛北怀里。 …… ……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一卷 乱世少年 第十四章 陷入困局 在玉镯发出的耀眼光芒下,巨蟒消失,甚至没有留下尸体或者是任何碎片。 还没来得及查看巨蟒到底怎样消失,这时候,女子身子一软,再也无力站住。 在女子失去知觉跌倒的瞬间,洛北赶紧用自己的臂膀接住了她,这时她的全身像是一团完全松软的棉花,再无知觉倒在洛北怀里。 洛北试了试女子的鼻息,虽然微弱,但气息仍然均匀。 应该是刚从所使用的“法术”让她变得太过虚弱,所以才会出现这种暂时昏厥的现象。 这时候的她需要找一个平稳的地方休息,可脚下到处都是湿漉漉的,根本没有地方可供休息。 洛北回头看看身后漫长而幽深的山洞,他们两个已经走进来很长时间,短时间内根本无法走出去。 所以,没有办法,现在要想走出山洞距离太远,于是他只能抱着女子继续向前走。 他现在只能期盼前面能有一个安全干净的地方。 也许再往前走还会有出现不知名危险的可能性,但怀里是气若游丝的女子,洛北仔细的盘算过,回声从前方可以很快的返回,那么就证明前面不远处应该就没有了去路,也许这里就是巨蟒盘踞的洞穴,又或者是前面能有出口也未可知。 如果真的是巨蟒出没之处,那么有很大可能会有奇花异草,或许还能让女子更快恢复元气。 所以,洛北决定抱着女子继续向前走下去。 在他内心深处甚至有一种感觉,这里面的某种气息竟似有一种说不出的熟悉感。 他望着深不见底的山洞,仿佛冥冥之中有什么在呼唤着他,告诉他可以向前走下去。 踏着地面上湿粘的液体,洛北走的小心而缓慢。 他甚至有些怀疑,地上的液体会不会就是巨蟒口中流下的腥臭粘液,想到这里,不禁又有一种恶心的感觉。 可是巨蟒又消失的无影无踪,即便是被杀死也应该留下尸体才对。 在他怀里的女子一动不动,绵软的身体,轻柔的呼吸,就好像在母亲怀里的婴儿般均匀的喘息着。 洛北抱着她柔软的身体,透过那曾单薄的白衣,能感觉到她身上细腻柔滑的肌肤竟跟她的手一样有些微微发凉。 女子的身体很轻,以至于洛北抱着她也并没有费太大的力气。 在发光的珠子幽暗光芒的指引下,没用多久,终于走出了那湿滑的地域。 果然不出所料,在不远处路便到了尽头。 在路的尽头是一片稍微开阔的洞穴,或许因为空间变得开阔许多,洛北手里的珠子上光芒变得极为暗淡,甚至有种随时就会熄灭的感觉。 山洞里漆黑一片,虽然看不清里面的状况,但他能感觉到脚下是干燥的。 于是,他弯下身子小心的将女子在地面上放平。 女子的呼吸、心脉都很正常,醒来应该只是时间的问题。 洛北放下女子后,想要借着珠子最后那点光芒把面前的地方看的更清晰些。 于是,他扶着墙壁,一步一步小心的向前走去。 墙壁也是干燥的,并没有任何的湿滑感,而且墙上的岩石应该也十分坚硬,因为洛北能感觉到这种岩石像冷铁一样冰冷。 他的手沿着墙壁一路摸索过去,伸手处是一块块凹凸不平的岩石,除此之外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可就在他要放弃摸索停下来的时候,突然手指轻触的一个石块竟是一软,在他没有用多大力气的作用下,竟然兀自陷了下去。 洛北心里突地一颤,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碰到了什么不该碰的地方? 就在这时,“腾”的一声,好像有一道无形的气浪从洛北身边荡漾开去。 接下来,眼前的黑暗中有一道光线闪过。 然后……眼前的世界竟突然的亮了起来。 洛北慢慢的睁开眼睛,他惊奇的发现,其实眼前的空间并不十分大,甚至不像是某种动物盘踞的洞穴,更像是一个曾有人居住过的屋子。 屋子里的东西很简单,一张石床,石床前是一个木质的琴架,琴架上还摆放着一架古琴,古琴上已经布满灰尘。 在屋子的最中间有一个一丈高矮的方形石台,石台上好像是一个方形的石桌,石桌旁有两张很大的石椅相对而坐,只不过那上面已经很高,在洛北的角度看不清石椅上的情况。 他抬头一看,在石桌上方是很高的穹顶,从穹顶的石壁上悬挂着一个托盘,屋子里所有的光芒都是从托盘上发出来,想必那里一定有一个能够发光的光源。 这时候,平躺在地上的女子突然发出两声很轻的咳嗽声,洛北没有再看下去,而是赶紧回到女子身旁。 他蹲下身子,女子已经缓缓的睁开眼睛,还没等洛北问她感觉如何,她竟然出奇的伸出一只手,捧住洛北的脸,那只微凉的手微微颤抖着在洛北脸上轻轻的抚摸,像是在抚摸着一张多年不见但仍无比熟悉的脸。 洛北有点恍惚,心想女子大概是虚弱到有些糊涂了,要不然也不会做出这样惊人的举动,他本有些想要向后退的意思,但看到女子目光之中闪着晶莹的泪花,那双美丽的眸子里尽是期盼之色,他的身子就像是定住了一般。 但他眼神里的目光还是被女子捕捉到,然后她的手像是被电了一下,修长的手指停在空中。 然后,她微微侧过头去,晶莹的泪珠从眸子里轻轻滑落,顺着脸颊一直流了下去。 一颗泪珠滑落,女子美丽的双目重新又回到初见时那种没有情绪和感情的状态。 她双手拄着地面,想要支撑起身子坐起来,但她的身子还没有完全恢复,洛北伸手扶住她的胳膊,但却被他冷冷的推开了。 于是,洛北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艰难的站起身来。 洛北实在不明白,为什么女子的情绪变化的如此之快,刚刚还十分亲昵的抚摸自己的脸庞,而片刻之后又如冰山般冷漠。 难道是她恍惚的把自己当做了谁? 洛北没有再多想,因为他知道自己是不可能从女子哪里得到答案的。 他更没有时间去想女人的心思,因为很快他就发现了这座石屋里的不对之处。 那就是这间屋子连一个出口都没有,甚至连来时的山洞也一起不见了。 这实在是太过奇怪,他们明明走了很长的路,还遇到了巨蟒的攻击,可为什么在进入洞穴之后便找不到出口? 洛北双手沿着洞穴四周的墙壁狠狠扣动,但石壁坚硬无比,连一丝松动之处都没有,哪里又有出路的痕迹? 一切变化太快,也完全超出想象。 洛北愤恨的把手都砸出血来,可最终也还是毫无办法,于是只能双腿一软,颓然坐在了地上。 他开始有些烦躁和懊恼,莫名其妙的钻进这个幽深山洞,连连遇险,最后不但没有找到大白,甚至连自己都被困在其中。 在他坐在地上烦躁的时候,女子元气似乎已经恢复了不少,她迈着极轻的脚步在屋中不断徘徊,十分仔细的观察每一个角落。 她蹲在床边,轻柔的抚摸着石床,然后又擦去琴弦和琴架上的灰尘,如同抚摸心爱之物一样抚摸着那架古老的不知已经在这个山洞当中存放了多少年的古琴。 修长的手指在琴弦间轻轻跳动,无意抚琴,但琴弦和手指碰触的瞬间,仍有阵阵清音传出。 琴声一响,洛北才稍稍平静了些,让他想起自己的师父秦穆川,每当看到师父弹奏琴弦的时候,就感觉那一刻的他才是真正的他。 女子的手在琴弦上突然停了下来,她没有弹奏或是继续触摸琴弦,而是站起来,走到洛北身后的石壁前,在走过洛北身边的时候,好像完全没有在意他。 女子望着空无一物的石壁,发呆了许久。 然后,只见她眉间轻蹙,好像花了很大力气才缓缓抬起一只手,那只手上食指轻轻探了出去,而那只手指上正在闪着极白而耀眼的光芒。 那只闪着白光的手指探向石壁,但没等到她碰到石壁,好像在虚空之中遇到了什么阻碍,探出的手指被弹了回来,而在与手指相触的地方,好像有一股看不见的气流在波动。 女子没有再继续试探下去,而是缓缓转过身,面对着洛北说道:“这间屋子里有一个阵法……” 洛北听了她的话,再也顾不得刚才心中的烦躁,赶紧起身向女子问道:“那你……能破解吗?” 女子没有说话,而是轻轻的摇了摇头。 刚升起的希望瞬间又破灭,洛北望着那个位于屋子中间的石台不禁开始发呆。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女子几乎检查了石屋的每一处,发现这里除了最为简单的摆设之外什么都没有,没有食物,没有水源,就连一个可以连接外面的孔洞都没有,不知道是不是被阵法完全的隔绝了与外面的联系。 她每激发出指尖那闪耀的白光一次,她的身子便会弱上一分,直到最后她也只能坐在石床上望着古琴发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在这样密闭而绝望的环境里,每多停留一分钟,给人的绝望便会多上一分。 最初的时候,洛北还在想象着外面的情景,即便是最普通常见的望月石,还有那片树林在此时也都变成了最美的景色,同时也成了最大的奢望。 想起师父,想起小婵姐,甚至想起那位老者,家中许久未见的父母…… 一切一切好像都在眼前回荡…… 而这一切,或许都再也见不到了…… 只有女子依然平静,她一直安静的坐在那里,没有失落,没有烦躁,有时她会安静的看向洛北,然后又很快低下头去。 不知道时间过去多久,在不安的情绪里,脑海中能够回忆的一切全部都变成虚无。 洛北开始感觉到这个密闭的世界变得越来越狭小,甚至连空气都开始变得稀薄起来,汗水从他额头上渗出,渐渐汇成汗珠流下去…… 他坐在石台的台阶上,看着女子,突然问道:“我们会死在这里吗?” 听到他的话,女子在石床边摇晃的双腿停了下来,她抬起头,认真的看着洛北。 “就这样死了,你会后悔吧?” 洛北一怔,没有等他回答,女子从石床上起身,然后径直走到洛北身边,并没有多看他一眼,而是一步一步向石台高处走去。 石台很高,共有九级台阶,每一级台阶上都雕刻着一番栩栩如生的画面,画面上的人物并不多,最多的时候也不过才数十人而已,最少的只有十余人,有一群人围着一个看起来像是祭台的地方在做法祭祀的画面,也有众人围坐在一位老者周围,好像在认真听他传授着什么。 所有的画面都显示一片祥和的景象。 直到第八级台阶,忽然出现了一个骑着高头大马的人物,他的头变成一片黑暗。 他伸出手指向苍天,像是在恨声怒骂,而他脚下的世界开始陷落,乌云遮住了天空,高山坠落在大河之中,河水奔向村庄…… 这景象惨不忍睹,完全是一片灾难的景象…… 而在最高的九级台阶上却是一片空白,不知道是当时雕刻的人遗漏了还是怎样。 女子在每一级台阶上都非常仔细的查看,洛北看到她时而皱眉摇头,时而目光中露出解惑释然之意,却不知道那些奇妙的画面到底在是在讲述或是在预示着什么。 见女子十分认真的查看台阶上的画面,洛北也忍不住起身跟在她身后,两人一前一后,从台阶一步一步走向高台顶端。 在认真看完每一个台阶上雕刻的画面之后,洛北很想知道女子是否看出了什么端倪,是否又跟破解屋中的阵法有什么关系? 但女子却告诉他,这些只是跟一个古老的教派有关,根本没有提及任何与阵法相关的内容。 洛北心中有些失望,但在绝望中多一次失望也已经没有那么在乎了。 两个人终于来到高台之上。 高台上两个相对摆放的宽大石椅中间是一个石质的方桌,方桌也很大。 而在方桌上面,摆放着一个棋盘,棋盘上已经覆盖了一层灰尘,但灰尘并没有把棋盘上错落的黑白子完全盖住。 想来在许久之前有人曾在这里对弈过,即便多年之后,不懂对弈的洛北和女子也仍可通过棋盘上的棋子看出一种搏杀之感。 由于不懂棋局,洛北和女子都没有过多的把注意力放在棋盘当中。 因为,接下来所看到的几乎让他们一瞬间魂飞天外。 …… ……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一卷 乱世少年 第十五章 真灵棋境 洛北和女子走上高台不定是王侯将相,也可能是武林高手,但最后也只能留在这样一个幽深密闭的山洞里,任岁月侵蚀,化作一堆枯骨。 所以人生一世,琢磨的最多的是命运,可最终又没有谁能逃出命运的手掌。 这时候,女子正在认真的盯着骸骨手上攥着的那根翠绿笛子。 她对枯骨深深的拜了拜之后,才很小心的把枯骨手中的翠笛取了下来,放在面前仔细的查看。 洛北看到她眼神里的光芒有些异样,不知道是这笛子有什么贵重之处还是怎样? 只见女子突然将双手伸直负于胸前,然后又高举过头顶,竟又跪在骸骨面前,开始顶礼膜拜。 洛北不解,即便是出于对亡灵的尊敬,他也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礼仪。 女子虔诚膜拜之后,重新站起来。 她用身上的白衣擦去翠笛上面的灰尘,看样子像是得到一个什么无比贵重的宝物。 女子洁白的手指在笛子上轻轻抚摸,擦去灰尘之后,笛子上竟然露出两个古朴的篆字,洛北一看,从字迹的形状大概可以猜得出为“幻月”二字。 女子闭上眼睛,身子有些微微颤抖,从她情绪的波动来看,就像终于找到失散多年亲人所留下的遗物一样。 见女子神情激动,洛北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只得问道:“喂,你……你没事吧……” 女子睁开眼睛,小心的将笛子收了起来,然后声音里仍有些轻颤的说道:“我不叫喂,我的名字叫蟾月……” “蟾月……”,洛北默默念着女子的名字。 这是两人相处这么久后刚刚知道对方的名字,蟾月,听着这个名字就像是广寒宫里的清凉如水的月亮一样,洛北看着眼前的女子,感觉这个名字跟她的气质真的很相配。 可是一想不对,她这么久都没告诉自己叫什么,为什么又突然说出来?难道是连她也放弃了出去的希望?两人是不是会像这具骸骨一样慢慢的死在这里,死了之后在岁月的侵蚀下,也会变成一具枯骨吧! 洛北有些绝望,叹了口气道:“我叫洛北……” 不知道女子是否看出了洛北心里的绝望,认真的说道:“要想从这里走出去,就需要先找到破解阵法的方法,而破阵之法很可能就在这具骸骨和棋盘上面……” 洛北听她这么说,心里一动,然后没有出声,而是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那只笛子名叫幻月笛,应该是许多年前的一个古老教派当中由圣女贴身保管的神圣之物……” “古老教派?” 女子摇了摇头,这是她第二次提及这个“古老教派”,从她的表现来看,应该对这个古老教派有所了解,但她既然不说,洛北也不会继续追问,因为他本就不关心到底是什么教派。 “难道说这具尸骨就是圣女?” 女子再次摇头道:“应该不是,据说那位圣女身姿卓绝当世无双,自然不会是个残疾之人,也许两者之间只是有什么联系也说不定……” 说完,蟾月没有再多说,而是仔细的围绕石桌上的棋盘走了一圈,然后在对面的石椅上坐了下来。 “上面应该是一局没有下完的残棋,也许解开这残局就能找到线索……” 说完,她从怀里拿出一块洁白的手帕,小心的擦去棋盘上的灰尘,生怕动了棋盘上的棋子。 就在她将棋盘上的灰尘快要擦完的时候,发现就在棋盘的边缘上刻着一行小字。 真灵棋境…… 人生如棋…… 棋如人生…… 解我残局者…… 可知天下事…… 可知往生事…… 如果你想走出困局,别无他法,只能试一试。 万事俱灭……只待有缘人……身残志坚者逍遥绝笔。 洛北看罢,感觉留下这些人的“逍遥”不但是个有趣的人,而且一定是个极为厉害的人物,就好像能预料到此刻二人所遇到的局面一样。 “如果你想走出困局,别无他法,只能试一试……” 洛北有些尴尬的看向蟾月,问道:“你……会下棋吗?” 蟾月摇了摇头,然后又抬起头,静静的看向棋盘。 黑白子相互交错,如同两军阵前兵锋所向,一股杀伐之意油然而生。 棋意透着人心,棋子交缠就是心中之意的表现。 黑子白子仿佛人世间的黑与白一样,缠绕不清,又避之不及,但是可以肯定的是,眼前的一番杀伐争斗在棋盘之中还未分出胜负。 蟾月望着棋盘许久,才道:“或许只有解开这盘棋局才能找到出路……” 洛北也正在观看棋局当中的走势,听她也如此说,正在愁苦不堪之际,蟾月说道:“让我先试试……” 洛北伸出的手停了下来,他自然也知道自己于对弈一道丝毫不懂,既然蟾月要先试试,说不定她能懂些也未可知。 …… 蟾月坐在石椅上,手中拿起一枚白子,纵观棋局。 洛北自然不知道,其实蟾月对对弈一道也完全不知,她之所以要先去试试,是因为她知道要解开棋局需要的并不只是对棋局的造诣有多深,更多的可能是一种机缘。 还有就是,这棋局之中说不定隐藏着什么阵法或是杀机,如果破解不成很可能会遭到反噬。 那么自己修为比洛北高了许多,或许还能有能力抵挡,何况她还有宝物可以防身。 可当她认真观察棋局的时候才发现,举起的白子根本无从下手。 她将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棋局当中,可不知为何,在她眼中竟出现一阵阵幻象。 起初她心神还算稳定,知道那些不过是棋局所产生的幻象,可随着时间的流逝,她的目光几乎无法离开棋盘。 巨大的棋盘上像是一幅江山图般瞬间映入眼帘,无数深浅不一的方格之间深深刻着的痕迹变成了高低起伏的山川与溪流,一条条江河之水在起落中奋勇奔流,而她自己置身其中,宛如天地间一蝼蚁,一时间找不到出路,深深跌入迷茫…… 眼前景色突变,仿佛置身在高高的山巅之上。 流云如雾,在脚下穿行若溪,风吹万树,飘来一阵阵轻雾,像是下起了细雨。 在远处,一个青衫背影伫立在山峰的最高处,长发在风中摆动,就仅仅是看了一眼背影,便被那卓绝的身姿占据整个身心。 青衫男子手持翠绿色长笛在山巅吹响,声音渺渺,竟有一种以千山作景,天地为衬的高傲气势。 可风雨之中,笛声渐入寂寥,宛如在诉说着一种深深的无奈…… 天地终是迷茫,即便游遍沧海,也总是抵不过那红颜弹指间的瞬息…… 蟾月听着笛声,她一向沉稳而冷漠的心好像在一寸寸破碎,瞬间,泪洒如雨。 她想要靠近,可不管自己怎样努力,仍无法触及半分…… 冥冥之中,宿命正在将一切割裂。 突然的回首,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出现在眼前。 就在那一瞬间,蟾月感觉自己已经跌入深渊。 可是,她不明白,那张脸为什么会跟少年洛北如此的相似,明明……他们本该毫无关系的不是吗? 蟾月坐在棋局前,整个人已陷入棋中,只是她手指间夹着的那枚棋子却始终未能落下。 洛北见她眼神之中似有迷茫之意,却又一眼不眨的盯着棋局,胸脯也在不停的起伏。 她眼中的泪水竟似比天上的雨滴还多,滴滴落下,伤心的无以复加。 他赶紧上前试图喊醒她,哪知道她竟是充耳不闻。 过了许久,蟾月在恍惚中回过神,耳朵里的声音渐渐清晰,这时候她才发现洛北正在用力摇晃自己的肩膀,嘴里大声喊着自己的名字。 蟾月深深的喘了几口气才稍稍平静下来,她回过头看着洛北,仿佛在重新打量一个人。 洛北放开手,见她如此认真的看着自己,有些不好意思,不知道刚才自己无奈的举动是否冒犯到她。 蟾月好像根本没有在意,她还是习惯性的没有多说,盯着洛北看了片刻便收回目光,叹气道:“这棋局中好像有一股魔力……我深陷其中……多亏了你把我叫醒” 洛北朝她一笑,别过脸去,因为透过薄纱,他能隐约的感觉到蟾月白皙的脸上还留有几分绯红之色。 “要不我试试吧……”因为没有底气,所以洛北的话说的有些胆怯。 蟾月薄纱后的脸色微微一变,但她最终还是忍住没有说什么,而是从石椅上走下来。 洛北跳上石椅,他原本从未见过围棋,更不要说懂得怎么下了,这时候也不过是死马当活马医,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说实话,想起刚才蟾月的表现,自己还真是有些紧张。 一种实在是说不出的紧张……就像某个贪玩的午后,即将迈进家门的那一刻,想起父亲手里的戒尺,他同样也会生出一种紧张的情绪…… 石椅上还带着一丝温度,洛北看了一眼站在他身边的蟾月,见蟾月低着头似乎在想些什么,于是他整理了一下紧张的情绪,开始仔细观看棋局。 棋盘之上,黑子已经占据四面,将白子围在当中,白子几乎已经找不到出路。 当他拿起一颗白子的时候,就跟蟾月当时一样,完全无从落子。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棋局,仿佛看到了一张脸,那脸上满是笑容,长长的睫毛如蝴蝶翅膀般扇动。 时光停留在那个初见的黄昏里,那个穿着水绿色长裙的女孩在夕阳下缓缓回头,那时的她脸上挂着的笑容是洛北这辈子见过最美的笑容。 高山险峰,绝壁之下,是一湾深不见底的湖水。 一只小舟荡漾其上,一个男子端坐在船边。 四周飞鸟环绕,无数蜂蝶飞舞,而他却专心致志的弹着一架古琴。 琴声在洛北的耳边无限放大,就像倒灌的海水。 在远处,无数涟漪越来越快的散开,他隐约可以看到,一个决绝的大红色身影纵入水中,他想要向船上那人呼救,可是那人却一直在专心弹琴,似乎根本听不到他的声音。 在紧急之下,他想要自己跃入水中救人,可是,这时候他才发现,小舟上的男子竟然只是一个倒影。 一个华发渐白,满眼沧桑的模样在平静的湖面上折射而来,当男子抬起头的瞬间,面对他带着微笑,似乎在告别。 在告别中,男子终究远去,就连水里荡漾而来的涟漪也渐渐消失,一切都终将远去…… 洛北的心还是剧痛,就好像那个午后醒来时一样剧烈的疼痛。 眼前的棋盘渐渐恢复成本来模样,一切都只是幻象…… 洛北手里仍举着棋子,这一刻他决定把棋子放下去,不管结果如何。 就在棋子落入棋盘中的刹那,无数的棋子开始在棋盘中飞速转动,一如大漠而来黄沙在暴风来临的时候做着某种不规律的运动。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联想到黄沙的,可在他想到沙漠的瞬间,在棋盘的最中心那一点,突然涌出一抔黄沙。 接下来,沙子不停的从棋局中向外涌,眼见滚滚黄沙就要将自己淹没,洛北大惊,他想要躲避,可环顾四周时,却发现自己已陷身一片沙海之中。 沙子的温度微热,都说沙漠无情,可在这里洛北甚至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他抬头望去,记忆里的山洞早已消失不见。 头顶的穹顶变成星云如海的夜空,仿佛一条大河,长河两岸有七颗星辰最为闪耀,那是亘古以来便悬挂在星空北方的七颗古老的星辰。 曾经在洛水河畔,他也无数次的见过夜空上的北斗七星,可从未见过如此明亮的七颗星星。 令人奇怪的是,原本该最为明亮的那颗北极星却一直在暗淡中闪烁不停。 下一刻,星空旋转如快速转动的罗盘,闪烁着的北极星在眼前突然消失,化作一道五色霞光坠落下来。 光芒最终落在洛北眼前,然后化作一柄被五色光芒包裹着的剑,剑落在他面前,吓的他猛地向后一退,就在这时,五色剑气四散而去。 当他在耀眼的光芒下看清的时候,天地间已经变得一片昏黄。 夕阳西下,天边残红如血。 剑正插在沙漠之中,漫无边际的黄沙,在夕阳下如同海浪一样,被一阵阵风吹的起了无数涟漪。 抬眼望去,沙海之中一个火红的身影正一步步向他走来。 大漠之中,如一只飞舞的鸿雁,化作一曲凄美而悠扬的歌声。 沙海中,流沙滚动,聚沙成山,在山梁汇聚和崩塌时出现的裂谷间,横亘天地写下无数个大字。 仔细一看,竟似一首奇怪莫名的长诗: “皎皎明月, 阅览千山, 凭谁逐轻影, 幽幽弱水, 无妄涯前, 一袭红纱渺云间, 阳枢岭 两三片 璇玑两相牵 盈盈素手, 星河两岸 轻诉 一语笛声残 玉权分 黄沙漫 遥看红雨 人影翩跹 今夕是何年” 歌声渐轻,洛北却已听的满眼泪水。 在悲伤和困顿当中,他极力想要看清红衣女子的样子,可女子在他眼里却越来越模糊,直到他眼前剩下一张漫天残红的画面。 一切的一切,都只是遗憾。 他感觉自己在疯狂的大笑,夕阳下,一切都从别离开始,却不知道又在何时才能再见。 他眼里的一切都将得而复失,这到底是幻境还是真实,若是幻境为何又如此真实,真实的让自己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棋局如人生之局,亦如天下之局。 向来变幻莫测的命运,也许就在这黑白子之间留下了一丝线索。 就在洛北悲伤莫名,无法自拔的时候,他突然感觉到有一只微凉而柔滑细腻的手握住了他正在颤抖的手。 那声音很轻,但在此刻却充满柔情,在他耳边说:“别怕,我会一直陪着你……” 就是这样一个声音,让洛北眼前出现的无数幻境都消失不见。 然后,又重新出现了一个画面,画面中飞转的天空下,大地开始快速龟裂,而距离干涸的土地不远处有一道奔袭的洪流正在淹没村庄和土地。 天地间,化成无数的惨叫和嘶吼。 前方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 洛北在跟无数百姓一起无力的挣扎之中,不知怎么猛然抓起一颗白子投入到眼前的万千洪流之中。 然后,一切似乎在瞬间凝固。 再然后,天地远去,万物归一。 洛北在喘息中睁开眼睛,他抖动的身体正在蟾月怀中,真想不到,她那么冷漠的人,此刻怀里竟是如此温暖。 他眼眶中一股股热泪仍旧像洪水一样不由自主的涌出来,将蟾月身上的衣服都已浸湿。 可是她没有动,就那样紧紧的抱着哭泣的少年。 …… ……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一卷 乱世少年 第十六章 你我之间的秘 蟾月怀里抱着哭泣不止的洛北,她美丽的眼中竟带着一种很深的自责情绪。 洛北疲惫的眼睛里大概也看出蟾月的自责之意,他摇了摇头。 大概在说,这不怪你,只是一时哽住了喉咙,说不出声音。 两个人不管什么原因,既然走了同一条路,总该祸福与共…… 蟾月看着他,轻轻的笑了笑,虽然还是无法破解这里的阵法,可不管怎样,两人现在暂时都已经没有了危险。 有些事他既然不知道,那么又何必让他知道,她看看这里简单而整洁的布置,看着那具身有残疾的骸骨,不禁幻想着许多年前这里应有的模样。 洛北闭着眼,一想到幻象中真实无比的惨景,他便久久无法从中摆脱出来。 这时候他才真正的感受到了离别,竟是如此的刻骨铭心,就如同在心头划上一刀。 刚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的两人,一抬头就发现“真灵棋境”的那座棋盘竟然自行起了变化。 原本黑子将白子围困,已经毫无出路,但就在洛北恍惚中落下那枚白子后,本来已经紧紧收缩的白子在层层围困之中竟然十分巧合的冲出一条血路。 所有剩余的白子如同化作了一把利刃,在铜墙铁壁之下破血而出,而两侧围困的黑子竟都无法阻挡。 就像千军万马的战场上,一支奇兵冲出重围的一瞬间,气势不可阻挡。 白子终于大破棋局,黑子转眼间化作齑粉,好像从未存在过一样。 而这时,在棋盘之上,倏然出现一段尘埃聚成的古朴字迹。 “吾一生修炼先天之术,窥测天机,致足不能行……如今以天下为棋,测得实有一场劫难……上有万物凋零,下有黎明受难,实乃人之罪也……世间棋局,输赢皆是定数……奈何,奈何……人世间千古轮回,何为仙圣,何为魔道……若有后来者,望习我之术,传之后代,魔劫来时,或可有一线生机……” 最后,竟是一个大大的笑脸。 尘埃汇聚成字,被蟾月一个字一个字的念出来,然后又立即消失。 只有那个笑脸出现的时间最久,只不过最后还是化作尘埃四撒而去。 洛北看到蟾月神情除了惊愕之外,还有一种由心而生的崇敬。 尘埃散去,这时候,原本在棋盘之上胜出的白子也突然一颗颗破碎成粉,然后细粉重聚,一本书的形状慢慢形成,这本书比手掌稍大,灰色的书皮上看起来崭新如初,上写“先天术”三个篆体小字。 一切看起来都如此神奇,神奇的好像还在棋局的幻境中没有醒过来。 洛北翻开那本书,却发现里面竟然连一个字都没有。 他摇摇头,不知道这间石屋的主人到底是怎样无聊之人,竟神神秘秘的留下一本根本无字的书,难道那人竟在捉弄后世之人? 想到那个笑脸,说不定真是他能做出来的。 他失望的把书放下,见蟾月目光里的敬意,早已想到她的身份或许跟这个骸骨有某些关联,于是他把书推给蟾月。 棋局中原本呈黑白互博之势,可谁知道当真正解开的时候,黑白尽散,就像天地间的黑与白一样,黑夜与白昼向来互侵长短。 可两者从来又是交织在一起,不知道当这个世上黑夜尽去的时候,白昼是否还能存在…… 就在这时,高台上垂落下来的那个托盘忽然一阵摇晃,上面发出的亮光也开始在明暗之间不停的闪烁。 蟾月拿起书籍,小心点的收好,认真说道:“这里恐怕就要塌了……” 她话音未落,整座高台也开始晃动,而且越来越剧烈,直到最后,他们两个甚至都无法再继续站稳。 山洞摇晃,洞顶上乱石崩塌,无数碎屑从穹顶掉落。 这时候,石屋里的气流一阵波动,形成了很轻的风,在明暗的光芒里竟逐渐被吸纳到托盘里面的发光物中。 渐渐暗淡的光又为之一亮,可很快,便又暗淡下来。 随着无形的气流被吸入光物之中,石屋的某处一条深邃的出口又重新出现。 谁能想到,这石屋之中的阵法破解时,便是这山洞的毁灭之时。 蟾月毫不犹豫的抓住洛北肩头,两人轻飘飘的飞下高台,一刻未停的迅速奔向出口。 在他们进入黑暗的山洞前,洛北回望一眼,只见高台上整齐的石桌从中间处竟开始出现一条很大的裂缝。 好像整座山洞都开始摇晃,一切都要在坍塌中毁灭,而那个端坐在石椅上的骸骨却好像并未受到影响一样,两个深邃无比的黑洞在自己望过去的时候也好像正在盯着自己。 洛北心中一凛,赶紧收回目光,跟着蟾月向外面跑去。 在长长的甬道里,依旧漆黑无比,山摇地动,乱石纷飞。 但毕竟已经走过一回,而且这次又在逃命,所以即便黑暗,一路上也并没有先前那样困难。 两人不知道在黑暗中跑了多久,身后是不断坍塌的乱石。 他们甚至没时间回头去看一眼身后的情形,只能一直跑下去,因为稍有不慎,便会葬身山洞之中。 终于,在不远处有一道亮光照进来。 这时候他们知道,距离外面的世界已经不远了…… 他们还没有走出山洞的时候,就已经闻到外面透进来的空气,因为外面的气息跟里面实在是有着天壤之别,尤其是在经历了困境之后,洛北的心情突然轻松了很多。 从山洞里的黑暗潮湿,到那个封闭的空间里,曾经闻所未闻的奇妙阵法,让他们经历了有生以来都不曾想过的一番时光,那时候,洛北甚至不知道这辈子还能不能走出去,在找遍了山洞都没有一丝出路的时候,他几乎已经放弃。 