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奋斗在开元盛世》 正文卷 第一章 石淙山摩岩石刻 大唐河南府汜水县,谢家老宅。 谢直枯坐书房之中,看着书桌之上的一本书法摹本,一脸苦笑。 即便已经三天了,他依旧接受不了这个事实——他竟然穿越了! 难道因为原主也叫“谢直”,所以他穿越了? 还是因为法律史研究生不好找工作,还没毕业穿越了就当做解决就业了? 行,就算是穿越了,好歹也给个像样的身份啊,你看看现在,汜水谢家谢三郎,勉勉强强算是一个豪强家的子弟,吃喝倒是不愁,可是全是家族提供的,单独提到他自己,那叫一个穷! 谢直穿越之后,用了三天时间在谢家寻找属于自己的东西,整整三天啊,就找到一本石淙山摩崖石刻的摹本,还是早早过世的便宜老爹留下的唯一物件,这便是属于谢直本人的唯一资产了。 “三郎,在呢吗?” 就在此时,书房外突然又声音响起,不等他说话,对方已然推门而入。 原主的二叔母,柳氏,消瘦、颧骨有点高,看起来有些刻薄。 谢直一看,无奈起身,“见过二叔母。” 不起来真不行啊,大唐礼法还挺严,见到长辈必须行礼,要不然绝对收拾你没商量。 再者,谢直早早父母双亡,整个谢家说是谢直的祖父当家作主,其实主要管事的权力全部落在二房的手上,具体一点,在谢家管事的,就是眼前这位二叔母。 “快坐下,快坐下,你这伤刚好,可不能再反复了……”柳氏一边说着,一边走了过来,“可不是我说你啊,你今年也十八了,再过两年就算是成丁了,做事还是要沉稳些,别想起一出是一出。 就算你要去石淙山游玩,也得带着几个老成的家人部曲啊,你倒好,跟谁都不说,带着你舅舅家那两个傻小子就去了,你们几个啊,就没一个靠谱的! 结果怎么样,从石淙山上滚下来了! 这次也就是你运气好,昏迷了三天,终究是醒过来了,这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老爷子老太太还活不活了? 再说了,你那是什么表弟啊?一个眼大,一个嘴大,都大得吓人,他们啊,整个就俩傻子,看着你从石淙山上滚下去,愣是跳下去救人,他们就不知道找人下山绕路啊?要是自己伤了怎么办?咱老谢家还得陪他人命不成? 我看啊,你还是少和他们来往吧!堂堂的谢家三少爷,跟着他俩傻子瞎混什么?” 柳氏这嘴太快了,当当当一顿喷,谢直愣是没插上话儿,只得点头苦笑,心中却在暗自腹诽,这话说的,什么叫俩傻子?两个表弟看到自己遇险,不顾安危跳下山涧,这才是真正的奋不顾身,怎么到了她嘴里变成这样了?不过谢直也知道二叔母和自己亲舅舅家向来不太对付,有事没事还得挑刺呢,更别说这么大的事情,算了,不理她也就是了。 柳氏说着,已然走到了谢直的书桌旁边,嘴里说着话,眼睛却瞄向了书桌,那里正是唯一属于谢直的石淙山摩崖石刻。 “呦,这字写得还怪好看的,给你二哥送去吧。” 说着,伸手就要去拿书桌上的摹本。 谢直一愣,随即出手,一把按住了摹本。 柳氏抻了一下,没动,脸上就有点僵。 谢直脸上笑容依旧,手上却没有丝毫放松的意思。 “二叔母,二哥身在洛阳国子监求学,身边全是书法大家,这区区一本石淙山摩崖石刻的摹本,就不用给二哥送去了吧?再说了,二哥明年就要参见科举考试,就算现在开始练字,恐怕也来不及了吧?” “嗨,这不是你也不看嘛?” 柳氏说着,手还搭着摹本,没松开。 “你们大房的的兄弟两人,不都是习武了吗,你大哥算是习武有成,老爷子直接安排他到陇右从了军,你不也是一样,从小就喜欢舞刀弄枪的,什么时候看过书写过字,要不是你二叔在家的时候拿着棍子逼着你,恐怕你现在还不识字呢吧? 你二哥就不一样了,从小就体弱,我倒是想让他跟着老爷子习武,可是他身体不成啊,他啊,也就喜欢看看书写写字,这不老爷子就放话了,让他习文,也是盼着咱们谢家在你们这一代文武双全不是? 再说了,什么大房二房的,不都是咱们老谢家?你们兄弟三人,不都是按照年龄一个大排行下来的?你习武,他从文,所以,这些书啊字啊,不都应该给他么? 三郎,二叔母可得跟你说清楚了,你二哥从文乃是老爷子开了金口的,咱们老谢家可得全力支撑才是,别说是一本什么摹本,就是把这个家里所有带字的东西都给他送过去,那也是应该! 这个道理,就算是在老爷子老太太面前,二叔母也是这么说!” 柳氏说着,一边盯着谢直的双眼,一边手上用力,就要把摹本抽走。 谢直笑容不改,手上却依旧没有放松。 柳氏还是没有抻动,脸色就有些不好看了。 谢直看着她脸色变化,心中不由得冷笑,这位二叔母啊,持家这方面算得上一把好手,就是太护犊子了,只要和她亲生儿子、谢直的二哥有点关系的事,绝对得把便宜占够了才成,二哥从文了是不错,但是也用不着把谢家老宅的书房都给搬空了吧?现在倒好,还把主意打到他手上唯一的一本书法摹本上了,就这,还恬着脸说什么都是老谢家,整个谢家里面,也就是她把大房二房分得最清楚,也就是原主一直看在二叔教自己识字的面上不愿跟她计较,想不到她还变本加厉了。 谢直心中恼火,脸上却不变声色。 这要是别的,也就算了,但是这本摹本,不行! 这本摹本,不但是谢直唯一拥有的私人物品,而且价值很是不凡。 石淙山摩崖石刻的摹本,本是大唐书法名家薛曜的作品,由原主的老爹亲自临摹出来的。 薛曜乃是大唐书法名家褚遂良的高徒,在褚氏书法的基础上,更加强调用笔“瘦、硬”,形成了自家的独特风格,经过后世的不断演变,在宋徽宗赵喆的手中发扬光大,形成了一种新的字体,这便是大名鼎鼎的“瘦金体”! 提起薛曜,一般人还真不见得知道,要不是谢直前世酷爱书法,又最喜欢瘦金体,还真不见得知道这位“瘦金体之祖”, 石淙山摩崖石刻乃是薛曜书法的集大成之作,号称瘦金体的祖本。 这幅摹本,对于一个谢直这个前世的书法爱好者来说,绝对不是一个简单的“摹本”能够概括的。 “二叔母,非是侄儿和您计较,乃是这幅摹本是先父遗物,不得轻动! 侄儿和先父最后一次见面的时候,那时候侄儿才七岁,先父就曾拿着这一幅摹本命令侄儿好好用功习字。 先母在世的时候,也曾多次拿着这幅摹本思念先父。 先母还教育侄儿一个道理,东西贵重与否,无所谓,但是,只要是你的,你就得留住了,你愿意给别人,可以,但是别人不能抢!” 柳氏听了谢直提到“先父”、“先母”、“遗物”,脸上不由得讪讪,不经意地就松开了书桌上的摹本。 然后才反应过来…… 这小子说什么呢?你娘想你爹的时候,不说你爹如何,说什么别人不能抢?这都挨得着么!?你还怕有人抢你爹是吗!? 柳氏一瞬间气得满脸通红,却又说不出来什么,毕竟这幅摹本就是谢直的,还是那个死鬼大伯的遗物,真要是到了谢家老爷子面前,恐怕老爷子也不能强迫谢直把它让出来。况且,这事儿要是传出去,什么叔母抢夺侄儿的东西,还是先大伯的遗物,这以后也不用做人了。 谢直却不管她的内心戏,手脚麻利地收起摹本,一脸笑容,那叫一个真诚。 “二叔母,不知您这次来,是……” 柳氏看着谢直,狠狠翻了一个白眼,这才没好气地说道:“没别的事,就是老太太听说你醒了,非要过来看看,你也知道老太太腿脚不好,我给劝住了,她还是不放心,这不,非要让我来看看你好了没有…… 行了,看了就行了,我去回禀老太太,说她家三孙子大好了,不但什么事都没有,还学会不阴不阳地怼人了……” 说着,又狠狠甩下一个白眼,直接走了,却不想,在门口与进门之人撞了个满怀,被撞得一屁股就坐地上了。 谢直一看,来了两个人,一个眼大,一个嘴大,正是舅舅家的两个表弟,牛佐和牛佑。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2章唐律疏议 “你们两个死小子是要奔丧去啊!?跑那么快干什么!?”柳氏被撞倒在地,顿时不干了。 哥哥牛佐瞪着一双铜铃一般的大眼,直愣愣地看着柳氏,一言不发。 倒是弟弟牛佑赶紧上前把柳氏馋了起来,扯开那张血盆大口,露出一个吓死人不偿命的“微笑”,轻声说道:“二叔母勿怪!都是我们兄弟听说三哥大好了,这才跑了过来,跑得有些急切,冲撞了二叔母,还请二叔母勿怪啊……” 柳氏向来不喜欢牛氏兄弟,不过她也知道即便利用这件事闹腾一顿也没有什么效果,这俩傻子满心都是谢三郎,她柳氏骂得再狠人家也不往心里去,干脆恶狠狠地瞪了牛氏兄弟一眼,扶着腰一瘸一点地走了。 牛氏兄弟和谢直对视一眼,然后又看了看柳氏的背影,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 在笑声中,谢直仔细打量这两位表弟,老大牛佐,眼大如铜铃,老二牛佑,嘴大如血盆,长得实在是太有特点了,也不知道舅舅舅母在生他们的时候怎么设计的,反正谢直直接就直接称呼他们的小名,“大眼”、“大嘴”。 牛佑牛大嘴上前一步,一脸喜悦溢于言表,“三哥,你这是大好了?” 谢直点头,“你俩怎么样?我听说你们跳下山涧去救我,没伤着吧?” “没事。”依旧是弟弟牛佑开口,哥哥牛佐就在旁边咧着嘴傻乐,“三哥你也知道我们哥俩皮糙肉厚,山涧也不高,跳下去看着危险,其实没啥,一点伤都没有。” 谢直感受到兄弟发自内心的喜悦和关怀,心中也是感动,他们两个说是自己的表弟,在原主的记忆中,也是他最好的两个朋友,从小就在一起在汜水县“为非作歹”,那真不是一般的感情,如今看到他们奋不顾身地救援自己还是这么一副满不在乎的表情,当真是拿自己当了亲兄弟,不过他在感动之余也不免提点几句。 “那也得小心,万一有个什么伤之类的,得赶紧治。” “都说了没事,三哥你就放心吧。”牛佑满不在乎地说完,却把话题引到了哥哥牛佐身上,“三哥你不知道,我们跳下去救你上来之后,我爹听说了,还着实地夸奖了我们哥俩一番,还奖励了我哥一把横刀……” 一提到横刀,哥哥牛佐的话可就来了,“三哥,三哥我跟你说,绝对是一把好刀,通体精钢打造,还是洛阳城中大匠的手艺,最厉害的是刀重一十六斤,比寻常横刀重了足足三倍……” 牛佐瞪着大眼当当当当一顿喷,喷得谢直都有点懵了,这才最后听他问道:“三哥,你想去看看不?” 谢直赶紧点头,只要你闭嘴,让我干啥都行! “行啊,拿来看看吧。” 牛佐笑了。 “三哥,您想什么呢,我们哥俩今天过来是探病,带着刀子像话吗? 三哥想看,也简单,刀子在演武场呢……” “怎么放那了?” “嗨,昨天我哥新得了这把宝刀,兴奋的根本睡不着,夜里趁着家里人都睡了,就拉着我跑到演武场去练刀,整整练了一宿啊,这不,早晨要来看你,带着刀子不合适,我哥就把宝刀藏在演武场了……” 那还说什么,走吧。 谢直和牛氏兄弟简单收拾一番,离开谢宅,前往“演武场”。 说是演武场,其实就是一个大院,那原本是城东的一处废宅,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多年无人居住,房屋早就腐朽,连院墙都塌了。 谢直三人以前在附近游荡的时候发现了这块风水宝地,立刻大喜过望,还相互约定不得告诉家里人,等于是把这个废宅当做他们仨的“秘密基地”了,然后这处废宅就成了三人的“演武场”、“游乐场”、“藏宝地”、“露天烧烤营地”、“躺地上看星星的地方”、“畅想未来、谈论美女的固定卧谈地点”…… 前往演武场的路上,谢直随口问道:“这两天,县里有什么新鲜事没有?” “还有两件新鲜事儿,”大嘴牛佑说道: “第一个,杨家杨龟寿那小子的贴身婢女跑了。 