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将》 第1章 第一章(前卷) 左将(前卷) 第一章 大暑过后,天气在以人们不知道的速度慢慢转凉,人们有些烦躁的气节微微平静。 扶窗边上,传来一声一声的夏蝉声,时长时短,和着朗朗书声,吸引着母蝉跳上了书案。 一只细白的手,速度盖下。浅浅的唇角无声地向上勾起,略显锋利的眼角向上弯曲。永卿微俯下身,将手缓缓移动。 “永卿”,沈忻放下书本,在不远处的讲堂上,用淡漠的眼睛地看着他。 那双眼睛明明长的是柔和的弧度,却因为眼睛里的寂静而散出摄人的冷意,让人觉得即便是身处盛夏也感到冰凉。 永卿被他看的一愣,明明没往这边看啊,先生是怎么知道的,难不成先生一直在偷偷看着我?!一念之间,永卿已经恭敬地站了起来。 “是,先生。” “你将盗跖背诵一下。” “先生,我不会。”这理直气壮的语气,让沈忻不免眼神一滞。 永卿的功课一直很好,他也没怎么在学堂上为难永卿,今天他这个回答着实让他吃了一惊。 过了几秒,学堂上传来几声笑声。不过,在沈先生有些冷意的注视下,马上就停下来了。 “回去罚抄十遍,明早卯时来我院子里背书。”沈先生冷清的声音透出一些难以察觉的无奈。 “是”,永卿刚坐下来,松了一口气,旁边的书童春秋马上就急不可耐地悄悄拉他的袖子。 “少爷,你不是早就会背了吗?昨晚我起床方便的时候都听见你的读书声了。” 顾家不是个十分讲究尊卑的地方。少时,永卿丧母后,顾深担心他,便将书童春秋和永卿安排在了一个院子里。院子本来是打算给永卿一个住的,也就一个茅厕。没想到就被半夜起来的春秋看到了,不过永卿也自觉无所谓。 永卿轻轻拍了下他的手,示意他下学之后再说。 旁边的白凡悄悄地递了张字条给他,永卿打开,上面写着:“永卿,我帮你抄。” 永卿笑了笑,悄悄地拿笔回复了白凡一句:“不用,我求求情就好,不过还是谢谢你啊,白凡。” 白凡抬头看了看永卿,永卿回头给他做了个鬼脸,白凡笑了笑,低头把字条夹进了书里,耳朵悄悄地红了。 沈忻看到了永卿的小动作,一个眼神冷冷地扫了永卿一眼,永卿马上就端正坐好。 “沈先生,我一定要抄十遍吗?那我要抄到何时,要抄多久,一个时辰?两个?还是更多,这么抄下来明天我肯定几天都拿不了笔了,也肯定会耽误明天的学习。罚抄不就是为了背诵吗?我明天背了不就一样吗?为什么还要罚我抄十遍?”下学之后,永卿跟在沈忻的身后,嗅见了那淡淡的、混着清冷的药香。他不依不挠地嗅这那股清冽,喋喋不休地讨价还价,那语气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沈忻不为所动,头也不转,也没说话,只是路走的急,脸上却也没显出不耐烦来,自顾自地往前走。 对学堂上的同窗来说,基本上只要沈忻在,他们就不敢在沈忻面前说话,更别说像永卿这样散德行的。沈先生一人站那,周围温度都会降下几降,就没人敢自动上前的。 不过,永卿并未在意,他经验丰富,觉得应该还是很有把握,可以免去这十遍的罚抄的。 于是,他见沈忻仍是不理,便猛地拉住沈忻的袖子,整个人离那股气味更近了,他想,真好闻。 沈忻看了一眼那拉住他袖子的手,永卿马上就自觉的把手放开了。 他眼睛眨眨,眼巴巴地看着沈忻。 沈忻撩起眼皮,一下子对上永卿的眼睛,被瞳孔里最深的红色晃了一下神。 三 二 一 “行了,明早拿来背就好。” 果然。 “好诶”,永卿欢呼了一下,拉着春秋走了,还嗅了嗅手指上因触碰而沾染的味道,露出一幅胜利高兴的表情。 沈忻看着永卿的身影完全消失,才转身往自己的院子走去。 刚进院子,岳亓就把煮好的药递给沈忻。 “子恒,皇城传来消息,皇上他……” 沈忻正在喝药,听到岳亓停下,抬头看了他一眼,示意他继续说。 “皇上借贪污赈灾的机会把国舅爷拉下马,并借机动怒要彻查,看来皇上是要趁这彻查大换血了,这次恐怕赫太后的人大部分都要落马了,我们的人……怎么办?”岳亓瞅着沈忻的神情,看他没什么反应,才把话说下去。 “静观其变。皇上早年便有夺回朝堂的心思,前些年潜伏、精心谋划了这么久,终于一击即中,也不枉他废了那么多心思。”沈忻喝完药,擦了下嘴,面无表情地继续说道,“至于赫太后,贪心不足蛇吞象,触了皇上的底线,自然没什么好下场。” “那倒也是。”岳亓摸了摸鼻子,心里替皇上戚戚然。 “对了,再过不久,就是永卿那小崽子生辰了,你打算咋办?”说到永卿,岳亓就头疼。自从来到顾家,这小祖宗就三天两头借请教先生的借口往这跑。 说到这个生辰,有点特殊,永卿的娘巫萝便是在这一天去世的,留下了五岁的永卿。在遇到沈忻之前,在这一天,永卿都自动要求去祭拜萝娘,从不提自己的生辰。 “我自有安排。” “唉,也就你这先生能压的了他,现在老顾都奈何不了他了。” 刚刚被迫妥协的沈先生,难的有些心虚地转移了视线。 “少爷,刚刚是怎么一回事啊,我都快被你搞蒙了。”在路上,还未发育的春秋,只能小跑着跟着永卿。永卿慢慢地控制了步伐,好让春秋跟上。 “我昨晚确实已经背了,刚刚我是故意的,这样我就可以趁明早的时间问先生问题了,我就可以在下一次先生考察时获得一甲。”永卿说谎气都不喘,脸也不红,显然他已经是一把老手了,还哄的春秋一愣一愣的。 “这样的吗,难怪少爷每次你都能获得一甲。少爷要不你也教教我吧,免得每次看到沈先生我都发抖。”天真的春秋,天真地相信了他家少爷的鬼话。 “哈哈,好的,春秋,你放心我肯定保证你过,不过沈先生有那么可怕吗。” “……有的,少爷,真的有。”春秋在这点上都十分佩服自家少爷,自小碰到什么人,自家少爷都能贴上去,不知道什么叫认生。 永卿看着春秋,想了想,觉得沈先生确实表面上不好接触,但是实际相处下来,永卿觉得这个人其实也挺好。 他向春秋勾了勾手指。春秋莫名地靠过去,就听见永卿一脸好学生被老师优待的表情,说:“沈先生其实很好的。” 春秋嘴角抽了抽,不欲做过多的纠缠,艰难地点了点头。 不过沈先生确实对待他家少爷很好,即便沈先生大多数都是板着脸,但是春秋待在永卿身边这么久,还是觉察出来沈先生特别护着他家少爷。 永卿原本还想说些什么,但是见春秋闭了嘴,他也就没再说什么。 进院子的时候,太阳照得他有点晃神,他顿了顿,不易察觉的按了按太阳穴,说。 “对了,爹什么时候回来,赶得上我的生辰吗?” 顾深是个商人,由于近年来国力衰微,生意越来越不好做,劫匪越来越猖狂,顾深就需要每个月都往皇城跑亲自盯着货物,就没几天待在家里。再加上北方的旱涝,灾民一批一批的往南赶,来了江南却没人安置,许多流民就被迫,当起了劫匪。 “大管家说,应该后天晚上赶的回来。” “那就好。”永卿进了院子,喝了口水。 春秋见刚刚永卿扶额,有点担忧地问了一句。 “少爷,你没事吧?” “没事,可能昨晚背书有点累到了,休息一下就好,不用担心。” “那你午间小憩一下吧,我帮你把床铺好。” “嗯,你也休息一下吧,早晨看你打哈打得这么勤。” “我没事,少爷你好好休息,我去外间了。” “嗯,不要跑远了。” “知道了。”永卿看着春秋出去的身影,才彻底地放松了下来。 刚刚,他好像听到梦里那个女人生产时痛苦的喊叫声了。在梦里,他看不清,却能感受到她的痛苦,以及最后他觉得很奇怪的,那女人的微笑。那可不是个令人愉悦的微笑,刚刚生产完的脸雪白,没有血色,但他却知道她那个时候很开心。他想看清那张脸,却永远只有一个模糊的轮廓。 这说不上是好梦还是坏梦,只是这个梦一直缠着他,从五岁那年开始。刚开始两年,只是在萝娘忌日那天会梦到,那时永卿小,梦的不清不楚的,还以为梦到了萝娘。可是后来,年岁渐长,已然知道那不是萝娘,而是另一个陌生的女人。同时梦越来越频繁,现在差不多一月一次。因为没有影响到日常生活,永卿,也就没和任何人说过,或许也是因为他冥冥之中感到这个梦的不寻常。 很显然,他知道刚刚那是他自己的幻听。他不住地开始想这个梦。 越想越不通,越想越有些慎人。永卿不是个钻牛角尖的人,实在想不通便只好强行打断自己的思绪,让自己想想其他东西,想春秋,想萝娘,想顾深,想……沈忻,他将手指伸到鼻尖嗅了嗅,还残留了些许气味,闻着这味,突然就安了心,沉沉地睡了下去。 午休刚起来,便听见春秋叫他。 “少爷,外面又来了一批新流民,我们要去施粥吗?”春秋端了水进来,让永卿清洗。 这是顾家祖传的习俗,每当有流民,就要施粥,当是积攒功德。到了顾深这里,顾深十分关心民生,在这么个时局下,更是时不时的要去了。 “当然要去。”永卿喝了一口茶,强行压下了刚醒来时的烦躁。 永卿收拾好,便自行往沈忻的院子去了。 永卿刚踏入院子,就看到岳亓围着沈忻转,一直在问着什么,而沈忻只是躲着他,沈忻看到了永卿,便一个眼神瞟了过去,岳亓意识到永卿来了,就不说话了。 “这不是永卿吗,又干什么来了。” “与你无关,只是城中又来了一批难民,我们打算布施,想请先生一同去。” 岳亓被说的一噎。 “嗯,正好也闲来无事,一同去吧。”沈忻看着身体正在发育,越发修长的永卿,颔了颔头。 顷刻,顾家门前便摆上了粥。 城门口的流民看到食物便一大批的往上涌,一股恶臭随之而来,永卿被撞的有些不稳,沈忻把手放他肩上稳住了他。永卿突然被这一身的药香包围,晃了一下神。 沈先生,他……他抱我了。 永卿心里头便只剩下了这一个念头。 “大家不要挤,每个人都有份的。” 突然,好不容易安静下来的流民里,在前头冲出了一个衣衫褴褛的人,拿着刀便往沈忻这边刺去。 上一秒永卿还沉在被沈忻抱的失措中,下一秒就看到那尖刀,马上就反应过来,挡了上去。 随即,身上传来一阵刺痛,他感觉到一大片的献血正在流出他的身体,他感觉到了旁边人群的慌乱。他总觉得耳边好像有人在说话,可是他听不清,耳边响起的都是那个女人的喊叫声,他觉得很不适,眉头狠狠地皱了起来。 那个人是谁,为什么要杀沈先生,沈先生……到底是什么人。 身上的血带着温度流出,永卿觉得有些冷,思绪混乱,不自觉地往身边的人靠了靠。 这太疼了,从来没这么疼过。 这是他昏过去最后的想法。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2章 第二章 皇城 早朝之上,愤怒的帝皇狠狠地把折子甩在了地上,众大臣都不约而同地再把头低了低。 “看来除了国舅爷,还有几只苍蝇也盯着这赈灾款啊。” 李毅缓缓出了口气,不容置喙的声音在朝堂上响起,宣布了预示着一场腥风血雨洗牌的开始。 “擢杨尚书为御史台,彻查赈灾之事,涉事者罢黜官职。若情节较重的,斩杀全家。” 众大臣都纷纷跪下,高呼“吾皇圣明,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没人敢质疑这位帝皇的决策。 年轻的帝皇看着自己的臣子,眼睛微微眯起。 月将升起,寂寂无声,年轻的帝皇独自一人踏在去慈宁宫的路上。 李毅面无表情,锋利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路过的宫人都惴惴的停下来行礼。 谁都听说了朝堂的那件事,皇上毫不手软的处置了国舅爷一家,还打算拉下一大批太后这边的人,整个朝堂人心惶惶。 赫太后正打算歇下,就听见宫人来报,皇上来了。赫太后便让人将皇上请进来。 “母后,儿臣来给您请安了。” “起来吧,哀家就要去歇息了,皇帝还有什么事吗?” “无事,只是儿臣担心母后的身体来看看,既然母后就要歇息,儿臣也就不打扰了。”李毅微微拂了一下身,就打算告退了。 赫太后看着他退出,脸上没什么表情,眉眼间没有起伏,像往常一样她随即招手让人伺候她休息了。 李毅刚出慈宁宫,杨御史便跟了上来。 “皇上,既然太后没有出手,就将皇上的人换上吧。”杨御史小心地掀起眼皮,肩稍松了一下。 “嗯,安排上吧。” “是,皇上。” 帝皇望着已经升起的月亮,手里不住摩挲那块已经有些失色的手巾。 “快、快去请最好的大夫来。” “你、你快去烧几盆热水来。” “还有你们几个去拿几壶酒来,快去,别愣着。” 几个顾家老妪大声地,叫唤着,急得走来走去,走几步就得念念叨叨,什么菩萨保佑什么佛祖保佑,还时不时的吐几口口水,骂骂那个不知好歹的刺客,春秋也时不时跟着骂。 沈忻在永卿昏过去的时候,就将他打横抱起。 少年还未发育好,骨架还是很小,附上一层均匀的皮肉,抱起来很舒服,少年的呼吸正好扑在他的颈边,带着少年的热度,有点痒。 不过当时沈忻心急如焚,没在意那么多,鼻尖都是永卿身上传来的血腥味,看着少年惨白的脸,只能一声一声的叫着永卿的名字,声音有点急促,脸上却没什么表情,显得淡定。 一旁的岳亓走了过来,拢了拢他的肩。 “子恒,虽然这小子顽皮了些,不过对你可真好,真是没话讲,才几岁,看着那刀子竟然敢往上冲。” 沈忻淡淡的应了一声,没说什么,看着下人来来出出的,端出一盆一盆血水,微微皱了皱眉。 “没事的,这小子可结实了,昨天跟我学武的时候我试了试他的身手,挺好的。”岳亓看着沈忻,安慰了一下。 其实永卿伤的不重,想来应该很快就能复原。 沈忻不会医术,自觉帮不上什么忙,便转身走出了院子,向下人问了问那伤人的流民,岳亓听见就连忙跟上。 “那人现在在什么地方,是怎么一回事,查清楚了吗。” 那下人第一次被沈忻问话,在沈忻面前身子不自觉的挺立了。 “回沈先生,那人按照您的吩咐捆了,关进了柴房,没有交给衙门。问他话,死活都不说,饭也不吃,水也不喝。” 沈忻了然,和岳亓换了换眼神,随即便抬脚往柴房走去了。 顾家的人本来就不是干问话这种事的人,沈忻也没指望他们能问出什么来。 这次的行刺有些不寻常,伤人却不要人命,伤口并不是很深,只不过血流的有点多,有点吓人;刺客也不是什么武功高强的人,只是一介流民,连刀口上都没撒毒,看起来好像就是一个意外。 不过沈忻从来不相信什么意外。 等沈忻到柴房时,那人便在黑暗中坐着,好像是专门等着他一般。 “哦,沈侍郎终于肯见我了。” 沈忻看着他,没说话,挑了挑眉。 那人也不在意他的挑衅,继续说道。 “看来沈侍郎是忘了那件事了。那件发生在十五年前的……那件事了。” 那个人话还未说完,沈忻便眯起眼,像一头凶兽盯着他,丝毫不遮掩眼里的杀意。随手拿起柴房里的已经生锈的剑,直接对上了那人的喉颈。 “沈侍郎,大家都是读书人,不要动武,更何况我还没说什么。” “你确实没说什么,只是想杀我。” 那人明显被噎了一下后就马上就倒在了地上。 沈忻手起刀落地解决了他。 “还有,我从来不喜欢威胁我的人。” 那人震惊地看着他,没想到自己死得那么快。 沈忻拿出手巾擦了擦自己的手,转身出去了。 岳亓在外面听那人提十五年前的事,便知道这人是活不了了。等沈忻解决,他马上就进去处理了尸体。 “我说你下手也太快了,都没搞清楚这人是谁派来的,这下我们怎么办。”岳亓拖着尸体,把尸体扔到了乱葬岗。 “肯定不是赫太后的人。” “那会不会是皇上的人。” “不像,回去再说。” 岳亓只能闭了嘴。 回去时,大夫已经及时赶来,处理了伤口,又开了几副药,嘱咐了一些吃喝上的禁忌,沈忻才放了心,就被岳亓催着回去休息。 经了一晚上的折腾,沈忻脸上已经显出点疲倦了,见永卿气色还好,便叮嘱了春秋几句,随着岳亓回去了。 永卿是被渴醒的,被人喂了水,明台才慢慢清明起来。刚刚清醒,睁开眼,身上便传来了疼痛,感觉肩上的伤口被处理了,有点不舒服,他皱了皱眉,试图坐起来,一旁的春秋马上就按住他,不让他起来。 永卿无法只能老老实实地躺着,看着春秋眼底的淡淡的青黑,“你也快去休息吧,我这不都没事了吗。” “没事的,少爷。对了,沈先生说,等少爷伤好了再去学堂。”春秋打了个哈欠。 “是吗” “对啊,快休息吧少爷。”春秋替他掩了掩被子,吹熄了灯。 身上断断续续的疼痛传来,让永卿难以入眠,只好在黑暗中睁着眼。永卿回想了一下,感觉刀子没有插的很深,那个人没有下杀手,那个人是谁,他为什么要伤沈先生,沈先生……沈先生好像在他晕倒后抱了他! 意识到这个事实后,永卿思绪的当场就滑向了另一个地方。他记得他晕过去之后就闻见了那人身上特有的药香。不过很可惜,永卿晕的太早,只记得这股味道了。 永卿想象了一下沈先生抱他的样子,觉得怎么想怎么奇怪,最后只能作罢。 不过,可能跟那人靠的太近,身上也沾染了一些,嗅着这药香,身上好像也就没那么痛了,永卿终于缓缓入了眠。 第二天,永卿早早便起了床 ,精神的不像一个昨晚刚刚受伤的人。 “少爷,今天不用去学堂,起那么早干什么?”春秋揉了揉眼睛,嘟嘟囔囔的。 “你先回去睡觉吧,我去沈先生的院子里背书!” “少爷,沈先生说书也可以不用背了。” “那怎么能行,读书是不可一日懈怠的,再说,读书使我快乐。”永卿头也不回的,走了。 春秋看着自家少爷远去,肩不齐平而有点滑稽的身影,只能跟了上去。 “少爷,你伤都还没好,我还是跟着你吧。” 永卿精神确实挺好,夏季的太阳出的早,清晨柔和的太阳光洒在他的脸上。永卿闻了闻,感觉自己闻到了温暖的味道,整个肺腑都充斥了早晨独有的清冽,这让他想起那个人身上的味道。这两种味道很不一样,永卿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就想起了那人身上的味道。 永卿随手摘了一根狗尾巴草,边哼着小曲,边手指灵巧地把狗尾巴草编成了一只兔子。 永卿进来时,没看到沈忻,只见岳亓低着头擦着他的剑。 岳亓抬头看了他一眼,心里知道他是来找沈忻的 ,开口叫了一声沈忻。 “子恒在喝药,你来那么早干什么,伤好啦?”岳亓本以为这小祖宗昨晚刚受了伤,应该会消停会儿,没想到这一大早就又来了。 永卿正要开口,便看到沈忻走了出来,撇了撇嘴,将打好的兔子扔给了他。 “先生,我来背书。” 沈忻看着永卿,知道自己说不过,也就没自找没趣,招招手让永卿过来。 “子恒,这小崽子才刚刚受了伤,你还真……”沈忻看了他一眼,岳亓倏地停了嘴。 “背吧” 永卿觉得自己从沈先生看自己的眼神里尝出了一些俗称无奈的东西。