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柒影谣》 诗之卷 楔子 ——火,直冲天际。 那并非一般的火焰,尽管灼热的空气像水波一样欢欣跃动着,但是四周却是让人毛骨悚然的霜刺,张牙舞爪,如鲜花般缓慢绽放。 『我好冷......』 我记得从口中呼出的白气,也记得身上被包裹住、无处可逃的那份深入骨髓的寒冷。 『阿流别怕,姐姐一定会带你逃出去的!』 我也隐约记得,那片死寂寒冰之中,唯一能够带来一丝慰藉的声音。 同样恐惧、不安,但是却温暖、有力,在那一刻,这声音就是我全部的寄托与希望。然而寄托与希望,终究都是美好的幻想。 半空中的纸鸢投射在地上的影子,当线崩断的刹那,影子理所当然,会消弭无踪。 毫无生气的血红眼睛于火中重生,散发着黑色的雾气,苍蓝的锁链四散射出,轻易地穿透了脆弱的血肉。 烈焰所过之处,冻结一切,逃无可逃,避无可避。 『找、到、你、了。』 血雨从天而降,落在地上、落在灰烬上、落在了我的身上。 线崩断了,影子消逝了。然而身上沾染的血液,却依旧滚烫,带着温暖的生命力,一如那颤抖着的声音,最后一次传入我的脑海之中。 『保护好它......保护好江家的希望,靠你了,阿流。』 落入手中的触感,是带着余温的、钢铁的沉重质感。拂晓的曙光拂过它漆黑的表面,没有留下任何的痕迹。 火焰消失了,一切仿佛都没发生过,残火余灰轻轻飘散,好似轻薄的柳絮,覆落在逐渐融化的寒冰之上,黎明寂静无声、一如往常—— 炎凰历一四二八年初春,江州节度使宅邸突发大火,详细时间不详,具体原因不详,幸存者人数......不详。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诗之卷 第一章 血溅朝堂【新书求收藏】 “陛下............需要老奴派人去催一催吗?” 鸾凤纹龙的金制阁台上放着一盏琉璃香炉,一根粗如手指的檀香正在缓缓燃烧,袅袅青烟不断腾起,随后在空中慢慢卷曲消散。一名白发太监手持拂尘,俯首候在一旁,小心翼翼地问道。 “不必,好好等着。” 鸾台之后的王座上,一位身披华服轻纱、约莫十一二岁外貌的幼女慵懒地侧躺着,微微抬起的右脚惬意地摇晃,三枚华光四射的金环在她洁白的脚踝上翩然舞动、叮当作响。 “再说了,这一炷香时间还没过去呢。有个词是怎么说的来着............哦,对了,是‘君无戏言’!孤可不想被你们抓住把柄。” 老太监连忙将头埋得更低,诚惶诚恐道:“老奴万死不敢。” 金銮台下,百余名臣子分列朝堂两侧,安静地正襟危坐在红木桌案之后,大气也不敢出一声。幼女绕了绕指间烈火一样鲜红的鬓发,无奈地发起了牢骚。 “喂......孤让你们等着,又没不许你们说话!这么安静,搞得孤都不自在了。今日这宴席上不论欺君之罪,你们就当在自己府中好了,随意随意。” 群臣面面相觑。 半晌后,一名头戴峨冠的老臣侧身站出,躬身道:“微臣兵部尚书卢鸿启奏陛下,犬子卢向阳身为新科状元,无故耽搁殿会时辰,是微臣管教不力。请陛下降下天罚,微臣愿代犬子领罪。” “哎......整日降罪领罚降罪领罚,你们都是受虐狂不成么?”幼女听不得他这番正经言论,顿时兴致大减,“罢了罢了,不等了,上酒上菜!” “嗷呜!!!” 幼女话音刚落,她脚下忽地腾起了一团巨大的白色毛球,旋风一般奔到她身边,飞快地绕着圈子。群臣齐声惊呼,有些忍不住惧意的,悄悄将身体往边上挪了一挪。 “小白坐下!”幼女有些生气:“不乖乖的话当心孤教训你喔!” 名为小白的毛球立即停止了旋转,乖巧地伏在了幼女脚边,毛刷一样的大尾巴高高翘起,湛蓝色的猫眼可怜巴巴地看着幼女,外形和普通的猫咪别无二致,只是它更加巨大,背上还多出来了两只覆盖着银白羽毛的修长翅膀。 “哦,对了!把小白的粮也带上来。”幼女将赤裸的双脚踩在它软绵绵的长毛之中不断地摩擦着,脸上露出了幸福的笑容,“不然小白饿起来,只能拿殿上的爱卿们当零食了。” “遵命。” 幼女身边的老太监微微一欠身,随后抽出拂尘凌空挥了两下,拉长了声音道:“陛下降旨,上宴!” 礼乐奏响,殿后缓缓走出了一排身着白纱的美貌宫女,手中均都托着一张瓷盘,盘内盛着酒壶与各色佳肴。众宫女身后,一架搭着彩色布棚的马车紧跟着缓缓驶出,拉车的矮脚小马驹身披五色彩衣,马蹄之上银光闪闪,竟然是以白金铸造的蹄铁。群臣一见之下,无不啧啧称奇。 “大总管,这是何意?”幼女看到了马车,蹙了蹙眉,转头对老太监问道。 “回陛下,这是老奴从市井能人之中精心挑选的杂耍艺伎,原本是准备夜宴之时助兴的,但是这卢向阳也不知几时会来,光是让陛下您干等着也不是个法子。”老太监将拂尘搭在肘内,对幼女毕恭毕敬道,“老臣担心陛下无趣,便提早拉她出来,给您解闷。” 幼女点了点头,赞道:“原来如此,大总管有心了。”说罢抖动着两只小脚,拍手笑道:“那就快些开始吧,孤倒要看看她有什么绝活。” 老太监躬了躬身,转身走到马车边上,轻轻叩叩门,悄声道:“出来吧!”然而马车里静静悄悄,却没有半点回应。 “咳咳......”老太监清了清嗓子,微微有些尴尬,又用指节再次敲了敲门板,压低声音怒道:“喂,出来!” “呼噜噜噜......” 车厢微微摇晃了一下,终于有了点动静,然而发出的声音却好似有人在里面拉扯一扇超大号的风箱,颇为怪异。 老太监环视一圈,眼瞧着同僚们都望着自己,顿觉颜面尽失,一张脸胀成了紫红色,心中暗自骂道:“这家伙,又不知在搞什么鬼!”正要动手扯开车门,不料大殿的金色纱帐后闪身而出四名身着赤红衣甲的守卫,将马车包围了起来。 “大总管,情况有异,请您退开,让卑职们检查一下。” 其中一名卫士伸手将老太监拦在了外面,另外一名卫士闪身上前,拉住了车门上的把手,举刀警戒。 “慌什么!都给孤把刀放下!” 幼女娇喝一声,放下了翘起的双腿,从王座之上款款站起,踱步走到了马车之前,脚上的金镯子随着她的步伐叮当作响。老太监慌忙让开,退在一旁对她躬身谢罪道:“是老臣失职,请陛下责罚。” 幼女没有理会他,径直来到马车门前站定,随后对卫士道:“打开车门。” 卫士们不敢违抗,缓缓将马车车门拉开。只听得吱呀一声,未见车内景象,一阵浓烈的酒糟臭味便先从门缝之中喷出。满朝文武一时都被熏得欲要掩口捂鼻、暗自作呕反胃,然而见到皇帝依然镇定自若,只得默默忍住,坐定不动。 “陛下,您小心......”卫士见幼女继续靠近马车,忍不住出言提醒。幼女却不在意,探头看向车厢内。只见一个约莫十七八岁的红衣少女怀抱着一盏银质酒壶,四仰八叉地侧躺在车内呼呼大睡,满头乌黑长发夹杂着稻草碎屑,乱蓬蓬地支棱着,但是难掩一副纯真无暇、吹弹可破的姣好面容。 “这臭丫头!” 老太监顿时气得七窍生烟,冲上前来就想掐醒她。幼女连忙伸手将他拦住,打圆场道:“算了算了,今天是个好日子,别这么大火气嘛大总管。”说罢对众卫士吩咐道:“先把她搬下车再说。” 卫士们遵命行事,提起那烂醉少女胳膊双腿,将她从马车里抬出,放在了大殿台阶上。红衣少女微微睁开了眼睛,然而却并未醒酒,砸了咂嘴,反将酒壶抱得更紧了,面上带着一缕若有若无的狡黠微笑,配着酡红酒色,更显潇洒明艳。 幼女见她醉态可掬,捂嘴轻笑一声,伸出玉足轻轻碰了碰她面颊:“姑娘,你还要酒么?孤这里多得是。” 那少女酒醉正酣,听到她脚镯碰撞的叮当声,忽得竖起了耳朵,闭着眼睛自言自语:“是金子!”随后噌地一声坐起了身,双手抓出,端端正正握住了幼女脚脖上的金镯。满朝上下登时一片哗然。 “你、你怎敢触碰陛下!快松手!” 老太监亦是又惊又怒,幼女反倒镇定自若,任凭红衣少女抓住自己脚踝,扶着膝盖半弯下腰,将脸凑近了她面前,仔细打量了一番,随后说道:“丫头胆子很大啊,你不怕孤么?” “你、你是哪家的小娃娃,快回家找你娘去,姐姐没空陪你玩儿。”红衣少女抬起一双如同蒙着薄雾的惺忪醉眼,张口便是一套震惊四座的发言。 “你这大逆不道的小畜生!”老太监吓得魂飞魄散,上前抓住她大声骂道,“你知道你面前的是何人么?” “啧,还能是谁,不就是当朝女帝炎凰三十一嘛!这么矮矮小小的身材,和传说中一样,人家听说过的啦。”红衣少女仍旧没有完全清醒过来,一只手捏着炎凰三十一的脚镯,另一只手提起酒壶,将最后几滴酒水倒入了口中,随后打了一个长长酒嗝,老太监连忙扇着鼻子远远避开。 “............”炎凰三十一蹙了蹙眉,脸上闪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霾。 “既然如此,那就让孤开开眼界吧!若是确有好活,孤定大大有赏。但要是寻常普通、没什么特别的,就别怪孤连带着大不敬之罪一起与你清算。” 红衣少女踉踉跄跄站起身来,将酒壶胡乱往怀中一塞,对着炎凰三十一大大咧咧地伸出了手。炎凰三十一不知她是何意思,反问道:“如何?” “您是皇帝老子,不能太寒酸了不是?”少女露齿傻笑,大大咧咧地说道,“想让人家整活儿,怎么说也得先打赏个二两三文钱嘛!这可是咱道上的规矩,到哪儿都不能坏了。” 炎凰三十一不怒反笑,颔首答应道:“有意思!好,就如你所言!”随后将方才被那少女握着的右足轻轻伸到她面前,说道:“这些镯子就赏给你吧!随便挑。” 红衣少女喜笑颜开,大着舌头连连作揖道:“得嘞!多、多谢捧场啦!”说罢更不客气,双手齐上,从她脚踝上卸下了一枚镶着红色钻石的金镯,连着银酒壶一起揣在了怀中。随后对着炎凰三十一笑道:“山不转水转,咱们后会有期。再见了,皇帝陛下!” 炎凰三十一眉头一紧,正要开口,却见那红衣少女身后陡然闪起了一圈金色的光环,耀人眼目、光华璀璨,宛如平日里亮起了第二轮太阳,不由抬起手遮挡了一下。然而待得她放下手臂再看之时,金色光环却在这瞬息之间消散无踪,只留下了一阵炽热扭曲的气流,那红衣少女随着金色光芒一起,竟然在众目睽睽下凭空消失了,若不是马车和酒臭味儿还留在大殿之中,当真便是从未出现过一般。 满朝文武群臣惊愕万分,都不知到底发生了何事。过了半晌后,炎凰三十一禁不住勾起了嘴角,鼓掌大笑道:“哈哈哈!好本事,好本事!”随后转向老太监,笑道:“大总管,你淘到宝了,孤很满意!等殿会结束,你再去给这丫头重赏,无论如何把她留在宫中,等孤得空了,要亲自讨教她这绝活!” 老太监本来站在一边瑟瑟发抖,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听到她如此吩咐,心中一块千斤巨石轰然落地,喜极而泣道:“谨遵陛下圣谕!”一句话说完,方觉背后锦衣已经被冷汗浸得湿透,再也不敢多待在皇帝身边,忙不迭躬身行礼,退出了殿外。 炎凰三十一吩咐罢了,正要拂袖走回了御座之上,便在此时,大殿外忽然传来一声苍凉长啸—— “新科状元卢向阳到!” 殿内群臣都还沉浸在方才那红衣少女的神迹之中,乍然听到呼喝,均都浑身一震,齐刷刷望向那柱檀香,只见猩红香头正好燃烧殆尽,最后一丝青烟被突如其来的一阵冷风吹散,消散在了半空中。 炎凰三十一皱了皱眉,好不容易点燃的兴致又冷却了下去,轻叹了一口气,懒懒地吩咐道:“正主儿终于是来了啊,让他进来。” “宣卢向阳进殿面圣!” 群臣纷纷侧过头注视着大殿正门。只见一名身着华服、约莫弱冠之年的少年立在门口,双手紧张地绞在一起,正是新科状元卢向阳。 “如此惶恐拘谨,可不像卢爱卿前些日子的风采啊。”炎凰三十一白玉一般的细小指节轻轻敲着御座扶手,稍微抬高了一些音量,“进来吧,这满朝大臣可都在等你一个人。” “你这孩子,还在磨蹭什么!”方才那起身谢罪的峨冠老臣卢鸿连忙起身,奔到卢向阳身边,扯着他袖子拽到大殿之上双双跪下:“臣兵部尚书卢鸿,携犬子卢向阳,叩拜陛下天恩!” 炎凰三十一随性地摆了摆手,说道:“都起来吧!卢爱卿,你可是耽搁很久啊!定是有什么缘由,给孤说来听听?” 看似温和,实则暗藏锋锐,若是回答有一星半点的纰漏,立时就会遭到惩罚,不愧是天子的诘问。 谁知卢向阳竟然没有搭理她,只顾着环视金銮殿,满脸尽是震惊,过了一会,大颗大颗的眼泪顺着他的眼眶不绝流下。 “这......这真的是炎凰宫的金銮殿......”他双目恍惚,嘴角慢慢漾起了一丝饱含酸苦之意的微笑,浑身止不住地剧烈颤抖了起来,“我......我终于又回来了......” “卢爱卿?”炎凰三十一察觉到了卢向阳的怪异之处,面色变得凝重起来。 “您就是皇帝吗?您就是当今皇帝炎凰三十一吗?小人、小人有诗集一本奉上!小人......小人......有诗集......你们干什么,放手啊!” 本来呆如木鸡、跪在地上的卢向阳突然暴起,发疯一般地冲向了御座,脸上涕泪横飞,容貌极为可怖。禁卫们见势不妙,立即再度闪身而出、列成一排,将卢向阳牢牢挡住。一旁的小白也弓起了身体,浑身长毛直竖,一双幽蓝色的眼眸紧紧盯着卢向阳的脸。 群臣见状,登时哗然大乱,卢鸿吓得手足无措,大喝道:“咄!赶快滚下来!” “皇帝,这诗集是我写的!您一定要过目,求求您了!”卢向阳虽然被禁卫们抓住,却兀自挣扎,试图靠近炎凰三十一。卢鸿连滚带爬地跑到儿子身边,重重打了他两巴掌,颤声道:“小畜生,你作死么!” “无妨!”炎凰三十一厉声断喝,群臣顿时噤如寒蝉,再也没人敢出声。卢鸿只得退在一旁跪着,头低低垂下。 “卢向阳,孤倒要看看你到底在耍什么把戏。”炎凰三十一站起身,走到他面前,缓缓伸出手:“诗集何在?呈上来!” “是!是!诗集就在小臣怀中......诶?” 卢向阳将手伸进了衣襟内,却没有再抽出来,他的面色瞬间变得十分灰暗,好像突然被一根不存在的棒子当头重击了一下。 “卢向阳,孤虽然爱惜你的才华,但是欺君之罪该当如何,想必你很清楚。”炎凰三十一的口吻很平静,但是此时的平静,远远胜过了惊涛骇浪:“你拖延上殿时辰,又兀自在这儿发疯、胡言乱语,若是不给孤一个交代,你就......” 然而没等她说罢,卢向阳身体猛地一颤,之后再也没了动静,整个人软软垂下,一双眼珠布满血丝,从眼眶中高高凸出。 “松开他!”炎凰三十一眼神冷冽熠熠,口吻出人意料地平静,“都退下。” 禁卫们松开了抓着卢向阳的手,卢向阳颓然栽倒,头颅从脖颈上脱离,重重落在地上,一缕鲜血从断口的血管中慢慢流出,冒着不停破灭的气泡,无声地浸润在了皇宫大红色的瑰丽地毯中。 炎凰三十一缓缓后退了几步,捏了捏眉头,轻轻叹了一声气。 “唉......来人,传他快点回宫。”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诗之卷 第二章 铁面仙【新书求收藏】 连着铁缆的木质缆车伴随着一阵吱吱呀呀的响声,缓缓停在了站台前。 车厢随着冰冷的山风摇摇晃晃,下面是让人头晕目眩的高空,以及沿着山坡蔓延而上、像一排排积木般杂乱堆积的房屋群。 此处名为炎凰城,乃是坐落在炎州一座高大绝伦的死火山之上的城市,也是炎凰帝国的四洲首都。城内建筑街道沿着山坡一层层自下而上依山建造,形如一座巨型通天的四方金字塔,内有千万之众百姓居民。因为自半山腰处开始,山体变得陡峭异常、难以攀爬,身为皇族的炎凰家在千年之前,便下令能工巧匠建造了以铁线木车运载、火山地热带动的机关缆车系统,以供交通使用。是以此地亦有“垂崖城”之名,为了能够出人头地的各路炎凰帝国人才,均都聚集在此。 索道车站前,赶着乘坐缆车的民众们早已排起了长龙,一直塞到了绵延到看不清尽头的街道后巷之中。缕缕清澈阳光撒在青石街道与木屋檐瓦上,映衬着腾空而起的微凉薄雾。 远处闹市区的早市摊子,时不时传来一两句隐约可闻的吆喝。黄黑白棕五颜六色的流浪猫狗们又熬过了躁动的一夜,打着哈欠在街上游荡,毛茸茸的尾巴惬意地微微摇摆着。 然而这本该美好的早晨光景,却被一声断喝打破了平静—— “都看什么!官府办案,回去回去!” 一队佩着腰刀、身着青衣的官差从人群中挤出,在街旁排成左右两排,将半条道路封锁得水泄不通。有些早起的老人们想上前瞧个热闹,立即被粗暴地推搡出来,猫儿狗子们也被一阵乱棍驱逐,纷纷缩入了小巷内呜咽叫痛。但是被赶出的人们却都不离去,远远聚在街上,低声交头接耳。 “这大清早的,官府又来翻箱倒柜了,不知道又出了什么幺蛾子呢!”一位布衣老者摇了摇头,颤颤巍巍道。 “老吴家的,你还不晓得吗?我听人说,是街尾的澡堂子里死人了呀!”老者身边站着一位提着鸟笼的中年汉子,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道。 “街尾的?兰薰浴场吗?” “可不是!” “澡堂子咋会死人?烫死的?” “嗨!这哪知道,刚刚老子在街尾遛鸟,硬是让官差给赶过来了,要不是人命关天,怎么会有这阵仗!且在这远远看热闹吧!”那中年汉子将鸟笼放下,伸长脖子向封锁圈内望去。 “看什么看,退回去!”一名捕快拦住了他,将他推了回去,“都快点走,没什么好看的,出事了别又来怪咱家官差没提醒你们!” 便在此时,一声震耳欲聋的锣响忽的炸起,吓得众百姓都是一个激灵。只见远处缆车站边的乘客们均都忙不迭朝街道两侧避开,一架通体鲜红、勾着金边的华丽厢形大缆车自云雾之中从天而降,呼啸着急停在了站台之上。 两名捕快手持绳索,套在了缆车的栅门上,用力将栅门拉开。一队骑兵从车内直接轰隆隆地纵马驰出,领头的骑兵队长是个约莫二十一二岁的少年人,身着一袭玄红轻铠,高声道:“炎凰卫亲临公干,闲杂人等速速退散!” “是、是禁卫!快走!”那布衣老者脸色惊恐,拉着提鸟笼的汉子就想离开。那汉子挣脱他手,奇道:“禁卫又有什么了?咱们看热闹,又不打扰他们。” “嗨呀,你们这些年轻人就是不清白。”那老者急道,“这炎凰禁卫乃是皇帝身边的精锐,平时不出则已,一出那可就是惊天的大案子,老朽是多看一眼都怕会受无妄之灾啊!” 说话间,那队骑兵已然进了巷内。马匹高大,来势汹汹。众百姓畏惧马匹踩踏,立即作鸟兽散,不出片刻街道上变得鸦雀无声,除了官差外再也见不到人影。 那骑兵队长领着手下,径直骑向浴场门口,对着拦路的捕快们抬起了手,只见他掌心之中持着一枚血红色的六边铁令牌,上面刻着一只衔着荆棘的红色凤凰形状花纹。众官差捕快们见了,立即单膝跪地行礼。 “孙捕头呢?孙捕头在哪?”骑兵队长下了马,收起令牌问道。 “在这,在这!卑职来了!”人群中奔出了一名脸颊消瘦的竹竿男子,忙不迭单膝跪下赔笑道,“诸位军爷,您们可算来了!” “叫你们的人下去歇息,此处我们接手了。”骑兵队长挥了挥手,示意他起身。 “是!”孙捕头站起身,正欲示意众捕快退下,只听得不远处的街角处有人道:“且慢,还有些事情要问衙门的弟兄们。” 骑兵队长与孙捕头闻言,都是悚然一惊,齐齐抬头往前望去。一名约莫二十五六岁的高挑黑发青年正沿着街道大步走来。 只见他面容上生着些稀疏胡须,长得一幅丰神硬朗、凌厉端庄的模样,然而眉眼间却冷漠无波,没有透出丝毫表情,好似一口千年古井的冷水中泡着一块巨冰。头戴一顶红绸尖顶范阳毡,身着一套雪白色长衣,肩头披着一张与里衣同色的纯白的毛皮斗篷。胸口的钢铠之上点缀着一只青蓝色的飞凤,远远望去,便如一盏青花瓷器般纯净剔透,散发着难以亲近的冷漠之感,让人瞧着便不由得生起一股敬畏心情。 “老大,您忙了一夜了,得好好歇一歇,偶尔也相信弟兄们一次吧。”骑兵队长急忙迎上前去抱拳行礼。 “别担心我,抓紧时间办案。” 那高挑青年拍了拍骑兵队长肩膀,随后大步流星走到孙捕头面前,对他抱了抱拳,措辞虽然和蔼,然而口吻却与他面容衣着一般冰冷,让人感受不到任何的暖意。 “您就是中城区总衙门的孙捕头么?区区炎凰卫统领江御流,见过了。” 此言一出,在场的众捕快都是一震,纷纷抬起头看着这青年。孙捕头惊讶得张大嘴巴,半晌说不出话来,过了好一会,才结结巴巴说道:“您就是......您就是铁面仙,江御流江统领么?” “虚名而已,不足挂齿。”名为江御流的青年眼神一沉,露出了些许不耐烦的神情。 “卑职一直想着有朝一日能见您一面,没成想竟有幸得江统领屈尊行礼,真是折煞了!”孙捕头十分激动,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正要磕头,江御流把他扶起,握了握他的双手,说道:“不必多礼,讲讲此间情况要紧。” “是。”孙捕头自觉尴尬,忙不迭答应道:“诸位禁卫军爷,若不是事出怪异,我们衙门也不能找您们过来帮忙了。昨日寅时左右,衙门巡捕房接到报案,说此地有命案发生,卑职立即带人前来,谁知......谁知......” 孙捕头后半截话梗在了嗓子眼里,嘟哝了好几下都没说出口,脸上露出了难色。那骑兵队长急道:“你倒是快说啊!” “直、直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三个时辰,卑职前后已经派了两队人马进去这澡堂,然而到现在......”孙捕头终于开口了,脸上的肌肉止不住地颤抖,“总共五十名捕快,就像石沉大海一样,还无一人回来。” 此言一出,就连前来支援的炎凰卫骑兵们都是一愣。唯有江御流面无波澜,对骑兵队长使了个眼色。骑兵队长会意,立即抬起手,从腕甲内射出一道绳索勾住屋檐,飞身跃上了屋顶,四下仔细探查了一番。 “怎么样,阿九?”江御流的语气波澜不惊,给人一种沉稳的安全感,“有后门么?” “老大,这浴场是个独栋,后面是居民的棚户,我没看到后门,只有个放杂物的院子。”阿九又仔细检查一轮,随后从屋顶跳下,对江御流道,“无论怎样,进去的人肯定还在里面,跑不出来的。” 江御流剑眉轻皱,转对孙捕头沉声问道:“你说夜半寅时的时候接到了命案才来到此地的?” “正是。”孙捕头答道。 “既然是命案,那定有人发现了尸首,目击证人在何处?” 江御流一边询问,一边脱下范阳毡与斗篷,交给了那骑兵队长,露出了怀中抱着的一柄好似烧火棍般漆黑的横刀,与他一身雪白衣服搭在一处,分外惹眼。只见那横刀的刀镡之上缠着两道精巧的细锁链,其中一头将刀身紧紧锁在了刀鞘之中。另一头自刀镡处继续向上盘伸,绕在他左臂之上,在朝阳的照射下熠熠生辉,闪烁着夺目的银色光芒。 孙捕头目光被这把银锁黑刀吸引,一时竟然忘记了回话。 “咳。”江御流见他出神,清了清嗓子。 “回、回江统领!报案的目击证人卑职留下来了,她亲眼所见,还呈交了物证。”孙捕头回过神来,连忙答道。 江御流面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吩咐道:“带上来。” “是,卑职立即去办。” 孙捕头转身带着两名捕快离开,不久后带着一名六十余岁的老太折返回来。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诗之卷 第三章 无面尸【新书求收藏】 孙捕头带着一名六十余岁的老太太,来到江御流面前。老太太花白的头发干枯打结,身子微微发抖,似乎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老人家,您不要害怕,我问几个问题就好。”江御流上前对她抱了抱拳。 “官爷,您、您想问啥?”老太太垂头答道。 “昨夜是不是您报的命案?” “不错,是老婆子我。”老太太身上衣服脏污褴褛,打满了补丁,但是却冒着一股很浓的碱味。 “这皂角味儿......您是隔壁洗衣坊的么?”江御流吸了吸鼻子,问道。 “回官爷的话,是的。”老太太双手交错,显得有些慌乱,“您还有什么要问的?方才这些官爷们已经问过了,老婆子知道的也都说了。” “再详细的说一遍吧。”江御流语气很温和。 “是、是。昨儿夜里大概子时左右,洗衣坊来了一宗生意,是一个年轻的小官人。”老太太语气有些颤抖:“他身上衣服破破烂烂的,瞧着不像富贵人家,但是竟然出了市价四倍的银钱,请老婆子我给他把衣服浆洗干净,又买走了店里一套最好的干净衣服,匆匆忙忙就走了。” 阿九听得颇为不耐烦,催促道:“捡重要的说。” “是、是!”老太太被阿九吓到,赶紧接着道,“因为那小官人催得急,说隔一日就要来取衣服,老婆子就趟黑给他洗,没成想刚在水渠边坐下,就见着隔壁澡堂子门口来了一个穿黑斗篷的客人。” “是男是女?体态如何?”江御流撩了撩额前的头发,问道。 “不高,挺干巴瘦的,但是老婆子眼色差,看不清到底是男的还是女的。”老太婆继续说道,“他敲了门之后便进去了。老婆子也没在意,只管坐着洗衣服,没成想过了半晌,竟从水管里流出来一股子血水,还混着好几根手指,老婆子我跑到衙门擂鼓报案,孙捕头就马上带人过来了。” 孙捕头闻言,从腰包里取出一个油布团展开,递到江御流面前。几根黏糊糊的手指放在上面,伤口处的肌肉已经翻卷发白,指甲也几乎快要脱落了。 “江统领,这就是那几根手指,老太昨夜捞上来的,还没来得及送仵作。但是照我看呐,损得有些厉害了,看不出什么东西。”孙捕头说罢,将油布包起,对江御流低声耳语道:“江统领,现在怎么办?” “胡乱猜测没有帮助,得进浴场瞧瞧才知道。”思考半晌后,江御流终于开口了,语气冷静得让人有些发毛,“孙捕头,你与我一起。” “啊?!”孙捕头没料到他要带着自己一起进去,吓得腿有些打哆嗦,“咱们是不是想个更好的办法比较稳妥......” 江御流抬起了眼,盯着他道:“那依孙捕头之见,有更好的办法吗?” 孙捕头不敢再说,赔笑辩解道:“这浴场里到底怎么回事还不清楚,万一有诈......卑职倒是不足为惜,江统领您就危险了。这样吧,若是要进去,还是卑职一人去为好。” “浴场里不知底细,一人进去和送死没区别。”江御流摆了摆手,对孙捕头道,“跟紧我,别摸任何东西,知道了吗?” “好、好的。”孙捕头狠狠咽了一口唾沫,“江统领请。” 江御流转头对骑兵队长吩咐道:“阿九,如果过半个时辰我们还没有出来,就准备拆屋。” “遵命。”阿九答应道,“老大,你小心些。” 江御流点了点头,转身直接推开了浴场的门,大步流星、径直闯了进去。孙捕头连忙一路小跑,也随后跟入。 浴场门后是一道约莫两丈长的走廊玄关,旁边放着一张柜台,上面摆满了插花和杂物。两人低下头,钻进了狭小的玄关,来到了澡堂里面。方一踏入室内,一股闷热蒸汽便席卷而来。江御流捂住了鼻子,皱眉低声道:“这气味,果然是牌子......” “啊?牌子?那是什么?”孙捕头挠了挠头,小心翼翼地斟酌着措辞,“而且卑职什么都没闻到啊,这儿只有硫磺的臭味吧?” “再说一次,别赤手摸任何东西。”江御流并不想过多解释自己的话,伸出手在空中比划了两下,“一定要检查的话,记得戴上手套,或者隔着衣袖。” 孙捕头答应之后,江御流掀开了隔帘布,来到了浴场大厅之中。只见圆形的大厅用清漆刷过的木墙隔成男女两个半圆形的隔间,厅堂正中间挖着一方长约五六丈的洗浴水池,池顶上悬挂着两根竹筒,滚烫的热水从竹筒内汩汩流出,注入到水池之中,热水好像混着药材的成分,呈现出一种浑浊的淡黄色。 “不对啊江统领,人呢?”孙捕头转了一圈,挠了挠头,奇道,“这浴场也不大,卑职的手下们到底去哪了?” 江御流伸出手扇了扇空中满溢的水汽,眉头拧成了个疙瘩,沉声道:“就算是蒸发了,也会留下线索,慢慢找便是。” 孙捕头立在一旁,见了他手上的锁链,忍不住插口问道:“江大人,请恕卑职多嘴,这佩刀......您为何要用锁链缠在手上?使起来不太方便吧?” 江御流斜过视线,瞟了一眼孙捕头。虽然身处满是闷热水汽的浴场内,孙捕头的身体还是在这一瞬间感到了一阵彻骨的寒意,只觉得这位江统领的眼睛好似两把磨得尖利无匹的枪头,只一瞬间就能把人藏得最深的神魂都扎个洞穿。 “不习惯挂在腰间罢了。”过了半晌,江御流长叹了一口气,答道,“每个人都有些坏习惯,不是么?” 孙捕头摸了摸后脑,正要奉承两句,然而便在此时,浴池后面的一片朦胧水汽中突然传来一声阴森森地低笑,虽然声音很小,但是在这安静的浴池内却是回响不绝、清晰地传入了两人的耳中。 “谁?!”孙捕头冷不丁被吓了一跳,刷的一声拔出了腰刀。 孙捕头的喊声渐渐回荡消失,只闻滚烫的水流从房顶的竹筒汩汩注入浴池。半晌后竹筒内的热水耗尽,梆地一声翘起,打在了木架上,除此之外再无任何响动。 “您听到了吗?”孙捕头握着腰刀,警觉戒备。 江御流闭上了眼睛,侧耳倾听了一会,随后往前迈出了一小步。孙捕头连忙拉住他,低声道:“江统领!江统领......还是暂且稳健一些,看看情况再说吧......” “我自然有数,过来便是。”江御流径自往前走去,冷言冷语道。 孙捕头面颊顿时变得通红,额头上青筋条条凸出,再不多说,慢慢跟在他身后。 江御流脚步轻柔至极,踩在地上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好似狸猫之流在墙头上信步漫游。大概走了二十来尺的样子,一段楼梯在水汽之中渐渐显露而出,横在堂中,直通浴场的二楼。 江御流在楼梯前站定,抬头往上看了看,只看到了一片泛着奶黄色的水蒸汽,将视线遮得严严实实。他抬手摸了摸胸口的钢制护心镜,发现表面上竟然不知不觉挂满了水珠,一股异样感觉渐渐袭上心头:“奇怪,总感觉这水汽变得越来越浓了。” “江统领,怎么了,您发现了什么吗?”孙捕头看着二楼,小心斟酌着措辞问道。 “这浴场内没有什么问题,至少到现在在下还没发现。”江御流说罢踏上了楼梯,“去二楼看看吧。” 两人一起踏上了木梯,来到了浴场二层。只见二层只有一个大房间,对开的门沿上挂着一张布片。江御流站住了脚步,戴上了一副皮手套,将布片拈起。只见上面写着“锅炉房”三个字。 “没响动,江统领。”孙捕头伏在门上听了一听,随后让开了路,“咱们要不要进去?” 江御流上前,从怀中取出黑刀,慢慢顶开了门臼,随后猛地大步闯进了房内。 这锅炉房内较之浴场更加闷热了几分,输送热水的铜管泛着黄色的硫磺斑渍,不断地往下滴着水,房屋角落之中立着一个烧制热水的黄铜制的硕大锅炉,炉底的木炭冒着暗红色的微光,仍在熊熊燃烧。 孙捕头抬脚便要往里闯,江御流立即伸手拦住他,压低声音喝道:“有些不对劲!” 他侧耳再听,果然有阵阵细碎的滴滴答答声传来,好像计时滴漏的水滴一般。心中一紧,马上低头看向脚下。只见一片触目猩红在积满了水渍的地板上,随着滴下的血珠,荡起环环阴森的涟漪。 江御流顺着血滴落下的方向,抬头往天花板上看去,皱起了眉—— “找到了。” 屋顶的斜梁之上,满满挂着一大片被绳索吊起的尸体,如同农家腌制后被挂在绳子上阴干的腊肉,伴随着窗户对流进来的微风,如同风铃一般轻轻摇晃着,白花花的肉身偶尔碰在一起,发出轻微的簌簌声,让人不寒而栗。 江御流从袖子中取出一枚梭镖,打断了一具尸体的吊绳,尸体落在了地板上,溅起了一大片血花。他走上前,小心翼翼地用黑刀刀鞘将尸体翻了过来。 只见尸身的面上一片血肉模糊,原本该是双眼与鼻子的地方只留下了一个黑漆漆的空洞,森森牙齿紧紧咬合,牙床完全暴露在了粘稠的血肉之外。 孙捕头连忙奔上前,蹲下身子对着尸体仔细检查了起来。 “这、这些是?!” 孙捕头大骇,面如土色,连话都说不利索了。“江统领,这是我的手下!” “你手下?” 江御流看着他的背影,微微怔了一怔,紧接着心中莫名升起一股强烈的不祥预感。 “唰——” 突然间,一道白光闪电般从孙捕头身侧的刀鞘内飞出。 只听“咣当”一声金属撞击的声响,一把亮闪闪的雁翎刀斩在黑刀的锁链之上,两颗火花砰然闪出,在潮湿的空气中迅速黯灭消散。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诗之卷 第四章 七星教的局【新书求收藏】 浓浓蒸汽之中,江御流冷冷地看着身下向自己挥刀而向的孙捕头。 孙捕头的狞笑着,手中握着的雁翎刀尖上凝结着一层细密的水珠,紧紧抵在黑刀的锁链上,发出一阵咔咔声响。 “孙捕头,你这是什么意思?” 尽管事发突然,江御流的语气却无半点慌张意外。 “哼哼,本想着悄没声地把你给办了,真没想到你真的有一手,到现在竟然还没倒下。” 孙捕头说罢,抵住刀背用力一推,卸下招数,往后远远跳出了一步。 “不愧是大名鼎鼎的铁面仙,的确够厉害。” 江御流眼神愈发阴冷,平静地说道:“原来如此......恐怕真正的孙捕头,早就被你挂起来了,对吧?” “真是个敏锐的家伙,看来教主说的不错,炎凰卫果然是我们七星教的最大对手。” 冒牌的孙捕头面肌抽动了一下,接着露出了不怀好意的笑容。 “说真的,我真没想到你能挺到现在,而且还挡下了我刚才那一刀,我很好奇,你到底是怎么识破我的身份的?” “你刚才下意识的一句话,出卖了自己。”江御流说道。 “尸体的脸皮既然都被剥掉了,你又是如何立即就能确定这些尸体是捕快们?” “好一副缜密的心思,不过就算被你看破了也没多大关系,反正你不可能活着走出去了。” 孙捕头将雁翎刀一振,抖掉了上面的水珠,刀光森森,蓄势待发。 江御流摇了摇头,叹道:“这么有把握吗?” “哼哼,看来你还没有认清自己的处境啊江统领,我可不必亲自动手。” 冒牌的孙捕头无奈地摊了摊手,露出了几近怜悯的嘲笑。 “想必你刚才也发现了,四周的水汽比进来之前更加浓了,就算您比寻常人能多挺一时半会,恐怕过不了多久也要躺下歇着啦。” 江御流回想起了刚才大堂里的浴池,心中微微一动,说道:“热水......你将极乐牌化在了水里蒸发而出,之前被你骗进来的捕快们吸入水汽,自然就中毒了。” “不错!虽然铁面仙的大名如雷贯耳,但照我看来也不过如此,好像一只蒙着眼踏进屠宰场的山羊,令人发笑。” 冒牌的孙捕头将手中雁翎刀竖起,笑着说道:“您察觉的太晚了,如今你插翅难飞,我只需将你困在此处,等着炎凰卫的大统领变成一具尸体就好了。” 江御流将黑刀砰地一声杵在了地上,手掌张开,慢慢握紧刀柄,语气未有半点波澜:“恐怕你的如意算盘要打空了,在下可没有老老实实被你摆布的打算。” “这可无关你怎么想,大统领。” 冒牌的孙捕头将雁翎刀提起,摆出了架势,“只要还在呼吸,你的结局就注定了。” 江御流长长叹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冒牌孙捕头笑道:“怎么,大统领,这是认命了么?” “唔......这个浓度,看来最多再过半顿饭,我就会被极乐牌摧毁心神了吧。” 江御流扇了扇鼻子前的水汽,依旧没有任何慌乱神色。 “不过没关系,江某就再浪费几口气,告诉你一件事吧——其实早在刚看到你的第一眼时,江某就怀疑你是假扮的了,只不过不敢断言,才随你一起进来搜集进一步的证据。” “你在说什么笑话。”假冒孙捕头笑了笑,“我潜进城北衙门府半个月时间,全衙门上下几千人都没能发现我的伪装,你自大也得有个限度!” “嚯......原来是半个月之前的事情啊。” 江御流眯起了眼睛。 “多谢交代。” “你!”冒牌孙捕头自觉失言,知道他是在试图套自己的话,赶紧闭上了嘴。 江御流见冒牌孙捕头闭嘴不语,再次开口。 “江某可并非在说大话,还记得你跪拜我时,我扶你起来了么?” “自然。”冒牌孙捕头点了点头道。 他看着江御流那从容不迫地神情,心中开始有些发怵,一丝汗水顺着鬓角滑落下来。 看着那颗晶莹的汗珠,江御流认真说道。 “那只不过是为了去摸你左手的试探罢了。” “左手?!” 冒牌孙捕头一怔。 “在我朝只要是官差和捕快,左手掌心都会被雁翎腰刀的握把一半,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脸色陡然大变。 江御流垂下流血的胳膊,一双冷眼紧紧盯着他,沉声道:“极乐牌虽然通过皮肤呼吸都可让人中毒,但却只能依赖血液传遍人体。你们七星教自己门派的专属毒物,不会还没江某熟知得清楚吧?” 假冒孙捕头竖起了雁翎刀,笑道:“你尽管放血解毒好了,我倒要看看你丢了一只胳膊,还能怎么和我打。” 江御流摇了摇头,将手中沾血短剑丢在地上,扬起了手中黑刀指着他。 “你的话我原封不动的送还给你吧!别说让你一只手,就算不用武器,江某也能杀了你。你的结局,才是已经注定了。” “话别说得太满了江大统领,瞧不起人也要有个限度!” 冒牌孙捕头怒火攻心,失了方寸,大吼一声挥刀冲上前来。 江御流双手放在背后,不疾不徐地侧过了身体,避开了刀锋。雁翎刀伴随着呼啸而起的破空声,深深砍进了刚才他靠着的墙板之中。 冒牌孙捕头大惊,连忙将刀刃拔出,对着他又连斩三刀。 江御流脚下生莲、闲庭信步,行云流水般完美躲过了所有的攻击。 “你怎么还不去死?!” 冒牌孙捕头又惊又怒,将刀在地上一弹,纵身高高跳起,凌空对着他头顶大力劈落。眼看着刀刃马上便要舔到江御流头上发冠。江御流忽地侧头避开,三只指头闪电般伸出,精准地捏住了雁翎刀的刀刃。 “什、什么?!” 冒牌孙捕头大骇,连忙运劲夺刀,谁知雁翎刀急停在了半空,捏在江御流指间,宛如斩入了一道铁闸之中,任凭他如何拉扯,竟是纹丝不动。 “喝!” 江御流右足猛扬,挂住他手臂,翻身使出一记擒拿,将假冒孙捕头手中雁翎刀卸脱。 冒牌孙捕头被压倒在地,也不顾去站起夺刀,从袖中取出一把短剑抽出,正要飞扑过来出手。江御流身如鬼魅,眨眼间便欺身到了他身边,右手化掌,捏住了短剑剑镡用力一推。刚刚出鞘的剑刃又被他送了回去。 “吼!” 冒牌孙捕头大吼一声,用力猛拔。 然而江御流劲道大得出奇,握住剑鞘借力一甩,脚下一记横扫,冒牌孙捕头只觉一阵天旋地转,眨眼间便被江御流掀翻在地,短剑也被卸脱离手。 江御流反手拿着短剑,上前一脚踩住了冒牌孙捕头胸口,将短剑“唰”地一声抽出,随后将剑鞘掷向楼顶的天窗。锁扣被剑鞘撞击打碎,天窗轰然洞开,滚滚蒸汽从窗口腾腾升起,飘出了浴场,过不多时,便逐渐散发殆尽。 “你们七星教渗透进官府有什么目的?” 江御流面无表情,下手干脆利落,将短剑插进了假冒孙捕头的肩膀,把他钉在了地板上,“希望你能抓紧时间交代,免得临死前受罪。” “说不说都是个死,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冒牌孙捕头疼得满脸冷汗,却意外的强硬。 江御流冷哼一声,将短剑旋转了一圈,鲜血汩汩涌出,染得他满手都是,继续追问道:“说还是不说?” 假冒的孙捕头再不言语,紧咬下颌。 “糟糕!” 江御流见势不妙,连忙拔出短剑,就要阻止。 却见那假冒孙捕头浑身颤了一颤,紧接着双目圆睁、瞳孔扩散,眼白之上浑浊血污四散蔓延,已然自杀身死了。 江御流摇了摇头,用短剑轻轻撬开尸体的嘴巴,一股漆黑液体流淌而出。 “啧!”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诗之卷 第五章 断案【新书求收藏】 江御流站起身来,看着那具已经完全失去生机的躯体,皱起了眉头。 “竟然在牙齿里藏了极乐牌,看来这家伙早就做好了最坏准备了。可惜了~” 说着,他掏出一截绷带扎紧了手臂上的创口,随后将墙上关闭的窗户全部打开通风,径直走出了浴场。 屋外,众炎凰卫与捕快正自焦急等待,见江御流安然无恙脱身而出,均都齐声喝彩。 阿九迅速凑上前去,问道:“怎么样老大,查出来什么了么?” “封锁现场,只留下我们的人,把捕快们送回衙门。” 江御流不动声色,低声说道:“孙捕头被人掉包了。” “什么?!” 阿九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立即点头答应,安排了下去。 众捕快们均都十分意外,然而终归是不敢反抗炎凰卫的吩咐,拖着佩刀灰心丧气地自行散去了。 “呼~” 江御流看着远离的捕快,长舒了一口气。 他抬眼看了看头道:“辛苦你了,阿九。” “这是卑职分内之事。” 阿九不再调笑,抱拳正色道:“卑职愿为大统领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江御流无言动容,点了点头,随后调转马头慢慢离去。 阿九站在午后的阳光中,目送他的身影逐渐隐没在街道尽头。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诗之卷 第六章 似是故人来【新书求收藏】 风过。 上百年历史的古老银杏树发出了轻盈而蓬勃的摩挲声。 伴随着干枯枝条的脆响,灿金色的银杏叶哗然泄地,其中几片枯黄打卷的还在慢悠悠飞舞。良久,其中一片枯叶似是转迷了方向,慢悠悠地荡进了碧玉温润的茶杯里,轻轻一坠,依在杯中还冒着热气的澄澈茶水之上,漾出了一片涟漪。 “老家伙,你还要想多久?我这盏茶都快喝完了!” “不要急不要慌,老朽还没想好。” 夕阳西下,一丝暖黄的微光温柔笼罩着镇国府的庭院,两名老者对坐在一棵高大的银杏树下,中间放着一方象棋棋盘。 端着茶的老者五短身材,身着褐色短布衣,花白的发上未着冠冕,眯缝着一双细长的眼睛。另一位凝神思考的老者则身形高大干瘦、神采威严,两道刀眉高高扬起,手腕上戴着一对儿皮质的护手,右手两根指头夹着一枚棋子轻轻摩擦着,正是这府上的主人、当朝镇国大将军宇文一心。 “现在又不是在战场上。” 布衣老者呡了一口茶水,笑呵呵道:“没必要这么谨慎,尽管下子儿就好。” “那怎么行。”宇文一心眉头紧皱:“每个士兵都是一条命,这棋盘上的卒子也一样,若是用兵出错、枉害了性命,老朽晚上睡觉可是会听到索命的声音啊!” “哈哈哈哈哈哈!” 布衣老者哈哈大笑起来,声音亮如洪钟,惊得四周群鸟呀呀飞起。 “二十年没见,你还是这么胆小,镇国大将军。” “二十年没见,你笑得还是这么难听,平章事大人。” 两位老者相视一笑,宇文一心抬起手,终于将棋子落定 “将!” 布衣老者摇了摇头,连连鼓掌。 “老家伙,一把年纪了也没老糊涂嘛!” “论及调兵遣将,你一介文臣如何能与老朽匹敌?”宇文一心捋着胡须,厚着脸皮自吹自擂起来:“这镇国大将的名号,岳大人忘了老朽怎么得来的了么?” “生平千战、未尝败绩,得封镇国公。”布衣老者赞道。 “此举除宇文老匹夫外,上五百年下五百年,恐怕无人可办得。” “哈哈哈哈哈!” 宇文一心仰天长笑一番,随后摇头自嘲道:“老啦!都是往事了,好汉不提当年勇!自你辞官归田,你我老友二十载未曾相见,今日久别重逢,当得一醉方休才是!老朽叫人上些美酒来,咱们再战一把?” “算啦算啦!我就不自取其辱了!再说老夫回到这炎凰城来,也并非单纯为了叙旧的。”布衣老者笑道。 “岳大人有事相求么?”宇文一心一边收拾棋子一边问道。 “确有一事想说给老兄你知晓。”布衣老者面上依旧带着神秘的笑容,“不过嘛,莫急,现在还不是时候。老夫会在炎凰城里盘桓一段时日,等时机到了再说。” “话都说出口了,结果来一句无可奉告?你这老东西还真是会吊人胃口。”宇文一心摇了摇头。 “算了,老朽知道你向来心眼多,用得上的时候,随时来我这镇国公府招呼一声就行。” 布衣老者略感尴尬,干笑两声,站起了身道:“时候不早,岳某就先告辞了。” “得空了记得再来。” “一定会再来叨扰的,就怕到时候大将军嫌烦了。” 布衣老者行过礼,转身走向庭院走廊,却见一名白衣青年风尘仆仆从门口踏入院内,不是别人,正是江御流来了。 “这标记,是炎凰卫......” 布衣老者与江御流擦肩而过,看到了他胸前铠甲上的青蓝色凤凰,不由站住了脚步,面色有些惊讶,又带着些许警觉。 “岳大人莫要紧张,这是老朽的徒儿!” 宇文一心见他面色不善,连忙迎上前,插在两人中间,转对江御流介绍道:“御流,这位是朝廷前任同平章事岳峻崇岳大人。” 江御流对着布衣老者微微欠了一下身,说道:“小子炎凰卫统领江御流,见过岳先生。” “你什么时候收了个徒弟?我怎么不知道?”岳峻崇面带疑色,小声对宇文一心问道。 “你可还记得二十年前的那件事情么?”宇文一心也压低了声音,好像不想让一边的江御流听见。 “二十年前,炎凰卫统领,难道......” 岳峻崇打量了一番江御流,看到了他怀中的黑刀,脸上表情变得有些微妙。 “小伙子,令尊可是江州节度使江晋云大人?” “回岳大人,正是。大人识得家父么?” 江御流听到他说出了父亲的名字,冷峻的面容忽然露出了一点难以言说的微妙表情,仿佛坚冰融化,淌下了一行让人难以察觉的水滴。 岳峻崇意味深长地笑起来,颔首道:“这就没错了,你果然是江家人。是的,老夫不仅识得你父亲,也识得你。二十年前你家宅邸失火,正是老夫带人善后的。想当年你才四五岁的年纪,不想如今生得这般一表人才,令尊泉下得知,也该安息了。” 说罢,岳峻崇转向宇文一心,赞道:“好你个宇文老匹夫,竟然捡了个这么威风俊朗的徒弟出来!真是羡煞岳某了。” “你那些门生也不差嘛,在朝廷里一个个都干得风生水起,这就叫后生可畏啊!”宇文一心笑着说道,“不必担心,御流虽然在炎凰卫当差,但是绝不会对皇帝泄露岳大人的行迹的,你当他是晋云便是了。” 岳峻崇摇头道:“非也,老兄误会了。到你这镇国公府上,我岳某放一百个心。” 他拍拍江御流肩膀,微笑说道:“我听说今日朝中在举办新科状元的殿会,你既然是皇帝的内卫统领,怎么没去宫里照看啊?” “这个......” 江御流似乎有些难以启齿:“最近市井又不太平,小子临时出外差。” “外差?内卫大统领不在宫内伺候,为何要跑出来办事?”岳峻崇奇道。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宇文一心插嘴道:“虽说是炎凰卫的大统领,但是我这徒儿可另外有个别号,叫‘铁面仙’来着。” “铁面仙?什么意思?” “嘿嘿,老朽身为师父,在沙场上千战不败。御流身为弟子,自然不能落了下风。”宇文一心脸上挂着三分得意的神情,夸夸其谈。 “自我这徒儿接手炎凰卫大统领职位到现在,四年时间里带领炎凰卫与三法司、各衙门府合力断案七百零四起,无一冤假错案,而且全部于三日内告破。世人以为他是神仙下凡,这才尊称他为铁面仙,说得便是他断案如神、铁面公正。” 岳峻崇张大嘴巴,一时张口结舌,过了好一会,才叹道:“若我能得如此门生,可死而无憾了!” 江御流被这一番夸赞,面色却依旧波澜不惊,只是抱拳谢道:“岳先生过誉了,铁面仙之名只是百姓们随口叫着的,实在不足一哂。” “岳某哪里过誉,分明是后生过谦了。”岳峻崇眯起了眼睛,“只是三法司内累积的那些案件卷宗,有不少可是无头的死案,全无线索,就连你爹当年都很头痛。小朋友是如何才能做到这般程度的,实在是让岳某难以置信。” 江御流不卑不亢,回答道:“小子只是尽职尽责,多亏了同僚们通力协作,功劳并非小子一人的。” “好啦好啦,你先去道场等一会。”宇文一心岔开了话题,“为师去送送岳大人,马上回来。” “不必,岳某自己走就行。咱现在可是一介草民,当不起大将军十里送别。”