今天早晨我们哥俩过来的时候,看着杨龟寿带着一群家奴正在东城寻找呢。 嘿,三哥,你是没看见当时杨龟年的那张脸,黑得跟锅底似的,要不是我们哥俩着急来看你,我非过去好好羞臊他一回……” 谢直点点头,他对这种狗屁倒灶的事情兴趣不大,“另外一个呢?” “另一件事儿没什么意思了,前天,新任的县尉到任了,昨天晚上在驿站给新县尉开得接风宴,除了老爷子之外,县里的官吏富户悉数到场,听我爹说,新来的县尉是个有名的诗人,在接风宴上还做了好多诗呢。” 谢直听了,精神一振。 这个好。 唐诗宋词,千年文华啊。 九年义务教育外加三年高中,学了多少唐诗啊,说起来……全是眼泪!早他娘想见见这帮孙贼了! “知道新来的县尉叫什么吗?” “王昌龄!” 七绝圣手……是他! 谢直不由得心花怒放! 孙贼! 老子一辈子都忘不了你! 那是老子上小学的时候,有一次回家忘了背诗了,结果我爸让老师叫到学校去一顿数落,那是我爸第一次被叫家长,回家以后给我这顿好打! 那首诗,老子是留着眼泪背下来的! 《出塞二首其一》! 是不是你写的吧!? 我可算是找到你了! 一念至此,谢直转身就要奔县衙。 大嘴牛佑都懵了,“不是,三哥,你干嘛去?” “上县衙,找王昌龄!” “找他干嘛?” “揍他!” 牛佑可吓坏了,一把抱住谢直:“哥!冷静!那王昌龄昨天才到任,怎么就得罪你了啊?再说,他现在是县尉,揍他,犯法……” “怎么还犯法……” 谢直不干了,不过话还没有说完,脑海中突然“叮”的一声响,一段文字突兀地出现—— 《唐律疏议斗讼律》——诸殴制使、本属府主、刺史、县令……徒三年……殴佐职者,徒一年…… 这是什么!? 谢直懵了。 《唐律疏议》? 这不是备考研究生时候看过的资料么,就是简单地翻了翻,怎么全部储存在记忆中了? 那么其他资料呢,是不是也都存下来了?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穿越福利? 谢直不由得大喜,我就说穿越这种事也没那么随便,好歹也得给点实惠的。 不过在最初的惊喜过后,他又仔细看了看文字的内容,就有点不高兴了。 王昌龄这孙贼现在是汜水县的县尉,按照唐朝的官制,属于县令的佐官,真要是揍了他…… 徒一年。 啥意思? 一年有期徒刑! 这就有点过分了啊! 打个架而已,要是放在后世,最高的处罚也就是拘留十五天,这么到了大唐就这么严苛? 谢直不由得长叹一口气。 看来这王昌龄还真不能揍了,因为出口气劳动改造一年时间,实在有点不值啊。 不过,难道就这么放过他,谢直实在有点心有不甘,就算不能揍他,当面怼他两句也是好的,这也算是出气了啊。 怎么就没个合适的机会呢? 牛佑一见谢直沉默了,冷汗都快下来了,这位爷,不会是真在考虑殴打县尉的可行性吧?不行,得赶紧转移他的注意力。 “三哥,咱们不是去看我哥那柄横刀吗?马上就到了,咱们先看刀吧,县尉什么的,以后再说……” 谢直正在纠结怎么才能给王昌龄添点堵,听了大嘴的话,也不走心,就这么迷迷糊糊地跟着他们兄弟两人来到了“演武场”。 大眼牛佑前去取刀,谢直就和牛佐站在演武场中。 此时谢直左想右想都没什么头绪,索性不想了,抬眼看了看这处演武场,不由得一阵感慨。 三人占据这处废宅得有个七八年了吧,从十来岁的小破孩成长到现在,有多少时间消耗在这里?仔细想想,这处“秘密基地”都快赶上后世学校的多功能厅了,只要三个人凑在一起,基本都是在这里度过的。 就在他感慨无限的时候,突然从正房偏厅中传来一声惊叫! 那正是牛佑藏刀的地方! 怎么了这是!? 另外……听这声音,怎么还是个女的?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3章 另外一种可能 “谁!?” 等谢直和牛佐跑进偏厅在,只见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正在和牛佑对峙,身体紧绷,面露惊恐,怀里还死死地抱着一个小包袱。 “行啊,大眼,都开始玩金屋藏娇了?”谢直乐呵呵地拍了拍牛佑的肩头,这货的眼睛随了舅舅,大如铜铃一般,谢直只要是一想和他开玩笑,肯定称呼他“大眼”。 大眼一翻大眼,根本就没搭理他。 牛佐笑了,“三哥,你可别逗了,金屋藏娇?就我哥?我爹要是知道了不得乐坏了?现在他天天就差抱着横刀睡觉了。” 谢直又是一笑,牛佐牛佑虽然是亲兄弟俩,却完全不一样,牛佑练武成痴,牛佐却八面玲珑。 和牛家兄弟调笑俩句之后,谢直收敛起了脸上的笑容,对那个少女说道:“这么说,你就是杨家的逃奴了?” 少女听了,脸上的惊恐更甚,抱着包袱的双手上,青筋都暴起来了。 谢直一看,就是她了,这孩子,还是太年轻,轻轻一诈,就表现出来了。 少女的异样也被牛佐看在了眼里。 “这么说,你还真是杨家的逃奴?叫什么名字来着,对了,小竹是吧? 我说我们过来的时候还看到杨氏家仆在东城呼啸来去,他们还是在找你呢。 嘿,也不怪他们废物,谁能想到你会藏到这里了。” 小竹一听,心中再无半点侥幸,情急之下直接跪倒。 “求求三位少爷开恩,放了小竹吧!” 说着竟然哭出声来。 谢直看她哭得凄惨,心中不忍,就想放她离去,却不想,脑海中又是“叮”的一声响。 《唐律疏议捕亡律》——诸知情隐匿罪人……减罪人一等罪。 谢直无语了。 “知情隐匿”,这要放在后世,就是窝藏罪,入刑,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情节严重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 大唐也对窝藏罪做出了刑事处罚的规定,不过谢直不由得暗自吐槽,这个处罚范围也太宽了吧,“减罪人一等罪”,几个意思,谁知道这个小竹是怎么回事?要是杀人了呢?她判斩,我判绞,难道我还陪着她一起死去?不行,得弄清楚怎么回事! 谢直沉默良久,有心不管,却终究是心有恻隐,开口问道:“为何要私逃?” 小竹战战兢兢的说道:“奴婢撞破了主人家的丑事,怕少爷责罚。” 谢直点头,刚要继续询问,却不想废屋之外传来了一片脚步声。 “啊哈!我说这么找你不到,原来你藏在了这里!” 随着声音,一群人涌入了谢直三人的“秘密基地”,都是青衣小帽的奴仆打扮,唯有为首一位少年,身穿一袭白色衣袍。 少年双眼细长,寒芒四射,正恶狠狠地盯着跪在地上的小竹。 小竹一见来人,吓得一声惊叫,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腾身而起,一个劲往谢直身后钻,仿佛少年人的目光是刀子一般,生怕这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 谢直一看来人,认识,杨龟寿,城南杨家的大少爷,头几年不知道怎么攀附上了洛阳城中的“贵人”,天天以弘农杨氏自居,据说还和新任的县令关系不错,实在是入不了谢家三少爷的法眼,所以……以前揍过他一顿。 杨龟寿此时也看到了谢直三人,不由得一愣,脸上厉色闪过,却终归消散不见。 “原来是三郎在此,有礼了。” 说完随便一叉手,继而一指小竹。 “此婢乃是我杨家奴仆,今早发现她私逃,还偷了家中财物,杨某率领家仆寻找至今,却不想是三郎帮着抓到了她,如此说来,还是要多谢三郎了,三郎放心,我杨家必有厚报。” 说着一歪头,身边的奴仆就要上前。 小竹大惊失色,却也知道现在求谁最好使,紧紧抓着谢直的衣袖,“公子,小竹没有偷东西!还请公子怜惜,救我一救,日后小竹结草衔环也要报答公子的大恩。” 顿时一阵香风袭来,谢直只觉心神一荡,却也瞬间清醒了过来,他前世虽然是个单身狗,却也在平日里接触女性方面,绝对比大多数古人有见识。 妙龄少女软语相求,一般古人可受不了这个,少不得要激发什么保护欲啥的,但是对于后世人来说,这算个屁啊。 别的不说,都上过学吧,谁还没几个女同学求着要抄你作业的,最不济,还没个女同学求你帮忙大扫除么? 谢直刚想说话,却不料杨龟寿抢险冷哼一声。 “哼!还敢嘴硬!你没偷东西,你怀里的包裹哪里来的?” “这是我随身衣物,还有我这些年给你们杨家做牛做马积攒的财物!” 杨龟寿闻言冷笑:“你是我杨家奴仆,吃我杨家的,穿我杨家的,就连你这个人,也是我杨家的,哪里来的私人财物! 还敢说不是偷的!? 莫要听她废话,给我拿下!” 杨龟寿这回直接下令了。 “且慢!” 谢直终于开口,他倒不是被小竹打动,而是突然灵机一动—— 这不正是他苦寻不着的机会吗? 逃奴这种事,属于治安事件吧? 治安事件归谁管? 县尉! 只要不把小竹交出去,岂不正好以此为由头,去见一见大名鼎鼎的王昌龄?至于怎么才能给他添堵?嗯……随机应变。 一念至此,谢直开口拦下了杨龟寿等人。 “你说她是你杨家奴仆,就是你杨家奴仆啊?有证据么?” 杨龟寿脸色变得更冷。 “自然有身契为证,巧了,今天抓捕逃奴,就是怕有人从中作梗,自然把她身契带了出来。” 杨家的仆人和自家少爷配合极好,伸手抖开了一张纸,远远地示意了谢直一下。 谢直暗自冷冷一笑,你现在就算搬出皇帝圣旨来,我也是不认啊。 “你别给我看,我又不是衙门口的人,谁知道真的假的?” 杨龟寿听了,脸色变得更冷,死死盯着谢直,半晌之后突然冷笑出声。 “原来如此,我算是明白了!” 谢直一愣,你明白什么了你明白了!? 只听得杨龟寿冷笑说道: “我说我带了这么多人找她却找不到,找到她以后,你又横推竖挡不让我将她带走…… 我现在才明白,原来这个小小的婢女,是受了你的庇护? 没想到啊,想你堂堂谢三郎,谁不知道在汜水县是一条龙精虎猛的好汉,怎么还干起拐骗奴婢的勾当了?” 谢直听了都懵了。 拐骗奴婢? 说谁!? 说我!? 你放屁! 叮。 《唐律疏议盗贼律》——诸略奴婢者,以强盗论,和诱者,以窃盗论。各罪止流三千里…… 啥意思? 要是拐骗奴婢这事儿坐实了,就是大唐的盗窃罪,最高刑罚,流刑三千里! 我勒个去,好大一顶帽子! 谢直顿时大怒,正要开口,突然心中一动,想到了另外一种可能—— 这小竹逃亡,远了不躲近了不躲,为什么偏偏躲到了“秘密基地”里面? 他杨龟寿带着十几口子人抓捕逃奴,折腾了半上午了就是找不到,怎么谢直三人一来,他们立马就出现了? 难道是有心设计的陷阱!? 小竹和杨龟寿就是一伙的!? 就是冲他谢直来的!? 谢直一想到这里,顿时后背升腾起一股凉气,卧槽,好阴险的大唐人! 转身。 动手。 一把抓住小竹的胳膊,谢直一双眼睛微眯,死死盯着小竹的双眼。 “小丫头,你敢设计你家三爷!?”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4章 懂法,真爽! 小竹顿时大惊,顾不得手臂的疼痛,举起左手,三指向天。 “苍天为证,厚土为鉴,小竹今日如有半句蒙骗三少爷,让小竹不得好死! 三少爷,杨龟寿他胡说,小竹真没有想和他一起设计陷害三少爷您啊!” 