不过,沈先生马上就收回了眼,那东西转瞬即逝 好像是自己看花了眼一样。 永卿依言背了起来。 那是少年清脆的声音,很好听。 “爹明晚就回来了,要是被他知道自己受了伤,肯定会被关在家里几天的,现在趁他还没有回来,应该出去玩,不然生辰前我定然是出不去的。” “先生,我听说您喜欢喝茶?” 沈忻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我之前读过一篇写茶的文章,说,这茶啊就像人的一生,初时苦,末时甜,还说,品茶人品的不是茶,而是人生。” “嗯?”尾音有点上扬,有戏。 “所以我们每天都要喝点茶,思考思考人生 ,思考了人生,我们才能知道自己到底应该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知道自己要成为什么样的人,我们才能做好自己的事,才不会误入歧途。”永卿瞅着沈先生的神情,见他没露出不耐烦来,才壮着胆子往下说。 “不过,想思考人生,就得品好茶。听说悦音阁来了几种好茶,沈先生我们去思考思考人生吧。” 沈忻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这人是想出去玩了。 “只要想思考,就不会受外物的干扰,没必要专门去寻一个地方。” 被拒了,不过,意料之中。 “可是,学生昨天受了伤,心绪难以平定,难以思考,还请先生指导一二。” 昨天我是为谁受的伤?这点请求都不答应吗? 沈忻没反应。 永卿知道这是答应了,便欢欢喜喜地拉着他去了悦音阁。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3章 第三章 “小崽子,你给我站住,叫你好好待在家里不听,非要跑出来,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爹,你都关我几天了 ,我不就是受了一下伤吗,又不重。你还非关我几天,我都几岁了,再说我生辰都快到了,您老还打算关着我啊。” 永卿边高喊着,边跳着,跑着,在人群里像个野猴子一样混在人群里,见不着了。 “你、好啊你,都学会顶嘴了是吧。有本事就别回来了。” 顾深眼见抓不住人,就气急败坏地扔了手上的扫帚。 “这小兔崽子,果然大了就不听话,居然敢跟我顶嘴了,等他回来,不打断他的腿我就不姓顾。” “老爷,父子没有隔夜愁,少爷都大了,您这样关着他,他自然是要逃的。” “你知道什么,我自己的儿子我不清楚吗” 顾深狠狠瞪了了老管家一眼,气呼呼的进了书房。 那天去悦音阁后,永卿的伤口果然又有点裂开。换药的时候,永卿疼得直抽气,沈忻在一旁看着,目光沉沉的看着那裂开的伤口。 “没事的,过几天,伤口自然就好了。” 被沈先生看的,永卿难的有些心虚了,就马上咬着牙,不发出声音了。 永卿直觉沈先生可能有些生气,“这伤口怎么这么容易就裂了,就不能像主人一样坚强一点吗”。 因为忍着疼,换完药的时候,永卿额上都是密密的汗水。 沈忻看着,想伸手去擦,又觉得这动作太过亲密,只能作罢。 “之后在家好好休息吧。” 沈忻叮嘱一句,才离开永卿的院子。 因为伤口裂开,导致顾深回来时看见永卿的伤口时,还是没有一点起色。于是,顾深当场就决定不让永卿出家门了。 永卿早就料到这个结果,想到伤口好了也就能去学堂了,老顾也就管不了他了,也就没什么反抗。 结果聪明绝顶的顾家少爷失算了,因为伤口再次裂开,沈先生硬是也没让他去学堂,他怎么撒娇耍赖也不再带他出去了。 于是,永卿就整整被关了十几天,永卿自觉自己可能要发霉了。 终于等伤口好了七七八八,又到了生辰,永卿一鼓作气地从顾家跑了出来,连春秋也没捎上。 下午的风吹的永卿有些发冷,裹了裹衣服,便遥遥望见白骨坡上零零落落的,被人遗忘很久了的墓碑。 萝娘就被葬在这里。 “娘,你看你的宝贝儿子长这么大了,都束发了。你瞧瞧,这胳膊多结实,在学堂上都能得一甲。滁州城内好多漂亮女孩追着喜欢你儿子呢。” 永卿把墓碑旁东倒西歪的杂草都零零碎碎地拔了。一屁股坐在了他娘的墓碑前,摸了摸那墓碑上刻的字,永卿感觉自己好像透过那字摸到了她的有点沧桑的脸。 “以后,你看中哪个姑娘,我就把她娶回家,好不好。” 话说完,永卿觉得有点怪怪的,心底冒出点莫名的抵触,又赶紧加了一句。 “不过,还是算了,娘你儿子的眼光高,恐怕这滁州没有一个配得上你儿子的。” 说完这句话,永卿想起了,第一次见到沈先生时,他站在这墓碑前的身影。 那时,天地好像失了颜色,只剩沈先生的身影立在这荒凉而又暗沉的天地间。沈先生的身影显得挺拔而又遗世独立,风雨晦暗中,那个人就站在了他的身边,让他觉得好像老天好像待他也还不错。 永卿不自觉的笑了笑。 “娘,你知道沈先生吗,那可真是个好人,对人好,对我也好,你可要保佑保佑他啊,他可是我的启蒙先生。” 永卿摸了摸鼻子,觉得被沈先生听见可能会生气,永卿对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打了个寒战。 “不过,沈先生人可能有点冷淡,真是有点担心沈先生可能找不到师母了,唉。” “娘,你不在,老顾都开始虐待亲生儿子了,老顾都把我关在家里几天了,还不让我来看你。” “娘,你应该托梦给他,好好管管他。” “娘,儿子不在身边,你要一个人在下面好好的啊。” 永卿听着耳边呼呼的风声,觉得萝娘应该是听到自己的话。 “娘,那我就走了,不要太想我,我明年再来看你。” 永卿站起来给萝娘敬了酒,看了那墓碑几刻钟,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走了几步,又停下。 白骨坡上,仅剩的树发出沙沙的声音,好像有人正在低低的呢喃着。 “好了,娘,我真走了,你别送我,我搞得定的。” 永卿这次,头也没回地走了。 夜幕将临,浮滁街上一些小贩稀稀落落地摆出摊子,摊子看着挺大,东西却没什么,看来看去都是这么些东西,还零碎碎的。 永卿转了转,觉得没什么意思,“现在好玩的东西越来越少了”。 走着走着,抬起头,就到了悦音阁。 永卿听了听里面缓缓流出来的笛声,里面还夹带着还有隐隐的笑闹声。 看着里面若有若无的舞姿,永卿猫着腰偷偷随着宾客,进了阁楼。 他随手在小儿的手上拿了盘点心,摆摆手,示意他会付钱的。 小二显然什么人都见过,马上就又拿了盘点心给客人送去了。 永卿摇摇晃晃的在走廊上踱步,心想等回去老顾不会真的打断他的腿吧。 “这几天也没见到沈先生,连岳亓都没怎么见到人影,他们干什么去了?” 被人念叨的沈忻就正在悦音阁内,听着皇城的人说朝堂上的局势。 “如先生所料,皇上趁着这次机会,把赫天后那边的人基本都换下了,不过皇上并未下狠手啊,还是有一批余党留在朝堂的,可能是念着这母子之情吧。” “难不成赫太后那边人还有什么让皇上忌惮的?” 沈忻摇了摇头,心道李毅不是这样的人,不过是帝皇维持朝堂平衡的手段罢了。他刚刚借机处理了那么一批人,当然要稳定一下朝堂,表示一下自己并不是那么心狠手辣之人,也不是能任人拿捏的,让那些还好端端的人老实一些,再徐徐图之。 “巫族那边怎么样?” “巫族那边没什么动静,就是巫族族长的女儿自动要求去北疆,不过被抓回来了。” “哦?” “这个巫族族长的女儿天生就对巫术敏感,巫术造诣很高,想来可能是对边疆的巫术感兴趣吧。” 沈忻的手指慢慢地摩挲这玉杯的杯口,没再说什么,摆摆手就让人下去了。 自李毅开始查贪污之事,朝堂就动荡不安,沈忻几乎每天都得往悦音阁跑,根据线人的情报,分析朝堂局势的变化。 “你不要太过于担心了,那帮人没有你也不是不行,总归是没出什么大事。” 岳亓替他将茶杯倒满了。 沈忻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没再说什么。 两人打算起身离开,走出阁房时,正巧看到永卿正悠哉悠哉地靠在走廊里看下面的舞娘跳舞,还时不时鼓掌,活脱脱地像个浪荡公子。 永卿察觉到他们的视线,转头看了一下,就看见沈先生和岳亓正出阁房。 永卿一下子傻在了原地,不知道该怎么办。他一向在沈先生面前自恭谨慎的,即便有时候耍赖那也是把握住分寸的,从未以这样的形象出现过。 “额……真巧啊,沈先生,你也来品茶?”永卿默默收回了伸在阑干外的手,整个人一下子就变了个气质。 沈忻往下看了一眼,“你是这么品茶的?” 永卿看出了他的意思,马上就能屈能伸地认错了。 “我错了,沈先生,我不该骗您,我不该大晚上跑到悦音阁来,我不该……” 永卿还没说完,沈忻就转身下楼了。 永卿见沈先生走了,马上就觍着脸跟了上去。 “沈先生,你们这么晚还来悦音阁干什么?” “你才几岁,管这么多。” 岳亓自看到永卿那不像样的样子,就想出口教训一下这小子。 沈忻抬抬手,让他闭嘴。 “今天不是生辰吗,怎么在这?” “老顾不让我出来,我只好偷偷溜出来了。” 沈忻了然,知道他是去祭拜萝娘去了,没再说什么。 “跟我来。” 永卿不明所以,只能安静地跟了上去。 几人兜兜转转,来了城墙上,夏里的夜风吹得人很凉快,把永卿刚刚在悦音阁有点躁的心吹得平静下来。 “沈先生带我来,这做什么来?”永卿悄悄地问了问岳亓。 岳亓含含糊糊地说不清楚,只能说, “一会儿,你自然就知道了,别问这么多。” 永卿耸了耸肩,站在了沈先生的后面。 “站前面来。” 永卿乖乖地同沈忻站在了一起。 少年比他整整矮了一个头,风吹过来,将少年的体温有点带到了他的身上。 过了一会,远处突然出现一片星火,烟火摩擦过天空,发出“咻咻”的声音,在夜空炸然开裂,开出绚烂的花来,一声声的烟花竞争升天,彻底照亮了整个夜空,连月亮也显得暗淡。 永卿看着,有点吃惊。 “这,这是先生为我准备的礼物吗” “嗯”沈忻轻轻地应了一声。 那声淡淡的,有点温柔的声音夹杂在喧闹的烟火中,让永卿觉得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永卿转过头静静地看着身边人,沈忻的脸被天边的火光印的发亮,原本柔和的面孔终于露出了该有的柔和,亮亮的。高高的鼻子,映着有点深邃的眼睛,还有薄薄的嘴唇,在烟火中显得更加迷人。 真好看。 永卿突然觉得自己盯着沈先生看有点不好,赶紧转回头,看着那一朵一朵转瞬即逝的烟花,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沈忻已经好久没见过如此美好的烟花了,记忆里的烟花太过久远,久远的那烟花好像都有点褪了色。 那烟花好像暂时将他带回那快乐幸福的时光。 不过也只是一瞬,沈忻马上就停下了自己的越漂越远的思绪,脸上恢复了那冷漠的神情,好似刚刚只是做了一场梦。 今天是那个人的忌日,他想,那个人大概也会像个孩子一样高兴看到这场景吧。 烟花落尽的尽头一片火海,不过谁也没有注意到,烟花的美丽吸引了所有人的眼,每个人都沉在自己的思绪中。 有人忆起了美好的童年,有人想起了心里那个在远方的伊人,有人想起了自己的青春年少。 浮浮众生,在结束忙碌的一天的最后,借着这场短暂而又美好的烟花,回顾了自己一生中那些难以磨灭的小幸福,在那快速湮没的烟火中短暂的做了一场盛大的梦。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4章 第四章 御书房内,灯影幢幢。头发斑驳的褚总管微微地弓着身,驼色的大长上衣平整的没有折痕,袖子边的金线暗暗地发着光,几根丝线贴着内衣。 书案上的帝皇目光沉沉地看着上呈的折子,眉间的皱痕慢慢聚起。李毅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这帮大臣经了一泼风浪,刚刚平静下来,又开始不知死活地上奏,催促皇上早日解决子嗣问题,定下这皇后之位。 李毅掀下眼皮,看着那些奏折,心里很明白,这帮大臣是眼见他拿回政权,赶紧来巴结了。 这些奏折点起了他心里一把无名火,他有些烦躁地,把这些奏折扔到了一边,揉了揉眉。 褚总管稳步走过来,将茶端到帝皇书案上,又转身吩咐宫女将安神香点上。 李毅抬起头,看了看那袅袅升起的烟,恍惚地记得好像自十六起,他就常常用到这东西来压制自己心里的烦躁,他笑了笑,他的心早就在十七那年彻底乱成一团了。 褚总管把地上的折子拿起,放好在书案上。 “皇上不要气坏了身体,圣体重要啊。” 李毅无可无不可地点了点头,重新拿起笔。 “今天是先帝的忌日吧。” “是,皇上今晚还是照常去宗祀堂祭拜先皇吗?” 李毅看着烛光,半晌,才点了点头。 “那奴才吩咐下去,叫人准备起来。” “不用了,我就跟先帝说句话,不用这么麻烦。” “是”褚总管退了下去。 李毅踩着月光,进了宗祀堂,屏退了下人,自己一个人站在这空荡荡的享堂里。 “皇兄,好久不见了。” 李毅看着那刻着字的紫金檀木牌位,突然笑了笑。 “皇兄,你还记得你当年和子恒一起欺负我的事吗,我记得那时候你作弄我作弄得可开心了,你可真坏啊。” 帝皇的眉间浮现了淡淡的温情。 “那时候你还说你要保护我一辈子的,结果你一去北疆就没回来了,把我一个人扔在了这皇城内,你可真狠心啊。” 李毅眼前不自觉的浮现了那人不正经的笑容,还朝他眨了眨眼睛,好像是说“这也不能怪我啊”。 “不过,现在我也长大了,皇兄你未完成的事,你想完成的事,我来帮你,好不好。” 那人好像对他摇了摇头,说,你还小,应该好好玩玩,不要担那么重的东西。 李毅笑了笑,低下了头。 “皇兄,我可以的,你信我。” “皇兄,我可能以后都不能来看你了,你要好好的,我要去完成你的梦想啊。” 李毅上了炷香,拜了拜,便出了宗祀堂。 那人在背后用充满担心的眼光看着他越走越远。 褚总管在宗祀堂外等着,见李毅出来,连忙走过去。 “皇上和先皇说好话了?” “嗯” 褚总管觉得皇上进去一趟好像有什么东西变了,好像皇上整个人一下子变得锋利起来,但仔细看看好像也没什么变化。 褚总管不好多管,也就没说话,跟着皇上回寝殿了。 城上的风吹醒了永卿,他拍了拍脸,让自己清醒过来。 “走吧,看得差不多,也该回去了。”沈忻看永卿已经回过神来,提醒了一下。 “先生,这是,您为我准备的礼物吗?” 沈忻没说话,只是默默走在前面。 沈忻其实只是莫名觉得承认有点不好意思,毕竟他第一次干这样的事。 永卿见沈忻没应,怕他恼羞成怒,没敢再追问下去。 只是心里默默地放起了,一场小型的烟花,炸得他的心砰砰乱跳,枝花乱灿。 “你这小崽子,不是子恒为你准备的,那还有谁?”岳亓很没眼力见的说了一句。 永卿的嘴角抽了抽。 “闭嘴”沈忻扶了扶额,忍无可忍地开了口。 岳亓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只能默默闭了嘴,安静了。 街上的小贩大都开始收摊回家了,浮滁街上空荡荡的。 三个人走在街上,也没有人说话。直到这寂静被一阵呼救声打破。 “快,快去救火,顾家起火了。” 永卿翘起的嘴角慢慢平了下去,觉得自己可能听错了。 沈忻看了一眼永卿惊慌的脸色,马上就让岳亓赶去顾家看看,自己留了下来。 永卿原本有些灿烂的心,马上就被泼了一盆冷水,泼得他瑟瑟发抖,泼得他动也不敢动。 永卿手有点发抖,心里浮起一个他不敢想的结果。他强迫自己不去想,想马上就撒开腿跑过去,可是他又不太敢。 老顾不会出事的,老顾不是说等我回去还要打断我的腿呢,他还说要看着我成亲,他还要抱孙子呢,怎么会死的。老天有眼,老顾照顾了那么多流民也不会让他出事的,不会的,肯定不会! 沈忻看着他,感觉不太妙。 永卿耳边又响起那一声一声的女人的喊叫声 ,里面还混杂这一个阴郁的声音,低低地吟唱着什么,好像是诅咒,好像是一个恶毒的诅咒! 可是永卿觉得头疼欲裂,他听不清那个声音说了什么。 他觉得头好疼,一阵一阵的眩晕向他撞来。 他抱着头蹲了身,试图缓解,可是没有用。饱满的额头冒出细细的汗。 “沈先生,你去看看好不好,去看看……去看看……他爹还活着吗”,他艰难的掀起眼皮,可是还没看清人,就感到一阵天旋地转,晕了过去。 沈忻及时抱住他。 少年的越发纤瘦,抱着有点硌人。 按理来说,虽然被顾深关在家里有点久,心里可能有点不太愉悦,但是顾深一向宝贝自己的儿子,看他往院子送的东西,一样接一样的,都不重样,不胖都难。永卿怎么还越来越瘦了? 顾深确实好吃好喝的供着,不过越来越接近生辰,永卿睡得越来越晚,起得却越来越早。永卿年轻,脸上还不太显得出来,不过身上却越来越消瘦。 沈忻没来的及管这个疑问,抱起永卿就匆匆往医馆跑去了。 “南朝的将士们,你们的妻儿就在身后,想不想回去在床上吹吹自己在战场上的英姿,现在机会就近在眼前。” 马上的身影模模糊糊的,不过还是遮掩不住那人的张扬与风采。 “将士们,你们的血肉铸成了这大南朝的长城,而你们就是这大南朝的脊梁!” “将士虽亡,将骨犹在,山河破碎,英骨首成墙。” 身后的千万将士应声而和,风过而啸。沙尘纷飞,献血飞溅在那人的脸上,添了一丝杀意。 一把黑枪在身后突然直直刺来,直要他的命门。 永卿看着,想大声提醒他:“小心,后面有人。”却无法出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把枪越来越近。 那人猛地一转身挡住了那把枪,嘴角勾起:“偷袭可不是什么见人的招数。” 永卿刚松了一口气,转眼就见那人就倒在了地上,嘴唇紫黑紫黑的,眼睛缓缓闭了上去。 永卿心里一惊醒了过来。 醒来时,他还在医馆,他动了动,感觉身上扎了针,应该是老郎中为了让他醒来。永卿没管身上的针,坐了起来,晕乎乎的,想着起身去找老顾。 永卿跌跌撞撞地走出了医馆,跌跌撞撞地往顾家走。 一片废墟,什么都没了,连人也没了。 永卿顿了顿,还是往里走了。永卿觉得院子里的花草都乌黑乌黑的,好像在向他描述昨晚有多惨烈。永卿忍不住移了眼,快步走进了屋子。 