所以此番走出来,在闻到第一口外面空气的瞬间,在看到第一缕亮光的刹那,都让他们莫名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他们走出山洞的时,天色已经暗淡下来。 外面的雪仍旧洁白,只是表面上融化成的水已经开始结冰,山上的石壁,干枯的树枝上都结起了薄薄的冰层,显得晶莹剔透。 北风凛冽,让山上的气温比下雪之初又冷了许多。 两个人在满是薄冰的路上走的很慢,因为只要他们稍微一不小心便会滑倒。 但从没有见过这般景象的二人并没有觉得这条路走下来有多艰难,反而有几分不一样的兴奋,甚至暂时忘记了刚刚才逃离的黑暗。 风吹的蟾月身上的白衣飞舞如蝶,她白色的长发不时将眼眸挡住。 凝脂一样的肌肤在雪夜里散发着明媚的光辉,她身姿如旧,可与初识的时候相比,看洛北的眼神已经柔和许多。 两个人在冰天雪地里缓慢的沿着来时的路向回走,这一路上谁也没有说话,直到渐渐回到那个熟悉的地方。 天色几乎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风雪在飘舞着,蟾月犹豫了片刻后,还是停下了脚步。 因为她知道,在距离他们两人不远处的树林间正站着一个黑影。 从两人走出山洞的那一刻,黑影便已经出现,这一路的追随下,虽然没有直接到他们面前来,但这一路的跟随下已经越来越近。 蟾月向一片黑暗的树林里望了望,她知道那个黑影没有恶意,她更知道,之所以距离两人越来越近,是因为那人在为自己焦急。 她自己也能隐约的感觉到,在山间的某处正有着一个修为极高的人向她和洛北的方向赶来。 她也猜到,那个应该就是洛北的师父,一个几年前来到山上,每日蹉跎度日,修为却又极高的人物。 虽然自己不需要惧怕什么,但因为身份隐秘,她暂时还不能暴露,所以她不能被那人撞见,就只好在那人到来之前离开。 这一路下来,她一直冒着极大的风险,本该及早抽身离去,但她并没有。 因为在不知不觉中她已经把眼前的少年当成朋友,所以在她内心来说自己需要把洛北安全的送回。 而此刻,他终于回到了熟悉的地方,他的师父也在不远处寻他而来,应当是安全了的吧? 可是她却迟迟没有转身,甚至连自己都不清楚,到底这一路下来,是自己觉得亏欠了他还是怎么样? 直到此刻,她不得不离去,所以她停下了脚步。 洛北自然是没有注意到树林间的黑影,但他心里知道,蟾月停下脚步的时候,就是两个人要道别的时候了。 “洛北,我……该离开了……你师父很快就会来了……”她的声音依旧平静,但不再如初识时那般冷漠的说道。 洛北低着头踩着脚下的雪,发出“吱嘎吱嘎”的声音,他还从没有跟谁一起经历过生死。 这还是第一次,所以即便早知道就要分别,但心里还是有些不舍。 “大白……应该已经回家了……这次没看到,真不好意思……”不知道在道别的时候该说些什么的洛北忽然又想起了大白,想必那个家伙那么激灵,应该不会走丢吧,他在心里想着。 蟾月薄纱下的嘴角轻轻扬起,她淡淡的笑了笑,说道:“我会再回来的……” 说罢,她转过身,没有丝毫停留的向身后的树林走去。 洛北静静的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好像一只雪兔般明亮而皎洁,他心里苦笑。 她终究还是跟初见的时候一样,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甚至两个人还没有真真正正的道别。 可是什么才算是真正的道别呢? 他在心里问着自己,大概自己也说不清楚吧…… 他缓缓的转过身去,就在他刚要离去的瞬间,蟾月忽然又回过头,对他说道:“我们一起经历的一切,包括我,别对任何人说起……” “把它当做我们两个人之间的秘密……好么?” 洛北平静的点头,不知道她能不能看见,然后便转身走向他熟悉的地方。 蟾月望着洛北,望着他的背影,久久伫立,不知何时,一个黑色的身影出现在她身旁。 “怎么,不舍得离开吗?” 黑衣人也望着洛北,有些像是在打趣的说道:“别忘了我们可是天下共诛的堂堂魔教,跟我们走的越近,危险也就越大……” 蟾月的目光没有看他,而是沉默了片刻,然后说道:“你放心,云沧,我们不是一条路上的人,永远也不会是……” “哎,难得你也能有一个感兴趣的人,真是可惜了……”云沧的这句话并没有任何开玩笑的意思,而是很认真的说出来。 两人几乎同时陷入了沉默,洛北的身影也已经渐渐消失在夜幕之中。 许久之后,蟾月才又重新开口,这时的她又恢复成当初冷漠如冰的模样。 “那里的确与宗门有关,我找到了幻月笛……” 蟾月从怀里出去了那根翠绿色的笛子,娇艳欲滴的翠绿色鲜艳无比,可谁又能想到,这件看起来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的笛子竟是曾经闻名遐迩的某个神秘宗派的圣物。 云沧有些吃惊,甚至是震惊,然后脸上出现喜色。 “想不到苦寻多年都找不到一点消息的圣物,最终还是被你找到了,有了它我们就有机会打开沙漠之眼……” 蟾月摇了摇头,说道:“还不行,当年宗主封印暴风之城时留下打开暴风之眼的线索就是要同时找到幻月笛跟幻月铃……” 云沧也点头道:“据说这两件圣物最初是来自无妄海深处神秘的海神宫,如果真需要到那个地方去……这下可真是棘手了……” 蟾月没有看他,更没有再发表任何意见,而是转过身去,以极快的身法朝树林的方向奔去。 云沧苦笑着摇头,自言自语的说道:“这个丫头,性情还是跟从前一样古怪……” 说完,他也没有再做停留,而是以更快的身法朝着蟾月离去的方向疾驰而去。 …… ……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一卷 乱世少年 第十七章 百年仇恨 初雪的清晨,卓小婵并没有见到往天早早出现的洛北,于是来到他的住处,他的门敞开着,屋子里也跟往日没什么两样,但洛北和大白居然都不在。 平常,大白和洛北很少一起出门,这两个家伙大概也只是夜晚最安静的时候才会聚到一起,可是今天怎么了?他们难道连习性都变了? 卓小婵把四周和他们常去的地方都找遍了,但都毫无踪影。 直到注意到门前的雪地里杂乱的脚印时,她开始有些担心。 这时候已经快至中午,她遇到秦穆川,然后两个人开始一起寻找洛北的踪影。 秦穆川修为精湛,在林间穿行如走平地,但找了很久,并没有洛北的影子,几乎可以肯定的是洛北居然神奇的消失了。 直到太阳落山的时候,大白不知道从哪里跑了回来,身上沾了些许墨绿色粘液。 秦穆川手里撵着液体,神色开始变得有些焦急。 因为这种粘液并不是普通的液体,里面竟然含有某种奇异的毒素。 可不知道为什么,大白仍然活跃如初,好像根本没有受到影响,卓小婵为它清洗干净后,对一只猫说了很多话。 甚至连她自己都不清楚为什么会对着一只猫问洛北的去向。 大白自然是没有回答她的,不过大白满不在乎的样子倒是很符合它平日里的性情。 就在这时,秦穆川好像有什么感应一样,轻身飞出,正是朝洛北归来的方向奔去。 夜幕终于降临。 天边的月色清冷而明亮,山上的风比白天更大了许多。 冷风吹来,不禁让人把身子紧紧一缩。 洛北告别了蟾月,一个人往回走,一路上他不停的回想着这短短一天里所遇到的事,每一件事都是那么奇异,奇异的甚至直到现在都还无法想象。 就在他恍恍惚惚往回走的时候,一个奇快的身影已经在几个惊掠间来到他面前,高大的身影站在月影下,大概也已经看到缓缓而来的洛北,他却停下了脚步。 秦穆川脸色阴沉,目光严厉,他盯着洛北看了片刻,终于还是没有说话,也没有责备,在确定洛北脚步平稳,气息如常之后,他目光里露出些许倦怠之意,然后便转过身朝他住处的方向走去。 洛北在看到师父第一眼的时候,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儿,虽然在山上生活已经有足足四年的时间,但在师父面前,他仍然常常会感到一种很强的压迫感,以至于不敢大声说话。 可这一次秦穆川没有问他为什么突然消失,又是到哪里去了,甚至都没有说一句责备的话,只有眼神里透出一丝倦意,在洛北看来那也许还带着一丝失望…… 风中,留下洛北怔怔的站在雪地里,望着师父离去的背影,心里忐忑不安,久久不能平静。 没过多久,卓小婵就出现在他面前,当见他洛北的瞬间,她眼里含着泪光,可脸上的笑容却说明她许久的担心终于可以释怀,可以轻松下来。 “你这臭小子,也不知道这一天跑哪去了,我们都担心死了你知道吗?” 她知道秦穆川并没有给洛北好脸,所以特意把“我们”两个字加重了语气,也好让洛北知道其实某人只是面冷心热而已。 洛北抿着嘴,不知道该怎样回答,他不想骗卓小婵,但他刚刚答应过蟾月不把两人的经历告诉任何人。 卓小婵看他呆站着,一脸愁苦的样子,不禁破涕为笑,上前拉住他的胳膊,说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说着又从脸到脚的打量着洛北全身,等确定他没有受伤后,才拉着他一路往回走。 这一刻,洛北从心底感谢卓小婵,他知道如果卓小婵再问下去,自己一定会如实相告,可如果真是那样,自己就违背了诺言,虽然跟蟾月不一定还能再见,但他知道自己如果真的那么做了一定会无比懊悔。 不知道卓小婵是否看出这一点,所以她没有问,两个人一路说着话,迎着风赏着雪,踩着薄薄的冰。 说的话几乎都是平常在一起发生的琐事,没有一句涉及到他为什么会消失一天的问话。 即便是洛北也能看得出,卓小婵是故意没有提及这些事的,所以他心里才更加愧疚,一路上除了简单的回应这卓小婵,他都是在低着头走路。 天气越发寒冷,可这一刻,垂下头的洛北的心里却是格外温暖的…… 山上生活四年,此刻的他比任何时候都需要这种堪比家庭的理解和温暖。 …… 一场大雪过后,夜空上明月依稀。 月光沉吟如水,好像亘古以来从未变过。 只有时间从未停留,十年,百年,哪怕是千年,在漫长的岁月长河里都不过是弹指一挥间而已。 夜深之后,古老的山脉上完全陷入了沉默之中,山风偶尔发出一声呼啸,像是对世间所有不公的一声呐喊。 但好像从未有过回音,世间的一切在此时都保持了沉默。 风,拂过大地,卷起无数的雪花,雪花在月光下飞扬,宛如梦境。 在某处高大的山巅之上,树林深邃无比。 就算是落叶多已凋零,但在这里仍旧深暗无比,就连月光都无法穿透云层一样的密林渗透进去。 浅雪之下是深厚的落叶,一层层积累,又一层层腐败。 在无数的落叶间似乎从未有过人迹涉足于此,只有几只夜间出来觅食的小兽,他们睁大眼睛,竖起耳朵,喘着鼻息在落叶间寻找食物。 忽然,一阵风在密林间穿梭回荡,给阴森的环境里更增添了几分恐怖之意。 不知道是不是感觉到什么危险,一只梅花鹿突然长长的竖起了耳朵,目光里露出惊恐之意,然后发出一声凄惨的叫声,还没来得及逃跑,便已经倒在地上。 接下来所有正在觅食的小兽都急匆匆的向林外奔去,再也顾不得还空空如也的肠胃。 惨叫倒地的那只梅花鹿一直瞪着眼睛,眼里充满悲哀和恐惧。 它甚至连最后的叫声都没有发出,鲜血顺着它的颈部不停的流下来。 淌在枯叶间,然后一直流向距离它不远处的某个黑暗处。 最后,梅花鹿身上的血仿佛已经流干,它的全身几乎都干瘪下去,但它还在瞪着眼睛,像是连死也心有不甘,但它的身子却没有再动一下。 没有人会知道在这样一片山林里有一只梅花鹿惨死,就是知道又有谁会在意,因为在这样的原始森林里每天动物之间的生死搏杀本就不足为奇。 奇怪的是,这只梅花鹿全身的血液像是被抽干一样,它甚至没有一丝挣扎和反抗。 …… 夜色仿佛又深了许多,月亮在云层间穿梭。 山脉深处,绝壁之上。 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山崖前,伫立了许久,他全身漆黑如墨,就好像是天上夜幕被硬生生的撕下一块,落在人间。 人仿佛与夜色融为一体,不知道那会是怎样的一种黑暗。 这时候,山间忽然起了风,风吹的黑衣人身上宽大的黑衣不停的飘舞,如同一只巨大的黑色蝴蝶将要展翅而飞。 而他挺拔的身姿仿佛就是这山上的一尊石像,在越来越大的风中一直岿然不动。 如果不是他突然伸出一只手挡住了天上露出的月色,你或许会以为他本就是一座石像,一座屹立了百年的石像。 他用另外一只手缓缓的拉起伸出的那只手上的衣袖,在月光下,露出了他那恐怖摄人的手臂。 借着点点月光隐约可以看见,那只手臂上溃烂流脓,一只一只蛆虫正在上面蠕动,甚至整只手臂上找不到一块完整的皮肤。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习惯了这种痛苦,他用另一只手从这只溃烂的手臂上硬生生撕下一块溃烂的皮肉,然后提起来放在眼前仔细的看了看,上面还滴着黑色的液体。 他把这块已经完全腐烂的皮肉丢向山下的深渊,然后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瓷瓶,从里面倒出粉红色的粉末,敷在那只撕下了皮肉的手臂上。 他狠狠的咬了咬牙,好像这一刻才感觉到一丝疼痛。 敷好了药之后,他慢慢的退下黑色的衣袖,把那只手臂再次覆盖。 整个过程好像已经重复演绎过无数遍,所以没有一丝停滞。 直到此刻,他石刻一样的脸上才有了些许表情,那是一种怨恨,深深的怨恨。 他抬头望着苍天,当如水般的月光照在他脸上时,他甚至有些不习惯。 但他没有低头,就像是一百多年来的每一刻那样,虽然生不如死,虽然与黑暗为伴,但他没有一刻低头,屈服。 这一切都是因为怨恨。 因为怨恨,他在无边的黑暗和痛苦中等待了一百多年,这世上大概已经没有人能够想象他每一天过的是怎样的生活。 但他没有放弃,因为他要复仇。 复仇,已经成为这一百多年里他活着的唯一希望。 “叶北狄!哈哈哈哈……你不但骗了我姐姐,更让所有的族人给你陪葬……哈哈哈哈……你死了一百多年,而我在黑暗里痛苦的活了一百多年,因为我每时每刻都在等待着你,等你回来,好来偿还这一百多年的痛苦和仇恨……” 他一边面对夜空疯狂的大笑,一边攥紧了拳头,他手指间长长的指甲嵌入肉里,但他好像丝毫感觉不到疼痛。 “是你让我变成了这幅模样,就连这深山里的野兽都惧怕我……” “可谁又会知道,曾经的我……也有过这世上最干净的内心和绝世的容颜啊……” 这世上难以想象的事很多,就像某个晴朗的午后紧接着会有一场大雨;一个灿烂的笑容背后又隐藏着怎样的杀机;山峰的那边也许是一条大河,也许还是一座山峰; “现在我变成了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这一切都是因为你……全部都是谎言……你的救民水火是谎言……你的柔情蜜意是谎言……你就是天下最大的骗子……” 没有人知道,这是一种怎样的仇恨,可以让一个人在黑暗的地狱里忍受一百多年,为的就是等待一个复仇的时机。 而那个人却已经死了一百多年。 他忽然停下咆哮,停下了所有怨恨怒骂,他枯朽的眼睛里好像又闪过一丝光辉。 “看来传言是真的,宿命的轮回又把你带到我面前……杀神叶北狄,这一世还有人再护着你吗?”他的声音变得阴鸷无比,好像是从牙缝里一个一个蹦出的话语。 仇恨有时并不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减少,反而不停的在内心深处增长滋生,那也许会改变一个人的性情和面貌,甚至还有曾经最真诚的内心。 在这个世界的每一个角落里,在那些看不见的地方,总是有着许多为了生存而产生的厮杀,人与鸟兽,鸟兽之间,甚至是人与人之间。 于是,便产生了仇恨,仇恨又演变成一代一代的厮杀,变成一种可怕的循环。 可是如果回到最初,一切都只不过是为了生存。 也许你会恼恨,自己居然把自己活成了本不该变成的模样。 …… ……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一卷 乱世少年 第十八章 一曲情深 当洛北回到自己住处的时候,第一眼就见到了大白。 在回来的这一路上,洛北心中不停的恼恨自己。 想到自己最初深入险境的目的就是为了那个家伙,虽然最终死里逃生,但却始终是没有追回很可能深入其中的大白。 他对此感到深深的自责,因为大白在他心里早已经超出一只猫对人的意义。 看到大白的那一瞬间,就好像看到了失散多年的亲人一样。 不知道大白是不是也这么想,只不过在他进门的时候,大白第一时间就跳进了他的怀抱,一人一猫就此相拥,这一次大白没有调皮搞怪或是无奈的摇头。 即便平时更让它容易亲近的卓小婵就在旁边,它也没有再像以前一样直接挣脱洛北,跑去讨好卓小婵。 卓小婵柔和的笑着…… 一切的一切,只要平安回来就好。 就像到处寻找洛北的秦穆川,在看到他平安归来的一刹那便又转头离去。 所以,每个人表达感情的方式并不一样。 “你们两个呀,怎么像失散多年的兄弟一样,才不过一天不见而已呀……”卓小婵笑着打趣道。 大白转着圆圆的眼睛,身手敏捷的从洛北身上跳到卓小婵怀里,一阵玩闹,把卓小婵搞的“咯咯”笑个不停。 “小婵姐,你看它还不是老样子,这应该就叫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吧!”洛北挠着头嘴里埋怨道。 两个人在洛北房里又聊了许久,说起这场大雪,他们还是忍不住有些兴奋。 只是大雪之后,天气会骤然冷了不少,卓小婵早已经把更厚一点的衣物准备好了。 接过卓小婵亲手缝制的衣服,洛北在心里莫名感到。 他八岁离家,如今在山上已经生活四年,在这四年里要不是有卓小婵的照顾,他恐怕早就坚持不住。 不知道是不是有意,卓小婵没有再问洛北到底去了哪里,又遇到了什么人,这让洛北在心里很过意不去,好几次都差一点破口而出,可是每次想到临别时蟾月的样子,就又把话咽了下去。 …… 平静的生活很快就把那些不愉快的记忆覆盖。 就仿佛一场雪会把这个世界上很多枯朽腐败的东西掩盖一样,即便那只是暂时的。 令洛北没有想到的是,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师父竟然开始向他传授真正的武功。 自从打山洞之行回来,洛北才知道这世上的武功并不仅仅是刀剑肉搏而已,还有很多神奇的事情,就好比山洞里布下阵法,那些看不见的气流,还有面对巨蟒时蟾月腕上发出耀眼光芒的玉镯。 与此相比,江湖上的打打杀杀只能算是一些微末小道而已。 就好比山的那一边永远都还有山,世界之外的世界或许更加神奇。 看到洛北一脸茫然的样子,秦穆川脸色一冷,他一贯保持着这种态度,洛北自然也习以为常。 “你看清楚了……” 秦慕川说罢,将大袖一抖,衣袂顿时鼓舞起来,而这时候他整个人从地面上飘然而起,仿佛一个巨大的蝙蝠,在夕阳的余晖下骤然升起。 转眼间,秦慕川脚下生风,好像根本没有用力一样,便向后退出数十丈远。 在那片树林旁,他立掌如刀,掌间闪着淡淡蓝色光辉,就在他轻轻挥落的瞬间,树林干枯的树枝应声而落,竟被这无形掌力硬生生的切成两段。 竟似比锋利的刀还要锋利许多。 秦慕川踏着清风飘然落地,衣袖仍在风中飘舞,这一刻,他在洛北眼中已经无比的高大,宛如天神。 “这一招天罡气刃是我近些年来才悟到的,虽然算不得最上乘的功法,但对一般的江湖人物还不成问题……” 洛北看的目瞪口呆,在心里对师父更加佩服和羡慕,但他同时也很奇怪为什么师父会突然这样说,“对一般的江湖人物”,他甚至还不知道“江湖”又是怎样的江湖? 秦慕川话一出口,自己也有些不明白,为什么会突然有这样的想法,在他心中,洛北修炼上乘武学的资质算不上好,甚至达不到门派中普通的水准,也许究其一生就算如何努力也达不到人们所期待的高度。 也许在他心底来说,如果少年有一天离开自己,江湖总是险恶的吧,他也总要有些防身的本事才行…… 接下来,秦慕川给洛北讲述了自己一身修为源于何处,其实这天罡气刃是以一种天罡真气为根基的招式,若到大成,可于数里之外取人性命。 而天罡真气是儒门三十二功法之一,讲究的是天生正气,运功之时不夹杂念,集万物之息运转于丹田之内,然后将真气散于身体百骸之中,这种真气不但刚猛异常,而且有自动护体的功效。 “儒门之道,在乎修身、正心,而后可纳天地正气为己用”,这便是天罡真气的修行法门。 虽然这天罡真气是一种内功修为,但正如儒家经典之中所言的“一以贯之”那样,内家修为是一切招式的源泉,若无内功的支撑,就是再完美的招式也不过是花架子而已。 说完修习的法门之后,秦慕川知道洛北尚不能完全理解,所以也并没有急于求成,只是告诉他每日要依照自己教授的心法多加练习,日积月累之后,说不定哪天这些上乘武功便水到渠成。 …… 天地一瞬,万物周而复始。 连日的晴朗天气让栖霞山上的温度回升了不少,山间的雪也多已融化。 这些天以来,自从秦慕川教授洛北天罡真气的修习法门之后,洛北常常一个人坐在草屋中或是望月石边独自发呆。 卓小蝉知道,他又遇到困境了,但这一次她也帮不上忙,因为武学一道,终究是要靠自己的悟性和勤奋才能有所成就的。 大白自然也不会自讨没趣的再找洛北,但它生性活跃,是断然不肯整天像洛北一样独自发呆,从洛北陷入思考的那天起,它就开始找各种新鲜的事物。 这样一来,那些生活山林当中的鸟兽可就饱受摧残,就连卓小蝉也拿这个家伙毫无办法。 …… 一天清晨,山间笼罩着薄薄的雾气,像是披上一层轻纱。 秦慕川所住的那间草庐前,那座孤坟看起来仍旧是孤零零的。 天地肃穆,千山寂静,仿佛都因寂寥的青冢不忍出声。 秦慕川独自坐在孤坟前,他身前的琴架上摆放着一张古琴。 还有那张羊皮卷曲谱。 上一次弹奏这首琴曲的时候,秦慕川险些走火入魔,不知道这首古曲中到底蕴含着怎样的深奥意境,曾经有前辈高人说过,如果他能从这首琴谱中悟到一些道理,对其修为增进大有益处。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之所以冒着走火入魔的风险也要一而再的试弹,并不是为了增进什么修为,而是因为一个承诺。 那时候他们都还很年轻,一群少男少女,就像卓小蝉和洛北的年纪,虽然大家来自不同的门派,但因为上一辈之间的交情匪浅,所以他们也在同样的年纪彼此为伴,互相切磋武艺,探讨修炼上的感悟。 其中,秦慕川跟另一个年纪相仿的女孩对音律一道格外喜欢,所以很自然两个人常常相伴,弹奏世上最美的曲子。 那一年,他们差不多十七八岁的年纪,在一次深入荒原的历练中,女孩偶然得到这卷羊皮卷,回来之后,十分欣喜的跟秦慕川一起研究。 可是,即便两人费尽许多心力,终于还是因为太过生涩难懂,竟是对古曲丝毫无法领悟,就是在这样的过程中,秦慕川对女子早已倾心不已。 只可惜,缘分弄人,最终,女孩嫁给了他一位十分尊重的人,而他只好悄悄把琴谱收起,在寂静无人之时,独自感悟,也睹物思人。 许多年后,当年的人早已物是人非,可是这羊皮卷他还是一直贴身保存,直到近年来,他在音律上略有感悟,又将琴谱拿出来研习,更是忍不住琢磨。 在他心里,此曲若成,也算是了却自己和女孩当年的一桩心愿,也或许,只是在了断自己藏在心中多年的遗憾。 他手指轻弹,琴弦跳动,声音却不知为何竟粗糙无比,哪有一丝上乘琴曲的意味。 不止如此,在弹奏琴弦的时候,仿佛有一种奇怪的气息迸发而来,秦慕川只好运起真气抵御,这样一来,竟变成了他跟琴弦的内功较量。 他的手指越弹越快,快的连他自己都逐渐控制不了,他眉间有汗珠渐渐渗出,像上一次那样,身体内真气乱窜,竟似有走火入魔的迹象。 就在这时,琴声突然戛然而止。 秦慕川双手按在琴弦上,他的脸色变得无比苍白,而他的眼神里显得更加萧索。 目光紧紧看向那座孤零零的青冢,他轻轻摇头,面对孤坟道:“素心,十五年来,这首千山摇曳曲我终究是体会不得,也许……我们注定没有那样的缘分罢……” 不知道他说的“缘分”到底是与琴曲的缘分,还是人与人的缘分。 青冢自然不会作任何回答,这让秦慕川的目光更加萧索。 多年来,他曾无数次的站在青冢前,面对孤坟、无字碑,也总有无数的问题,只可惜却永远得不到一句回答。 清晨的旭日渐渐升起,天色也开始亮了起来。 薄雾中,一个水绿色的身影站在远处,怔怔的看着这里,看着这个对着孤坟自问自答的深情男子。 轻风吹动她满头青丝,眼眸中的泪珠终于还是忍不住流了下来,顺着脸颊,滴在衣服上,薄雾中,好像沾上衣襟的清露。 至今她都不明白,为什么一个人只是做了一个选择,却总要辜负另一个人,甚至毁了他的一辈子…… 正所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薄雾之中,那个男子一身青衫,他是如此的深情,深情的让人怜悯,让人心疼。 如果换做自己,是否会重新选择? 她自己也不清楚,因为她注定不是她,他的深情也注定只给的了一个人。 一切都好像命中注定,谁也改变不了。 …… ……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一卷 乱世少年 第十九章 故事 夕阳西下,落日的余晖如同散落在西天上的一袭红裙。 晚霞映入眼帘,美丽而妖娆。 洛北和卓小蝉坐在望月石上,望着残红的天际,陷入各自的沉默之中。 洛北看得出,卓小蝉有心事,只是她不说,他便也不问。 他望向远处的树林,大白刚刚抓了一只小雪兔,然后故意放开,等雪兔逃向树林后又冲出去追。 此刻一前一后两个白色的身影已经渐渐变成两个小小的白点。 他低下头,搓着手里的一根枯草。 这时候,卓小蝉突然转过脸,那张美丽的侧脸上流露出淡淡的悲哀,洛北不知道那悲哀到底来自哪里,但他知道,卓小蝉一直都有一个解不开的心事。 “洛北,你说这个世上为什么总有些无辜的人会因为别人的选择而伤心难过,甚至……一生都无法自拔……” 看到洛北微张着嘴,半天没有说出话来,卓小蝉苦笑着,摇了摇头。 “你才不过是个十二岁的少年,这些事你又怎么会知道呢……” “小蝉姐,我知道你有心事,我虽然不懂……可是我……我……”洛北眨着眼睛,声音颤抖的说着,直到最后颤抖的甚至无法完全表达出自己的意思。 卓小蝉温柔的看着洛北,像对弟弟的爱抚一样轻轻揉了揉洛北的头,脸上的悲哀一瞬间散去,开心的笑了起来。 “小蝉姐知道,就算这世上没有喜欢关心我,洛北弟弟也会一直陪着他的小蝉姐的,对不对?” 洛北认真的点头,这是他这辈子最认真最真诚的一次点头,虽然嘴里笨拙的说不出来话。 夕阳渐渐落下山去,最后一缕残红也被渺茫的天色淹没。 夜幕,终于还是来了。 山间的风不知在什么时候停了下来,苍茫的天地间陷入一片深沉的寂静之中。 这是几年里洛北和卓小蝉无数次一起坐在望月石上最久的一次,他们说起很多遥远的事,说起要一起去看那无边的无妄海,一起去看北方极寒地域独有的寒山,位于白水涧风雪崖后面的离涧。 但他们不知道,在远处的山峰与树林间,一个巨大的黑影已经伫立许久,木雕一样的脸上那一双带着深深恨意的眼睛正在注视着他们。 危险,总是在不知不觉间就已经悄然降临…… 夜色深沉,天上散布着点点星辰,月亮却不知道去了哪里,让深夜的的颜色更深了几分。 他们两个早就习惯了这山上的一切,所以也并没有在意,仍在说着心里话。 忽然吹来一阵急劲的风,山间的树也是一阵摇晃。 风灌进洛北和卓小婵衣领里,突如其来的一阵冷意让他们不禁缩了缩身体。 “要不我们回去吧”卓小婵一边说着,一边余光扫了扫身侧的林荫处。 好像有一道黑影在身后闪动,卓小婵微一皱眉,正要起身同时提醒洛北。 可是她还是晚了一步,当她再度回过头去看的时候,一只手已经悄然无声的点在了她的身后。 那是一只脓血直流爬满蛆虫的手。 即便没有月光,也能隐约的看到那只手臂上腐烂的皮肤已经完全发黑。 这只腐烂的手让人看一眼都心生呕吐,但卓小婵没有呕吐,因为在她看到这只手的一瞬间,整个人已经瘫软下去。 洛北本来还在说话,可卓小婵突然软倒下去,他大惊之下赶紧身手去扶。 那黑影似乎并没有打算阻拦他,只是平静的看着他扶住卓小婵,她气息平稳,就是已经暂时失去了知觉。 很快,洛北也看到了身后的黑影,一个披着很大的黑色斗笠之人。 看到洛北吃惊的目光,黑影微微的蹲下了身子。 他的声音很生硬,像是许多年没有说过话一样。 “小朋友,别怕,她只是暂时昏迷而已……” 洛北战战兢兢的问道:“你……你是什么人?” “我……嘿嘿嘿嘿,我是什么人好像连我自己都记不清了,但是我记得你……哦,不对,应该是你身体里流淌着的气息” 洛北自然不明白他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但他的直觉告诉自己,危险正在向他靠近,他低头看看怀里晕倒的卓小婵,然后勉强稳了稳心神,说道:“你能不能先救醒小婵姐……” “哦?你也真是多情呢,不过她暂时还不能醒来,因为我要给你讲一个故事,一个只属于我们两个人的故事……怎么样,你有没有兴趣听听?” 洛北知道,他此刻想不听也不行了,他不会简单的以为这个神秘人是友非敌,只是想给他讲个故事那么简单。 但是神秘人既然能够一伸手就制住卓小婵,他自然也跑不了,更何况卓小婵还在昏迷当中,他无论如何都无法带着她安全离开,自然也不肯独自逃跑留下昏迷的卓小婵,那么现在更多的希望也只有寄托在师父会突然出现。 神秘人枯木般的脸上没有表情,但他注意到洛北目光会悄悄瞥向不远处通往树林的小道。 他笑了笑,即便知道洛北在等救兵,他也毫不在意,时隔百年他终于可以有了这样一个机会,那便不允许任何人破坏自己的计划,他更相信自己的实力,在这样一个荒山僻野中又怎么可能有人的修为敌得过自己。 于是,他真的开始讲故事,那是一个古老而凄惨的故事。 …… 在大宋开国之初,那是个天下大乱的时代,本来跟外界没有任何来往的一个神秘的宗族世代居住于无妄海最深处的原始山林中。 他们世世代代与大海和谐相处,也以大海为生,那里有无数产自大海深处的神奇宝物,但在他们看来也只是寻常之物而已,因为他们最珍贵的宝物从来都不是这些死物,而是人,世上最美的人。 他们的宗族隶属于无妄海深处的海神宫,虽然只是一个很小的族群,但海神宫的历代圣女都来自他们当中。 