谢直听了,一言不发,微眯的双眼死死盯着小竹,随后目光转向她发誓的左手,只见左手高举,衣衫滑落,露出如白藕一般的胳膊,在手腕一颗红痣的掩映下,更加显得白皙,三支手指向天,如果三支高香一般,正在向过往的神灵坦诚相待。 冷哼一声,谢直放开了小竹。 他知道,古人对誓言看得极重,轻易不会发誓,发誓也不会胡说八道,小竹在第一时间发誓,显然是想取信与他,不过现在满脑子阴谋论的谢直,可不会毫无保留地信任这个小丫头了,唐人实在太阴险,还是小心点好。 另外谢直在最初的震惊之后也反应了过来,其实小竹是否参与了陷害他,并不重要,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拐骗奴婢这种事,做没做,他心里还能不清楚吗? 往我身上泼脏水? 你当谢三郎是泥捏的!? 叮! 《唐律疏议斗讼律》——诸诬告人者,各反坐。 谢直微眯双眼,冷冷盯着杨龟寿。 “杨公子,说我和诱奴婢,行,拿出证据来,要不然的话,你可得知道诬告反坐!咱们衙门口说话去!” 杨龟寿脸上一僵,随即大笑。 “证据?要什么证据? 小竹是不是我家逃奴? 她是不是逃到了你家的地盘上? 你是不是阻拦我带走她? 这还要什么证据?就是你,堂堂谢三郎,诱拐奴婢!要不然的话,她一个小小婢女,如何敢私逃出我杨家,要不是你谢三郎准备收留他,她有这个胆子吗?” 谢直听了,心中大定,这货就是个草包,罗列那些东西,听起来气势不错,实际上一点实锤都没有,那还留着他干什么,等过年啊!? “哼,我也不和你废话,咱们衙门口说话去!” 杨龟寿一听他强烈要求去衙门,终究还是有点心虚,随即强撑着说道:“谢三郎,别以为我就怕了你,你家在衙门有人,我杨家也不是吃素的! 去衙门就去,谁还能怕了!? 不过你谢家也好,我杨家也罢,都是汜水县中的大户人家,齐齐前往衙门评理,丢人! 今天我就放你一条生路,只要你把小竹还给我,我就不追究你拐骗奴婢之事了! 咱们以后,各凭手段!” 谢直笑呵呵地听着,直到他说完了,突然翻脸,破口大骂。 “你放屁! 老子什么时候诱拐奴婢了!? 上衙门就是说你丫诬告我的事儿! 你以为是你追究老子么!? 做梦呢你!? 是老子现在要追究你! 狗屁的大户人家,再大能打过国法去!?” 骂完之后,看着杨龟寿猪肝一般的脸色,谢直一阵暗爽。 就在此时,脑海中又是“叮”的一声响。 《唐律疏议斗讼律》——诸斗殴人者,笞四十,伤及以他物殴人者,杖六十…… 《唐律疏议斗讼律》——诸部曲殴伤良人者,加凡人一等,奴婢又加一等……其良人殴伤杀他人部曲者,减凡人一等,奴婢,又减一等…… 谢直一看,踏实了! 别看杨龟寿一方人多,屁用都没有!都是奴仆,连个部曲都没有,怕啥啊?真要是打起来,最后闹到衙门口,只要不打死打残,一共就是二十棍子的事儿,最多四十棍子! 谢直不由得感叹,身份这东西,在大唐真的挺重要啊,你别看是把人分成三六九等的封建糟粕,但是作为既得利益者,还真挺爽的。 想到这里,谢直再不耽误,直接对牛氏兄弟开口。 “大眼,看着这位杨公子,他要是不敢跟咱们去衙门,就敲断他的腿! 今天就是拖,我也得把他拖到汜水县去! 谁要是敢阻拦,放手给我打,出了事,我担着!” 然后一指小竹,对牛佐说道:“别的事儿你不用管,你就看住了她,敢跑,一样打断腿!” 说完之后,昂首向前。 杨龟寿终于色变,“你敢!?” 谢直哈哈一笑,“律疏有云,良人殴奴婢,罪减两等,奴婢殴良人,罪加两等,就算你杨公子,我揍你一顿,也不过是四十棍子,我有什么不敢的?” 叮。 脑海又有声响。 《唐律疏议名例律》——若官品得减者(七品以上官)之祖父母、父母、妻、子孙,犯流罪以下,听赎…… 嘿,忘了家里还有一个堂堂的从五品上的果毅校尉呢,这回更有底了,连棍子都不用挨,直接交罚款了事! 谢直顿时大喜过望,这不是诱惑我犯罪么!? “杨龟寿,你敢诬陷你家三爷?瞎了你的狗眼! 今天这汜水县衙门,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三爷今天必须整治你一番,好给你长长记性!要不然,你还以为你区区杨家和我谢家一样,能在这汜水县当个大户人家呢!” 说完之后,谢直死死盯着面前的杨龟年,双眼微眯,语气低沉,却冰冷异常。 “杨龟寿,你听好了,现在跟我走! 我还能多少给你留点体面!” 杨龟寿听了,如丧考妣,只得按捺下心头的怒火,和谢直一起前往汜水县衙。 谢直走在前头,心中不由得一阵阵暗爽,懂法的感觉,真爽!尤其是这一次,更是如此! 谁让杨龟寿陷害他来着,如果他不是谢直呢,这要是个普通人,会不会就被他陷害了,流刑三千里啊,想想就怕人,这也就是杨龟寿脑子有坑,一脚踢到铁板上了,怎么整治他,都是应该,这就叫恶人自有恶人磨! 不提谢直琢磨着怎么收拾杨龟寿,却说一行人前往县衙,早就轰动了汜水县的上上下下。 谢家和杨家终于对上了,两位少爷亲自出面,要到县衙评理去! 这个消息如同旋风一般,在极短的时间内传到了县城的每一个角落,不少好事之人跟着看热闹,也有很多别有用人之人安排人去打探消息。 不多时,在一行人后面,就跟上了一大帮。 谢直无所谓,今天这事儿他占理,丢人也丢不到他脑袋上,眼看着县衙在望,不由得心中一片火热,马上就要见到王昌龄,就是不知道这位名传千古的大诗人该如何断案?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5章 惩恶,即是扬善 谢直一行人到了县衙,早有人在门口等待。 谢直一看,认识,县衙六房中法房的主事,姓张,单名一个喜字,以前在汜水县衙就是一个毫不起眼的小小文吏,三年前刘县令刚刚上任的时候,不知道因为什么入了新县令的法眼,直接提拔成了法房的主事,执掌法房三年时间,也算得上兢兢业业,很是得刘县令的欢心。 只是没有想到,今天竟然是他亲自站在县衙门口迎接谢直等人。 张主事笑容满面,心中却叫苦不迭,但凡有个别的招儿,谁愿意伺候这两位爷? 谢直就不用多说了,汜水谢家的嫡系子孙,据说最得谢老校尉的欢心,在汜水一县当真是首屈一指,要不是谢家家风严谨,这位就是整个汜水县无人能制的了,关键窗户也小的可怜,难道大唐也搞节能减排不成?你倒是弄大点啊,好家伙,一进屋我还以为天黑了呢。 谢直一边吐槽一边抬眼观瞧,只见张主事领着众人进屋之后,直接坐在侧面的文案之上,手边文房四宝俱全,看样子是准备做记录。 主位之上,端坐一名官员,四十上下年纪,头戴软脚僕头,身穿青色官服,长得极其周正,一双眼睛炯炯有神,配上短须,绝对是一个标准的中年帅大叔,就这个造型要是放到后世,真不知道有多少无知小姐姐要哭着喊着给他生猴子。 谢直在打量他,他也正在上下打量谢直一行人。 张主事轻咳一声,“这便是本县新任的县尉王少府了,你等还不快快拜见?” 他就是王昌龄!? 谢直忍不住握了握拳头,还是想揍他! 王昌龄根本不知道大唐律法保护他免去了一番皮肉之苦,依旧端坐在主位之上,颇具威严地轻声喝问:“来者何人,所为何事?” 谢直没说话,看向杨龟寿,你不是诬告么?该你了。 杨龟寿一到县衙脸色就不好,听了县尉开口,更是汗如雨下,勉强开口说道: “回禀……回禀少府,有杨府婢女小竹于今晨私逃,被谢直,不是被谢家三郎和牛氏兄弟拿获,但是他们难以辨认小竹身契的真假,这才前来县衙,请少府公断……” 谢直听了,冷笑一声,丫怂了,不诬告了?你以为这样我就回放过你么?他直接打断杨龟寿的话,开口道: “回禀少府,事情不仅如此,我等拿获小竹之后,请杨龟寿一共前来县衙勘验身契,却不想杨龟寿不但不愿,还诬陷我等诱拐奴婢。 今日此来,不仅仅是要查验小竹的身契,还要状告杨龟寿诬告我等三人之罪。” “哦?还有此事?”王昌龄一愣,随即瞥了杨龟寿一眼,满是鄙夷。 杨龟寿顿时大急,“少府容禀,逃奴小竹是在他谢家宅子找到的,小人索要逃奴之时谢家三郎又以身契为由阻拦,小人难免心生犹疑,这才口出不逊,都是误会,都是误会……” 谢直冷哼一声,“那宅院本是东城废宅,我等三人借地习武而已,哪里就是我谢家的产业了? 帮你杨家抓捕逃奴,你非但不谢,反而反咬一口,恩将仇报,说的就是你杨龟寿!” 杨龟寿听了大急。 这年头,名声二字份量极重,谁都想弄个“孝子贤孙、节妇烈女”之类的头衔挂在头上,出门办事都受优待,相应的,恶名的威力也非常大,别的不说,要是有个“忘恩负义杨龟寿”的名声传播出去,就算参加科举都没人胆敢取中他! 谢直这句“忘恩负义”,根本就是在诛心啊! “三郎,误会,一切都是误会! 你放心,必有厚报! 忘恩负义一说,还请千万莫要提起!” 谢直静静地看着他,他怂了,彻底怂了,急得满脸是汗。 要不要放过他呢? 谢直后世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大学生,就算学得法律,可也仅仅是理论学习,连派出所都没进去过一回,还真没有经历过这种“一言定人生死前程”的事儿,看着杨龟寿眼神中全是祈求,还真有点不适应。 难道真的放过他? 谢直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画面,那是大学时的一堂课,老教授有句话,立时闪现在他的脑海之中。 惩恶,即是扬善! 杨龟寿是好人么? 不是! 所以…… 不能放过他! 一念至此,谢直的双眼微眯,转向王昌龄,开口说道: “启禀少府,事实清楚了,杨龟寿诬告在先,还请少府明断!” 王昌龄点点头,就在谢直犹豫的时候,他也在观察着这位谢三郎,谢家乃是汜水县的大户,他为官一任,怎么可能不去关注谢家的上上下下,现在一见谢直做出了决定,心中也有了定计。 不过,就在他刚想说话的时候,张主事却突然咳嗽一声,随后走到王昌龄的身边,轻轻耳语了几句。 这个突发情况的意外出现,让整个法房一片寂静,谢直先是一愣,随即努力倾听,可惜书吏的声音太小,隐隐约约只能听到几个字而已。 刘县令…… 杨家独子…… 小儿辈口角…… 听了这几个字,谢直已然心中了然,暗自冷笑一声,早就听说刘县令和杨家暗通曲款,现在看来,确凿无疑了,就连刘县令亲手提拔的张主事都要向着杨家说话,不过他却也不急,就算杨家走通了刘县令的路子也没什么,他谢家也不是吃素的,更何况今日此来,收拾杨龟寿是一方面,最主要的,还是要看看王昌龄这位大诗人如何断案。 王昌龄听了书吏的耳语之后,别有深意地看了谢直等人一眼,开口说道: “杨龟寿,我来问你,你可曾亲口说过怀疑谢家三郎拐骗奴婢?” 杨龟寿听了,不可置信地看了王昌龄一眼,却突然看到张主事在王昌龄身边向他轻轻点头,不由得心中一松,开口说道:“小人怒不择言,还请少府见谅。” 王昌龄道:“好,我再来问你,你可要正式状告谢直谢三郎诱骗奴婢?” 一语出口,谢直晒笑,杨龟寿却是大喜。 “回禀少府,这一切都是误会,小人当时不过怒极攻心,这才胡说八道而已,现在误会已然解释清楚,小人又怎会状告谢家三郎?” 法房张主事不由得暗松了一口气,这杨龟寿还算不傻,自家总算完成了县令的嘱托。 果然,只见王昌龄点头,转向谢直:“按照我大唐律法,诬告反坐,必须到衙门正式上告才行。 