岳峻崇玩笑开罢,拿起了帽子戴在头上,“老兄留步吧,岳某告辞,改日再来叨扰。” 宇文一心与江御流目送着岳崇峻转过走廊,这才走到银杏树下坐定。 江御流摘下了胸前的护心镜和裙甲放在一旁,拿起桌上茶水一饮而尽。宇文一心等他喝完,又给他续上了一杯,随口问道:“还是七星教的案子?” “是的,在城北的乌衣巷的兰薰澡堂里,七星教的人想对付徒儿。” 江御流摘下了腕甲放在桌上,如此一来,他身上的白甲已经全部脱掉,露出里面一袭仍是雪色的锦衫,但是那把缠着锁链的黑色横刀依旧被他紧紧抱在怀中,“师父不必担忧,徒儿自能摆平。” “为师倒没有担心你。”宇文一心笑呵呵地捧起了茶杯。 “毕竟除了陛下之外,炎凰城内应当没有你小子摆不平的人了,连老朽这师父,怕是也赶不上您了。” 江御流听到陛下二字,眉毛挑了一挑,耸了耸肩,一副无奈神情,叹道:“师父玩笑了,徒儿还差得远。” 宇文一心哈哈大笑,拍了拍他肩膀道:“走,等老朽换过了衣服,咱们一起进宫去,拖得时间久了,陛下八成又要发小脾气。” 江御流闻言,却是一动不动,仍旧坐在地上,眼神望向方才岳峻崇离开的方向。宇文一心收起了笑容,摸着胡须问道:“阿流,你在想什么?” “方才这位岳大人......他好像跟我爹爹相熟?”江御流转过头,冷峻的眼神中终于冒出了一丝热意。 宇文一心愣住了,旋即怫然叹道:“已经过去二十年了,你终究还是放不下心魔吗,阿流?” “不管这事儿过去多久,我也定要查出凶手是谁,不然爹爹和姐姐们就白死了。”江御流的语气斩钉截铁,容不得半点反驳,“师父,唯独此事,您说什么也没用。” 江御流说罢,抬起头看着从树梢上照下的夕阳,轻轻闭上了眼睛。 “师父......为什么?为什么江家只有我活了下来?爹爹和姐姐他们......当年我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诗之卷 第七章 四神往事【新书求收藏】 宇文一心摸了摸胡须,犹豫了半晌后,重新盘腿坐在了徒弟对面,打开了话匣子。 “阿流,想必你也知道,上古之时因妖兽作乱,炎部的大头领炎凰联合了当时的三大部落,也就是水部、土部、金部一起诛灭了妖兽后,才得以建立如今的炎凰国。所以我朝历代无论如何封疆扩土,总有炎、钟、江、岳、四洲地界不变,因为那是开朝四大神通家族所属的土地。” “不错,这故事小时候娘同我讲过许多次。”江御流点头道。 “据传当年有通天妖兽玄青危害人间,睁眼为日、闭眼为夜,不仅以四方山岳金铁为食、以云梦大泽清水为饮,更是将天下黎明苍生之神魂七情当做其修炼筑基。天下生灵尽遭涂炭,百里不见活物。” “是啊,那妖兽可当真是厉害,万幸的是当时的天下四大部族联合而起。炎部大首领之炎凰、水部大首领之江天诏、金部大首领之钟万里、土部大首领之岳腾沙四大尊神齐心合力,最终在玄青谷之战中成功诛杀了通天妖兽,天下才从永夜中迎来了黎明,社稷江山得以复生。” 宇文一心说着说着,竟然开始手舞足蹈起来,若是手边有块醒木,便真的要化为说书先生了。 江御流皱了皱眉,打断道:“可师父,这只是神话故事而已啊?” “呵呵~” 宇文一心摸着丛丛白胡,表情一本正经,完全不像是在开玩笑。 “阿流,这并非是神话,而是当真确有其事。” “这......” 江御流微微张开了嘴巴,一时竟然不知道怎么回答,憋了好久之后才开口问道:“既然确有其事,那定有史书或文物记载才合理。就算如此,徒儿也不明白,这神话传说和我家二十年前的案子有什么关联。” “今日若是不与你说些什么,你怕是不会罢休了。” 宇文一心啜饮了一口茶水,悠然道:“也罢,你年纪已足够了,老是瞒着你的确也不行。” 他站起身来,走到身后的厢房内,半晌后取出了一份绢布质地的卷轴回来,摊在茶几之上缓缓展开。江御流凑了上去,发现这绢布竟是一卷长长画作,上面的颜料已然有些斑驳褪色,怕是有些年头了。 宇文一心笑道:“这是先帝炎凰三十年轻时赠与老朽的,算起来已经有五十多年没翻开过了。当年正是她告诉了老朽这段故事。只可惜她......” 宇文一心闭上了眼睛,丛丛白胡随着他脸上肌肉轻轻颤抖着。过了一会,他叹了口气,不再多说,指向了画卷之上的图案。 画卷上,一团好似黑雾般遮天蔽日的巨大妖兽悬在画布中央,体型巨大到几乎遮盖了天空,血红的日轮只有它的双眼般大小。在它的身下,有三名英雄正手持武器与它搏斗。 “四大部族首领虽然勇武过人、各有绝技,然而那玄青妖兽实在太过强大,寻常手段竟然无法伤它。所以火部大首领炎凰一决定集四神之能,铸造一把能够彻底斩杀玄青的绝世神兵。土部大首领岳腾沙奉命制造了锻造的炉体,金部大首领钟万里主持打造,但是无论使用任何金属材料,都无法造出这把武器,于是......” 宇文一心说到此处,停顿了一下,手指移向了画中最上方的英雄。 只见那画中的英雄须发戟张、怒目圆睁,手中持握着一把光芒四射、剑身仿佛燃烧着火焰的长剑,直扑妖兽玄青,做出刺击的体态。 “于是,炎凰决定以身祭炉、投身于滚滚烈火之中,用自己的骨肉凝聚成型,神兵至此终于现世,按炎凰遗愿,命名为‘刈神’,意思就是收割妖神首级的兵刃。不过由于炎凰一族火魂之属,导致此刀灼热异常,普通人甚至无法逼近,更别说使用了。只有水部大首领江天诏发动水部秘术,或许才能勉强压制刈神之力。” 江御流看向画面最上方的那位英雄,问道:“他就是江天诏么?” “不错,水部大首领不愿炎凰白白牺牲,铸造一把绝世兵刃却无人敢用,于是自告奋勇,豁出性命持握刈神,并带领众部落士兵与玄青正面进行终焉之战,刺画便是描绘了这场昏天暗地的究极搏杀。” 宇文一心说罢,将画卷重新卷起,说道:“后来的故事就人尽皆知了,妖兽玄青伏诛,天下得以重生。为了感激火部大首领所做出的牺牲,火部炎凰氏一脉被奉为皇帝,其后人继承了祖先炎凰之号,以数字代替了名字,一代代传承下来。到如今陛下这一代,已经是第三十一世了。” “这......若是承认这故事是真实历史的话......”江御流仍旧不敢相信,“那岂不是证明世间当真存在过妖兽和神明这种东西吗?!” 宇文一心微微一笑,指了指他怀中,意味深长道:“你方才问为师有无证据证明这段过往,其实证据一直就在你的身边寸步不离。” 江御流呆住了,缓缓看向了怀中的黑刀。 “玄青身死后,江天诏因使用刈神变成了废人。火部封帝之后,为表彰此举,任命水部江家历代长子为皇族禁卫军首领。这把刈神自然也交由曾经使用它的江家人保管,成为了传家之宝。历代江家族长无时无刻不把它随身携带,妥善保管。” 宇文一心的话掷地有声,敲打着江御流的脑海。 “是的,这柄与你一起从那场大火中幸存下来的黑刀,便是‘刈神’!” “难以置信......” 江御流睁大了双眼,巨大的震惊席卷浑身上下,让他几乎无法动弹。 “我们江家族人,是当年水部之后?” “不错,你爹爹在过世前,不仅是炎凰卫大统领,还身兼江州的世袭军马节度使,掌管江州封地一切大权。若不是那场大火几乎烧毁了半个江州,如今这位置该是你来坐。”宇文一心接着说道,“而方才这位岳峻崇岳大人,正是土部岳家的后人,也是岳州军马节度使。” “他是爹爹的友人么?” 江御流有些意外。 “若是算年纪,他应该比爹爹大一些才对。” “虽然年长一些,但是确是如你所说。所以就在你家大火灭门那件事情过去后不久,这老匹夫怀疑有人陷害你们江家,想彻查事发真相,但却不知为何惹怒了先帝炎凰三十,被迫辞官归田。” 宇文一心说到此处,寂寥地叹了一口气。 “哎......自从他离开了朝廷,为师继续干着也没什么意思了。而且先帝虽然法外开恩,没有下令处死他,但也连下了三道御令,命他此生只得在岳州封地的地界内活动。为师平日军机繁忙,加上不愿让先帝误会,也就一直没去寻他。如今他跑回炎凰城来见为师,算是犯了大逆之罪,按律当斩。为师也不知他为何要冒此风险回来。” “大逆之罪,按律当斩......大逆之罪,按律当斩......” 江御流听到此处,不自觉地托起了下巴。 “阿流,你在说什么?”宇文一心拍了拍沉思着的徒弟,奇道。 “师父,世间任何事情的发生,都定有深层的原因。如果真的如您所言,这位岳大人选择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回到炎凰城来,就一定不会只是为了和师父您叙旧下棋的。” “唔......他的确提起过,有什么事情想告诉为师来着。” 江御流正准备再细细询问,却忽然听得一阵模糊的呼喊声,朦朦胧胧地从府外的回廊传来。 “老爷!老爷!宫里的使者来了,说有要事禀告......” “啧,这些个小厮整日没个稳重,大吵大嚷的。” 宇文一心低声骂了两句,转对江御流说道:“阿流,为师知道你是个务实之人,不信这些妖神之说。有些没提到的事情,下次得空了再与你详谈。” 江御流心中一团乱麻,一时间的确难以接受,但是黑刀此时便静静躺在怀中,由不得他不信,只得对师父抱拳躬身,道:“听凭师父安排,多谢师父透露内情。” “阿流,你记住了,探明真情固然重要,但是切不可深陷其中不可自拔。” 宇文一心摸了摸他头顶,眼中浮现出一抹温情。 “过去的已经过去了,须知活在当下才是最重要的。” “徒儿明白。”江御流扶起了师父的胳膊,“外面怕是来催促的,徒儿扶您出去。” “走吧~” 飞鸟掠过已经沉入西山的最后一丝晚霞,天色暗淡了下来。 师徒二人刚走进院内的回廊,却见一名小厮提着灯笼,快步闯进院内。 宇文一心见势不妙,对江御流使了个眼色。江御流会意,站住了脚步。 “何事如此慌张?”宇文一心双手负后,大声喝道。 那小厮走到他身边,俯首低语一阵。宇文一心听罢,面色陡沉,问道:“人在何处?” “启禀老爷,就在庭院外面,要叫吗?” “叫!炎凰宫来的使者,怎能怠慢了!” “是!” 小厮提着灯笼,一溜烟又跑了出去。过不多时,一名清秀的小太监夹着拂尘,急匆匆迈着小碎步走进了庭院。 “啊!太好了,江统领你果然在这里!” 小太监看到江御流,顿时如释重负,对着江御流和宇文一心各行一礼:“咱家跑去云梦斋去找您,结果您不在,就寻思着您是不是来镇国公的府上了,果然没错!” “找我?”江御流有些意外。 “宴会算时间还没开始,催得这么急么?” “不不不,不是宴会。陛下让您立即进宫前往御花园观月亭议事,不得拖延。”小太监面色变得有些惶恐,嘴唇颤动了几下后,终于说出了口—— “新科状元卢向阳于今日申时,在炎凰殿内身首分离,死于非命。”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诗之卷 第八章 相会【新书求收藏】 浓黑的夜色笼罩了整个炎凰。 万家灯火渐次亮起,如果神灵从天际俯瞰,就会看到炎凰的土地上,渺小的人们用焰光组成了浩瀚的灯海,这个古老的国度正在温暖的光明里走向他们平静的新一天。 此刻,整个国家的制高点——炎凰宫里,后花园正处在一片安逸的平和之中。 竹篾与油纸制成的精美灯笼投出暖黄的光影,手工匠人按女皇的喜好,精心雕出了各种各样的猫儿面孔与身姿,这些活灵活现的小影子正伴着风在洁净的青石板地面上轻轻跃动。假山之上流水叮咚,不知从何处机关里飘来的浅白薄雾弥漫在园中,好一派烟雨朦胧、云遮雾罩的柔美神秘景观。名贵的金甲虫隐在叶间,发出悦耳的鸣叫声;豢养在笼中的美丽雀鸟婉转啼鸣,羽毛上流转着宝石一般的迷幻色泽,一眼看去便知身价不菲。 静谧的夜,一切本该惬意而温柔,直到—— “我雇你真是瞎了眼睛!你今天差点害死我知不知道?!” 后花园回廊的侧门旁,老太监李总管正气急败坏地对着一名身穿布衣的少女破口大骂。那少女虽然换上了一身普通的粗麻短打,然而却依旧眉目如画、神采飞扬,一双杏眼之中满是戏谑神情,正是白日里在炎凰三十一面前喝醉的少女。 “李总管,抱歉,人家这不是喝醉了嘛......您再给我一次机会,下次我肯定能办妥当的!” 少女刚刚才被李总管骂了个狗血淋头,却依旧挂着一副笑脸,颇有些无赖的意思。 “求求您了,怎样都好,别把我送回姑姑那里去就成!” “你这臭丫头,竟然还有脸笑!你是在小看咱家吗?”李总管恨得咬牙切齿:“若是再留你,你还不得上房揭瓦啊?!” 两排提灯宫女恰巧路过,见了此景,一边快步走开,一边捂住袖口互相窃窃私语。 “也不知李总管去哪找的这野丫头......” “好像听说,是从宫外一个叫什么六婆的人那里弄来的呢。” “啧,区区一个下城区来的乡巴佬,李总管也敢放她上殿,不出问题才怪呢!” “就这模样还能得陛下的赏赐,我们老老实实干活,没半点好处得...” 李总管脸色憋得好像猪肝一样紫红,暂时收住了责骂,等着众宫女走得远了,一把拉起少女的胳膊。 “啊呦!李总管你要干啥,你不是太监么?”少女惊诧地叫出了声。 “我、我呸!你脑子里都装着什么污七八糟的东西?!跟咱家来就是了!” 李总管吹胡子瞪眼,拉着她来到了园侧的一间暖阁外,随后从袖中掏出一大串黄铜钥匙,挑出了一把打开了门,然而他气得手腕颤抖不已,连捅了好几次才将钥匙插入了锁眼。 少女探头看了看门内,疑惑地问道:“李总管,您不赶我走了吗?” “哼,你这死丫头算是走狗屎运,犯了如此大不敬之罪,陛下竟然还想赏你。换做别人,早就丢到火山里烧化了!”李总管不屑哼道,“陛下有令,让你在宫中候命等赏,今晚你就给我老老实实待在此处。” “呼......吓死我了!” 少女长出了一口气,拍了拍胸脯,脸上挂着欠揍的笑容,慢慢走到了门口,正要走入暖阁中时,忽然好像想起了什么事情,又转回了身子。 “你、你又要干嘛?”李总管被吓了一跳。 “姑奶奶,算咱家求求你了,听话成不成?再弄出什么乱子,咱家可真的遭不住了!” “差点忘记了......李总管,您让我等着也行,但是能不能先帮人家一个忙?” 少女缩了缩脖子,嘴角微微勾起,漾出一枚小小的酒窝,模样分外俏皮可爱,随后从衣襟内掏出了一块木牌,递给了李总管。 “这是什么鬼玩意?” 李总管接过木牌,只见牌呢......人家毕竟是‘六婆’的手下,既然拿不到好评,那留在这也没什么用了,对不起啦!” “你这死丫头......” 李总管话未说完,只见少女俏皮一笑,伸出指头晃了两下,一道耀目金光从她身后窦然闪过,竟从李总管掌握中再次莫名其妙地消失了。 “想关住姑娘我,还是嫩了点......啊呦!” 御花园外的夜空中,金色的光环再度亮起。 少女从半空中的光晕中脱出,狠狠摔落在地。她摸着脑袋站了起来,脸上依旧挂着那副招牌微笑,但是此情此景,怎么看怎么像是苦笑了。 她拍了拍身上灰尘,从怀中掏出了一个破破烂烂的小本子打开,用秃笔写上了“玖玖玖”三个大字,写罢往前随手一翻,只见纸页之间满是红色的计数,密密麻麻地排满了整个本子。 “完蛋,只剩一次机会了,怎么和姑姑交差啊......”少女口中虽然这么说着,脸上却没有半点懊恼的表情。 “算了萤萤,你自己胡思乱想也没有用,马上去找下一份打工吧!下一次肯定能拿到好评的!” “那个......姑娘,劳驾起来下,你挡着路了。” 少女正聚精会神的给自己加戏,浑然没有发觉身边有人,被突如其来地一句话吓了一大跳,抬头一看,只见自己正坐在小路正中间,一名小太监提着灯笼站在自己面前,满脸疑惑神情。 “啊!”少女立即站起身拍了拍屁股,让在了一边:“对不住!” 小太监摇了摇头,嘟囔道:“这宫女好生奇怪......”随后回过头,对着身后长声道:“江统领,您这边请。” 黑暗夜色之中慢慢踱出一人,正是江御流。只见他神情凝重的盯着少女,眼神之中满是警觉神情,而右手已然放在了黑刀刀柄之上。 少女见江御流如此,“噗呲”一声笑了出来,说道:“军爷,您这般警惕我作甚?人家又不会吃了你?” “......” 江御流一言不发,与那少女擦肩而过,随后站住了脚步。 小太监拉了拉他衣袖,奇道:“江统领,您怎么了?陛下还在观月亭内等着您呢!” 谁知小太监话音刚落,远处御花园内传来一阵呼喝:“江统领,快、快帮咱家抓住那贼丫头!”随后便见李总管踉踉跄跄从门廊后跑出。 只一瞬间,江御流从背后拔出了短剑,猛地转了一道剑花,呼地一声带着劲风刺向了那少女头你这窝瓜脸,是不是搞错了什么事情?”少女满脸疑惑,挠了挠头。“算了,不和你们说了,人家还赶时间呢,走您!” 说完伸起手指凌空一划,耀眼金色光圈刺破夜幕,罩在了她头顶之上。 江御流见势不妙,大步冲上前去。 但是那光圈眨眼间便已合拢、转瞬即逝。夜幕一亮一暗之间,御花园外又恢复了静谧。江御流一招扑了个空,险些没收住脚,伸手在地上撑了一下,稳住了身子。 “这是.....什么情况?” 他难以置信,急忙转身四下打探一番,哪里又有那少女的身影? “江统领!”李总管拖着肥胖的身躯一瘸一拐地跑到他身边,扶着膝盖大口喘气。 江御流将他搀起,质问道:“怎么回事,大总管?方才那女孩是何人?” 李总管摆了摆手,顺了好一会气儿,这才骂道:“嗨,别提了,晦气!她是咱家找来给陛下助兴的杂耍艺伎,陛下赏识她的绝活,想留她在宫里。她却不识好歹,执意要跑。” “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是混进宫的刺客。” 江御流听他说完,放下了戒心,视线却依旧看向方才那金光闪烁之处,心道:“但是方才那光......怎么看都不像是艺伎能够做到的把戏。” “算了算了,连江统领都拦不住她,那就由她去吧!反正留着她在此,不知道还会不会捅出篓子来!”李总管喘匀了气,旋即恍然一惊,说道:“您是来见陛下的吧?陛下早些时候让咱家派人去寻您来着。” 小太监对李总管行礼道:“小人正准备遵照公公吩咐,带江统领去面圣。” “正是如此,既然方才之事虚惊一场,公公护送至此即可。” 江御流收回了视线,对李总管和小太监抱拳道:“江某自去面圣,就不劳烦您了。” “是。老奴实在不好意思,为了区区一个艺人惊动江统领。”李总管正要躬身道歉,江御流伸手拦住了他,说道:“李总管折煞了,您算起来是江某的老前辈,江某又怎敢受您礼数?” “江统领谦虚了,您青年才俊,老奴自当居之下风,怎能相提并论?” 李总管谄媚地搂了搂江御流肩膀,借机亲近了一下,随后万福道:“那老奴就此告退了,请您快些去观月亭会见陛下。” 李总管一番客套话说罢,带着小太监径自返回了御花园。 江御流目送着他二人离开,随后慢慢走到了方才那少女消失的地方,蹲下身来仔细检查了一番,然而地面青砖却是光滑洁净,没有留下任何痕迹,甚至连泥土颗粒都没见到。 “奇怪.....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江御流眯起了眼睛:“凭空消失这种事情可不是寻常的魔术把戏,区区艺伎而已,真的能办到么?”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诗之卷 第九章 君臣之谈【新书求收藏】 青石板路面光洁如新,四周被精心养护修剪的植物也毫无折损痕迹,墙面和建筑均没有机关闸口…… 江御流目光锐利,却没能发现任何线索,心中的疑窦更深。凭空消失这种事情可不是寻常的魔术把戏,区区艺伎而已,真的能办到么? 他百思不得其解,摇摇头站起身,将黑刀收回了腰间,心道:“陛下还在等我,不能耽搁了。” 将身上铠甲整理妥当,江御流暂时将此怪事从脑海中抛开,转身走向御花园里。又行了片刻后,来到了花园中心的一座爬满花藤的高台拱门之下。 七八名炎凰卫卫士正站在拱门下的小径两侧等候,见到他过来,急匆匆迎上前抱拳行礼道。 “江统领,您可算来了。” “不要急,讲仔细了。”江御流摆了摆手,大步流星地走了过去,“卢向阳的尸体怎么处理的?” “立即就收拾妥当,送到下城区的义庄去了。本来刑部想来搅一杠子的,但是卑职们觉得卢向阳属于突然暴毙,如此处置不妥,便上奏天听。圣上谕旨刑部不准插手,等候您和黄仵作先行处理。” “干的好,正该如此。” 江御流颔首,然后想起什么,问向一旁的炎凰卫,道:“对了,人是怎么死的?是自戕,还是有贼人行刺?” “这个......卑职们也说不上来。”众卫士们面面相觑。 江御流放慢了脚步,扫了众手下一眼,略带不满神情。 “说不上来?你们连自杀还是他杀都分不清么?” “这......”众卫士均都面带难色。 过了一会,才有一名炎凰卫有些无奈说道:“说是自杀,那是不可能的;但若说是有人刺杀,也是匪夷所思。属下们跟着您这几年,什么奇怪的案子没见过?只是今日大殿之上这事儿,着实难以断言。” “什么意思?”江御流抬手,三根指头托住了下巴,这是他准备思考时的习惯动作。 “当、当时的情景很乱,卢向阳像魔怔了一样,整个人都有些呆里呆气的。”方才那名炎凰卫继续答道,“然后没有任何征兆,他突然就发疯了,口中喊着什么要给皇帝看自己写的一本诗集,冲上来就想去冒犯,卑职们连忙将他拦住,但是......但是......” “但是什么?”江御流眯起了眼睛,催促道,“无需顾虑,只管复盘便是了。” “卢向阳的力气大得离谱,按道理说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书生,卑职们一个人也就能制服了,但是今日六个人拉成了一排,才勉强将他挡住。” 那炎凰卫说罢,其他人也都点头附和道:“正是如此。” “人在激动之时,往往能爆发出比往常巨大数倍的力气,这点不足为奇。” 江御流点了点头,接着问道:“他冲撞到陛下了么?” “卑职们哪敢让他放肆?但是他挣扎片刻之后,人就又呆住了,身体都变得软绵绵的。卑职当时架着他的胳膊,明显感觉到他整个人都卸了力气。陛下随后降旨,让我们把他松开,他、他就......” “就什么?” “就那么突然死了,脑袋好像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突然切断了一样,当着卑职的面就掉下来了......” 江御流停住了脚步,略感诧异地挑起了左边眉毛——紧接着他就看到,守卫们都惊讶地张大了嘴,活像要生吞个鸡蛋一样。他清楚是因为自己难得的失态,心下微哂:也难怪这些守卫如同见了鬼,自己这“铁面统领”之称已是声名远扬,能让他心境波动的案子,极为罕见。 只是这凭空断头案,确实诡异…… 江御流环视众守卫,嗓音平和地问:“你们没有看到任何刺客,卢向阳的手也被你们拿住,但是他的头却凭空而落了?” “是啊,在场弟兄们都是亲眼目睹,他的手上没有任何可以自杀的利器,而且被卑职们紧紧锁住。朝堂房梁之上的执勤弟兄们也没发现刺客。”卫士们纷纷附和。 这怎么可能? 江御流沉思片刻,没有再开口。 众守卫面面相觑,一时都屏住了呼吸,一种期盼而焦虑的情绪在空气中蔓延。此时,一声清脆媚音隔空遥遥传来,空灵悦耳,让人周身爽利、精神一振—— “的确如此,孤可以作证。” 江御流悚然一惊,抬头望去。 只见一条潺潺小河绕着一座光秃秃的巨大黑岩。黑岩之上,一座蒙着红纱的凉亭立在道:“直视圣颜乃是大为无礼之行为,卑职不敢造次。” “口是心非!孤未曾即位时你明明也是这样的态度。说到底了,你是不是觉得孤很讨厌、很麻烦啊?”炎凰三十一娇嗔道。 “回陛下,微臣不敢有此念头。”江御流回道。 炎凰三十一左右打量了江御流一番,神情变得有些愠怒。 “脸色怎么这么差,昨天又没睡?