而在他们那一代里,有一对姐弟最为出类拔萃,姐姐容颜举世无双,如果走出无妄海,不知道当世要有多少男儿为之倾倒。 弟弟从小不但聪颖而且悟性极高,即便是宗族当中失传多年的秘术他都能悟的出来。 很快,随着年纪一年一年增长,姐姐自然而然的要接替圣女的位置,而下一任族群的宗主也会落在弟弟身上。 本来这一切都顺理成章,一切都是那么平静而自然。 可是,在某个夜晚一场海上的狂风巨啸中,一个外界的男子乘着风浪穿过无数海上巨啸,又经过几道从未有外界人能够破解的上古阵法。 当他就突然的出现在海神宫前,这一切都改变了。 那个人身姿卓绝,相信世间能与他匹敌的人并不多,无论是相貌还是武功。 不但如此,他为人豪迈,即便是男子也很难对他起多大的戒心。 令人奇怪的是,他并没有像其他许多来自外界的人那样觊觎海神宫秘宝,他说他只是想见识一下这个神奇的世界,仅此而已。 他的到来惊动了整个海神宫,宫主亲自接见,同时也做好了彻底将他埋葬海神宫的准备。 可是,在所有族长面前,他一番言辞打动了所有人,他说他要用毕生的精力让外界认识海神宫,并和谐相处。 这也是海族曾经最大的愿望,他们深居深海,但他们也期待外面的世界,可他们害怕,怕外面的险恶和阴谋染红这片纯净的海洋,所以他们只能世代守卫深海,完全隔绝与外界的联系。 接下来的时间,虽然族长们并没有完全相信那个男子,但还是让他留下来,游历这个全新的世界。 直到有一天,他跟那对姐弟中的姐姐相见,两个人相对而视,彼此间谁都没有说话,就是那样相视一眼,仿佛是一场注定了的缘分,同时,也注定了悲剧…… 最终,姐姐因为男子并没有接替圣女的位置,姐姐说她此生不悔,最终她跟随男子离开了无妄海,临走时她告诉弟弟,她想到外面的世界去看看,那个男子也一定不会辜负她。 弟弟望着姐姐既深情又幸福的模样,并没有阻拦她,而是悄悄的帮她和男子离开海神宫。 他自然没有告诉姐姐,犯下族规的他留下来要承受怎样的惩罚,因为在他心中只要姐姐能够幸福,那么他所作的一切就都是值得的。 弟弟没有成为宗族的族长,因为私自放出姐姐和外界男子,他被关进地下水牢,在不见天日的水牢中度过了十几年的光阴。 他走出水牢的时候,已经是十几年后,原本热闹的族群里死一样的安静。 令他做梦都没有想到的是,原本繁华热闹的宗族已经变成一片焦土,而他的族人也都惨死在血泊之中,尸体正在一寸一寸腐烂。 他来到海神宫质问宫主,得到的答复是他的姐姐背叛海神宫,泄露了海族无上秘术,所以他的宗族需要受到最残酷的惩罚。 弟弟在追杀中反出大海,他要找到姐姐,亲口问清楚这是不是真的。 可是没有想到,他的姐姐已经死于非命,他很自然的认为一定是带走他姐姐的男子始乱终弃,不但骗了姐姐,而且最终害死了她。 他在怒气之下杀人无数,最终在大宋数位隐藏高手的追杀下几乎被打散元神,只能躲进深山,依靠秘术活下来,但从此,他生不如死,每隔一段时间就需要吸食新鲜的血液补充体温,而他全身的皮肤也多处腐烂生蛆。 但他没有死,他不但活了下来,而且苟且偷生的活了一百多年。 为的就是等待一个报仇的机会,而现在,那个机会终于来了。 …… ……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一卷 乱世少年 第二十章 秦穆川之死 洛北在惊心肉跳中听完了故事,很难想象这个弟弟是怎样在黑暗和折磨中度过那一百多年的。 故事里的那一对姐弟是那么的令人神往,可是当他看到眼前的人时,又怎么能跟那样的人联系在一起? 就在这时,黑衣人有意无意的拉开衣服的长袖。 露出的是一段手臂,可这样的手臂到底还算不是是人的手臂,洛北很难判断。 正是那只已经腐烂生蛆的手臂,上面刚刚被他撕下的腐烂皮肉还没有生出新的,就又开始变黑流血,流出的血也是黑紫色的。 如果不是亲眼见到,洛北一定不会相信,那个故事是真实的。 此刻,即便黑衣人没有继续说下去,他也明白,那个故事不但是真实的,而眼前的这个黑衣人就是当年活下来的那个弟弟。 一个一百多年苟且偷生,活在地狱里的人,他到底经历了什么,从一个对未来充满期待的阳光少年到今天的这副模样,痛苦还是凄惨或许都不足以形容他的遭遇了吧! “所以……你觉得他该不该报仇?”黑衣人目光完全落在洛北身上平静的问道。 洛北看着眼前这个脸如枯木,眼睛里没有一丝光彩的人,在他十多年的人生阅历中,实在是很难想象这样的人到底经历了什么。 如果真像他所说的那样,换作每个人大概都要报仇吧,可是,事实的真相真的只是这样吗? 他最终还是点了点头,虽然这个问题在他心里还有一个问号,但想到黑衣人的整个世界,他从心底忍不住怜悯。 黑衣人似乎看到了他眼睛里流露出的怜悯之意,他笑了,虽然笑的很难听,甚至有点像干枯的树枝被折断时的声音。 “你这是在怜悯我吗?” “你知不知道,这个大仇跟你有关……” 当黑衣人说完这句话时,洛北很清晰的从他的瞳孔里看到了杀意。 一百多年的往事,怎么可能跟自己有关?难道他给自己讲述这个故事只是想为杀掉自己而编制的一个故事? “既然你也觉得这个仇应该报,那么……你就拿命来吧……” 突然,黑衣人的身形虚浮起来,在半空中形成一个巨大的黑影,他周身被一股浓厚的黑气所环绕。 “今天,任何人都不能阻碍我”声音沙哑的像是刀刮在石头上发出来的一样,不禁让人毛骨悚然。 洛北知道黑衣人的杀招很快就要到来,他虽然明知不敌,但也并不想束手就擒,他向后退了两步,用力的想象着师父所教授的法决,可是,他毕竟还是修为尚浅,又怎能轻易使出上乘的武功。 黑衣人悬浮在半空中,大笑道:“虽然你继承了杀神的命运,但在没有彻底成为杀神之前,在我面前,你还只能算是个脆弱的婴儿……” 说罢,他周身的黑气像是受到什么感应一样,如活跃的云团般像洛北骤然聚拢而来。 洛北几乎都没来得及抵抗,就已经被黑色的云团包裹其中。 黑云像是一只大手,将束缚的洛北轻轻抓起带到黑衣人面前。 黑衣人身上的宽大黑衣在风中飞舞,他的眼中闪着异样的光芒,有一种深深的快感,大笑道:“这一刻,我等了百年,现在终于来了……杀死你之后,我也没有再活下去的理由了……” 他伸出满是腐肉的手掌,在面前把玩了一会儿后,化成利爪,一股无形的吸力把洛北罩在其中。 洛北感觉自己的身体被深深吸附起来,那种压力越来越大,可他整个人已经完全失去控制,甚至连声音都无法发出,只能任其摆布。 “让你就这样死了还真是便宜啊!” 说着,他手掌上微微用力,洛北便能清晰的感觉到自己身体里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一点一点的流失。 在这个过程中,洛北脸上、身上的皮肤竟然一丝丝干瘪下去。 与此同时,黑衣人原本腐朽的手臂竟然开始丰盈起来。 黑衣人好像也有一丝吃惊,目光里露出热切之意。 “原来如此,想不到杀神珠的能量还有这样神奇的功效,既然这样,就算是用来偿还我百年来所受的苦难吧!” 时间宛如一条大河,在指尖不停的流淌。 此刻,随着时间一起流逝的还有洛北全身的气血。 全身的气血几乎同他年轻的生命一起,竟是硬生生的离体而去。 洛北的眼窝开始深陷下去,皮肤变得苍老而干枯,但他无法发出任何声音,也已经完全无力挣扎,只有等待着,等待全身的气血被彻底吸干,然后才能结束生命。 黑衣人朽木一样的脸也逐渐有了变化,开始有了生气。 果然,在那张干枯的脸充盈起来后,再次露出他当年绝世的容颜。 就在这时,一股强烈的气息从石径延伸穿过的树林外猛然传来。 黑衣人转过头去一望,就连他也吃了一惊,想不到这座山上竟然还有人身负如此修为。 看来百年的时间里,世上的高手又多了不少。 但他很快的收回目光,就算是当年武林中百花齐放的时候又能怎样,又有多少人是自己的敌手,如今他不但身具宗族当中不传秘术,而且已经活了百年,这一百多年来,他早已不是当年的自己。 夜色下,青衫掠影,只是几个闪烁间,便已来到望月石旁。 秦慕川负手望向飞在半空中的黑衣人,双眉紧皱,他之所以还没有出手,是因为他看到洛北还在对方手中,而自己出手的瞬间是否能一招制敌的同时救下洛北,他并没有把握。 秦慕川见黑衣人所施展的法术大为诡秘,不由大喝道:“你是什么人?竟敢在此施展邪术……” 黑影看着脚下显得渺小的青衫男子,冷冷的笑了几声:“什么人?我也很想问问自己到底还能不能算是个人?” “你说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到底算是人还是鬼?” 在秦慕川看到黑衣人模样的瞬间,的确大吃一惊,很难想象这人到底是否真的是来自地狱,但从他所施展的禁术来看,这人的身份并不简单。 就算见识如秦慕川也看不出这禁术到底来自何门何派,即便连当年盛名一时的“魔教”也没有听说有这般邪术流传下来。 眼见洛北就此干瘪下去,不知道这禁术还有多久就已经完成,到那时候就算洛北不死恐怕也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想到这里,秦慕川心中一横,他周身天罡真气瞬间激发出来,让他全身散发着淡蓝色光辉。 “那就让我来试一试你到底是何方神圣?” 说罢,他整个人瞬间褪去一直以来的索然身影,骤然间化作一柄利剑。 他立掌如刀,掌间瞬间出现的巨大蓝色光刃带着山呼海啸般的气势向黑衣人斩落。 黑衣人知道眼前的青衫男子修为不弱,见光刃向自己斩来,他一只手仍施展秘术,丝毫不放松手上的洛北,另一只手变换法诀,只见周身的黑气滚滚迎着光刃卷来。 光刃与团团黑气相撞在一起,经过短暂的缠斗,让黑衣人想不到的是,这蔚蓝色光刃竟好像天生有一种克制自己功法的能力。 竟然突破了黑气的包围,径直朝自己而来。 黑衣人身子轻轻一偏,将速度已经慢了很多的光刃躲过,他面露讶色,但最终还是轻蔑的笑了笑。 “想不到山野之中还有高人,也罢,一百多年未现世的老朋友今天就再尝一尝鲜血的味道吧!” 话音未落,黑衣人单手擎天,他的眼睛里出现了前所未有的仪式感。 在眨眼间,他的手中一寸寸的出现一把一尺多长的血刃,刀身暗红,仿佛有一股滚滚血色环绕刀身。 再次出世,已经隐藏不知多少年的破血刃原本暗淡的刀身忽然间变得明亮起来。 血光冲天,仿佛在迫不及待的寻找鲜活的生命和新鲜的血源。 没有太多的停留,一尺多长血刃化作一道巨大的红色血影斩向秦慕川。 秦慕川运行周身真气,只见他衣袂飘飘,原本暗淡的眼神此刻明亮如星。 血刃落在秦慕川头顶数仗之内,却再也不能下落分毫。 “天罡真气……你是闻仲卿什么人?”黑影奇怪道。 他这句话让秦慕川也是一惊,因为他口中的闻仲卿不是别人,正是圣庭阁开派祖师。 大概一百多年前这位仙师来到不庭山上,见山上风景如画,便在山上参悟数月,最终开悟大道,于是在山上开宗立派。 “圣庭阁秦慕川,你又是何人?”秦慕川高声喊道,手上天罡真气猛然向上一推,将巨大的血刃破解掉,那红影消散又回到一尺多长的血刃模样。 “好,好,想不到今天还能有缘再见到当年燕云死侍的传人,至于我是什么人……就要看你有没有本事认出来了?”黑影冷冷笑道。 说罢,黑影嘴里念道“分”,忽然间他高大漆黑的身影分出一模一样的数十个。 “影术……难道你是影族之人?”秦慕川见此大惊道。 “哈哈,哈哈,闻仲卿的传人还是有几分眼力,想不到这世上还有人知道当年无妄海的影族!可惜我这个不肖子孙早已被逐出宗门……” 说罢,十道黑影同时攻向秦慕川,秦慕川不敢大意,周身真气浑然运转,全神贯注抵挡攻击,这影术虽然是一种奇特的幻术,但所有的影子都是本体真气运转而成,所以即便是“分身”,但每一次攻击却都是真实的。 十道黑影,十把血刃,血腥之气滚滚而来,气势凶猛,几乎将整个山峰染成一片血色。 好在秦慕川真气精纯,又有克制邪术的奇效,尚自可以抵挡,但洛北还在对方手中,随时都可能有生命之危,可偏偏秦慕川一时间无法突破对方的奇术,。 秦慕川身负圣庭阁上乘武功,他全身湛蓝如水洗的天空,道道真气抵挡来自四面八方的攻击,然后又不时因天罡气刃回击,将一道道幻影瞬间消灭于无形。 黑衣人并没有再过多的理会已经被困的秦慕川,他施展的法术已经接近尾声。 这一刻,他需要全身心投入其中,等到法术完成,那时候就算是当年的闻仲卿在世,恐怕也根本不是自己对手。 这时候,天地间除了道道蓝光与血光交错,一切忽然安静下来,莫大的栖霞山在这一刻也仿佛静止一般。 然后,仿佛有一阵阵海浪之声从远处传来。 浪花翻涌,天地间随之而来的是无边巨大的能量,直到声音传入耳中的那一刻,便已经形成了巨大的气势。 海浪声变成阵阵呼啸。 呼啸声与山间的风声混于一体,整座栖霞山宛如一起被波涛汹涌的大海淹没其中。 转眼,那股巨大的气势化作一道蔚蓝的光辉出现在仰头而望的天际之中。 秦慕川以天罡气刃打破了最后一个幻影后,闭上双眼,似乎正有一个感觉逐渐涌上心头,与这种感觉一起汹涌而来的还有他当年的一身傲然之气。 他仰头向天,仿佛正在接受天地的洗礼,也像是在等待阔别已久的老友。 一道湛蓝色光辉划破夜空冲过云霄而来,而远处的无字碑就是在这股强大的气势当中碎成两半,任光剑破茧而出。 转眼,光剑落在秦慕川手中,他手持湛蓝色光剑,衣袂纷飞,宛如天神。 秦慕川睁开眼睛,握住剑柄,那熟悉的感觉,那曾经一起战斗的光辉,似乎就在这一刻彻底觉醒。 而他,已不再是那个充满萧索悲凉的人,握住剑的他,好像是踏着光芒从云霄深处走来。 “月满千古遥,风痕斩云霄” 这把风痕已经跟随他不知多少年,他们曾一起出入荒原,一起斩除邪佞。 风痕剑在秦慕川手上几乎没有停留,一人一剑宛如一颗划过夜空的流星般向黑衣人袭来。 黑衣人脸色被蓝色的光辉映的苍白无比,他终于开始认真起来,秦慕川的修为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而这把古老的风痕剑再次现世,更是增添了他心中的惊骇。 人剑合一,转瞬而来,几乎没有给他留下太多思考的时间。 他没有办法,只能停下还没有完成的法术,他需要以全部精力来迎敌,因为他实在没有把握接下这一剑。 身体受缚的洛北突然被放松后,全身流失的气血瞬间又不住的回流。 还没等他清醒过来,湛蓝的光剑与血红巨刃相撞在一起。 这一次,没有胜负,也没有输赢,秦慕川嘴角渗出鲜血,黑衣人也后退了两步之后才缓缓站稳。 他的双瞳里出现极大的憎恨之意,这一刻,他表面虽然平静,但内心之中实已疯狂。 他将长刀平放在胸前,然后双手握住刀刃,即便手掌被刀刃割破也浑不在意。 双目中映着深深的血色的黑衣人竟然硬生生的将血气通过破血刃向外抽离,而本就全身血红的刀刃上开始逐渐出现了幽深的绿色光芒。 秦慕川手握风痕,这时候洛北已经落在地上,随着气血回流,他的脸色也在逐渐恢复血色,但此刻,他还没有更多的精力去注视洛北,因为可以看得出,眼前这个神秘的黑衣人不知道又在施展什么邪恶的秘术。 天地无情 化身幽冥 以血为引 樱火焚天…… 巨大的声音如古老的冥唱,响彻天地。 古老的禁术在失传数百年后终于又重现人间,如果这里换成一座城池,或许,下一刻将变成一片火海,而城也终将变成死城。 在无数的幽绿色火焰从天而降的瞬间,秦慕川御剑而起,他几乎用尽了一生的修为,将洛北从地上卷起,然后将昏迷的他放在了卓小蝉身旁。 来不及查看他们两个的伤势如何,秦慕川只能将湛蓝光剑插进望月石中,然后以真气将注入光剑,瞬间蓝光将二人覆盖其中。 这样或许还能让他们二人躲过漫天坠落的幽冥樱火。 看到两个人仿佛进入梦乡的模样,秦慕川忽然笑了起来,这么多年,要是没有他们的陪伴,那么自己又该是什么样子。 虽然他平时不苟言笑,但每当他看到两个孩子欢笑的样子时,他的内心也忍不住会有一种温暖,就像四月的春风,八月的艳阳,还有那开遍前山后山的满天星。 遥望远处,群山迭起,云海苍茫。 群山仿佛一个个远古的卫兵拱立千里河山,俯视苍生。 千山如墨,在云海中化作一片苍茫的倒影。 这一刻宛如梦境,那一眼变化万千。 而这时,群峰在寂静的风中不住摇曳,像是在挥手,又宛如告别。 这一刻,他忽然想起那卷羊皮卷。 那上面生涩难懂的古曲,原来,就是一场告别。 只可惜面前已经没有那架古琴。 但是这又有何妨,音律一道本来就是源自内心然后发于外物。 秦慕川平静的笑了,然后他修长的手指轻轻的弹在风痕剑的剑刃上,蓝光一颤,发出清鸣般的声音。 金属本是金属,金属又不是金属。 他忽然想起了当年那位前辈的话,这一刻,他真的通过这首古曲参悟生死,就是不知道是来的太迟还是刚好及时。 整个大地化作一片火海,在火海之中,漫天幽绿色火雨让山峰之上如同亘古未有的战场,于此同时一道蔚蓝的光芒划破天际。 天地间发出一声长长的厉啸。 秦穆川周身的蔚蓝色光芒大盛,转眼间已经与夜色之中最黑暗的那一片地狱碰撞在一起。 随着风痕剑一阵颤抖而发出的悲鸣声,那湛蓝色的真气护罩开始变得微弱起来,在幽绿色火焰的冲击下,光罩岌岌可危。 就在秦慕川留下的真气护罩开始破碎的关键时候,一个白色的身影突然出现。 耀眼的白光几乎照亮了整个夜空。 秦慕川浑身浴血,他从空中落在地上的瞬间,当看到那个几乎白的透明的身影出现时,他心中最后的担心终于可以放下。 那发出耀眼的白光的翠绿色手镯自然不是平凡之物,秦慕川的心忽然一沉,可没过多久,便又释然。 这一切应该都是命运使然,就像自己生命结束同时也注定了许多新生和开始,谁又能断言这世上的正邪就永远都是正邪,一成不变。 “天玑镯,来自魔教的宝物……终于又重新现世……今夜可真是不平凡啊!” 蟾月突然出现,天玑镯发出的光芒抵挡了漫天樱火。 …… 当卓小蝉和洛北醒来的时候,蟾月和云沧已经将虚弱已极的秦慕川送回草庐当中。 草炉外寂静无人,只有风在吹着。 风吹过山峰,吹过树林,惊了一地的花草。 蟾月和云沧并没有留下来,大概他们知道,这一刻,为数不多的时间都应该留给卓小蝉和洛北。 让他们与秦慕川作最后的告别。 草庐中,卓小蝉沉默的看着秦慕川,看着他终于释怀却又无比苍白的脸颊。 一颗颗泪珠终于还是仍不住流了出来。 一切无言都只能化作泪水。 秦慕川一只手缓缓的抬了起来,轻轻的摆了摆,他的气息已经很微弱。 “小婵,这……十几年来……我一直因为当年你母亲的离去而……耿耿于怀……直到此刻……我才发现自己错了……真的是大错特错……” “生死同样都是结束,也同样都是开始……” 说完,他的脸上浮现出安详的笑容,他目光柔和的看向卓小蝉,又停留在洛北身上,一切都宛如昨日。 他突然觉得很累,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这时候,头顶上好像有一片天空,当他抬起头时,就看见了银河两岸闪烁的群星。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说道:“原来这世上的星...星空竟然是这般美丽” “山川阅览拥碧翠……玉影照人蕴婆娑……风与月……今与昨……依稀相逢应有语……从此天涯无人说……” 当年的佳人依稀如梦,只可惜红帆远去,从此后天涯相逢,也不过是物是人非…… 说罢他的手已彻底垂了下去。 栖霞山上,忽然起了很大的风,山间的树林在风中摇曳,树影婆娑。 从此后,天涯仍在,无人与说。 …… ……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一卷 乱世少年 第二十一章 寂灭 奇伟的峰岸上长着几棵巨大的松树,古老的树干上的树皮几乎就像是岁月凝结成的鳞片。 即便山上的风再劲再厉,古老的树木依旧丝毫不惧,挺拔而略显庄严。 此刻,救下了洛北和卓小婵的蟾月还有一身黑衣的云沧就站在松树下,面容复杂的看着倚靠着树干的那个浑身浴血的男人。 男人面目依旧如枯木般,没有多少表情。 他气息已经无比虚弱,甚至有些时有时无,他努力的睁开眼睛,看到面前站着的一男一女,知道是他们把自己带到这里,让自己可以安静的死去。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能有个这样的死法也算是命运待他不薄了。 他沉寂百年,不过是含着一口恨意,没想到刚刚走出那片腐朽的森林就遇到了一个自己完全低估的人。 与秦慕川最后那生死一搏,让他知道,即使自己没有低估对方,恐怕也不过是两败俱伤。 而此刻,自己全身经脉皆已碎裂,想必秦慕川也好不到哪里。 他们两个人情况差不多,剩下的时间大概都已经不多了,他现在还不知道秦穆川已经走在了他的前面。 经历了亡族之痛,就连自己最为亲近的姐姐也身死异乡,所以这一刻,他在临死前,连作最后的告别的人都没有。 他又挣扎着抬起眼看向一直站在自己面前的两个人,目光扫过蟾月时,虽然只是稍作停留,她的脸依然被白纱遮住,但奇怪的是,在他仔细看了站在自己面前那个满头白发的女孩时,不禁有些错愕。 然后他枯木般的脸上竟浮现出一种与此刻完全不符的笑容。 笑容给人的感觉更像是一种释然。 蟾月和云沧也看着将死的黑衣人,目光中没有对他样子和行为的憎恶,反而是一种特别的怜悯。 “你们是在怜悯我吗?”黑衣人喘着粗气勉强的说了句。 蟾月雪白的脸上微红,好像心思被看透了一般,好在除了那雪亮的眼眸外,他看不到她脸上的表情。 黑衣人的语气里自嘲多过生气。 她一直看着他,不知为什么,对眼前这个重伤的黑衣人好像有一种很特别的熟悉感。 可是,在眼前的这个人明明是如此陌生。 “你伤的很重,这一次可能要休养很久才行……”云沧揉了揉下巴说道。 “休养很久……”黑衣人的话语声有些飘忽,就像一片零落的残叶。 “还要多久呢,再来一个一百年吗?” “我可不想再像鬼魂一样苟活下去,喝着鸟兽的血,闻着尸体慢慢腐烂的味道,有时我甚至都在怀疑自己的身体是不是也跟它们一样在逐渐腐烂变质……这样活下去大概也没有多大意义吧?” 看到蟾月明亮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厌恶,他没有把这一百年里最清晰的回忆再说下去。 “你们……是不是真的以为能找到那个传说中的地方?” 他的话似乎毫无边际,可此刻的蟾月和云沧不禁有些吃惊。 看到他们二人的表情,黑衣人喉咙里响起极为难听的笑声,然后又是一阵猛烈的咳嗽,直到云沧给他喂下了一粒丹药才平复了下来。 云沧收好那支精致的小瓶,喂眼前这个人吃下一颗十分难得的丹药,说实话他自己还有些心疼。 可是又有什么办法,与自己和蟾月所要寻找的线索相比,也都不重要了吧。 “你知道我们是谁?知道我们要找什么地方?”云沧试探的问道。 黑衣人好像根本没有听到他的问题,而是自顾自的说了下去:“一个带着重宝天玑镯,一个身怀贪狼诀,我想除了当年的魔教余孽恐怕也没有其他人了吧……” “为了当年叶北狄留下的一个虚无缥缈的传说,能如此上心的也只有你们这些被他骗的死心塌地的人了” 云沧闻言大惊,身子瞬间向后一掠,如惊弓之鸟,手里按住了法决,他可以随时对眼前的人发动攻击。 但是,蟾月拦住了他。 “果然如此……果然如此……不过此刻的我已经行将就木,你们也大可不必这般小心了吧!” 与云沧满脸警惕之色不同的是,蟾月并没有向后退去的意思,而是满目的期盼之色,问道:“你……你知道那个地方该怎么去?” “那个地方……也许根本不存在……” 黑衣人的话让她心头一凉,他们两个人在大千世界搜寻多年,可终究还是毫无线索,本来已经绝望多过希望,可这时黑衣人出现了,他虽然行为诡异令人厌恶,但既然他能活了一百多年,而且对当年的人物如数家珍,想必对那件轰动天下的大事也必定有所了解,所以蟾月和云沧才救下了他。 “据说那个地方在万川合流、瀚海归心之处,只有七星坠落之时大门方才会出现,可惜,这世上又怎会有这样的地方呢,不过是魔教余孽在装神弄鬼而已……” 云沧走到蟾月身边,微微摇了摇头,目光里也极是失望,甚至有些后悔喂给他一颗丹药,从一开始他就对从这人口中能得到些什么抱着十分怀疑的态度,当时要不是蟾月坚持,他才懒得出手。 “蟾月,我们走吧……” 蟾月怔怔的看着虚弱的黑衣人,看着他那已经完全衰败的脸色,眼神里闪过怅惘而失望的神色。 谁知道这时候,虚弱的黑衣人却勉强的抬起手来,竟是对蟾月招了招手。 云沧沉重的摇头,他不知道那人又想做什么,但以他的行事风格想必在这一刻不会有什么好事情。 蟾月推开了云沧,很坚定的一步一步缓慢的走向黑衣人,她俯身下来,身上雪白的裙摆被风吹的飞舞起来。 在与黑衣人身上黑衣交织的瞬间,就仿佛这世上的黑夜与白昼的交错。 黑衣人在蟾月耳边说了几句话,声音很轻,轻的连云沧都听不到,可是他能看的出,蟾月雪白的脸上出现了某种异样的神色。 “月儿,还记得那座日月神山,那片熔岩之海吗?” “只可惜这辈子没有机会再回去了……” “原来生命的最后一刻,最想回到的还是那个最初的地方” 风吹拂着大地,吹乱了蟾月额前的青丝。 她脸上的轻纱也不停地飘舞,露出些许白到了极致的面容。 许多年来,她从未忘记过那个装满了她整个童年记忆的地方,可让她回忆更多的却是那个充满了激情和骄傲的身影。 如果不是他,那场突如其来的变故中,就算她能侥幸活下来,也必然要从尸体和鲜血中爬出来。 所幸,她留在了那座纯洁而神圣的神山里,要不然,这么多年来她也许都会在噩梦中度过,那将是多么悲惨的事啊。 残存的记忆中,除了那些美丽如画,险峻无比的画面外,就只有那扇门关上的一瞬间留在她目光里的那个身影。 她还以为那片血海中不会再有人活下来。 没想到……在眼前这个濒死之人叫出她的小名时,一切都好像突然回到了回忆里,真实又恍然。 许久,蟾月木然的从喉咙深处吐出两个字来,声音生涩仿佛来自远古。 “三……三叔……” 被蟾月这一叫,似乎连黑衣人自己都没有想到,他那张朽木般的脸上浮现出一百多年都不再有过的神情。 那也许应该算是一丝温情…… 本该多么温暖的情绪,可对他来说却已经如此陌生。 白露结草 红雨迎晨 一叶轻舟 扶摇沧海兮逐浪而归 崖前远眺 遥望天地兮沐以霞光 春江落云海 一语入微尘 苍山万里 日月连心 …… …… 黑衣人不再多看蟾月一眼,而是唱起一首古老而激昂的曲调。 蟾月看到他的表情,知道此刻他仅剩下的些许生命仍然在不停的流逝着。 她一改往日沉静似水般的性情,而是紧紧的抓住云沧的手臂。 “云沧……救救他……求你,救救他……” 云沧不知道他到底对她说了什么,为什么她的态度会变化如此之大,但他知道,蟾月向来并不是那种容易冲动的人,看她的样子,这个人应该是极为重要。 于是,他点头,即便不能保证什么,但让他活下来,至少是暂时活下来,他还有几分信心。 可是,黑衣人拦住了想要伸手救治的云沧。 不知为何,本已十分虚弱的他竟是轻轻一弹,便弹开了云沧的手,而云沧却好像毫无还手之力。 “云沧……也不知道是多少年前听人提起过这个名字,你的医术能有她的几分呢?” “你姐姐有没有给你提过一个叫方靖舟的名字……” 听到黑衣人说到姐姐,还有那个姐姐口中确曾无数次提起过的名字,云沧脸上的神色有些古怪,不管怎样看,眼前这个人都很难跟那个名字联系起来。 可是,人之将死,相信他不会说谎。 “想不到啊,这世上竟然还有故人……” “云沧,你一定能救好他的是吗?你一定能的……” 云沧看了看焦急的蟾月,微微皱着眉,然后缓缓的点了点头,哪怕仅仅为了他还记得姐姐,自己也应该先把他救下了才是。 “死了怎样……活了又怎样……一切都回不了头了……” 黑衣人摇着头,没有给他们丝毫的机会,伸出那只残破的手臂,在眼前看了看,然后无奈的摇了摇头。 “你们两个……活下去,忘记过去,忘记自己的出身,活着本来就该是件轻松的事啊……” 他笑着望向眼前的两个人,这一刻,好像又回到了当年那个一叶轻舟,遥望天地的骄傲少年。 而他这最后的笑,在蟾月和云沧的眼里竟是变得那么凄惨。 当年的灭族事件中,那个躲藏在熔岩之海才活下来的小女孩如今已经长大成人。 如果不是他说起了“日月神山、熔岩之海”,恐怕这世上已经很少有人记得那些曾经美丽无比的地方,而当年还是个小女孩的她,曾站在他的身后,一起眺望神山,一起感受熔岩之海的热浪扑面。 许久,知道眼前濒死的黑衣人已经拒绝救治后,蟾月沉默了半晌才终于鼓起勇气问道:“三……三叔,你真的那么恨他吗?” 黑衣人惨笑道:“恨,自然恨,为什么不恨,别人都以为我穷极一生找他报仇是因为他导致了族人的覆灭,但其实在我心里,哪怕整个海神宫都死绝了又有什么可惜……我恨他,只是因为他当年亲口答应要照顾好我姐姐,但他却没有做到,仅此而已……” 听到他的话,蟾月和云沧都沉默了许久没有说话,本来准备好的所有反驳之词到此刻竟一句都说不出来。 惨笑过后,换来一阵阵喘息,黑衣人目光变得极为暗淡。 “记住这个世上曾经有个叫方靖舟的家伙……忘了眼前这个丑恶之人……忘了他” 刚说完这句话,还没等蟾月和云沧反应过来,他伸出那只完好的手,按在自己的胸前,幽绿色光芒微微闪过。 然后转瞬即逝,不见他多用力,身子却像海绵般毫无阻碍的陷了下去。 须臾之后,只见他的身子竟是开始变得飘忽起来,仿佛化作一颗颗微尘,散入虚无当中。 大树下,留下满目悲戚的两个人,看着逐渐化作尘埃的方靖舟,好像看到昔日那个长身玉立,年少轻狂的他。 那个叫做方靖舟的家伙…… 背负了一生的爱恨,不过就是因为一个没有兑现的承诺,仅此而已。 直到他死去,大概已经没有人能够想象他的一生到底都经历了什么,从年少得意,到家族灭亡,最终却要在不见天日的原始森林里苟活于世。 也许真的像他说的那样,活着本该是件轻松的事,可自己却偏偏过成了连自己都觉得烦扰不堪的样子。 于是,死亡对他来说或许才会带来些许轻松。 蟾月和云沧看着正在被风吹散的尘埃,他们想象着当年的惨烈,。 那时候他们只不过是不懂世事的少小孩童,但是从亲人脸上、眼中的神情他们知道那绝不是美好的回忆。 可是究竟是谁造成了那些早已无法挽回的惨烈呢,现在已经没有人知道。 人世间所有的事皆有因果,可是单单就对错来说,谁又能说是某个人他做错了,就要去承担所有的后果。 活着,本该是件轻松的事啊,可是这个世上有多少人真的能活得轻松…… 那首古老而激昂的曲调仿佛还在耳畔回荡着。 