你告杨龟寿诬告,他却没告,说到底,不过是一场误会而已。 这样,罚他向你赔罪,你看如何?” 谢直一脸冷笑,一言不发。 旁边的杨龟寿岂能放过这样的机会,连连作揖,不要钱的好话喷涌而出,连张主事听得都直捂脸。 王昌龄也听不下去了,不管谢直毫无反应,直接开口: “既然误会已然解开,那就如此吧,你二人都是县中的青年才俊,还是相安无事的好。 就这样吧。 杨龟寿带着逃奴回家严加看管。 罚你三日之内到谢府登门致歉。” 杨龟寿自然满口答应。 谢直却开口。 “且慢! 除却杨龟寿诬告我等一事之外。 谢某还有一事要上告……” 此言一出,法房一片寂静,所有人都不知道什么情况,傻傻地看着谢直。 他却不着急图穷匕见,微眯双眼,看了看王昌龄,又看了看杨龟寿,最终目光落在了张主事的身上,你们以为这就完了?还是太年轻!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6章 共谋窃盗 “哦?” 王昌龄一愣,脸色在法房略显昏暗的光线中显得阴晴不定,终归还是开口问道:“还有何事?” 谢直说道:“回禀少府,谢某要状告杨家杨龟寿,与其婢女小竹共谋盗窃我三人财物。” 一语出口,满室皆惊。 进门之后直接跪在地上一言不发的小竹,这一次被震撼得目瞪口呆。 杨龟寿更是破口大骂,“谢直,你放屁!你不是说那处废宅不是你谢家产业吗?再说了,那处废宅什么都没有,窃盗,有什么可窃盗的?” 谢直一指牛佑腰间的横刀。 “这柄横刀乃是请洛阳大匠出手亲制,耗费财货三十贯,俱有据可查。 昨天夜里,这柄宝刀,就被我表弟牛佑放置在了废宅之中。 你们要偷的,恐怕就是它吧?” 杨龟寿脸都绿了。 “谁知道你把横刀放到一处废宅之中? 你诬陷我!” 就连跪在地上的小竹也不明所以,到了这个时候也忍不住哭诉:“三公子,小人冤枉,请三公子明察啊……” 谢直对他们理都不理,双眼紧盯王昌龄。 “少府容禀。 律疏有云,潜形取财为盗! 我等今日前去废宅取回宝刀的时候,杨氏婢女小竹正躲藏在废宅偏厅之中,听到我等声音,更是隐藏了行迹,距离宝刀不过一臂远近。 这样看来,岂不正是潜藏行迹只为取财,此不为盗,何为盗?” 谢直说完,直愣愣地看着王昌龄,心中笃定得很。 旁边的张主事,脸色一下就白了。 《唐律疏议》这本书乃是大唐律法体系中的刑法的总集,其形式除了律文的正条之外,还包括了“疏”和“问答”,简单来说,就是对唐朝律法的司法解释,法律效力也是杠杠的。 在《唐律疏议盗贼律》的“窃盗”一条中,“疏”的第一句就是“诸窃盗人财,谓潜形隐面而取”,说白了,只要有“隐藏行迹”、“遮掩面目”这样的行为,就可以直接认定为偷东西来的。 这就有意思了。 即便谢直明知道小竹藏身废宅是为了躲避杨家的追捕,但是她“隐藏行迹”乃是既定事实,如果真的按照唐律的法律条文去卡,还真就说得通。 小竹给吓坏了,她真不明白好好的谢三郎怎么就突然翻了脸,努力地辩解道:“三少爷,我真没有偷东西……” 谢直别有深意地看着她,“你没偷?你要不是为了盗窃牛家大朗的宝刀,何必跑到那处荒凉的废宅之中?堂堂杨公子又何必带着十多个家人为你造势? 哼,也就是我们兄弟去的赶巧,但凡晚了一步,你宝刀得手,再有杨公子配合,说什么抓捕逃奴,自然就可以将你和宝刀一同带回杨家。 到了那时候,即便我们知道是你偷走了宝刀,又苦于没有证据,岂不真让你们得了手?” 小竹听完真懵了,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张主事在旁边看得明白,谢直这番话,看似在训斥小竹,其实根本就是在往杨龟寿身上泼脏水,想到这里的张主事,忍不住又仔细看了谢直一眼,就你还好意思告人家诬告你,你这分明在诬告别人,最关键的,这种诬告还极为高明,小竹潜藏行迹是事实,谁都不能否认,九假一真之下,不是偷,也成了偷。 杨龟寿自然不干。 “谢直,你信口雌黄! 我带着家仆配合小竹偷刀!?笑话! 别说是一柄普通的横刀,就算是三十贯打造出来的宝刀,我杨家还能缺了么? 不过三十贯而已,我杨家根本不会放在眼里。 怎么会如此兴师动众去偷?” 张主事听了,恨不得冲上去把杨龟寿的嘴赌起来,他算是明白了,这货就是个草包!现在这事儿多明白啊,谢直就是在诬陷小竹,你说你这么激动干什么?他诬陷小竹就诬陷小竹呗,就算真的偷了,和你堂堂杨家少爷有个什么关系,她是逃奴,你是少爷,你只要咬死了没有指示小竹去偷不就完了,谢直还能诬陷你亲自动手去偷不成!? 这回张主事算是全明白了,人家谢家三郎,前来县衙之前早就做好了通盘的打算,什么被诬告拐骗奴婢,根本就是一个幌子,人家根本没想用这个来拿捏杨龟寿,诬告小竹和杨龟寿共谋窃盗才是他真正的意图。 想要破局,就是死不承认! 现在可好,杨龟寿这个草包,说什么不好,非说杨家看不上三十贯一柄的宝刀,这有个屁用! 果然,谢直笑了。 “为何偷刀?你问我? 我谢家门风严谨,从来没出过鸡鸣狗盗之辈,我去哪里知道你为何要偷刀? 不过想来,却也不难明白…… 想必是日前你与我兄弟三人多有争斗,早就怀恨在心,这回听说了牛家打造了宝刀一把,你这才动了心思,偷了刀,恐怕不为别的,只为给我等添堵? 嗨,这些事情谁说的准?我兄弟三人还真理解不了你堂堂杨大公子的睚眦必报。” 旁边的张主事听得直牙疼,这还叫理解不了,您把作案动机都给定性了,要是理解再深入点,那还得了? 杨龟寿更是气得暴跳如雷,“横刀明明就是在牛佑的身上,何来被盗一说?谢直,任凭你口灿如莲,却终究也是诬告!” 说完之后,仿佛抓住救命稻草一般,转向王昌龄大声说道:“少府,小人要状告谢直诬告,还请反坐与他。” 然后……一屋子人都静静地看着他,如同关爱智障一般,张主事一捂脸,完,彻底完蛋! 只听得谢直老神在在地说道:“诸窃盗,不得财,笞五十……” 啥意思? 你只要有偷盗的行为,没偷着也是犯罪,五十棍子,你跑都跑不了! 杨龟寿顿时呆若木鸡。 法房书吏一看,不行,再不说话杨家大公子就真废了。 想到这里,书吏又是咳嗽一声,刚想说话,却不想谢直猛然转头,一双眼睛微眯,目光如同利剑一般刺来,书吏被他一瞪,竟然没来由地赶到一阵心悸,有心说话,却又有些不敢了,只得有些心虚地看着谢直。 谢直故作漫不经心地说道:“律疏有云,诸监临主司受财而枉法者,一尺杖一百,……十五匹,绞!无禄者,减一等。 张主事,您是算监临主司还是算无禄者?” 张主事脸都绿了,他只是个流外的小官,说白了根本没在大唐九品三十阶的官职体系之内,当然是个“无禄者”,要是被谢直告一个“受财枉法”,别说“绞”“减一等”是“流三千里”,就是“杖一百”“减一等”,变成“杖九十”也受不了啊。 谢直又看了他一眼,冷冷一笑,这才转向王昌龄。 “启禀少府,律疏有云,造意为首,行窃为从,既然小竹偷盗宝刀不得,笞打五十也就是了。 不过小竹在此事之中乃是从犯,按律理应减刑一等,笞打四十足矣。 至于主犯嘛,自然是杨大公子了……” “你胡说!” 杨龟寿暴喝一声,却将目光求助一样看向张主事,却发现张主事脸色苍白汗如雨下,竟然一声不敢吭了,这回他可就彻底慌了,吓得直接跪倒在地,高声喊冤。 “少府,小人冤枉啊!” 王昌龄看了,不由得一撇嘴,没理他,却对谢直说道:“三郎既然熟读律疏,自然知道诬告反坐的道理,现在我来问你,你确定要状告杨龟寿与小竹共谋窃盗牛家宝刀么?” “不错,谢某确实要告。” 王昌龄点点头。 “好,写下状纸,明日再来!” 啥? 谢直傻了,啥意思啊这是?现在不应该直接宣判么?怎么还弄了个明天再说啊!?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7章 三审 “放下状纸,明日再来。” 王昌龄一句话就把谢直弄急了,干啥呢这是!?我费了这么大劲,你告诉我明天再说?闹呢!? 谢直心中怒火升腾而起,好你个王昌龄,还什么名耀千古的大诗人!?你根本不配!一个县级豪强找人出面说两句话,你就敢不坚持原则?就算你才华横溢,也难以掩盖你胆小如鼠的德行! 想到这里,谢直更是怒气勃发,索性上前一步,简单叉手为礼,随即高声说道: “少府处事不公! 恕直不能从命!” 王昌龄都傻了,我怎么了我? 张主事更是下意识地张大的嘴巴,什么情况这是,王少府不是答应了吗?这谢三郎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只听得谢直侃侃而谈: “少府就是处事不公! 杨家诬告谢某,王少府以杨龟寿还没有正式状告为由,劝说两家和解,不问谢某愿不愿意与他和解,便以少府之威压迫成事! 到了最后我谢家被他诬告不说,还不得不与之和解? 此乃对我谢家不公! 随后我状告杨龟寿婢女小竹共谋窃盗,少府问明缘由之后,一来不缉拿人犯归案、二来不当堂明断,反倒是让谢某明日再来上告。 这却是为何!? 难不成还要给杨家一个晚上的时间再次与我谢家和解不成? 难不成少府还要以少府之威再次凌迫谢家不成!? 此乃对杨家有利! 一来对谢家不公,二来对谢家有利,哼!王少府,您就是如此断案的么!? 早就听闻王少府乃是诗坛前辈,一首首边塞诗悲天悯人、天下传唱,谢某早就心生敬仰,如今看来—— 果然闻名不如见面……堂堂王昌龄也不过如此! 王少府,谢某须明言在先,我谢家在汜水县传承百年,却也不是谁都能一而再再而三欺凌的!” 谢直也是憋坏了,这回放开了喷,说不出的那么一种痛快,小嘴儿跟机关枪一样,当当当、当当当……喷得爽极了! 我让你没事就写诗,还让我背!? 我让你断案不公!? 可逮住机会了! 先骂痛快了再说! 想不到十多年前的仇,竟然穿越一千多年给报了! 果然是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谢直这儿正痛快了,王昌龄可不干了。 “够了!” 谢直一看老王真急眼了,也就闭口不言,倒是要看看这货能怎么着? 王昌龄让谢直骂得脸都青了,一声断喝拦住谢直,却暂时没有开口,一个劲喘粗气,良久之后才勉强把这口气喘匀实了。 “谢直,谢三郎!你既然熟读律疏,难道不知道什么叫三审!?” 谢直一愣。 叮 《唐律疏议名例律》“自首”条的“疏”里面有句话——若有文牒言告,官司判令三审…… 整个《唐律疏议》之中,唯有这一处出现了“三审”字样。 谢直眨眨眼,嗯……没看懂! 啥意思啊? 难道审定一个案子,还得三审定罪?比后世还多一审,不嫌麻烦吗? 王昌龄一见谢直双眼中全是迷茫,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不由得大骂: “好你个不学无术的混账! 连‘三审’都不知道就敢在县衙显摆律疏!就你知道不成!? 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的蠢货! 真想替你授业师父管教你一番!” 谢直不干了,老王咱可得说好了,有话说话,把事儿说清楚了,光骂街算什么能耐。 旁边的张主事一看,生怕谢直再说出什么不好听的来,赶紧拦下了他。 要说这位张主事也是倒霉,夹杂谢家和刘县令之间里外不是人,刚才还被谢直威胁了一番,吓得他心惊肉跳,生怕谢直把他记恨上。 