漆黑的木板上,静静地躺着一块玉佩,应该是从身上掉下来的。 那块玉佩让永卿觉得好眼熟啊,好像在哪里看到过。永卿使劲地想,觉得这个东西很重要,他一定要想起来的。 是什么?到底是什么?! ……哦,想起来了,是老顾这个傻爹天天戴身上的,好像还是萝娘送给他的。老顾刚刚拿到这个玉佩时,天天在永卿面前炫耀,他怎么会把这么重要的东西忘在这呢? “我要帮他带回去,不然,老顾肯定会哭的。” 永卿想象了一下顾深舔着脸向他要玉佩的情景,觉得有点好笑。 “永卿” 好像有人在叫他,是谁啊? 永卿回过头,看到了那个原本神情淡漠的脸上有一丝不明显的担忧。 真难得。 如果不是在这种时候,他肯定会觉得很高兴,觉得沈先生终于沾上了人气。 可是现在,他没什么反应,他转回头,从地上拿起来那块玉佩。他从沈忻身边擦过,没有停下,也没有看他,走出了门。 外面的太阳照得他眼有点花,腿还有点虚,身上的针扎的他有点知道疼了。 白骨坡上,阳光撒满了地,金灿灿的,几啼乌鸦的叫声,给这层阳光添了冷意,刺人骨骸。 永卿捧着那枚玉佩,踉踉跄跄地走在萝娘的墓碑前,“扑通”一声,跪下了。 风掠起少年凌乱的发丝,少年的身影缩成了小小一团,削瘦而又凄凉。 沈忻默默地跟在他后面,眉头拧着,整个人担忧地看着永卿,唯恐他马上倒下来。 永卿狼狈地看着那墓碑,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像一头孤独的小狼。永卿用力拔了拔之前被他清理干净的草根,头低了下去,发出一声呜咽,像是一头小狼在向谁求救。 那声音好轻,轻的沈忻觉得自己可能听错了,可是他还走上前去。 永卿的胸口大幅度的上下沉浮起来,他没等沈忻扶他,自己慢慢站了起来,身上针扎的疼痛随之排山倒海而来。 沈忻伸出去的手刚刚好擦身而过,沈忻看着自己的手,有点不满。 随即,一个人影落了下来,永卿倒在他的身上。 沈忻往后踉跄了几步,马上站稳,有点不知所措。 永卿闻了闻那药草香,闭了闭眼,张开口,咬着沈忻肩上的衣边,磨了磨牙,好像这样他就能不再软弱,不再向任何人求救了,可是他还是开了口。 “沈先生,我该怎么办?” 沈先生,请你告诉我,接下来,我该干什么? 沈忻愣了愣,少年的体温有点低,不过还是暖暖的。他没有说话,就在永卿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他开口了: “随我去京城吧。” 京城吗,沈先生原来是京城之人吗? “好,我随你去。” 反正他现在早就没地方可去了,去哪都一样。 去京城还能陪着沈先生,没什么不好的。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5章 第五章 永卿说好之后,再没什么动静,好像睡着了一样。永卿身上还扎着针,沈忻怕碰疼了永卿,一动也不敢动,整个身体的肌肉无意识地绷紧了。 他伸了伸手,小心地避开永卿身上扎针的地方,想拍拍他的背,安慰安慰他。 “沈先生,你知道这场大火是怎么回事吗?是意外吗?” 沈忻的手堪堪地停在了空中。 刚才永卿默默地想了一下,那天晚上的大火不是意外,几乎整个顾府的人都葬身在那场大火中,如果不是有人故意为之,恐怕很难说的通。而且此人不惜下如此狠手,肯定是顾家有什么让她十分忌惮的,而且此人一定有一定的权势,这么大的做派都不怕别人看出来,这场大火是另有原因的。 但是,如果……如果就是,就是意外呢?他的母亲在他生辰那天因急病而逝,后面整整的七年时间,他的生辰一片晦暗无光。这次呢?会不会……会不会也是…… 他强行打断了自己的思绪,很小幅度的摇了摇头,不会是的,肯定是人为的,肯定是。 永卿的耳边再次想起了那金戈铁马的声音,还混杂这女人的喊叫声,伴着那低沉的吟唱,化成了一把尖刀,狠狠插在了永卿的脑海里。 可是隐隐中,他好像听到那个生产完、满身是血的女人说:“孩子,你一定要活下去,你叫永卿,是水长永,是卿本佳人。” 卿本佳人,不可自薄。 那女人摸了摸他的脸,他猛地睁开眼。 “永卿,永卿?” 沈忻声音带有不易察觉的焦急。 “……” 永卿站定,离开了沈忻。 沈忻怀里突然空落落的,少年的温度还残留在他的衣服身上,失神了一下,继续说到:“应该是有人有意为之,你打算怎么办?” 永卿扯了扯嘴角想笑,可笑不出,只能说道:“我现在只身一人,什么也干不了。那人定然位高权重,要不就是难以寻觅。我不知道我们顾家有什么好让人下这样的杀手的,而且很可能那人没找到他想找的,毕竟老顾……他从来没跟我说我们家有什么东西让我保护的,可能……可能他本来打算等我大点再说吧,他也不太可能把这样的东西放在家里。” 他顿了顿,才继续说:“我一直觉得老顾有什么事瞒着我,可能跟那件事有关吧。” 沈忻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心说:“还真跟这事有关。” 他及时收回目光,淡淡地说:“随我进京,我为你安排。” 永卿笑了笑,第一反应想拒绝,可是想想自己没有其他选择,或者说,相比于其他,他更想呆在沈先生身边。永卿自嘲地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走,随我回去吧。” 永卿应了应,转头看了看墓碑上那张黑白照片上微笑的女子,心说:“娘,我再来看你。” 回到医馆后,永卿安静地任老郎中拔去了针,扎着的时候不觉得疼,这么一拔倒觉得疼了。 拔完了针,回了客栈。永卿拿出了积攒好久的勇气,抬起眼皮,看着沈忻,问:“我爹打算什么时候葬?葬哪?还有……还有其他人怎么办?” 沈忻看了他一眼,确保他已经接受这个事实,才开口说:“八月初十,出葬,葬在白骨坡,其余一致。” “挺好……他一直跟我念叨要跟我娘葬在一起。”永卿哑了哑声音,“现在他终于如愿了,他心里大概会挺满意的,他们应该也会满意。” 虽然永卿叫顾深为爹,但是萝娘并未嫁给顾深,萝娘为了永卿才恳求顾深作为永卿的爹。永卿小时候还不明白,但是当萝娘死后未进祖庙,也因为萝娘葬在了荒乱的白骨坡,永卿好像就迷迷糊糊地明白了这个事实。再后来,永卿渐知人事,他明白了顾深对萝娘的感情,在永卿看来,萝娘也并非对顾深无情,但是萝娘一直未嫁入顾家,而顾深也一直以丈夫的方式对待萝娘,两人平常与一般夫妻无异。 最后在永卿无聊翻阅书籍的时候,才知道巫族的存在,巫族之人终身不嫁,而后来,永卿在顾深喝醉的时候也听顾深说起这个,那时他才确定萝娘是巫族人。 沈忻伸了手,这次终于碰到永卿的肩了,他捏了捏,觉得这肩有点轻薄,可是他又觉得这肩其实很大。 永卿被沈先生这么一捏,身体僵硬了一下,又随即放松下来。 “好好休息,还有很多东西要置备,不要坏了身体。” “多谢先生,那就麻烦先生了。” 沈忻觉得这句谢谢听着不太舒服,可是没说什么。 永卿看着沈忻离开的背景,缓缓吐了一口气,眼睛一闭,倒在了床上。 经历了这么一场灾难,永卿突然就成了孤家寡人,他自嘲地笑了笑,想,以后万事只能靠自己了。 顾深的葬礼没有多花费。顾家的家底本来很厚实,可是几年来,朝纲不振,局势动荡,又加上时不时地赈灾,家底都败得差不多了,庄子什么的,顾深早就拿出去安置流民了。 顾深这一辈子,前半生花在了经商和流民身上,后半辈子又来了一个萝娘和永卿,永远都在为别人奔波,最后还是不知道为了什么而死于非命。 过去,顾深和永卿说:“国若不安,家就不安,倾覆之下其有完卵?大丈夫,修身治国平天下,力虽绵薄,却也是一份。” 今天,顾深出葬,雪白的纸片纷纷扬扬,幽怨低沉的哀乐牵起永卿那根记忆的线头,随着这出葬的队伍,忆完了顾深和自己的这一世的父子之情。 顾家的其他人,老管家、春秋、还有其他他知道名字和不知道名字的,都将埋葬在他的心里,成为一份不可触及的记忆。 站在顾深的墓碑前,风吹过永卿的青发。白骨坡的树沙沙地唱和着,像一场肃穆的欢送仪式,永卿身上的白麻布空空地垂着。 永卿张了张口,想说话,可是近几天未曾开口,声音有点哑,咳了几声,才说到:“老顾啊,现在你可真痛快,自己一个人和我娘欢欢喜喜地去过二人世界了,你可高兴坏了吧,这次你可得把我娘娶回家了。”永卿的眼底有淡淡的青色,身体在白麻布的映衬下越发瘦了,这几天,连岳亓都不怎么跟他说话了,岳亓好像自那场大火就没再跟他说话了。 沈忻看着永卿的样子,心里冒出点火,不知道永卿这样有什么意思。 他动作很轻地拽过永卿的胳膊,但是力气却不自觉地加大。胳膊太瘦了,瘦的他觉得微微一用力就能断了。这种感觉给他心里的火添了一把柴。 岳亓直觉不妙,开口叫到:“子恒!” “闭嘴” 他告诉自己要耐住脾气,可是看到永卿眼底的青黑,他忍不住了:“永卿,记得你永远不是一个人!” 沈忻原本是想骂骂这个不知自珍的,他千辛万苦找到的,可惜沈忻作为一个常年浸泡在《礼记》的读书人,根本不会骂人,这句他认为有点严厉的话,根本就是往永卿心里戳,一点也不严厉,反而有点温情。 听了这句话,岳亓和永卿都有点愣。永卿反应过来,眼型慢慢地腿了锋利,眼睛里有点血丝。 永卿声音哑哑地应了一声,被他掩藏起来的悲伤一下子被戳破了,像气球一样漏了出来。 沈忻说完的时候觉得没达到自己预想的效果,结果看到永卿的红血丝时,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有点过分了,他打算放手。 结果永卿握住了他的手,转过头去,看着萝娘和顾深,敬了杯酒。 爹,娘,我找到了一位好老师。 爹,娘,我要跟这位老师去京城了。 爹,娘,恕孩儿不孝,孩儿可能不能每年都来看你们了。 爹,娘,好好照顾自己,再见了。 永卿敬完酒,就放开了沈忻,看着他:“沈先生,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去京城。” 沈忻收回手,看着那两块并立的墓碑,好像是在完成某种交接的仪式,面无表情地说:“明天。” 永卿有点愕然,这么快的吗? 岳亓开口解释:“最近山匪猖狂,我们需要绕点路,早点出发早点到。” 沈忻默认了这个说法。 永卿没有什么疑问,早点晚点对他来说没什么差别。 由于时间仓促,永卿也没带什么东西,就上路了。 离开的时候,学堂里的学生一大帮地站在城门口,显然是在等沈先生。 这帮学生大都是被沈忻教了两年的,虽然沈先生此人冷漠又不好接近,但是学生们都还是很敬重他,听闻沈先生要走,便一个一个地出来为他送行。 大家都听说了那场大火,心里都替永卿担心,早就想去看望看望。可是前段时间永卿显然状态不对,沈忻看着他,没让任何人见他,等永卿回过神来,他们已经要走了。 永卿在顾深的影响下,待人接物很有一套,凡事都留有余地,性格又活波开朗,在学堂里,跟沈先生相比,可以说是另一个完全不同的存在。 “沈先生,我们……我们听说您跟永卿要走了,我们来为您和永卿践行。” 白凡往车帘里看了看。 沈忻心里跃起一点不快,侧身挡住了车帘,遮了白凡的视线。 不过永卿听到了白凡的声音,拉开了车帘。 “……” “白凡?” “永卿,你要走了,我来……我来送送你。”白凡看着少年削瘦的面孔,心里有点难受。 “嗯,白凡,谢谢你,你送我的字画,我也很喜欢。不过,我要随沈先生去京城了。” 白凡的眼神暗了暗,还是继续说:“没关系,等我弱冠,考取功名,自能再见你。” 永卿愣了愣,随即冲白凡,笑了笑:“好,我在京城等你。” 沈忻伸手拍了拍白凡的肩,趁机挡了永卿的视线。虽然他想不起来这个人,还是冷冰冰地说了一句:“加油。” 白凡被平时冷淡的沈忻这一拍,吓了一跳。 永卿看不见白凡,又自觉该说的话都说完了,把车帘放了下来。 白凡看着那车帘,有点失神,点了点头。 沈忻在一批学生中,除了永卿基本不认识什么人,加上沈忻话少,这场践行很快就结束了。 马车路过城门口的静默无声的、衣衫褴褛的流民聚集地,有个衣服破破烂烂的小孩跑出来捡掉落的馒头,馒头上都是灰,小孩小小地咬了一口,抬起头,望着马车缓缓地驶离了城门,黑巴巴的脸上显出麻木无知的神情。 永卿掀开车帘看了一眼,正正对上那小孩的眼睛,皱了皱眉,又回头看着逐渐远离的城门,缓缓地吐了一口气。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6章 第六章 岳亓和沈忻商量过,决定走山路绕过黑风山,再到徐州安顿。 山路不好走,马车颠颠簸簸的,永卿坐不住,便要了匹马,骑在前面。 刚开始时,沈忻其实并不愿让永卿骑马,虽然马车颠簸,但是毕竟省力,但是拗不过永卿。 于是,沈先生冷着个脸,自己一个人坐在马车上,时不时地瞄永卿几眼。 永卿在马车坐久了,也不是很舒服,毕竟还是个十五的少年,呆不住。 迎着风,扑面而来的青草味,充入永卿的肺腑,几天来的舟车劳顿,被清扫了一半。 黑风山,虽说是山,但是地势比较平坦,周围大多是小山坡,几乎没有人烟,比白骨坡还凄凉。山匪们确实不太会选在这种地方进行伏击,比较安全。 永卿一行人,基本没带什么东西,防身的东西少,遇到一般山匪,岳亓和永卿可能还可以应付,要是不幸碰上什么大山头,可能很难对付。 永卿回头看了看,正好对上沈忻偷瞄的眼神,两个人都愣了一下。沈忻偷瞄被发现也不慌,反而大大方方地看起来,还嚣张地冲永卿挑了挑眉。 永卿嘴角抽了抽,觉得好像自顾家大火后,沈先生变了很多,是因为他吗? 以前沈先生的感情很少外显,只有被逼狠了或者真的是感情太过浓烈,才会表现在脸上,所以永卿以前虽然在沈忻面前撒波打滚,但其实还是小心翼翼地拿着度,小心翼翼地打量着沈忻的脸部变化,他发现沈先生不耐烦或者觉得麻烦时会微微皱眉,他在不开心时眉尖会微微挑起,所以永卿从来都没过线。 现在,沈忻虽然话还是很少,可是永卿在他脸上看到了更多的情绪变化,比如刚才,沈先生明显是对他不满。 永卿驱着马,走到马车旁,随着马车慢慢地走。 沈忻看永卿过来,放了心,眉尖放了下来,放下了车帘。 “吁”岳亓在前面突然停下,永卿立马拉住马,警惕地看着周围,周围一片静静的,没有声音。 永卿凝神,仔细听了听,听见一声很小很小的呼救声:“救……救我” 永卿翻身下了马,走到草丛里,扒开了草,看到一个小小的、瘦骨嶙峋的小女孩,她蜷缩成一团,看起来才五六岁,不大,独自一人倒在这草丛里。 虽然衣服脏兮兮的,还有些排泄物 ,散发出一阵阵的恶臭,但是永卿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是上好的布料,一个富贵人家的孩子,怎么会在这? “永卿?”沈忻从马上下来,走进了草丛,看到了那个女孩,他皱了皱眉。 “是个女孩,沈先生。”永卿轻轻抱起了那个女孩,他擦了擦那个女孩的脸,露出一片不正常的白。 岳亓从前方走过来,看着那个女孩,直觉不对,刚要开口就见沈忻摆了摆头,示意他不要说。 永卿二话没说,拿起自己的粮袋,掏出一点食粮,又打开水壶,合着干粮一点一点喂给那个女孩,又用手巾沾了点水,擦了擦女孩的脸,又替她换下了外衣,换下外衣时,一股很淡的异香混着恶臭传了出来。 岳亓和沈忻没说什么,好像都安静的接受了这个女孩的进入,好像谁都没闻到女孩身上怪异的味道。 晚上的时候,女孩悠悠转醒,大大的眼睛显得她的身体更加小,活脱脱像个大头的恐怖娃娃。 这个娃娃不知所措的看着眼前的三个人,眼睛清澄澄地倒影着这三个人,缩了缩自己的身体,有点害怕。 永卿试图慢慢地边伸出手,边说:“不要怕,小姑娘,我们不是坏人,我们在路边救了你,你叫什么名字?你娘在哪啊?” 娘? 小姑娘突然激动起来,狠狠地抓住永卿的手,神情着急地张开口:“啊啊啊,啊啊啊啊。” 永卿意识到这小孩估计是个哑巴,他拍了拍小孩的背,试图缓解小孩的焦急:“不着急,不着急,你慢慢说,或者写字给我看也行。” 小女孩躲开永卿的手,猛地把永卿往前一抓,啊啊啊啊地说着什么。 永卿原本蹲着,这么被小女孩一抓,重心不稳地往前倒,幸好沈忻及时抬手捉住了永卿的衣领,才没有倒在小女孩身上,不然照永卿这么一压,小女孩恐怕不死也得吐口血。 沈忻冷冷地扫了那女孩一眼,女孩被他看的一激灵,马上就乖乖地在永卿手掌上慢慢地写字。 娘 女孩抬头打量了一下永卿他们三个人,眼神暗了暗,不写了。 永卿回头,跟沈忻对视了一下,看沈忻点了点头,才转过头,摸了摸那个小女孩的头。 “娘亲怎么了?” 女孩抬头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 “你娘是不是还在这?” 女孩眼睛里亮了一下,又暗了下去。 永卿明白了,用了自己最温柔的笑容,说:“那我们去找你娘,好不好?” 小女孩往永卿身上凑了凑,眼睛里全是不信任。 “真的,我们去找你娘。” 小女孩低头好像想了想,又放开了永卿,摇了摇头。 “不要吗?!” 小女孩再次摇了摇头,慢慢远离了永卿,独自坐在了一个角落里。 永卿跟着女孩坐到了她身边,坚持不懈地问:“怎么了,为什么不想去找娘了,你不想她吗?” 小女孩愣了愣,眼睛空洞地望着某处,迟疑地点了点头,又随即马上摇了摇头。 永卿耐心很好,觉得小女孩的娘可能遇到什么危险了,叮嘱过小女孩不要回去找她。 永卿想了想,小心翼翼地问:“娘亲,是不是遇到什么危险了?” 小女孩沉默了很久,低下了头。 大概就是了。 永卿问明白后,没再说什么,摸了摸小女孩的头,递给小女孩一块干粮,又问了一句:“那你要跟我们走吗?” 小女孩没说话,很久之后,就在永卿以为她不会在回答的时候,她点了点头。 永卿松了一口气,把水壶递给她,往沈忻那边走了。 沈忻抬头,用疑问的眼神看了他一眼,永卿笑了一下,点了点头,就打算上马车,沈忻拉住了他,永卿不住地倒吸一口气,沈忻皱了皱眉,掀开衣服,看了一眼,脸马上就黑了。 小姑娘看起来很瘦,手劲倒很大,刚刚被她抓得,永卿手上一道红一道紫的。永卿扯了扯嘴,说:“没事没事。” 