许久,许久…… 白露结草 红雨迎晨 一叶轻舟 扶摇沧海兮逐浪而归 崖前远眺 遥望天地兮沐以霞光 春江落云海 一语入微尘 苍山万里 日月连心 …… 在记忆的最深处,无妄海永远都是一片看不到边际的无穷大海,没有人知道那里有一座山叫做日月神山,那里面有绚丽的海神宫,有熔岩之海,每一处几乎都是足以让人叹为观止的天工奇观。 除此之外,曾经还有过一些人,一些故事,比如那一对姐弟。 人生渺渺,方靖舟的一生在爱与恨中犹如一叶轻舟。 跌宕起伏的人生路,走到了最终的尽头便是寂灭。 …… ……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一卷 乱世少年 第22章 奇毒 蟾月和云沧回到草庐时,已经又是一个黄昏。 苍茫的夕阳染尽不远处的树林,仿佛盖上了一头红色薄纱的新娘子。 有风吹来,树枝轻摇,像是璀璨的头饰互相碰撞着发出清脆的响声。 只可惜,山间的人却根本无意欣赏这本是绝美的画面。 洛北低着头一直紧紧盯着那块已经破碎的墓碑,直到这时候他才知道,原来这座无字碑后的坟墓里什么都没有,而那块破碎的无字碑里却露出了半把剑的剑柄。 他跪在卓小婵身后不远处,已经不知道有多久。 两个膝盖已经麻木的几乎失去了知觉,但卓小婵没有动,所以他也只好跪在那里。 卓小婵穿的是洛北第一次见到她那时候所穿的水绿色长裙,同样是黄昏,同样是满身的夕阳。 可这一次她没有了那时绚烂的笑容,只有静默,一如静止的雕像般,静默的看着无字碑。 坟墓的土显然已经被翻新过,重新堆砌回去的土还有些松散,某只无知的小虫在土堆上孤独的前行。 仿佛在艰难的攀越一座又一座高山,却没有人知道它到底想要去哪里,就只是不停的往前爬。 人不都是这样,只要活着,就要前行。 哪怕你根本不知道自己的目的地在哪里,哪怕你暂时的失去了方向。 但却不能停下来,因为这个世界带给你生命的同时,也带给你太多的责任。 于是,你跟大多数人一样,像一只鸵鸟般背负着这些责任和希冀,默默前行。 而今天,秦穆川终于放下一切,也停下了脚步。 或许人生还有些许遗憾,但不得不说,放下的一瞬间终究是轻松的,不用再苦守承诺,也不用在痛苦中舔舐记忆中的悲伤。 死亡意味着撒手人寰,意味着放下。 真正放不下的唯有活着的人,痛苦也常常是留给活着的人尝的。 卓小婵一直没有哭,甚至清丽的脸上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悲伤,再最后的告别之后,她安静的跟洛北一起埋葬了秦穆川。 就埋葬在草庐前那座空坟里,她说,他一定想永远留在这个地方。 用双手捧起最后一抔黄土撒在坟道:“她是中了幽冥樱火的毒,这种秘术已经失传了差不多有三百年,没想到现在还能看到……” 他刚说到这里,忽然想起这本是无妄海深处的一个小种族的秘术,而施展这种樱火的正是已经死去的方靖舟,那么…… 他眼睛很自然的瞟向蟾月,却看到蟾月微微的摇头,才想起,这种秘术既然已经失传了数百年,大概也只有这么一个家伙偷偷的学了去。 在这个小种族彻底覆灭之后,大概已经彻底的失传了,即便是作为很可能是唯一幸存者的蟾月,在种族覆灭的时候,她也才不过几岁大小,又怎么会对此有所涉猎呢? 蟾月微怔,如果不是再次遇见方靖舟,她的身份也许会永远成为一个秘密,就连云沧都不曾知晓。 虽然她也曾跟洛北一起经历真灵棋境,但她并不想让他知道自己的身世,毕竟知道的少些,于人于己都并无坏处。 想到这里,她本来还有些愧疚的心又变得坚定起来。 洛北期待着云沧的医术,直到听到他的话,看到他脸上紧皱的双眉时,他才恍然明白,卓小婵并不是睡着了,而是中了某种极为特殊的毒。 听到“幽冥樱火”,他想起当时漫天火雨,那闪着幽绿色光芒的火焰,难道就是因为被火焰灼伤而中的毒吗? 他跪在床边,仔细的看着卓小婵平静的面容,这让他想起卓小婵在秦穆川坟前的举动,那时候他很想拉住她却没有办法,可是看到她一动不动的躺在床上,自己仍然没有办法叫醒她。 卓小婵紧紧闭着双眼,安详的躺着,好像与平时并没有什么区别,她的气息均匀,甚至除了手心处也没有其他的异样。 可就是一直无法醒来。 洛北咬着嘴唇,用力的咬出血来。 是自己太无能了吧! 他心里很是自责,当时她受伤昏迷,自己本该保护好她的。 泪水不知不觉的涌了出来。 “还有机会吗?”蟾月看了看闭目躺着的卓小婵,然后问云沧道。 云沧犹豫了半晌,长长的喘了口气说道:“有倒是有,当今天下若论医术,也只有那两个人还有几分希望……” “你是说毒圣游云骇?”蟾月被他一说也想起了什么似的说道。 云沧点头道:“善于用毒者必定善于医道,可是这位毒圣据传脾气十分怪异,何况……生死林那个地方……” 他摇了摇头,似乎对毒圣和生死林颇为忌惮,然后又继续说道:“那么剩下的也只有妙手医仙万如海了……” “万如海……”蟾月仔细想着这个名字,却感到很是陌生。 其实,这许多年来他们两人相聚的时候也不过寥寥,反而是各有游历。 “这位万如海人称妙手医仙,当年在北方草原我曾与他有过一面之缘,人……还是很热心,倒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意味” “那么他现在在哪儿?”蟾月打断他,直接问道。 “听说在朱仙镇……” 云沧犹豫了一下,才说道:“要说请这位医仙治病救人倒也并不是什么难事,只是他这个人好像有点怪……” 他没有说下去,但是从他犹豫的态度里可以看出,要想做到可能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蟾月刚想说话,这时候一直沉默注视着卓小婵的洛北突然回过头来,说道:“只要他能治好小婵姐身上的毒,要我做什么都可以……哪怕是要我的命……” 他的脸上、眼中神色坚毅无比,看起来倒似有几分与他的年纪并不十分符合的表情。 蟾月看到他的模样,明亮的目光里不知为何有一丝暗淡闪过,转瞬又恢复平静。 看到蟾月缓缓点头,云沧终于也下定决心。 “那好,既然如此,我就先以回魂丹控制住她身上的毒性蔓延” “但是回魂丹的药力只有十天,十天之后绿色斑点会遍布全身,到那时……神仙恐怕也难救她的性命……” ……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一卷 乱世少年 第23章 下山 山间的夜幕好像格外广阔。 天上是清凉如水的月亮,长天之下,山风瑟瑟。 呼啸着,怒吼着,最终变成一声声低低的嘶鸣。 四下清旷的山野,只有山峰下的那间草庐里闪着微弱的烛光,看起来竟是如此的孤单。 几年的山中生活,从不习惯到习惯,从陌生到熟悉。 直到如今即将告别,带着鲜血和泪水,也带着一份责任,洛北第一次感觉到自己肩上的责任竟是如此重大,因为他不允许小婵姐受到任何伤害。 这是他曾经在卓小婵面前说过的话,但对自己来说,这是一个承诺。 只不过,刚刚经历了师父的去世,又是卓小婵突然毒发,一连串的变故接踵而来,让他一个不过才十二岁的少年如何能够接受的了。 除了一颗炙热的心,他又怎么知道在这样的时候究竟该如何应对? 整整一夜,洛北就坐在床边,一刻不离的守着,等待着天亮,然后上路求医。 在他十二年的光阴里,除了偏僻小乡村,就是栖霞山上的四年时光,他不知道那个叫“朱仙镇”的地方有多远,又会遇到怎样的人,求医路上是否会顺利,一切都是前途未卜。 云沧虽然没有说出万如海救人到底会不会有什么困难,但从他欲言又止的态度可以看得出,这不会是一件容易的事,可这又何妨呢?洛北在心中想到。 只要他能治好小婵姐的毒,那么如果他真的要自己的命,又何尝不可! …… 月色照长天,弯如弓影。 枫林外的草庐边,站着一黑一白,一男一女两个人影。 两个人不知不觉已经伫立许久。 破碎的墓碑宛如断去双指的手掌,添了新土的坟墓上一夜间竟也长起了细碎的小草,有不知名的小虫子仍在土壤中攀爬,不知道会不会是最初的那只。 “那个女孩还有多长时间?”蟾月一直看着残缺的墓碑,突然问了句。 “十天,最多十天,要不是我的回魂丹,三天她都撑不过去的” 云沧话语中既有对自己的丹药颇为自得,又不免有些心疼的意思。 “你说的那个万如海……你了解多少?” “不了解,我想这个世上能了解他的人应该不会太多,当你看到他第一眼的时候,会发现他的样子就跟你能想象的任何前代名医一样,而且也的确如此,记得当年他游历天下,恰巧遇到从未有过的瘟疫,他深入疫村,甚至不惜冒着身染疫情的危险历时三十余天研制药物,终于控制了疫情的蔓延,他妙手神医的名号也是在那之后得来的” “不过……” 云沧想了想才又说道:“我总觉得这个人深不可测,我曾与他对过三掌,所以知道他武功修为极为高深,而且奇异无比,甚至完全看不出到底出自何门何派,要说到他的医术自然也常常出人意表,这或许才是最为可疑的地方……因为多年前的一位武林前辈曾说过,医术之最高深处便是生死之秘,而据说这个世上能够解开生死之谜的地方只有一个,那就是北方死神谷” 即便是江湖人,知道死神谷的也并不多,因为除了传说,现实中根本没有任何人、任何事与那个地方有丝毫关联,甚至在多年前就已经被公认的事实是那个地方根本就不存在,亦或是早已在天地变换中成为过眼云烟。 “这些年来我每每觉得,人心才是这个世上最可怕的东西!”云沧好像想起了什么,眼神里显出担心的神色说了句。 也不知道蟾月是不是把他的话听进去了,他看得出,蟾月自从与洛北一起经历了真灵棋境之后,看他的眼神里带着不一样的光彩,似她那样古井无波的性情常常也最是执着,一旦认定了的事便很难改变。 但是,他还是决心提醒她道:“距离传闻中天地之眼出现的时间所剩不多,我们还有很远的路要走……” 蟾月好像根本没有听到他的话,上前走了几步,一直走到墓碑前才停下来,她伸出纤细的手指缓缓的抚摸墓碑的破碎处,直到在最深的缺口处才停下来。 目光婉转,似乎被什么吸引住一样,许久,她才缓缓说道:“月舒剑……” 云沧本来还在想什么理由劝她,因为他们本身还有很重要的事要走,这时候听她一说“月舒剑”,不禁也有些吃惊,他也走上前去。 只见墓碑缺口处露出半个剑柄,而在下面是一个极薄的剑孔,显然,这里原来放着一柄极为锋利的剑,要不然留下的剑孔不会是如此利落的切痕。 云沧想起那把在秦穆川与方靖舟大战时突然划空出现颇有灵气的风痕剑不由叹息道:“月舒……风痕……也都曾是名动江湖之物,想不到最终却留在了这样一个荒无人烟的上山” “可能这才是他们最好的归宿吧”蟾月突然截口道。 名剑入荒山,英雄葬青冢。 有谁能想到,江湖上曾经轰动一时的风痕月舒的主人到此时均已不在人世。 破碎的墓碑没有重新修复,而那把护主而出的风痕最终与主人合葬于坟墓当中。 蟾月和云沧虽然发现了这两把名剑,除了为其惋惜外,自然不会像一般的江湖人物一样对此生出觊觎之心。 也许,名剑终有一天还会重现世间。 而死去的人却要永远的沉睡于地下…… …… 清晨,山间的风带着一股淡淡的清凉吹来,一夜未眠的洛北,在一个小小的雪白身影突然闯进来的时候,积压了一夜的情绪瞬间崩溃无疑。 不知道是不是被洛北的泪水惊住了,大白钻进来的时候没有再像往日那般调皮,而是先跳进洛北怀里,然后又跳到床边用毛茸茸的脸轻蹭躺在床上安静睡着的卓小婵。 洛北伸手将它抱回来,抚着它一身雪白的毛,柔声说道:“你也在担心小婵姐是不是,放心吧,她只是睡着了,很快就会醒过来的” 大白翻着眼睛,露出一丝疑惑的目光,低低的叫了一声,将一只手搭在洛北手臂上,任洛北的手抚摸着。 突然,洛北把大白紧紧抱住,闭上眼睛的瞬间,眼泪再一次涌出。 这时候,门开了,蟾月走进来,跟着走进来的云沧停在了门边,脚交叉着,好像故意不去看屋中的两个人。 “该出发了”蟾月对洛北说道。 洛北眼睛里已经布满了很多血丝,显然,这一夜他过得实在是不好,直到这时候蟾月走进来眼睛里才多了一丝光彩。 云沧独立在门前,不由得摇了摇头,看来他拿这个女孩子也是实在没有办法,她要做的事也只好依着她。 不过,只要别耽搁了那件重要的事就好。 在见到蟾月的一瞬间,大白腾的一下从洛北身上跳起来,要不是洛北抓住它大概一跃之下已经逃出窗外。 蟾月只是认真的看了数眼大白,也没有多说什么,她虽然对大白极为好好奇,但现在要紧的是卓小婵的伤情,其他的也只好暂时放在一边了。 几个人便准备上路。 …… 站在栖霞山上,仰望苍天,俯首大地,仿佛身居渺然云间。 可只有真正深入其中,走上那条下山的小路时,你才会发现这座山究竟是怎样的陡峭和险峻。 猎猎风声响彻耳畔,好像再也听不到其他的声音。 回眸一眼,山间树影摇曳,宛如也在告别。 行路难,难于上青天,大概也不过如此吧! 云沧一路背着卓小婵却走在最前面,脚步轻盈,如一只矫捷的黑色巨狼在林间穿梭。 知道后面的人已经被自己落下很远,他减慢了速度,回头望去,只见蟾月和洛北几乎已经化作一个小小的圆点。 他无奈的笑笑,要不是那个固执的臭丫头,自己一身贪狼诀上等修为,怎么说也算是江湖当中过,他很像一个人,只是那个人距离他们太远,实在不敢想象,这大概也是自己愿意跟随洛北的原因吧,她在心底这样想着。 跟他们不一样,大白在山道上跑起来就要轻松的很多。 它撒开四蹄,矫兔般奔跑、跳跃,一会儿深入丛林,一会儿又突然钻出头来,一会儿跑到了前面,一会儿又落在后面,但不论如何,以它脚步如飞的样子,丝毫没有一点疲倦之意。 蟾月一直对这只通体雪白的家伙很感兴趣,因为在看到它的第一眼便觉得它有一种灵性,但具体是为什么,她也不知道。 就在她在心里默默想着大白的事的时候,离她不远的洛北不知道是被什么绊倒了,整个人跌倒在草丛间,因为速度太快而向前滚落数丈。 蟾月听到他发出一声低低的闷哼,当她回头时,洛北已经一瘸一拐的站了起来,她停下前行的脚步,这一路上,她从未跟洛北说过一句话,而此刻,她走回到洛北身侧,看他只是擦破点皮,并无大碍,她仍是一句话都没有说,却单手抓住他的手臂,不见她如何用力,洛北顿觉脚下一轻,身子也不再那么沉重。 可是,没走多远,洛北挣脱了蟾月的帮助,他脸上带着细碎的笑容,眼睛里却显示出很深的自责,亦或是一种自卑。 “谢谢你,我一定会跟上你们的……” 洛北一边说着,一边脚下却没有停,更加努力就好像一只弱小的麋鹿,依靠着自己去追随族群,摔倒了便站起来。 蟾月被甩脱的手还停在面前,她望着那个倔强的背影,在那里站了许久,直到一声响亮的叫声叫醒了她。 回过头去,只见一只小小而洁白的家伙正站在自己身旁,仰着脸,目光如星的望着自己,好像在说些什么一样。 蟾月被大白这样一看,手如电般缩回来,碰到脸上的白纱还在,好像才安心了些。 不知道为什么,大白明明只是一只特别的猫,可在它面前,自己却好像连一点秘密都没有一样的被它看穿。 也许,像它这样才更能看到连自己也说不清的东西? 她一向自觉心如沧海,古井无波,冷静的更似冷漠。 可就在刚刚,在她的手被洛北挣脱的瞬间,他发现自己的心好像经历了一阵颤抖,这从她很小的时候得知那个人死去后就再也没有过。 难道,是因为真灵棋境里看到的幻象吗? 她努力的摇摇头,告诉自己那只是一场梦而已,绝不会变成现实。 这时候,前面的人影已经去了有些远了,在更远处的黑衣云沧停下来正在等他们。 大白几乎是跟蟾月一起迈出的步伐,不用故意放慢脚步去等洛北,蟾月的身形便更加轻松了许多。 只见一个白色身影穿梭,宛如江面上疾驰而去的白帆,划破水波的同时也划破天际。 这一路行来,不知不觉已经下山,然后又走上一条林荫小径,转而是漫长的好像根本没有边际的大道官道。 除了简单的休息,找些东西果腹外,三人一猫基本一直在赶路,卓小婵身上的绿色斑点虽然因为服下了云沧的丹药而减缓了蔓延,但仍然在不断的扩大,从掌心爬上手臂,从手臂延伸到脖颈,看起来极为可怖。 如此下来,洛北更是显得忧心忡忡。 所以,即便一路上风景变换,山川怡人,他们也根本无心欣赏,好在云沧修为极高,即便是负重而行也不见如何疲劳,要是换做洛北背着卓小婵,可能到最后连爬的力气也没有了。 沿着一条蜿蜒着没有尽头的大道不知走了多远,穿过多少城市乡村,更不知道这一路上有多少座连接两岸的小桥。 当他们走过一道小桥、一座村庄时便会发现桥两岸的村庄里的袅袅炊烟,竟然在不觉间变成一片片唏嘘的灯火。 万家灯火,就代表着一万个家庭,在这些世上最平常的地方每天不知道发生着多少喜怒哀乐,聚散离别。 平常而平凡,平凡亦是真实。 而在洛北面前,更加真实的是那条茫然的大道尽头,是一个他还完全陌生的俗世间。 …… ……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一卷 乱世少年 第24章 开封城外 自从下山之后,他们抄近路一路向北,走的有崎岖的山路,也有平坦的大道。 大白一路跟来,不再像初出山林时那样兴奋的奔跑,而是时而跳上洛北肩头,时而前后穿行,时而又跳进蟾月怀里。 一路下来,连洛北都感到很是奇怪,这家伙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跟蟾月熟络起来。 也不知道为什么,这家伙一直对云沧不怎么待见,一见到他就要龇牙咧嘴,即便云沧也不敢太过招惹它。 转眼已是五天之后,翻过又一个骄阳 直到炙热的阳光落入远方的云天之下,他们三人在苍茫的古道上才遥遥的看见一座无比庞大的城市横亘于天地之间,夕阳之下。 黄昏时分。 遥望笔直的古道仿佛与远处迷茫的天地相接在一起,让人置身其中,却又感到无比的渺茫。 在一座古老的城市面前,一切好像都变得渺茫起来,夕阳的余晖将三人的背影染成一片昏黄,身后是一道道长长的影子。 云沧轻轻的摸了摸额头细碎的汗珠,才发现喉咙已经干渴的快要开裂。 这时候,就在不远处便是一个简易凉棚搭设的茶舍。 在快要渴死的人面前,这简直就是一个上天赏赐的礼物,谁还去管它环境怎样,哪怕就是水都不那么干净也先喝它两大杯再说。 云沧看看身后的蟾月,有些祈求又有些抱怨的说道:“这又走了大半天了,是不是也该休息一下?再走下去即便不会被累死,你们就不怕我真的会渴死?” 大白在蟾月怀中一直闭着眼睛,这时一听是云沧的声音,它也不管那么多,在睁开眼睛的一瞬间,一脸愤怒的“吼吼”叫了几声。 就好像云沧打扰了它的清梦一样。 云沧自然也不甘示弱,瞪着眼睛看着它,一时间也难以分出胜负。 蟾月低头抚了抚它柔软的毛,嗔道:“你看大白都在觉得你的话太多了” “它...它这么个小......懂什么?”他本要说“小畜生”,可一看见大白愤怒的样子又生生吞了回去。 “它可不是普通的猫,对吗大白?” 大白“呜呜”的叫了两声,像是在同意蟾月的话。 他们在你来我往的说笑时,洛北瞅了瞅蟾月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要不我们就在前面的茶舍休息一下吧,连续赶了几天的路,想必云大哥也一定累了” 听他这么一说,云沧反而黑着脸,暗想道:早知如此,怎么就没有人替我一下呢。 蟾月点点头道:“前面就是开封城,我们要去的朱仙镇就在距离开封三十余里外,那我们就在前面休整一下,但要在天黑之前进城,今晚就在城中住上一晚,明天早上再出城” 不知道为什么,三个人加上一只猫这一路下来,只有在蟾月说话的时候才能达成一致。 说是茶舍,其实是极为简陋的简易茶棚。 只是用木架子搭设的一个乘凉的地方,老板也是伙计的中年人很是勤快,一边煮茶,一边准备小吃,迈着细碎的脚步及时的把东西送到每张桌子前,让这些本来旅途劳累心情烦躁的人都无法挑出什么毛病。 一看到他们带着一个病人,老板很快把他们让进最里面的一张桌子,挨着桌子的不远处是临时架设的一张软塌,应该是老板忙累了休息的地方。 小心的把卓小婵放下之后,云沧仔细的检查了一番,又再一次给她喂下了一颗丹药,这才放心的坐下来。 三人点了一壶茶,几碟小吃,大白跟云沧一坐下去便开始忙碌,比赛一样的往嘴里添东西,简直是吃的不亦乐乎。 要说原本洛北对云沧毫无了解,因为曾与蟾月共过患难,有一种难言的信任,所以才间接的信任他。 这一路下来,他发现云沧这个人虽然平时嘴上没有什么正经的,甚至一直跟大白两个过不去,但只要他在看病的时候,就变得格外认真。 蟾月和洛北看着他们两个家伙都不禁有些好笑,转而一想,这一路下来,大家还是因为替卓小婵担心而心情太过沉重,尤其是洛北。 在他们旁边的一桌上正坐着四个汉子,其中一个文士打扮,其余三个粗布衣衫,身体精瘦。 文士高束头冠,眉目清秀,脸色稍白,一缕须髯落在胸前,眼窝深邃,双目炯炯有神。 几个人一边饮着浊酒,一边品评着天下大事。 其中一个粗衣汉子叹了口气道:“你们说这世道怎么了,堂堂的大宋朝怎么就这么不经打,从靖康元年吃了败仗开始,如今连这繁华的东京城都成了金国人的了” 另一个汉子干笑了两声道:“还什么繁华不繁华的,你是没进城看看,如今的开封在经过几场大战以后,早就不是当年风光的模样啦,不说破败不堪也差不了几分,该逃的也都逃了……” 第三个朝文士问道:“刘先生,我们当中属你见识最大,你说这大宋朝还能回的了开封吗?” 文士本是在低头喝茶,这时见有人问自己,他轻放下茶杯,将双手缩进衣袖道:“几位兄弟,如今的大宋朝廷孱弱,奸臣当道,更是被金国占了开封,掳走二帝,可是你们听说了吗?” 其余三人都凑了过去,齐问道:“什么事?” “如今出了个岳元帅,手下猛将如云,不但收复了被金国所占的数郡,而且打败了各路割据的草寇,就连多年来占据洞庭湖的杨幺也被岳元帅收复,因此立下大功,加封国公,还做了招讨使。” 几人一听均是对“岳飞”十分称赞。 这时,那刘姓文士理了理身前的长襟道:“诸位,如今家国受难,天下危急,我本是立志考取功名,只是当今天下大乱,世道艰难,文不及武,何况我等男儿岂可任人欺凌我大宋的女人妇孺而不管,因此我今日之后便要向南去寻岳元帅,几位如有意愿,不如随我同路可好?到时同岳元帅一起杀将回来,赶走鞑子完颜兀术,也好建一番功业!” 粗衣汉子听得激扬道:“我们几个均是在战火当中幸存下来,家人也都没了,本来就无处可去,更是对鞑子恨之入骨,只可惜报国无门,既然刘先生都这般说了,也算是瞧得起我等,想必那位岳元帅必定是个英雄豪杰,我等还有什么好想的,你们说呢?” “好,我等就跟先生一起就是了”几人都点头同意。 于是,四人吃喝已罢,撒了饭钱,便约定一起上路。 那文士走在四人最后,路过洛北等人时,他目光微动,竟有意无意的笑了笑,深邃的眼中闪过一道光芒。 洛北见文士看向自己,对文士也是礼貌的点头一笑,目送几人远去。 蟾月余光瞟过刘姓文士,见几人已经走远,然后说道:“这个人并不简单!” 他说完看了看云沧。 洛北见几人说话间慷慨激昂,自有一番豪迈情怀,也就没有想那么多,没想到蟾月这样说起。 云沧放下手里的茶杯,“嘿嘿”笑道:“这个人看起来书生打扮,可我看他根本不是什么书生……而是个……用毒高手!” 洛北一怔,看来自己对云沧的认识还是太过短浅,没想到他几乎连正眼看对方都没有看过,竟然就能知道对方是个用毒高手。 看来江湖之中真是天外有天,不知道云沧要是跟师父秦穆川相比又是如何? 云沧接着说道:“你们看他走路脚步轻盈,修为必定不弱,再看他眼神深邃,而且双手指尖稍有暗紫之色,那都是常年浸淫剧毒之物才能表现出来的,只可惜他的境界还稍欠火候,没有到敛气于内,收放自如的境界!” “不知道他带着这几个人到底有什么目的?”洛北轻道。 “嘿,谁知道呢,总不会真是像他说的那样为了什么报效国家吧?何必想他,只是刚刚他对你笑的实在诡异,如果他真有什么企图,他早就走不出这间茶舍就是了,对吧我们的蟾月大小姐?”云沧如此说道,然后目光定在蟾月身上。 蟾月见他讥讽自己,眼中闪过微怒神色。 见到蟾月的目光,云沧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尴尬,然后又埋头去逗弄大白。 几人说话间,都已吃喝完毕。 这时候,天色渐暗,那文士带着三个汉子走出茶舍之后早已不见踪影,茶舍老板也已经开始收拾东西,应该是快要收摊了。 洛北坐在粗陋的茶舍里,望着远方笔直的古道,久久出神。 他自小时起便生活在消息闭塞的山村,之后更是在山上生活几年,对外边了解甚少。 蟾月和云沧虽然武功高强,但他们何曾关心过这个争斗不断的世界,所以对外界发生的一切也都并不是很了解。 如今正是大宋绍兴九年,距离靖康之变、二帝被掳五国城已经过去整整十二个年头,就连眼前曾经辉煌一时的开封也早已不是太祖、太宗时期如《清明上河图》中所记载的繁荣景象。 继承大宋帝位的高宗皇帝迁都临安府,大宋北方的大部分土地均沦为金国所有。 如今天下纷争,战火不断,受到战火波及百姓流离失所者甚多。 在无数次大小战争中,大宋几乎屡战屡败,就在天下人渐渐失去信心的时候,军中竟出了个不世之才岳飞。 如文士所言,他横扫流寇,常以少胜多,使宋朝江山得以巩固,不至从内部太快瓦解,可是即便这样,宋朝的江山仍摇摇欲坠处于危机之中。 …… 天色将晚,茫茫的古道上人影熙熙攘攘。 直到此刻他们大概才注意到,这条路上越往北人便越少。 远处的城池里已经亮点灯火,可不知道为什么,这座经过数百年历史和几个朝代改造的都城从远处看去竟像是一块巨大的黑色巨幕。 高大的城墙里看不出一丝想象中的模样。 三人正要向开封走去,茶舍的老板却留下了一副奇怪的表情,他想要说什么,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他每天在这条路上摆个小摊,也不过是为了给一家人赚取一点微薄的散银,与其热心相比,他更知道生活的艰难,人心的险恶。 有时候,在陌生人面前什么话该说,什么时候又该保持沉默,他总是要先掂量着…… 在他看来,眼下的光景还能往北走的人怎么也不该是普通人。 当然,他微妙的心思又怎会逃得过云沧的眼睛。 云沧对他笑笑并没有说话,只是在临走时留下了一整块散银,这足以买下无数个这样的茶舍了。 老板双手捧着银子,望着几人远去的背影,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离开茶舍,不远处是一个高大的城楼,这是开封城几大城门中最为高大的一个。 百年的古城池,就这样出现在他们面前。 洛北望着这座高大的城楼一时失语,他人生中还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在一座古老的城池面前,人显得那么渺小。 从前无数次听人说起这个地方,曾经的传奇人物,曾经轰动一时的历史事件,真的都发生在这座又黑又高的城里么? 开封。 那些繁忙的集市,那些灯红柳绿的街道,不知道发生过多少古往今来都让人遐想不绝的故事。 所有的故事都变成才子佳人的妙语词句,也被一幅幅名家画作将繁华尽收其中传于后世,因为它不但是大宋的都城,同时也见证着一个朝代的兴衰。 当洛北真正站在这里的时候,才知道原来这里竟是出乎意料的豪阔,他曾经以为距离栖霞村三十里的那个镇子就是世上最大的城市。 可跟眼前相比,真是天下之一隅,九牛之一毛了。 …… ……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一卷 乱世少年 第25章 百年开封 百年开封。 这样叫其实并不十分合适,因为这座城市已经有太久的历史,甚至早在战国时期便被魏惠王选作都城,这也是这座城市第一次经历了大规模的改造。 经过五代数朝直到宋太祖统一天下,这里也达到了繁荣的着便打算从店里走出来。 洛北看到这位穿着最是普通的伙计,脸上的五官都捏合在一起,好像每一条皱纹都在散发着由衷的笑意,谁都知道,这是为了迎客而装点出来的,可无论如何,洛北都无法对这人生出一点厌恶之心。 这大概就是一种能力。 走在前面的蟾月和云沧站住脚步,蟾月往店内大概望了望,然后微微点了点头。 看到蒙着脸的蟾月,这伙计不禁缩了缩脑袋,微一咧嘴,然后又赔笑道:“嘿嘿,那几位可真是来对地方了,这个时候其他的客栈差不多也都该关了门了!” 蟾月没有说话,而是第一个走了进去,伙计赶紧跟在后面。 云沧问道:“伙计,你说其他的客栈关门了,可我看外面的天色也不算晚,何况……这不是大宋的都城么?” 那伙计一听他说话,眼睛溜溜的转了好几转,四下里瞧了瞧,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然后压低声音说道:“客官,一看几位风尘仆仆就知道是从远处来的,要说这开封城以前可是个不错的地方……啧啧……如今么早就不如从前,这不最近好像在搜查什么重要的人物,三天两头的戒严,所以天一黑,大街小巷都关门闭户,很多店面连生意都不敢做……” “哦?原来是这样,那么你们不关门难道就不怕我们几个就是官府要找的人?”云沧邪邪的笑道。 伙计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然后又迅速摇着脑袋说道:“客官您可真会开玩笑,怎么看您几位也不像逃犯的呀!” “这话倒是没错,快去给我们准备几间上好的客房,再送些饭食到房间里来!”云沧不再跟他开玩笑的说道。 “好嘞,几位快里面请!” 进门的时候,云沧想起这家客栈的名字,不禁好奇的问道:“伙计,你们这名字取的也是太……” 没等他说完,伙计挠挠头,笑得有些尴尬又有些麻木:“嘿,不瞒您说,每天都有人问我,也有取笑的,这名字……是我们家老爷自己取的,他说这世上的人不过两种,一者为名,一者为利,但大多数都是沽名钓誉,他呢,常说的一句话是‘钓名之人,无贤士焉’,反正就是这么个由来……” 云沧也笑了,说道:“看来你们家老爷还是个妙人……” 这前面的店面是一个用餐饮酒的地方,要穿过这里才是真正的客房,伙计带着他们几个一路向后面走去,只见里面极为安静,想来也并没有什么人,只有在最偏僻的角落里坐着一个头发有些花白的老人,大概也听到他们边走边说话,老人回过头来,洛北一看,正是城门前排队进城时遇到的那位“悬壶济世”的老人。 一看到洛北几人走进来,老人嘴里还叼着没有咽下去的面条,赶紧用力吸了进去,然后对洛北微微点头示意。 