结果现在出了这么一个情况,又不涉及到刘县令关注的杨家,那还不上赶着在谢直这卖好,还能等什么? 张主事也不管谢直对他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陪着笑脸,把“三审”给好好解释了一番。 谢直听了,无语了。 原来,唐朝的三审制度,源自秦朝的“三环”制度,其根本的目的,就在于“息讼”两字上。 具体到实际实施呢,基本就是这么一种情况。 你来告状。 县尉也好,县令也好,听了之后觉得还真得处理这事儿,就告诉你,诬告反坐啊。 你说是、明白。 然后人家问,确定告吗? 你说,确定。 然后让你明天再来。 第二天,你来,还是这一套——诬告反坐,明白,确定告吗,确定……明儿见。 第三天,再来一遍。 然后才正式进入取证啊、审理之类的司法程序。 这就叫三审! 你说闹心不闹心吧!? 为什么设置这样的程序,就是避免“怒而兴讼”! 说实话,与其叫“三审”,不如叫“三慎”更好理解,这个程序就告诉你了,告状也得慎重,立案也得慎重! 谢直上哪知道这个去啊!?《唐律疏议》里面也没写啊! 再想想王昌龄让他“放下状纸、明日再来”,谢直无奈地发现,好像还真骂错了。 “放下状纸”,就是告诉你,行,立案了。 “明日再来”,就是今天算做“一审”,明天继续“二审”,这是什么?这是正是进入了大唐的司法程序! 我还以为老王不给我立案呢! 这回可尴尬了! 谢直愁得直拍脑门子,后悔不迭,也是怪我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十多年前背不下来的诗挨了一顿胖揍,一见着王昌龄就有点压不住火儿啊,嗯,不过,刚才骂得真爽! 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现在咋办!? 还能咋办!? 赔罪吧。 谢直很快就认清了现实,一脸尬笑地冲着王昌龄拱了拱手。 “少府,误会!都是误会! 只怪小子学艺不精,这才错怪了少府,小子在这儿给您老人家赔礼了,还请少府看在小子年幼无知的份儿上,放过小子这一回吧?” 王昌龄冷哼一声,不搭理他,向法房张主事问道:“咒骂县尉,该当何罪?” 张主事一听,顿时一脸苦笑。 按照大唐律法,殴打佐职,徒一年,咒骂的,减三等,也就是杖八十,这都是律疏中写得明明白白的东西。 但是他不敢说啊。 好家伙,要是他直愣愣地说应当杖打八十,你说王昌龄打不打?以他刚才被谢直骂得铁青的脸色,肯定得打啊! 谢直挨了八十大棍,你说他恨谁? 谢家三郎恨不恨王昌龄他不知道,不过肯定会恨上他法房张主事! 张主事都快哭了,你们一个个的有完没完啊,全都欺负我,全他娘欺负我! 张主事讷讷不敢言。 谢直却急了。 他一脑子《唐律疏议》,还能不知道辱骂县尉要打八十大棍么?心中暗自着急,看来是刚才骂得太狠了,真把老王给骂急眼了! 可是他真不想挨棍子啊。 这咋办? 怎么才能说服王昌龄呢? 谢直站在原地一言不发,脑海中却在急速地转动,想要说服王昌龄就得投其所好啊,现在的问题是他对王昌龄了解得太少了,出了知道他是名传千古的七绝圣手,别的也不知道啊,怎么说服他才好呢? 等等 诗! 不对,不是诗! 是……名声! 谢直突然眼前一亮,随即朗声开口:“少府容禀,小子请少府饶过小子,非是小子惧怕少府的责罚,乃是真正为了少府着想……” 王昌龄一听,都给气乐了,这还要脸不要啊,刚才都快把我骂成狗了,现在还敢摆出一副“我全是为了你好”的嘴脸。 行,你说说吧,说不明白,看我这么收拾你的! 只听谢直说道:“少府诗名,传遍天下,自然不用多说,不过,据小子所知,除此之外,好像就没有别的名声了…… 今日此事,正是机会! 少府请想,小子连三审都不知道,以至于闹出这么大的笑话,究其根源,乃是小子从来都没有名师指导。 但是小子对律疏却可以倒背如流,只因我家二叔曾经教导过小子一番而已。 如此差别,所谓何来? 小子不敢妄自菲薄,这一切,都是因为小子薄有才情!” 这句话说完,谢直都不由得老脸一红。 旁边众人都听傻了,见过不要脸的,还真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有自己说自己“有才情”的吗?就算是毛遂,也就只敢说“这事我能办”,他也不敢说“我有才华,所以我能办”。 谢直却管不了那么许多,强忍着心中的尴尬,若无其事地说道:“今日只要少府饶过了小子,他日少府‘爱才’之名,必然和诗名一同名传天下啊。” 王昌龄听了,也惊呆了,他再一次被谢直的表现刷新了认知,你这信心都哪来的啊!?我怎么听着这么不靠谱呢! 然后死死盯着谢直,只见他满怀信心的站在原地,一副“你爱信不信,给你机会你自己得把握”的劲头。 王昌龄不由得哑然失笑,他本身对细微之事就不太在意,说好听的就是不拘小节,说白了,就是对一般事情不太走心。 今天看了谢直的表现,恼怒之余倒是有点兴趣了。 转念一想,左右不过八十大棍而已,谢直身为谢家的子孙,可用减、赎,折腾个半天,棍子还是打不到他的身上,最后还是赎铜了事。 既然如此,何不做个顺水人情? “好! 我倒是要看看你日后如何帮我名传天下!” 谢直听了,不由得长出一口气,这八十棍子,总算是躲过去了。 他却没有想到,王昌龄不但不责罚他了,还有心思和他开起了玩笑。 “不过,现在看来,日后你谢直的名声,恐怕逃不开‘当仁不让’这四个字了。” 谢直听了,脸上又是一红,这叫“当仁不让”啊,这叫不要脸好不好?我自己都知道! 只听王昌龄继续说道: “既然你日后肩负让王某名传天下的重任,王某就不得不提点你一句了,有些话,还是从别人嘴里说出来,更好。” 谢直点头,废话,我还不知道这个么!?但是现场真没人能帮忙啊。 想到这里,他的目光,不经意间甩项了张主事。 张主事:“……” 他欲哭无泪,你们他娘的欺负人没够是吧!?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8章 《谢公状告杨龟寿贴》 王昌龄既然不再追究谢直出言不逊,那么事情就重新回到了司法程序上。 “可有状纸?” “没有。” “请县衙文吏代写,还是你自己写?” “自己写。” “现场写来。” “是。” 谢直答应一声,上前几步,来到张主事面前的书案旁,抄起毛笔,不由得一阵感叹。 他前世上学的时候,被家里人逼着练习书法,练着练着,自己也觉得书法其中妙趣横生,就一直坚持了下来,真没想到,前世多年练就的书法,到了今天,倒是派上了用场。 提起笔,那种熟悉的感觉,让人迷醉,谢直刚要下笔,突然心中一动,想起了谢家书房中的那副石淙山摩崖石刻,心中便有了计较。 刷刷点点,不过片刻,一副状纸已然写就。 张主事在边上眼都看直了。 谢直停笔,看了看这幅状纸,很是满意,就等着吹干墨迹,把它送到王昌龄的手上。 却不想,就在此时,久久没有动静的小竹,突然跑了过来,一把抱住谢直的大腿。 “还请三少爷救命啊! 小竹不想死啊! 小竹不敢回杨家啊,小竹回去,大公子恼羞成怒之下,必定责打小竹,说不定当场就能打死小竹! 还请三少爷开恩,救我一救!” 谢直愣了,这么夸张么? 叮 《唐律疏议斗讼律》——诸主杀部曲……其(部曲、奴婢)有衍犯,决罚致死及过失杀者,各无论。 啥意思? 奴婢有错,主人有权力动用私刑处罚,处罚的程度呢?最好别弄死,要是没注意弄死了,“勿论”——就这么着吧,别提了。 简单来说,奴婢有错,主人打死了他也是活该。 那小竹有错吗?肯定有啊,别忘了她是私逃! 仅仅这一点,就足以让杨家打死她了,更别说谢直还诬陷她和杨龟寿共谋窃盗呢。 你说小竹哪敢跟着杨龟寿回家啊,那不是找死呢吗? 谢直看着小竹哭得梨花带雨,也有点头疼,他一开始的谋划,根本没琢磨着能成功告到共谋窃盗的程度。 按照他的想法,杨龟寿肯定不承认共谋。 然后他就可以问了,那小竹为什么会出现在废宅之中? 杨龟寿说小竹私逃。 然后谢直就可以问小竹为什么私逃。 那小竹为什么私逃啊?谢直当然知道了,小竹第一次见面就说了,“撞破了主人家的丑事”,具体什么丑事,谢直现在还不知道,不过能吓得小竹私逃,想必事情不会小。 谢直明面上是上告小竹和杨龟寿共谋窃盗,实际上,根本目的就是要把杨龟寿的丑事公之于众! 共谋窃盗才是什么惩罚,笞五十,小棍子抽五十下,能怎么着?养俩月伤就好了。 哪如把他的丑事宣扬出去,让整个杨家抬不起头来? 诛心可比小棍子好玩多了。 但是谁能承想杨龟寿那么草包,虽然没有明面上承认共谋窃盗,竟然话里话外也没否认,让王昌龄干脆立案了,这让谢直的谋划就出了偏差。 再加上他根本不知道“三审”这个制度,更是让事情演变到了这种程度。 这么看来,也许不是人家杨龟寿草包,而是他要遮掩他做下的丑事,宁可认下共谋窃盗的罪名,也不能让小竹在县衙之中把事情宣扬出去。 反正不管他是不是草包,谢直肯定是不敢让小竹跟着他回家的。 但是,怎么说才好呢? 谢直一阵犹疑,却也想不出好办法,只得把目光投向了张主事,这些司法程序上的事儿,还得找专业人士。 结果张主事的嘴闭得严实极了,开玩笑呢?他现在哪敢张嘴?刚才解释三审是向谢家卖好,现在这事儿他要是敢接着说话,回来怎么向刘县令、怎么向杨家交代? 谢直一见,也是无奈。 就在他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时候,王昌龄倒是说话了。 “谢直状告杨龟寿一案,这小小婢女乃是重要的证人,考虑到她的身份,不宜再去杨家。 按照三审制度,原告也好,证人也好,只要不能保证周全,可以求助县衙保护。 也罢,就让她暂留县衙之中,等到结案之后再做处置。” 小竹一听,连连道谢。 谢直闻言,也是大喜,这老王,够意思!就冲你这个,咱俩的帐,两清了! 正巧手中的状纸墨迹已干,谢直便恭恭敬敬地将状纸送到王昌龄的手上。 王昌龄手拿状纸,初时并不在意,拿眼一扫。 “咦?” 仔细一看。 “嗯!” 抬眼看看谢直,又低头看看状纸。 闭上双眼摇头晃脑一番,最后睁眼长出一口气。 “难得!” 再看谢直,眼神中毫不掩饰带着欣赏。 “想不到谢三郎不但熟读律疏,这一手书法,也是登堂入室! 王某观你这字体,隐约中颇得我朝前辈大家褚公的神韵,却又自成一派,实在是难得。” 谢直表面谦逊,嘴里说着“不敢不敢”、“抬爱抬爱”,心里早就乐开了花,他前世练习书法,最爱宋徽宗赵喆的瘦金体,这幅状纸,正是谢直灵机一动,用瘦金体写就。 这里必须说明一下,书法瘦金体说是宋徽宗所创,但是也不是凭空创造,追本溯源,祖本就是谢直手上的石淙山摩崖石刻! 现在把瘦金体拿出来,果然直接就把王昌龄给震了! 瘦金体这种书法字体,个人风格极其独特,号称“天骨遒美、逸趣蔼然”,第一次现世,自然让王昌龄爱不释手,口中还在不停叨念: “好字!好字! 别具一格,自成一体! 想不到你谢三郎小小年纪,书法已然有了这样的造诣! 分属难得! 我大唐书法,必有你一席之地! 好! 真好! 由此看来,我王昌龄日后名扬天下,或真因你汜水谢直之故!” 