沈忻二话没说就拉着永卿上了车,找了一瓶治於伤的药,掀开永卿的衣服,抹了点在永卿的胳膊上,又抹了点在自己手上,慢慢着揉着。 永卿被揉的很舒服,沈忻的手劲不大,带了点常年在书案的墨香和药香混在一起,手掌很温暖,手指上有带了常年拿笔的薄茧,擦过於伤的时候有点痒。 永卿缩了缩手,被沈忻按住了,眉头皱了皱,问:“重了?” “没,就是……有点痒。” 沈忻愣了愣,看了永卿一眼,说:“忍着。” 永卿点了点头,又想起他看不到,应了一声。永卿看了看他的脸,沈忻的脸其实是很温和的长相,但是因为沈忻常年冷着脸,给硬生生的磨出了点锋利。 比如现在,沈先生黑着个脸给永卿上药,虽然手上轻柔,但是那一股谁也别靠近我的气质硬是让人远离。 沈先生,好好看啊。 永卿看着看着,心里突然冒出这个念头,愣了愣。 沈忻上好药,刚抬头就看见永卿发呆的样子,挑了挑眉,重重的把衣服盖了回去。 永卿反应过来,讪讪地摸了摸鼻子。 “你打算将那个小女孩怎么办?” “我要把她带走,我的干粮、水,可以分她一半,终归是够的。” 沈忻皱了皱眉,永卿赶在他开口前,说:“我知道你们也可以分担她的粮食,但是毕竟是我要把她带走的,我应该负责起这个责任。” 沈忻没理他,还是把自己干粮的的一部分扔了过来,说:“你还长身体,不能短了你,她的,我和岳亓可以一起分担,你太瘦了。” 永卿从这段话里感到了沈忻那不好意思说出口的担心和袒护,心里暖烘烘的,没再说什么,接受了这份好意。 夜深了,只剩几只夏蝉还在苦苦挣扎,歌唱他们生命里的最后一个乐章,就像被遗弃的那些百姓一样,用自己的生命述说着这个世间的残酷。 黑夜中,一团小小的身影从马车里出来,缓慢地融入了黑夜。 小女孩在永卿那里吃了个饱,留了足够的力气。 她慢慢地爬上一个又一个山坡,手上的皮被石头磨破,血流了出来,那股异香更加浓烈了,小女孩皱了眉,马上就撕了她原本单薄的衣服,把伤口捂了起来。 她咬了咬牙,站起来看了看那个山头,喘了口气,又接着闷头往上爬。 快到了,就快到了。 脸的汗水顺着发丝留了下来,小小的身影在这么空旷的地方显得小小一团。 她站起身,步伐不稳地往,亮着的山头走。 “诶,你说那个小哑巴还能找到吗?”山寨上巡逻的小山匪问了问旁边那个脸上带疤的。 “寨主说,她娘还在我们这,肯定会回来的。”那个带疤的不耐烦说道。 “嗨,咱们这山头方圆几里都没什么人,真是不好活计,要不是咱们寨子没多少人,还养的起那些个娘们?这些个年头,狗官府都没余粮了,辛好那小哑巴他爹带了那么多东西,不然这些个兄弟可咋办?” 那个带疤的没接话。 “你说,要是那小哑巴回来,寨主会怎么罚她。” 那个人又连连摇头,“唉,不行,要是罚出血来,那就不好办了,那小哑巴的味道见血就这么重,还不把那三个穷鬼引来?不过那可真是体香啊,人还长的不错,等她长大……嘿嘿”那个小山匪说着说着,就露出了猥琐的样子。 那个带疤的,斜睨了他一眼,不屑地说:“那个小哑巴还轮得到你?” 那个人马上就露出了失望的表情,说:“也是,看她娘那副样子,长大一定是被寨主收入房中的。” “谁”那个带疤的把头一转,往山路口看过去,却没见到人影。 “有人吗?咱们这破地方方圆几里基本都没人,应该是看错了吧。” “呵”带疤的轻蔑地笑了一声,仔细看了看,见真的没人才继续巡逻。 小女孩手紧紧地握着,见他们走了,才打算跑过去。 “唔唔” 一只手突然从身后伸过来,捂住了小女孩的嘴巴。 “啊” 小女孩一惊咬了那只手,永卿低低地啊了一声。 小女孩转过头来,看见了白天那个人,他的衣服已经换成了更容易在黑夜中行动的黑衣,可是那双眼睛却像天上的星星一样发光。 小女孩愣了一下,眼角有点发红,张开手抱住了永卿。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7章 第七章 永卿的脸上都是汗水,眉头紧紧地拧着,脸上全是慌乱与苍白。他猛地睁开眼,最里面的一环红瞳放大了一会,眼睛里都是慌乱,胸口大幅度的上下起伏。 过了一会,他闭了闭眼,清醒了会儿,鼻尖好像少了点什么,永卿皱了皱眉,睁开眼,小姑娘原本应呆的地方,没了人影。 永卿猛地坐起来,带起了一阵风,沈忻不安地动了动。 永卿下意识地放轻了动作,换了件夜行衣,说是夜行衣,其实就是颜色变了全黑而已,永卿觉得麻烦就把衣服撕了撕,更便于行动。他掀起车帘,出了马车。想了想,还是留了张纸条。 外面周围黑漆漆的,一丝异香钻进永卿的鼻子。 永卿顺着那股香味找到了那个女孩。 找到的时候,远处的山寨已经近在眼前,永卿看了看那个山寨,山寨不是特别大,但是也不小,大概有上百人,不满一千。女孩的娘亲可能在里面。 永卿跟着女孩进了山寨,看见小小的一个女孩居然想着自己一个人去救人。他下意识地拦住女孩,没想到还被咬了一口。 被女孩抱住的时候,永卿愣了愣,反应过来,也回抱住了女孩,拍了拍她的背。 “别怕,哥哥和你一起。” 小女孩看着他,嘴巴啊啊啊的说着什么,又用手在空中胡乱比划。 永卿一把把女孩抱住,将女孩拉进灌木中,然后凑到女孩的耳边,轻轻地说:“嘘,这里还有人巡逻,我们小心一点,我说,如果我说对了,你就点头,不是就摇头。” 刚刚女孩有点激动,动作不自觉地大了起来,在灌木里发出很大的响声,已经引起一些人回头看了。 永卿放低了声音:“你娘在这个寨子里面,你回来是为了救她。” 小女孩点了点头,永卿沉默了片刻,打量了一下这里的地势,继续说:“娘说,你逃出去就不要再回来了。” 小女孩把头靠在了永卿的肩上,奄奄地点了点头。 永卿察觉到了小女孩的低落,轻轻笑了笑,说:“你没做错,如果是哥哥,也不会扔下自己的娘亲。” “你们一家人在不久前途经此地的时候被打劫了。” “你们带了很多东西和仆人,但是还是被山匪带上了山寨。” 小女孩愣愣地点了点头,把头埋的更深了。 永卿拍了拍她的背,感受到了女孩不可言说的悲伤,估计小女孩的爹活着的概率不大。 “那寨主这么肯定你会回来,你娘定然被转移到了别处。” 永卿放开她,摸了摸她乱糟糟的头发,问:“乖,告诉哥哥,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小姑娘抹了抹眼睛,在永卿手上慢慢地写着: “前天我娘……” 小姑娘顿了顿,眼泪又溢了出来,永卿结合刚刚从小山匪那里听来的,瞬间明白了,小姑娘的娘亲恐怕为了让女儿要出去自伏于那位山寨主了。他把小姑娘的手包在自己的手心,鼓励小姑娘继续说下去,小姑娘哽咽了一下,继续写道: “娘趁人乱的时候,把我送了出去。” 永卿连忙问道:“怎么送的?” “娘把我藏在了粪堆里,随着马车运出去的。” 小姑娘好像这时才意识到自己身上的味道,闻了闻,没什么味道才放松下来。 永卿原本是想替小姑娘换身衣服来着,可是他们一行人都是大男人的,不好直接替小姑娘换,所以他们也就换下了外衣,辛好相比外衣,里衣还算干净的,只是也有点被渗到了,加上小姑娘自带异香,小姑娘还在路上出了那么多汗还出了血,也就没什么味道了,甚至带了点体香,不然尽管永卿鼻子灵敏也找不到小姑娘的。 永卿想了想,方才他是跟着小姑娘从山寨的外面直接进来的,可见这个山寨的防御不怎么样,不过这山寨几乎地处荒地,确实也不怎么需要考虑这个方面。又问:“你娘之前被关在哪里?” “最靠东边的屋子里。” “汪,汪汪汪”寨子里的几只狗突然叫了起来。 小姑娘身子一震,马上就逃到永卿的身后,整个人不自觉地发抖。 “糟了”永卿暗暗地叫了一声。 永卿马上就抱起小女孩,迅速地往旁边跑,趁着夜势跑到了柴房。 “汪汪汪” “快,定然是那小哑巴回来了。” “快点快点,寨主说了谁要是捉住了那个小哑巴就有赏。” “汪汪汪” “小畜生慢点,老子都快跟不上你了。” “什么那小哑巴居然真的回来了,快快,妈的,你们这群兔崽子等等老子。” “汪汪汪汪汪” “谁他妈等你,快点。” 一个个山匪举起了火把,噪杂声越来越近,永卿环顾了柴房一下,看到了角落的一串大蒜和一把劈柴用的刀,立马就拿了起来,把大蒜带在了小女孩脖子上,自己拿了那把刀。 永卿靠着门,借着外面的灯,透过糊的窗纸,察看外面的情形。 那几只猎狗堪堪在柴房前的空地上停住,后面跟着十来个人,举着火把,四处张望。 “咋,这小畜生不动了。” “这是咋回事,把咱们带到这里,有没的人,这小畜生是不是耍我们。” “别说话”那个带头的厉声说道。其他人都闭了嘴。 永卿下意识的屏住呼吸,转过头,手指指了指自己的嘴巴,小女孩马上就把自己的嘴严严实实地捂住了。 那个带头的往前走了走,一步一步地往柴房走来。 随着脚步的靠近,永卿心跳越来越快,握着刀的手越来越用力,手上的青筋越来越明显,脸上汗一滴一滴地流下。 一、 二、 …… “那边有人”不知道谁喊了一句,那人停了下来,看了一眼柴房,才喊了一声:“走。” 那一把把的火把跟着带头的那个人慢慢消失了。 永卿见那批人都跟着那个带头的走了,刚刚松了口气,就看见有人从旁边的草丛里窜了出来,永卿又紧绷起来。 那个人影很快地靠近,说了一句:“永卿,开门。” 沈……沈先生? 永卿马上就开了门,沈忻黑着脸地进了来。 永卿见势不妙,马上抢在沈忻开口前,先倒在了沈先生的身上,呼出了一口气,说:“沈先生,刚刚要被吓死了,辛好是你。” 沈忻没想到永卿来这么一出,愣了愣,硬是没说出一句话来。 永卿比沈忻矮了半个头,说话呼出气全往沈忻耳朵上跑,沈忻觉得耳朵有点痒,推了推永卿,看着永卿,眉头挑了挑,明显是在说:“我可没看出来,夜里都敢自己一个人出来的顾少爷还有什么好怕的。” 永卿自知理亏,摸了摸鼻子,为了讨好沈先生,这位只身一人都敢夜闯山匪窝的顾少爷马上就认了错。 “沈先生,我错了,我下次再也不犯了。” 沈忻哼了一声,没理他。 小女孩见沈忻不理永卿,小心翼翼地,慢慢地蹭到沈忻的身边,拉了拉沈忻的衣袖,可怜巴巴地说:“先生,你……你不要生哥哥的气了,都是我……” 被沈忻冷眼看着,小女孩说得磕磕绊绊的,最后都没说完就闭嘴了,哆哆嗦嗦地放开了沈忻的衣袖。 永卿把小女孩拉过来,蹲下摸了摸她的头,说:“别怕,沈先生只是看着凶,人很好的,沈先生早就原谅哥哥了,对吧,先生。” 沈忻没理他,皱了眉,说:“慕风引开他们了,我们还能待一会。” “……沈先生,我……” 沈忻打断了他,看了他一眼,说:“我知道,你现在关于这山寨知道多少了?” ?? 这是答应了要去救小女孩的娘? 沈忻见他不答,用眼神又问了问他。 “哦哦,这山寨大概有五六百人,不是很多,占地面积也不是很大,地处山峰,属于易守难攻的地方,还有防护意识薄弱,大概是觉得这里地处偏远没多少人和官兵注意到。” 沈忻皱了皱眉,永卿意识到自己在说废话,赶紧说了一些有用的。 “小姑娘的娘被关在最东边的屋子里,不过,很有可能已经被转移,而且……” 沈忻看了他一眼,永卿继续说道:“可能会在山寨主的屋子里。” 沈忻停滞了一瞬,随即说道:“也可能被关在粮仓的地方。” “也有可能。” “先等慕风回来,我们再商量。” “也对,这里暂时还算安全,等岳亓回来,也能拿到更多的信息,我们的行动也能多一份胜算。” 暂时平静下来,永卿突然想起一个问题,沈先生是怎么找到这里的?按理来说,无论是沈忻还是岳亓鼻子都没永卿这么灵的,永卿也没在路上做什么记号,除非沈先生以前便来过这个地方。 “沈先生,以前是来过这个山寨吗?” 沈忻顿了顿,没想到永卿突然问起这个,说:“怎么?” “没什么,只是好奇沈先生是怎么找来的?”永卿刚刚得了便宜不敢卖乖,不敢太过作妖,又接着说:“先生若是不想说,便作算了吧。” 沈忻眼神暗了暗,心想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以前确实途经此地,那时就我和慕风两人,不好太过招摇找事。” 看来是不太好的经历,不好多问。 “那时候刚离开京城,出发下江南,跟我们这次的路线大部分一致。”可是沈忻又开口说了一句,沈忻说的时候,深深地看着永卿。 沈忻每次特别认真地看着谁时,眼睛里平静的黑谭好像悄悄地掀起一点波浪,如果不仔细看都不会被人发现,永卿每次这么被沈忻看着的时候,都不自觉地被那潭水深深地吸进去,想要在里面找到更深的感情波动,想要知道到底是什么让这样一个性情冷淡的人不吝啬地掀起一点波浪。可惜沈忻没让他彻底探查清楚,便移开了视线,好像刚刚都是永卿的错觉,他看着黑暗中那人显得有点柔和的脸,迷迷糊糊地问: “沈先生……下江南是为了……”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8章 第八章 “吱呀”一阵开门声打断了永卿的询问。 “这山寨看着不大,但是五俯俱全,该有的都有。” 岳亓气喘吁吁地看着沈忻和永卿,后者刚被打断,还迷迷糊糊的,没反应过来,前者问了一句:“山寨的布局摸清楚了没?” 岳亓看了永卿一眼,沈忻示意无碍,让他继续说。 “这寨子跟几年前相比,面积稍微扩大了一些,布局跟几年前差不多,除了一些细节。” 看来,没惹什么事只是摸了一下别人寨子的布局而已。 永卿及时回过神来,问:“那粮仓和那山匪头的窝是不是没变?” “就目前看来应该是没变。” “我们兵分三路,沈先生先带小姑娘回去,我和岳亓两个各自去粮仓和山匪头的窝去救小姑娘的娘,然后我们再……” 沈忻握住了永卿的手,不容反驳地说:“不行,我和你去山寨主的屋子,慕风先带着小姑娘出去再回来去粮仓。” 同时小姑娘拉了拉他的袖子,也表示了自己的不满。 永卿笑了笑,说:“你还小,混进去太危险了,而且寨子里的猎狗会认出你的,”他顿了顿,又说:“沈先生,这样的话……太危险了。” 小姑娘想了想,放了手。 沈忻挑了挑眉,我还用你担心。 岳亓回想了一下沈忻在顾家柴房干净利落地处理了刺客的场景,心说,“放心,虽然你的沈先生不会兵器,还时不时需要喝药,但是也是能徒手提剑杀人的。” “咳咳,不会,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是不得不说永卿你的武功还是可以的,保住两个人还是可以的,不用太过担心,而且子恒也清楚山寨的布局,你就当练练手。” “嗯”沈忻不轻不重地应了一声。 永卿无可奈何,只好妥协地说:“那好,无论如何,明天天亮前,我们在马车上汇合。” “还有,他们这巡逻一刻钟,然后换一批人。” “明白”,永卿将小姑娘抱到岳亓怀里,打算放手的时候,小姑娘拉住了他的衣袖,软软的手指在他宽大的手上写着: “请你们一定要平安地回来。” 永卿摸了摸她的小脑袋,说:“哥哥运气很好的,武功也好,肯定会平安地把你娘回来的。” 小姑娘的眼神暗了暗,沉默片刻后,才下定决心写:“无论有没有将娘救回来,请你们也一定要平安回来。” 我无法帮助你们,但是希望你们能平安回来。 等岳亓他们出去了,永卿和沈忻才从柴房里出来。 黑暗中,为了不让人发觉,两个人靠得比较近,速度也很快。 沈忻出来找永卿的时候换了身衣服,比较贴身。永卿跟在沈忻后面,看着前面的人的身姿,衣服将沈忻的腰线描绘得很好,永卿看着,觉得那人的腰好细,身材太好了。 他不自觉地赞叹了一句:“沈先生,你身材真好啊。” 沈忻停了下来,永卿没来得及反应,一下子撞了上去,就听见沈忻冷冷地说了一句:“你说什么?” 辛好旁边正巧有山匪在巡逻,永卿趁机扑到沈忻身上,捂住了他的嘴,轻轻地摇了摇头。 沈忻从来就没被别人这样扑国,心里有点恼火,原本想推开他,但是眼角瞄到了巡逻的山匪,忍着没有发作。 靠的太近了,永卿都看到了沈忻眼上的长长的睫毛,永卿的视线慢慢地描着沈忻的眼型,很好看。沈忻的气息全扑到了他的掌心上,痒痒的,让人想挠。 沈忻感觉到不自在,皱了皱眉,等巡逻的过去,永卿马上就弹开了手,他感觉自己的手好像被什么烫到了,火辣辣的。 沈忻原本想发作,但是看永卿这么一下子就跳开了,心里反倒觉得永卿有点怪怪的,但是永卿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也没再说话,沈忻只好闭了嘴。 两人都不说话,加上没怎么遇到巡逻的,效率一下子变得很高,很快就找到了山寨主的屋子。 里面漆黑一片,只有屋子外挂着两笼亮着的灯笼,还有两个人守在外面,时不时地打个哈欠。 怎么就两个人? “你听说了没,好像刚刚那个小哑巴回来了。” “不是说没抓到人吗?” “说是这么说,但是那个,就是那个,还不死心地在寨子里一遍一遍地找呢。” “这都这么晚了,大家伙早就没精神了,他咋还这么抓着不放呢,还真盯上寨主那奖赏了。” “就是,就这年头,能吃饱饭足也就知足了,咱们啊,还是少管点事好。” “再说,那几条小畜生也不一定管用。” “不过,小哑巴他爹可真他妈有钱,上路都带这么多东西。”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 “咋,这小哑巴他爹难道还是……” 两个人都不知不觉地倒了下去,永卿和沈忻拖着这两个人,迅速地换了衣服,将那两人扔到了旁边的灌木丛里。 “你去里面,我在外面给你把风。”沈忻趁换衣服立马做好了分工。 永卿换好衣服就迅速悄悄打开门,溜了进去,同时,沈忻在地上摸了一把土往自己脸上涂,在门口站好,装出昏昏欲睡的样子。 屋子里黑成一片,即便永卿夜视能力好,也不是看得很清楚,但是他刚进来,就没听到呼吸声。 这里一个人都没有,难不成是在粮仓,不对,这里应该是有什么机关。 永卿放轻了脚步,贴着墙,轻轻地敲打着,没什么反应。 永卿往后退了几步,看了看房间的装饰,有一幅画,不知道画着什么;架子上排着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没什么价值;床帘放下来,里面没有人,床上也只有一个枕头;床边是个衣柜,永卿打开看了看,衣服很少,永卿猫着腰进了衣柜,敲了敲,空的。 “诶,怎么就你一个人?” 