孤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虽然工作很重要,但也得照顾好身体才是。” “回陛下,七星教近日来活动愈加频繁,卑职日夜追查,不敢懈怠。” “又是这个七星教。”炎凰三十一怒哼一声,“自从十年前起,这魔教就在下城区内制造极乐牌,祸害我炎凰国黎民百姓,如今不思收手,反而愈演愈烈了。” “正是如此。所以卑职自从接到陛下旨意后,不敢懈怠,日以夜继加紧侦破魔教。”江御流抬起了头,直视着炎凰三十一,“今日卢向阳一案,卑职没能在您身边守候,让您受惊了。” “不碍事,反正也没伤着孤。”炎凰三十一撩起了耳畔红发,秋水流波,目不转睛地看着着江御流的脸,“孤另外派人去盯着这七星教,你今夜暂且就在宫里休息一下。” “多谢陛下厚爱,卑职愧不敢当。如果陛下方便,还是说说卢向阳的事情要紧。”江御流不敢和她继续对视,转开了头。 “罢了,你既然不愿,孤也不强求了。” 炎凰三十一见他移开了目光,兴味索然,拾起了桌上的笔,继续批奏案牍。江御流感觉有些尴尬,不知如何继续开口。 过了大约半个时辰,月过中天,已经快到子时。 炎凰三十一终于长舒了一口气,将毛笔放在笔架上。江御流见状,拾起桌上的灯夹,将烛芯剪断,随后拿起灯罩,放在了灯座上。凉亭内的灯光变得黯淡朦胧起来。 炎凰三十一嘴角微微一翘,轻声说道:“多谢大统领了。” “如此小事,陛下无需亲自动手。”江御流说道。 “如此正好。” 炎凰三十一活动了一下肩膀,叹道:“今晚案牍甚多,孤的脖颈肩膀都酸痛了,过来给孤按按吧。” 江御流犹豫了片刻,随后答应道:“是,陛下。” 随即,他从怀中掏出一方洁白手帕,擦了擦自己双手,绕到炎凰三十一身后,十指捏住了她肩膀白如凝脂的肌肤,轻轻揉捏了起来。 “唔......不错,这力道刚刚好。”炎凰三十一闭起了眼睛,露出了微笑,随后伸出手轻轻握住了江御流的掌心。 “陛下......”江御流身躯一震,就要抽开手来。 忽然,掌心触感传来一种粗糙之感,江御流立即低头看去,只见自己掌心中一张折叠起来的金色纸片静静的躺在那里。 而炎凰三十一早已将手拿开。 “卢向阳的头的确是突然落地的,但是孤不相信什么莫须有的说辞,肯定有人杀死了他。”炎凰三十一没有回头,语气恢复了白日朝堂上的威严,“只能劳驾你这位铁面仙出马了。怎么样?能办到吗?” 江御流深深吸了一口气,思量片刻后,一字一顿道:“三天。” “什么?” 炎凰三十一转过头,抬起了眼睛看着江御流。 “还是跟往常一样,给微臣三天时间,定能查个水落石出。” “好!孤允了。” 炎凰三十一也不拖泥带水,靠着椅子躺下,闭上了眼睛,吩咐道:“圣旨已经在你手中,下去吧!” 江御流微微一愣,连忙将手中金纸展开,只见其上写着“如孤亲临”四个大字,纸张虽小,却难掩扑面而来的王道之气。 “三日之后的午时,还是在这观月亭内,孤等着你。若是见不到奏折,你也清楚孤会怎么处罚你,嘿嘿嘿。”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诗之卷 第十章 会说话的尸体【新书求收藏】 江御流离开炎凰宫,边思忖着这桩奇案,边快步向着中城区行去。 时值凌晨时分,炎凰城中城区依旧人声鼎沸。 顺着山脉的走向,奇巧精致的建筑渐次高低错落地排列,从远处看,如骨牌一般叠在一起,茂盛的生命力如光焰般在整个城区跃动。沿街的商铺灯火通明,精明的小贩挑着担子叫卖,通宵达旦饮宴的醉汉倚在台阶边酣睡,挑着两担热水的伙夫大声吆喝着穿行在人流如织的陡坡上,众人纷纷躲避,引得一片笑骂声。 江御流侧身避开过路的两位含情脉脉的女郎,抽出手帕,不着痕迹地掩了掩口鼻。他此行的目的地显然不是繁华的闹市,只七弯八绕地向着更深的巷子去了。 “来晚了啊,可惜。” 江御流在一家已经打烊的小店门口止住了脚步,轻轻叹了一声气。 这是一间毫不起眼、看起来甚至有些许穷酸相的小店。木质的店门此刻门扉紧闭,梁上悬着小半盏熄灭的红烛,地上则摆着两口黑不溜秋的大缸,门脸上下连个招牌也没有。若不是稍一接近便能嗅到扑鼻的酒香,恐怕没人知道这是家酿酒的店铺。 正是夜市热闹时,放着酒钱不挣,早早闭店回家会周公——即便是江御流,也拿这种随性而为的店主人毫无办法。他后退了半步,无奈欲离开。 这当口,他来时途经的小巷里又钻出个矮矮小小的推车小贩,一眼就望见了江御流,大喜过望,脆声招呼:“呦,这位官爷,这么晚了还没下值啊,真够辛苦的!” 江御流停步望去,见他的车上冒着热气儿,咸香鲜美的香味直往人肺腑钻。小贩机灵地推着车到了他跟前,热情地掀开了车上两口大锅的盖板,深棕色的卤水里,竹签儿穿好的各色食物泛着诱人的光泽。 小贩笑嘻嘻地道:“尝尝我家的串吧,都是新鲜热乎的,暖暖身子。” “给他带些吃的也罢,空着手总归是不太合适。”江御流暗忖。 他点了十几根煮串,小贩忙不迭地跟着放入竹筒内,“就这些,帮我装起来。” “好咧!” 小贩正要弯腰去取纸袋,江御流眼神却忽地一亮,指着小贩腰间挂着的一个朱红色的酒葫芦急道:“等等店家,你腰上挂的,是这家清泉坊酿的九龙饮么?” “是啊,早些时候过来沽的。”小贩挠了挠头。 “卖给我吧。”江御流从腰带内取出了一叠铜钱,放到了车板上。 “啊?”小贩有些犹豫,“这......” 江御流又取出了一叠铜钱,说道:“若是不够,再加些便是。” 小贩立即喜笑颜开,将酒葫芦和煮串奉到了江御流手中,随后推着小车飞快地离开了,似乎是害怕他会反悔一样。 “好了,东西都买到了,该去会会那家伙了。” 江御流提起酒葫芦和装着夜宵的纸袋,沿着街道继续向下城区走去。 又行了半顿饭的功夫,夜市的喧嚣嘈杂声渐渐远去,灯火也变得稀疏起来。偶尔有几只流浪猫从阴暗的角落中窜出,倏忽间不见踪影,夜半的冷风吹过树梢,发出一阵沙沙声,更显阴森。 七拐八绕地行了一大圈后,江御流终于来到了一座隐在树林中的庄子前。一排血红的灯笼挂在房檐上,照着匾额上的“义庄”两个大字。 “天宫降福、祈渡鬼神。”江御流走到大门前,拾起门环连拍九下,轻声说了一句切口。 大门吱呀一声打开,却不见半个人影。江御流丝毫不以为意,走进门内,只见门后的把手上系着两根绳索,一直延伸到义庄主屋之中。 主屋的房檐上挂着一排粗麻质地的白色罩衣,随着阴风微微飘动,在昏暗夜色之下分外渗人,好似有人成群结队地上吊一般。江御流随手扯下一件套在身上系好,沿着地上的绳索走入主屋之中。 “怎么,老友相见,不掌灯迎接一下么?”主屋内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江御流却精准地将带来的夜宵放在了一张桌子上,“黄折衣,你这一亩三分地的门槛都快被我踏平了,别想着吓我这种无聊的事情。” “江大哥真的是不解风雅情调啊,难怪这么多年没能找到心上人!” 一点烛火突然亮起,撕破了黑暗。 只见一名约莫弱冠年龄、身着白袍的清秀少年手持油灯,坐在一副棺材上,翘起的二郎腿在半空中晃荡着,一副优哉游哉的模样。在他的身后,几十副棺材分成两列排开,漆黑的桐油在油灯的照耀下,隐隐泛着让人不自在的光泽。 “在义庄里装神弄鬼,算哪门子风雅?”江御流皱眉道。 “这你就不懂了吧?试想一番,你带着个女孩儿过来,我这么一吓唬,她铁定就钻到你怀里了。”名为黄折衣的少年举起双手,做个搂抱空气的姿势,面上似乎十分享受。 “如此趁热打铁生米煮熟饭,江大哥你得一个美貌贴心媳妇儿,我这小老弟得了个温柔可人的大嫂,这算不得是风雅情调么?” “首先,我不会带着女人一起行动的。”江御流脸色顿时变得铁青,“再者,哪个女人会跑到这种鬼地方来?” “我这不就是朋友见面瞎扯两句嘛,这么认真干嘛?”黄折衣撅起了嘴巴,“我这的客人本来就够可怕的了,没想到你这家伙比死人还冷。” “我可没工夫跟你扯淡。还有,大摇大摆的坐在人家的棺材上,是不是有些不太好?”江御流也不见外,拉过一张凳子坐下。 “这是我自己的棺材——你要不要来试试?还挺舒服的,比床强多了。”黄折衣指了指身下的棺材,坏笑道。 “............” “别这样嘛,开个玩笑而已啦!动不动又板着个脸,我的这些住户看起来都比你和善。” 黄折衣打了个响指,咧嘴笑了笑,面容满溢着热情活泼,嗓音亦是清脆悦耳、宛如珠玉相击,如果不是身在这满是阴气的地方,可能会被误认成是哪家名门望族的公子哥。 江御流从纸袋里拿出了煮串的竹筒,正要打开盖子,又有些犹豫:“要不去外面?” “不用不用,在这就行。” 黄折衣跳下棺材,坐在了江御流对面,抢过竹筒打开,抽出一根煮串大吃了起来。 “还有你最喜欢的九龙饮。”江御流取出了酒葫芦放在了桌子上。 黄折衣含着竹签,表情微微一愣,随后露出了微笑:“承蒙记挂咯。” “小事一桩。”江御流道。 “那咱们先把正事办了,待会再去院子里好好喝一顿!” 黄折衣说罢,将酒葫芦随手放在桌上,叼着煮串的竹签,走到一具棺材旁边,拉过一盏顶着硕大铜环的灯架,将上面的油灯依次点燃。 江御流走来,在棺材另一侧站定,问道:“你已经验过尸了?” “当然,不过这个卢向阳还真的有点邪门,我拿捏不准。”黄折衣蹙眉苦笑。 “你可是三法司里最厉害的仵作,怎会没辙?”江御流奇道。 “倒不是看不出问题,而是问题本身就是问题所在。”黄折衣收敛起了笑容,戴上了手套,又给江御流递来了一副,“这么说你估计也是一头包,还是亲自看看吧!搭把手,开棺了。” 江御流戴上了手套,帮黄折衣移开了棺材板,露出了里面卢向阳的尸身。 “别的先不说,我就从来没见过这么整齐的创口。”黄折衣掀开了盖着尸身的麻布,指着他脖子上的伤痕道:“尸体送来的时候,我还发愁要怎么把脑袋拼回去来着,结果根本就不费事,几乎闭着眼睛就弄完了。” “颈骨呢?有没有找到利器斩击的痕迹?”江御流仔细检查后,也露出了不解的神情。 “和皮肉一样,一星半点的磨损都没有,光滑得像冰块一样,我还没见过有任何刀剑利器能做到这种程度的。” 江御流眉头紧锁,慢慢掀开了卢向阳身上的裹尸布,按压了一下肘关节部分的肌肤,脸色突变。 “看来你也发现了,现在明白我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了吧?”黄折衣绕到江御流身边,轻声道:“如果人真的是今日申时左右死的,到现在也不过四个时辰,应该还处在尸僵状态才对,不可能这么柔软。” 黄折衣说罢,从衣服中取出一只长条木片,插入了卢向阳的口中轻轻一撬,卢向阳的嘴巴便相当顺滑地张开了。他将木片丢在一旁,两只手又托起了卢向阳的一只腿,来回弯曲了一下,膝盖也没有半分僵硬的样子。 “一般情况下,人死去之后肌肉会在很短时间内变得僵硬无比。虽然尸僵会随着尸体腐败自溶解除,但是至少也得是十二个时辰之后的事情了。恕我直言,我真的没见过像他这样死了还软得好似棉花一样的情况,除非......”黄折衣欲言又止。 “除非什么?”江御流的语气十分冰冷。 “我不知道当说不当说,但是先别在意我的想法,还有东西给你看。”黄折衣抬起了卢向阳的脚,轻轻地将尸身侧过了一点,“喏,瞧他的后背。” 江御流将无影烛拉近了一些,凑近仔细查看,发现卢向阳的背上尽是紫红色的尸斑。从后颈处一直蔓延到了臀部。 “江大哥,你应当清楚,如今是秋季,天气凉爽干燥,四个时辰内尸斑绝无可能蔓延到如此大片的面积,顶多是斑带形的分布。我感觉很奇怪,就检查了他的脏器,结果......” 黄折衣将尸身重新放好,从身旁的工具架上拿过一柄解剖刀,展开了卢向阳胸前的创口,一股冲天恶臭随着黄绿色的腐败体液猛地爆出,令人闻之作呕。 “这种程度的自溶,起码要两日的时间。” 黄折衣的语气十分沉静,仿佛在陈述着某种可怕的事实。江御流脸色愈发难看,冷冽的眼神扫视着卢向阳的尸体。 良久后,黄折衣终于又道:“还有更奇怪的事情,你瞧这儿。” 江御流顺着他指着的方向看去,发现卢向阳腹部横着一条约莫三寸的菱形伤口,问道:“这是你划开的口子么?” 黄折衣摇了摇头,道:“并不是,你刚才也看到了,尸体腹腔内有大量积液和内出血,卢向阳是被人拿什么东西刺死的——这里才是真正的致命伤。” 江御流缓缓抬起了头,看向了黄折衣。 烛花噼啪一声爆开,他的声音听起来格外冷静。 “也就是说,卢向阳在上殿之前就已经被人刺死了。今日出现在皇帝面前的,是一具会说话会走路的尸体。”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诗之卷 第十一章 灾厄之夜【新书求收藏】 烛火摇曳,两人对视,一时沉默无言。 黄折衣将手中的解剖刀放下,叹了口气。 “这......恐怕是唯一合理却又不合理的解释,除非有人调包,这具尸体并不是卢向阳,但显然不可能,尸体是炎凰卫案发后用缆车直接从宫里送来的。” 江御流摘下了手套丢在一边,搓了两把脸颊,过了一会后,终于说道:“奇怪......这案件从开始就让我觉得很别扭,好像......” “好像不是人力能做到的事情?”黄折衣轻声说道。 江御流啧了一声,说道:“不管如何,陛下交由我来负责,江某定要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不可。” “你没招了?”黄折衣咧嘴坏笑了起来:“堂堂铁面仙江大统领,也有吃瘪的时候?” 江御流也不恼火,摆了摆手说道:“好了,你把尸体收敛起来,我走了。” “诶诶诶!你先别慌!” 黄折衣一把搂住了他胳膊,砰砰地敲了两下他胸口的铠甲,笑道:“着什么急嘛,反正以江大哥的能力,三日时间肯定是绰绰有余的!” “你想干什么?”以江御流之能,轻轻一甩便可将黄折衣甩脱,但是他没这么做。 “你这大忙人难得屈尊来我这儿,喝了这壶酒再走嘛!”黄折衣指了指桌上的葫芦,“还是你给我带来的呢,难道说你舍得让兄弟一个人喝闷酒不成?” 江御流虽然还想着方才卢向阳那怪异尸身,但看到黄折衣期待的表情,心中一动,暗自道:“也罢,休息一下换换脑筋,未尝不是好事。”于是点头道:“走吧。” 黄折衣听他答应了,粲然一笑,拿起桌上的酒葫芦走出了房间。 江御流背着双手跟在他后面,来到义庄的院落之中。 彼时正是深夜,点点繁星在深蓝色的夜空中微微闪烁着,宏伟的银河光带横穿天际、照耀着人间,尽显恬静。微风凉爽,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稻香,沁人心脾。 江御流挽起袖子,盘腿坐在台阶上,拔开了葫芦塞子,递给了黄折衣:“小老弟,你先走一个吧。” “你还真要喝啊?我刚才可是开玩笑来着,皇帝这次应该也给你了期限了吧?要是时间不够,还是快些办正事要紧。”黄折衣接过酒葫芦,也席地坐在江御流身边,“你不怕喝断片了耽误事,皇帝杀你的头?” “皇帝的手段我很清楚,她不会杀我的头,有的是别的方法让我更难受。” 江御流说罢,从腰间掏出了自己的银质酒壶晃了晃:“还有,这九龙饮是给你的,江某自带酒水,不夺人所爱。” 黄折衣哑然失笑,提起葫芦与江御流碰了一下杯,二话不说,仰头咕嘟咕嘟灌了一大口下去,江御流也跟着举起酒壶一起痛饮。 “江大哥,我想问你一个事儿。” 两人对酌三巡过后,黄折衣脸上浮现出了一抹红晕,舌头渐渐大了起来,忽然问道:“您现在跟我一起喝酒,开心吗?” “什么意思?”江御流问道。 “你就说嘛,是开心,还是不开心?”黄折衣不依不饶地追问。 江御流迟疑了一下,旋即忖道:“如果内心平静也算是开心的话......那就算是吧。” “这就奇怪了。既然是开心的,您怎么还板着脸?”黄折衣笑道,“莫不是小弟我曾经哪里做的不周到,江大哥嫌隙了么?” “没有这回事,你这小厮莫要胡思乱想。”江御流皱起眉头,语气不由自主变得严厉了起来。 黄折衣立即笑道:“你瞧,又在教训人了吧?江大哥,你我认识也有些年头了,但总觉得你好像藏了什么事情还没和我讲过。” 江御流一时无言以对,只是抬起酒壶缓缓饮了一口,良久后说道:“少年人别问那么多,喝酒就是了。” “夜半义庄,死人堆中,对酒当歌,快哉快哉!”黄折衣露出了爽朗的笑容,拍了拍江御流肩膀,“老弟我是想不出更潇洒的事情了。” 江御流没有答话,只顾埋头喝酒。 黄折衣苦笑着摇了摇头,正要与他碰杯,江御流突然放下了酒壶,侧过头盯着黄折衣。 “我脸上有东西吗?”黄折衣被他看得莫名其妙,抬起手用力擦了擦脸。谁知江御流却伸出了右手食指,点在自己面颊之上,随后用力罢,一时陷入了沉默,只是抱着阿九的尸身。 过了好一会后,才掏出手帕罩住手掌,缓缓揭开了白色面具。只见阿九的表情安详平静,没有丝毫惊惶恐惧之情,宛如就是普通睡着了一般。他正自不解,黄折衣突然指着面具惊道:“江大哥,有字!” 江御流将面具翻过,发现反贴着脸的那一面上,写了一排墨笔小字。他从怀中掏出火折点亮,读道:“多谢江统领这几年的照顾,我已经没有什么好留恋的了,死亡单纯是我个人的自愿选择,与其他人无关,请江统领不要追查。我们会有再会之时的。徐九绝笔敬上。” 黄折衣呆呆地看着阿九的遗体,过了一会,狠狠说道:“阿九哥绝对不是自杀的,我不相信!把他的尸体交给我,我一定要查清楚真相!” 江御流捧着面具,任凭凛冽的月色映在身上,眼神之中反射着寒冷的光芒。 少顷之后,他从怀中掏出了一枚火箭弹,用火折点燃。火箭弹一飞冲天,在夜空中炸出一只血红色的凤凰形状。 “卢向阳的事情,肯定也和此处有莫大的关系。”江御流解开身上的斗篷,将阿九的尸身盖上,“我一定要揪出凶手......不管用什么代价。”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诗之卷 第十二章 再会【新书求收藏】 翌日。 “南线中城区到咯,南线中城区到咯!” 一班缆车,随着浑身沾满油污的车夫的叫喊声,缓缓到站。车夫抓着扶手,半个身子探出车厢,扯着嗓子对着站台上的人群叫喊着,试图维持着安全。 “都往后靠靠!先下后上!先下后上!” 然而,站台那些等候多时的人流仿佛没有听见一样蜂拥而至,向前车厢内疯狂挤入。 “别他妈挤,都给我一个个上!” 那车夫见到这情急丝毫没有慌张,熟练地向后退了一步,让出车门,任由那些人流穿过。他满脸不满,抬起手扇着鼻子:“妈的,越靠近底下就越臭。” 随后抬起头看着头上,只见条条缆车铁线朝着绝壁之上延伸而去,逐渐隐在一片迷茫白雾之中,不由低声抱怨道:“为什么老子没能生在上城区的人家里......” 原来炎凰城虽然建立在炎凰山之上,然而因为炎凰山高大绝伦、几乎直达天道:“这位先生,心情不好的话就买本书看吧!” 江御流正自思考到要紧关头,突然被打断了思维,有些不耐。 然而看到书童祈求的眼神,他心里躁动的情绪柔软了下来,伸手说道:“好,给我挑一本吧。” 书童露出欣喜的笑容,打开书箱,从里面掏出了一本薄薄的小册子,递给江御流说道:“先生,这本《双生集》大家都很喜欢,说里面的诗写得很好,可惜我不识字,也看不太懂。不过您这样的大人,肯定可以看得懂的。” 江御流接过了小本子,但是现在的他完全没有心情看书,顺手塞入了怀中,随后给了书童两枚铜钱。书童奇道:“先生,您现在不看吗?” “我......我待会再看。” 江御流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 书童见他表情奇怪,也不敢再多问,拿了钱便走远了。 江御流叹了口气,正准备重新理清思绪,忽然听得人群中炸起了一声尖叫:“有小偷!抓小偷啊!!!” 江御流浑身一震,抬起头四处张望,见得人群分开一条路来,一名身段苗条、戴着兜帽的蒙面小偷背着一个麻布袋子,踉踉跄跄朝自己的方向逃跑而来。 他不及思考,立即闪身而出挡住去路,厉声喝道:“站住!” 那小偷听他这声断喝,不仅没有停脚,反而将头一埋,跑得更加快了。 江御流牙关一咬,从腰间抽出了刈神正要挥出,谁知那小偷步伐神速至极,好似一阵旋风,转眼间便已袭至他身边。 “好快的身法!” 江御流大吃一惊,知道自己小看了对手,连忙变招,将已经斩出去的刈神顺势收回,左手伸出去拿小偷的肩膀。 那小偷转头看到江御流的招式,似乎也颇为意外,身形往左疾侧,闪过江御流这一抓,随后右脚飞踢而出,直取江御流胸口。 江御流横过刈神,挡下了这一踢。 两人电光火石般拆下四招,都明白了对方不是等闲之辈,立即闪身保持距离。 那小偷背着麻袋后退了几步,发现自己已经退到了站台边缘,脚下便是万丈深渊。 江御流伸出胳膊,示意围观百姓莫要上前,对那小偷沉声道:“别做傻事,把东西交出来。” 那小偷摘下了兜帽,露出了一头黑亮秀发,虽然下半张脸被面纱遮住,眼神却满含嘲弄神情,说道:“怎么,军爷也想做共犯么?” 江御流愣了一下,心道:“竟是个女贼!” 不料那小偷等的便是他这一愣,趁此机会,双臂高高张开,直接仰面跳下了站台。 围观百姓齐声惊呼,江御流心中亦是巨震,脱口喝道:“小心!” 他抢前一步抓住了她脖间挂着的草绳,然而草绳毕竟脆弱,无法吃力,一扯之下便断成了两截,只得眼睁睁看着她瞬间摔下悬崖。 “怎么会......只是偷个东西,何必如此?” 江御流呆呆站在站台边上,心中有些难受。 “若不是我冒失阻了他这一下,也不会发生这种事情了......” 然而正当他自责之时,崖底忽得闪出一道刺眼亮光。 江御流急忙探出头去,发现那小偷虽在飞快下坠,身体却被包裹在一道极为强烈的金色闪光之中,被逐渐蚕食消失,只剩下了半截身子。 他只觉眼睛一阵刺痛,抬起手遮挡了一下,但便是这一瞬间后再向下看时,连那半截身体都再也看不到了,刺目金光也随之消散无踪,只剩一片白茫茫的云雾。 “这光好眼熟!是我眼花了么?” 江御流又揉了揉眼睛,只见云雾之下金光氤氲,心中又是一紧:“不,我并没眼花看错!” 便在此时,山崖下的流云风烟被一道强烈金光刺破,一辆缆车呼地一声从光芒之中升起。 那小偷扶着缆绳站在缆车顶棚上,揭下了脸上的面纱,露出了一张俏皮狡黠的脸庞,对他笑道:“军爷,在宫外做事,你管不着了吧?” 江御流又惊又奇,同时隐隐觉得这句话分外耳熟,仔细一品,立即想了起来,大声喝道:“原来是你!” 这少女,正是昨夜宫中那杂耍艺伎。 少女嘻嘻一笑,不再理会江御流,随着缆车向着上城区渐渐升去了。 江御流没料到这小偷向死而生、利用缆车逃跑,更没料到她竟是昨夜宫里遇到的那名少女,被摆了一道,心中气极,正要去追,忽觉进退两难,踏出去的脚步又收了回来。 一名五十多岁的老爷子挤开人群赶到,扯住江御流胳膊,叫道:“官爷,你怎么不去抓人啊?我的东西还在小偷手上!” “对、对不住。” 江御流挣开了他,面带愧色道:“在下还有要事缠身......” “那你刚才就别管闲事啊!插一杠子还不管到底,这是什么个道理!”老头愤愤不平,大声道。 “就是!就是!”众百姓们被这么一煽动,都开始齐声起哄。 此时附近执勤的捕快们已经听到了风声,吹着哨笛赶到了现场。 江御流不愿再纠缠下去,掏出了炎凰卫的牌子,给众捕快过目。 “您、您就是铁面仙江大......” 捕快长看了牌子,顿时吓了一跳,正欲下跪行礼,江御流连忙扶住他,悄声道:“莫要声张!”说罢又吩咐道:“江某另有差事须得脱身。小偷是个女孩,往上城区去了,交给你们处理了。” “是!这种小事怎能劳您大驾!”