旁边的杨龟寿实在有点听不下去了,你堂堂县尉,拿着一份状纸,这么路子夸赞,真的好吗?不由得轻咳了一声。 王昌龄正沉浸在书法之美中,被轻咳打断,不由得怒从心头起,转眼一看,却是杨龟寿,他突然又不想说话了。 并不是他刻意放纵,而是王昌龄突然想到,这杨龟寿也必然会名扬千古! 为啥? 就是因为手中的这一幅状纸! 想想看,王羲之写了个帖子换大鹅,都被后世书法爱好者背了个滚瓜烂熟,今日瘦金体初次现世,这幅状纸,必然会成为大唐名帖广为流传! 一个书法爱好者和另外一个,将会产生这样的对话—— “瘦金体的字帖临了吗?” “当然临了,《汜水谢直状告汜水杨龟寿与婢女小竹共谋窃盗牛氏宝刀贴》,我都快背下来了……” “你怎么还背全名啊,现在都叫《谢公状告杨龟寿贴》,或者叫《杨龟寿共谋窃盗贴》……” 那画面太美,简直不敢看啊! 蒙在鼓中的杨龟寿一见王昌龄没有冲他发火,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谢直在边上看了,忍不住嘿嘿直笑! 小子,原想把你的丑事公布于大庭广众之下,谁想到出了偏差。 不过咱谢三郎言而有信,说是要毁你名声就是要毁你名声! 你以为遮掩了你的丑事就行了? 做梦去吧!我得把你钉到历史的耻辱柱上! 你的名声,必将跟随这幅“瘦金体第一帖”名传千古!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9章 谢家 谢直在县衙门口和牛氏兄弟告别,相约明天继续状告杨龟寿,然后溜溜达达回了谢家老宅。 结果老管家谢忠都在门口等了半天了。 “三少爷,您可是回来了,老爷老夫人都等着您呢,快进去吧……” “忠叔好,您老人家怎么还在这等我啊,以后这种事安排给别人不就行了……” 谢直嘴上说着,目光却落到老管家谢忠左臂空空荡荡的衣袖之上——老管家的左臂早就被截肢了。 一段记忆霎时出现在谢直的脑海之中: 老管家谢忠,原来是汜水县中一户农户,在高宗朝和谢家老爷子一同身为府兵、出兵放马,结果在临洮一战中,为了保护当时的队正谢家老爷子,被敌人一刀砍中左臂,直接晕倒在战场上,战后被谢老爷子带人从死人堆里面刨了出来,虽说保住了一条性命,却也永远地失去了左臂,自那以后,谢忠干脆舍了自家的那些田地,投身到了谢府当管家,仔细算下来,也有二十多年了。 想到这里,谢直对老谢忠的敬佩油然而生,为国征战、因伤致残,不管在哪个年代,都是当之无愧的国之英雄,更何况谢忠乃是为了救援谢家老爷子才落了个如此下场,更是有大恩于谢家,于公于私,谢直这位谢家三孙子,都的对老谢忠恭恭敬敬。 “忠叔,那个……以前要是有得罪的地方,您就看在三郎少不更事的份上,千万别忘心里去啊……” 谢忠听了一愣,“三少爷说这个干嘛?”随即发现谢直的目光盯在自家空空荡荡的衣袖上,不由得哑然一笑。 “三少爷不必如此,战场之上兵危将险,那真是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挣命,谁伤谁残,都是正常。 真要是说起来,我还得感谢老爷呢,要不是他战后不顾危险、疲惫重回战场,把我从死人堆里刨了出来,恐怕你忠叔早就失血而亡,这么一算,岂不是老爷救了我的一条性命?” 谢直却摇头,“忠叔您千万别这么说,我祖父当时是队正,自然要战后清点人手,更别说您是为了救援祖父大人才受的伤,于情于理也要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谢忠却是笑了,“三少爷仁义!不过终究没有上过战场,您是不知道,那一战从夜里杀到第二天傍晚,别说什么受伤之人,就是没有受伤的,也都累瘫了,谁还愿意回到战场上刨死人堆去? 临洮一战,我大唐出动兵马数万,分属一百多个折冲府,只有老爷率领的成皋折冲府在战后生要见人死要见尸,让咱们汜水县这些本乡本土的乡亲们生得救治、死得归乡,这份恩情,可不是你忠叔替老爷当刀子换来的。” 谢直听了,终于沉默,他知道独臂谢忠说的是事实,别的不说,整个谢家之中,如同谢忠一般投靠的部曲,基本都是那一战中被谢家老爷子从死人堆里面抢出来的,要是没有谢老爷子,这些人也许真会死在临洮大谷口。 正如谢忠所说,这份恩情,整个成皋折冲府甚至整个汜水县,只要是家里面有府兵的,都得记着! 而谢家老爷子,也正是因为这一战,荣升成皋折冲府果毅校尉,堂堂的从五品下的朝廷武职。 谢忠一见谢直沉默,赶紧出言催促,“三少爷,别的事再说吧,老爷还在正堂等着呢,咱们赶紧过去吧?” 谢直点头,和老管家一起来到谢家祖宅的正堂。 进门一看,嚯,人真齐啊,谢家老爷子、祖母薛氏、二叔母柳氏、大嫂吴氏,就连年仅六岁的大侄子谢文也在,这家伙,除了洛阳为官的二叔,陇右从军的大哥,远嫁幽州的大姐,国子监求学的二哥,谢家一门,齐齐整整的,都在。 不过大家怎么都不说话啊?一家人在一起不应该欢声笑语的吗?怎么一个个都面沉似水的,尤其是谢直的祖父谢老爷子,那一张脸黑得跟锅底一样,这三堂会审的架势,是摆给我看的? 谢直心中犹疑,却也当先施礼。 “见过祖父、父母,见过二叔母,见过大嫂。” 老爷子没反应,老太太倒是笑着点头,二叔母柳氏直接甩了个白眼,只有大嫂吴氏笑吟吟地回了半礼,还一扯身边的大侄子谢文。 六岁的孩子在母亲的示意下,恭恭敬敬地叉手为礼,“见过三叔。” 谢直一看他跟个小大人一样,就忍不住想笑,这要是在后世,这个年龄的熊孩子,正是上房揭瓦的时候,最是讨厌不过,没想到到了大唐,变得这么规矩,看来礼法这东西还真有点用啊,一念至此,他就乐呵呵地问道: “小文今天这么老实啊,怎么没出去玩?” 结果大侄子还没说话呢,高居正位的谢老爷子就是一声冷哼,二叔母柳氏更是直接开口: “三郎,你可算了吧,千万别把小文给带坏了。 不是二叔母说你啊,堂堂六尺高的汉子,今年都十八了,眼看就要成丁了,怎么还不如个六岁的孩子?人家小文读了一天的书,要不是为了等你回来,人家还用功呢…… 你再看看你,这刚醒就跑出去玩儿,你就不知道先给老太太报个平安去?可怜老太太腿脚不好,还特意派我去看望你,你说让二叔母说你什么好啊?” 谢直一听,脸一红,这事儿,还真是忽略了,不说大唐的礼法是什么要求,就单独说这老太太薛氏,也应该在苏醒的第一时间前去探望,没别的原因,老太太对原主谢直实在是太好了,正所谓小儿子大孙子、老太太的心尖子,现在谢家长孙不在,身边就谢直这么一个孙子,老太太对他的宠溺,简直是毫无原则那种,按照原主的记忆,他要是一把火把房子点了,老太太都能在旁边拍手叫好。 果然,谢直还没说话呢,老太太就先开口了。 “这有什么呀?不就是先出去玩了一遭么,不算事儿! 老太太我半摊在床,就是废人一个,我还有什么奢求啊?不就是看着这些孩子身体康健、早日成家立业么? 我孙子昏迷了三天,现在还能活蹦乱跳的,这就是好!来不来看我这个糟老婆子,我都乐意!” 老太太作为当事人这么一说,柳氏只得闭嘴。 而谢直听了,心中感动非常,憋着通红的眼眶对着老太太展颜一笑,笑得那叫一个灿烂。 这个奶奶,真好! 老太太也是含笑望着他,眼神中的宠溺都快溢出来了。 好一副祖慈孙孝的画面。 结果…… “咳咳……” 一声咳嗽突兀响起。 谢直转脸一看。 那是一张黑脸。 谢老爷子。 谢直一看,三堂会审的正戏,来了。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10章 薛氏老太太 谢老爷子咳嗽一声,直视谢直,问道: “听你二叔母说,今天你和杨家子闹起来了,还折腾到县衙去了,怎么回事?” 谢直还没说话呢,柳氏倒是先开口了: “就是啊,有什么误会,还不能在家里说,还非得跑到县衙门去评理?那种平头老百姓才做的事儿,是咱们谢家应该做的吗? 再说了,那杨龟寿好歹也是咱们谢家的亲戚,真要是论起来,三郎还要称呼他一声表兄,这可倒好,表兄表弟闹误会,不在家里找长辈评理,还闹到县衙去了,丢人不丢人啊?” 谢直听了,冷冷一笑。 说什么杨龟寿和谢家有亲,这个倒是真的,更确切地说,杨龟寿是和她柳氏有亲,而且关系还真不远——杨龟寿的生母,乃是柳氏一奶同胞的三妹,真要是说起来,谢直的二哥谢正,和杨龟寿是正经的姨表亲兄弟,放到谢直身上呢,应该跟着他二哥叫表兄才是,这么一说,杨龟寿也算是谢直的姨表兄。 不过谢直向来和柳氏比较疏远,在他的心里,真正的表亲,是牛家兄弟,至于杨家甚至柳家,根本谈不到什么感情。 具体到杨龟寿,没揍他就是好的! 谢直理也不理柳氏,直视谢老爷子。 “祖父大人,难道县衙中发生的一切,您还不知道吗?” 谢老爷子脸色更黑了,倒是旁边的大嫂吴氏见状,赶紧解释道: “三郎,今天祖父大人一整天都在折冲府点验府兵,这不是才刚刚回来。 家里你又不在,刚听到消息,准备去派人打听,谢忠就回报说你已经出了县衙,这不就一家子人都等着你回来再说嘛。 你和杨家子在县衙中到底怎么了?咱们家人可都不知道呢,赶紧说说。” 谢直点头,哦,原来是老爷子没在家,就剩下祖孙三代老娘们留守,怪不得对外界的消息没那么敏感,想到这里,他开口说道: “咱们谢家拿杨家当亲戚,可人家杨龟寿可没拿我这个谢家子孙当做表亲! 祖父大人,你不知道,杨家丢了杨龟寿的贴身婢女,结果说是我诱拐的! 祖母大人,您知道吗,杨龟寿给我安了一个诱拐逃奴的罪名,要给您孙子判个流放三千里啊……” 谢直一边喊屈,一边添油加醋地将两人因何前往县衙的缘由说了个明白,最后说道: “这事儿闹到了衙门,是孙儿愿意的吗?还不是他杨龟寿说孙儿诱拐逃奴,这要是不去说清楚,祖母大人,您要是想再看见您孙子活蹦乱跳的,就得去三千里之外了啊……” 谢直最后这句话,可算是捅到老太太的心窝上了,薛老太太当时就哭了,也不管谢直都是十八岁的大小伙子了,一把搂过来,就“心啊肝啊”地喊,好像现在就有人要给他流放了一样,一边喊还一边骂骂咧咧的: “这都什么亲戚啊!?这么怎么狠的心! 别说我家孙子什么都没干,就是真看上了他家一个小小婢女,你给我老老实实地送过来不就完了? 还敢上衙门去告!? 还敢让我孙子流配三千里!? 我看他们谁敢! 他们要是真敢干出来这样的事情,我老太太豁出这张脸皮不要,也要请我大哥出面、带兵血洗了这汜水县! 要杀头,我老太太和我孙子一起上法场! 要流配,我老太太爬也得爬出去个三千里! 哎……我可怜的孙子啊……” 柳氏听了,气得只翻白眼,还什么亲戚啊?连“血洗汜水县”都嚷出来了!第一个就得拿杨家开刀!还亲戚,有死绝户了的亲戚么!? 谢老爷子也是一阵无语,轻声喝道:“胡说些什么呢!?什么血洗汜水县!?这种话也是能说的!?” 老太太还不干了呢。 “怎么了!?我说怎么了!? 我不请我大哥出面,我还能指望谁!? 指望你老谢家!?连个从小没爹没娘孩子都护不住,我指望着你行么!? 还什么成皋折冲府的果毅校尉,你亲孙子要真流配三千里,我看你这五品官还有没有脸干得下去!?” 谢老爷子一听,气得差点背过气去。 谢直藏在老太太身边,眼看着老太太发飙,不由得一阵窃喜,原主的记忆,果然靠谱! 