永卿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就听到沈忻打了个哈欠,含糊地说:“别烦老子,老子还要睡觉,谁他妈知道那个人去哪了。” 外面安静了一会儿,永卿觉得自己的心都快跳出来了,随即听到那人说:“也是,兄弟,你好好睡,万一寨主出什么事情……” “兄弟,你他妈别闹了,谁不知道寨主这几天几乎都不在屋里,寨主出事了也跟老子无关。” “说得也是啊,那兄弟你也别这么偷闲,被寨主发现也不好。” “你他妈烦不烦,要不然你来守,要不给老子走开。” 那人摸了摸鼻子,灰灰地说:“别上火啊老兄,哥走还不行吗?” 说着那人就走了,永卿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发现原来沈先生也是会骂人,他艰难地消化了这个事实,谨慎地又敲了敲衣柜里的墙,真的是空的。 看来是在衣柜这里,永卿仔细看了看,在衣服堆的最里面找到了机关。 永卿滚进了地道里,永卿开了火折子,照了照。永卿听到了声音,脚步放得更轻了,缓缓贴着墙靠近。 “说,你把那些东西放哪了。” 一间像牢房的房间里点着火,但是还是暗暗的。一把火钳照亮了那张皱巴巴的脸,永卿从未见过这样的脸,跟那些流民不同,流民也只是面色发黄,骨瘦如柴。而这个人脸都是青黑青黑的,可以看出被折磨的生不如死,身上的锦服破破烂烂的,一块又一块的被烫伤的痕迹,披头散发的,眼神恍惚,明显神志有点不清。 “我没有,我不知道,”那个男人喃喃地说,“我都说了我没有,让我怎么说”架子上的铁链随着那人的咆哮了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 “你他妈不说是吧,我知道你不怕疼,但是……你娘们怕疼吧。” “你!你敢?!”那人突然挣扎起来,要往山匪头子冲去。 “我有什么不敢”,说着,那人便将那火钳伸向了一旁昏过去的夫人,“听说你们的女儿都跑回来找你们了,真是父女情深啊。” “啊啊啊啊”昏倒的夫人突然尖叫起来。 永卿猛地出来,将那人踢倒在地,给被绑在架子上的人松了绑。 山匪头子很快反应过来,拿起火钳便往上冲,永卿及时反应过来,躲掉了。 山匪头子一个转身,便把火钳往永卿脸上按,永卿来不及反应,双手用力地抓着那人的手。 山匪头子力气很大,那火钳离永卿越来越近。突然永卿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猛地退掉了火钳,反手便把山匪头子按在了地上。 “快点” 男人迷迷糊糊的,被永卿踢了一脚才反应过来,赶紧扶着自己的夫人走出去。妇人刚刚被烫醒,还是有点晕,模模糊糊中知道谁救了他们,她道了谢才出去。 永卿有些不放心,抬头看了他们一眼,一不小心分了神,松了力道,让山匪头子挣脱了他的肘掣。 山匪头子从地上爬起来,踢了永卿一脚,没踢中,就拿起旁边的剑,往男人逃走的方向跑去。 永卿见势不妙,一拳打了过去。 山匪头子一把握住了,山匪头子的力气比永卿想象中的还要大,两人当即缠打起来。 那个男人迷迷糊糊地回头看了一眼,没停下脚步,就往外走了。 “嘶”永卿的胳膊被伤了,山匪头子也没好到哪里去,头上流了血,永卿咬了咬牙,又冲了上去。 “这小崽子,看你老子不好好教训你一下。”两人又开始了一番新的较量。 外面,沈忻见永卿迟迟不出来,有点担心,他往里面看了看,没见到人影皱了皱眉。 顷刻,沈忻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沈忻不淡定了,他马上就站起来,钻到房间里。 一个男人和一个夫人从衣柜里出了来,他一把抓住那个男人的肩,厉声地问;“那个进去救你们的人呢?” 男人明显被吓了一跳,有些结巴地说,“还在,还在里面。” “别、别过去”男人看他要出去,一下子慌了,拦住他说,“我们,我们怎么办?” “凉拌”沈忻甩开他的手,冷冷地说。 沈忻看着那个男人有点脸熟,但是他心里担心永卿,没管上那么多,就从衣柜里进了密道。 那个男人不知道该怎么办,不敢随意乱走,只能乖乖地待在房间里。 突然外面慌乱起来,因为沈忻一走,这里没守卫的事马上就引起来怀疑。那个妇人现在已经镇定下来,缓了几口气,对她的丈夫说:“我们一定要出去,呆在这里只能被抓,要不然就回密道里。” 那个男人摇头,明显是在密道里被折磨惨了,脸色苍白。 妇人摸了摸他的脸,看着他,眼角有点湿润,说:“好,我们出去,出去我们就安全了。” 那个男人点了点头,握着妇人的手就出去了。 “快,有人出来了,是那个狗官。” 一阵慌乱的步伐声在寨子里乱转,兵器的碰撞声叮叮当当的。 外面星火一片,男人拉着妇人毫无目的地乱跑,终于被逼到了一个死角。 “跑啊,小兔崽子,看你爷爷我不打死你。” “活捉不?” “废话,寨主还要留着他们俩的命呢。” 那个妇人把自己丈夫的脸转过来,她擦了擦,她的眼神温柔,她亲了亲她的丈夫,低声笑了笑:“安郎,对不起,是我害了你。” 男人摇了摇头,擦了她脸上的泪,妇人接着说:“下辈子,下辈子我再还给你吧。” 接着那个妇人不知道从哪来的刀,一刀结果了男人,她恶狠狠地看了看眼前的一群人,不知道是在对谁说:“痴心妄想。” 紧接着她自尽了。倒在地上的时候,她感觉到了自己温热的血,她歪头看了看那个男人,把自己的手塞在了他的手里,笑了笑,闭上眼,彻底地死了过去。 对于一些人来说,‘深情即是一桩悲剧,必得以死来句读’。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9章 第九章 进密道的时候,沈忻才想起来,刚刚那个披头散发的男人是礼部尚书安大人。 此人在先帝在世时便是礼部侍郎,先帝去世,后来才擢升为礼部尚书。在先帝期间,此人文采横溢,被先帝重用。后来等李毅登基,赫太后垂帘听政,朝堂逐渐腐败,此人在官场中便被日益腐化,沈忻离开滁州时,此人刚刚贪了一大批赈灾银,看来是事情败露,便出逃了,恰巧被他们碰上了。 这个人,沈忻之所以认识,不单单是因为其礼部尚书的位置,还有就是他那位聪敏的夫人。据沈忻了解到的,这位夫人是先帝时期,巫族下代巫女的贴身侍女,常常替先帝和准巫女交换信件。据说当时,先帝出事,这位侍女一直陪在准巫女的身边,一直待到生产。后来上代准巫女因难产而死,而这位侍女也就没了下落。但是沈忻知道,由于巫族的规矩,她被迫改名换姓,嫁到了当时还是礼部侍郎的安吉。 当时,沈忻追查十五年前的事,曾经探查过这位夫人,但是没什么发现,加上她是准巫女的人,也就作罢。 现在在这里遇到,倒是出乎意料。 “呵,小兔崽子,身手不错嘛,不过还是要败在你爷爷我的手里了。” “是吗”永卿挑了挑眉。 “让你看看你爷爷的厉害”山匪头子一下子被激怒了。 他一下子把永卿的脖子锁住,永卿勉强的抵住,用一只手掐着他的脖子。 “怦”的一生,那山匪头子晕了过去,永卿定睛一看,是沈先生,还是黑着脸的沈先生。 永卿狼狈地摸了摸鼻子,站了起来,觉得沈先生最近黑脸的频率太高了。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好像只要有关他安全之事,沈先生总是特别固执,特别的在意。 难道我对沈先生这么重要吗? 这个想法一出,永卿觉得好像很多事情都有了合适的理由,思绪瞬间有些混乱。 永卿偷偷看了沈忻一眼,被自己的想法惊吓到了。而沈忻只是撕下了自己的袖子,草草地给永卿包扎了一下。 “刚刚那两个人出去了,我们得快点。” 永卿马上就回过神来,拉起沈忻的袖子就往外走。沈忻看了他一眼,确定他没被打傻,才跟着他出去了。 大部分人已经被那对夫妻引了出去,只有一个人还在屋子里转来转去,是他,是那个之前一直在抓小姑娘的人。 怎么办? 那个人点起了灯,仔细观察了屋子,大概很快就会发现这个密道了。 永卿拿起火钳,打算一被发现就烫晕他。沈忻怀疑地看了他一眼,要是那人叫起来不是就会引来更多人吗? 永卿反应过来,扔掉了火钳,打算直接劈晕他。 “快快,那死婆娘把自己和她男人捅死了。” “寨主呢?寨主主人去哪了?” “寨主不在屋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寨主这几天三天两头地往别的地方跑,哪有几天待在自己屋子的。” “也对,那哥几个走去瞧瞧那死婆娘,找找乐子。” “这有什么好看的,人都死了。” “诶,这长夜漫漫的,老子没消遣,就去看看,你他妈孙子爱看不看。” “说的好像是这么一回事,那走走,哥几个去瞧瞧,也长长见识,还没见过这么狠心的娘们。” 屋子里的人一听,停了脚,马上打开门,抓着外面的人,问:“你说什么,你说那个女人死了?!” “你他妈给老子放手”,那人见他放了他,才不屑地说:“对啊,那女人狠心地把自己和她男人捅死了。” 他还么听完就马上往哪个方向跑了,只见两人倒在地上,手还牵着,地上血流成河。他深吸了几口气,面色有些苍白地调头走了。 永卿见那人走了后,马上抓住时机从屋子里出来,听到了外面的对话,眼神暗了暗。 沈忻发觉永卿迟迟不行动,才发现他情绪的波动,他握住了永卿那只紧紧攥着的手。永卿回过神来,眉眼间有些歉意,马上就带着沈忻,趁着人乱逃了出去。 出去的时候,天还未亮,黑沉沉的,万籁无声,没有人气,远处堆着几具白骨,有点凉爽的风携着一股血腥,还混杂这早秋的清冽吹过,乌鸦在一声一声的叫唤着逝去的灵魂。 这是个被人遗弃的朝代。 这句话突然出现在永卿的脑海里。 永卿闭了闭眼,城门口的流民,草丛里脏兮兮的小孩,被灼伤的神志不清的男人还有破破烂烂的女人,一个一个身影在他眼前掠过,他沉重地呼了一口气,睁开眼,看着沈忻,说:“我们去和岳亓汇合。” 那时候天光好像乍亮,照在这刚刚束发不到两个月的少年身上,像一把利剑刺破了这黑暗,沈忻觉得自己好像在永卿身上看到了那人的光芒,他觉得心里好像有一个悄悄地裂开了,有一丝的温度蹿了进来。 少年回头看着他,他回过神来,走上前与少年并肩,刚起的晨辉洒在了两人的肩上。 到马车上时,小姑娘还在睡梦中,永卿摸了摸她的脸,心里默默地说:“对不起,哥哥没救出你的爹娘。” 沈忻一把把他拉过去,干净利落地脱下他的衣服,替他上药。永卿好像毫无知觉地任沈忻上药,被弄疼了也没什么反应。 岳亓原本想交代一下情况,结果看着两人都不说话,看着两人的脸上心想该知道的应该都知道了,也就没开口,自觉到马车前驾车了。 上完药,永卿的身子还绷着,沈忻拍了拍他,指了指靠背,示意他休息一下,永卿原本想开口拒绝,结果沈忻不由分说地将他按在了靠背上,坐在了他身边,轻轻地说了一句:“好好睡一觉。” 沈忻看永卿还是紧绷着,试图讲点笑话来缓解一下。 “你知道为什么蚕宝宝很有钱吗?” 永卿顿了顿,随即想了想,发现想不出来,很配合地问:“为什么?” “因为它结茧(节俭)。” 沈先生许久没干过这样的事,业务不熟 ,一下子说了个冷笑话。 车里静默了一会,永卿才意识到这是个笑话,笑了一下,肩渐渐地放松下来,他不自觉地把头靠在车上,放松地侧过身体,看着沈忻,他打趣道:“没想到沈先生还会讲笑话。” 沈忻见他放松下来,便挑了挑眉,永卿见他挑眉,嘴咧得更大了,他将头轻轻地抵在沈忻的肩上,闻着那股药香和墨香,低低地说:“谢谢你,沈先生,有你真好。” 沈忻在永卿靠过来的时候,身体僵了僵,又随即放松下来,永卿身上的温度层层地向他扑来,很温暖还带着点令人昏昏欲睡的疲怠,沈忻沉在这温度里,入了睡。 永卿醒来时已经是午时,沈忻已经提前告诉了小姑娘她爹娘自行解决的事。 沈先生其人极不会安慰人,说完这个噩耗后,看都不敢看小姑娘一眼,就下了马车,留小姑娘一个人和永卿在马车上,以至于永卿刚醒过来就看见小姑娘一身散发着压抑、无法哭诉的氛围。 永卿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揉了揉眼,慢慢地挪到小姑娘身边,将她抱入怀中,叹了口气,说:“别忍着,哭吧,哭出来就好受了。” 沈忻正在外面,和岳亓说这次遇到安大人之事,就听到马车上传来一声声的啜泣声,两个人都停止了交谈,听着那哭声越来越大,好像要把全部的不幸都哭诉出来。 沈忻看着那车帘,感受到身边的风,心想,这风能把这撕心裂肺的哭诉传到该听的人的耳朵里吗? 不可能的,即使传到了也不能改变什么。沈忻马上就打断了自己的思绪,若无其事地转过头,继续跟岳亓交谈。 “不久就要到达徐州了,徐州离京城近,你要将永卿安排在徐州吗?” “不,我不放心。”沈忻摇了摇头,拒绝了岳亓的提议。 “京城局势复杂,万一引起别人的怀疑,永卿怎么办?” “我总能护住他的。” 岳亓看说不动沈忻,有点上火,说:“子恒,你离开京城这么多年,虽说你一直关注朝堂变化,但是你终究是许久没回来,你怎么知道这朝堂到底怎么回事。” “他愿意跟我去京城。” 岳亓一下子被噎住,心里有一种莫名的、愤愤的想打死永卿和沈忻感觉,又赶紧说:“他愿意去就能去吗?” 沈忻没理他,又说起另一件事,“那小姑娘的爹是安吉。” 岳亓跟沈忻对视了一眼,神经敏感道:“难道当年的事还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 沈忻默了默,说:“不清楚,看上去好像是巧合,但是我总觉得这次的事没那么简单,我们要尽快回去。” “永卿那小子又说什么没有?” “山匪头子好像在向安吉要一样东西。” “难不成当年的事还留下了什么证据?” “不好说,巫族那边一直不好打探,可能我们漏掉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也有可能,赫太后根基厚,可能之前没查到的时候,现在发觉了。” 沈忻皱了皱眉,如果是这样,事情可能有点棘手。 永卿带着小姑娘从马车上下来,小姑娘脸上的泪痕还很明显,她慢慢地走过来,打开沈忻的手,写了自己的名字。 安芝兰,年岁七。 沈忻收回手,看着站在远处张牙舞爪的永卿,淡淡地开口:“芝兰生于幽林,不以无人而不芳,名字挺好。” 岳亓摸了小姑娘的头,笑了笑,说:“连子恒都说好那自然是好的。” 小姑娘害羞地低了低头,永卿走上前来,笑着说:“好了,以后呢我就是你的哥哥了,顾永卿。” 沈忻看着他的笑脸,脸上浮出了点柔和。 很快,他们一行人便到了徐州城,来的时候,城里基本没什么人,连店门都是关着的,只剩下几家店还开着。一大批的流民蜷缩在一张张单薄的草席上,瑟瑟发抖,小孩子们都被草席围在最里面。 徐州本就地处北方,现已经立秋,天气越发寒冷,许多流民大多都躲到郊外破烂的寺庙里,这城门口的流民大概是无处可去才跑到这城门口来抵挡南下的寒潮的。 永卿掀开车帘,一股从垃圾场翻滚过的味道席卷而来,芝兰凑到永卿旁边闻到了这股味道,脸马上就皱了起来,永卿连忙把车帘放下,捏了捏她的脸。 芝兰还小,还未到发育的时候,加上之前吃的一直很好,这几天跟着永卿他们,虽说不上什么山珍海味,但是足够一个小姑娘的营养了,芝兰的脸便比之前圆润了很多,捏起来很舒服。 “永卿哥哥,这些人好可怜啊。” “嗯,芝兰要好好努力,改变这些人的生活啊。” “可是,可是芝兰只是个女孩子,能做什么呢?” “女孩子怎么了,女孩子也可以报效国家,历史上这么多巾帼不让须眉呢。” “嗯,永卿哥哥说得对,女孩子也可以有大作为。” 永卿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马车很快就到了客栈,几天的舟车劳顿,加上心绪的大起大落,永卿有点疲累,进了房间就躺在床上,很快就睡着了。 “子恒,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沈忻坐下来,喝了一杯茶,缓缓说道:“我们先停留几天,再让人探探京城的局势,还有再派人去查查那个侍女。” 不是说要尽快赶回京城吗,怎么又要停留几天,肯定是心疼永卿那小子。 “子恒,你对永卿可真好啊!”岳亓酸溜溜的说了一句。 沈忻挑了挑眉,戏谑地看着岳亓,说:“慕风,怎么,你吃醋了?” 岳亓哼了一声,“我吃哪门子醋,我只是觉得你是不是对永卿太过放纵,毕竟以后……” “我自有分寸,这几天你也累了,好好休息一下吧。”沈忻下了逐客令,岳亓无法只能乖乖回去休息。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10章 第十章 “这鬼天气越来越冷了。” “可不是嘛,今年比往年都冷得早。” “你说,皇上真的会迎娶皇后吗?” “为什么不迎娶啊,难不成皇上真的打算孤独终老吗?再说这对皇上只有好处。” “可是,外面不是说,说皇上,皇上他……” “闭嘴,背后随意谈论皇上,还想活命吗?” “奴才不敢,奴才知错了。”那两个宫女马上就惶恐地跪了下来。 “不敢就给我闭嘴。” “是,李公公。”李德丰见那两个宫女真知道错了,才让那两个宫女起来。 有人被教训了,后面就没有人再敢说话了。 一排宫人就无声地尾随着李公公进了慈宁宫的寝殿,寝殿中,贵妃榻上坐着一位雍容华贵的赫太后。 赫太后掀起眼皮看了看,才从塌上起来,让人替她更衣,李德丰贴身将赫太后的华衣一件一件地褪下,递给在一旁的宫女。 “怎的,最近来的越老越早了。” “回太后,这天气越来越冷了,自然要早早地来让您老人家好好休息。” “这么说,好像是这样,哀家真是老糊涂了。” “太后娘娘怎么会老呢,看那外面正开得正好的月季都比太后娘娘逊色几分呢。” “行了啊,李公公。不过啊,哀家真是比较担心皇帝啊,这把年纪了还没人照顾他,以后可怎么办啊?” “皇上就是太忙于政务了,要不太后娘娘开个宴替皇上瞧瞧呗。” “哀家看上有什么用,还是要皇上看上才有用啊。” “太后娘娘看上的,皇上怎么会不喜欢呢,太后娘娘就是太操心了。” “真要是这样就好了”,赫太后屏退来下人,自己坐在梳妆台前,问:“北边的灾民怎么样了?” 