捕快长立即答应。 江御流点点头,再不多说,转身走进了下一班缆车里,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忽觉手上还握着什么东西。 “嗯?” 他抬起手一看,原来是从少女脖间扯下的那一截草绳,绳上串着一块木牌,上面画着哭笑两张表情。 江御流眉头一皱,翻过木牌再看,反面没有再画着乱七八糟的图形了,只用黑色炭笔写着“枫萤萤”三个字,字迹东倒西歪,十分潦草难看。 “枫萤萤......怕是那女贼的名字,应当给方才的捕快,也是一道寻人线索。”江御流轻声道。 他抬头正要唤那捕快过来,却发现缆车早已经开离了站台,只得将木牌暂且收入腰带的暗兜中,随后靠在座位上,望着窗外山坡崖壁上绵延的炎凰城,想着卢向阳案子的期限与阿九莫名身死的谜团。 “我进宫去赴宴,卢向阳便不明不白地死了。凶手定是看准了这机会,趁我不在对阿九下了毒手。两宗案件看似没有什么关联,但定是不可分割。只是......如今没有什么着手之处。只能从唯一的切入点着手了。” 江御流想到此节,抬起了眼睛,看向了窗外上空的茫茫白雾。 “卢向阳的家里,一定藏着至关重要的信息,得去找兵部尚书大人谈一谈,再做打算了。” 然而坐在车内,一放松下来,两日未眠的困意立即趁虚而入、如潮水般一波波袭上。江御流上下眼皮打架,终于支撑不住,叹道:“到站前还是先眯一会吧!” 于是,他和衣依靠着座椅,就这么沉沉的睡去。 不知过去了多久,江御流苏醒过来,缆车里早已停在了上城区的站台里。 车厢内空空荡荡、已无人影,微微有些西斜的日头透过打开的对开车门,映在他的身上。 “唔......” 他从座位上爬起,揉了揉眼睛、伸了下懒腰,只觉周身暖意沛然、精神为之一振,盘算道:“看来睡过头了......好在没耽误太久。”说着,他便要撑着小桌站起身来。 “咚!”不料刚刚起身,江御流就觉得胯下就好像撞到了什么东西。 随后便听得“啊呦”一声叫痛从桌下传来。 江御流立即往后跳出一步,带倒了一大片桌椅,沉声喝道:“谁在那!”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诗之卷 第十三章 你好,我是枫萤萤【新书求收藏】 “谁在那!” 随着江御流的喝声,一只白皙的小手从椅背后伸出,扶住了墙壁。紧接着一人从桌下探出身来,竟然正是方才的那麻衣少女。 江御流又惊又奇,下盘弓步、右手握着刈神蓄势待发。 “是你这毛贼?!” “好痛好痛.....你这家伙,起身也不打一声招呼!” 少女趴在椅背上,揉着自己的脑袋抱怨着:“你裤子里装了什么东西啊,端端正正撞在人家脸上了,好痛......” “你竟还有胆子回来!就不怕我抓你回衙门吗?” 江御流口上虽然不落下风,却悄悄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裤子,发觉裤腰带还牢牢系在腰间,松下了一口气。 “我认为你不会抓我的。” 那少女听江御流质问自己,并不生气,露出了开朗的傻笑,一排雪白整齐的牙齿闪闪发光。 “我刚才要跳下去逃跑,你还担心我会摔死,跑过来救我,所以虽然你看上去凶巴巴的,其实是个大好人!” “我是不是好人不是你说了算的,更何况你是个实打实的小偷。”江御流道,“快把刚才的赃物交出来。” 少女双手往腰间一叉,嘟起了嘴巴,装出一副生气的样子:“那你先还我东西!” “东西?什么东西?”江御流莫名其妙。 “就是我脖子上的那块牌牌儿!要不然人家才不回来找你这臭倭瓜脸呢!”少女变脸比翻书还快,“我在你身上翻遍了也没找到,快说,你把它藏到哪里了?” 江御流听了,顿时双眼圆睁,喝道:“你碰我了?” “废话,要不然我怎么找我的牌牌儿!”少女娇嗔道。 “还有,别你你你的,咱们还是自报家门吧!我叫枫萤萤,牌牌上有写,你也应该看到了。” 江御流却没有回答,浑身一软,双目中渐渐失去了神采。 “你的上衣我已经找遍了。” 名为枫萤萤的少女见他不理会自己,又逼近了一步:“肯定!肯定是藏在了裤子里了!快把裤子脱掉让我看看!” 此言一出,江御流立即回过神来。 他强装出一副无所畏惧的神态,说道:“站住!”然而面上肌肉却在不停颤抖,把他的惧意出卖得一清二楚。 枫萤萤走到了他面前,在距离几尺远的地方站定,左右瞧了瞧他的脸,随后露出了诡异的狡黠笑容。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你好像很怕我接近的样子。”枫萤萤咧着嘴笑道,“既然这样,你要是再不把牌牌交出来......嗯,是抱住你不撒手好呢,还是说......” 江御流的脸渐渐变得黑红黑红,大滴大滴的汗珠从额头上滑下。 枫萤萤轻笑一声,抬起手正要去摸他的脸,江御流猛地从腰后拔出短剑,斩出一道凌厉的半圆刀气,枫萤萤急忙往后跳出两步,躲开了这一击。 “呼......呼......给你,快滚!” 江御流喘着粗气,弯腰拄着刀柄,仿佛刚刚跑了好几十里地一样,浑身被汗水浸得湿透,拉开腰带上的暗扣取出木牌,掷向了枫萤萤。 “谢啦!我说的果然没错,你虽然想打人家,但肯定是闹着玩来着,还把牌牌还给我了,你可真是个大好人!” 枫萤萤急忙接住了木牌,重新挂在了脖子上,露出了满足的傻笑:“对了,你还没说你叫什么名字呢!” “滚!” 江御流抿紧了嘴唇,从牙缝里挤出了一个字,转身逃也似的走出了缆车车厢。 “别忙走啊!”枫萤萤连忙小跑而出,跟在了他身后,“大好人,你到底叫什么名字呀?” 江御流不作理会,步伐越走越快,企图甩掉她。然而枫萤萤竟然一直紧紧跟在他的身后,好像一颗嚼得稀烂的牛皮糖一般,任凭如何也无法甩脱。 街上路过的行人见了,都露出了奇怪的表情,指指点点、低声议论。 “大好人,你到底叫什么名字呀?”枫萤萤脸皮极厚,毫不在意路人的目光,追在江御流屁股后面,不厌其烦地问道。 也不知问了几百次后,江御流终于忍耐不住,突然站住脚步转身怒视枫萤萤。 枫萤萤被吓了一跳,随后立即露出了招牌傻笑:“大好人,你告诉我名字吧!不然我以后寻不到你,没有办法把今天偷的钱还回来了。” 江御流正想着如何斥责她离开,然而听得她如此一说,却有些意外,心道:“奇怪,这世上竟然还有想还钱的小贼?” 于是他暂且耐住性子,问道:“你不是个贼么,偷了钱为什么要还?” “我不是小偷!我只不过是把姑姑派给我的活搞砸了,只能先找别人‘借’一点,等做好了活计、姑姑发了工钱再还给别人。”枫萤萤说道,“你放心啦,我这么搞过很多次了,每次都有还的。” “原来如此,看来那个木牌多半是她用来接活的凭证,所以才要费尽心思从我这要回去。” 江御流虽然听得不明所以,但也了解了个大概,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心道:“没钱吃饭,所以才去偷东西的么......这小贼倒甚是有趣。” 江御流想了一番,对她问道:“你说你每次都有还钱?你又不知道偷了谁的东西,是怎么找到失主的?” “这还用问?去衙门嘛!拿包袱一裹,留个字条,直接丢在官儿老爷的桌子上让他们帮我还。”枫萤萤闭起了眼睛,表情十分得意,“反正衙门里的人也逮不住人家。” “哦,那就劳驾你还是去衙门还钱吧。” 江御流终于找到了回绝她的理由,转身就要离开。枫萤萤连忙追上去抱住他的大腿,连声笑道:“大好人!大好人你先等等......” 不料江御流被她一碰,顿时像触电一样跳了起来,紧接着踢出了一套疾风骤雨般的鸳鸯连环腿,骂道:“给我撒开!” 枫萤萤虽然身法极好,然而此时却是毫无防备,急忙撒手,然而依旧闪避不及,被结结实实踢到了胸口,远远摔了出去。 江御流抓住这瞬息机会,慌忙打开了左手护甲之上的机关,取出了一粒火药丸往地上一掷。 只听“嘭”地一声巨响,一股浓浓青烟炸出,将他身形笼罩起来。 枫萤萤爬起身,冲进了烟雾之中四下摸索,然而待得烟雾散尽,他早已不见了踪影。 “大好人还是走了啊......他为什么就是不肯告诉我名字呢?” 枫萤萤挠了挠头,想了一会后放弃了思考,露出了一抹狡黠的笑容,小声笑道:““算啦,反正以后肯定还会见到的。” 随后这丫头便吹着调皮的小调,优哉游哉地沿着街道朝着中城区走去了。 “好不容易甩掉那个死丫头了......” 江御流藏在街边的屋道:“卢公子的死很奇诡,按照黄仵作的说法,他在昨日午时之前,便已经死去了至少二十四个时辰了。”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诗之卷 第十四章 双生集【新书求收藏】 二十四个时辰…… 这过于令人震惊的消息从江御流口中说出,饶是正强忍悲伤的卢鸿也不由呼吸一窒,陷入了极端的困惑、惊惶和哀恸之中。他颤声道:“可这、这也太过匪夷所思了。昨日午时,犬子在殿上还能走能言,满朝文武可都是瞧得一清二楚,莫不是这位黄仵作哪里出了岔子?” “据江某所知,他是刑部最好的仵作。”江御流语气变得有些不满,“江某可用人格担保他说出口的每一句尸检结论。” “可、可照此说来,人已经去世,又怎能......” “不错,所以江某特意前来贵府,问问情况。” 两人说话之间,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卢府的正堂之中。 卢向阳的衣冠冢立在堂内,江御流接过仆从递来的檀香,在火盆内点燃,鞠了三躬、上过香火。随后两人绕到了花园之中。 江御流边踱边看,见这卢府花园山水雅致,亭台楼阁蜿蜒曲折,端的是炎凰上城区标准的达官贵族之家应有的风范——不过,看起来也就是“应有”的水平。 比起其他豪门贵族争奇斗艳的花园后宅,卢府后院的景观平平无奇,可见家主卢鸿大人身为武官,似乎并不是太讲究花园景致与情趣。他的儿子,由炎凰三十一御笔钦点的新科状元卢公子,则理应是一位能文善墨、畅谈风月之人,生前穿行其间,又不知是何心情? 花苑深处,一处六角凉亭内,卢鸿差人搬来了两张太师椅,与江御流一起落座。 两名白衣侍女素手沏茶,幽幽茶香伴着热气袅娜翩飞。 江御流道声谢,端杯沉吟。 “江统领,你有什么想问的,就尽管问好了。”卢鸿闭上眼睛,满脸都是疲态。 江御流虽然不忍,但是想到对炎凰三十一许诺的三日破案期限,只得狠下心来。 “卢大人,卢公子平日里性格如何?有没有什么喜好?或者说,有没有什么仇家?” “......犬子生性儒雅随和,喜好风雅之物,遛鸟蹴球什么的都会玩玩,平日里有些灵感了,会作几首上不得台面的诗词,至于交际的人......多半也都是些官宦家族的温良世子们,哪会有什么仇家啊。” 江御流缓缓点了点头,伸手从腰后摸出了一方牛皮本子,提笔正要记录卢鸿的证词,却发现有些不对,急忙又摸了摸腰间的皮带。 “奇怪......我的酒壶呢?” 他小声嘟囔了一句。 卢鸿没有听清,问道:“江统领?您说什么?” “没什么。”江御流暂时按下了疑虑,继续问道:“说回来,江某听皇帝提起过,卢公子是今年的新科状元,对么?” “是的,今年元月殿试,犬子以一本《双生集》博得陛下青睐,斩获了状元。说来惭愧,犬子前段日子还新添了几首诗进去,本想着给陛下过目,谁料老朽一个不留神......”卢鸿说着说着,眼角泛出了泪光。 “您别自责,卢公子怎么去的现在还不清楚。”江御流边记边问,“卢公子的住处在府上何处?劳请卢大人带江某前去看看。” “这......” 卢鸿一时语塞。 “怎么,您不方便透露么?”江御流见他迟疑,有些意外。 “实不相瞒,江统领。犬子与老朽关系不甚和睦,两年前便因一些嫌隙分开居住了。” 卢鸿憋了许久后,还是说出了口:“您也知道,老朽身居兵部尚书要职,常常与各路将士们打交道,您的恩师、当今镇国公宇文一心,当年也算是老朽的着,心中却打着鼓,他并没有十足的把握。 两人又相互寒暄片刻后,江御流别过卢鸿,两名仆从护送他出了卢府。 此时太阳早已落山,夜幕笼罩、灯火明朗,一日期限就这样流逝过去了。 江御流站在门外,转头看着大门随着一阵吱呀摩擦之声紧紧闭上,大为失落。他没想到从卢府里竟然得不到任何有效的线索,甚至连可疑的痕迹都没有。 “啧......麻烦了。” 他咬着手指,稍微有些焦虑,只觉得这卢向阳的命案非同一般,如同铁桶一样将蛛丝马迹牢牢的锁在了其中,滴水不漏、毫无头绪可言。 “对......还有这一张牌可以打。”少顷之后,江御流想到了什么,眼神一闪,“那帮人还欠我一次大人情,是时候让他们还了。” 他打定主意,立即动身前往缆车站,坐上了前往中城区的缆车一路向下。 大概一个时辰后,缆车越过了中城区的繁华夜市,渐渐靠近了中下城区交界之处。 此时,车厢内的乘客多已下车。对于炎凰城的普通居民而言,住所离那个炼狱一般的下城区越远越好,因此,中城区靠近下城区的边境恍若无人荒原,只有一圈了无生气的死寂。 江御流将目光转向窗外,望着那些辉煌的灯火在头顶上方的云霄之中闪烁。 空无一人的车厢内,烛火随着缆绳的颤动微微摇晃,窗外一片漆黑,偶尔掠过一丝一闪即逝的微弱灯火,仿佛沉入了一片漆黑的湖水下,静得令人窒息。 江御流托着下巴,拿出了刚才收起来的卢向阳诗集,趁着微弱的烛光,仔细翻看着。 “嗯......神韵非凡,意境也不着刀斧痕迹、每首各有千秋,加之平仄工整,无怪皇帝喜欢,看来这兵部尚书的儿子的确是才华横溢。” 翻看完之后,他点了点头,心中暗自赞叹,合上了诗集放在了桌上。 然而就在这一刹那,江御流突然想起了什么事情。 他从怀中又掏出了一本小册子,正是早日他在车站书童处买的,封面上也印着“双生集”三个字,翻开来看,里面的内容一模一样,一字不差。 “原来如此,我早就买到这本诗集了啊。”他将两本册子放在一起,叹道,“没想到还有这种巧合。” 他左右对比了一下两本册子,觉得有什么地方十分违和。 “等等,按照卢鸿所言,如果他儿子是因为这本诗集而得了皇帝宠幸,从而决定自费印刷自己的诗集的话......那他为什么不在封面上署上自己的名字?这样读者才能知道《双生集》是他写的才对。” 他重新拿起诗集,抚摸着封面。 然而无论是封面还是扉页,都没有任何署名,除了《双生集》的书名以外,再无半点字迹。 “有趣......”江御流眯起了眼睛,“这个卢向阳,还真是浑身上下都是谜题。” 此时只听咣当一声轻响,车厢内烛火猛地一颤,车夫缩在角落中,迷迷糊糊唤了一声:“西线铁围栏到站——” 江御流收好诗集站起身来,钻入了车站下的一片黑暗中,沿着只有两人宽的小路继续向下行走。 此处依然位于中城区之内,只是已经临近下城边境,寂静无声的小道上,只余江御流那轻浅的足音。 过不多时,原本是羊肠小径的街道反而渐渐变宽,一排高大火把立在路边,竟然来到了一处要塞门口,一排木质栅栏立在瞭望塔外,两张长长的红色绢布从大门上的炮塔垂下,上面各绣着一只衔着荆棘的金色凤凰,在这阴森的环境中更显凛然正气。 江御流刚刚走到要塞门前,瞭望塔上立即射下了一根羽箭,“嗖”的一声钉在了他身前的地上。 江御流不为所动,凛然而立,嘴角却勾起一点淡淡的笑意。 “站住,来者何人!” 瞭望塔上站出两名炎凰卫士,手中大弓张开,对准着下方大声喝道。 “是我!”江御流举起了手中的黑刀:“开门!” 两名卫士看到了黑刀,立即笑了出来,对着塔下喊道:“喂,快去开门!是老大!老大来了!” 大门立即打开,大约四五十名炎凰卫士齐刷刷跑到江御流身边站成一个方阵,躬身行礼。 “见过统领大人!统领大人安好!” “我讲过很多次了,不必多礼。”江御流挥了挥手,径自走向要塞内部。 “去把‘落水洞’打开吧。” 刹那间,端肃恭敬的炎凰卫士彻底静了下来。 他们睁大眼睛,以一种难以言喻的震惊表情注视着江御流的背影,不像是听到一句平淡的嘱托,倒像是要看着江御流去自尽一般。 半晌,年轻的炎凰卫卫士长才找回了自己的感官,僵硬地开口:“大、大人……” “您不能去,那……那下面,是真正的地狱……”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诗之卷 第十五章 下城区【新书求收藏】 地狱? 江御流轻轻地在心里笑了一声。 他转过身来,扫了一眼鸦雀无声的众卫士,最终盯住了那开口阻拦他的炎凰卫卫士长。 这锋利的一眼直将那年轻人钉在了原地,教他冷汗直流。他下意识地压制住自己的恐惧,越发板正地挺胸站直,目光却低垂着,不敢与江御流有任何接触。 江御流望了他一会儿,并没有发火,反而突然一本正经地叹出口气来。 “怎么,不相信我?” 年轻的卫士长当即慌了神:“不是!自然不是!” 他咽了口唾沫,壮着胆子望向孤身站在黑暗中的江御流,悄声问道:“只是……您一定要去下城区么?” “去找人。”江御流波澜不惊。 众卫士面面相觑,显然都十分担心大统领。人群各处纷纷有胆大的开了腔,你一言我一语地插嘴进来。 “可是最近七星教在下面闹得那么凶,您一人下去......能行吗?” “要不兄弟们随您一起?” “就是!七星教那帮败类若胆敢找上门来,弟兄们一人一口唾沫,也给他们淹死!” 江御流微微低头,压下唇畔的笑意。 “没关系,我要找的人七星教恐怕不敢惹,而且下面是什么情况你们清楚,去多少人都是白搭。” 他一边说着,一边大步走到了要塞校场的中心。 这座鼓楼一般的建筑在墙壁上开了数道凹槽,火油沿着槽体内的引线挨个流入螺旋形布置的灯盏中。一圈圈、一层层,多达数千盏的火焰喷薄着跃动的明光,映照整个阔达平坦的校场地面。 而在校场中心,一道直径约莫有两丈的巨大圆形镔铁门就开在地面上。它像是吸收了天地间一切的光源,漆黑深黯,像个深不见底的空洞——这就是中城区直通下城区的入口,因为形状相似的原因,铁围栏的炎凰卫们便给它起了个外号,名叫“落水洞”。 “开门。” 江御流在落水洞前站定,吩咐道:“不用担心我。这是命令。” 炎凰卫卫士长仰视着那漆黑洞门前长身玉立的白衣统领,清楚他去意已决,只得领命。 他拉开长弓,手臂和面孔因竭力而爆出青筋,伴随着“铮”的一声巨响,这充满力道的一箭命中了塔楼上方矗立着的瞭望塔下低垂的铜钟,几乎细不可见的震动在古老的黄铜表面扩散开。 “嗡——咚——” 铜钟发出了极为特别的低沉而颤动的轰鸣声,在这清冷寂寥的夜色中短暂地回响。 它已经太久太久没有发出这样的声音了,这是数年间它仅有的召唤,意味着……落水洞,开! 塔楼中,深藏已久的机关被启动了。 一阵沉闷的、令人牙酸的锁链摩擦声响从所有人脚下不知通向何处的深处传出,像是来自深渊的诡异妖魔响应了钟声,将要挣脱束缚爬向人间。 落水洞黯黑色的巨门从中间分开了一道缝隙,嘎吱嘎吱地沉吟着,慢慢打开。地底掀起了狂风,汹涌地、尖锐地从缝隙内冲出,一阵夹杂着血腥与尸臭的阴风立即裹挟了在场的每一个人,墙上的火盏猝然熄灭。 饶是经验丰富的炎凰卫卫士长也勃然变色,向后倒退了半步,话了,嗓音沙哑至极,简直不像人类能发出的声音,令人不由自主想起一把生锈的锯子在锯铁管的感觉。 江御流没有理会他们,藏在斗篷下的手紧紧握住了刀柄,蓄势待发。 “喂,老子在问你话呢!” 那流浪汉见他竟敢不理自己,语气变得强硬了起来。 小巷的阴影里又钻出了十几个流浪汉的同伙,手持木棒短刀,把他紧紧围住,气氛相当不妙。 江御流眼瞧着自己身边的人越聚越多,明白再遮掩也没有用处,索性单刀直入,一把摘掉了自己头上的兜帽。 “想找麻烦的话就来吧,不过可得掂量掂量自己斤两。” 那口气波澜不惊,仿佛这种场面早就习以为常了。 流浪汉们本来在慢慢逼近江御流,听了他这句话,都被止住了脚步,相互看了几眼,有些拿不定主意。 江御流二话不说,将刈神从斗篷下疾伸而出,扫出一道劲风,立在了地上,随后一把卸下了身上的斗篷,露出了一袭洁白长衣。 在摇曳的火光中,钢甲之上的青蓝色的衔木之凤图案熠熠生辉,耀人耳目。 “还不滚么?!” “炎凰卫?!!” 众流浪汉看到了炎凰卫的标记,顿时吓得都往后缩了两步,但依旧没有作鸟兽散。 众流浪汉们犹疑了一会,又立即面露凶光,朝江御流靠近过来。领头的一人恶狠狠说道:“炎凰卫!弟兄们领了大价钱,就是在等你,如今没有退路,只能鱼死网破了,你吓不到我们的。” “等我?” 江御流心中微微一动,问道:“你怎知我会来此?谁给你开的价钱?” “你啰里啰嗦的话太多了,要么跟咱们伙计们走一趟,要么就把脑袋留在这吧!” 那流浪汉头目口出狂言,从破破烂烂的衣服中摸出了一把短斧。他身后几十名流浪汉也各自摸出了五花八门的武器,再向江御流逼近了一步。 江御流面不改色,缓缓抬手抱了抱拳。 “既然如此,得罪了!” 那头领一怔,还没反应过来,只觉一道残影唰地一下袭到自己面前。 紧接着,短斧脱手而出,打着旋飞上了半空中,随后重重劈入了地面。 众流浪汉眼前一花,再看之时,江御流已然将那流浪汉头目擒拿在手,一柄短匕抵在他咽喉之上。 “都让开。” 江御流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淡,但是却透露着不可抵抗的威压。 众流浪汉本就害怕与炎凰卫作对,全靠带头大哥鼓动才壮起胆子,如今眼瞧着头目瞬息间便被拿住,立时都泄了气,退开了两步。 那头目被江御流抓着关节,也是剧痛难忍,连声道:“都住手!谁都别他妈上来!” “哼!” 江御流轻哼一声,就要抬脚从人堆之中穿过。 便在此时,一声尖锐的破空声呼啸而至。 那领头的流浪汉突然双目圆睁,额头鼓起一个大包,瞬间炸出了一道鸡蛋大的血洞,粘稠的血浆四散飞溅,喷洒得满地都是。 事发突然,众流浪汉都吓得呆若木鸡,片刻后才反应过来,纷纷扭头朝身后望去。只见黑暗之中包着一道似有似无的人影,在油灯的照耀下飘忽不定。 江御流也是大出意料之外,立即撒手将尸体丢在地上,俯身捡起了凶器。 一根金光闪闪的铁羽毛躺在他手心之中,边缘锋利至极,虽然甚是小巧,但是入手却十分沉重,想必里面灌满了铅。 “好厉害的暗青子......” 他暗自赞叹,抬起视线想要看清那阴影的面孔,那油灯里的灯芯却是时宜的燃烧殆尽。 “噗呲”地爆闪了一下,油灯彻底熄灭。借助着那刹那的光辉,江御流看清了那阴影的面目。 只见那阴影生着一幅修长的人类男性身形,脖颈以上却覆盖着羽毛,一道弯曲锋利的鸟喙生在面上,两只毫无感情的墨绿色的圆眼映着油灯的光芒,竟是一个鸟头人身的怪物。 一名流浪汉惨叫一声,惊恐地大喊起来。 “快跑啊,是‘猫头鹰’!”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诗之卷 第十六章 一言堂【新书求收藏】 “是‘猫头鹰’……是‘猫头鹰’!!!” 撕心裂肺的喊声刺破了街区内暗无天日的死寂,这些形容枯槁、衣衫褴褛的恶徒像是突然拾回了灵魂,不要命地推搡着同伴,狼狈地四散奔逃。 “分头走!快!” 其中一个流浪汉用破锣嗓子呼喝着。 江御流瞥向他的方向,果见他们的身影散入迷宫一般的地下城各角, 现在,站在江御流眼前的,就只剩下神秘莫测、不知是敌是友的鸟头人。 江御流抿紧嘴唇、一动不动,与那鸟头人身的怪物遥遥对峙。 不料那怪物既不做声,也不出手攻击,反而对他鞠了一躬。随后转身就走,速度极快,手上两只栗色的宽大衣袖随风舞动,更似羽翼。 “等等!” 江御流见状,连忙施展轻身功夫,跟着大步追上。 