洛北见老人好意对自己点头,也回以礼貌,可不知为什么老人又赶紧缩回头去,洛北一回头正看到云沧冷冰冰的目光,不知道他怎么会对老人报以如此恶意,不过想到他一路背负着卓小蝉已是极大的辛苦,不由得心生歉意,于是没有再理会老人,赶紧跟着走进后厢的客房。 那伙计送走洛北等人,停下脚步回头望了望老人,原本一直弯着的腰下意识的挺了挺,对老人说道:“苏老爷,您这一碗面条怎地还没吃完?要是不够您就言语一声!” 老人脸色微红,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喃喃道:“不用不用……我吃的少,一碗就够,一碗就够!” 说着,老人不再去看他,而是把目光转向已经走向后院的洛北几人,苍老的面容好像突然焕发出一种无法言语的光彩,转瞬又突然黯淡下来。 他长长的叹了口气,摇摇头,继续吃那剩下的半碗素面。 …… 夜色,仿佛一块巨大的黑色斗笠一样,盖住了整个开封城。 天边那银钩般的月亮四周闪着光晕,星辰毫无轨迹的遍布长天,如同散落世间各处的游子,在寂寥的深夜里,星光便如那些充满期待又空虚寂寥的目光一样闪烁着。 内城的城墙高大的像是一道坚强的铁篱,将偌大的开封划分为两个世界,古往今来皆是如此,内城里是达官贵人,是至高无上的统治者,而外城是那些朴实的百姓,朴实的甚至有时更显出些许愚昧。 就在城墙西北角的角落里,一黑一白两个身影毅然站在光滑的琉璃瓦面上,身子轻如落叶,又坚如磐石,哪怕风声渐起,也不见他们有一丝一毫的摇晃之意。 他们身居高处,却又完全没有惊动下面站岗的卫兵,身法轻盈可见一斑。 这两个人不是别人,正是蟾月和云沧,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小巷子里的沽名客栈出来,又是怎样窜上高城。 “你来过这里?”云沧打破平静,突然问了句。 蟾月轻轻点头,俯视着脚下的一大片土地,说道:“我很小的时候跟随前代圣女到过这里,那时候这里……还不太一样……” “我总是听人提起那位绝世无双的圣女,真可惜晚生了几年,不能一睹芳容……”云沧有些惋惜的叹道。 蟾月的目光里变得有些空洞,不知道是因为看到脚下的一大片已经荒芜废弃许久的宅院还是因为想起了什么。 “她真的很好看……” 看到蟾月有些出神,云沧知道自己大概是不该问起往事,他犹豫了一下才又问道:“我一直很想知道,在那个山洞里你到底看到了什么?” 天空上,月亮被风晕所包围着,果然,风渐起,声音也渐渐大了起来,不知道有没有听到云沧的问话,蟾月陷入了沉默。 风吹乱了她散在额前的长发,月光下,她明眸如星,身影雪白如仙子,可是她的声音却带着几分沙哑的低声说道:“那也许应该是……宿命!” 内城的城墙背后是一座座与外面低矮的房屋形成鲜明对比的宫殿式建筑。 屋檐如飞泻的雨幕般挡住月亮的光辉,檐角上的瑞兽形状各异,又栩栩如生。 城门内外,那条一路通往高阁深处的长街上除了一队队身穿盔甲手持兵器的巡兵几乎看不到行人。 不知道为什么,本该与外城不同的内城,竟也是一番出奇的安静甚至寂寥。 云沧心中仍有疑惑。 宿命,到底是她的宿命,还是谁的宿命。 但他没有再追问下去,因为他能感觉到一道森冷的寒光正携着破风之势向他们二人急掠而来。 …… ……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一卷 乱世少年 第26章 不辞而别 洛北打开窗子,望向窗外,外面是个不大的院子,院子里种了很多树和盆景,错落有致,让这个不大的院子变得繁盛充盈起来,也显得十分精致。 月辉如水般洒落在树叶与盆景中间,又透过叶片间细碎的空隙落在地面,斑驳而透彻。 算上卓小婵他们四人共用了三间房,卓小婵跟蟾月一间,也是为了照顾,就在他回房前,云沧刚为卓小婵进行了检查,她身上的鲜绿色斑点虽然又多了不少,但具云沧所说时间总还是足够的,他还特意拿出一副银针,为卓小婵施针延缓毒素的蔓延。 说要不担心怎么也不可能,所以即便洛北回到房里也难以入睡,越是睡不着便越是觉得屋子里的空气憋闷,他只好起身打开窗子,月光正好,一泄如水。 这时候,一阵低沉而平缓的乐声传来。 顺着乐声看去,原来是从院中的一间小亭子里发出,只见一位穿着白色长衫的老人手中正拿着一个黑漆漆的东西在唇间吹奏。 洛北不知道老人吹奏的到底是什么乐器,声音平缓而连贯,曲调悠然而透彻,但仔细一听,又偏偏觉得好像有一丝低低的怨意郁结于心,无法完全透彻。 洛北在心底叹息一声,看老人的样貌年纪大致也有五十多岁,都说人到五十知天命,那么便该看开世间的大多数不平事,却不知像他这样的年纪又会又怎样的心事无法释怀。 人生在世,满载悲欢,不管你在多大年纪,身处怎样的地位,只要还有所在乎,便无法完全潇洒释怀。 …… 蟾月和云沧站在高城上俯视夜景,两人说到往事,正沉默间,突然背后一道寒光袭来。 两人几乎同时一闪,避过寒光,云沧猛然转头,却发现一个青衣身影飘然落在不远处的城墙上,那人面上戴着一个鬼头面具,阴森可怖,只是看不出长相,他背后斜背着一把长剑,腰间系着一条云涛玉带,整个人站在那里,便如一柄清冷的剑,随时都可以出鞘。 “你是什么人?为何背后突然发难?”云沧微皱着双眉,问道。 那人没有再次出手,大概也在打量着面前的两个人,然后声音微冷道:“在下也正想问两位,到底是什么人,又怎会深夜到这守卫森严的皇城里来?” 他说话的节奏很慢,好像刻意让人能够完全听得懂一样。 “哦?难道这皇城就只准你来却不准我们来么?嘿嘿,真是太有意思了”云沧手揉了揉下巴,有些滑稽的说道。 鬼面人有些惊讶,惊讶的不是云沧嘲讽的口气,而是他的胆魄和临危不乱。 面具下的眼神微变,冷漠的声音里带着让对方能听得出的寒意道:“如果你能接的下我三招,那么天下之大皆可去得,若接不下嘛……那么你恐怕连家都回不去了……” 如果换一个人站着云沧面前说这种话,云沧一定会大笑他是吹牛皮,但面对着鬼面人,他却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压力。 话音刚落,鬼面人的身子便如幽灵般随着话音一起冲天而起,像是一只巨大的蝙蝠,眨眼间双掌如风袭向云沧。 云沧知道鬼面人并不简单,自然不敢大意,只见他全身黑衣迎风而舞,不见有何动作,只在瞬息之间,一人化作两人,两人化作四人,如同无数分身一样,便多出了无数人影,每一个都一模一样,也看不出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蟾月站在原地静静看着,想不到云沧的贪狼诀已经练到如此地步,想来他虽然生性好玩,这些年倒还是没有把功夫放下。 别人或许对云沧不了解,但蟾月知道,这无数人影并非什么分身之类,只是因为他的身法太快,所以仅仅是一个简单的招式,便如同化作无数的分身,而那些分身每一个都是真的,也每一个都是假的。 鬼面人速度也极快,他双掌带着一股股寒风,招式简单,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蟾月看不出他的招式承袭于何门何派。 她微微蹙眉,因为她知道,如果换成自己,仅仅是这一掌之力,她却想不出任何能够稍占上风的破解之法。 但她依然没有动手,她自然是相信云沧的,相信以他的武功修为在当今世上能遇到的劲敌也并不算多。 可她还是握住了腕间的玉镯。 就在两人错身而过的瞬间,云沧化作的无数身影同时挥掌,几乎每一掌都碰到了鬼面人,可分明又没有一掌真正挨到对方。 云沧并没有停顿,倏然之间无数人影如回流的海水般收缩回来,而他的人影早已出现在鬼面人身后,只见他立掌如刀点向鬼面人后心。 鬼面人掌风虽厉,身法却还是略慢于云沧,就在云沧出现在他身后的瞬间,他似乎也能感觉到危险的到来,但他整个人并没有任何停留,而是双掌轻分,一掌迎向云沧,一掌顺势袭向蟾月。 在如此交锋当中,鬼面人虽以身处不利之地,但情急之间犹能变换招式分别攻击两个人,仅凭这一点,云沧在心里也已经无比的佩服。 两人手掌并没有真正相交,就在掌风相触的瞬间,无形的真气如两个旋转的气流,轻触间便将两人分别弹开。 云沧和鬼面人在心里都知道,只是这一掌双方都并没有用上全力,也没有使出杀招,不过是试探而已。 但鬼面人的动作却并没有停下来,他袭向蟾月的那只手中不知什么时候竟多了一把长剑,剑光如水,如一道寒光瞬间将蟾月笼罩其中。 蟾月一直伫立观察场中局势,在鬼面人剑锋突袭的瞬间,她仍没有任何动作,云沧心中微急,虽然他身法敏捷无比,但此刻他们二人中间被鬼面人隔绝,若想为蟾月挡下这凌厉的一剑也已经有些迟了。 于是,只见他双手一捏剑诀,祭出一把三尺余长的光剑,光剑看不清剑身,周身被耀眼的墨色所包裹着,他的脸也被这光芒照的极为明亮,此刻他的完全不同于平时的嬉笑模样。 只见光剑轻荡,如此轻易便将空气中的气流划破开来,一道极为猛烈的气息直接向鬼面人笼罩而去。 蟾月雪白的长裙在风中飞舞,她见云沧情急之下祭出多年未用的那把光剑,目光微变。 鬼面人手中长剑在蟾月身前不远处突然停住,剑身如水,蟾月几乎已经感觉到那股十分凌厉的寒意,但却在咫尺间停了下来。 下一秒,两道剑光相碰。 寒光与墨色交织在一起,没有过多的停留,瞬间又完全分离开。 空气中的气流一阵激荡,好像有一道道无形的气旋随之荡漾而去。 一切回归平静的时候,云沧已站住蟾月面前,手中光剑收缩渐渐消失。 而鬼面人已经停在距离他们十丈以外。 “三招已过,二位回家也好,天涯也罢,皆可去之……”鬼面人说道。 云沧脸上浮现出笑容,手却不自主的摸着下巴道:“你的武功也不弱,今天算是平手,以后如果还能相见,我们再打一场……” 说着,他不再理会鬼面人,而是很快的转过身,一只手搭在蟾月肩头,脸色一暗,对蟾月轻轻点头。 蟾月看到他唇角微微渗出的血迹,知道他在跟鬼面人过招的时候已经受伤,于是将他扶住。 两人身法轻盈无比从高墙上跃出,转眼间已在数十丈之外。 望着离去的两人,鬼面人没有任何动作,而是静静的站在高墙上,许久之后,他才抬起一只手抓住脸上的鬼头面具,然后轻轻摘下来,露出一张虽不英俊,但也并不丑陋的脸,眼睛不大,神彩凝聚,双眉既厚且重。 他的脸上显得有些苍白,低下头的时候正看到手中的面具从中间裂开一道细纹,然后精钢所铸的面具竟然完全破碎成两半。 他摇头,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就连声音也极是冷漠的自言自语道:“想不到除了四大派以外还有人能接下我全力一剑……而我却完全看不出对方的路数,看来又要被掌门师兄骂上一顿了……” 说罢,他身形一转,飞身掠向远处那座最为高大的殿宇方向。 …… 清晨天还未亮的时候,开封城下起了一场小雨。 雨从天降,如泼洒的细柔水滴,城内城外渐渐的被雨雾所笼罩,在远天相接处,一时间竟分不出颜色与界限,几乎都陷入一片迷茫之中。 这场雨下的很短暂,在天色稍明的时候就已经完全停了,但仍让这座城市变得清冷了许多。 开封城外,一个歇马送别的四角亭里,一身黑衣的云沧倚在廊柱上,脸色微微苍白,嘴角的血痕早已擦拭干净,他依然保持着惯有的那种轻松自然的笑意。 此刻他的眼睛却瞟向远处沉浸在隆隆雾气的千家万户,很快又收了回来。 他故意没有去看站在亭子外的蟾月,因为他实在怕自己一看她的眼睛就又会忍不住妥协,而这一次,真的不允许他一退再退。 “喂,说好的天亮我们就上路,你可别反悔……” 蟾月没有理他,而是很认真的看着远处迷茫的天色,还有那些渐渐升起的炊烟。 她没有挥手,却仿佛在告别,她因为担心洛北求医路上可能会遇到危险,所以才一路护送而来,可昨夜与鬼面人交手之后,她知道,她和云沧再也没办法在那里留下去了。 而远方那个机会她更是等了许多年,这一次很可能是他们最后的机会,所以她不能错过。 那么,洛北的人生就让他自己走下去吧。 但愿这一次的不辞而别,你不要怨我,她在心底说道。 “有人说天下就是一座又一座这样的城池,所以……它一直处于从未停止的争夺当中,可是……当他们走进去,最终不过是老死在那道高墙里,这真的有意义吗?”她望着迷茫之中的开封突然问道。 云沧轻笑一声,说道:“意义?你想要的意义自然与他们不同,所以……他们都是俗人啊!” 蟾月回过头看向他,好像在看一个从未认识的陌生人一样。 许久,她才缓缓说道:“我们走吧……” 话刚说完,她便朝着远离开封的方向走了出去。 云沧见她走的很急,赶紧起身,无奈体内的气息仍还有些紊乱,不禁一滞,他差点跌倒。 他大叫道:“喂,我的伤可还没好,你就这样把我一个人丢下?” 蟾月轻轻转过头,朝他看了一眼,说道:“看来你也是个俗人啊!”说完,再没有回头的继续走进雾气之中。 这时候,云沧也已调整好体内的气息,叹气道:“臭丫头,想不到连你也懂得开别人玩笑了……” 一边叹着气一边无奈的摇头间,他的身影便已经在起落中跃出十余丈,丝毫看不出刚刚受过伤的痕迹。 ……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一卷 乱世少年 第27章 结伴同行 洛北躺在床上,听着外面老人吹奏的乐声。 低沉的声音里好像也在诉说着什么,不知道已经天命年纪的老人是否还有解不开的心事? 他想起了那个生他养他的小村子,严厉的父亲和慈祥的母亲,甚至还有那位不知名却莫名亲切的老人家。 在栖霞山的四年里他也曾无数次想起,在他年少的记忆里,那些高兴的还有难过的但又无疑都是仅存的童年记忆。 大白蹲在床边,吃饱了一顿之后又变回那股懒洋洋的模样,这时候突然叫了一声,洛北低头看向它的时候视线竟已有些模糊。 寂静的晚上。 小小的客栈里,洛北回忆往事,不觉中泪水盈眶而出。 少小离家,不见父母,本来算是不幸的洛北其实在他的内心深处还是温暖的。 遇到师父,遇到小婵姐,山上时光虽然没有幼时的玩伴作陪,但他并不寂寞,也并不怨恨,因为只要他知道这世上总是有人关心着自己,如此便也足够,不是么…… 想着想着,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一夜都仿佛在迷迷糊糊中度过,一会儿父亲紧锁的双眉好像就出现在眼前,一会儿又是师父孤独的站在无字碑前。 当洛北突然醒来时,窗外的光线就已经照进屋中,新的一天终于到来。 一夜过去之后,蟾月和云沧却没有再回来。 洛北收拾了一下东西,其实出来的匆忙,本也没有带什么行李之类的物件,不过是随身背着一个小包裹。 他来到卓小婵身边,发现卓小婵还是原来那样沉稳的睡着,气息很均匀,除了身上鲜绿的斑点日益增长之外,没有什么异样。 洛北将卓小婵扶起,背上肩头,这时候他已经比卓小婵高了一些,身体也更加健壮,所以背着她也并不算太难。 他背着卓小婵走出房门,大白好像也知道他们要走了,先行窜到前面的栏杆上,一溜烟的跑出去很远。 来到前厅,有人走进来,又有人走出去,但人并不多,想来也是天还很早,那个伙计刚一看到洛北出门,就热情的迎上去。 略一交谈洛北才知道,原来今天清晨很早的时候蟾月和云沧就已经结过了账,然后便留下一封书信先行离开了。 洛北让伙计准备了一些路上吃的干粮,然后打开信,只见字迹小巧清秀是用拈花小楷写的,一看就知道是蟾月所留。 大意是他们有一件十分紧急又万分重要的事要去办,所以只能送洛北和卓小婵到此,以后若有缘分自然还会相见。 最后大致说明了到朱仙镇的路,还有怎样找万神医的宅院,并附言江湖险恶,万事皆小心的临别赠言。 洛北抿了抿嘴,心里稍微轻松了些,为了自己的事他们两个也算是倾尽全力,现在想想可能已经耽搁了他们很多时间。 他长长的出了口气,侧头看看身后的小蝉姐,心想,自己的路终究还是要自己走完。 走出这间“沽名客栈”,洛北回头看看挂在大门上的招牌,心想这家客栈的老板还真是会起名字。 这世间大多数人每天忙忙碌碌不过就是“名利”二字,多少人表面仁义,其实不也就是沽名钓誉,可是真正敢于把这名利之心光明正大说出口的又能有几人? 出了那条狭窄的小巷子,洛北才发现原来晚上走进来的时候并没有看清这条巷子的真正模样。 两边虽然都是些小店,但看起来风格却比较独特,尤其是建筑颇为古朴,在路的尽头是一面高墙,高墙里面是茂密的松林,想必应是不错的大户人家。 没走多久就到了正对着城门的那条大街,这时候城门刚刚开启,人也稍稍多了起来,一队差不多十余人的官兵正从大街上走过去,穿的服装甲胄看起来不是大宋服饰,尤其是这些官兵个个膀大腰圆。 对这些洛北并不关心,自然也没有过多考究,他要去的是西门,从西门出去,是一条通往朱仙镇的官道。 根据蟾月信上所说,洛北走上了一条名为西门大街的幽静街道,西门大街就在内城城墙外的第二个街道,两边是红门高墙,很是气派。 但不知为何,平添了许多断壁残垣,看起来竟是有些破败。 没走出多远,就见到一座大门紧闭的宅院,大概是破败的已经有些年头,大门上的红漆已经剥落,连牌匾也掉在了地上,这应是这条街上最为破败的一家了。 洛北抬起头向宅院里面一望,只见里面的房屋多已倒塌,瓦片之类也都成烟黑之色,看来曾经发生过一场大火。 “不知道这家人有没有从大火里逃出来?”他在心里想到。 他不大的时候因为好奇也在家里玩过一次火,哪知道点燃了家中的被子。 火势就如春风吹过草地一样蔓延肆虐,没过多久就变成一场火灾,好在父亲及时赶到,才把他从火中救出,要不然他早已经葬身火海。 一家人就在家门外,眼看着火海将房屋淹没,却毫无办法。 那次他犯下大错,本以为一向严苛的父亲会对他一顿毒打,没想到完全出乎他的意料,父亲不但没有打他也没有骂他,却是自己三天没有说话,甚至连一粒米都未进过,更像是在惩罚自己。 第三天过去后,父亲告诉洛北一句话“只要活着就还有希望”。 然后便跟母亲一起重建家园。 那一次洛北自问一生都不会忘,不会忘记父亲当时绝望脆弱的眼神,他不知道那眼神是不是因为自己,但他敢肯定的是,从此之后父亲再没有过那样脆弱的时候。 所以当他看到这家被大火烧成废墟的样子,很自然的想起父亲,想起那绝望而脆弱的眼神。 哀叹一声,他心里一阵愧疚,小时候不懂,如今经历了许多事之后,他才发现,自己竟然对父母的过去一点都不了解。 现在想想,父母无论从学识还是见识都与那个小村庄是那么的不相符,那么他们来自哪里,又有过怎样的经历,为什么会搬到那个小地方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 当然,这一切都只有再次见到父母的时候才能有一个答案。 就在洛北出神想事的时候,突然肩头被人轻拍了一下,他一惊之下从深深的回忆中缓过神来。 他回过头一看,一个头发白了许多的老人家正笑吟吟的站在他身后,这不正是已经巧遇几次的那位老人么? “老人家你好!” 洛北没想到居然又在这里遇见他,于是打声招呼说道。 “小兄弟,何故在这座凶宅前怔怔出神?莫非是与这里有什么渊源?”老人问道。 洛北摇摇头,说道:“我也是路过这里,一时出神罢了,不知道老人家为何称这里是凶宅?” 老人向里面望了望,眼睛里的目光变得极是惋惜,长叹一声道:“小兄弟有所不知,十几年前这里住着的也是极有声望的人物,可谁知道一夜之间竟起了一场大火,火势凶猛几乎可以说照亮了整座开封的夜空,当时不管是官府还是街坊四邻也出动了好些人,谁知道这家人却还是无一幸免的葬身火海!哎,这不是凶宅又是什么?这也是为什么这么多年过去了,这里却一直没人敢接手的原因了!” 洛北眼神一暗,想不到这一家人竟是如此悲惨。 “其实……也莫要伤感,时过境迁,人生本就是如此…… 他大概也不想就此事再说下去,赶紧转变话题问道:“小兄弟看样子是外乡人,不知道远来此地可是有什么事要办?” 说话间不禁看了看洛北背上的卓小蝉。 洛北点点头,说道:“我姐姐身染重病,听说离开封不远的朱仙镇有一位神医,所以特来求医的!” 老人一听大笑道:“哎呀,这可真是巧啊,我正是朱仙镇人氏,此前去往临安府看望一位老友,现下正要回乡,既如此我们何不一起上路结伴同行?” 他微微停顿了一下,想要仔细观察一下卓小蝉的情况,洛北不自主的向后退了一步,他便没有再继续上前。 “不知小兄弟所说的神医可是那位名叫万如海的妙手医仙?” 洛北一听老人竟也知道万神医,不禁在心里相信他的确是朱仙镇人氏。 “那一路上就烦请老先生照顾了!” “唉,小兄弟何必如此客气,人在异乡谁还没有个困难,大家遇见也是一场缘分!” 说着老者笑吟吟的看着洛北,却发现洛北身边的一只雪白的猫正用双眼紧紧盯着自己,盯得他心头一阵不适,就好像自己有什么不怀好意之处被它发现了一样。 老人尴尬的笑笑便赶紧追上已经走出去的洛北,二人一边走路,一边说着话。 洛北这才知道,这老人名叫苏泉。 而如今的开封城也早就不是当年宋太祖打下江山时候的汴京了,早在多年前就已经被女真人的金国所攻破,街上穿着异装巡守的官兵也是金国人。 洛北自小居住在偏远避世的小村子里,对外面的世界发生的事并不了解,苏泉则不同,他久经世事,两人一路出城走上官道,讲起了很多“大事”。 原来在多年前那场祸患中,金国的黑水重骑攻破了大宋的国都,不但大肆杀掠,更是把两位皇帝劫至五国城,许多朝廷重臣、皇亲国戚都是在劫难逃,那一场大迁徙中被掳走的男男女女少说也有数万人。 “那景象真是前无古人,女人被辱,男人被杀,哎,至今想想仍是心有余悸啊!”苏泉感慨道。 洛北回头看向那座古老的城池,想象着当年的情景,怪不得西门大街上还留有许多断壁残垣,想必也都是那场战争所留下的创伤,也不知道要过多少年才能愈合。 他叹息一声,想不到外面的世界比自己想象的要残酷的多。 一老一少在官道上一路向西迤逦而行,沿途的许多村里就没有开封城里那般风景了,大多都已经破败,有些甚至已成为十里荒村,看来战争对民间的影响要远远甚于那座皇城里面。 太阳渐烈,照的大地仿佛也要干裂一样。 树枝上的叶子和青草似乎都在翘首期盼着一丝清凉,它们要活下去,就要熬过无数个烈日。 这时候,洛北从苏泉口中得知,脚下的路就已经是朱仙镇属地。 云沧曾说过,这个毗邻开封的小镇也已经有千年历史,并且历来都是兵家要地,所以这里大大小小的战争就有过无数次。 一路上太多破败的房屋,一段段倒塌已久的墙壁,看着一家家已经搬得空旷结网的民宅,洛北第一次体会到世间战争的残酷。 就在他还为沿途遭受战火荼毒的老百姓心痛而显得无比挣扎的时候,苏泉却突然叫住了他。 苏泉停下脚步,说道:“我们到啦” 洛北这才缓过心神,他抬头望向不远处的大门,只见上面写着“万府”。 他一路上无时无刻都期盼着这一刻的到来,可真正站在此间的时候,他的心却突然一阵乱跳。 他自己都说不清,为什么会这样紧张。 …… ……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一卷 乱世少年 第28章 古镇求医 朱仙镇虽然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小镇,但这座位于古城开封西南不足三十里的小镇,却有着丰富的历史。 早在春秋战国时期,这里就已经成为南北往来的交通要道,同时也是军事上的必争之地。 朱仙镇这个名字据说也是由于战国时期一位名叫朱亥的大将而得。 直到宋太祖建都开封,这里也就自然成为了都城的门户,可见这座小镇其意义之重大。 走进朱仙镇之后,洛北才知道,原来这个城镇中间有一条河,河并不甚宽,大概也是由于北方进入枯水季节,所以河里也没有多少水。 根据苏泉所说,这条河名叫小商河,因古时商王经过此处而得名。 小商河恰好将朱仙镇划分为南北两侧,属颍河支流,南接郾城北邻临颍,是两地交界之处。 从小商河开始由南到北,需要经过一座小桥,叫做小商桥,这座由巨石堆砌而成的拱桥看起来也已经是岁月斑驳,不知道是不是也与这条小河一样经历了时间和战争的洗礼。 万府门前两个很大的石狮子,显得很是气派,高大的院墙遮住了视线,让人看不到里面的光景。 红色的大门分为两扇,还在紧紧关闭着,只有在大门一侧的一个小门虚掩着。 大概是大门并不常开,那些常常出出进进的府中人员还有往来看病拜访的人也只不过由小门通过。 门楣上的牌匾很大,黑漆的底色写着两个古体的大字“万府”。 苏泉指了指大门上的牌子道:“这就是那位妙手医仙万如海的住所了” 洛北抬头看着眼前的神医府邸,想不到竟然这样庄严豪阔,单只眼前这大门就连他见过最富有的人家也是远远不如,看来京城脚下果然是藏龙卧虎。 既然已经到了,洛北看向苏泉,感激的说道:“苏先生,这一路上多谢你的照顾……” 苏泉摆了摆手,笑着说道:“哎,这是做什么,你我相逢就是缘分,何况……” 他抬头望向万府,接着说道:“这位万老爷对我也有过几分恩情,我也正要感谢他呢!” 说着,他走上前去,从小门处扣动门栓。 门栓扣在铁门上,金属撞击发出响声。 苏泉脚步没动,但转着眼睛从门缝向里望去,不知道能不能看到什么。 就在这时,门突然被人一拉,“吱呀”一声小门大开,过不多时,从门中伸出一个脑袋,头上戴着法,主要那位神医能施以援手,他这辈子都会感激不尽才是。 想到苏泉的话,心想那位神医每日接触的病患也是不少,如果他真要是身体疲惫太重,就不知道还能不能为小蝉姐解毒。 苏泉大概也是从他的表情上看出了担忧,满面笑容开解道:“你也莫要担心,这位神医心肠也是忒善,只要是找他治病的病人从来没有拒绝的,可以说是当世难得的医术和仁心兼具之神医啊!” 两人说着话的时候,突然间旁边的大门“咣当”一响,没多久,大门打开,洛北和苏泉一起望去。 只见从门中走出一个中年人,这人全身上下除了有些驼背,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但两只眼睛很明很亮。 驼背人走路很慢,但同时也很稳,一看就是见惯了大世面所以才表现出来的沉稳。 他头发稍有些银丝,挽成一个发髻梳在脑后,身后是两个年轻的下人,其中一个就是刚刚开门后便回去禀报的下人。 很显然,这个驼背人就应该是下人口中的那位“四叔”了。 驼背中年人脚步沉稳又轻快的踏出大门,他虽然也是仆人打扮,但看上去毫无卑微之态。 他明亮的目光只是稍稍看了一眼苏泉之后,便把目光投在洛北身上,打量了一番之后,他声音洪亮的对苏泉说道:“苏老爷,多日不见,你看起来还是一如当初的春风满面” 苏泉看到四叔好像有些紧张,脸上的表情变得僵硬起来,听他对自己说话,嘴里有些支吾的说道:“多呈四叔关怀,我……我老了……就想……” 还没等他完全说完,四叔面上的颜色却突然冷了起来,对身后的两个年轻下人说道:“你们两个,真是好不知事的奴才,竟然让苏老爷在门前等了这么久,如果老爷知道岂能不打断你们的腿,看来不好好整治一番是不行了!以后记住,苏老爷来了先请入前厅再行通报……” 洛北自然看的出来,这四叔说话极有威严,那两名年轻下人被他说的只有低头认错的份,哪里还敢多说一句。 “苏老爷,可不要跟这些下人一般见识,勿怪……勿怪” 苏泉嘿嘿笑了几声,脸上的神采也恢复了几分,摆着手说道:“不怪,不怪,要怪也是怪我不请自来……” “苏老爷不必如此谦让才是……” “不知此次前来可是有什么事么?若是当年那事……可是约定好了的……” 苏泉被他一说脸上的神色变得有些古怪,但稍纵即逝,立即笑道:“四叔不要误会,小老儿岂敢……此次主要是因为这位小兄弟千里迢迢带着姐姐寻访神医,正好被我遇到,也就带着他们一起前来,不知先生他老人家能不能给他们瞧上一瞧……” 说罢,他一拉洛北的衣袖,洛北自然明白,于是上前恳求道:“四叔,我姐姐她……身中剧毒……当今天下也只有万神医能救她了,求四叔你……” 四叔看了看洛北,没有说话,而是走上前来看了看卓小蝉,只瞧一眼就看到了她颈子上鲜绿色的斑点。 四叔双眉紧锁,脸上愁容浮现,沉默了许久之后,才缓缓对洛北点头,说道:“令姐身中之毒世所罕见,若等会儿见到老爷,你可要将当时情形仔细说给他听……” 于是回头对身后两个下人吩咐道:“你们两个快帮这位小兄弟将病人扶进前厅的诊台上,切记,一定要小心才是……” 四叔说话干净利落,吩咐完之后,对洛北和苏泉说道:“二位先随我到前厅等候,老爷这会儿正在为他人治病,我随后便会报知老爷……” 走进幽深高大的院墙之内,这座外表庄严而显得豪阔的府邸终于出现在洛北眼中。 走进大门,是一条很长但笔直宽阔的石板道路,石板大约有半人大小,而且每一块石板大小形状都很均匀,平直的道路一直延伸到一座很是气派的房子前,应该就是所谓的前厅了。 道路两旁连接着很多岔路,蜿蜒到达的远处是一排排屋舍。 小路不似大路那边宽敞平坦,是用块石依照步伐大小镶嵌在土地里的,两旁栽种了很多细小的翠竹之类的,极为优雅别致。 这些通幽的曲径将整个院子分成很多个小块,每一块里种植着各种不同的奇异花草,有的鲜花盛放,有的则已结起了果实,有的又已经进入衰败。 见洛北看的好奇,四叔给他解释道这都是万神医精心培植的各种草药,生长期和入药期各有不同,所以才呈现出差异如此巨大的景象。 经他一说,洛北仔细闻了闻,果然有一种淡淡的草药香气。 前厅是一间很大的屋子,在前厅正对面是一个不大的池塘,池塘中间人为的修建了一座别致的小山,池塘里的水很是清澈,偶有两只鱼儿闲游一番,在水面上惊起道道涟漪。 绕过了池塘,可以看见一座很高的石碑,石碑应该是极为坚硬的岩石,即便暴露在外,也并未受到太多侵蚀。 洛北仰头一看,只见石碑上面刻着几个大字“功在百草”,后面落款是宣和二年赐赠。 苏泉告诉洛北,这块丰碑石是宣和二年时万神医为当时的皇上看病之后皇上亲选,由时任大将军的韩世忠督造立于此地,以表彰万神医医术高超。 至于落款上没有留下姓名,却是万神医百般恳求,毕竟皇帝之名太过尊贵,不适于万府这个治病救人人来人往的地方,因此才作罢,所以很多人并不知道这块石头的由来。 前厅里很大,但很空旷,除了一把椅子外更多的地方被临时改造为看诊的场所,几张临时增加的床铺上物品还有些凌乱,显然看病的人走了没多久还没来得及收拾。 四叔让人帮忙把卓小蝉先抬到一张干净的病床上,然后又吩咐人给洛北和苏泉上了一些茶点之类的物品。 