别看谢老爷子是堂堂的从五品下朝廷命官,也别看他是什么折冲府果毅校尉,什么谢家家主,什么汜水大户,在老太太面前,全都不好使! 老太太姓薛,祖上牛逼极了,最直接的,她爹就是大唐开国名将,薛仁贵! 老太太虽说是个妾氏所生的庶女,身份略显尴尬,不过正是他们这一辈人中最小的一个,从小就颇得薛仁贵的喜爱,长大以后也很是得高宗、武后朝名将薛讷的宠爱。 这位薛讷呢,就是薛仁贵的长子,继承了爵位不说,在后世的各种演义小说之中,还有一个家喻户晓的名字,薛丁山! 在真实的历史上,有没有樊梨花,咱不知道,不过按照谢直的记忆,薛讷正是临洮一战的主帅。 谢老爷子也正是在那一战中崭露头角,先是跳荡首功,阵斩吐蕃大头人,后是带队收敛了所有成皋折冲府的死伤同乡,正好让战后巡视战场的薛讷看见,谢老爷子年轻的时候也是一表人才,终究入了薛大帅的法眼,最后不知道怎么商量的,竟然将薛家庶女下嫁给他。 别看老太太现在慈眉善目的,年轻的时候也燥得很,据说刚刚成婚的时候,给谢老爷子治得一愣一愣的,也就是后来腿脚不好,慢慢心身养性了,这才看起来是个和善的老太太,不过她要是真发飙的话,谢家老爷子还就真没辙。 谢老爷子拿老太太没辙,可不代表那谢直没辙。 谢直一看老爷子的目光甩了过来,顿时就是一激灵,轻轻抱了抱老太太,然后规规矩矩地站在了老爷子面前。 谢老爷子看着面前的三孙子,气得直运气,可是终究不敢再提杨家的事儿了,要不然的话,真把老太太惹急了,倒不一定写信给薛讷调兵,非得命令谢忠带着家将把杨家给砸了不可,至于杨龟寿告谢直诱拐逃奴这件事,老爷子根本就没往心里去,连最后的结果都懒得问,直接开口。 “行了,明天让谢忠拿着我的帖子去一趟县衙,再去一趟杨府,看看他们怎么个说法,你们这些孩子也是无法无天,口角几句的事儿,就敢把流配三千里的罪名随便往别人脑袋上扣?缺揍!” 谢直听了一愣,不是,怎么回事?听老爷子这意思,还以为杨龟寿把自己告下来了? 他刚要开口解释后续的发展,只见老爷子不耐烦地一挥手。 “放心吧,有我在,还能真叫你流配三千里去? 不过你也不能天天在家惹是生非的了,我看你也没什么事了…… 正好,你祖母不是要给你大舅爷写信吗,就让她在信中提上一句,把你送到幽州去从军吧…… 我听说你有个表叔叫做薛嵩,天生勇武、膂力过人,现在正在幽州任校尉,你过去以后就给他当个亲兵,有着一层亲戚的关系,又有着你祖母的面子,早晚给你落下一份前程……” 谢直一听都懵了,从军?当兵?可是我不想啊,我要是真想当兵,当初大学毕业了就可以直接大学生入伍,何必费劲巴拉地考了个研究生出来?怎么穿越到大唐还得当兵呢?难道我注定就是当兵的命?还有,那薛嵩是干什么的,我就得给他当亲兵?表叔也不行啊…… 就在谢直暗自腹诽的时候,突然意识到不对。 薛讷……这个名字怎么听着这么耳熟? 卧槽!不会是那位爷吧?! 谢直吓得冷汗都出来了,看看祖母,她是薛仁贵最小的女儿,她大哥是薛讷,就是传说中的薛丁山,刚才还要给他写信呢,说明薛讷还健在人世,然后,薛嵩天生勇武、膂力过人…… 没错了,就是他! 后世小说《薛刚反唐》的原型人物,薛仁贵之孙,薛讷之侄,四洲节度使,薛嵩! 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这位爷跟着安禄山一起造反来着! 一想到这里,谢直话都说不利落了。 “祖父……祖父大人,现在是……大唐天宝多少年来着?”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11章 当官去 “现在是天宝几年?” 听了谢直的问题,老爷子气得翻了个白眼,倒是老太太一如既往地宠溺说道:“你这孩子,还说自己没事了?昏迷了三天,怎么连年号都弄错了,还天宝,咱大唐什么时候有过这样的年号了?” 谢直顾不得别的,直接开问:“那现在是……?” “现在是圣天子玄宗在位,年号开元,今年是开元二十二年。” 谢直总算是轻轻送了一口气,还好,不是天宝年间……不过转念一想,卧槽,这有什么可高兴的啊?开元一共才二十九年!眼看着还有七年就到头了!安禄山天宝十四年冬十一月范阳起兵,就算今天是开元二十二年,仔细算下来,还有二十一年呗。 自己今年十八,二十一年以后三十九,等安史叛军打到汜水县,四十…… 然后…… 卒。 墓碑上怎么写? 谢直,2019穿越大唐,吃喝玩乐二十年,死于安史之乱。 真要是这么个结果,岂不是穿越者之耻!? 可是该怎么办? 谢直再一想到汜水县这个地理位置,差点哭出来。 汜水县啊,古称成皋,还有一个大名鼎鼎的名字,虎牢关!没错,就是刘备哥仨群殴吕布的那个地方,那是洛阳城的东大门啊。 先不说汜水县,你知道洛阳城在整个安史之乱里面都经历了什么?天宝十五年,洛阳失陷,至德二年,朝廷反攻,攻占洛阳,随后大败于相州,洛阳再次失陷,宝应元年,朝廷再次反攻,再次光复洛阳,直至安史之乱平息,八年啊,整整八年,两度失陷,两度光复,洛阳城四度易手,城中住户十不存一,据说连洛阳城中的皇城都烧成白地了! 家里被祸祸成这样,你觉得东大门汜水县能好到哪里去? 一想到这里,谢直就不由得衷心地佩服谢家的老祖宗,这眼光,绝了,直接把家安在了战场的正中央!祖宗们,这就是传说中的立flag吧!? 正堂之中的谢家人,一见谢直沉默不语,都惊了,这孩子这是怎么了,一会欲哭无泪,一会咬牙切齿的,不会是昏迷之后变成傻子了吧? 老太太满心担忧,轻声说道:“三郎,三郎,你要是不愿意去投军,咱就不去啊,什么前程不前程的,咱们家还能少了你一口饭吃吗?快别跟自己较劲了,咱不去了啊……” 谢直听了,满心感动之余,深情地望着薛氏老太太。 “回禀祖母大人,我刚才是在想……我想搬家……” 老太太当时就震惊了,这孩子就是个傻子! 谢老爷子不干了。 “放屁!谢氏先祖几辈人筚路蓝缕、披荆斩棘,不知道吃了多少苦才拳打脚踢下这么一份家业,你个小小的后辈子孙,说不要就不要喽?!别说你现在还什么都不是,就是你以后成了谢家的族长,也不得抛弃祖宗基业!” 谢直脾气也上来了,斜着眼看着老爷子,老祖宗把家安在战场中间还有理了不成?我还没找他们算账呢,你还敢跟我提他们!?我这是要救你们的命好不好?你还跟我嚷嚷!? 你不走,行,我自己走! 他刚要开口,脑海中突然“叮”的一声响。 《唐律疏议名例律》,十恶……七曰不孝……诸祖父母、父母在,而子孙别籍、异财…… 《唐律疏议户婚律》,诸祖父母、父母在,而子孙别籍、异财者,徒三年! 文字的意思很简单,只要爷爷奶奶、或者爸爸妈妈还健在,谁要想自己搬家到别的地方,或者建立小金库,没别的说的,直接三年有期徒刑! 还要带上一个“不孝”的名头,连皇帝大赦天下都不带你玩! 因为啥? 十恶,不赦! 谢直一看,恨不得仰天嘶吼,还他么让不让人活了!? 老太太一看他眼珠子都憋红了,生怕这孩子憋出个好歹来,再次毫无底线的劝解,不过即便是燥得厉害的老太太也不敢支持谢直搬家的提议。 “乖孙子,好好和你祖父说话啊…… 你说你这孩子也是,怎么好好的想起搬家来了? 你是不是觉得汜水县太小了,没什么好玩的啊?” 谢直还没说话呢,旁边的柳氏直接插了一嘴,“我看啊,就是前两天去石淙山把心给玩野了,这回可好,不光自己玩,还想带着一家子一起玩去……” 老太太狠狠瞪了她一眼,自古以来,只有宠孙子的奶奶,可没听说宠儿媳妇的婆婆,柳氏一见老太太的大白眼珠子,可就不敢说话了。 老太太继续轻声细语地对谢直说道:“乖孙子啊,你要是想玩,那还不容易,带着谢孝、谢义他们,再带上你牛家那两个表弟,想去哪去哪,玩呗,也用不着搬家啊? 要是你觉得玩不够,也好办,学你二叔,当官去,反正朝廷的官山南海北的哪都去,一去还好几年,还不够你玩的?” 谢直一听,顿时心花怒放,对啊,我搬不了家,我当官!我当了官,上哪不行?只要躲开安史之乱,你们人脑袋打出狗脑子来,关我屁事! 一想到这里,谢直乐了,也不管别的,几步到了老太太身边,狠狠一抱。 好家伙,给老太太吓了一跳。 “你这孩子,多大了,还没给正形!你这个三叔怎么给你大侄子做榜样啊?” 话虽是这么说,老太太却由衷的高兴,看看,我孙子,和我这感情! 谢直不管大侄子谢文都看傻了那劲头,对着谢老爷子说道: “行,祖父大人,我当官……不是……我谋前程去! 不过,幽州我可不去!” 废话,幽州乃是安史之乱的大本营,跑那当官,不是一头杵进贼窝子了么? 谢老爷子看着自家的三孙子,想弄死他的心都有了,最后还是在老太太温(yan)柔(li)的目光中冷哼一声。 “不去幽州,也行,去陇右吧,正好跟你大哥作伴去……” “不去!” 谢直直接摇头,平灭安史之乱的主力部队就是陇右大军,上那,干嘛?折腾一圈不还得上战场? 老爷子一听他斩钉截铁的拒绝,脑门子上的青筋连着蹦了一蹦,又看了看自家夫人更加温(yan)柔(li)的目光,强忍着问道:“那你想去哪?” “西蜀。” 西蜀可是好地方,玄宗避难都往那跑,绝对安全。 “西蜀没熟人。”老爷子也懒得废话,青筋,蹦。 “岭南。” 岭南也是好地方,祖国的最南端,累死安史叛军都到不了。 “你会游泳吗?咱家和水军没来往。”老爷子生生给气笑了,青筋,再蹦。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最后一个了啊,江南,或者淮南也行。” 这也是好地方,虽然受到了一些影响,终究没有遭受兵灾。 结果…… 老爷子的青筋,蹦蹦蹦! 直接开骂: “我是折冲府果毅校尉,不是他娘的兵部尚书! 淮南、江南那是什么地方? 繁华之地的肥缺能落在你头上!” 说完之后还不解气,直接冲着老太太说道: “你不是要给你大哥写信吗,写吧,让他给安排,我看看堂堂大唐国公爷能不能给安排喽!?” 老太太也是一脸为难,最后对谢直说道: “乖孙啊,你说的这几个地方,实在是力有不逮啊,就算以你大舅爷在军中的势力,恐怕也安排不下去啊,不行……你再想想?” 谢直也是无语,这可怎么好啊?能去的不安全,安全的不能去,这从军一途,这不是断了吗?既然武道一途不成…… 突然,他灵机一动,脱口而出。 “要不……我读书考进士吧……” 结果…… “不行!” 看热闹看了半天的柳氏,就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一下子就蹦了起来。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12章 今年不得拜师 “不行!” 柳氏一声突如其来的叫嚷,让整个老宅正堂安静了下来。 谢直看向她,目光平静。 谢老爷子看向她,隐含怒火。 薛氏老太太却直接轻声断喝:“为什么不行!?” 柳氏讷讷不得言,是啊,为什么不行,不管谢直提出投军也好、读书也好,都是他自己的选择,不管多不靠谱吧,哪怕谢家老爷子都快被他气出高血压来了,也强忍着怒火一个可能一个可能地跟他分析,为啥,还不是因为这是给谢家子弟谋求前程?现在你说不行,几个意思?难道谢家子弟就不能有前程么?这是你一个谢家媳妇应该说出来的话吗? 一瞬间,正堂之中的气氛凝重起来,年仅六岁的谢文,甚至感觉呼吸都困难了。 