炎凰城下城区大半镶嵌于地下,蜿蜒曲折向下一路延伸的巨大地底空洞内,常年被地下的阴暗和潮湿侵蚀的朽木危房、用泥浆在石笋林内重构的栖居之所,围出了四通八达的蛛网般的通道。 鸟头人宽袍大袖的影子在低矮密集的棚户里一转就不见了。 江御流并不灰心,足尖一点地面,高高跃起,在昏暗的洞穴空中俯瞰四周,而他眼见之处皆是贫穷脏乱的蜗居。 小径尽头有片面积较大的空地,摆着他仅见的唯一一口大锅,正在熬煮一些棕黄粘稠的浆液,周围的流浪汉用暴突的眼睛虎视眈眈地觊觎着。 腐朽的纤维拦不住洞穴道,“而且您派人传来的消息,我们已经收到了。江统领能托付我们委托,是我们一言堂有光。” 江御流正自思忖,听到他这句话,不由一愣。 什么?! “嗯?您在信上不是写了,说有事前来下城区询问么?” 猫头鹰雕像背后的男人看到江御流脸上露出的一丝迟疑,也感觉到有些意外。 江御流自知表现有异,立即稳住心神,面上表情重新收敛了起来,抬起拳头捂住嘴巴咳嗽了两下,沉声道:“不错,的确如此。” 他一边说着,一边用那双却似锋利尖刀的目光扫视着四周。 身边的一切景物,都随着这句话变得阴森起来,烛火扑闪、摇曳着微弱的火光,但是江御流却第一次感到了背后那直至脊髓的寒冷,宛如一只一无所知的飞蛾,被滚烫的灯火吸引,正在一步步飞向自焚的边缘。 “既然如此,那咱们就尽快吧,情报交易越快越好,迟则生变。”猫头鹰雕像背后的人好似没有发觉江御流的失态。 “好。”江御流警惕地握紧了拳头,回答丝毫没有走心。 话音刚落,墙壁的一侧就缓缓转动起来,露出了一道旋转暗门。 两名和先前一模一样的鸟头人身怪物从里面走了出来,手上各自托着一张木盘,放在了桌上。两人身段婀娜柔软,显然都是妙龄女性,并非刚才搭救江御流的男人,那猫头鹰形状的头,原来只是为了隐藏身份的头套罢了。 “江统领,您身为禁卫大统领,两年来从未开口求助我们这等三教九流帮过忙,今日冒着如此之大的风险下来找一言堂,定求之事定然非同小可。”雕像后的男人又开口了。 “不过两年前朝廷大抄下城区之时,若不是得您倾力相保,一言堂经营多年的情报网早就毁在了燕副统领手中。为报答恩德,我曾答应过,若是您遇上了麻烦,无论何事定会倾力相助。” “说来惭愧,的确有棘手的事情。” 江御流听他如此开门见山,也不再绕圈子,心道:“不管如何,藏在幕后的这家伙暂时也没出招,只能先走一步看一步了”。 于是他深吸了一口气,逼着自己将心中的怀疑与不安暂且压下,将精力转向正事,直言说道:“一言堂是全炎凰城内最好的情报帮派,江某无事不登三宝殿,特地前来请教,希望你们能出手帮衬一二。” “只要夜幕笼罩的地方,就有猫头鹰在盘旋。在这座炎凰城内,没有我们不知道的事情,没有我们找不到的人。”雕像后的男人语气十分平静。 “如此甚好,我想向你们打听一个人的消息,希望能帮我找到些线索。”江御流顺势说道。 “是活人,还是死人?” “死人,他的尸体现在躺在刑部,我需要知道他的生前信息,包括住址、行踪、去过哪里、见过何人之类的,越详细越好。” 雕像后的男人沉吟了一会,好像有些迟疑不解,随后才道:“唔......在下大概知道您要找谁了,不过一言堂内绝不口头论标,烦请您用纸笔书写再交给在下。” 江御流走到桌前,发现方才那两名女孩呈上来的正是一张白纸和一套笔墨,于是也不多问什么,研了墨汁,提笔在纸上写了卢向阳的名字。 “好了。” “咔擦。” 活板门再次打开,两名少女走出,将桌上的纸笔收回。同时为江御流拉过一把椅子,让其静静等待答复。 过了约莫半盏茶的时间,雕像后的男子终于开口,道:“江统领......此事有些难办,一言堂内恐怕没有眼线接触过此人。” “什么?”江御流有些意外,挑了挑眉毛,“连你们都......” “江统领稍安,只是有些难办,并非办不成。在下的猫头鹰们认识一位曾经和接触过标靶的人,此人今日刚好要来一言堂,或许能帮上忙。在下已经差眼线去接了,江统领稍安勿躁,请在此等待片刻。” 他话音方落,雕像后立即传来一阵细碎脚步声,好像有人在窃窃私语。 过了一会,墙上的活板门打开了一道缝。 “江统领,人已经到了,请进来叙话。” 门后,一段金色的华丽阶梯靠着墙壁延展而上,细小的长明烛点缀着阶梯,照亮这狭小、昏暗的空间。登至二层,一扇窗纸上涂画着两只展翅盘旋的金色猫头鹰的木门虚掩着,仿佛等待着来者的进入。 “打扰了。” 江御流轻声一句,就推开了木门,走了进去。 屋内,一盏镀金的灯架高悬于天花板,燃烧着的几十根蜡烛将屋内映照得金碧辉煌、耀人眼目。地面,大红色的驼绒地毯大门直至尽头。 在那里,两张软垫躺椅正静静地摆放,方才那搭救了江御流的神秘男子正坐在其中一张椅上。身后,先前在密室出现过的两名侍女正认真地服侍着他。 神秘男子此时换上了一席栗色的长袍,头上依旧戴着猫头鹰的头罩。 江御流定眼望去,发现男子的头套与侍女所戴的稍有差别。虽然在靠近耳部的地方都立着三根翎羽,但神秘男子所佩的是金色的翎羽,两名侍女则是铅色的,想必是用以区分职位高低的作用。 “江统领请。” 猫头鹰男子彬彬有礼,伸出手示意江御流落座,随后对身后站着的侍女吩咐道:“把人带上来,让江统领问话吧。” “是。” 两名侍女欠了欠身,走上了房屋角落内的一座用绳索吊着的升降机,沉入了地板之下。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诗之卷 第十七章 大好人【新书求收藏】 “很意外吧。” 男子从面前的小方桌上拿起了茶杯,瞧着江御流波澜不惊的脸,笑道:“在腥风血雨的黑暗之城,还能见到这般有些牌面的场所,江统领也有些意外吧?” “的确没有想到。” “哈哈哈,在下只是开个玩笑。一言堂在下城区说话还有些分量,道上的兄弟们也给脸面,经常照顾,所以有些穷酸家产,比起上面的大户人家,实在不值一提。” 那男子啜饮一口清茶,随后提起桌上茶壶,翻过一盏茶杯,给江御流也斟了一杯。 “江统领,请用茶吧!” 江御流拿起茶杯握在手中,闻了一下升腾的水汽,只觉沁透心脾,氤氲水汽之中带着一丝隐约的清凉感,显然是极好的茶叶。 “好茶!” 他细细的抿了口,对着神秘男子说道:“虽然您方才说过,一言堂内人人都唤作猫头鹰。但是江某还是觉得不甚妥当,能否请阁下......” “既然您如此在意,那叫我阿鸮就行。” 未等江御流的话说完,猫头鹰男子便抢先将答案公布了出来。 他双手十指交叉,靠在椅子上笑道:“这次是真名了,江统领以后若是还有需要帮忙的,如此吩咐在下便是。” 看着猫头鹰男子阿鸮自信的样子,江御流轻轻地小口品了下茶水。 “此次事情作罢,一言堂再不欠江某什么人情了,鸮把头不必客气,还是先帮江某解决眼下要紧之事吧。” 阿鸮听着提起了正事,不由下意识的耸了耸肩。 江御流见状,有些疑惑地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阿鸮无奈地坐起了身子,靠近江御流,语气变得有些诡异地说道:“说到此事,在下觉得还是事先提醒您一声比较好,那位和卢公子接触过的人,并非我一言堂门下的眼线,而且好像......” 他伸出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头。 “好像脑子有些不清楚,疯疯癫癫的。您能不能问出有用的东西,在下也不敢保证。” 江御流听他如此说道,总算明白了是什么意思。 他将方才阿鸮击毙流浪汉所用的铁羽毛放在了桌上,随后轻轻推给了他,说道:“无论怎样,江某只能谢你帮忙。” “您太谦了。” 阿鸮摆了摆手,语气毕恭毕敬道:“以江统领之能,岂有能阻您的难题?一言堂只是出手替您打发了些小麻烦罢了,请不要放在心上。” 江御流听了,心中暗自叹道:“这番说辞既没有煞了他们一言堂的风头,也没有辱了我的面子。而且讨好了我,还能让一言堂在下城区内更加安全,起码不用担心被炎凰卫对付,好一番滴水不漏、漂亮至极的场面话。” “至于这暗青子,江统领若是瞧得上,就随身带着吧!”阿鸮拿起了铁羽毛,在手中把玩了两下,又递还给了江御流,“以后再到下城区来的时候,不必再遣人送信了,直接在路边寻找画有猫头鹰图案的树洞,将这羽毛送入其中即可,我们会马上来寻您的。” 江御流犹疑了一小会,但是最终还是接了过来,淡淡道:“谢了。” 便在此时,屋后的升降机的轮轴嘎吱嘎吱地响了起来,随着一阵吵嚷声飘入了屋中。 阿鸮放下了茶杯,站起身来。江御流却是眉头一皱,觉得那吵嚷的嗓音分外耳熟,似乎在哪里听到过。 “难道是她......不会吧......” 他站起身,往后退了两步,脸上肌肉止不住地抽动了两下。 “江统领?”阿鸮奇道,“您这是怎么了?” “轰隆!” 随着升降机的缓缓停靠下来,两名女仆推开了栏门,侧身让过。 一名活泼少女立即从门内跳了下来,笑道:“这里就是一言堂吗?真是个好地方啊!” 这活泼少女不是别人,正是许久前曾见过的疯丫头——枫萤萤。 “我真是活见了鬼!” 江御流仿佛听到了心里某些东西碎裂的声音,捂住了脸,急忙转过了身。 谁料枫萤萤眼神毒辣,还是看清了他的样貌,立即绽开了一抹欢脱的傻笑,挥手道:“啊!大好人!真是巧啊,咱们又见面啦!” 阿鸮虽然戴着头罩看不清表情,但听枫萤萤这么一说,也大出意料之外,迟疑道:“枫姑娘......你、你认识他?” “当然啦!”枫萤萤歪着脑袋,笑得十分灿烂。 阿鸮没有再说话,意味深长地交叉着双手,看上去似乎像是睡着了一样,但是枫萤萤身边的两名侍女却都吓了一跳,立即拉住了她大声训斥道:“管好你的嘴巴,别有的没的瞎说,这位可是个大人物!” 谁知那疯丫头枫萤萤毫不顾忌,一把甩脱侍女,大声道:“还能是谁,大好人就是大好人呀!我就是认识他嘛!” 江御流远远站在墙角,面上略带厌恶神情,对阿鸮说道:“别误会,我们不认识。” 阿鸮不紧不慢,站起来对他风度翩翩地躬了一身,赔礼道:“对不住,江统领,我早就说过,她脑袋有些不对。”说罢又转对枫萤萤,在她面前站定,柔声问道:“枫姑娘,你当真认得他的话,应当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吧?” 枫萤萤想了一想,发现的确还不知道江御流的姓名,露出一排光洁的白牙,嘻嘻傻笑了两下:“啊......他好像还没来得及告诉人家呢,不过就叫大好人也没什么,顺口!” 枫萤萤这一番乱七八糟的胡话下来,阿鸮竟然也不知是什么发展。 他走回到江御流身边,迟疑着问道:“江统领......这是怎么回事?她看上去也不像在撒谎,难道您真的......” 江御流捂住脸摇了摇头,对他悄声道:“鸮把头,能换个人么?此人......此人江某怕是应付不来。” “恐怕没办法。请恕在下多嘴一问,您为什么想要换人呢?”阿鸮慢慢问道。 “这......” 谁知江御流听他这一问,竟然语塞了起来,好像有什么难言之隐,然而面上依旧努力装出一副冷淡的表情。 “只是与、与此人有些过节,怕是没法好好说话。” 阿鸮转过头看着他,面罩下的一双犀利眼睛中射出质疑的神色。 江御流亦是目如冷电,毫不退让,好似铁了心一般不想和枫萤萤打交道。 “您若是定要问有关这位标靶的消息,以一言堂的手段,只能找到她了。”过了一会后,阿鸮说道,“请江统领恕罪。” “为什么?”江御流听到了自己最不愿听到的回答。 “这可就说来话长了。” 阿鸮指了指那正在一旁玩弄着侍女头饰的枫莹莹,语气也颇为无可奈何:“这枫姑娘......也是隶属于下城区一个大帮派的弟子,名叫六婆。此门派江统领可能没听过,但是的确可以算得上是手眼通天。他们的把头名叫三姑姑,不仅不争地盘,反而可为出了价格的任何客户做任何差事。” 江御流听了,托起了下巴,看向枫萤萤脖间挂着的木牌。 枫萤萤感觉到江御流的视线,立即丢下手中不知从哪拔下来的羽毛,高兴叫道:“大好人!你在和鸮把头说什么悄悄话呢?让人家也听听嘛!” “所以......这个门派等于是一个出卖人力的劳务所?” 江御流懒得理她,继续对阿鸮问道:“这个叫三姑姑的把头,手下养着一大批什么都会的鬼才弟子?” “可以这么理解,而且这门派内的弟子的确卧虎藏龙,各有看家绝技。三百六十行内,除了我一言堂独断的眼线情报外,哪一行六婆都能派出人手去做好。”阿鸮说道,“六婆与我们一言堂也因此泾渭分明、井水不犯河水,门下人员也有来往。这位枫萤萤姑娘便是大概三个月前,被三姑姑派出去卢府当差,做了卢公子的侍女。今晚她过来,本来是打算给一言堂临时当差的,不料正好叫您撞见了。” “就她这德行,也能伺候人?”江御流听了,心中有些难以想象,但是并没有将吐槽说出口来。 “江统领,实不相瞒,虽然一言堂眼线众多,但您要查的那地方,水可真的太深了。”阿鸮见他一言不发,忍不住说道,“我手下的猫头鹰们,最近没人敢接近那里。” “却是为何?”江御流问道。 阿鸮顿了一顿,似乎不知道该如何说明,随后才道:“他们......他们都说那个地方在闹鬼。只见有人进,没见有人出来过。这位枫姑娘恐怕是唯一一位知道您那位标靶情报的人了。” 江御流长长吸了一口气,眉头紧紧皱在一处。 “大好人!”枫萤萤丝毫不懂得察言观色,吵吵嚷嚷道,“大好人,你是特地下来找人家的吗?” “闭嘴!”江御流终于忍无可忍,怒道。 枫萤萤顿时打住了话头,伸出手指在嘴上划过,做了一个封死的动作。 江御流无奈地摇了摇头,只得接受现实,转对阿鸮抱了抱拳。 “多谢了,一言堂帮了大忙。等结案后,江某再来亲自道谢。现在若是您不介意,这位......这位枫姑娘,江某暂且带走一问。” “您客气了,请便。” 阿鸮见他终于妥协,似乎也松了口气,在椅子上坐了下来,端起了茶杯,叮嘱道:“此事蹊跷,请您万事小心。” 江御流再对阿鸮抱了抱拳,转对枫萤萤没好气道:“走了!”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枫萤萤却并没有跟着,反而一脸呆滞,将嘴巴高高鼓起,好像在腮帮子里藏了一大把瓜子的松鼠一样。 “你这是在干嘛?!”江御流实在弄不懂她的脑回路,奇道。 枫萤萤急忙摇了摇头,指了指自己的嘴巴,两根食指贴在嘴唇上,拼出一个叉形。 江御流恍然领悟,无奈地长叹一声:“唉......你可以说话了。” “唔啊,憋死我了!” 枫萤萤噗地一声吐出了憋着的空气,拍了拍自己胸口,吐槽道:“大好人,你以后想干什么都行,别不让人家说话就好。” “别废话,过来,有事情要问你。” 江御流转过身去,顿了一下,又道:“还有,我不叫大好人,区区姓名江御流,记住了。” 江御流说罢,再对阿鸮抱了抱拳,随后径直走出了屋子。枫萤萤愣了一下,随后露出了一缕微笑,跟上了他的步伐。 “好的大好人,记住了大好人。” “你这!!!”江御流无可奈何的吼声从屋外远远传出。 阿鸮目送着两人离开后,身后的两名女仆弓下了身子,伏在他耳边轻声问道:“少主,需要婢子们派猫头鹰盯着么?” “不必了,江御流何许人也,不必咱们操心。”阿鸮低下了头,眼中闪着诡黠的光,“况且这个事情本身并不重要。我在意的是他手中的那把刀......那种东西,怎会还存在于世界上,真是有趣......” 阿鸮说罢,举起了手,打出一个清脆的响指。 屋中灿烂的灯火顿时应声而熄,一切重归于无边的黑暗与寂静中。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诗之卷 第十八章 靠谱的向导【新书求收藏】 夜深了,但对于炎凰这座攀附于火山之巅的不夜城而言,绮丽的梦境才刚刚开头。 中城区。 大街小巷酒楼夜市,灯火俱都通明;往来的如织人群密密麻麻逡巡在繁华热闹的街道上,要想从人群中判断各人的来处和目的,只消看他们的神情和方向就可以分辨。 ——初来炎凰帝都的游客,往往新奇地睁大双眼,目光四下流转,就是见着个雕花玉砌的柱子也要上去摸摸看看。精明的商贾最喜欢这些外来客,无论他们行至何处,四下里都利起嗓子来,嚷个不停。 “哎——四百页不重样的走马灯!皇帝见了都说好!” “猫毛围巾,上等的猫毛围巾——” “火山石浴盐,专治老寒腿嘞! 自然,在这最热闹的时分,世代安居于炎凰城的居民绝不肯轻易踏足这些区域。老饕们循着味道,熟练地找进最深的小巷,将铜板豪迈地拍在桌上,换一口地道热辣的吃食美酒。滚油下香料,辛辣喷香的滋味挑动肉与酒,火热滚进肠胃,自在开怀淌在眉间,这就是火山之上不夜帝都的浪漫风情。 …… “唔......好香!” 中城区的一家夜宵小摊内,枫萤萤坐在炉火边的小马扎上,伸长了脖子瞅着桌上的炭火盆。几串吱吱冒油的鸡肉串正一字排开,让炭火上喷出惊人的香味。 枫萤萤馋得抓耳挠腮,鼻子快跟着鸡肉串一起让火炭烤了。 坐在她对面的自然是一身白衣潇洒写意的江御流。 只是他此刻卷了半卷袖管,单手持着陶瓶,正慢条斯理地往鸡肉串上点岩盐。晶莹的盐粒撒在香酥的鸡皮上,缓缓融进肉汁里。江御流没好气地望了这没出息的小丫头一眼,赶苍蝇一样在她鼻子前挥挥手:“躲远些,也不怕让烫死!” 枫萤萤咽口水,毫无惧色,当场。” “这才对嘛!您好歹一介威风军爷,就该大气些!” 枫萤萤咧嘴一笑,咬下一枚鱼丸,然后说道:“大好人,我昨天就一定知道,咱们马上会再见面的。” “为什么?” 江御流盯着眼前的女孩,看似波澜不惊的眼神掩盖着心中想暴打她一顿的冲动。 “要说为什么的话......因为你落了一件东西在我这里。” 枫萤萤说罢,从麻衣下的布包里摸出了一个银闪闪的物事放在了桌上。 江御流定睛一看,顿时气不打一出来,低声怒道:“原来是你偷了我的酒壶!” “我本以为你会马上发现然后回来追我的,没想到让我替你保管了这么久!喏,你拿去吧!” 江御流黑着脸正要伸手去接,枫萤萤却忽然将酒壶收了回去,哗哗两下扭开了壶盖。 “你、你要做什么?”江御流大吃一惊,“别喝!你还没到年龄吧!” “你这便叫是个张口就来了,大好人。”枫萤萤跳了起来,坏笑着说道,“别那么小气嘛,火锅吃得有点噎,让人家顺顺嗓子。” 江御流又急又气,立即扑上去夺回了酒壶。 然而枫萤萤早已经倒出了一杯酒浆,仰头灌入了口中。谁知待她把酒咽下肚里,表情却变得十分微妙,好像吞了一只死苍蝇,随后提起空了的杯子凑到鼻尖闻了闻,脸上慢慢露出了一丝滑稽坏笑。 “大好人,你这酒怎么一点味道都没有啊?” 江御流将酒壶仔细收好,转头狠狠瞪了她一眼,冷漠道:“关你什么事?” “嘻嘻,人家只是没料到,真的会有人把酒壶当成茶壶来用的。”枫萤萤坏笑得更加灿烂了,“不过我懂的,要装样子嘛!不能喝酒的话算什么男儿好汉呢,对吧?” 江御流脸色阴沉地可怕,浑身都在颤抖,显然在极力克制怒火。 枫萤萤却浑不在意,提起手中的鸡腿咬了一口,一边嚼着一边说道:“哦对了,卢府的事情我想起来了,大好人你可以问了。” 此言一出,江御**神一振,立即将酒壶的事情抛到一边,脱口道:“当真?” “其实人家一直都记得每次打工的日期,只是很久没吃一顿饱饭了,想着先填饱肚子再说。”枫萤萤吃光了鸡腿,将鸡骨头丢在桌上,嗦着手指说道。 “你这混......” 江御流握紧了拳头。 枫萤萤见他又要发作,连忙缩了缩脖子,从布包内拿出了破破烂烂的笔记本,翻到了大概正中间的位置,手指点在一排字迹上,笑道:“大好人息怒!喏,从这一天开始我开始在那个宅子里打工。” 江御流好不容易压住怒火,顺着她指的字迹看去,只见上面的日期写着三月五日。 枫萤萤抬起油乎乎的手,又是哗啦啦一阵翻页,找到了一行字迹,又指着道:“一直到......嗯,到六月份。三个月的时间里,那位卢公子一直没让我出过他们家的大门。” “等等!” 江御流眉头一皱,立即打断了她的话:“你是说,卢向阳一直呆在他们家的后园里么?” “没错,他们家后园可深了,像迷宫一样。卢公子基本上不到前院去,和卢老爷也没什么交集,一家人过得好似两家人。” 枫萤萤难得没有抽风,老老实实地开始回忆了起来:“连吃饭都不一桌,是我去下厨取了送到后园卢公子的房内的。不过他胃口倒还不错,每顿都吃得挺多,说到卢府的饭菜,哗!那可叫一个香啊!尤其是那酱肘子......” 枫萤萤话说一半,又开始犯起毛病。 江御流却想起了卢鸿昨夜对他说过的话。 “卢大人说卢公子两年前就已搬出去了,丝毫不知他在何处落脚。枫萤萤只是一个外人,与此事毫无瓜葛,而且是个笨蛋,没有说谎的必要。那么,就一定是卢大人在说谎了,他为何要说谎呢......” 他托着下巴自顾自沉吟半晌,转对枫萤萤问道:“你刚才说,卢府后园有些门道?” “对啊!我刚进去的时候,还是卢公子带我走了好几日才熟悉的,有些看似是路的地方走到头却是个池塘假山;不像是路的墙壁盆景之类,低个头一钻反而过去了。” 枫萤萤得这一问,又开始吹起了法螺:“若是寻常人进去,怕是耗一整日都寻不到出来的路,直接困死在里面了。” “我想进去看看。” 江御流听她说完后,思忖了一会,随后一字一顿道。 “那你就去呗,反正大好人你身手那么好,翻个墙头就......”枫萤萤话说一半,便察觉到哪里不对。 她机械地转过头看向江御流,只见一双冷峻的双眸正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的脸。 “咕噜”一声唾液咽下,枫萤萤颤抖着伸出一根手指指着自己,结结巴巴道:“等等,你不会是要......” “不错,既然卢府后园这么麻烦,你正巧又记得清楚,自然是带我进去最好。” 江御流说罢,从腰带内取出了一整锭银块,放在了枫萤萤面前:“钱不是问题,要多少就给你多少。” “免谈!!” 谁知枫萤萤看都没看银子,直接从座位上跳了起来,连连摆手,语气那是异常的干脆。 这一下大大出乎江御流预料,他本以为枫萤萤会爽快答应的。 “为什么?银子不够吗?” “倒不是啦......” 枫萤萤的脸上虽然还挂着一幅闲适的微笑,但是江御流却从其中看出了一丝一闪而过的担忧。 “钱不是问题,只是人家现在碰到了一点小麻烦......”枫萤萤说着说着,眼神中慢慢亮了起来,好像一堆快要熄灭的篝火被人吹了一口气,又死灰复燃了一样。 “对啊......对啊!可以,这样行得通!” “你又在发什么神经?” 江御流皱紧了眉头,完全不知道眼前的这个疯丫头在说些什么胡话。 枫萤萤却火急火燎地站起身来,双手用力扯开了衣领,露出了雪白的肌肤,一条优美的线条阴影随着她的动作若隐若现。 “喂!” 江御流急忙转过头去,怒道:“你有话直说,别发疯!” “想让人家带你进去也不是不行,但是大好人你得答应一件事!” 枫萤萤将手伸入衣服之中掏了两下,扯出了长长一截草绳,正是那块之前被她挂在脖子上的木牌挂坠。 “啪”的一声,枫莹莹将木牌拍在了桌上,挑着秀眉对江御流说道:“你只要能答应我,能给在这牌牌上打个钩就成!” “唔......” 江御流没有立即答应,而是从桌上拿起了木牌仔细地瞧了瞧,随后转对枫萤萤问道:“为什么要让我替你打钩?难道是你们把头的规矩么?” 此言一出,枫萤萤的表情立马变成了滑稽的大小眼。她看着江御流,不由好奇道:“啊?你竟然知道姑姑?是鸮把头跟你说的吗?” “他跟我提了两句,说你们都是三姑姑手下的打工仔。” 江御流手中把玩着木牌,说道:“这东西莫非就是你们出工的工牌?” “大好人真聪明,说的一点都不错。”