打点好一切之后,他告别二人,说是要去看看老爷此刻正在为人治病的情况。 洛北看得出四叔说话间的神情有些担忧之色,但他欲言又止,洛北自然也不好多问。 ……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一卷 乱世少年 第29章 妙手医仙的坚持 在一间狭小的屋子里,檀香的香气如清晨的袅袅炊烟在屋中萦绕,然后缓缓上升。 里面的光线很暗,甚至都无法清晰的看见脚下的地面。 四叔的脚步很轻,好像生怕出现一丝声音而影响屋子里正在进行的事,但即便这样他却没有碰到屋子里的任何一样东西,说明他已经不是第一次走进来。 这间屋子的门窗都很小,窗户上贴着很厚实的窗纸,看起来封闭的很是密实。 所以即便外面正是日上三竿,光线也仍然很难真正照进屋中,让屋中显得密封而黑暗。 几个角落里的烛台上燃着蜡烛,烛灰悄然滴落,烛焰时而会轻微的闪动。 外面的风不会透进来,说明风是来自屋子内。 四叔停下脚步,他没有出声,就连呼吸都控制的很好,因为他知道,这里才是神医万如海真正为重病之人治疗的地方。 而目光所及,在屋子正中间处,那个穿着灰色袍子背对着他的那个人就是世人所称道的妙手神医。 四叔看不清万如海面前垂头病人的情况,只见到万如海一会儿双掌,一会儿又化指,在病人背心的数个大穴处或轻揉或重按。 他每一次的力道或是真气的运用都恰到好处,即便是当今天下最好的大夫也绝不可能比他手法中对穴道的辨识度更为准确。 灰色袍子在他干瘦甚至有些干瘪的身体上突然间鼓舞起来,真气从他的身体上不停的游走。 最后从宽大的袖子里渐渐推入指间,然后又由指尖倾泻而出,如倒灌的海水般的气势和力量看起来都无比的惊人。 最终,真气透过手指凶猛的灌入在他身前的那人背心的两处大穴。 四叔看不见那人的脸,但他却能看得出,那人已经松弛的肌肉瞬间绷紧了起来。 真气从最初汹涌的灌入,在接下来持续中渐渐衰败了许多,想来任谁也无法持久如此的外放真气。 这时候,那人的身体又起了变化,只见他腰杆突然挺直了起来。 然后缓缓从耳孔中流出血液,那血看起来并非正常的鲜红色,而是成了深紫色。 四叔自然知道,这种深紫色的血是因为某种剧烈无比的毒素。 万如海双掌翻转,那人身子竟是自动的划了一个圈,从背对着他转身过来。 万如海双手在胸前划了个法印,然后分开来,单手扶着身子下的蒲团,可没想到身子竟是出奇的虚弱,好在四叔及时走上前去扶住了他。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拍了拍四叔的手说道:“这些年好在有你时时在我身边,要不然……可怎么得了啊!” 四叔皱紧的眉没有解开,脸上担忧的神色反而更深了。 “老爷你这又是何必,天下的病人哪里能救的完,这些年来治病救人,见多了生生死死,也该明白人世间的生死本是平常,你的心结也该释怀了,何况你的身子……哎……” 他长长的叹了口气,就像数年间每次的劝谏一样,心知无法说动他,可又偏偏忍不住要说,最终也只能变成长长的叹息。 万如海清瘦的脸上有些苍白,几缕胡须顺直而干净,他微微深陷的眼窝让他的精神显得差了些。 但此刻,他的脸上却浮现出笑容。 “四叔,难道你能忘得了她那时痛苦的眼神么?所以……从那个时候我就告诉自己,我要学世上最厉害的医术,救治疾苦,不让那样绝望的眼神再次出现在我面前……” “所以……即便我背叛师门却从未有负医者之名……” 四叔微微的闭上眼睛,他还能说什么呢,这些年他又怎能不知道眼前这个自己称之为“老爷”的人到底是怎样的脾性! 他扶住万如海的手上正在承受更多的重量,这说明他此刻已经极度虚弱,就算是多说一句话,都让他的身子开始微弱的颤抖。 这种颤抖即便再微弱,四叔也能清楚的感觉到,因为这些年来,这样的情形他真的是太熟悉不过了。 过了许久,万如海的气息终于平息下来,可就在这时候,他身体的温度开始出现明显的下降,血管里的血液像是开始凝固一般,就连四叔都忍不住要打个寒战。 “老爷……你的血毒……”四叔更加担忧的说道。 万如海平静的摇了摇头,然后缓慢的从怀里出去一个只有两指大小的白色瓷瓶,打开瓶塞,里面的香气很快就溢了出来。 他小心的从中倒出四粒极小的药丸,,默然的看着那几颗小小的药丸,眼睛里出现了极大的厌倦之意。 他将四粒药丸倒入口中,扬起头直接咽了下去,然后疲倦的说道:“最近发作的期限又缩短了,看来当年的誓言终究要到兑现的时候了……” 四叔沉默了片刻,然后眼神一暗,说道:“要不要我去安排……” 他还没有说完,万如海轻轻摇了摇手,有气无力的说道:“走吧,前厅又来人了吧,带我回房,沐浴之后再去见他们……” 四叔点头,他知道万如海的意思,每次从这里走出去他都习惯性的要重新沐浴更衣,好像风尘仆仆的归人总要卸下一身的尘色。 推开门,耀眼的光线瞬间照进屋中,似乎连同新鲜的空气一起鱼贯而入。 万如海长长的吸了一口外面的气息,脸上的苍白稍稍缓和了许多。 令他没有想到的是,在门外一直站着一个人,见他们走出门的瞬间,便突然跪在万如海面前。 万如海一看,原来是个年轻的女子,她仍然有些青涩的面容虽算不上美,但白皙的皮肤吹弹可破,那双又黑又亮的眼睛就像夜空中闪烁的星辰。 “万神医,我哥哥他……” 万如海微微笑道:“康雨,快起来,你哥哥康玉龙身中的赤火蝎之毒虽然是当世奇毒,不过……也不要太过担心,我已经打通他周身经脉,并用真气将毒素引入右臂,暂时已无大碍,现在只需要天心草便能将毒素彻底排除……” 康雨仍没有起身的意思,她望着脸色苍白的万如海,大大的眼睛里涌出泪水,许久才说道:“我哥哥他是为了我才中了这种奇毒,三年来日夜煎熬,生不如死……若万神医能救他痊愈,小女愿意舍身……” 万如海见康雨情绪有些激动,心生不忍,强行将她扶了起来,想不到她柔弱的身躯里竟有几分倔强和坚毅。 “放心,这天心草虽然贵重,但也并非世所难求之物,我已经遣人去北疆万灵山借此草药,想来再过些时日就会回来了……” 万如海服用过那四粒药丸之后,体内深寒的血液已经逐渐恢复了温度,他的脸色也好了许多。 他离开了四叔的扶持,没有再继续停留下去,因为他知道也理解眼前这个年轻女子的激动和真挚。 所以他不想再继续纠缠在这里,每一次治病之后,他都不愿意多看一眼那些充满真诚的感激目光。 他总觉得每次看到这样柔和而充满温情的目光比那些绝望的眼神更令他茫然,令他心软,而像他这样一个人,如果心太软了,那绝不是一件好事。 因为他知道,不管是作为一个江湖人还是一个医者,都需要有一颗强大和坚定的内心…… 万如海走上前面长长的曲水回廊,四叔看了一眼正望着万如海背影发呆的看起来盈盈弱弱的康雨,淡淡的笑了笑,拍了拍她的肩膀。 “放心吧,他还从未放弃过一个病人……” 听到四叔的话,康雨更加呆住了,她从未见过一个这样的大夫,试问世上的人哪有不求名利、不索金银,却愿意为了救人而损伤自己的呢。 “只要你能记得这份恩情就好……他的身体实在是……” 四叔的话不知道到底是在说给康雨听,还是在自言自语,他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眼神里的异样神色一闪而过,然后又对康雨说道:“算了,现在跟你说这些也是无用,快去看看你哥哥吧!” 说罢,他深深的皱着眉,快步去追万如海。 康雨在转身之前,深深的向已经远去的神医万如海鞠了个躬,因为她对这位妙手神医是由衷的感激。 所以她说的话并没有掺假,如果能治好她的哥哥,就算要她以命来偿还她也不会稍作犹豫。 …… 万府的确很大,那间漆黑的小屋位于后园,而整座后园才是万如海真正的府邸,前厅所处的位置大多是为了招待外来之人所建的。 后园除了几间房子外,外面的空间全部被一个很大的湖所占据。 湖心有一座飞檐小亭,荷花正含苞待放,连接每一个房间的通道是位于湖面以上架空而成回廊。 回廊顶端的宇盖雕刻着栩栩如生的画面,仿佛讲述着朱仙镇这个小镇千年来所经历的历史,战争和修复,就像神明的两只手。 不久之后,万如海和四叔一起从前厅与后园之间的门廊来到前厅,这时候,洛北和苏泉已经等了许久。 万如海已经更换了一身淡黄色的长衫,干净但很是简单,甚至连一个花纹都没有,看起来根本不像拥有这样一座豪阔宅院的主人。 四叔跟在他身后,微微驮着的背好像弯的更深了。 在踏入前厅大门的时候,万如海的脚步先停了一下,他抬起头,望向天空上的阳光,任阳光洒在脸上而不惧炙热。 “阳光可真好啊!” 四叔一愣,也抬头望了望头顶上有些刺眼的阳光,同时好像想起了什么,低头不语的跟在万如海身后。 ……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一卷 乱世少年 第30章 医者之心 洛北蹲在病床边,看着好像陷入沉睡的卓小婵,轻轻抚过她额前散乱的头发,长长睫毛下的美丽双眸紧紧闭着,跟曾经的那个小婵姐并没有什么不。 只是一向喜欢热闹,喜欢跟人说话的她却已经许久没有说过一句话。 “小婵姐,你知道吗?我们终于找到神医,你很快就会好起来,到时候我们一起去看看汴京,那里很热闹,听说还是皇上住的地方,你一定会喜欢的……” 也许是等的太久,苏泉也变得有些焦急,从最开始悠闲的坐在椅子上吃着点心喝着茶到不停的在屋子里来回踱步。 他不时的透过屋子背后的窗户向后看去,目光深锁,看模样像是在寻找什么,只不过又每次匆匆一望,便又很快转回身来。 洛北看到苏泉的举动觉得很奇怪,自从他走进这座府邸之后,他的神色就变得有些慌张。 好像曾几何时,他也曾到过这里,而这里是不是也有过什么经历或是什么人,让他久久不能释怀,洛北想不明白,他自然也没有多余的心思去多想别人的心事。 对这位带他来到神医府的老人,他心存感念,但此刻,他心里更担忧卓小蝉。 他怕,怕神医来了不答应为她解毒,亦或是神医也无能为力。 阳光从窗子和屋门照进来,像是倾泻无余的天河之水,又像是突然闯进黑暗来的光明,就在那黑白交错的一刹那,便又是一个新的人间。 天地有黑白,但也从来不只有黑与白,就像人心的善恶一样,人心在最初的时候一定都是善良的,也是渴望善良的。 而恶常常就是在最渴望善良的时候便开始滋生,没有人是绝对的善良,也没有人是绝对的恶毒,所以黑白也从不绝对。 洛北现在就是最渴望善良的时候,他渴望自己善良待人,也渴望被待以善良。 他蹲坐床边,一边在卓小婵耳边说着话,一边望着眼前的一寸光束发呆。 就在这时候,在他抬起头时就看到一个身穿淡黄色长衫的中年人走了进来。 他的脚步很轻,轻的几乎没有声音,清瘦并不高大的身影在那炽热的光阴里缓缓走来,一眼看去竟显得无比高大。 洛北看到了一张脸,一张比他整个人还要清瘦的脸,微微发白的脸色,有些深陷的眼窝。 但跟四叔不同,他的腰杆拔的很直,就像一棵古老而挺直的青松,给人的感觉是即便大雪压枝,也不会有丝毫的屈膝。 四叔就跟在这人身后,那么这人显然就是传说中的妙手神医万如海了。 还没等洛北反应过来,一直焦急踱步的苏泉先看到了万如海,他先是一惊,然后脸上露出喜色。 “万先生……”他惊呼般叫了一声,赶紧加快脚步向前走了两步。 万如海看到一位老者,不禁有些吃惊,然后好像才缓过神来。 “哦?这不是苏先生嘛!真是多日不见,多日不见……” 但他的目光没有在苏泉身上停留,而是看向洛北,和他面前躺在床上的女孩。 只见他脸上浮现出笑容,在洛北眼里那笑容是那么的柔和,那么的富有亲和力,就像沙漠里的一道清泉,足以让每一个病人依靠。 洛北看到苏泉在对面指了指面前的清瘦中年人,然后又点了点头。 万如海走向洛北和卓小婵的方向,他的脚步虽轻但走路很稳,就如同他在为每一位病人治病时不管是施针也好还是用药都稳健无比且分寸恰到好处。 “万……神医……求你……求你……”他连续说了数个求你,一时间激动的连一句完整话都没有说出来。 见洛北要跪下恳求,万如海笑着将他扶起,洛北被他双手一托,整个人轻飘飘的站起来,好像根本没办法反抗一样。 万如海宽大的手掌拉住洛北的手,轻轻拍了拍,告诉他不用急,他会全力以赴。 就是这“全力以赴”四个字,便如同一道生命的光辉,照进濒死绝望之人眼。 即便只是第一次见面,即便他们之间说过的话还不足十句,但在洛北心中,这四个字就足以信任,足以生命相托。 万如海没有耽搁,而是直接来到卓小婵身边,俯下身子,看了看卓小婵颈子和手臂上已经爬满的斑点。 苏泉站在身后也跟着看了一眼,一见这密密麻麻的鲜绿色斑点,他差点吐了出来。 万如海仔细的查看了卓小婵身上几处,然后又坐下来为她观脉。 他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有双眉微微挑了挑,然后又恢复如常,在场的只有四叔一眼便能看得出,眼前这个年轻女孩所中的毒应是当世罕见,其毒性甚至远超康玉龙身上的赤火蝎之毒。 万如海轻轻把卓小婵的手放好,然后伸手打开她的眼睛看了看瞳孔。 做完所有检查之后,万如海回头看向洛北,郑重的问道:“另姐中此毒有多久了?” 洛北在心里一算之下,回答道:“从中毒到现在足有七天……” 万如海低下头好像在想些什么,然后沉思道:“这毒……毒性之烈世所罕见,中毒者不到三日必定会被绿斑封喉,到时就是神仙也难救,这七天中到底是怎么挺过来的……” “是有人喂了一颗治疗毒药的丹药,所以才……” 洛北不知道该不该把蟾月和云沧的事全部说出来,好在万如海也并没有详细追问。 “也罢,四叔,快将女孩抬到后园,路上一定要平稳,一个时辰后我先为她施针……” 万如海的话出口坚定利落,然后他又洛北说道:“另姐所中之毒乃是数百年前就已经绝迹的幽冥樱火,我也只是从一部古医书中看到过,却从未见过,所以……能不能治还未可知,我也只能尽力而为……” 四叔稍稍踟躇,脸上的忧色显而易见,但最终他还是没有多说,而是按照老爷的意思出门前去安排。 洛北听云沧说过卓小婵所中之毒的来历,如今在万如海这里得到印证,心知不会有假。 他郑重对万如海行了一个大礼,然后说道:“万神医,请你一定治好我姐姐的毒,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万如海一笑,拍了拍洛北的肩膀,温和道:“小兄弟,你要相信,对我等医者来说生死从无小事,但也从无十全之术,还要看看施针之后的情形……” 这时候四叔已经重新回来,仆人按照他的吩咐抬来软架将卓小婵小心的抬出前厅,奔后园而去。 “去吧,在我施针的时候她一定会希望你在场的……”万如海知道洛北放心不下,拍着他的肩头说道。 洛北投去万分感激的目光,没有多加思索便跟着已经出门的两个仆人一起离去。 这时候屋子里只剩下万如海和苏泉、四叔三人。 “苏先生,这几年不见你也老了……”万如海说道。 苏泉不知是被什么勾起了心事,垂下头去,沉默不语。 许久之后,万如海又说道:“你这又是何必,去后园见见她吧……” 这时候苏泉突然抬起头来,只见他眼睛里有泪水纵横,最终却还是摇了摇头。 “我远远的看看就心满意足了……” 望着跟着下人离去的苏泉,四叔叹了口气,担忧的说道:“老爷,当年谷主也曾说过这幽冥樱火之毒早在两百年前就已经名列天下奇毒,比之赤火蝎的毒厉害了何止百倍,你的身子……” 万如海沧桑一笑,仿佛回忆起多年前的往事中,说道:“四叔,你可还记得当年我们二人被谷主收留,跟游师兄一起拜入门下,发誓终生不离玄谷……那时有谁能想到,如今我们三人都已违背誓言,我跟师兄一样承受着血毒复发千疮百孔之痛……而你” 他的声音里出现了一些情绪上的波动,这是连四叔多年来都极少见到的波动。 “谁又能想到你曾经风华正茂的样子……” “所以,一切都是报应……” 四叔身子微颤,他脸上的皱纹就像树皮上深深的印痕一样,显得是那样的老迈而蹉跎。 “往事已如云烟,又何须提起……” 万如海目光悠远,望向天边,千里无痕的云天之上几缕白云悠然飘过,宛如蔚蓝大海中缓缓游曳着的银白飞鱼。 “四叔,你可还记得寒山山麓那块天石上刻着的字么?” 四叔一愣,随即说道:“你是说……青山不老,谷神不死,大哉乾元,万物资始?” 万如海微微点头,淡淡的笑着道:“谁能想到这世上真的有这样的纯阳之体……” “你是说……” “对,这是他的机缘,也是我的机缘……” 四叔狂喜道:“那岂不是越快越好?何不先……” 万如海望着远方,目光也变得十分遥远,许久才说道:“四叔你该知道,我作为一个医者治病救人从无虚假……至于这身血毒……嘿,如锥入骨如影随形,可真是惨啊……” “纯阳之血是世上至阳之物,用以医治至阴血毒最好不过,但两者若直接融合即便是身具高深修为也必定难以承受,你还记得那只从寒潭中带回来的灵虫吧?” 四叔瞬间恍然,说道:“老爷放心,我自去准备……” 看着四叔迎着门外阳光离去,渐渐融化在暖阳之下的背影,万如海微微的眯起双眼,负手站在门中,沉默许久。 “能够这样身披霞光的感觉可真是让人羡慕啊……” ……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一卷 乱世少年 第31章 千针一线 暗淡的光线中,白色的熏香正在徐徐上升。 烛火照在卓小婵平静的脸上,看起来像是夕阳下的一抹红霞。 洛北坐在距离万如海施针治疗处大约几丈远的地方。 他屏住呼吸,生怕在这样安静的环境里,自己的无知举动会影响神医的每一次判断和举手投足间的细微动作。 万如海又换回那身灰色的长衫,腰间系了一根长带,把长衫紧紧扎起来,这身灰色的长衫穿在他身上看起来有几分道士的感觉。 开始走进这间屋子的时候,洛北还在奇怪,为什么这里会如此暗淡? 现在他终于明白,因为仆人将卓小蝉抬到这里后,把她轻放在一个很大的软垫上,然后又进来两名年轻女子,都是下人打扮,她们为卓小蝉换下了身上的衣服,穿上一件很薄的丝质衣物。 这种衣服虽然也能蔽体,但如果是在光线充足的时候,整个人的身体曲线几乎可以算是一丝不漏的暴露在人的面前。 洛北心想,这位神医果然想的周到,这样下来,他既可以不必隔着厚重的衣服施诊,又可以避免尴尬。 没过多久,万如海便也走了进来,这时候卓小蝉的衣服已经换好,瘫坐在软垫上。 只见万如海抬头轻轻的看了洛北一眼,对他微微点头,然后从香台下取出一个方形包裹,包裹叠的很整齐,他一层层打开,小心无比。 去除外面严实又厚重的牛皮纸,出现的是一个褐色皮质的软包,他将叠起来的皮包横向一层层展开,露出来的是无数根细长的银针。 这些银针有长有短,长的足有一尺,短的不过两三指。 银针虽多,但都被一层层隔开,摆放的并不混乱。 万如海似乎有意让洛北看清他手里的无数银针,不见他如何用力,只有手指微曲,好像生出一种极大的无形吸力,本来瘫坐在软垫上的卓小蝉竟然毫不费力的挺坐起来。 而接下来,从他真正开始运针,到银针恰到好处的破肤入穴,每一根细小无比的银针就像是生了一双眼睛一样,都准确无比。 银针接连拔出,只有一刹那间,就已经在卓小蝉身上几乎每一寸皮肤都留下一个细小的针孔。 洛北忍不住仔细的去看,才终于发现,无数银针竟是不偏不倚的落在那些密密麻麻的鲜绿色斑点的正中心处。 万如海的双手上就像是生出了一根看不见但又灵动无比的线,牵动着数百根甚至上千根银针。 大约半柱香的时间,卓小蝉身前身后,除了脸部没有爬满斑点的地方,几乎可以说都被银针占据。 这时候,万如海盘膝而坐,将双手放在膝前,掌心向上,他一边轻轻的喘着气,一边闭目养神。 这千针一线之术一直都是万如海治病行医的绝技,即便不用眼睛,他也能极好的拿捏分寸。 但这一次,纵然洛北看不出来,万如海自己却十分清楚,他再一次施展这千针一线的绝技仅仅半柱香的时间,就已经开始气息紊乱。 他闭着眼睛,眉间却已经无法似以前那般放松,他手指微曲,然后猛的一弹,真气在全身游走。 他在心中长长的出了口气,好在血毒并没有在此刻突然发作。 接下来,他睁开眼睛,只见那千百根银针的最底部,已经有绿色的液体顺着银针一直上爬,如同从一弹翠绿的碧潭中抽离的死水。 万如海双眉稍霁,知道这方法已经奏效。 但实际上,这治疗却才是刚刚开始,所以他眉间的隐忧丝毫未减,甚至变得更浓更重。 他再次闭上眼睛,进入无声的养神当中,好像根本不知道这间屋子里还有个人在他身后一直处于惊讶和震惊当中。 洛北瞪大了眼睛,却根本无法看清万如海运针施针的快速手法。 直到此刻,看着卓小蝉身上布满的千百个绿色斑点像从骨肉中间被硬生生的抽离出去,他已经完全被这神乎其技的针灸之法震惊到了。 “妙手神医果然神妙,这两个字用在他身上真是再适合不过了……” 可以肯定的是,大多数人见到万如海这般神技一定都会赞不绝口,可是真正见过他用此技能的人却并不多。 洛北看得出,神针入穴,真正的治疗却才刚刚开始,所以即便他心中无比惊叹,但也不敢稍稍做声,生怕会影响到这才浩大的治疗。 万如海挺拔的脊背对着洛北,像是一棵绝壁上的青松。 洛北根本看不到他的表情,可他能想象的出,这样的治疗之法要耗费多少精力,即便是神医如他也要时间去恢复。 时间如江河之水汹涌入海,从未见归。 只是在这间密不透风的黑暗屋子里,时间好像并不那么明显,只有心跳声在不停的响着,就像是有一座无形的时钟那两根长短不同的针在不停的交错,又很快分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万如海才又缓缓睁开眼睛,看到那些细小的圆斑上被渐渐抽离的颜色已经在针体上停留许久都再未动过。 他知道,自己要等待的时机已经到了。 洛北紧张的下意识攥紧了拳头,手掌里沁出了汗水,可他却丝毫没有发现这些汗水已经聚成水滴掉落在地上。 在来时的路上,一名年纪稍大的仆人对洛北能进这里观看神医治病感到十分惊讶,据他所说,这间屋子除了神医和病人,就只有四叔进过。 就在他心中产生无数个乱绪时,万如海突然伸双掌。 只见他双掌在眉心处一挥之下,速度极快,顿时双掌如电火般闪出碧光,碧光涛涛,隐约的好像一层淡淡的雾气,使人看不真切。 他双掌突然猛翻,掌心推向卓小婵,然后又在无限靠近千根银针的表面时戛然而止,没有完全挨上。 接下来,不见他如何动作,也不知是哪里生出的气流,但见他全身衣服尽数鼓起,让他本来清瘦的身体看起来突然变得充盈起来。 与此同时碧光迅速扩大,将他的身子都笼罩其中。 万如海一头梳洗的极为整洁的长发迎风而舞,就连距离他如此远的洛北也能感到一股股深沉而源源不断的气流弹在身子上,那种感觉清凉如初来的春风。 气流在接触到洛北肌肤的瞬间又转瞬即没,并没有对洛北造成任何伤害。 万如海和他身子下的蒲团一起像是被一种极大的推力推涌着,向后挪动了数尺。 然后只见他双掌微分,竟将卓小婵整个身子上的银针都囊括其中,那些银针的针柄全部轻轻晃动,像是在狂风暴雨中摇曳的树林一样。 洛北刚从慌乱之中回过神来,这时候他才明白,万如海几乎用尽全身真气和修为,竟是要以真气化作一种无形的引力,将那千百根银针同时从卓小婵肌肤之中硬生生牵引而出。 万如海自然没有提前告诉洛北,这种剧毒之所以能称为天下奇毒,并且在上百年前就已经成为全天下的禁术,并不只是因为这种毒之剧烈。 更多的是因为它只要沾染人身,就会渗入血液之中,然后通过血液游走于全身奇经八脉,就像蛊虫的无限分裂,在短时间内就会占据整个身体。 直到毒素外溢,在全身上下出现鲜绿色斑点,斑点爬满全身之时,那时候就真正的无药可救了。 天底下像万如海一样在医术上造诣深湛之人不在少数,但只要见到有人身中此毒,却又全部被判定为死亡,是因为即便知道银针拔毒之法,也没有人能够施行此法,因为所要拔毒真正的重点就是“同时”二字。 千针同时入体,同时引毒,如果在拔针之时稍有偏差,那么即便能够祛除毒素,只要还有一丝留在体内便会迅速分裂,就等于所有的努力都是失之毫厘差之千里。 银针质地轻便,所以不管是运针入体还是捻拔,都毫不费力,可这千根银针同时拔出,对人要求的就不只是医术。 万如海以毕生修为施行千针一线之法,这时候洛北才明白,为什么四叔会在听到“幽冥樱火”之后皱起双眉,面露担忧之色。 同时,他对万如海的敬佩由心向外,不着一丝假色,再次看向他的背影时,觉得那才是一种真正的高大。 千根银针同时开始松动,眼见着就要同时拔出。 碧光之下,万如海的脸上已经透明如纸,他原本就苍白的脸色在此刻几乎没有一丝血色,他深邃的眼窝好像也陷得更深了,脸上的皱纹宛如泥泞地上的车辙般愈发深邃。 在洛北看来,他好像突然老了十多岁一样,但此刻依然紧紧咬住牙关,因为他知道这时候不能有一丝的松懈。 如果他精神亦或是真气稍有不济,那么所有的努力就将全部功亏一篑。 看到眼前渐露生气的小女孩,他嘴角也露出淡淡的笑意,这才是他想要的结果啊! 可是,这极为微小的笑意很快就被心头的一片阴云所笼罩,因为他隐约的感到,体内的一股气息正在蠢蠢欲动。 他之所以会晚些时候才到这里,是因为他担心血毒复发,特意去服用了几粒备用的药物,而那种药物本不该过多使用的。 双眉微凝,但他的身姿依旧挺拔,这些年来,不知已经经受过多少次血毒复发时的痛苦和挣扎,但每一次他都未曾倒下,他相信这一次也一定能够挺过去。 而眼前治疗,已经只差那微微的一线之隔。 于是,他再一次用力的运起全身的真气,真气催动,许多银针在晃动中针柄与针体相交处几乎弯折。 “啊……”他咬着牙用尽全身力气,仿佛从身体的最深处发出了一声低沉的叫声。 无数银针即将破体而出,这一刻,针尖将要露出肌肤的瞬间,也是整个过程最为关键的一刻。 就在这时,忽觉一阵寒意袭来,体内的真气不由得一阵紊乱。 万如海心知不好,想要再次催动真气,没想到一股股气流顺着身体窜入气海,又由气海向四肢百骸游走。 “噗……” 一口鲜血终于还是喷涌而出。 万如海像是被一股大力向后弹去,同时捂住心口,不住的喘息,再看眼前的女孩,已经斜着倒了下去,全身上下的银针已经回落,并未取出。 这一瞬间的变故实在来的太快,洛北甚至都还来不及反应。 但可以肯定的是,在关键时刻的失败,已经意味着此次祛毒功败垂成。 ……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一卷 乱世少年 第32章 万如海重伤闭关 洛北坐在后园湖心的曲水亭上,低头看着一池的荷花,硕大的鲤鱼不时浮上水面,然后一转头便又潜下水去。 天边的骄阳已经变成一轮又红又大的落日。 把庭院、水榭都染成暖洋洋的金黄色,湖水四周的回廊上人影急匆匆的走来走去。 这时候,距离万如海为卓小婵治病失败已经过去两个多时辰。 万如海是被软架抬出去的,洛北看到他紧闭着双目,脸色惨白,嘴角的鲜血还没有干,他亲历治病的整个过程,可以说真的是艰难万分,甚至可以说是凶险,但没有想到的是,在最后关头,还是失败了。 此刻,他的心情复杂,卓小婵的毒虽然没有好,但也没有更坏。 可他不明白的是,所有的过程万如海都拿捏的极为准确,为什么会在最后关头只差那么一点。 这是一点疑惑,但他没有急于要一个解释,因为这时候全府上下都在为老爷的事忙个不可开交。 “别的不说,这位神医真可以称得上医者父母心,想必他也知道此次祛毒风险极大,可在病人面前还是没有丝毫犹豫,哪怕冒着自己身受重伤的危险……”洛北在心里想着。 就在他想事情的时候,忽然发现湖水中的鱼竟然都划着一道道水波朝不远处游去,那阵势也有几分千军万马的感觉。 洛北顺着鱼游去的方向一看,只见尽头处的回廊上正站着一个人,披散着头发,脸上的胡子粘结在一起,凌乱不堪。 他身上的衣服质地一看就是上等布料,可又沾了不少的油污,一眼望去竟像是个街头的乞人。 这人身材倒是还算魁梧,尤其肩膀极宽,他倚在栏杆上,手里拎着一个酒壶,一会儿往嘴里灌上一大口,然后又往湖水里倒酒。 那些鱼群竟是往他倒酒的方向游去,洛北看到这番情形差点被他逗的笑了出来,见过有人喂鱼食,却从来没见过有人给鱼喂酒,更没想到的是那些鱼群竟好像也极为欢快。 “那是老爷的堂弟,名叫万雨棠……” 洛北被身后的声音吓了一跳,回过头时,正看见有些驼背的四叔已经站在他身后。 “四叔……”洛北叫了一声。 四叔不知道何时走来,双手负于身后,看到洛北的目光后笑着微微点头。 他抬头望向散漫倚在栏杆上的男子,有些无奈的说道:“他以前当过兵,后来不知怎么生了一场大病,回到家中后四处寻医也毫无办法,最后家里人把他送到府上,老爷治好了他身上的伤,可从此之后他却不知怎么变得十分消沉,整日酗酒,就成了这副模样……” “万雨棠……”洛北默默念了一句他的名字,倒似文雅之中还有几分硬朗之意。 洛北再次看向回廊上那个男子,有一种奇怪的感觉,看他那副落魄的模样怎么也无法跟这个名字完全联系在一起。 四叔告诉洛北,万如海在闭关之前已经安排好卓小蝉的治疗之事,她身上的毒虽然在最后关头并没有成功祛除,但也没有变的更糟。 现在已经用绝世的辟毒之物“寒蝉”将她的身体进行了冰封,在万如海出关之时再次施针驱毒。 洛北想不到万如海身受重伤竟还惦记着卓小蝉的伤势,不禁问道:“四叔……神医他到底怎么样了?” 四叔双手在身前攥在一起,大概也知道洛北会问到,可他还是捏了捏手指,脸上的笑意消失了,然后叹道:“老爷他没有生命危险……只是,恐怕要闭关休养一段时间了……” “对不起,都是因为我……”洛北有些歉疚的说道。 四叔在亭子里踱了两步,抬头望向渐渐西沉的阳光,脸上神情几乎跟天色一样苍茫。 “这又怎能怪的了你,遇到的每一个病人他都是不遗余力,甚至不顾自己的身体,何况他……” “哎……”四叔又是一叹,并没有把“何况”之后的话说出来。 洛北目光一暗,然后又问道:“四叔,我想知道神医他……到底怎么了,整个过程每一个环节他都安然无事,为什么会在最后关头突然吐血昏倒呢?” 四叔犹疑了一会儿,好像才终于下定决心说道:“也罢,这事他本是不让我告诉任何人的,尤其是他的病人,可惜他太过于不爱护自己的身子,所以也才有今日的状况发生……” “他原本是医术与修为都无比高深,只是他更偏重于医道,这些年来治病救人数不胜数,每一次他都竭尽全力,年深日久也落下一身的病根,更是为了不停救人治病,没有好生调理,致使如今竟生了一种血毒……” 洛北一听,心头无比骇然,这“血毒”二字虽然从未听说有人得过这样的病痛,但仅从字面理解,也一定饱受痛苦。 “他医术高深,自然知道这种血毒的厉害,可他这人说来又有些执拗,竟然硬生生的依靠高深的修为压制住血毒的发作……哎,说来也是可笑,人到了某一种程度竟也变得无比的天真,想想这种病又怎能压制的住……果不其然,直到两年前血毒发作,那种痛苦我至今记忆犹新……” “从此之后,虽然苦苦寻觅救治之法,却已经是难上加难,所以他自己配制了一些抑制复发的药物用以维持,直至今日……” “那……现在还有办法吗?”洛北颤声问道。 四叔突然垂下头来,他看着洛北,似乎想要更仔细的看清楚眼前的这个少年,他眼中露出很深的犹豫和挣扎的神情。 从洛北真诚而纯净的目光里,他似乎看到了一个多年前的熟人,然后他很快的收回目光,可眼眸之中却有一层淡淡的薄雾。 这是他多少年来不曾再有过的情绪。 “如果……”他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仿佛很艰难的走过了一条很长很长的挣扎之路,最终还是决定说出来,因为他知道,不说出来他一定会后悔。 “这样一个艰难的选择又怎能丢给一个还未长大的少年?”他在心里暗自说了句,想不到自己已经变得如此阴暗。 “如果什么?”洛北见他再一次犹豫,追问道。 “如果你能帮他……你愿意吗?”四叔沉默了一会儿才道。 洛北有些吃惊,但几乎没有一丝犹豫的脱口而出:“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要是这个过程会有些痛苦呢?” 洛北重重的点了点头,说道:“我愿意……” …… 西边天际上最后一缕晚霞也已经落下山去,地平线处还有仅存的一丝光晕。 洛北离开后园时,四叔告诉他一会儿会陆续把府中的病人全部集合在一起,这次老爷受伤影响不小,那些前来治病的人还都并不知晓。 在闭关之前,万如海交代过每一个病人的情况和暂时延缓病情的方法。 黄昏中,洛北坐在前厅前面那块“功在百草”的巨石旁,望着渐渐逝去的夕阳,一个人发呆。 四叔说如果要救万如海,需要自己的帮忙,但他只说会经历些痛苦,并没有完全说出到底该怎么帮。 洛北捡起地上的一根已经枯死的树枝,在地上随意的划着,看到几只蚂蚁正搬着一只濒死的蜻蜓,一路颠簸的向远处行去。 蜻蜓几乎已经失去了生命,只有晶莹透明的翅膀时而颤动一下。 洛北突然觉得它很可怜,对于渺小的蚂蚁而言,蜻蜓也算是庞然之物,可偏偏被对方捕食之后却又挣扎不出,只有乖乖等死,做它们的腹中之物。 不知道是哪里来的一丝怒意,迅速占据了洛北的全部思想。 “为什么人总是要杀人,就连这些小小的虫蚁也是一样,难道这个世界上真的就没有一块平静的天地?让人也安然无恙,它们也能安然相处……”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伸出手想去帮那只垂死的蜻蜓脱离苦海,然后同时把那些“罪犯”绳之以法。 “难道你真会这么天真的以为伸手救下一只蜻蜓杀死几只蚂蚁就能改变这个世上丑恶的杀戮?” 那声音很轻,但一字一句都清晰的进入洛北耳中,显然那是一个女子的声音。 洛北抬起头,只见一个穿着一身紫衣的女子正站在自己面前,俏生生的样子,脸上眼神里却带着一丝十分明显的不屑之意。 洛北站了起来,眼前的紫衣女子说是女子或者不如说是女孩,她的个子跟洛北相差不多,长发扎成一个辫子像一只长耳朵一样挑在脑后,看其样子也不过比洛北大上几岁而已。 看到女孩满脸的讥讽之意,洛北心中一怒,“哼”了一声道:“我救蜻蜓因为我想,踩死几只蚂蚁也是因为我想踩死它们,反正没有碍着别人,别人就管不着……” 女孩听他说话满是怒气,自己反而笑了出来,然后轻轻地叹了口气,摇着头说了句:“幼稚……” 然后女孩便再也没有理会洛北,自顾自的向前厅的方向走去。 洛北被女孩说的一肚子气,可她既然已经离去,他只能看着对方的背影干跺脚。 他望着女孩一身紫衣的背影,脑袋后那条长长的辫子不停的摆来摆去,就像是一根很长的钟摆一样。 “呦,这位小兄弟,莫非是温青青那个臭丫头把你给气成这样的?不要理她就好……”从洛北身后又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光是听这声音就有一种妩媚娇柔的感觉,让人不禁从手到脚一直酥到了心里。 洛北转回身,就见到一个身穿红衣的女子正一脸脆笑的站在那里看着他。 她笑的眼睛都弯的像月牙一样,脸微长,但五官得体又匀称,双手轻漫的叉在腰间,腰却极为纤细,就像是湖边的一根垂柳,随风摇摆。 不管是那笑容还是身材都无不透着一种极致的妩媚。 女子不但妩媚也很年轻,但这种年轻与刚刚过去的紫衣女孩不同,更多的是带着一种成熟的妩媚。 所以虽然看不出年纪,可一定是比那紫衣女孩要大上不少。 洛北只是看了一眼,就发觉自己的脸好像在发烧一样,赶紧垂下了头,不敢多看。 女子看到洛北的窘态,不禁又是一阵脆笑。 “怎么,小弟弟你这么大点儿的年纪居然也会害羞?” 女子一边笑着,一边留下呆呆的少年,走向前厅。 洛北望着女子的背影,心中好像松了一口气一样,不觉想到“四叔说是要召集所有的病人到这里来,可这两个人哪里看得出生病的样子?难道……她们是这里有问题?” 他下意识的伸手扶了扶自己的头,不禁在心里想到。 ……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一卷 乱世少年 第33章 奇奇怪怪的病人 天色已黑,前厅里早有下人燃起了蜡烛。 屋子里原本空旷的大部分地方也摆放了两排木椅,这时候已经坐下了不少人。 这些人里有男有女,看样子有夫妇也有兄妹,除了前不久在外面见过的那两名女子外,其他人洛北一个都不认识。 其中有一对中年男女,女子眼角已经有些皱纹,但身材颇为丰满,算是风韵犹存,看起来也极为和善,不管是遇到谁投来的目光,女子总是报以微笑。 中年男子却是坐着一个轮车被女子推着进来的,洛北看到他双腿一直以来一动未动,想来不是天生残疾就是后天所致。 这男子脸色偏白,但并不是因为缺少血色,而是真的很白,白皙的脸上一直不着一丝表情,反而是一双眸子里黝黑显得有些深不见底。 他眼角的余光一直没有离开自己的妻子,不知道会不会对妻子与他人的热络目光感到厌恶? 在他们旁边的是一个年轻的男子,男子头上戴着一道:“如果说别人都需要老爷亲自动手医治,唯有风先生你不同……这小瓶里的药物本就是老爷亲自调制出来转为接骨生筋所用,至于效果如何,还是先生自己用后便会知晓……” 洛北这才知道,原来在场的人全都是或伤或病,每个人手里拿到的药物也并不相同,有些只是延缓病情,有些却能真真正正的治病。 四叔几乎对每个人都说了一番话,虽然他并不是神医,但似乎所说的话也有一种很深的说服力。 这些人即便刚才还满脸漠然,而此刻,或多或少的变得关切起来。 只有紫衣女孩温青青手里托着小小的瓷瓶,闪着大眼睛看个不停,好像格外好奇。 洛北见四叔并没有对温青青说什么,不知道这个有些蛮横的姑娘到底得了什么病。 在场所有人都得到了一瓶药物,每个人或多或少也都说了几句话,可是洛北注意到,整个屋子里还有一个人跟自己一样一直坐在角落里,甚至连一句话都没有说过,一直埋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就是那个最不起眼最普通的女孩,如果不是她手里一直在摆弄那条又粗又长的大辫子,大概洛北也不会注意到她。 ……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一卷 乱世少年 第34章 深夜浮影 众人离去之后,四叔告诉洛北,这些人都是前来治病之人,言谈举止有时候虽然看起来有些怪异,但都不是什么坏人,只不过人在经历了病痛折磨之后,大致就会与常人有所不同了,这些事在这间院子里不知看过多少,所以大家也早就习惯了。 洛北明白,因为他自己何尝不是如此,想起中毒未醒的小婵姐,他也时常一个人出神发呆。 他问四叔自己怎样帮助万神医治伤,四叔笑笑,告诉他今夜先去好好休息一晚,什么也不必做,也什么都不用想,一切等明天再说。 所以,洛北带着心事来到安排好的房间里,这间屋子并不大,就在前厅去往大门方向不远处的地方,屋子里的一应设施都很齐全,陈设不算华丽,但简单中又透着精致和细腻。 这时候他才知道,这个大院子里竟然还有这样一个一个的小天地,这里不仅是房间布置的很好,出门之后还是一个小院落,四周是竹子围好的篱笆,里面摆放着许多盆景,篱笆之外是一圈很茂盛的翠竹,竹叶鲜嫩,看起来很是怡人。 尤其是夜晚,月光洒下,安静的银辉下,这样的小院子里更显得优雅怡然。 洛北坐在门前的台阶上,望着天上的一轮银月,双手托着下巴,想起了山上的时光。 山上的月色与这里的有些不同,清冷,但也独特。 他忽然有些迷惘,因为除了等待万如海出关,他现在什么都不能做,只能看着好心的神医重伤,小婵姐也仍处于昏迷之中。 “哎……”他轻叹了口气,眼睛里露出倦意。 突然,一阵嘈杂之声传来,洛北顺着声音望去,看到不远处的一个跟他所住同样的院落里还亮着灯。 好像有两个人在为什么事吵架,其中一个男声,另一个则是女声。 这时候,男子的声音猛然提高,但声音有些软绵无力,没说上几句,就变成一阵阵咳嗽声。 两个院子距离不远,但也不近,所以洛北虽然能听到吵架的声音,可又听不清到底吵的是什么。 男子一阵咳嗽,女子的声音就变得低了很多,好像很紧张男子的样子。 虽然听不清说的是什么,但从声音听来,洛北能猜到应该就是康氏兄妹。 夜晚的风声渐大,天上乌云乍起,遮住了月光。 院子里的翠竹在风中迎风而舞,这一刻,像极了山上那片树林。 风起时,云飘远,树影摇曳如昔如梦。 洛北从心底感到有些羡慕,即便吵架,兄妹间的感情也不会因此有丝毫妨碍,最后又都会变成互相之间的关心,这世上还有什么会比这样的情感更真挚,更令人羡慕呢。 这时候,房檐上一阵轻响,洛北下意识的感觉到有一道黑色的影子从上面飘过。 当他抬头去看时,就看到了一个已经消失在他视线里一天的家伙。 大白轻飘飘的从房檐上跳到矮墙上,又从墙上窜上篱笆顶,就这样三两下就来到洛北坐着的台阶上。 它抬起猫爪在耳朵上挠了挠,然后低低的叫了一声,便丝毫不管洛北,自顾自的向屋子里走去。 洛北苦笑,对这个家伙真是无话可说,它好像从来都没把自己放在眼里一样,就是对云沧那样的高手也是恶脸相向,倒是一起走过一路,对蟾月倒是有了几分好感。 他早就已经习惯,不能以常理去看待这个家伙。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一定很难想象,活跃,懒惰,聪明和满满的好恶之心竟然集中在一只猫身上,真的算是匪夷所思的事情了。 洛北哑然。 天色已经很晚,云层渐厚。 他望了望天边,月亮已经隐身在乌云之上,想想寒宫里的仙子大概也该回去休息了。 “今天晚上应该会下一场雨吧?也好,就让初秋的新雨清干洗净这一路所有的尘色,明天或许会是一个新的开始……”他自言自语的说了句,然后起身。 在打开门的一瞬间,他发现刚刚还在吵架的康氏兄妹已经没有了声息,于是又侧过头向旁边的屋子望了望。 他微微皱了皱眉,因为他看到一个黑色的影子就在康氏兄妹所住房间的窗外。 那黑影的头顶差不多是跟房檐齐平,就那样一动不动的贴在窗子边,好像一个悬浮在半空中的幽灵一样。 洛北不禁觉得背后冒起了一阵冷汗,夜深人静,一个浮在窗边的黑影,任谁也会忍不住心生恐惧。 可就在这时候,一声尖锐的响声从房子后面的树林里传来,转眼没入黑影当中,快到洛北根本没反应过来。 只见那黑影一阵微微的摇晃。 也许是听到了外面的声音,康氏兄妹屋子里的灯光突然间全部熄灭,没过几秒钟的时间,从门中蹿出一个纤细的身影。 洛北隐约可以看出,那正是那对兄妹中的妹妹康雨,她穿着一身紧身衣,手里提着一把长剑,看起来颇为气愤的四下里查看。 他被康雨的举动吸引住目光,等他再回过头时,那个浮在窗边的黑影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洛北有些不相信,就是一眨眼的瞬间,黑影竟然就已经消失无踪,他揉了揉眼睛,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花了眼。 但仔细想想也并不可能,看康雨的样子应该是发现了什么。 究竟是什么呢? 黑影消失,自然没有人能给出答案。 康雨手里紧紧握着长剑,见四下无人,她站在门前的台阶上,身子却转向挨着他们所住小院的不远处。 那里也是一间几乎相同的院子,但没有一丝亮光。 稍稍伫立之后,康雨又返回屋子里,洛北听到她用力关紧房门的声音。 洛北静静的看着大院里一个个优雅别致的小院子,心想,静谧的夜幕下终究还是隐藏了太多为人所不知的东西。 这时候他想起云沧和蟾月的对话,他们说:在这样一个乱世中,偷盗乃至烧杀掳掠之事本就十分猖獗,人命都变得越来越不值钱,这就是乱世命贱的道理。 但洛北实在是想不出,即便世道艰难,又有谁能忍心来搅扰这里的安宁? 不知道万神医救治了多少人,大宋,大金,亦或是辽国,然后才能在这样一个战乱之地保有一块净土。 难道来的人并不是针对万如海,而是康氏兄妹?可是…… 洛北实在是想不明白,可是现在回想起来,刚刚那一幕也实在是有些吓人,就连现在那个悬着的黑影好像还始终在洛北眼前一样。 这时候外面的风渐渐息了,雨滴缓缓落下,这场雨终于来了。 没过多久,雨滴便越来越浓密,渐渐变成了一张大网似的雨幕。 细雨如丝,打在地面上,竹叶间,响成一片。 在这个原本安静的夜幕里,突然添上了一首奇特的乐曲。 洛北回到屋子里,大白从床上跃起,一下跳到他怀里,大概是一天没见,一人一猫竟变得十分亲昵。 闹了一阵,大白才算消停下来,毫无顾忌的躺在床的正中间,没过多一会儿就像个人一样闭着眼睛,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睡着了? 洛北只能躺在床边上,才发现蜡烛还没有吹灭,只好再次起来,他走到窗前,看到外面的雨已经下的很大。 翠竹在雨中随风摇曳,一场秋雨一场寒,风从半掩着的窗缝中吹进来,一股寒意让洛北一缩身子。 他回头看了看已经睡熟的大白,然后把窗子关好,吹熄了蜡烛,然后摸着黑走到床边。 躺在床上,闭上眼睛,外面的雨声渐渐清晰起来,在阵阵雨声中,好像还有一串串清脆的风铃声传来。 清脆入耳,即便是风雨声中也能分辨的真切。 风铃声在洛北脑海里渐渐模糊,然后风声雨声也渐渐模糊,直到一切都变得模糊起来时,他就已经进入梦乡。 …… 在一片茫然无际的沙漠之中,虽然没有了白天似火的烈日,但夜幕降临之后,凛冽的寒风几乎能割断藏在衣服里的骨头。 沙漠如海,上一刻还沉寂安静的黄沙,在清冷的月色中,会突然变成汹涌的暗流,哪怕是一支千军万马的部队,在这里如果不懂得生存的技巧,也随时都可能葬身黄土。 在一处土丘下,两个人围坐在火堆前,一个全身黑衣,一个则是完全相反的白衣。 这两个人正是送洛北到达开封后不辞而别的蟾月和云沧。 很难想象,没有几天的时间,他们两个就从开封城来到了极西的沙漠当中。 云沧手里拿着一根木棍,扒了扒火堆,让火燃的更好些,顺便又填了些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干木头。 “沙漠这么大,好像每个地方都一样,沙漠之眼瀚海之心到底在哪里?不会真像方靖舟说的那样,这个说法本身就是假的吧?这月亮可很快就会圆了!”云沧有些没有底气的说道。 蟾月抬起头,望向天空上将圆未圆的月亮,眼睛里闪烁着如月光一样的光辉。 “我相信他……” “像他那样的人又怎会说谎……” 蟾月的声音很低,但却坚定异常,不容置疑。 云沧幽幽的叹着气,这些年来,他们两个人足迹几乎踏遍千山万水,可那个传说中的地方仍然像是一个谜团,谜底到底在哪里,如果不是眼前这个丫头,他可能真的已经放弃了。 有时候他也在想,放弃难道真的不好吗?自己可以悠闲的去钓钓鱼,蟾月也就不必整天把心事藏在心里,或许她也可以有一段轰轰烈烈的爱情啊,空活了这么些年,即便像他们这样体质特殊能有普通人无法比拟的生命长度之人,也该轻松的去过对自己更有意义的生活啊! 云沧笑了,笑的很无奈,虽然蟾月从未说过,但他知道,那个人在她幼小的心灵里种下了一颗种子,生根发芽,即便那人的目光从未真正在她身上停留过,可对于一个崇拜英雄年纪的她,他就已经成了一切。 何况,他真的是举世无双啊…… 沙海之中,无边无际的黄沙在悄悄滚动,犹如暴风雨前平静的海面。 寒风如刀,可端坐在沙丘里的云沧和蟾月好像根本不受影响。 月光从万丈高空下垂落,照在每一寸大地上,亘古以来从未变过,难道这不是一种无情吗? 蟾月从怀里拿出那支翠笛,在唇边轻轻吹响。 笛声断断续续,迎着沙海,迎着寒风,就像是一只逆风而行的海鸟。 不知道能不能在暴风雨来临之前穿过那片黑暗的礁石。 又或是,在风雨之中,跟着风暴和海浪一起沉入海底,回归蔚蓝。 …… ……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一卷 乱世少年 第35章 阳光下的思念 清晨的阳光,柔和而温暖。 这一夜洛北睡的很好,大概也是因为这一天里经历了太多事,精神和身体都变得同样疲劳,所以,昨夜入睡之后,甚至连梦都没有做,一睁开眼就看到清晨从窗子照进来的阳光。 此刻竟是如此的耀眼。 洛北还没有完全睁开眼,却发现自己的脸居然有些湿润,好像沾满了浆糊,皱在了一起一样。 他伸手在脸上一摸,发现不知道是哪里来的液体,微微的粘稠。 当他顾不得有些晃眼的阳光努力的睁开眼时,发现一张雪白的脸,两只黝黑的眼珠正一动不动的看着自己。 他下意识的挥舞手臂去挡住面前的“东西”,然后才恍然发现,这“东西”自己是再熟悉不过。 长长的喘了口气,没好气的正要去抓住大白的脖子,哪知这家伙实在是狡猾无比,就地向后一跃,轻轻松松的就跳到了床边,让洛北再也够不着。 “好你个大白,居然还敢把你的口水舔了我一脸……” 这个“还”是下意识的,几乎触碰到他的某个弦一样。 “看我抓到你不把你身上的毛都拔光了的……”说罢,他故作气势,正要从床上翻起来,哪知道,肚子里开始“咕噜咕噜”的响个不停。 大白看着洛北,一只爪子抬起来摇了摇,好像在满不在乎的说“就凭你想要碰到我身上一根毛都难吧!” 不知道睡了多久,起来时肚子已经空空如也。 洛北没有再跟大白打闹下去,他起床打开前后窗子,让阵阵清新的空气透进来。 昨夜一场新雨,清晨如洗过一样。 突然一阵“叽叽喳喳”声传来,听起来好不热闹。 洛北向后面的窗外一望,原来在房子后面的围墙外是一片很深的树林,树木高矮不一,但却格外茂密,树枝相连,浓密的树叶也交错在一起,让树林看起来密不透风,甚至连阳光好像都无法完全照射进去。 洛北昨天听仆人介绍的时候,知道院墙之后有一片很深的树林,他们叫那里“飞鸟林”,那里不但树木茂密,在树枝上也有许多各种飞鸟所筑的巢穴,所以才有了这样一个名字。 这时候,清晨的阳光正好。 雨后的空气也格外清新,打开窗子,便是阵阵鸟鸣,不禁让人有一种心旷神怡之感。 洛北淡淡一笑,心想要是这时候能再有一盘可口的点心吃就好了。 这个世上的确有很多巧合,尤其是那些被流传下来的故事。 如果不是巧合,牛郎织女就不会相遇,也就不会有隔着银河相守的凄美和鹊桥相会的动人。 可洛北真的很难想到,在他脑海里刚闪过点心的时候,门就被敲响了。 打开门,站在门外的是一个丫鬟打扮的年轻女孩,看到洛北打开门后愣愣的站着不动,也不说话,她不禁笑了出来。 洛北这才反应过来,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女孩手里端着一个茶盘,上面有一盘水果,还有一盘点心。 “四叔说了,你这会儿差不多该起来了,送些点心正是时候!”女孩说话有点快,让洛北联想到飞鸟林里叽叽喳喳的鸟叫。 不知道是不是被洛北的呆愣惹到了,还是本来就是急性子,女孩见洛北还是没什么反应,于是干脆把托盘推到洛北怀里。 努了努嘴道:“你这人怎么这么呆呀!” 洛北只好接过送到怀里的东西,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对不起,我……有点懵……” 见他如此诚实,女孩轻快的笑着,正要转身离去,好像想起了什么,又转回身来,眼睛挑了挑,说道:“先吃东西吧,四叔在后园等着见你呢……” 女孩洋洋洒洒的走了,洛北端着盘子,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这时候,听见脚下一阵叫唤,低头一看,正是大白那个家伙目光诚挚的看着自己。 洛北大喜,知道这个家伙是看到自己手里有了吃的,所以才会出现这样的表情,于是大笑起来,把一块软绵的糕点送进嘴里。 “嘿嘿嘿嘿,这下么……怎么求我……”洛北一边勉强咀嚼着嘴里的食物,一边支支吾吾的说道。 大白低声叫着,再也没有刚才的气势,然后和善的摇着尾巴,活脱脱的一副摇尾乞怜的样子。 …… 洛北走出门的时候,门没有关紧,因为大白还留在里面,其实他知道即便锁上也没有什么影响,毕竟以那个家伙的能耐,又怎会被一把锁困住? 他走出小院时,又抬起头向旁边康氏兄妹的住处望了望,昨夜那一幕仍让人记忆犹新,不知道是自己看错了,还是真的有人突然出现,可一眨眼的功夫那个黑影就已经消失,难道这世上真有身法如此敏捷的人? 如果说是鬼怪之类的,洛北并不相信,不管是父亲从小的教育还是师父秦慕川,都是坚定的无神论者。 但即便如此,世上还是有很多现象无法解释,至少以他暂时的见识还不能完全理解,也可能真的有那么快的身法,武林之中向来都是天外有天。 康氏兄妹住处的房门还紧紧的关着,窗子也没有打开,大概是天色还早,那两兄妹还没有起,又或是昨晚的事让他们深夜难眠,所以这个时候可能还在梦乡之中。 阳光洒在脸上,洛北顾不得想昨夜的事,眯起眼睛,感受着早上的阳光,既不炎热,又很温暖。 风声徐来,翠竹还很细的竹竿在风中一阵摇晃,几片竹叶落下,落在两排翠竹中间静谧的小径上,让前途脚下都像极了一幅美丽的画卷。 洛北无法想象,打理这样一座府邸需要怎样的人力物力,又要怎样的细心耐心,但目光所及,这里似乎每一处都是那么的精心,既不显得浮华,也没有太过奢侈。 这条小径让洛北想起栖霞村田间的小道。 秋天的时候,田里的稻谷都已经变成一片金黄,走在中间的小道上,头上是蔚蓝广阔的天空,脚下是肥沃而淳朴的土地。 风刮在脸上,听着近处远处一片蛙声蝉鸣。 晨光之下,扬起脸,想不到一切都仿佛还在耳畔,而不知不觉中自己离开家乡已经有几年的时光了。 说实话,他真的有点想念家乡,想念父亲母亲,想念那些“摸爬滚打”的伙伴,不知道他们现在都还好不好,如果自己回去,他们还会记得自己吗? 父母当然会时刻的记挂着他,尤其是母亲,这些年一定会无时无刻都在挂念着这个不孝的儿子,泪水多了应该也会伤害眼睛吧。 他想好了,等卓小蝉的毒治好以后,他就带着小蝉姐一起回一趟那个小山村,告诉爹娘,自己一个人在外也过得很好。 温暖的阳光,单纯的少年,单纯的思念,是因为他还处在一个单纯而善良的年纪。 当他走到“功在百草”石前的时候,已经有一个中年仆人在那里等候,洛北知道,这是四叔安排前来接他的。 不得不说,万府的确很大,洛北不知道京城里的王府是什么样子,但这里已经是他能想象的最大最豪阔的地方。 而作为这样一个地方的管家除了需要辛苦之外,还要有超出常人的头脑才能把点点滴滴都安排的极为妥当。 四叔就是这样的人,从外表看去,他其貌不扬,微微的驼背甚至让他看起来还不如普通人,但稳健的脚步,锐利的目光,还有遇事处乱不惊的态度,这些都非常人能够相比。 中年仆人走在洛北前面,他的态度很谦逊,走在前面却没有拉开距离,时而又会回头做出“请”的手势。 他们两个人经过前厅门前,然后是一道不算很高但足以挡住视线的围墙,围墙有一道拱门,进入拱门之后,要上数级台阶,就到了洛北曾经走过的那条回廊,回廊是木质的,上面有凉棚,雕梁画柱,颇有几分韵味。 在回廊前方的不远处,洛北就看到一个人正负手伫立,面向湖心处的小亭子,看的正在出神。 这里洛北曾经来过,只是那时候还没有太多注意,而那时湖中还含苞待放的荷花如今已经有很多都已开放。 粉色的花瓣像是一朵朵画中的莲台,绽放于硕大的绿叶当中,妩媚但不妖艳,出淤泥而不染。 大概是感觉到有人走过来,四叔收回眼神,一眼便看到洛北,他脸上的皱纹很多,看起来就像是个年纪颇大的老人,但实际上四叔也才不过四十几岁。 洛北猜想,作为大院的管家毕竟不那么简单,上上下下的人,许许多多的房间,甚至是每一处花草,都少不了要看上一眼,最重要的是管理事情又不失分寸,所以大事小事都不容易。 “你来了” 洛北尽量让自己看起来轻松些,但实际上他心里仍旧很忐忑。 “我来了” 他们说话都很简单,因为不管是洛北还是四叔都对今天要做的事早就有了心理准备,只是洛北还完全不知道自己到底能做些什么,才能对万如海的伤起到帮助。 四叔大概是看出了他心中的紧张,于是给他介绍起这座府邸的情况。 “如果在高处看,你就会发现,整座后园实际上是依照先天八卦图布置的……” 洛北一看,湖心小亭、回廊,房屋的布置,一条条线果真如八卦图的棱角线条。 洛北奇怪道:“为什么要按照八卦图来建呢?” 四叔淡淡的笑了笑,拍了一下旁边的画柱道:“因为老爷师门供奉道家,所以他也算是半个道士……” 听到四叔这样说,洛北想起万如海穿着黄色或是灰色长袍时的样子,不禁一笑,心想也的确有点像个道士的模样。 两人一边走一边闲聊,洛北才逐渐轻松下来,他甚至有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变得如此紧张,就连四叔这一路上也没有说到底要去哪里,要做什么。 两人好像在故意保持一种默契。 后园虽然没有前面大,但精致程度又高了很多,雕栏画栋,亭台水榭,应有尽有,只是房间并不像前院那么大,就连坐北朝南的正房也不过三四间的样子,门窗紧闭,不知道里面有没有人? 四叔对洛北说起当年他跟随万如海天南地北行医的事,北方广阔的草原,南方轻盈的小雨,他们去过最贫穷的地方,也进过金碧辉煌的皇家宫殿。 但医者之所以为医者,是因为在他们心中,生命从来不分贵贱。 走着走着,他们下了回廊,从正屋侧面的台阶上下来,进入一个很小的辕门,里面是一个幽深的别院,四周围着竹子编成的栅栏,再往里看是个小屋子,这间小屋子跟整个府邸并不相称,但也格外幽静,四叔告诉洛北,这里除了他和老爷,只有洛北一个人来过。 小屋子后面是很高的围墙,往不远处看,是一个很漂亮的亭子。 亭子里坐着一个人,洛北一看就知道那蓬头垢面胡子拉碴就是万雨棠,他支着一条腿懒散的倚靠在柱子上,隐约的好像在哼着什么。 四叔往那里一看,无奈的说道:“哎……雨棠他终究还是太消沉了些,不知道他心里到底有什么解不开的结,这些年也算是荒废的太多……” 在屋门前,四叔停下了脚步,这时候阳光已经高高的挂在头顶,天色接近中午。 四叔推开门,带着洛北走了进去,里面没有灯光,光线也很差,屋子里更是什么都没有,空荡的屋子里只有一个很大的木桶。 木桶里装满了水,上面飘着热气,显然,水还是热的。 四叔定了定神,对洛北说道:“洛北兄弟,我要带你来的就是这里了……” ……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一卷 乱世少年 第36章 迷雾下的血腥气 洛北看着空空荡荡又暗淡无比的小屋,看着那个很大的木桶,还有木桶里正在逐渐上升的热气,他心里更加疑惑。 “不是说要我帮神医他……怎么?” 四叔扶着木桶的边缘,不假思索的说道:“你要做的很简单,就是在这里沐浴,静静地睡上一觉,什么事都不会发生……所以你也不用紧张……” 洛北有些吃惊的看着眼前的大木桶,还有里面清澈温热的水,他有些不明白只是在这里洗洗澡就能帮助万神医治伤?这简直是太过匪夷所思…… 也许是看出洛北的疑惑,四叔沉默了片刻,说道:“老爷所中的血毒属天下至阴之物,而你恰好是万中无一的纯阳之体,气血阳刚可与之互补,只是老爷不愿作出伤及你身体的事,故而想出了这个办法……” 四叔一指屋子里数个角落上,洛北这才看清,那些地方分别放着香炉一应之物,连起来形成了一个奇形怪状的模样。 “这是一个阵法,而你沐浴这个木桶的位置就是阵眼,里面的水很热,你坐在里面,以水的热量将你体内的纯阳之气蒸腾出来,老爷闭关的所在就与这里一墙之隔,他便借此解毒……” “四叔你说的过程中会有些痛苦……难道说的就是这……热水?”洛北张大了嘴巴问道。 四叔微笑着点了点头道:“难道你以为要光着身子躺在滚热的水里很容易?” 洛北低头看着还在冒着热气的水,不再说话了。 心想:这热水应该也不会太热吧? …… 洛北脱光了衣服,跳进木桶之中,水的确很热,以至于他三次试着把脚伸进去又忍不住赶快拿出来。 最后,他只能强忍着热度,让整个人全部浸入水中,在最初的时候他很多次都差一点跳起来,直到最后皮肤渐渐适应了高热的水温。 洛北躺在木桶当中,除了几个角落里香炉里点燃的香亮着点点火光,屋子里几乎不见五指。 四叔交代好一切之后,便把门关上兀自离开。 看着那几个香炉所摆放的位置,大致可以连成一个四方形的模样,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阵法。 “阵法”这个词最早的时候是听蟾月在“真灵棋境”中说过,她说那里有一座看不见的阵法,把山洞封闭形成了一个密闭的空间,直到最后阵法消失,山洞也随之倒塌。 “这个世界可真是神奇,阵法……如果几个香炉排列在一起就能形成一个阵法,那么世间群峰迭起、水系纵横,岂不是一座更大的阵法?” 