这时候,正堂中一直没有什么存在感的人,谢家的长房长媳、谢直的大嫂、吴氏,开口说话了:“祖母大人不必动怒,二叔母没有其他的意思,她也是咱们谢家人,怎么还不愿意看到咱们谢家子弟出人头地啊? 我想,二叔母的意思,是三郎向来顽劣,也不曾读书进学,现在突发奇想要读书,还要去考进士,未免有些让人难以接受,怕的是三郎一时兴起,却又不能持之以恒,到了最后,那不成了荒废时光了吗……” 柳氏一听,立刻点头如啄米,“就是,就是,我就是怕三郎荒废了时光,耽误了投军谋求前程的机会……” 薛氏老太太冷哼一声,对柳氏的真正的想法心知肚明,却也没有再说什么,正堂之中的气氛总算是缓和了下来。 吴氏一见,转向谢直。 “三郎,我听人提起过,无论习武还是从文,要想有所成就,都需要做好吃苦的准备,而且从文之苦与习武之苦还大有不同,爬五更、起半夜,头悬梁、锥刺股,不但要背诵典籍,还有习字作文,最终结果,却是谁也说不好,不比你习武时一拳一脚来得直接。 在旁人看来,习文甚至比习武还要辛苦,你大哥也曾想过读书上进,结果看了不到三天,就差点把房子点了,他亲口跟我说过,这辈子都不会再碰书籍了,与其读书考功名,还不如上了战场一刀一枪地博前程,如此看来,读书真是辛苦非常。 三郎,大嫂只为你一句,你想好了吗,真的要读书?” 谢直听她这么一说,都想起高考前夕那三个月了,哪是人过的日子吗?尤其听到大嫂说到“爬五更、起半夜,头悬梁、锥刺股”的时候,眼泪差点留下来,我他么研究生都快毕业了,结果还得跑到大唐再参加一次高考,这玩意儿谁能想到? 不过一想到安史之乱的那种寸草不生的战乱,算了,高考就高考吧,再考一回也比死了强。 “多谢大嫂提点,三郎想好了,就是要读书!” 大嫂吴氏看着他眼中的坚定,点点头,不说话了。 柳氏却不干了。 “读书哪有那么容易?你别以为能吃苦就行,那些寒门子弟哪一个不是拼了命的上劲,结果呢,有几个出人头地的? 真要是读书,你得拜老师! 可是咱们汜水县哪里有什么名师啊?县学那里都闹腾成什么样了,还不是一个像样的老师都没有?要不然的话,你二哥也不会去洛阳国子监求学,我也少了一份骨肉分离之痛……” 说着,也不知道是不是真情流露,竟然还抹起眼泪来了。 薛氏老太太原本听了柳氏的话,就要开口,不想柳氏最后却提到了自家的二孙子,老太太也被她勾起了伤心事,神情变得落寞,也说不出来话了。 只有谢直不以为意,还呵呵一笑,“谁说汜水县没有名师?” 柳氏一听,也不抹眼泪了,“有名师?谁啊?” 谢直一笑,“王昌龄!” 七绝圣手!一片冰心在玉壶的王昌龄,如果他不是名师?谁还敢是!? 柳氏犹自不信,把目光转向了谢家老爷子。 谢家老爷子说道:“少府上任之前,汜水县中就曾经流传过他的诗篇,此人可谓才华出众,上任之后,他的履历也传到汜水县来,王昌龄本是京兆王氏出身,开元十五年的进士,在今年,又考中了宏词科,这才外放到了咱们汜水县…… 他既然能够进士及第,又能登临制科,想必在文华一道颇有建树。 三郎说他是名师,倒也不错,如果三郎能够跟随王少府习文,说不定真有前途……” 谢直赶紧趁热打铁,转向了谢家老爷子。 “启禀祖父大人,三郎立志读书,愿拜新任王少府为师进学,还请祖父大人成全!” 谢家老爷子听了之后,却出人意料地沉默了。 柳氏急了,刚要开口,薛氏老太太突然咳嗽了一声,吓得她还真就张不开嘴了。 老爷子仿佛也是被这一声咳嗽所提醒,抬起头,看了看谢直,这才说道: “非是我不愿让你拜师王昌龄,实在是这拜师一事,还有颇多关隘…… 据我听闻,王少府才气颇高,心气却也不低,想拜他为师,也不是谁想拜人家就收的,你如果在汜水县中有个诗名才名的还好,不过以现在的名声……恐怕很难。 这样的话,如果不能以你自己的名声去拜师,就只能通过家中的关系了,一方面要找到和王少府有关系的人,另一方面还要请人家为你关说,而且这个人的面子还需要大到王少府不能轻易拒绝的程度,这样的话,你才有可能拜在他的门下……” 谢直听了,心中就有点不乐意了,老爷子您这是几个意思?什么叫以我现在的名声很难?难道我堂堂谢三郎在汜水县中就没有个好名声吗? 再说了,什么家中的关系,找人,找面子足够大的人,这不是走后门吗!?好家伙,我跑回大唐重新参加高考就够委屈的了,结果参加高考这种事还得走后门!? 谢老爷子自然不知道某三孙子的内心戏,继续说道:“要是往常,倒是也行,只不过,今年,不成!” 谢直傻了。 几个意思?连走后门的机会都不给了吗?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13章 读书还需要资源? 谢家老爷子虽然不待见某三孙子,但是不能帮他拜师王昌龄,还多少有些愧疚,语气也不由自主地缓和了下来,继续说道: “咱们谢家,在开国之初定居汜水县,一直以来都是府兵,忙时屯田,闲时操练,战时出征,算得上以武传家,不过在我这一辈,侥幸从疆场上下来之后,深感兵危将险、生死无常,不愿让后辈子孙再到疆场上搏命,这才倾尽全家之力供你父亲和你二叔读书上进。 他们两人也算不负众望,还就真读出来了,尤其是你父亲,开元六年考中了进士,选官校书郎,算是给咱们谢家彻底打开了文华一道的大门,那些年里,就是他独自支撑咱们谢家的文华一道,就连你二叔考中明经,也是你父亲在其中出力甚伟大,可惜天不假年,他从校书郎调任淮南,区区一年,就因病而亡,而你母亲也是因为思念过度,也跟着撒手人寰。 也正是因为你父亲过早离世,才没有机会教导你们兄弟两人,你大哥倒是还好,多少跟他学了一些,至于你,还没有开蒙就天人永隔,,要不是你二叔当初考中明经在家赋闲的时候教导了你一番,恐怕你现在连字都认不全。” 谢直听了,一阵迷糊,咱不是谈怎么拜师王昌龄呢吗?怎么提起这事来了? 谢老爷子继续说道:“我说这些,并不是要提起你的伤心事,而是要告诉你咱们谢家在文华一道的脉络,相应的,也能把文华一道的资源摆出来给你看。 事实上,咱们家在军中的资源相对多一些,有我这几十年的果毅校尉干下来,河南一府之地,也多有故旧,更不用说你大舅爷乃是堂堂名将,在辽东、陇右更是势力非凡。 至于文华一道的资源,就少了很多。 主要是两部分。 其一,就是你父亲生前留下的香火情,到了二叔洛阳为官之后,联系到不少你父亲生前的朋友、同僚,这些香火情,能用,但又不得轻用,毕竟你父亲已然离世多年,这些香火情,真是用一次少一次。 其二,就是你二叔为官多年所积攒下来的资源人脉。” 谢直听着还是迷糊,这不是好事吗?认识人,又有香火情,只要找对了人,还怕拿不下个王昌龄?他诗名再盛,在官场上也不过是个从八品上的县尉而已,这么个芝麻绿豆一样的小官,能费多大劲? 只听老爷子继续说:“按理说,这些资源,都是咱们谢家的,自然是要为咱们谢家子弟所用,更不用说最初的一切,都是因为你父亲而起,他的嫡系后裔不想习文也就罢了,如果真的想读书,谁都没有阻拦的道理,这也是刚才我跟你说的,要是以往,问题不大……” 谢老爷子说着,仔细盯着谢直,加重语气说道: “但是,今年,不行!” 谢直是真迷了,老爷子咱别卖关子了好不好,你这都绕了多大一个圈子了?还没说到正题呢?今年不行,为啥啊? 这回老爷子倒是痛快了,直接给出了答案。 “天子年初东幸洛阳,如今就驻跸在洛阳城中,前几天你二叔有确切消息传来,开元二十三年的科举考试,要在洛阳举办! 你二哥如今在洛阳攻读,听你二叔说,学业有成,今科下场,希望极大! 你二叔如今正在调动所有资源,为你二哥铺路,务必一举及第! 此事对谢家来说,事关下一辈子孙文脉延绵,不容有失! 我给你二叔去信,要他集中力量办大事!” 说完之后,谢老爷子看着谢直,眼神中略带愧疚,“所以,现在,咱们还真不能拿出资源给你……” 谢直彻底迷了,卧槽,玄宗准备在洛阳开科举,竟然影响到自己拜师王昌龄,这里面的逻辑关系,没一千字还真他么说不清楚! 即便老爷子说了这么多,他也没听太明白,一直怀疑这他么都挨得着么!? 资源,资源,老爷子把这两个字就挂在嘴边这半天,我就是不知道,我拜个师拿个学籍去参加高考,跟他么资源有啥关系?这大唐的高考是考炼石油还是考挖稀土啊!? 就在谢直迷茫的时候,二叔母柳氏却开口了,语气之中带着轻松。 “三郎,别急啊,读书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着急也没用啊…… 今年你二哥下场科举,要是及第之后,他不就是进士了? 等他考中了进士,你还怕你二哥不帮你吗? 我看你也别琢磨拜师王昌龄了,就跟着你二哥读书,这不也一样吗?就像你二叔跟着你爹读书,不照样读出来一个明经? 所以啊,别着急,等等你二哥的好消息吧……” 谢直甩了她一眼,刚要说话,却不想身边却传来一声轻笑。 大嫂吴氏。 所有人都看向她,吴氏也有些难为情,赶紧对着老爷子老太太行礼。 “孙媳妇失礼了……” 老爷子没说话,老太太开口,“为何发笑?” 吴氏嘴角带笑地说道:“我是笑,三郎这个要读书的还没着急呢,咱们一家子不读书的倒是比三郎还急切……” 啥意思? 吴氏也不卖关子。 “三郎要读书,这是好事,读了书自然是要去科考,要不是进士要不是就是明经,总归是一份前程。 不过,三郎也没说今天读书明天就要科考啊……” 众人一听,嗯……也是。 老爷子更是直接脸都红了,他说了这么多,就是要说现在家中资源有限,得先记着你二哥使,你等等再说,结果,人家三孙子根本没提科考的事儿。 吴氏一见大家都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也不多在这方面多说什么,直接给谢直开始出主意。 “三郎,你要读书,也不是一蹴而就,就算是要拜师,也不用急于一时。 咱们问问二叔,他有没有资源联系到王少府,如果有,就等明年科举之后,咱们就着手运作这件事。 听祖父大人说,王少府乃是京兆人士,考中进士之后又一直在长安为官,就算是咱们有资源联系到他,也不是一时半会的事儿,咱们联系人,人家再联系王少府,王少府再考虑,一来二去这时间说短也短不了。 如今已然六月,科举在明年的二月,要是还减去过年的时间,这么一算,也只有半年时间了,你就安心等上半年又能如何?” 谢直一听,还真是这么回事,大唐那信息传递的速度,绝对感人至深,具体方式,纯靠写信,现在写信去洛阳二叔那里,二叔写信去长安,人家回信,二叔再写,人家再回,然后给王昌龄写信,王昌龄再琢磨琢磨,中间稍微一耽误,行,半年就过去了! 而那个时候,科举早就考完了! 这还涉及到谁抢谁资源吗? 就连谢老爷子听了这个安排,也是满意得不得了。 “如此说来,就这么办吧。 这半年时间,三郎也收收心,好好去书房里面读读书,别到时候人家答应收你入门,结果一看,目不识丁,咱们老谢家可不能丢这种人。 至于拜师一事,你不必着急,我现在就去给你二叔写信……” 谢老爷子这么一说,谢家老宅正厅之中一片祥和,事情都解决了,大家轻松一下吧。 结果…… 柳氏突然开口。 “我有些体己话对二郎说,想写一封私信,能不能和您的信一起,送到洛阳?”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