枫萤萤笑嘻嘻道,“姑姑派我们出工,活干完了,雇家在牌牌上可以给我们的服务评价,若是得了好评,回去姑姑有赏,还能提高职别。但......” 枫萤萤说到此处,抿起了嘴巴,没有继续往下说了。 江御流低头看了看看手中的木牌,若有所思道:“但是得了差评,就没有工钱,还得受罚,对么?” “受罚倒是没有,姑姑很爱惜我们,只是......”枫萤萤脸上冒起了两朵红晕,好像有些难以启齿,翻开了手中的工作日记递到了江御流面前。 “原来如此。”江御流一眼扫过,这才发现每次打工的日期旁边,都打着一个红叉叉,立时全都明白了,“我早该想到的,清一色的差评......” “已经九百九十九次了,姑姑说没法再容忍我了,下一次就是人家最后一次打工机会,要是还拿不到好评,就会把我赶出帮派。” “九、九百九十九次?!” 江御流早料到了她是个坑货,但是这个数字还是轻而易举地突破了他的心理防线。 要这疯丫头带路......真的......靠谱么?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诗之卷 第十九章 准备工作【新书求收藏】 枫莹莹捧着她的工作日志,咧开一口细碎的小白牙,兀自像个土拨鼠一样傻乐。 不过,她还是慢慢从江御流那上挑的眉峰里意识到了什么,心虚地垂下了眼睛,小声道:“你,你听我解释嘛……” “我不听。” 江御流抱起胳膊,冷淡地望着她,“你应该庆幸你不是我手下的人。若你是——” 他身上不知道哪儿的骨节发出嘎巴一声响,吓得枫莹莹朝后一缩,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脆弱的小脖子。 强大的气场释出,夜宵店老板莫名手一哆嗦,朝烤串上撒下去半罐辣椒面。众食客同样背后一凉,不知道为什么,这间喧哗的夜宵铺里,突然整齐地静了一瞬。 没人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片刻后,店里便再次恢复了热闹。 枫莹莹瞪大眼睛左右看看,突然回过神来。她望着虽然没有表情、但是明显不爽到了极点的江御流,终于迟钝地意识到自己即将失去宝贵的工作机会,赶紧努力撒娇:“大好人大好人你最好了!你就信我一次嘛!这次我会拿出百分之一百二十的干劲去加油的!真的真的……” 江御流没有说话,就那么静静地看着眼前这嘻嘻哈哈的、有点脱线的少女。 如果她有尾巴的话,此刻应该摇成了一朵花。 震惊朝野的悬案,他只获得了这样一条细如蛛丝的线索。线索的一端,是皇帝的信任与命令,另一端却指向这样一个不可靠的少女。江御流不可能信任她,但在这桩谜案里,他必须向她借力,并且—— 卢府的内情如果真如她所说,那么此行的危险性不言而喻;但高风险,往往意味着高回报。 如果枫萤萤有所隐瞒……这一局便可先破而后立。 他长长吐了一口气,将木牌丢还给了枫萤萤,沉声道:“这样吧,我不仅要进卢府后园,还要找到卢向阳住的屋子。事情办完之后,你得带我出来,不能被卢府里的人发现。办得到的话,这个勾我就帮你打了,怎么样?” “嘻嘻!” 枫萤萤马上露出了招牌傻笑,不假思索地拍了拍自己胸膛,一口答应道:“我就知道大好人一定会救人家于危难之中的!没问题,尽管交给无敌的枫萤萤吧!”说罢把木牌伸到江御流面前,递上了秃笔。 “来来来,大好人帮我把这个勾打了。” 江御流闲适地将身子往后挪了挪,不着痕迹地避开了她莹润的小手,平静地道:“你得先带我进去,不然打完钩你跑路了怎么办。” 小手唰一下缩了回去。 枫萤萤扭头看墙,充满怨念地咂嘴:“啧,一个大男人这么精明。” 她音量不大,但是嗓音脆嫩,整个店的食客都默默望向她对面的江御流,这场面,饶是铁面仙也有点坐不住了…… “明明是你太蠢了!” 店老板恨铁不成钢地吼道。他大嗓门,黑脸膛,看起来忠厚老实,风风火火举着漏勺走过来,往她的碗里添了一把面条,顺口对江御流吐槽道:“这位军爷,小的不知道您要雇这疯丫头做什么,但是您可得想清楚。她上个月给我打了一周下手,差点害得我关门!” ……看来这也是九百九十九分之一的苦命人。 江御流捏着眉头叹了口气,又排出了两枚铜板,对店老板说道:“多谢,结账吧!”说罢站起身对枫萤萤吩咐道:“走了。” “不是吧,现在就去?!” 江御流也不管她如何哀叹,转身掀开帘布走出了小摊。 枫萤萤顿了顿脚,恋恋不舍地放下刚吃了两口的小面,追出来问道:“那我们去哪儿啊?人家还饿着肚子呢......” “别废话,跟着。”江御流目不斜视,回答亦是简洁明了。 江御流功底深厚,在中城区蜿蜒崎岖的陡坡和楼梯上如履平地。苦了他背后的枫萤萤,提着裙摆抡着腿咬牙追他,穿过一条又一条小巷,绕得头晕眼花,竟不知目的地是何处。 两人在中城区绕了半个时辰,终于在一家小店门口站住了脚。 枫萤萤累得气喘吁吁,撑着膝盖抱怨道:“大好人,你到底在搞什么啊!有话直说行不行?!” “到了。”江御流指了指小店的招牌,“你在此等候,我马上回来。” 枫萤萤抬起头,只见招牌上写着“万世花圈纸艺寿衣”八个大字,差点把刚刚吃下肚的晚饭喷出来,失声道:“大好人,你活得好好的,干什么要来白事店啊?难道你得了绝症?放心,虽然咱们才认识没多久,但是相逢即是缘,你的钱财家产我会替你好好照顾的......” 江御流懒得训斥她,拉开店门走了进去。枫萤萤自讨没趣,却没有沮丧,竟然跟着他屁股后面进了店里。 “不是叫你等着么?”江御流不胜其烦,怒道。 “人家还没见过白事店里什么样呢,再说了这店子又不是你开的,进来看看还不准咯?”枫萤萤白了他一眼。 “随便你吧......” 江御流无奈地摇了摇头,转对掌柜的道:“麻烦请出两个五尺的花圈,把竹篾支架换成竹竿,捆绑的麻绳换成钢丝。” “客官,你这......” 掌柜的面露难色,正要开口拒绝,却见江御流二话不说将一锭银子放在了柜台上。 “快点。” “是是,我这就给您去办。” 掌柜的连忙收下银子,点头哈腰地跑到店内里张罗去了。 江御流倚靠在柜台上,看着枫萤萤到处东看看西看看的好奇模样,突然想起了一事,开口道:“你先停一下,我还有个问题想问。” “嗯?”枫萤萤将一完,双手握住花圈的竹竿支架提起,边走边嘱咐道:“别乱动,否则摔下来我可不负责。” “嘿嘿,赚到了!”枫萤萤站在花圈中间,虽然什么都看不到,但是感觉到了自己正在晃晃悠悠地移动,不由得咧嘴笑出了声,“坐轿子是不是就是这种感觉啊?嗯......不对,虽然我没坐过轿子,但是这感觉更像骑马!大好人现在就是人家的马儿了,驾!跑快点!” “给我闭嘴!”江御流虽然体质卓绝,举着花圈行走并不感觉吃力,但是听了枫萤萤的话,瞬间有种想把她丢入城下的冲动。 “给我闭嘴!” 这一瞬间,江御流有种想把她丢入城下的冲动。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诗之卷 第二十章 金蝉脱壳【新书求收藏】 提了花圈,江御流自然是要去卢府拜会那位卢大人的。 此时午夜已过,黎明未至,缆车尚未开始运行。不过,就算缆车能坐,提着花圈的江御流却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如此惊动平民百姓的。 二人身处中城区中心,要去位于上城区的卢府,可谓路途迢迢。好在江御流从小习武,体质远超寻常之人。他轻轻松松提着内里藏着枫萤萤的花圈,踏上了通向上城区的天梯般的大道,轻快地向上城区攀去。 一路上,活泼好动的枫萤萤果真没有闲下来,就这么站在严实的花圈里跟江御流聊着天。 “喂喂,大好人你听我说,我刚才在鸮把头那里发现了有趣的事情。”枫萤萤想着不久前在下城区一言堂的事,调侃着笑道:“那两个侍女走近你的时候,你好像很害怕的样子呢。” “你看错了。”江御流举着花圈,异常镇定地说道。 “那昨天在缆车上呢?没记错的话当时你也不让我靠近来着。”枫萤萤笑道。 “睡醒的时候发现身边有个小贼,我认为换作是谁都会下意识的紧张起来吧?”江御流的逻辑清晰有理,让人找不出丝毫的破绽。 枫萤萤虽然不能动弹,但是语气真的十分欠揍:“诶~......真的是这样吗?” “......” 江御流有些不耐烦了,稍微提高了些音量,喝道:“再多说一句,我就把你扔下去。” “把我丢了你就没法进去卢府后园,所以你不会这么做的,大好人。” “............” 再次的沉默后,江御流直接用行动来证明了他的话。 他将花圈稍稍向右倾斜了一些,内里的枫萤萤立即感觉到那宛如失重般的体验,惊恐地大叫了起来:“唔哇,来真的啊你!” “还废话么?” “不敢了不敢了,人家听话就是。” “唉~” 江御流见枫莹莹总算安静下来,无奈地叹了口气,问道:“跟我讲讲你们把头的事情。” “大好人你口味真重啊,姑姑比你大很多诶,人家年轻貌美,难道哪点比不上姑姑?你不考虑考虑的么?”枫萤萤的声音和话,从两方面来说都十分欠打。 江御流明显感觉头上的筋跳动了一下。 “看来你真的很想尝尝皮肉之苦。” “别别别!这不就是开个玩笑嘛。” 枫萤萤收敛了调皮,皱眉问道:“光说姑姑的事情,我也不知道从哪开始......” “那就从头说吧,她手下有多少帮众?” “姑姑自己说有三千人,但是我从没见过那么多,一般总坛里大概只有十几个人陪着她。” “你们的总坛在何处?” “这个......姑姑嘱咐过我们,不可随便说与外人的。”枫萤萤口风出人意料地紧,“大好人,你问这个做什么?” “身为炎凰卫统领,这城内竟还有我所不知的大帮派,自然要打听清楚。”江御流说道,“她手下的这些帮众,当真如阿鸮所说那般神通么?” “要说神通的话......也并没有鸮把头说得那么夸张,只是各有拿手绝活罢了。姑姑为了方便管辖,把大家按照干活的能力和专业分为四个等级。”枫萤萤说道,“最末的是两千名木牌伙计,再上是五百名铜牌伙计,然后依次是四百九十三名银牌伙计,和七名金牌伙计。” “那,你肯定就是木牌伙计了?” “人家明明什么都会做的,做金牌都不在话下。”枫萤萤语气可怜兮兮,“但是总是运气不好,能有什么办法......” “既然你这么没用,三姑姑为什么还要留着你?”江御流毫不客气,直接将心中的疑问说出了口。 “谁说人家没用了!” 枫萤萤被他刺激到了,大声叫道:“我也是办成过差事的好不好?!七天前工部徐侍郎请客吃饭,我去帮他把一桌子客人的敬酒都挡下来了,还吃光了所有的饭菜!” “真是个标准的酒囊饭袋啊......”饶是江御流再如何冷静,也忍不住吐槽了出来。 “大好人,你没有忘记吧?”枫萤萤稍微冷静了一点,笑道:“今天这事儿办成了,你可千万别忘记给我好评啊!” 江御流叹了一声气,答道:“先能办成再说吧!快到了,你别出声,我叫你出来的时候你再出来。” 黎明将至,天际露出了鱼肚白。 这是炎凰城一日之中难得的清净时刻。江御流看到拖着长长尾羽的鸟儿飞过天顶,向着云遮雾罩的群山顶峰而去,清亮的鸟鸣穿越云霄,留下袅袅余音。 街边的商铺经历了一夜的喧闹,这会儿已经纷纷打烊。 清冷的街道上,江御流脚底轻快,便连一丝脚步声也没有。凉风卷着纸屑落叶在台阶上翻滚,萧瑟而寂寥。 此时,已经是与炎凰三十一约定的第二日了。 …… 进入上城区后,江御流跳上屋檐,夹着大花圈一路纵越,赶往卢府。 这是因为上城区的清晨与中城区不同,自有另一番风貌:一座座深宅大院早早醒来,开始了日复一日的正常运转。江御流不愿惊动他人,熟门熟路地在卢府所在街道的转角处下了平地,整理好仪表,从容地向着卢府行去。 卢鸿正与六七员朝内大臣站在门口议事,见他扛着花圈走来,都十分意外。 “江统领,没想到您对犬子白事这般上心,有劳了。”卢鸿迎上前来作揖,转对门口伺候小厮叫道:“不长眼么?快过来帮江统领搬运!” “卢大人不必,江某自己来就行了。”江御流连忙回绝,“昨日两手空空,实在有失礼数,怎好意思再让主人家出力。” 卢鸿面色微微一变,然而转瞬之间又露出了笑脸,说道:“江统领太也多礼了,那就让下人给您带路吧!” “有劳了,稍后江某再来见过卢大人。” 江御流悄悄松了口气,对卢鸿唱喏罢了,跟随两名小厮走入了卢府,来到灵堂的衣冠冢之前,将花圈小心翼翼地靠在了墙边。 “江大人,您还有什么要吩咐的么?”一名小厮问道。 “没事了,我拜过卢公子就去找你家老爷,下去吧。”江御流说道。 两名小厮躬了躬身,径自退下。 江御流转身看着他们走开后,上前将正堂的门掩上,拍了拍花圈,小声说道:“出来吧!” 谁知花圈下的枫萤萤丝毫没有动静,江御流又拍打了两下,心中大呼不妙,连忙掀开了花圈,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给我滚起来!你怎么还睡着了?!” 枫萤萤揉了揉眼睛,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想要去扶江御流。江御流立即闪身躲开,悄声骂道:“站着也能睡着,你是骡子么?!” “啊......我睡着了吗?没有吧,只是打了个盹......” “我警告你,别给我捅娄子!后园在哪?” “出了正堂往西北角走,在假山的下面。走,我带你过去!” 枫萤萤依旧没睡醒,迷迷糊糊地抬起腿就要往外闯。此时窗纸外一排人影缓缓走过,显然是正在巡查的卢府仆从。 “奇怪,正堂大门怎么关起来了。”只听一名仆役奇道,“估计是被风吹上的,你们等下,我去打开。” 江御流心中大呼不妙,也来不及细思,脱口道:“是我关上的,无妨!” 众仆役吓了一跳,齐声问道:“是谁?!” “炎凰卫统领江御流在此办案!你们老爷没通告你们么?” “小、小的们不知铁面仙驾到,请您恕罪!您请便!”仆人们一听是炎凰卫,都不敢插手,忙不迭地退开了。 “好险......” 江御流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回过头正要唤枫萤萤跟上,一根充满了酱汁的肉骨头冷不丁戳到了他的面前。 “大好人你看,这就是我跟你说过的猪肘子,卢公子死掉了又不能吃,放在这供着也太浪费了!”枫萤萤站在他身后,一手一根猪肘子,脸上洋溢着发自内心的幸福笑容。 江御流大惊,正要示意她噤声,可惜已经迟了一步。正要离开的仆役们听到了她直冲云霄的女高音,顿时又警觉了起来。 “怎么有女人的声音?!” “等等,这嗓音......你们不觉得很耳熟么?” “难道是之前被主人家踢出去的那个巨胃女?!她是怎么跑回来的?!” 江御流看着枫萤萤不知所措的呆滞表情,只觉得一股寒意从头顶顺着后脊一直爬到了脚底,随后这道寒意立即变成了完全压抑不住的磅礴怒火。 枫萤萤就算再傻,也读懂了他的脸色变化,怯生生地往后退了两步。 “大,大好人,你要干什么?!” 江御流闭上了眼睛,随后脸色渐渐舒缓开来,语气出人意料地平静:“对不住了。” “啊?” 枫萤萤本以为会招来一顿痛骂,没想到却是不痛不痒。谁料江御流不待她反应过来,出手如风、刈神斜斜刺出一挑,眨眼间便将她掀翻在地。 “啊呦!” 饶是枫萤萤身法了得,但江御流先发制人,还是将她摔了个狗吃屎。 枫萤萤被糊里糊涂被他摆了一道,心中又惊又怒,正要爬起身发问,只见江御流上前一步用刈神抵住了自己的脖颈。 “别动!”江御流大声断喝,旋即扭头对门外喊道:“来人!这里有小偷!” 灵堂大门啪地一声被撞开,五六名仆役抄着大棒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 江御流神色冷漠,取出炎凰卫的腰牌亮了一圈,旋即对仆役们说道:“方才区区听见灵堂内有异响,还以为是溜进来了鼠辈之类的动物,没想到竟有飞户小贼藏身于此,打扰卢公子安歇。区区顺手擒住了,你们自带下去处理吧!” “大好人,可不带你这么玩的啊......”枫萤萤又惊又急,正要开口辩解,江御流刈神在她胸口使寸劲一点,枫萤萤立即觉得气息一滞,再也说不出话来。 仆役们齐声道:“多谢!谨遵江统领吩咐!”取来了布条堵在了枫萤萤口中,又用牛皮绳将她双手反剪、牢牢绑住。 江御流看着枫萤萤被五花大绑,莹亮的眼眸却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心中有些不忍,然而想到三日破案期限,也顾不得为她着想,心道:“还好这疯子刚才说清了后园方位,说不得,如今就是龙潭虎穴也得闯一闯了!” 想着,他便要抬起刈神趁乱离开,不想手中却是一滞,似乎有什么东西钩住了刀鞘。 他连忙回头望去,只见刈神的刀尖好似被磁石吸住的铁块,整个刀身悬浮在半空中,刀身末尾处正紧紧地贴在枫萤萤的腰间。 刀镡上,那封锁的锁链轻微地颤动着,发出一阵细微的“咔咔”声。 江御流皱了皱眉,也不知为何会出现如此异相。 他握紧刀柄将刈神迅速抽回,趁着仆役们的注意力还放在枫萤萤身上,转身大步离开了灵堂。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诗之卷 第二十一章 潜入【新书求收藏】 深秋时节,卢府内交错植于庭院中的高大树木几乎已经落叶凋敝一空,干枯的枝条之间敞亮地露出清朗天空,几乎没有任何可供潜入者隐蔽身形的地方。 然而江御流并不依仗那些寻常手段藏匿,他跃上中庭树上其中一处较为低矮的枝丫,运气笼罩在自己身畔,便匿去了影踪。 在旁人眼里,他的身影就像被拉拢的帷幕遮盖一样,逐渐消失在空气中。 一队仆役家丁捧着各色匣子从中庭的杉树下经过,转过了一处拐角。这队人脚步齐整,落足声轻促有力,显然都是练家子,却无一人发现任何异样。 江御流撤了他屏在身旁的气场,闲适地跳下地,信步向通往后院的垂花门走去。 …… 江御流进了卢府后院,按照枫萤萤的指引,一路向西北角的假山跃去。 卢府花园与他上次来时无异,只是多了一分格外的凄清冷寂。四面的抄手游廊一片诡异的死寂,冷得就像落入了数九寒冬的冰窟窿一般。 江御流隐在一片花丛后,注视着空荡荡的花间小径。 一种对危险的预感逐渐袭上了他的心头。 这不对。 ——太冷清了。 就算是想要给独子一个盛大体面的葬仪,而将得力的人手调离了后院,放在前院中护卫灵堂……堂堂兵部尚书的宅邸,也绝对不会如此凄清。 深秋的风刮过树梢,发出了听起来有些喧嚣的唰唰声,来到回廊深处的江御流意识地停住了脚步,警惕地看了看四周。 “这......未免也太过顺利了。” 空无一人的走廊看上去是那么的清冷,仿佛在述说着府邸主人的悲伤。但恰恰是这股清冷之感,让江御流那多年断案经验练就的的直觉,或者说是一种本能察觉到一丝与异样。 一阵寒风拂过,将一片枯叶从枝丫上拽了来,朝着江御流的方向翩翩下坠。看着那片近身的枯叶,江御流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微微侧开了身子。 然而就在此时,那落叶竟在半空中毫无缘由的打了一个旋,随后便就这么整整齐齐地裂成了两半! 江御流心中一凛,立即往后退了一步。 但,还是晚了。 随着步伐飘荡而起的衣袖,在空气中无声地绽开了两道口子,江御流只觉胳膊上一阵火辣辣地痛感,仿佛一条看不见的长鞭狠狠地抽打下来,一缕鲜血从他手臂上迸发而出。 “啧!” 只见他小臂之上,两条极其细微的破口皮肉翻卷、惨不忍睹,鲜血从中不断横流而出,凝聚成颗颗血珠,挂在肌肤之上。 “咔嚓!” 随着一声细微的声响,清风携带着锋锐凌厉的寒气,再度袭来。 江御流顿时汗毛炸立,身体立马反曲而下,使出了一记铁板桥来闪躲那不可名状的攻击。然而他额头之前的一缕头发依旧无声而断,零零散落在地。 “有埋伏!” 江御流挺身而起,将身子压低,敏锐的目光凌厉扫向攻击落去的方向,搜寻袭击了自己的暗器。 然而,他预想中的落点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他快速查看了一下身边的廊柱和地面,没发现任何钉住的暗青子。 “难道不是飞镖之类的东西?”他沉下了视线,有些疑惑。 突然,眼角余光之处,一抹红色吸引了他的注意。 就在那距离江御流约莫四尺之外处,一颗好似红豆大小的血滴正浮在空中,摇摇欲坠。透过血色的光华,那个不可名状攻击的本体隐约可见。 “原来是这样。” 江御流小心翼翼地抬起了手,用两根手指凌空捻住了面前的“那抹”东西,轻轻挑了一下。只见寒光一闪,一道比头发还要细的钢丝散发着白森森的寒光,紧绷在江御流身前。 “麻烦了。”江御流咬住下唇,轻轻放开了锐利的铁线,发现只不过是接触了一下,指肚上便已被切开了两道浅浅伤痕。 “咔嚓!” 熟悉的声音再次出现。 伴随着声响,走廊内所有的柱子在一瞬间都开始转动了起来,发出了好似纺车旋转一样的“哗啦啦”声音。柱子与柱子之间,那连接着的细小钢丝像松散的棉线一样弹起,组成了两张锋利的死亡之网。 瞬间,江御流明白了这钢线是怎么伤人的了。 “不妙!” 哗哗哗—— 数十根钢线机关瞬息之间都被开启,空中顿时闪烁着密集的刺眼的白光,将廊柱下的地板撕裂开来,带着了两道光滑的槽痕,向江御流的方向不断收缩、包夹而来,眼瞧着便要将他切成肉块。 “还没进那后园,就碰到了这么凶险的埋伏......” 江御流望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死亡之网,第一时间想到的却是枫萤萤那个疯丫头,“这机关有些麻烦,好在没带着那疯丫头来,不然要被拖累了。” 说着,他将身体极力压低,整个胸膛几乎贴在地板上。 这一刻,江御流整个人的气场完全变了,宛如一头即将捕食的荒野巨狼,双瞳散发着幽光,冷静地盯着眼前向自己缓缓逼近的钢线网。 “就是现在了!” 后足猛地在地上蹬起,江御流没有回避,反倒向着面前的钢丝网冲了过去。紧接着,他身子侧向一边,高高跃起,伸足在旋转的柱子上借力一踩,身体在半空中旋转一圈,随后将刈神伸出,点向了地面—— “着!!!” 江御流大喝一声,右臂运力猛的西北角假山,就是这里没错了。” 确认了眼前是他所找的地方,江御流放心了下来,但紧接着另一个问题接踵而来。 “问题是入口在哪?” 没错,枫萤萤所指的假山入口并不存在。江御流所在的青瓦凉亭已然是卢府西北角的尽头,再无前进的可能。 便在此时,池内的一只蜉蝣从荷叶间滑过,荡起了一串涟漪。江御流脑中电光疾闪,想起了枫萤萤话中的关键。 “假山之下,假山之下......是了!那个疯丫头说的是在假山之下。重点是那个‘下’!” 他走近荷花池,扶着栏杆看着身下漆黑的池水:“莫非这卢府通往后园的路,藏在这潭水中?” 想到此处,江御流抬起头环视了一下四周,唯见点点斑斓朝阳透过树叶洒在地上,更无半个人影,于是脱下了身后斗篷抱在怀中,随后翻过了回廊的栏杆,小心翼翼踩入了池中。 谁料将脚伸直,也没踩到池底。 寻常的装饰池塘最深不过三尺左右,但眼前这潭血莲池的深度却达到了将近五尺,这不由让江御流笃定了自己的猜想。 “应该就是这里没错了。” 他再不犹疑,深深吸入一口气,一个猛子扎进了水中。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诗之卷 第二十二章 卢府后园【新书求收藏】 池塘的水很黑。 