想到这些,洛北都觉得自己的想法实在不可思议,世间的山也好水也好,不知道已经存在了几千年,甚至几万年,如果谁能运转这样一个阵法,那将会是一种怎样的力量? 心想自己实在太过妄想了,这又怎么可能? 香炉里的香气渐渐萦绕在整个屋中,那香气很特别,很淡却又足可以让你心神荡漾,好像飘荡在外边的瀚海之中,遥望远处漆黑的山峰,看不到边际。 水是荡漾的,水波宛如蓄势中收敛的海浪静静涌来,一阵阵涌上心头。 洛北能够感觉到自己全身的毛孔好像被迅速打开,热水的温度顺着打开的毛孔接连不断的流进自己的身体里,而似乎也有一种温度从自己身体不断的流出去。 然而,他发现自己眼前正在逐渐变得模糊,不知道是不是在热水里沉浸太久,以至于头晕脑胀,所以才会出现这样的感觉。 也可能是屋子里的香气逐渐变得太过浓郁,就像是清晨山峰下的雾气,不但笼罩了头顶的天空,也遮住了自己的眼睛。 洛北摇了摇脑袋,尽量让自己保持清醒一些,这时候他已经完全习惯了水里的热度,但屋子里安静的气氛让他有些气闷,于是,他干脆闭上眼睛,好让那几个显得孤零零的火光从眼前消失。 他本来是不想睡觉的,可没想到,眼睛刚一闭上,一种很沉的倦意便袭上心头。 也是,在这样一个安静的让人喘不过气来的黑暗里,不犯困那基本上是不可能的。 挣扎了几次,耐不住困倦之意越来越浓,所以他干脆不再挣扎,任梦境袭来。 迷迷糊糊当中,洛北好像听到一阵细微的声音。 “沙沙”“沙沙” 听起来就像是厚实的皮物与坚硬的地面不断发生的摩擦,在完全安静的环境里,即便这声音极小,听在洛北耳朵里,还是感觉很清晰。 不知道是不是梦中,但这声音太过真实。 洛北想要抬起手把太过沉重的眼皮努力的支撑一下,可没想到,自己的全身好像都已经麻木了。 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没有再次出现,洛北心想自己应该是已经睡着了,一切都只不过是梦中的幻觉而已。 他发现自己已经能够很清晰的感觉到木桶里水的温度,甚至水里十分轻微的波痕他都能感觉的到。 他的身体几乎已经跟身边的水连成了一体,全身的血管好像也膨胀变成了一条条河流,那些咆哮着、奔流着的液体不知道是水多一些,还是身体里的血多一些。 洛北感觉右手手臂的某一处微微一痛,像是被很细的针轻轻扎了一下,然后没过多久,一股血腥气传来,洛北不禁皱了皱眉,几乎在同时,他就觉得身边的水开始逐渐变冷。 冷水之中,一条鱼游了过来,它脊背上的鳍在水面上晃来晃去,洛北仔细一看,发现这条鱼的鳞竟全部都是金黄色的。 在离洛北不远处,鱼嘴里吐出一连串的泡泡,接下来就开始围绕洛北不停的游来游去。 而在金鱼身边,是无数漂浮着的各色小鱼,有些已经开腹破膛,有些则丢掉了整个头颅,还有血慢慢的渗出来,把水面染成了一片红色。 显然,那股浓重的血腥气就是从死去的鱼群当中传来。 而那条金色的鱼在一片血红的水中熠熠生辉,仿佛十分欢快的样子,不停的摇着尾巴,在死鱼之中来回穿梭。 洛北被金鱼吸引,那一刻似乎忘记了周围正在逐渐变得冰冷的温度。 最终,鱼停在面前,睁着两只很大的眼睛,一眨未眨的与他互相对视。 就这样对视了许久,洛北能感觉到这双眼睛看起来十分熟悉,可却又想不起来到底是在哪里见过,又是谁的眼睛。 眼睛很美,让他不禁想到某个凄美的夕阳下,天边的一抹轻红。 而就在这时,那条鱼突然张开了一张极大的嘴,露出一口锋利如刀的牙齿。 洛北心中一凛,然而硕大恐怖的鱼嘴带着锋利的牙齿竟然闪电一样向洛北咬来。 脑子里生出一阵慌乱,洛北不停的挣扎,可他好像陷在了一个洞穴当中,竟然连手脚都无法伸展,更别说挣脱了。 洞穴很小,所以洛北陷在里面,反而让那条黄金大鱼无法咬中他,可看到那颗颗尖利的牙齿,洛北还是忍不住心生恐惧。 就在他沉浸于梦境中不停的慌乱挣扎时,突然传来一阵既觉沧桑无比又不失豪迈的歌声。 “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歌声殷殷切切,高缓有度,仿佛有一个身披战甲手持长剑的青年将军,望千里江山不禁心生感慨,随之竟手起剑落,迎风而舞。 这样一幅画面浮现眼前,即便明知是在梦中,也难免让人听了热血沸腾。 洛北忽然心神一荡,脑海里模糊的一切开始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恍惚中他想起栖霞山上师父的草庐中挂着的那幅笔力刚劲的字迹,而如今师父已死,难道是师父在梦中与自己相会? 梦,大概是要醒了,随着身边的潮水退去,那条金色大鱼也早就不知道去了哪里。 洛北突然睁开眼睛,眼前的一切都没有变,木桶还在,里面的水没有多也没有少,只是香炉里已经没有了亮光,大概是香已经燃尽。 转头一看,几个香炉里的香都全数燃尽,屋子里的烟雾已经很重,那种淡淡的香气好像有一种沁人心腑的感觉。 洛北轻轻抬了抬手臂,仍有些酸痛,但已经可以勉强抬起来,他努力的扶住木桶的壁,把身子支撑起来,然后他努力的站了起来。 这时候他才发现,木桶里的水已经变得完全冰冷,就好像跟梦里的感觉一模一样。 他也没有多想,撑着还有几分酸软的身体走出木桶,然后把放在一旁的衣服穿起来,心想,这时候香都已经燃尽,想必阵法的作用也该差不多了。 他打开门时,抬头一望,外面星河灿烂,竟已不知不觉的到了晚上。 外面的天已经完全黑了。 天空上悬挂着一轮浅浅的月亮,月光浅淡,星河灿烂。 安静的院子里听见几声蛐蛐的叫声。 眼角的余光一道白影闪过,几个飞纵之后,那道白影很快的来到洛北身边。 洛北没有躲避,因为不用多看,他也知道,那个白影是谁。 大白窜上他的肩膀,不住的用头蹭着他的脸颊,模样就像是许久未见的小夫妻,颇为亲昵。 洛北被它身上的毛戳中痒处,不禁大笑了起来。 梦中初醒,能看到这个家伙真好! 几个时辰过去,洛北好像迷迷糊糊当中睡了一觉,他心里记挂着万如海现在到底怎么样了,但看看天色已经很晚,大院里空无一人,他摸着大白柔软的白毛,笑了笑,决定还是先回住处,不管什么事,明天找到四叔问问就知道了。 好在他还记得来时的路,要不然夜深人静,在这样一个深宅大院里迷了路可真不是闹着玩的。 大白趴在洛北肩头,十分高兴的四处张望,好像也对这个院子颇为好奇。 洛北看到大白贼眉鼠眼的架势,心中不禁苦笑,这个家伙可真是不经夸啊,怎么就变成这副样子了呢! …… ……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一卷 乱世少年 第37章 深夜巧遇温青青 洛北走出神秘的小屋,月色沉吟如水,刚刚经历的一切就好像一场梦幻,好在身体无恙,大白也出现在眼前。 月光下,他寻觅着来时的路,只是觉得走在坚硬的石板路上的时候,这股真实劲儿反而开始变得有些不那么真实。 走着走着,大白从肩头跳到他怀里,洛北没有办法,只能双手抱着它,才发现这个家伙居然又长胖也长大了不少。 大白的尾巴盘在一起,缩在洛北怀里,它的前爪和后爪也都更粗壮了些,要不是洛北在栖霞山上锻炼的结实了不少,恐怕要抱动这个家伙还真是不容易。 他一边艰难的抱着沉重的大白,一边看着脚下的路,生怕一不小心就摔个大跟头。 月色好像比刚才的时候更加清冷了些,天上的星辰就像是无数双闪闪发光的眼睛,让人不禁感觉天穹宛如就在头道:“有机会就去找找你娘吧,她也一定在想着你……” 温青青回过头瞪着眼睛看着他,手里依然拎着那把匕首,洛北不禁往后退了两步,背后一寒。 好在温青青及时收住了脚步,没有再往前走,要不然洛北可能这的要落荒而逃了。 “她丢下我的时候我只不过是个婴儿,一个没有爹娘的婴儿,现在十六年过去了,我根本不知道她是什么样子……” 她把匕首反握在胸前,嘴角露出凄然的笑容道:“而这把匕首就是她留给我唯一的东西……” “一个生我却没有养我的娘,就连给我留下的东西也是这么奇怪,不知道她有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话呢?” 她黑亮的眼睛里涌出泪花,但在此刻,洛北分明从她的眼神里看到一道寒光。 “所以……我一定要找到她,为的就是让她给我一个交代……” 洛北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大了几岁的女孩,这时候他才明白,原来女孩拿着匕首仅仅是因为那是她母亲留下的。 他无法想象温青青的童年是怎样度过的,在没有爹娘的照顾下,她又是如何长大的。 温青青把匕首收回袖子里,擦了擦脸上的泪痕,也许她也没有想到,自己居然会对一个只见过两面,而且上一次自己还无故讽刺过的少年说起自己的身世。 也许,是在心里压抑太久了吧! 也许,是眼前这个少年看起来真的是人畜无害,要不然自己又怎么会说出这么多压抑在心里多年的往事呢。 “要不等万神医伤治好以后求他帮你找找,他那么厉害,一定认识很多达官贵人,也许能帮上忙?”洛北忽然想起了万如海,于是建议道。 谁知道温青青听了他的话不禁蹙着眉,过了一会儿才微微缓了下来,冷着脸说道:“你可真是幼稚……” 说完这句话,温青青下了台阶,沿着亭子前的一条石径小路走了出去,留下洛北愣愣的望着她的背影。 这是他们两个第二次见面,没想到无一例外的温青青每一次都说自己“幼稚”,上一次洛北心里一阵怒气,可这一次,他心里竟是如此平静,或许是因为知道了她身后悲苦的身世,亦或是出于一种同情。 “你一定会找到你娘的……”洛北望着她渐渐离去的背影,大声说道。 “我想她之所以留下你,一定是有原因的,不管怎么说,这个世上的母亲又怎么会不爱自己的孩子……她也一定是爱你的……”洛北自言自语的说道,也许温青青根本已经听不到了。 温青青走入深夜的黑暗之中,远远地,留下一个窈窕轻盈的背影,她伸出手,在脑后轻轻挥了挥。 好像是在跟洛北告别。 “我一定会找到她的,哪怕是她的尸体……”温青青一边挥着手,一边冷冷的自言自语说道。 洛北见温青青的背影已经消失在黑暗之中,摇了摇头,想不到深夜里竟也有一场不知所谓的邂逅。 这时候,东方的天际好像已经现出一丝清凉的白色。 他发现自己好像还是毫无睡意,望着眼前这个略显古典的亭子,亭边竖着两块黑底白字的牌子,上面分别写着一幅对联。 洛北念了出来:“权兮利兮不胜缥缈……云兮月兮自在逍遥……” 好一座缥缈亭,好一个云与月,自在逍遥。 月光如水,云卷云舒。 谁不是深陷权、利的贪欲之中,又有几人真正能得到一分自在和逍遥。 …… ……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一卷 乱世少年 第38章 突如其来的命案 洛北回到住处的时候,天色已经渐有亮色,这一夜终于要过去。 打开门,屋子里已经有人清扫过,水果点心也都换了新的,他四处看了看,没有看到大白的影子,不知道这家伙没有回来到底去了哪里。 这时候,他还是感觉有些疲惫,所以躺下去之后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恍恍惚惚的梦里,他看到一个背影,一个纤细的背影,如果不是头发的颜色不同,他还以为是蟾月。 女子缓缓的转过头来,这时候洛北才看清,原来女子正是温青青,她的手里依然握着那把匕首,不但闪着寒光,而且上面还在不停地滴着鲜血。 温青青看到是他,没有说话,竟是温柔的笑了起来,在他看来,那笑是那样的轻松,就好像刚刚了解了一生的心愿才有的轻松。 她笑着,但眼角却含着眼泪,泪珠从大大的眼睛里突然流下来,她下意识的用手擦了擦流在脸颊上的泪珠。 手上不知是哪来的血,竟也把洁白的脸颊上染上鲜血。 洛北吓了一跳,眼前的女孩看起来竟是那样的可怖,完全不像那个看起来无比纯洁又有些神秘的紫衣女孩。 如果杀了人就可以放下,那么梦中的她放下了吗?洛北问自己。 这时候,温青青手里提着匕首,一步一步的向自己走来。 她眼神里原本温柔善意的笑容忽然变了,变得是那么阴沉,阴沉的让洛北感觉快要喘不过气来。 眼看着对方逐渐逼近,洛北只好一步步向后退去。 直到最后,洛北终于退无可退,而面前的路已经被温青青封死,他已经无路可走。 该怎么办,即便是明知自己在梦里,在锋利寒冷的刀锋面前,他仍然感受到死亡的威胁,脑子里瞬间就好像被“该怎么办”四个字占据。 温青青脸色铁青的举起匕首,猛然间刺向洛北,洛北避无可避,心底一寒,放弃了所有的生机。 没有死过的人,永远都不知道死的那一刻到底是什么样的感觉,是紧张亦或是坦然,是仍旧带着眷恋和遗憾,还是真正的心如止水。 一切都不重要了,死便是死了,哪怕只是在梦里…… 洛北突然睁开眼睛,眸子里带着紧张和惶恐,瞳孔微微收缩,他发现脸上湿漉漉的,于是用手轻轻一擦。 还以为满是血迹,没想到竟都是些透明的液体,瞬间他就想起了上次醒来的时候,某个家伙正在伸着黏糊糊的舌头舔着自己的脸。 他缓缓了心神,就看到大白正四爪蹲在床边,微张着嘴看着自己。 果不其然,又是这个家伙…… 这一次,大白早早的退到了床边,估计是做好了逃跑的准备。 可这一次洛北并没有去追它,而是擦了擦脸上额角生出的汗珠,温和的看着大白,仿佛劫后余生遇到了亲近的人。 也许是因为洛北迟迟没有动作,反而让大白有些奇怪,瞪着眼睛看着他,估计在想今天是怎么了,上一次可是追了好久呢。 洛北心中一酸,抱住大白,不知道是不是相互感应,这一次大白也没有逃跑,而是任他抱住。 “这场梦可真长啊,还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洛北自言自语说道。 …… 洛北走出门的时候,才发现外面的天居然是阴着的,风吹得翠竹乱摇,落在地上的竹叶被卷起,然后又在不远处落下来。 刚一出门洛北就有些后悔了,秋风秋雨终究是让天气更加凉了些,出门的时候没有看天色,真该穿上一件衣服才是。 他刚要转身回去,就看到来来去去的人影从前厅前面那条路上过去了,不一会儿又陆陆续续走回来,脚步匆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洛北有些奇怪,自从他来到万府,还从来没有见到过任何一个人,哪怕是丫鬟、仆人走路的步伐都是稳稳当当,不急也不慢。 可是他们为什么会如此的行色匆匆,难道是府上出了什么事情?洛北有些好奇,所以他连回去拿衣服都没有,就直接走过去。 几个年轻的下人行色匆匆的走过去,好像根本没看到洛北一样。 洛北本来想要拦下他们问问发生了什么,可他们的脚步很快,又好像故意在回避什么,所以他只好跟在他们身后。 他们往前走了并不是太远,然后转身上了一个小道,洛北一看,这里离自己住的小院很近,看样子应该就是康氏兄妹所住的地方。 这几个年轻的下人手里各自拿着些什么,也没管后面跟着的洛北,一股脑的向里走。 地面上落了很多竹叶,但小路上几乎没有什么叶子,大概是因为走来走去的脚步太多,所以青石小径上格外干净。 前面的几个年轻人迎面遇到一个年纪稍大的中年,一身麻布衣服,脸上长着很多络腮胡,中年人对他们好像交代了几句什么,然后一抬头就看到了洛北。 洛北认得出,这人常常跟在四叔左右,应该是颇得管家四叔信任和重要的人。 洛北脸上好奇的表情让他即使没有说话,也完全暴露出自己的想法。 “洛公子……”中年人放过了几个下人,朝洛北缓步走过来,脸上露出笑容,只是显得有些僵硬。 洛北朝里面看了看,没看出什么,于是问了句:“我看他们行色匆匆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所以跟来看看……” “这里……发生了一点事情,四叔已经在处理……”中年人说话有些含糊,似乎并不想告诉洛北究竟发生了什么。 同时,他就站在小径中间,几乎挡住了进去的路。 就在这时候,在他身后出现了一个声音。 “既然是洛公子,就让他进来吧……” 中年人一回头,正看到负手站在他身后的四叔。 四叔的背好像更弯了,眼神里带着很深的倦意,但他的声音依旧是那么沉稳,似乎从来都不会因为什么而起任何波澜。 洛北见到四叔,刚要说话,四叔就侧过身去,轻轻的挥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竟是让洛北走在他前面。 进入小院,洛北就发现刚才过来的几个下人就站在外面,甚至连房门都无法靠近,而房门外站着几个大汉,头发和胡子就像钢针一样,身宽体壮,比那些年轻下人粗壮了不知多少。 他们个个腰里都挂着腰刀,身上皮甲已经磨的很旧,洛北很快想起了开封城门前的一队守门士兵,知道这几个人的装束就是官府中人。 而依云沧所言,他们应该是“女真”,而不是大宋官府中人。 见到洛北走过来,迎面的两个大汉把手里的腰刀一横,瞪着眼睛,嘴里说着有些生硬的汉话道:“这里发生了命案,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洛北一听,不由得向后退了两步,虽然他也有了点心理准备,可还是没想到,居然突然发生了命案。 四叔宽大的手掌在洛北肩头轻轻拍了拍,说道:“康玉龙……死的很安详……要不是今天清晨终于有了天心草的下落派人来告诉他好消息,恐怕还没有人发现……” “对对,我今天一大早来告诉他好消息,谁知道敲了很久的门没有回音,所以我就打开门,然后就看到康玉龙正坐在对着房门的椅子上,垂着眼睛好像在想什么,我叫了他几声却还是没有见他回应,我只好上前叫他,谁知道……”中年人断断续续的说道,似乎对遇见死人的事还心有余悸。 “二哥,死的那人是被杀的还是……”在他身后的一个年轻人忍不住好奇问道。 “看样子……身上没有血迹也没有伤痕,不太像他人杀害的……”中年人仿佛在回忆当时的场景说道。 四叔轻轻的咳嗽了一声,打断了几人的说话。 “一切官府自会给出定论,你们切不可妄言,问到你们的时候把所看到的知道的知无不言就是……” 见四叔发话,几个人都立刻禁了声。 “是自杀还是他杀现在还不能下结论……不过四叔这句话说得很好……”从屋子里传出来一个声音,这声音很特别,虽然都是男人的声音,但这声音即便放在很多人的人群中也很容易让人记住,因为这声音里似乎有一种别样的磁性。 是那种女人听了一定会驻足回头的那种磁性声音。 但洛北却根本没有注意这声音,因为更让他感兴趣的是这人说话并不像门前那些士兵那样生硬,反而带着一种独特的中原口音。 很快,一个身穿紫黑相间官府的男子从门里走了出来。 这人不像门前几名大汉那样身强体壮,在他们面前反而显得有些清瘦,高高的个头,长长的脸,小小的眼睛,高挺的鼻梁。 很显然,这人并不是女真人,而是个完完全全的大宋朝子民。 与他富有磁性的声音相比,哪怕就是放在人群里他的长相根本算不上好看,唯有鼻子下面留着的两撇小胡子十分特别。 小胡子修的很整齐,就像女人修的很好细长的眉毛,除此之外,其他地方都修剪的很干净。 男子看到门前站着的几个人,不缓不慢的先伸手摸了摸胡子,然后淡淡的说道:“留下两个人封锁这里,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进入……” 汉语生硬的大汉似乎对这人的话很是听从,立即挺直了身子,大声回道:“谨遵程大人吩咐……” 男子竟被这人两逗的笑了起来。 “我充其量就是个捕快的头,你们要是再叫我大人,到时候我就真的吃不了兜着走啦……” 两个大汉竟都瞪大了眼看着他,然后嘿嘿的憨笑起来。 男子收敛了笑容,向四叔微微抱拳,说道:“四叔,多谢你的理解,请你把府上人员集中起来,我有些话要当面问一问……” 四叔点头道:“程捕头辛苦……我替老爷谢过……” 然后他转头对身边的人说道:“快去通知前后院的所有人到前厅集合……” 中年人和几个年轻下人答应了一声便赶紧离去。 程捕头眯着小眼睛看着几个人离去的脚步,说道:“四叔,不知道万先生他可还好啊?” 四叔沉默了片刻才道:“老爷他前不久在为人治伤的时候不慎受伤,现在正在闭关当中,所以……实在无法亲自相见……” “哦?……”程捕头微微迟疑了一下。 然后很快点头道:“理解……理解……” “这位小兄弟不知怎样称呼?”程捕头突然看着洛北问道。 洛北被他看得有些不舒服,闷声道:“我叫洛北……” “不知道洛北兄弟住在哪里,可与这里死去的康玉龙认识?”程捕头又问道。 洛北被他问的有些不太舒服,于是看了看四叔,见四叔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回道:“我就住在那里,跟康氏兄妹就见过一次,也算不上认识……” 程捕快朝洛北指着的方向看了看,有些出神,他的手摸着小胡子若有所思的说道:“原来如此,康氏兄妹……他竟然还有个妹妹……” …… ……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一卷 乱世少年 第39章 消失的康雨 平静的万府随着神医重伤闭关之后好像也不再平静,康氏兄妹之中的康玉龙安详的死在自己的房中,引来朱仙镇官府的调查。 原本归属于大宋的北方诸镇在战争中多已被金国占据,所以这些官府也多由金国从国内调遣而来,可没想到,这次调查的主要人物竟是一个地地道道的中原人。 其实按照当时的情况,大宋子民即便能够在女真体系中为官也多受排挤,无法进入真正的核心,更是被来自金国的同僚嘲笑和瞧不起。 可这位姓程的捕头在洛北眼里,除了那两撇奇怪的小胡子外,他这个人的目光显得十分敏锐,更难得的是他手下的几个女真人竟然对他十分尊崇,看起来这个人不是得到上面人物的重视就是真的极为有能力。 那个时候北方的民族还常常以彪悍著称,他们崇尚勇武和真正有能力的人。 洛北一想到他摸着那两撇小胡子出神静思的样子,就觉得这个人总是给人一种一眼看不透的感觉。 前厅的大屋里再一次坐满了人,上一次还是四叔宣布万如海闭关的事情,而这次比上一次人更多,就连府上的丫鬟下人差不多也都尽数到场。 有些人坐着,而那些丫鬟下人大多都站着,屋子里眼神传来传去,但却出奇的安静,竟是没有人发出一点声音。 因为所有人都在等,等该来的人的到来。 门前站着四个官府的官差,他们站的很直,有些一丝不苟的意思,不止洛北,几乎所有人都感到奇怪,大宋朝甚至是金辽等国,官府的差役都很少能有真正保持这种纪律的,不知道到底是领头的程捕头的功劳,还是当地官府要求严格,这几名官差竟有些与众不同。 温青青又换成了一身紫衣,她坐在洛北对面,脸上仍带着那种稍稍的不屑神情,似乎一切都与她无关一样。 洛北目光看向她的时候,她也正好在看着洛北,目光微微一闪,瞬间又垂了下去,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竟没有再看他。 洛北只好也把目光移开,看了看屋里的人,不禁发现,除了丫鬟仆人外,居然有两个人是上次没有见过的。 一个男子,胡子虽然很乱,但头发已经梳洗干净,可满头披散下来的长发仍然显得有些不通顺,显然是不常梳洗所致。 他的眼神很孤寂,好像屋子里的人越多反而令他越是孤寂,他的手指很长,原本也应该十分有力,可因为长期沉溺酒水之中,即便只拿了个很小的酒壶也时不时就会轻轻发抖。 这样一个人坐在众人当中显得有些格格不入,所以他根本不去理会任何人,自顾着自己手里的酒壶,隔不了多久就又送到嘴边。 虽然没有这么近的见过此人,但洛北知道,这人就是四叔所说的万雨棠,在府中生活了几年,却几乎不与人说话,洛北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正在给湖水里的鱼喂酒。 另外一个却是一个十分干净,也十分好看的白衣女子,白皙的脸颊,如水的目光,一头青丝用一根晶莹的蝴蝶结盘了起来,身穿一身白衣一尘不染,就仿佛尘世之外飘然如仙的仙子。 女子坐在距离门最近的椅子上,就在她刚刚进门的时候,即便是屋子里已有温青青,柳飞燕和风夫人等风格迥异的女子,也不禁在她面前显得有些黯然失色。 倾慕、嫉妒,甚至是淡淡的恨意,出现在每个人眼中,却表露出许多不同的情绪。 这个时候,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洛北跟所有人的目光一起望去,只见为首的四叔脚步停在门前,然后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接下来缓缓的走进来一个人。 这个人自然就是那位姓程的捕头,从康氏兄妹住处离开的路上洛北听四叔说起过这个人,他叫程敏,是地地道道的汉人,而且来历不凡,在徽宗时期曾在京城开封做过京师总捕头,据说当时的大案要案多数都是他侦破的,就在靖康之变那一年突然消失,后来竟然来到了朱仙镇这个小地方做了金国官府的一个小小的捕快,不过很快就受到认可,成为了捕头。 程敏跨着小步,边走边扫视屋里的每一个人,他的眼睛虽然小,但很有神,他的目光在每个人脸上停留,似乎在有意观察每个人的表情。 只有在白衣女子身上停留的时间稍稍久了些,然后伸出手摸着自己的两撇小胡子。 他与四叔前后脚来到正对着门摆放的两把椅子前,没有直接坐下来,而是颇为客气的让四叔先坐,四叔淡淡的笑了笑,倒也没有客气,毕竟老爷闭关,他就俨然成为了这里的主人。 “众位……大家应该都已经知道康玉龙突然去世,虽然看起来并无什么异象,但府上还是请来了镇上总捕快程敏先生前来调查死因……大家也不必慌张,今日把大家召集在此也是为了配合调查,我想这也是我等每个人应对死者尽到的职责……” 说罢,四叔目光炯炯的看向每一个人,再他突然变得炙热的目光下,每个人都不禁点了点头。 “如此……接下来就请程总捕头问话吧……” 程敏有些不好意思的摆了摆手笑着道:“四叔你真是太过抬举我了,不过就是个小小的捕快,哪里当的上一个总字?” 他简单的客气了两句,四叔没有反驳他,也没有继续说什么,而是在等他说下去。 “那么接下来我有几个问题,分别要问一问大家,事涉案情,还请大家都知无不言,同时……先不要问我为什么,到时候我自会给大家一个确切的答案……” “刚刚在四叔的带领下,我大致看了看院子里的布置情况,前厅外两侧算是客房,东西各有五间,每一处都不相连,而是各自有一个小院,康玉龙所住的位置是前厅的西侧最中间的一间,那么现在我想知道,与他住的院子相邻的两个屋子都是谁在住?”程敏说完,目光如水波一样荡漾而去,停留在每个人脸上。 这时候,洛北站了起来,他看到在自己旁边坐着的那个稍微显得有些瘦弱的颜春柳也站了起来。 “两位可是与康玉龙住处相邻?” 颜春柳几乎跟洛北同时点头。 这时候,四叔在他身后补充道:“这位是洛北,这位名叫颜春柳……” “原来是洛公子,颜先生……” “那么请问两位,昨夜两位都在哪里,又做些什么?” 洛北看了看颜春柳,这个人看起来很瘦弱,好像随便一阵大风就能吹倒一样,可洛北看到他的时候,总觉得他包裹极为严实的身子里像是有一种能量,一种跟他身材体格看起来并不匹配的能量。 看了颜春柳两眼之后,洛北说道:“昨天夜里我在后园,这个四叔是知道的!” 四叔点点头,说道:“洛北公子的确在后园,直至深夜才独自回去,至于做什么……” 他淡淡的看了看程敏,又接着道:“这个与本案无关,还请程捕头详查……” 程敏轻轻的点头,他的目光里仍旧是那副神秘的看不到底的样子,他向前踱了几步,然后迅速的走向洛北,又在距离他很近的时候突然伸出一只手向他的肩膀扶去。 就像一个走路不稳,要摔倒的人一样,洛北下意识的往后退去,但还是没有避开,只能任他的手压在自己肩头。 好在只是微微一沉,没有特殊的感觉,程敏的身子也没有继续倒下去。 他目光从洛北身上移开,说道:“四叔的话我自然是相信的” “那么,这位颜……颜春柳先生请问你呢?”他的目光就像是两把锋利的刀一样,盯着颜春柳。 这时候,颜春柳才缓缓把头抬起来,直视着程敏,说道:“我一直在房间里,从来没有出去过……” 程敏笑了,一只胳膊横在胸前,然后把右手拄在胳膊上,摸着小胡子,轻声问道:“那么前天呢?” 颜春柳似乎没有想到他会这样问,眼睛里浮光一闪,然后很快又恢复了平静,说道:“我每天晚上都不会出门……” 听程敏问起前一天晚上,洛北忽然想起自己在进门的瞬间看到的那个黑影,还有提着剑出门怒目而视的康雨,可是康玉龙明明是昨天晚上死亡的,为什么……又是前天? 不只是洛北一个人,大概所有人眼睛里都流露出这样疑惑的目光。 程敏突然转过身看着洛北,问道:“你呢?” 洛北看到他的眼神,就好像自己所有的心事都被他瞬间看透一般,不禁向后退了一步,本来那天夜里发生的事就很奇怪,他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看错了,于是也从未跟任何人说起,更不会想到有人会突然死亡,那么那个黑影到底是什么人?是不是凶手?是来自于这个院子里还是另有其人? 一瞬间所有的问题萦绕于心,洛北不知道该不该把那天夜里的事情说出来,可就是这样简单的犹豫,就让所有人的目光指向了他,甚至有人带着某种特殊的目光看着他。 就在气氛陷入沉默和尴尬的时候,一个下人打扮的年轻人突然急匆匆的跑了进来。 四叔看到来人微微皱了皱眉,冷着脸说道:“万福,什么事如此慌里慌张的?” 那叫万福的下人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有些怯懦的说道:“四叔……到……到处都找过了,没有找到康雨小姐……” 程敏“咦”了一声,问道:“康雨又是谁?” 四叔不再管万福,解释道:“程捕头有所不知,死者康玉龙还有一个妹妹名叫康雨,今日发现康玉龙死在屋中,便没有人再见到过康雨……” 程敏搓着小胡子的手更加用力,好像要生生的把胡子从嘴唇上搓下来。 “哥哥突然死亡……而妹妹又突然消失……一切看起来也太过巧合,巧合的真是让人有些不解……” 而程敏接下来的话惊住了所有人。 “太多的巧合背后一定就是阴谋,虽然现在还没有证据,但我想康玉龙的死并不是那么简单……” …… ……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