犹如绝美画卷上意外打翻的墨汁,艳丽的色彩与黑白完全的分离,将水上与水下分割为了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黑色成为了池塘水底世界的唯一的颜色。 不过,黑如墨汁的池塘底部却是意外的清澈,没有什么浑浊的物质,唯有一组木架树立在中央。木架底端向下中空,四周围堆着肥沃的土壤,荷叶由此生根,随着木架攀爬而上,最终在水面开出鲜艳欲滴的血色莲花。 江御流攀着木架缓缓潜入中空的下方,便看见一口竖井形状的砖台。砖台内部是一条工整的甬道,大概只有几丈的长度。 “就是这了。” 在确定这就是卢府后园的入口后,他立即游了过去,从那砖台的口子中钻入。 ..... 片刻后,卢府后园。 “哗啦!” 随着一道水声,一道人影破水而出。 江御流摸着一节长满青苔的滑腻石头台阶,从水中爬了出来。 眼前,一片不大不小的石腔空地映入他的瞳孔,空地尽头有一扇华美精致的对开小门虚掩着。定睛望去,那门扇之上双双洞开,铁质的铰链也断裂开来,垂在门环之上,显然在卢府后园经历过什么不得了的冲突。 江御流随手拧干身上的衣衫,便走上前去,捧起那条门环上的铰链检查起来。 他刚拿起铰链那光滑的断面,便是觉得有些眼熟。想了想就将铰链翻转过来,与另一侧的断面拼接起来。随即,两处铰链断面完美的结合在一起,没有一丝缝隙。 “果然~切口断面光滑整齐,和卢向阳尸体颈骨上的断痕完全一致。”江御流摸着切口喃喃自语,“没有任何划痕,像是空间本身被生生斩断一样。” 他放下铰链,又检查了一下门环周围的破损,却没有什么有用的线索了,于是无奈地推开了大门。 “嘎吱~” 大门打开,江御流小心翼翼地踏入这真正的后园——卢向阳生前最后的居所。 然而,就在脚步落地的一瞬间,江御流只觉一股阴冷至极的寒风瞬间袭过身躯,钻入了浑身上下的毛孔之中,连骨髓都似乎被隐隐刺痛。 他心中一颤,立即站住了脚步。 “怎么这么冷......” 他摩擦了一下双臂,好像所有的暖意与生机都随着那阵风一起被带走了一般,那个突如其来的寒意久久挥之不散。 “这地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江御流稍稍整理了一下思绪,继续往前走去。 他环视着四周。 只见这卢府后园之中,草木丰盛、楼阁华美,却听不见任何的鸟雀之声。明明眼下正是辰牌时分,却不见阳光从天空洒落,整座后园散透着一股阴森之气。 江御流站自从走进这卢府的后园之中,就觉得浑身越来越不自在。他感觉,自己仿佛落入了某种陷阱的老鼠,正在一步一步的陷入这个不可名状的死亡深渊。 身体的本能告诉江御流,现在必须立刻离开此地,不然他将面对不可预知的恐怖。但是他知道,若是此时退缩,只会白白错失寻求真相、彻查案件的机会,那与炎凰三十一的三日之约也将无法完成。 于是,他便强行打起精神。 谁料,江御流正欲往前再走,却猛地发现眼前景色不知不觉中竟然变了一副模样。那脚下原本一直延伸到后园深处的石子小路,被一株突然出现的大树阻断。 大树上,蔓藤缠绕,阴森可怖。 “这、这是怎么回事?!” 江御流一惊,身体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一步,却一脚踩了个空。 千钧一发之际,他来不及思考,本能的将手中刈神闪电般挥出,插在大树的藤蔓之上,这才稳住了身体。 他回头一看,发现来时的道路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深不见底的漆黑断崖。 “那疯丫头说过,卢府后园的路有些门道,寻常之人进来便会产生幻觉......看来并非空言恫吓。” 江御流环顾四周,确认清楚现下的处境后,便拉着藤蔓,向着崖顶攀登。 然而等他到达崖顶,再次回头确认时,眼前的景色二次改变——漆黑断崖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幽静山林之间的青板石桥。 景色虽然变换,但江御流手中握着的大树藤蔓却是不曾消失,那棵阴森的大树依旧健在。 “看来此地有着利用某种邪门外道的卦象建立起来的阵法,居然可以干扰人们的视觉感官。” 看着手中那结实的藤蔓,江御流隐隐品出了这卢府后园的阵法机密,他望向眼前再度变幻为火山炎池的景色,摇摇头道:“可惜,真正存在的事物不会根据阵法变化凭空消失,这棵树的存在恰好是破阵的关键。只要这棵树还在,我便能以司南辨位。” 说着,他撩起了衣服下摆,单膝半跪在地,取出司南来辨别方位。 便在此时,那股踏进后园时感受到的阴寒冷风再次吹拂而起,呼啸着掠过了江御流的身畔。刹那间,他只觉一阵排山倒海般的寒意席卷而来,宛如冲天波涛将草叶扁舟裹挟吞没一般,手中的司南砰地掉落在地。 那股寒意仿佛拥有有形之体,如巨蟒的毒液一样侵入了江御流的身体。 江御流浑身猛地一颤,抬起双手捂住了自己的咽喉,费力地想要将空气吸入自己的肺腑。事与愿违的是,他越是这样,他便越发感觉到窒息。 渐渐的,眼前的景物也因为窒息,逐渐变得模糊了起来。 “咚!” 一声巨响,江御流痛苦地倒在了地上。 “呼吸......喘不上气了......” “呼~呼~” “沙沙~沙沙~” 但冰冷的狂风却不管他的现在的状况,吹拂更甚,发出阵阵凄厉的呼号声,卷动着整座后园的树木沙沙作响。 江御流用尽全身力量将身体弓起,试图从地上爬起来。但氧气的缺失、生命的窒息让他的挣扎看上去是那么的无助、可笑。 一阵狂风席卷而过,将他与满天枯叶一起吹上了高空之中。 江御流觉得眼前一黑,身体燃起无名的青色烈炎,任凭那股猛烈刺骨的寒风裹挟着自己,如流星一般狠狠地撞击向大树的树干。 “哇!”一口鲜血喷涌而出,江御流猛地摔落在地。 刈神随即脱手而出,借助这撞击带来冲击力,远远甩在了几丈外的土地之上。 江御流努力想支撑着身体站起来,但是从身体上传来的,却并非是撞击或者摔落带来的剧痛,倒不如说已经感受不到任何的痛觉了。他的整个身体,宛如一个被水浸湿的破布娃娃,已经没有了任何触感,甚至连撑着地面的掌心也仿佛脱离了身体的管制。 “我这是......奇怪......” 江御流咬着牙,用力挺起了脊背,但是依旧没法发力。 坚持了片刻后,他手下一滑,栽倒在了落满了枯叶的土地上,几片树叶随着他逐渐减弱的鼻息轻轻颤动着。 半晌过后,一切都重归平静。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诗之卷 第二十三章 血黑的世界【新书求收藏】 不知道过了多久,江御流睁开眼睛。 他咬着牙翻身而起,不料肋下爆发出一阵尖锐的痛感,瞬间卷走了他所有的力气。 “好疼......” 他冷汗涟涟,头晕目眩,竭力运转肺腑之气,这才硬撑住没有再倒下。 待锐痛渐缓,江御流伸手探向伤处,摸到一截突出的骨头尖茬。他手下一顿,用了些许寸劲,硬生生将那一段折断的肋骨复了位,这才慢慢起身。 一团黏腻厚重的空气缓缓涌过,说不出的诡异阴冷。 江御流钝痛的脊背早已冷到麻木,他强忍着不适感,一边尝试着活动周身关节,一边思索着在卢府所遇的这些诡谲之事。 “方才那阵风,到底是怎么来的?” 他晃了晃脑袋,试图理清进入卢府后这些怪事的来龙去脉,但是脑袋传来的剧烈疼痛,让他忍不住揉了揉太阳穴。 “那肯定不是普通的......”他正自言自语,却突然意识到不对劲。 身遭的环境实在是太暗、太寂静了。 江御流猛然抬头,周围的景象立即将没说完的后半句话咽回了肚子——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举目无边的阴森红黑色树林。 血一般暗红的树叶上镶嵌着宛如流水一样柔软的阴影,轻轻拂动着。落在地上的浓稠黑红树荫诡异地伸展向四面八方,不似正常的影子,倒像是动物在舒展触角和爪牙。 江御流忍不住抬头上望,想要判断光源在什么方向,却看到血色的穹话,江御流放缓声音道:“你是谁?” 那缥缈人影似乎听到了他的喊声,轻飘飘地站住了脚步,回过了头。 在一片阴暗的环境下,他的面容不甚清楚,但是江御流却看得真切,因为这张面容,他昨日夜里刚刚在义庄内亲眼见过! “卢向阳?!” 缥缈的人影露出了凄凉的微笑,没有答话,转身继续向前飘然而去。 江御流大惊,不由自主地倒退了两步,睁大了双眼。 “为什么......为什么我能看见已经去世的人?难道我也......” 他呆愣愣地站在原地,看着那道人影越走越远,脑中的疑问好似火山喷发一样汹涌而出。待他回过神来,当即忍不住想追上去问个清楚。 但是,江御流刚一迈出脚步,只觉手腕间被什么东西拉扯得滚烫剧痛。 回头一看,见得一道散发着温暖金光的长长锁链从漆黑的空中垂下,连接着江御流的手臂。 “搞什么!” 江御流再也受不了接踵而至的异状,拼命地撕扯着锁链。 刹那间,一股巨大的拉力从锁链彼端传出,他的身体好似离弦之箭,“嗖”地一声射向了这片黑暗而虚空的天际。 光怪陆离的辉光从江御流眼前不断闪现而过,他的视线逐渐变得模糊起来,在呼啸着的狂风声中再次失去了知觉......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诗之卷 第二十四章 异变的左眼【新书求收藏】 “喳喳!喳喳!” 阵阵清脆的鸟鸣声此起彼伏,一束明媚的阳光从树梢之间洒落下来。 树下,江御流静静的躺在覆满落叶的草地上。 随着远去的意识逐渐回归躯体,江御流猛地睁开了双眼。他翻身而起,第一时间架起防御姿势,以防再有什么变动发生。 但下一刻,身体如电流淌过,又猛地跪倒下去。 感受着体内传来的阵阵的火辣痛感,饶是有着“铁面仙”之称的江御流也忍不住地皱眉。他只觉得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地方不疼,尤其是后背更是像散了架一样。 江御流艰难地从地上爬起身,抬起头再看四周,发现一切都已回归正常。回想起方才经历的一切,心中兀自惊疑不定:“原来是梦么?” 想到此处,他长舒了一口气,摇了摇头,心中自嘲道:“我竟然会在昏迷的时候做这种乱七八糟的梦,还好没让阿黄瞧见,否则他定会笑我许久......” 他扶着身边的树干勉强站起,发现刈神落在离自己不远处的地上。 漆黑刀鞘上,连接着自己腰带的银色锁链熠熠生辉。 看来若不是这根锁链牵着,方才江御流从树上摔下时,刈神恐怕就会远远掉到什么找不到的地方去了。 “幸亏......”江御流松了口气,俯身抓住了刈神的刀柄。 然而,就当他拾起刈神的一瞬间,左眼视线中,一道青蓝色的虚光猛然闪过。江御流一颗心顿时像泡进了冰水之中,向着绝望的深渊中跌落—— 一股熟悉的灼烧感席卷而来,左眼视线内所触及到的一切事物,渐渐染上了一层红黑色的光晕。 地面,落叶上浮现出了一道淡淡的黑色痕迹,好似燃烧完的灰烬,散发着微弱的气息,绵延着伸向树林深处的远方。 “这是......刚才经历的事情是真实发生的!这痛觉也并非空中楼阁!” 江御流捂着左眼,但是发现视线内的景物竟然能够穿透他的手掌,清晰传入脑海。他转动了一下眼睛,但是眼前的景象并没有恢复。 右眼的视线内,世界一如往常,而左眼之中,却满是猩红色的异象,散发着不详气息的痕迹在地上蜿蜒曲折地伸入后园深处。 “等等,有些不对劲......” 江御流忍住左眼的疼痛,稳住心神,瞬间就察觉到一丝让他在意的细节。他看着地上那根散发着黑气的痕迹,蹲下了身子,用手拨开了落叶,蹙起了眉头。 “左边的场景和右眼一样,只不过好像被扭曲了,难道我看到的就是同一个场景不成么?” 他发现,缓慢散发的黑气之下,竟然隐藏着一层曳痕迹,只不过这痕迹极为浅薄,甚至比蛇类爬行时的痕迹还要更隐蔽一些,若不是左眼之中看到的黑线,决计无法发现。 江御流内心的躁动与疑问渐渐平息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嗅到了某种线索的喜悦。他抬起头,只见这痕迹延伸的远方,一道黑雾人形飘荡在半空中,拂过草木、窸窣作响,向着后园更深处慢慢飘去。 “不管刚才到底是什么情况,看来这卢府内的阵法应该已经破了,只需要跟着那烟雾留下的痕迹走就好。” 江御流打定主意,将视线收回,也不再去看四周阵法如何变换,只盯着地面上的黑色痕迹,远远尾随,跟着那道黑色烟雾。 如此大概行了片刻之后,身边草木渐渐变得稀疏起来,再过半晌,竟然又听到了汩汩流水声。 江御流抬起头来,发现自己果然走出了后园的树林,身前乃是一片豁然开朗的山崖。 一座琉璃白瓦的双层华丽楼阁门窗紧闭、坐落在面前不远处的崖壁之下。那道黑烟在楼阁的门口停留了半晌后,径直钻入了屋里。 “疼痛感减轻了。” 那黑烟消失后,江御流左眼中所看到的阴森异象渐渐变成了重影,随着痛感一起慢慢消退了下去,恢复了正常的视觉。他抬手揉了揉眼睛,知道自己方才肯定经历了什么不可言说的怪事,但是如今目标就在面前,拖延不得,于是当即推开门,进入了屋内。 “这就是卢向阳的居室么......好干净的窗台。” 只见屋内颇为宽敞,客厅之中隔着一道品味极差的大红色艳丽屏风,屏风后是一扇雕花橡木花窗。 江御流走到窗边,用食指揩了一下窗棂,指肚上却没沾上半点灰尘。 “按照黄折衣的推断,再加上今日的时间,卢向阳起码已经死了有五日了,屋子肯定会落一层薄灰。” 他转头看了一眼屋内的布置,只见房屋其余地方也都一尘不染,甚至连挂纱都是干净的。他眼神一紧,走到了卧房的挂纱旁边,撩到了眼前仔细看了看,随后又把床铺上的棉被与蚊帐都检查了一番。 “这屋里所有的物件都是新的。棉被有一股捂味儿,显然是放在仓库内很久都没用过的,蚊帐上也是一尘不染......”他在床边坐下,梳理起了思绪,“有人在卢公子死后彻底打扫过这里,虽然收敛死者物品是丧葬必要的环节,但是有必要做得这么过分么?除非......” 江御流的眼神逐渐锐利了起来。 “除非,是为了掩盖曾经发生在这儿的事情。” 他转头看向了床边的书桌。 书桌上,一套黑檀木制成的笔架、一幅汉白玉的砚台有序的摆放,看上去都是十分名贵的珍品。 “狼毫混着兔毛,不是炎州本地的笔,多半是钟州地区特供上来的。砚台是汉白玉做的,只有岳州的工匠擅长此道。” 江御流坐到了桌后的椅子上,拿起了毛笔摸了摸笔头,随后放在了砚台上,视线瞟过桌角,发现桌子右手边放着一个玳瑁茶杯,顺手取来也检查了一番。 “是江州产的玳瑁......” 江御流的眼神刹那间变得有些落寞,但是马上就恢复了过来,随后将杯子凑到了鼻前嗅了嗅。 “唔,这个气味......这不是茶杯,看来卢向阳有酗酒的习惯。” 他放下了杯子,不经意间发现笔架下面的储物格内伸出了一只铜制的把手,于是随手取出,却是一方铜镜。 “奇怪,卢向阳一个大男人,怎会有这种小巧的手持镜子?” 江御流正自疑惑,然而却看到镜中反照出的自己的容颜——左眼之中竟然隐隐冒出一丝青蓝色的光芒,好似夏日林中的萤火虫。他大为好奇,将镜子凑近了一些。 但是,那青冷光炎闪烁了两下,随后又黯淡了下去,看不清楚了。 “......” 江御流皱了皱眉,企图将注意力集中在破案上,暂时不愿去思考刚才的奇异经历。可是事与愿违,左眼再次袭来阵阵刺痛感,刚刚消失的黑色烟雾又一次浮现在江御流身前。 黑烟飘浮而上,在他眼前凝聚成一个漆黑的圆团,缓缓的浮到了桌旁的立柜边上。 “那里吗......” 江御流跟随着左眼的提示,慢慢靠近立柜边。 随着他的靠近,立柜边上方悬停的黑色烟雾缓缓散开,沿着天花板上的缝隙钻入了二楼。 江御流走到立柜之后,发现柜脚之处隐藏着一根金色的棉质拉绳,伸手轻轻一带。只听得一阵“咔咔”声响,天花板上缓缓分开一张木板,斜斜落在了他脚边,原来是一张折叠梯子。 “唔......” 江御流看着手中的拉绳,想起那道黑烟,心中禁不住开始怀疑起来。 “是错觉么?从刚才开始,它好像就一直在给我指路的样子。” 他拾起镜子照了照自己的左眼,发现那道冷光又开始闪烁起来,心中渐渐有了些推断:“不管如何,这异状帮我找到了线索,如今该继续利用它才是,等出了卢府,再做打算。”于是抛开杂念,踏上了通往楼阁的廊梯。 二楼,所有窗户上都拉上了帘布,也糊上了窗纸,其他布置同楼下相似,用度摆设也几乎一模一样。 但当江御流站走进在房屋中央后,感觉到有种说不出的别扭之感。他绕着墙壁四下转了一圈,一时也想不清到底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只看到那黑烟留下的线形痕迹,指向了书桌侧边的一排书架。 江御流走到书架旁边,看到上面满满当当的放着各种大部头书籍,甚至连缝隙之中都塞满了纸头,蹙起了眉头。 “看来卢公子平日是在这二楼写诗看书的......等等,这本是?” 他察觉到,在那杂乱着塞满了各种书籍的缝隙当中,一本无名之书被那黑色烟雾紧紧地包裹着,吸引着他的注意。 小心翼翼地将其从书架内抽出,那封面之上《双生集》三个大字赫然出现。 江御流赶紧翻开书页,发现里面尽是手抄的蝇头小楷,字迹工整苍劲,显然颇有笔力。 看着眼前这本手抄的《双生集》,江御流感觉到与昨日卢鸿给他的那本印刷本有些不同。这么想着,就从怀中掏出了印刷本,放在桌上摊开,想与这本手抄本对比一下。 谁知一个不小心,书脊扫过桌面,将桌上放着的茶杯打翻在地。无奈他只得弯下腰去,捡起了茶杯。 然而就在这一瞬间,他脑内好似晴天炸起了一道霹雳,划破了混沌不清的思绪。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江御流将茶杯放到掉落之前的地方,随后翻开了两本诗集,缓缓点了点头。他长舒一口气,似乎已然成竹在胸,说道:“无论怎么打扫,有些痕迹还是处理不掉的。” 将两本双生集一卷,江御流没有再继续调查,转头便下了楼梯、大步走出了屋内。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诗之卷 第二十五章 “真相”【新书求收藏】 那,已经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 虽然有些遥远,但是江御流还记得自己被师父带上朝廷,站在炎凰三十面前的那一刻。 清澈的阳光,从炎凰宫罢,又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若是方便,再给江某一间安静无人的厢房。” “自然无妨。” 孔学士拱了拱手,带着江御流来到了一座三重塔下,打开了门。 江御流走了进去,发现屋中檀香冉冉,正中间的墙上陈放着一个神龛,里面供奉着土部大首领、文曲星岳腾沙的神像。 “此处是文曲庙,学生们都回家了,应该不会有人来。”孔学士说道,“请江统领在此处等候,在下去取您要的案牍。” 孔学士说罢,退出了房间,带上了门。 江御流等他脚步声走远了,在神龛前的蒲团上盘腿坐下,伸出胳膊,将刈神平平举起。 “没有验证过的事情,就无法断言是绝对不可能的。”他闭上了眼睛,语气分外的平静,“到底真相如何,就让我来亲自验证吧!”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随后手臂一扬,将刈神丢了出去。 银色的锁链连接着刈神的刀身,啪地一声落在了离江御流一丈远的地面上。于此同时,江御流突然感到了胸腔内一阵心悸,眼前的视线随着冰冷的窒息感,变得逐渐模糊了起来。 他强自按压住内心那本能的恐慌,闭上眼睛,任由这股窒息感夺走了自己的意念。 漆黑、冰冷、寂静......虚无。 意识,被冻成了坚冰,随后缓缓融化,宛若一滴水滴无限地下坠,最后打碎了名为虚无的平静湖面...... ...... 江御流睁开了双眼,视线之内,尽是一片阴森血红。 岳腾沙的神像依旧陈列在墙壁之上,但是这片诡异的空间内,好像变成了某种暗示着不详的恶神。 “呼......” 江御流再次置身于此,但是却不像半日前那样慌乱,反倒长长呼出了一口气。 因为,他确实地得知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真相,尽管这不是常人能够接受的事实,但是真相往往出人意料,而且分外残酷。 “那个疯丫头第一次见到我时说的话,竟然是真的。” 江御流从蒲团上站起身,低头看向了自己的手腕。 只见,金色的锁链依旧缠绕在自己的手臂之上,正一明一暗地交替闪烁着,仿佛生物的呼吸一样。而锁链的另一头,远远延伸,渐渐融入到头顶上方的黑暗之中。 “看来我真的已经‘死了’。” 他伸出手摸了摸胳膊上的锁链,只觉触手温暖,疑惑接二连三地从脑海中涌出。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刈神一直延续着我的生命,只要我一丢开它,神识就会来到这个地方。至于这根锁链.....” 他四下观望了一番,发现刈神并不在这附近,心中逐渐得知了答案。 “这根锁链连接着刈神,在卢府后园里的时候,恐怕就是它救了我一命,只要刈神还在我身边不远处,我就会一直......” 他蹙了蹙眉,并没有因为自己已经死掉的事实而崩溃,反而对此产生了巨大的兴趣。 “我就会一直保持着‘半死不活’的状态......那疯丫头从一开始就看穿了这一切么?她到底是何方神圣?” 正当他细心推断思考之际,一阵急促敲门声朦朦胧胧地从锁链延伸下来的上方回荡而来,宛如从深水之中传出一样。随后,锁链急速向上拉扯,一股千斤大力如穿天之箭般,将他拔地而起。 江御流悚然一惊,还没回过神来,四周的环境便在刹那间变回了正常,血红的夕阳照进平静的文曲庙内,映着岳腾沙神龛上细细的书页浮灰。 “江统领?江统领?!您还好吗?” 孔学士抱着一本卷宗,跪在江御流的身边,焦急地呼唤着他。 江御流费力地握住了刈神的锁链,将它拖回了身边。随即,一股天旋地转的眩晕感袭上了胸口。 他忍耐不住,噗地一声突出了一大口黑色污血。 “唔!!!” 孔学士吓了一大跳,连忙扶住了他后背顺气,急道:“您受伤了么?是谁做的?” “不碍事,不碍事......”江御流虚弱地摆了摆手,“最近事情有点多,怕是有些累了,休息下就好。” 孔学士迟疑了一下,知道他在撒谎,但是没有说破。他轻轻的将卷宗放在了江御流的怀中:“这是您方才要的,卢向阳的试卷。” “多谢了。” 江御流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站起来,感觉膝盖的骨缝里都在颤抖。 “那江某就不叨扰了,告辞。” 说着,他强撑着身体,朝门口慢慢走去。 孔学士担忧地看着他的背影,劝阻道:“江统领,下官有轿子备着,若您不嫌弃......” “不、不麻烦了。” 江御流口上回绝着,然而意识却在一点点飘走,身体也仿佛变得越来越轻,好像走在棉花上一样的感觉。 他抬起脚,想要迈过门槛。但随着猛地一个趔趄,终于还是栽倒在地.。 江御流昏迷了过去......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