李德丰会意,悄悄从衣袖里拿出一封信,递给了赫太后,说:“据说还是不好啊,皇上天天为这留宿在御书房啊。” 赫太后若无其事地收了那封信,将自己头上的发簪一根一根地拿下来,说:“皇帝就是这点不好,心里只有这天下苍生了,也要在意在意自己的圣体啊。” “太后娘娘说得对啊。” “看来还是要赶紧找个贤惠的,照顾照顾皇帝啊。李德丰,你找个时间,找个法子把各家符合条件的千金都请来吧,哀家替皇帝瞧瞧。” “是,太后娘娘。” “哀家要歇下了,跪安吧。” “是,奴才告退。”李德丰从寝殿退了出来,交代了下人,“太后娘娘已经歇下,没什么大事不要惊扰了她老人家。” “是,谨遵公公教诲。” 屋内,赫太后慢慢地打开了书信,从容地看完了信,只是最后蹙了蹙眉,手轻轻敲打着桌面,随即她吹熄了油灯,躺在榻上,入了眠。 御书房内,李毅放下了折子,看着杨御史,揉了揉眉,问:“流民安置得怎么样?” “之前已经将大量赈灾款收回,重新安排赈灾银,最新的一批应该已经到达最严重的北方,后面的会依次送达。” “那就好,江南……江南那边有什么消息吗?” 杨御史瞅了瞅皇帝,说:“据说沈侍郎已经到达徐州了。” 李毅正要拿起折子的手顿了顿,他要回来了吗? 杨御史见皇帝这个样子,实在是不敢直视,只好残酷地说:“除了岳校尉,沈侍郎还带了一个刚刚束发的少年。” 李毅若无其事地接着拿起折子,淡淡地说:“朕知道了。” 杨御史见皇帝毫无反应,只好接着说:“皇上,听闻太后娘娘要替皇上甄选皇后了,皇上对皇后之位有什么想法?” “朕不会娶皇后的。” “皇上,那子嗣怎么办,皇上,无论您怎么想,也无论是太后还是朝堂,您是一定要有子嗣的,难道您忘了先帝之事吗?” 李毅原本就被朝堂之事搞得心火,现在又被杨御史怎么一说,火气全上来了,把折子摔到了地上,说:“子嗣,子嗣,你们眼里就只有子嗣,这南朝的江山还未收复,你叫朕怎么考虑子嗣的事。” 杨御史马上就跪了下来。 李毅喝了口茶,片刻后才平复了心情,才对杨御史说:“杨御史请起吧,朕今天火气有点大,杨御史多担待些。” “微臣惶恐。” “请起吧,杨御史就不要跟朕客气了。”杨御史这才起来。 “那微臣先行告退了。” 李毅摆了摆手,让他下去了。 李毅批完奏折已经三更了,褚总管服侍皇帝休息。 “褚总管你说,朕真的应该成亲吗” “皇上若觉得累了,是应该找个人照顾照顾自己的。”褚总管替皇帝褪下外衣,换上了寝衣。 “可是朕想要的那个人,他并不心悦朕啊。”李毅想起那人毫不留情的面孔,叹了口气。 “皇上,这世道有哪几个是真心相爱,最后却能在一起的,真心尚且不能,何况皇上呢?” “难不成朕真的应该放弃?” “皇上还年轻,何必这么早下结论。” “说得也是,朕应该试试,这么多年的情分总不能说没就没了。” “皇上想通了?” “是啊,人世浮沉才几年,总要有几件顺着自己的心意来。” “皇上想通了,便好好休息吧,明早还有早朝。” 李毅闭了闭眼,褚总管替他吹熄了灯,退出去了。 天边的红日缓缓飘起,一个身影在一间屋子里猛地坐了起来,永卿粗喘着气,眼神停滞了片刻,看向自己的□□,伸手摸了摸,果然,一片湿热。 永卿有点崩溃,不是因为他跑马了,也不是因为他十五岁才跑马而别人十二三岁就已经跑马了,而是这跑马的对象有点特殊,他梦到了沈先生。 永卿不记得梦是怎么开始的了,但是当他有意识时,他好像就已经将沈先生的衣服扒光,他情难自已地抚上了沈先生的腰,腰很细,正当他要往下在做什么时,突然清醒过来了。 “永卿,醒了没?”沈忻住他隔壁,见他比平时起得晚,就问了问他。 刚刚还在回忆梦境的永卿被这一叫吓掉了一半的魂。 “啊,还,还没。” “还没?” 永卿自觉自己说错了话,赶紧改口说:“醒了醒了。” 沈忻听完便离开了,永卿马上换了件衣服,将衣服扔到了角落里,看了一眼,打算天黑了再收拾。 “永卿,永卿?” 永卿愣愣地转过头来,一看到沈忻就慌张地往后退,结结巴巴地说“咳咳,沈先生,沈先生怎么了?” “喲,永卿你今天这是咋回事啊,平时恨不得粘在子恒身上,现在避得这么快。”岳亓向他眨了眨眼。 一旁的芝兰赶紧凑过来拉了拉永卿的袖子,紧张兮兮地看着他。 永卿扶额,心虚地说:“没有的事。” 沈忻有点担心他,想摸摸他的额,被永卿躲开了。 于是沈忻的手尴尬地停在空中,幸好沈忻沈先生及时反应过来,转头就把手放在了芝兰的头上,摸了摸。 永卿怕惹沈忻生气,于是赶紧凑过去讨好。 “沈先生,这家客栈的口水鸡不错,你尝尝。”永卿将从口水鸡上扒拉下来的肉放到了沈忻的碗里。 沈忻看了他一眼,永卿赶紧摆出一副灿烂的笑容。沈忻没理他,将鸡肉夹到了芝兰的碗里。 真,真生气啦?! “我不喜欢鸡肉”沈忻硬邦邦地说了一句。 “子恒,你……”岳亓不可思议地看着沈忻。 永卿低头笑了笑,又夹了一根沈忻喜欢吃的白菜。岳亓莫名觉得自己的牙有点酸,他转头看了看芝兰,发现芝兰也有点牙疼。 终于吃完了晚饭,永卿迅速地跑上了楼,进了自己的屋子,“怦”的一声关了门。桌上沈忻还在慢慢吃着饭,而芝兰和岳亓都还没从刚才的牙疼中回过神来。 永卿贴着窗户,听着下面的人走完了,才磨磨蹭蹭地,偷偷摸摸地拿着那件被换下来的衣服走下楼。 永卿走到河边,往周围看了看,确定没人,才把衣服拿出来清洗。 “永卿,你在干嘛?”沈忻冷清的声音在永卿身后传来,像一道催命符一样。 沈忻今天见永卿状态不对,心里有点担心,听到永卿开门的声音就悄悄跟了上去,没想到…… 永卿刚刚还不相信,直到他的鼻尖围绕了那人独特的味道,永卿才不得不承认,他梦遗的事即将被发现的事实,他想马上一头扎进河里,然而不可能。 于是,永卿快速地将最里面的衣服塞到衣服堆里,然而,还是有一部分露在了外面。 沈忻一看就知道了怎么回事,他尴尬地笑了笑,往后退了一步,完全明白了白天永卿为什么心不在焉。 “你,你先洗着,我先回去了。”沈忻落荒而逃。 永卿一听就知道沈忻明白了,脸上有点发烫,完全没注意到沈忻离开的时候有点同手同脚。 幸好沈先生还不知道自己是我梦遗的对象,永卿死心地想。永卿被沈忻撞到,很怕再被什么其他人撞见,干净利落地洗完了衣服。 永卿上楼的时候万万没想到,沈忻还在自己房门口等着给自己上生理课。 永卿上去的时候见沈忻一脸严肃,心里吓一跳,还以为沈先生知道了自己对他的大不敬,结果永卿就听到沈先生严肃地跟他普及了一下生理知识。 听自己的梦遗对象对自己严肃地解释这是怎么一回事的感觉真是一言难尽啊,永卿只想把自己藏到下水沟里。 最后,沈忻终于放过了他,说了一句:“你长大了”就回自己房间了。 永卿倒在自己的床上,脑袋有点糊。 以前,永卿只是把沈忻当做自己的老师,虽然有时候很亲密,但是自顾深死后,永卿就将沈忻当做自己半个父亲来对待,今天的事好像向他打开了另一扇门,永卿突然意识到,他和沈忻之间存在另一种可能,一种他从未想过的可能,这种可能也让他重新审视自己对沈忻的感情。 他默默地问,“顾永卿喜欢沈先生,沈忻,沈子恒吗?” 没人回答,但是当永卿在心里默默叫着子恒的时候有一股电流般的感觉冲上了他的神经末梢,他僵了僵。 他望向窗边的月亮,自动地放松了身体,闭了闭眼,轻声地哼着小曲。 而沈忻远没有刚刚在永卿面前表现得那么镇定,回到屋子后,喝了一口摆在桌上的茶,他回想了一下自己刚刚说的话,长大了,真的长大了,他举起茶杯向月亮举了举,心里默默地说,你儿子长大了。 今夜很安静,不像徐州平时,外面没有了风,树上彻底没了蝉叫声,这些不知春秋的小生命在寒秋的来临中结束了自己短暂而又繁忙的生命歌唱。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11章 第十一章(开卷) 到京城郊外的时候,看着远处耸立的皇城,永卿的眼睛空空地看着。就一月之前,他还和白凡他们一起在学堂上没心没肺地嬉戏,现在他身边只剩了一个沈忻,还有一个芝兰和岳亓来到了这个金碧辉煌的京城。北边的灾害完全没影响到这座供养着统治者的城市,它依旧着自己的繁华,让人醉生梦死。 远远的长亭里站着几个人,似乎正在交谈着什么,看样子应该是来给沈忻接风洗尘的。 岳亓坐在马车前,一眼就看到了,站起来挥了挥手,亭子里的人看见了,向着岳亓微微鞠了一个躬。 岳亓掠起车帘,激动地说:“子恒,有人来接我们了。” 沈忻无可无不可地应了一声,掀开车帘看了一眼,又把车帘放下了,岳亓一下子碰了个冷冰块,灰灰地把头转了回去。 永卿抱着芝兰凑到了沈忻身边,“沈先生,那些都是你的朋友吗?” “不是,熟人而已。” “吁”马车停了下来,沈忻弯了弯腰出去了,出去时还叮嘱了一句:“好好待在车里,不要出来。” 永卿应了一声,接着挠小兰芝的小咯吱窝,小芝兰笑得喘不上气,脸都红了,弯着腰往另一边坐。 沈忻出去跟人交谈了一番,很快就进来了,马车缓缓地进了城,停在了沈府的门前。 “咳咳,好了,不闹了,我们到了。” “明明……明明是永卿哥哥在闹。” 永卿摸了摸她的头,掀起车,帘下了车,将芝兰从车里抱出来,抬头看了看那副恢弘的匾额,心里突然有点荒乱。 沈忻见他发呆,走到他身边,说:“字是先帝御笔亲题的。” “字很遒劲,很大气,是一副好字。” “确实,进去吧。” 永卿跟着沈忻进去了,院子很大,同时很落寞,主人几乎两年不在,虽然下人打扫的很干净,但是少了人气,加上天气寒冷,到处透着一股阴气和湿气,让人不舒服。 “子恒的府邸子恒在的时候就很冷清,这下更凄凉了。”岳亓到处转了转,叹了口气。 永卿下意识地想问沈忻的家人,这时,他才发现,沈忻几乎从来未提过自己的父母,连岳亓也不说,永卿心底浮起一个猜测,但他不好多问,也就没多嘴。 沈忻看了一眼管家,管家会意,马上对永卿说:“这位少爷和小姐,这里有很多院子,要是少爷小姐喜欢哪个就让下人就收拾出来住下。” “沈先生住哪个院子,我就住沈先生最近的一个,小芝兰呢,就跟我住一起就行,麻烦您了。” 沈忻听他这么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少爷真是折煞奴才了,这是奴才应该做的。少爷小姐要是还有什么要求尽管来找我就行。” 永卿被沈忻看了一眼,下意识的解释道:“芝兰还小,而且怕生,跟我一起方便照顾她。” 芝兰看着沈忻,乖乖地点了点头。 沈忻有点不解,但是没说什么,示意永卿自便后,自己就带着岳亓进了自己的院子。 沈忻的院子没什么特别,人也少,但是都是沈将军之前留下的,没有什么问题。进了屋子,岳亓没扯别的,直接开门见山了。 “朝堂之前经那么一番洗牌后稳定了很多,也有了很大的变化,现在很多人都成了皇上的人,我们之前那些人虽然皇上没动,但是很多都已经身在曹营心在汉了,恐怕这次我们回来没以前那么方便了。” “恩,之前派去查安吉那件事怎么样了?” “怎么说,没查到我们想要的,倒是有点意外的收获。”沈忻将茶推到岳亓那边,示意他接着说。 “那个山匪头儿好像跟赫太后那边的人有点联系”,岳亓叹了口气,“不过应该不是之前就有联系,所以赫太后不太放心还派了自己的人过去。” 沈忻想到之前山匪头那段时间时时不在屋子的事,应该是去传递情报了,那个地方连匹马都没有,只有几条猎狗,传个情报确实要花一段时间,而且赫太后的人正好趁这个时间彻底摸清,还真是赫太后一贯的手段,永远有后招。 “试试也从巫族那边下手。” “知道,明天……明天皇上定然会召你入宫,你打算怎么办?” 沈忻冷冷的看了他一眼,转身便进了内间,休息去了,很不负责任地将岳亓一个人扔在了外间。岳亓无法,只能自己灰溜溜地回自己府上去了。 晚间的时候是永卿来叫沈忻去用饭的,原本应该是管家去将饭送到沈忻房内的。 “沈先生以前都是这样自己在房间吃的吗?” “是啊,顾少爷,少爷五岁的时候就自己一个人吃了。” 原来沈先生五岁的时候就没了亲人,跟他五岁没了母亲一样,永卿心酸了一下,心里的心疼扑通扑通地往外冒着气。 可是在客栈的时候沈先生是跟我们一起吃的,永卿停滞几秒后转头向管家说:“没事,我去叫他,他会来吃的。” 管家听了,马上就说好,忙不迭地要去叫沈忻,永卿拦住了他,说:“我去叫沈先生,管家您一天也累了,好好休息一下吧。” “没有没有,顾少爷客气了。”话是这么说,但是管家没有拦着永卿去叫沈忻。 永卿到的时候,沈忻还在小憩。 红日将下,房间里有一点黑,但是永卿看得很清楚。 沈忻的屋子很干净,几乎没什么装饰,有的只是两副画,一幅画着悠闲山水,一幅却画着战场上沾血的濒临凋谢的白菊花;屋里还摆放了一张桌案,桌案上整整齐齐地挂着几根主人很久未用过的笔,永卿看得出来是上好的紫毫和狼毫;桌案左侧的书柜上放着几根适合小孩子玩的兵器,兵器很久没被用过,但是还是发着冷冷的光,书柜的书一半很整齐地放在一边,另一边却胡乱摆着。屋子里没有摆放任何的观赏性植物,连花瓶都没有。 沈忻有意识地醒了过来,从床榻上做起来,有点迷糊地看了看永卿,过了一会才清醒过来,他看着永卿,心里有点不高兴,脸色马上就拉了下来,说:“谁让你进来的?” 沈忻的房间向来私密,从未让人进来过,这个房间就好像藏了心事的地方,这样突然被永卿闯进来,沈忻有点失措,也有点恼羞成怒。 然而,沈忻的声音里带了点刚睡醒的沙哑声,又因为生气不自觉地压低了声音,在永卿听来,就好像心里被挠了一下,但永卿自觉沈忻有点生气,自行退到了屋子外面,说:“沈先生,我来叫您去用晚饭。” 沈忻揉了揉眉,顿了顿,反应过来现在不是只有自己一个人在府上,应一声,穿上外衣,便出了房间。 “这些事让下人来就行。”沈忻刚起,那种慵懒还没散尽,但又有常年自身带着的清冷,两者交缠一起形成一种特殊的气质。 “小事而已,而且我也很愿意为沈先生效劳。”说着,永卿还特意转过身来,笑意吟吟地看着沈忻。 沈忻脚步微顿,没说话。 桌子上还未上菜,芝兰安安静静地坐上位置上,手里却在冒汗,整个人坐得直直的,见沈忻来了,就下来向沈忻行礼。 还未行就被永卿拦住了,永卿一把将她抱起,笑嘻嘻地说:“开饭咯,小兰芝,饿坏了吧。” 小兰芝当着这么多人面,这么被抱起来,脸上有点红,不过永卿很快就将她放在了凳子上,沈忻眼角弯起,说:“好了,不要闹了。” 一旁的管家身子僵了僵,眼角突然就红了起来。 “管家,摆菜吧。”永卿见管家没动,又叫了一声:“管家?” “好好好,奴才马上就让人摆菜。”管家抹了抹,赶紧下去了。 下人们鱼贯一样地摆好了菜,管家一脸慈祥地站在旁边。 永卿有些莫名,问:“管家,什么事怎么开心啊” “没事没事,奴才就是看着顾少爷和少爷开心。” “咳咳”沈忻咳了几声,眼角瞄了瞄管家,管家自觉地闭了嘴。 永卿不在意地笑了笑,夹了菜给沈忻,又夹了快肉给芝兰,说:“吃饱点,看你多瘦,哥哥都不敢用力抱着。” 芝兰低了低头,手指不明显地动了动,将永卿夹的肉放到了碗边,没碰,但是永卿又不死心地夹回来,芝兰瘪了瘪嘴,认命地吃了。 晚饭过后,宫里的褚总管亲自来请沈忻进宫了,沈忻让永卿好好休息就跟着褚总管进宫了。 沈忻料到皇帝定然是要见他的,不过没想到这么快。 褚总管低头在前面引着沈忻,声音温和地说:“三年不见,沈侍郎的精神越发好了,人好像也通透了不少啊。” 沈忻敛起眼眉,说,“褚总管,说笑了。” 褚总管无声叹了口气,静默了片刻,才开口说:“沈侍郎不想知道皇上过得怎么样吗?” “皇上有褚总管照顾,自然是好的。” 褚总管苦笑了几声,才说:“折煞奴才了。” “到了,皇上在里面等您,奴才就告退了。”褚总管行了礼,退下了。 沈忻站着没有动,良久后,他才推开那扇门,见到了里面孑然独立,背对着门的帝皇,沈忻走进殿中,行了礼,“臣沈忻拜见皇上。” 李毅听到门开的声音的时候,身子就紧绷起来,听见沈忻的声音,他连忙转过身,将沈忻扶了起来,“子恒起来。” 沈忻没有躲开他,但是还是微微低着头,眉头有点皱起,说:“皇上,不敢。” 李毅见沈忻没有躲开,有点愣,反应过来后,有点激动地,往前走了一步试图抓住沈忻的手,但是沈忻这次躲开了。 “皇上,请自重。”声音清平,没有起伏。 李毅目光空空地看着自己伸出的那只手,与那人的衣袖擦边而过,没有触到,只有空气,大殿里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又近又远。 李毅深吸了几口气,拍了拍沈忻的肩,说:“子……沈侍郎从江南归来,感觉如何?” “皇上,北边的旱涝很严重。” 李毅随意地笑了笑,说:“沈侍郎是在怪朕吗?” “臣不敢” “朕已经将赈灾银重新发放下去了,沈侍郎就放心吧”,李毅静默了片刻,不自觉地将声音放低说,“沈侍郎没有其他想问的吗?” “回皇上,没有。”李毅的眼神渐渐失了颜色,他自嘲地笑了笑,说:“既然如此,沈侍郎一路舟车劳顿,先回去休息吧。” “臣告退。”沈忻退了出去。 这位帝皇看着那人越来越远的身影,感觉到了自己深深的无力感,可是随即清醒过来,自己不再是那个任人排布的傀儡了,眼睛微微眯起,像一头盯着猎物的狮子。 沈忻坐上车,看着这金碧辉煌的皇城,心想,不一样了。 回府的时候时辰还早,永卿正抓着芝兰,让她去睡觉,“你才多大,早点睡对你好,快去睡。” 芝兰有点不好意思,脸上红红的,看见沈忻就不敢再造次了,乖乖地被永卿抓去睡觉了。永卿出来正好看到回来的沈忻,他冲沈忻喊:“沈先生,你也要早点睡,听管家说你一直很晚睡。” 沈忻的眼角自动地退了锋利,眉尖向永卿挑了挑,大有一种你能奈我何的意思。 永卿愣了愣,随即眼睛里浮起笑意,咧开嘴,笑了。他走过去,拉着沈忻的手,将他送回了自己的房间,看沈忻房里灯灭了才走。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12章 第十二章 晨曦未明,各大臣们便稀稀落落地进入大殿,等候早朝。 “沈侍郎,沈侍郎,等等我”岳亓从后面小步跑上来,沈忻放慢了脚步,好让岳亓跟上。 沈忻刚刚回来,皇帝便下令让他修整一个月,重新熟习职位,到今天这一天沈忻才开始上朝。 “听说这次又要再提这子嗣的问题了,这都快说了一个月了,看来赫太后是真的要皇上成婚了”,岳亓低低地说,“是不支持的吧。” 沈忻点了点头,说:“这皇后之位定下,与我们无利,只不过是给赫太后那边添了一份力而已。” “也是”,岳亓叹了一口气,没再说什么。 自十五年那件事被沈忻知道后,年轻气盛的沈忻难免迁怒于李毅,再加上沈忻一直处在这朝堂之上,一边探查着十五年前另一件事,一边还要提防赫太后,心思未免疲累,走极端。幸好的是,这两年在外,看的东西多了,心态自然发生了改变,对李毅虽说不再像以前那样疏离,但是回到之前已然不可能。 看来子恒已经放下了,岳亓默默地想。 “皇上,臣启奏,现赈灾之事已定,皇上应早日成婚,诞下子嗣。” “臣附议” “臣附议” “臣附议” 一大批臣子出列跪下,声音绕着大殿打转。 “够了,子嗣之事你们已经说了一个多月了,这事朕自有定夺,不必再议。”朝堂上的帝皇头疼地揉了揉头,随即抬头,看到沈忻,顿了顿,便说:“沈侍郎对此事有什么看法?” 沈忻从百官之中站出来,声音清冷地说:“赈灾银之事虽说已经定下,但是流民尚未安顿。臣此次下江南,大批流民被迫露宿街头。若行国婚,其花费极大,望皇上慎重。” 李毅慢慢地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沈忻,呼吸声突然变粗,眼里倒映出那一个人的身影。 整个朝堂都静了下来,每个人都多少听到过那个传闻。皇上原本就可以说和沈忻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皇上还为了沈忻强行留下兵部侍郎这个职位,这行为相当于单方面地默默承认了传闻。但是以前沈忻对李毅避而不见,现在沈忻站出来反对,众大臣心里都默默地叹了口气,直觉子嗣之事无望了。 但是还是有明眼人心里很清楚的,马上就有人站出来,“沈侍郎,此话不对,现在我朝国土尚未收复,延绵子嗣是为保南朝根基的。” “流民尚未安定,山匪泛滥,眼前之火若不熄灭,恐怕南朝也难保根基。” “沈侍郎,目光未免短浅,待我朝收复边疆,自能处理那些山匪。” “赫尚书,未免太小看了那些山匪。” “蝼蚁终究是蝼蚁,成不了气候,沈侍郎又何必在意?难不成是对我大南朝没有信心吗?” 李毅回过神来,眼睛盯着沈忻,却是对赫尚书说:“够了,赫尚书,还没这么严重,子嗣之事再议吧。” 李毅眼睛不转地盯着沈忻,甩甩了衣袖,一旁的太监会意地说:“退、朝。” “沈侍郎留下,朕……还有事要跟沈侍郎商量。” 众大臣纷纷离开,大殿很快就空了,李毅的紧握的手松了松。 赫尚书转身离开,在门前停住了,叹了一口气,对李毅说:“皇上,不要辜负了太后。” 李毅置若罔闻,径直走到沈忻面前,充满希望地看着沈忻,说:“子恒?”声音有点抖。 沈忻面无表情地往后退了一步,说:“皇上,微臣不敢。” 李毅猛地抓住他的手,将他拽到自己面前,说:“子恒,你不同意我成婚,是不是……,是不是……” 沈忻用力甩了甩他的手,没甩掉,只好说:“不是,皇上想多了。” “怎么可能呢,你不是不同意我成婚吗?”李毅有点烦躁地说,手指的猛地用力,抓得沈忻有点疼。 沈忻皱了皱眉,冷冷地说:“臣为什么不同意,刚才不是说得很清楚吗?” 李毅愣了愣,看着沈忻,突然明白了,他放开了沈忻,他自嘲地笑了笑,说:“是朕多心了,沈侍郎还真是心怀天下啊。” 沈忻往后退了一步,没说话。 李毅看着那张平静得毫无波澜的脸,猛地双手抓住沈忻的肩,说:“子恒,难不成我们之前的感情就这样没了吗?” 沈忻抬头,静静地看着他,说:“皇上,臣之前的态度,您不明白吗?” 李毅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说:“皇上,臣无法当做没有发生。” “皇上,臣只是个心胸狭窄的人。” “子恒,你不需要这样。”李毅无力地放开他,头无力地垂下,静默了片刻说:“朕明白了,沈侍郎退下吧。” “微臣告退。”沈忻走了出去。 子磐,对不起,我过不去。 沈忻抬起头,远远地看见了永卿在马车旁等他,他浑身放松下来,向他挑了挑眉,又随即赶紧走过去。永卿笑着看着他走过来,刚要开口叫他,就马上被沈忻推进了马车里。 永卿还没反应过来,沈忻便有点厉声地说:“谁叫你来的?” 永卿愣了愣,说:“我自己想来接沈先生的,怎么了?” 沈忻自觉刚刚有点凶,放轻了声音说:“不用,以后在府里等着就好。” “为……”永卿原本想问为什么的,但是他莫名地看见了沈忻身上似有似无的落寞感还有愧疚感,他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他凑过去,改口说:“我知道了,沈先生,我下次不来了。” 沈忻应了一声,心想,你不能出事,他又嘱咐说:“以后别一个人出去。” 永卿嬉皮笑脸地说:“原来沈先生这么担心我啊。” “今天是重阳节,所以我才来接沈先生的。” 原来今天是重阳节,沈忻都忘了,他笑了笑,说:“怎么,你想干什么?” 永卿赶紧贴上去,说:“沈先生,今天晚上我听管家说有夜市,我们和芝兰一起去看看吧。” 沈忻看着永卿亮晶晶的眼睛,无声叹了一口气,点了点头。 沈忻出去后,李毅深吸了几口气,平复了下心情,回想起,之前线人汇报的,沈忻和从江南来的那个少年甚是亲密的事情,刚平复的心情又翻涌起来,他猛地将桌上的东西摔了个稀巴烂,才堪堪平静下来。 他眯了眯眼,叫来人,半边脸沉入了影子里,说:“去,去给朕查查那个叫顾永卿的人,给朕搞清楚他的来历。” 褚总管走进来,行了礼,端了杯茶给他,说:“皇上,消消气,圣体重要啊。” “褚总管,你说这是为什么呢?朕做错什么了吗?” “皇上,人身在世原本就有很多无可奈何,沈侍郎……他也只是个平凡人。” 李毅突然很恨他的母亲,赫太后,恨她为什么要对沈忻下毒,恨她把权力都牢牢地握在自己的手中,自己却像个傀儡一样。 “为我好,都是为我好,那个女人对我可真好啊。”李毅笑了笑,站起来往门口走,快到门口的时候,李毅顿了顿,飘飘地说:“告诉母后,让她设宴吧,反正沈侍郎已经说的很清楚了,朕已经死心了,也让母后放过他吧。” 他的母后,赫太后,此时正好收到了李德丰送来的信,里面详细写了顾永卿的信息和在江南的事。 时间对待这个女人很宽容,尽管已经年过半百,但是皮肤仍然很好,滑滑亮亮的,连皱纹都很少,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而此时,这个女人的手指仔细地打开一封信,看了起来,突然她眉头微微蹙起,随即她说道:“听说巫族有个传统,巫族之人只能婚配与本族人?” “回太后,确实如此。” 她笑了一声,说:“去查查这个萝娘,还有宁可错杀不要放过。” “是,太后娘娘。” “听说早朝的时候,沈侍郎反对皇上成婚?”赫太后将信纸放在火盆里烧了,端起桌上的茶,小口的抿了一下,说:“好茶。” “回太后娘娘,确实如此,听说皇上散朝后还将沈侍郎留了下来。” 赫太后的手不易察觉地停顿了一下,笑了笑,说:“哦?” “确实如此,但是皇上出来后却让太后娘娘摆宴呢。”李德丰将赫太后从凳子上扶了下来。 “看来沈侍郎用力过猛啊,适得其反了,惹皇上不快了。”赫太后往外走了走。 “太后说的是。” “既然这样,就将宴的时间定在寒衣节,通知各府的小姐们吧。” “是,太后娘娘。” “今天是重阳节吧,哀家也很久没跟皇上好好聚聚了,交代御膳房做重阳糕和菊花酒,待会哀家带着,去看看皇上。” “是,奴才这就下去吩咐。” 晚间,夜还未落,长安街稀稀落落地,从远处就亮起了灯,街上开始出现大量的贩子贩卖各种东西,各家小孩子扔下了还没吃完的饭,跟小伙伴跑到了街上嬉闹,大人们没了平时的严厉,大声叮嘱了几句就做自己的事去了。 永卿他们是吃完晚饭才出来的,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张灯结彩了,人声鼎沸,好不热闹。 江南之地虽然富硕,但是江南属于水乡之地,大多数人文静又柔和,不太会凑热闹,规模也不会很大,而且永卿几乎都是流连在悦音阁内,甚少看到外面的景象。此时是不同的一番景象,看着这一街像银河一样的盛况,永卿心里有点震撼,明白了为什么那么多人向往京城,这等繁华真是人间罕见。 “子恒,我们好像许久未见到这等盛况了”,岳亓抱了抱沈忻的肩,唏嘘了一声,“还是京城好啊。” 沈忻笑了笑,没接话,这样的景色确实好久不见了。岳亓继续说:“你还记得那日你高中探花郎,一日看尽长安花啊,各家姑娘都往你身上扔荷包,真是好不风流。” 沈忻看了他一眼,“嫉妒了?” “那可不,谁不嫉妒?”岳亓撞了撞他,沈忻挑了挑眉。 岳亓承受不住沈忻的眼神,赶紧好声好气,“我错了,子恒。” 沈忻嗤笑了一声,骂了一句,“真有出息啊,岳将军。” “不敢不敢。”岳亓作了作揖。 沈忻斜看了他一眼,笑了笑,突然觉得永卿今天有点沉默,回头看见永卿呆在那里,顿了顿,问:“永卿,怎么了?” 永卿自以为自己很了解沈忻,但是他突然发现自己与沈忻短短相处的三年,跟他之前的生活来说太短了。沈忻很少提及自己的事,很多都是永卿自己猜出来的,好比因为从小的情谊,皇上才会为沈忻留着兵部侍郎这个职位,又好比沈忻早失父母的事,永卿之前觉得自己好像对这个人了解差不多,但是他发现这个人经历了比他想象中更多的事,他心里突然没了底。 永卿回过神来,走上前,笑了笑说:“没事,我只是走神了。” “小子,被吓到了吧,滁州可不比这里。”岳亓笑嘻嘻地拢了拢永卿的肩,说:“走,我带你转转。” “行啊,岳将军,让我见识见识京城的风景吧。” “来来,永卿,我带你去见识一下京城有名的戏班子。”岳亓把手搭在了永卿身上。 “可以啊”,永卿推掉了他的手,“荣幸之至。” “我去悦音阁”,沈忻淡淡地开口,永卿疑惑地看着沈忻。 “子恒不喜欢人多的地方,我们走吧。”岳亓拉着永卿就要走,“我会看好这小子的,子恒。” “沈先生,我很快就回来找你了。”永卿向沈忻挥了挥手。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13章 第十三章 偌大的戏台子上正在上演重阳与菊花仙子的传说,正好菊花仙子出场了,周围的看官们一阵欢呼,永卿抬眼眯了眯,才能看清楚台上的人。 “这妆容也能看出台子上的戏子长得好看不好看?”永卿杵了杵身边的人。 “不过是起哄带动氛围,小哥何必这么在意?” 这不是岳亓的声音,永卿转过头,只见那人一脸凶相地盯着他。 永卿感到一股寒意从背后窜了上来,他定了定神,一脸笑容地说:“大哥说得对”,不易察觉地往旁边走去。 那人看出了永卿的动作,猛地把手放在他的肩上,永卿一把甩掉,转身就走。 “哎,你这人干嘛。” “别挤啊你这人。” “干什么你这人,懂不懂点规矩?” “没长眼睛啊这人,瞎子。” 永卿挤得满头大汗,好不容易挤出去了,他回头看了看,那人猛地将刀刺向他,永卿一个转身,躲开了。 “大哥,过年过节的,你这是干嘛呢”,那人没说话,接着又砍向他,永卿一手向那人的手腕劈下去,被躲开了。 这时候一个身影飞过来,将那人踢倒在地,是岳亓。 “永卿,没事吧?” “没事”,永卿走向前,有点担心沈忻,说:“沈先生呢?” “去悦音阁了,没事的”,岳亓一脚踩在那人的身上,“谁派你来的?” “呵”那人笑了一声,岳亓暗道不好,只见那人嘴角流出了血,咬舌自尽了。 岳亓没忍住,猝了一口吐沫,转身对永卿说:“戏看完了吧,走,我们去找子恒。” 永卿一肚子问题想问,岳亓没让他问出口,直接不耐烦地说:“都跟你说了,京城很乱。” 永卿扯了扯嘴角,说:“我知道你不想说,但好歹编个像样的理由吧。” 岳亓对他头疼得很,揉了揉自己的衣服,说:“知道我不想说,你还问!” 永卿无奈地摊了摊手,说:“万一你告诉我了呢,人总不能轻易放弃吧。” 岳亓不想再跟他扯皮下去,含糊地应了一声,心想这事得赶紧跟子恒说。 永卿看出他心不在焉,没再说什么,心想这事不能让沈先生知道,不然以后可能都没法出来。他瞅了瞅岳亓的脸色,感觉这应该是不可能的了。他无声地叹了一口气,以后我就只能呆在沈府了,不过那人到底是谁,京城有谁要杀我,可是我是第一次来京城啊,难不成这几天我就得罪人了?没有啊,难道是冲沈先生来的?对,应该是,沈先生三年没回京城,一回来还能接着当兵部侍郎,应该会惹不少人的红眼。一想到是冲着沈忻去的,永卿整个人都紧绷起来了。 于是两个人各怀心思地到了悦音阁,沈忻正在悦音阁的门口等着他们。 京城之内也有一家悦音阁,但是跟滁州城内的不同。京城的这一家,建了五层楼,每一层都有不同的作用。而重阳节这一天几乎所有人都想在第五层,所以基本只有事先说好才能到第五层,而能订到的非富即贵,同时这一天悦音阁最好的舞娘乐师都集聚在这里。 原本沈忻也是可以到第五层的,但是沈先生几乎都忘了这个日子,就没有提前订,不过由于第四层有个人没来,永卿他们捡了个漏,去了第四层。第四层虽然比不上第五层,但是也是不错的。 沈忻见岳亓一脸严肃地表情就知道发生什么了,但是当时情况不好说只能作罢。 上楼的时候,一位衣带暗红色青鸾印记的女人端起酒杯看了他们一眼,眼睛上上下下地,毫不掩饰地打量着他们。 永卿察觉到视线,转头看了一眼,正好对上了那个女人的眼睛。女人看见了永卿眼里的红瞳,楞了一下,马上反应过来,冲永卿笑了一下,打了个招呼。 “永卿,你在看什么?”岳亓正敏感着,也察觉到了那道视线,转过头来,看见了女人衣服上的印记,马上把永卿拉回来,同时拉住了沈忻,低声说“巫族人也在这里。” 沈忻赶紧转过头来,也看见了那个女人和她衣服上的印记,他马上就冷了脸,气场马上就冷了下来,他拉了拉永卿,想把他拉走。 “诶,小哥,不要这么着急走嘛,交个朋友?”巫拉走过去,拉住了想走的沈忻,举了举手上的酒杯。 沈忻看了看她拉住的手,巫拉会意放了手,说:“抱歉,喝一杯怎么样?” 沈忻直接拉着永卿就要走,巫拉见沈忻不合作,就直接开口说:“你不能替他做选择,他有知道的权利。” 沈忻顿了顿,放开了永卿的手,永卿原本还在想要怎么保护沈先生,这时被拉回了思绪,说:“什么,你们在说什么?” 岳亓一把把永卿挡在身后,冲巫拉说:“你们不能这么自私。” “这是他该知道的,岳将军”,巫拉看了看沈忻,后者闭了闭眼,知道逃不过了,他转过头,对巫拉说:“让我来说,找个安全的地方。” 沈忻转过头看着永卿有点发白的脸,摸了摸,心想,即便要说也要我来说。 巫拉笑了笑,叫人将他们带到了一个厢间,说:“悦音阁是我们的,这里很安全。” 永卿从刚刚开始,脑袋就停止转动了,感觉好像前面有什么事情等着他,永卿掐了掐自己的手,试图让自己镇定下来。 沈忻看着永卿强自镇定的脸,突然有点后悔将永卿带来京城。 原本他是想永卿自己做选择是随他到京城还是留在滁州,但是那个时候永卿整个人都不太清醒,他自觉在京城起码有自己护着,不会出事,还有……还有他自己不得不承认的是,他心里有暗暗地希望……希望永卿可以自己发现事实,自己去寻仇的。 真没用啊,沈子恒。 他自嘲地笑了笑,几次想开口都开不了,只端起茶杯,喝了几口水。巫拉在一旁看着,好意地说:“沈侍郎开不了口,要不我来?” 沈忻冷冷地看了她一眼,说:“不用。” 沈忻顿了顿,尽量用柔和的语气说:“永卿,萝娘不是你亲娘,你爹是先帝,你娘是巫族前任准巫女。” 但是沈忻的声音还是在不自觉地发抖,永卿看了看他,僵硬地笑了笑,说:“怎么可能呢,巫族巫女不是必须是完璧吗?我看过一些跟巫族有关的书的。” 沈忻看了看他,手上的青筋明显可见,说:“你娘与先帝相爱,偷尝禁果,生下了你。” 永卿愣了愣,试图找到一丝清明,艰难地开口说:“那当今圣上是我的……兄弟?” “不是,当今圣上是先帝的弟弟,当年先帝意外在北疆驾崩,巫女之事没人知道,所以当时先帝唯一的幼弟即了位。”岳亓在沈忻的示意下,抢在巫拉开口前说了。 原本还想开口的巫拉在沈忻的冷视下闭了嘴,心想算了,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永卿静默了片刻,强制压下心头的思绪。他娘是巫族的前准巫女,那巫族这样想让他知晓自己的身世,还来找自己是为了什么?为了杀我吗,不太像,那为什么萝娘还要抱着我逃到江南,当初没管我,现在为什么要来找我? 巫拉好像看出永卿在想什么,主动开了口,说:“巫族之前有个传说,说巫女之子有定国之能,但是太过久远,而且巫族巫女向来都是完璧之身。当时先帝虽死,但是是战胜的,收复了一部分国土,加上战后北疆安定,传说之事缥缈,巫族也就没有出来寻找被人带走的你。” 沈忻在巫拉开口的时候直觉就不对,果然。沈忻听完,脸都黑了,想拉起永卿就走,但是永卿没有动,还坐在那个位置上,沈忻的脸更黑了。 但是永卿接下来的话,让沈忻彻底后悔带永卿回京城了。 “那现在突然来找我,南朝大概是要出大事情了吧”,永卿咽了咽口水,接着说:“传说之事我不清楚,但是我会尽我自己的全力的。” “你以为你是谁,你管好自己就差不多了,还想拯救整个南朝,自不量力。”沈忻厉声地说道,生拉着永卿离开了。 沈忻其实并不想让永卿承担那么大的责任与希望,三年的相处,让沈忻生了私心。事实真相如何且不说,毕竟都与永卿自己有关,而现在永卿就要担着南朝覆灭这个大责任,他要怎么办呢? 沈忻不知道。 沈忻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在太傅的教诲下,他也曾胸怀世界,胸怀整个南朝,即便不能保家卫国,但是他也想在朝堂上为南朝的百姓供奉一份力。但是十年的成长和两年的探查,在他明白连自己都难以保全的同时那些真相也压的他喘不过气,那些壮志离他也越来越远,不是他不想,是因为他力不从心了。而现在要一个刚刚束发的少年去因为一个虚无缥缈的传说而承担整个南朝,而这个人是他想要护着的人时,沈忻有点失控。 “巫族会保护他的,沈侍郎你不用担心。”巫拉在后面喊着,岳亓瞪了她一眼,跟着沈忻走了。 永卿被沈忻拉着走了一段,迟钝的神经才反应过来,手上传来疼痛,但是永卿没有吭声,任沈忻这么拉着。 沈忻走到河边,稍微冷静了一下,意识到自己还抓着永卿的手,马上就放了,默默地看着河岸。 “沈先生,其实没什么的,我的……养父养母都……已经去世了”,永卿顿了顿,呆呆地说“现在知道真相也没什么的,没关系的,没事。” 沈忻猛地转过去,用力地抱住了永卿,低低地说:“别说了,永卿。” 永卿闭了嘴,没再说话,片刻后,沈忻慢慢地放开了他。 “永卿,子恒”,岳亓从后面追上来,看了看永卿的脸色,没看出什么。 “沈先生,我想去买灯,祭奠一下我的……生父生母。”永卿狠狠地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血腥味在口腔里蔓延出去,压制了下来。 沈忻平复了心情,点了点头。 “来来,看看,小灯五文一个,大灯十文一个,款式多样,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啊”,一旁的小贩正赔着笑脸,卖力地吆喝着。 沈忻一行人到排放着各色的河灯的摊位上,小贩原本笑嘻嘻的,看到三人的脸色,小贩都觉得自己有点牙疼,还好三人中最小的一个后面也被他哄得笑呵呵的,不然小贩觉得自己在这重阳节的晚上可能要做噩梦了。 “那就要这个了,老板,收钱”,永卿拿了河灯,回头看着还板着脸的两个人,笑了笑,拉着他们走了,还没心没肺地说:“看看你们两个,别人好不容易出来卖个东西,都被你们吓死了。尤其是岳亓,长得本来就壮,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去收债。” 说着,永卿还若有其事地锤了岳亓一下。 岳亓不可思议地看了他一眼,说:“你心可真大”,说完,岳亓自觉自己受不住永卿这样,开口说:“我还有事,我先走了。”头也不回的走了。 “诶,可真没义气”永卿流氓一样地靠在沈忻身上,举了举手上的河灯,说:“沈先生,不会这么没义气吧。” 沈忻叹了一口气,将靠在他身上的永卿抱了抱,说:“走吧。” 永卿愣了愣,感觉自己勉强压下去的心绪又要翻涌上来,他狠狠地咬了咬牙根,走了。 永卿将河灯点亮,将灯缓缓推入河中,灯随着水的波痕一层一层地往外飘去,离岸越来越远。永卿看着那盏小灯融入行进银河的大军中,他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彻底消失了,意识到这个,他突然惶恐起来,不自觉的往后退,直到撞到了沈忻。 沈忻眉头拧起,叫了一声“永卿”。 永卿回过神来,站定了身体,说:“沈先生,我们回去吧。” 两人沉默的进了沈府,芝兰在院子里知道永卿回来后,马上就上榻,装作自己已经睡着了。 永卿进了府后,没再跟沈忻说话,直接进了自己的院子。 永卿检查了芝兰已经睡着就去自己院子里了,小芝兰还为自己侥幸躲过一劫而暗暗开心。 永卿昏昏沉沉地倒在床榻上,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14章 第十四章 沈忻看着永卿走进自己的院子,心里有种无所适从的无力感,但是同时他也感觉到自己松了一口气,无论如何,现在有巫族保护,永卿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再出事了。 沈忻回房看了看自己的屋子,静默了几分。 可是以后呢,万一巫族他们发现永卿根本无法挽救南朝,无法收复失地,巫族就会毫不犹豫地扔掉永卿,另外,永卿是先帝之事也很快就会被赫太后知道,到时候永卿怎么办,到时候,他真的还能护着这个人吗? 他看了看书柜上的兵器,摸了摸,将兵器收到了铁盒里,又蹲下去,将一边胡乱的书籍整理好了,他顿了顿,又走到自己的书案前,看着挂着的笔。 他没有碰,也没有收掉。 他会护住的。 他转过身,衣服也没脱地躺在床上,闭了眼。 在彻底睡着前,他迷迷糊糊地想,以后还有很多事要打算。 第二天,岳亓便早早地来找他了。昨天的事出乎了他们的意料,现在要重新打算了。 岳亓将昨夜的事告诉了沈忻,“昨天那人下手狠,直指命门,而且是死士。” 沈忻揉了揉自己发酸的肩,昨晚和衣而睡,沈忻睡得并不舒服。 沈忻想了想,才开口说:“可能是赫太后的人。” “赫太后知道永卿的身份了?” “难说”,沈忻揉了揉眉,觉得事情有点棘手,“但是她肯定起疑了。” 这样下去迟早会被发现的,对他们不利。 “不过,现在都有巫族保护永卿,应该没什么事”,岳亓不甚在意的说,“我们暂时可以松一口气了。” “不行” 岳亓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不可思议地看着沈忻,嘴巴有点不利索地说:“子恒,难道你……” 沈忻看着他,点了点头。 岳亓无可奈何地看了他一眼,叹了一口气,说:“你对那小子可真好,希望到时候他不会辜负你吧。” 沈忻脸色有点惨白,勉强扯了扯嘴角,接着说:“还记得滁州的那件事吗?” “你是说……” 沈忻点了点头,从昨天看来,巫族并不是一直知道永卿的下落。那时候应该是他们的人探查到了,又发现他们在永卿身边。巫族基本不掺和世事,不了解他们的目的,自然要试探一下,下手也轻,看看我们什么反应。不过没想到,倒是永卿受了伤。 沈忻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如果那时候他敏感一些,也许事情也不会这样。 沈忻马上就打断了这个思绪,过去的事无法改变,多想无益。 岳亓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心有戚戚地说:“这个巫族平时都不理世事,这次出来,恐怕这次南朝是真的有大麻烦了。” 沈忻顿了顿,眼睛不自觉地往别处移,默默地应了一声。 这次恐怕他的手也要搅起风云了。 “侍女的事怎么样了?” 说起这个,岳亓就一脸兴奋,拍了拍桌子,说:“子恒啊,这次我们可能拿到赫太后的尾巴了。” 沈忻示意他接着说。 “十五年前,准巫女要生产的前五天,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让那个侍女去给先帝送信。那时候准巫女被囚,为了让信送出去,萝娘将自己的侍女换给了准巫女。那时候所有人都盯着她,加上临近生产,就很容易地漏掉了那个侍女。当年那个侍女送到信的时候正好是先帝驾崩的那一天,所以据说手里有当年赫太后谋逆的证据。” 岳亓一下子说那么多话,有点苦干舌燥,自己倒了一杯茶喝。 沈忻搭在茶杯上的指尖不自觉的摩挲着。 他想起之前,在密室里,山寨主拷打着安吉,觉得应该是真的有证据。但是现在不管是那个侍女还是安吉,都已经葬身在那个山寨里,如果证据真的还在,那么很有可能在侍女唯一的女儿芝兰身上。 可是无论沈忻怎么想都不知道这证据怎么藏在那个小女孩身上,不过也很难说。 他有些头疼地皱了皱眉。 “子恒,你喝药没?”岳亓见他皱眉,问了一句。 沈忻摇了摇头,昨晚睡得晚,今天岳亓来的早,沈忻就忘了喝药。 “我去让管家端药”,岳亓起身就往门外走去,“管家,快把子恒的药端上来。” 沈忻往窗外看了看,暖暖的光线透过层层漂浮在空中的尘埃,亲吻在沈忻有点疲惫的脸上。 一些旧事浮了上来。 沈忻的眼神空洞了几分,随即回过神来,转了回去。 “子恒,喝药”,岳亓将药放在了桌子上,沈忻低眉看了看,片刻后还是拿起喝了。 又不是第一次喝药,有点矫情啊,沈子恒。 “接下来怎么办,赫太后肯定不会这么轻易放过永卿。如果我们握有证据,起码还好说一点。”岳亓见沈忻喝完,又问了一句:“感觉好些没?” 沈忻点了点头,想了想,才开口:“我们为什么没有证据?” 岳亓反应了一会,才明白沈忻的意思,他盯着沈忻看了一会,皱着眉说:“子恒,这样太危险了。” “万一赫太后发现你骗了她,那你怎么办”,岳亓顿了顿,忍不住,又说了一句,“永卿怎么办?” “别无他法,只能冒险一试。” 岳亓张张嘴还想说什么,但是还是没说出口,确实别无他法,无论如何,赫太后一定要扳倒。 “那你打算怎么做?”岳亓又自答道,“要让赫太后知道芝兰的存在,才能让她相信我们手上有证据,进而让她暂时停手。” “不对啊,难道赫太后不知道芝兰的存在吗?”岳亓又想了想,说:“难道赫太后久居高位,加上安吉夫妇已死,赫太后就漏掉了?” “大模是没找到人。” 岳亓摸了摸下巴,说:“赫太后一定让人去查过,我们只要稍微露一下,她就肯定知道,最主要的是,不能逼她太紧,否则适得其反。” “以赫太后的性情,我们主动去找她,比较好。” 沈忻默认了,看来要找一下李德丰了。 岳亓顿了顿,犹豫地开口:“那个、永卿怎么样了?” “不清楚”,沈忻想起昨晚永卿那个不发有点不稳的身影,感觉心里好像有一条线随着那个脚步,被左右拉扯着,拉的他有点疼。 沈忻顿了顿,这丝线一样的牵动,好像引起那些隐秘的情绪,像山洪一般崩涌而来,压得他猛地喘了一口气。 “子恒!”岳亓有点被沈忻吓到,他赶紧拍了拍他的背,沈忻躲开了。 “我没事”,沈忻这个人,遇事的时候都是理智先行,情不外现,硬生生地将情绪剥离,显得淡薄而又冷情,偶尔被环境影响,吝啬地显出一点情绪。即便是岳亓很少看到他的情绪浮动,更别提外人。 现在,被无视良久的情绪终于向这个人反攻了。 沈忻强撑着,送走了岳亓,自己趴在桌子上,慢慢地消化。 沈忻许久没感受到过这样强烈的情绪波动,加上之前的思虑过多,沈忻毫无反抗的可能,任着那股情绪在自己身体里横冲直撞。 沈忻缓了一会,才慢慢将那些情绪一丝一丝地处理好。最后那开始的心痛让他无从下手,他躺倒在床上,不自觉地想起少年肩上撒满阳光的画面,他直觉不对,但是莫名地安抚了那阵心悸。 他闭了闭眼,将手覆在眼上,顺着那个画面好像窥探到了什么,但是他下意识地否决了。 他调整好自己,重新坐了起来,出了房间,整理了一下自己,准备进宫。 出府前,沈忻再问了一遍管家,永卿的情况。 “顾少爷好像头疼,到现在也没起,今早厨子说后厨的几壶酒没了,应该是顾少爷喝了。”管家将沈忻扶上了马车。 沈忻进了马车,坐定后,眉头微微皱起,掀开车帘说:“以后将酒禁了,让厨娘煮醒酒汤给他。” “奴才早就吩咐下去了,顾少爷也喝了。” 沈忻点了点头,有吩咐了一句,“等他醒来,再灌一碗醒酒汤。” 管家颔首,心想,少爷对顾少爷可真上心啊。 沈忻还想说什么,但是又没什么好说的,不太甘心地放下了车帘,走了。 昨晚永卿睡着后,半夜又醒来,迷迷糊糊地摸到后厨,看到了几壶酒,下意识就拿了回去。 永卿回想了一下那个在战场上厮杀的男人,又想到了接济流民的顾深,感觉自己这一生好像都是活在在这些心怀天下的人的周围。那些人给予了他关怀国家的胸怀,同时也将护卫国家的责任默默地转到他的肩上,他突然觉得自己好像生来就是为了保家卫国,命运冥冥之中早就为他作好了安排,让他承担这个责任。 他打开了一壶酒,直接喝了起来,酒喝着不是很烈,但是入了肺腑后火一样地烧起来。 他想了想,又觉得挺好的,毕竟不是什么人都可以承担这个责任,也不是什么人都被认为有能力证据这个这个国家。 他想了想那些流民,黑黑的脸,眼睛也是空空的,没有灵魂,身体瘦的只剩下骨架,骨头的轮廓即便穿着衣服也看的清清楚楚的。想着,他突然就有种悲悯的感觉,好像自己也置身于其中,好像这样也就没什么大不了了。 他又想了想沈忻,那种淡淡的喜悦涌上心头,想到这个人,他就不自觉地想笑,他享受这这份感情带给他的所有,甚至没打算表达出来。他就像个婴儿一样,对这样的感情不停吸取着,来填充自己的空白。或许他也有点逃避的心理,但是他觉得光是看着那个人,他就觉得自己等他等了那么久,相遇便给予了他巨大的快乐。 酒喝完了,也矫情够了,一觉睡醒就该干正事了。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15章 第十五章 朝堂之人不得召见不得进后宫,但是赫太后之前长期把朝,加上皇上并未充盈后宫,沈忻现在想见赫太后只需让李德丰通报一声就行。 赫太后听到的时候,正在殿中跟自己对弈,执棋的手在空中停顿了一会,随即落下一子,黑子获胜。 赫太后命人将棋盘收了下去,再让沈忻进来。 沈忻行了礼,才抬起头。 赫太后好像跟他印象中相差无及,柳叶眉下的一双丹凤眼长了不可见的皱纹,珍珠白的皮肤上泛起了点斑,但是被胭脂恰到好处地遮掩了,嘴唇也干瘪了下去。但是即便是这样,也可以说是一位美人了,加上行为中不自觉透露出来的庄重,给人一种不可亵玩的感觉。 那双眼睛正含笑地看着沈忻,问:“沈侍郎,有什么事找哀家吗?” 沈忻笑了笑,开门见山地说“臣有事要报。” 赫太后看着他含笑的眼睛,一丝不安爬了上来。但是她只是轻飘飘地说:“哦?自从哀家不再听政,就已经很久没人这么来拜访过哀家。” 赫太后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见沈忻没有反应才说:“那沈侍郎有什么事要报?” “事关礼部尚书安吉安大人的事。” 赫太后微微眯起了眼,上下打量了一下沈忻,又马上眼带笑意的说:“哀家记得安大人好像畏罪潜逃了吧,难不成沈侍郎知道安大人的下落了?” “臣确实在一个山匪山寨里见过安大人,还有他的妻子。” 赫太后的眼神沉了沉,这一次她不掩凌厉地看向了沈忻。 沈忻毫无察觉似的说:“那么太后娘娘还要听下去吗?” 赫太后闭了闭眼,屏退了下人,只留了一个沈忻。 室内的气氛突然紧张起来,赫太后盯着他,好像是要看出什么来,嘴上却是温柔地问:“沈侍郎这是想说什么呢?” 沈忻不慌不忙地说:“不知道赫太后还记不记得十五年前的事?” 赫太后缩了缩瞳孔,站起来,走到了沈忻的旁边,若无其事地说:“十五年前,不是先帝驾崩那年吗?” 沈忻突然直起身来,直直地看着赫太后说:“好像当年的准巫女曾经送过信给先帝。” 赫太后的眼神停滞了片刻,随即又紧紧地看着沈忻,微微眯起眼,说:“沈侍郎想要干什么呢?” 沈忻重新微微俯下身,说“臣没想干什么,只是想到当年先帝驾崩于北疆就为了收复北地。虽说现在北疆相安无事,但是北疆未必有一战,朝堂需要派些人过去啊。” “北疆驻守着南朝一大批将军,难不成这些将军都是饭桶不成?” “太后娘娘,南朝可不止有北疆需要驻守啊。” 赫太后狠狠地咬了咬牙,坐回去了,她的手指慢慢地在桌子上无声地敲打。她明白沈忻的意思,先有战功,再封侯,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看来那顾永卿真是那人的儿子。 赫太后看了看沈忻,松了松牙,笑了笑,说:“沈侍郎说得对啊,那沈侍郎有什么人选吗?” 沈忻会意,马上跪了下来,说:“臣此次下江南时,遇到一人,名为顾永卿。想必太后已经有所耳闻,臣私以为此人可担此任。” 看着沈忻,有那么一瞬间,赫太后好像已经预见自己的将来。 “哀家知道了,哀家会跟皇上提的。” 赫太后挥挥袖子,让沈忻退下。 “臣告退。” 就在沈忻要踏出去的时候,赫太后突然问了一句:“沈侍郎还记得小时候与皇上一同在太傅手下受教的事吧?” “臣不敢忘”,赫太后看了沈忻一眼,沈忻又接着说:“但法不容情。” “沈侍郎真是……”赫太后笑了笑,没说下去。 沈忻没再停顿,走了出去。 临近中午,稀薄的空气没有削弱阳光的刺眼,沈忻被照得有点发黑,长袖下紧紧攥着的手松了松,他抓了抓衣袖,留下了点水渍。 到府的时候,永卿已经醒来。 喝酒的时候觉得畅快淋漓,现在宿醉的症状一下子全上了来。 永卿喝了管家递来的醒酒汤,揉了揉眉,模糊间见到一个身影慢慢走到自己的身边,一股淡淡的药香侵袭而来,让永卿清醒了不少。 “醒了?” 永卿头疼得厉害,不自觉得往那股味道靠,靠到了沈忻的肩上,含糊地说:“头疼。” 沈忻僵着身体,有点不太适应,但是沈忻担心永卿,慢慢的放松了身体,好让永卿靠得舒服。 永卿身上未散的酒气扑入他的鼻子,还混着刚起时的有点炙热的温度。 沈忻皱了皱眉,这是喝了多少。他微微推开永卿的头,手指伸了伸,带着从外面归来的温暖,落在了永卿的太阳穴,慢慢地揉起来。 沈忻不常干这些事,怕力气重了弄疼永卿,又怕力气轻了不起作用,小心翼翼地拿捏着分寸,力度竟刚刚好。 永卿被揉得很舒服,加上醒酒汤的作用,永卿很快就清醒过来,意识到沈忻正帮他揉太阳穴,被沈忻揉着的太阳穴一下子变得敏感起来,感觉有几只蚂蚁爬在上面。 永卿只觉得那附近的血管一下子喷张起来,顺带着把整个身体的血管也带动起来;鼻间也满是那人身上的味道,衣服下,身躯的柔软和温度挑动着他的神经。加上晨起,不受控制,永卿觉得自己马上就要有一些不太雅观的反应,他马上就坐直,离开了沈忻。 沈忻看着突然清醒的永卿有点失措,默默地将手收了回来,眼睛无意识地往外滑去,淡定地说:“好了?” 永卿有点难堪,他无声地吸了几口气,勉强压下反应,点了点头,又想起沈忻看不到,“恩”了一声。 “那就用饭吧。”沈忻从永卿床上站起来,没有问永卿昨晚为什么喝酒,也没有再说什么,就直接往外走去。 永卿看着沈忻的背影,觉得那人身上带了点不同的味道,但是腹中传来不满的声音打断了他,他赶紧爬起来穿衣。 出去的时候,在外面等着的芝兰赶紧就凑了上来,小小的脸上充满了担忧,拉着永卿的衣袖,问:“永卿哥哥,你好些了吗?” 永卿将芝兰抱起来,刮了刮她的小鼻子,说:“好了,哥哥身体好着呢。” 芝兰没理永卿,仔仔细细地看了永卿的脸色,见他面色红润,才放下心来,转过头,生气地说:“哥哥一点都不听话,还喝酒。” 永卿头一次被小丫头子教训,也不见恼,反而哈哈大笑。 芝兰被笑得有些恼了,挣扎地要下来,永卿赶紧哄道:“好好好,哥哥错了,哥哥错了,不闹不闹了啊。” 沈忻听到声音,回头看了一眼。永卿察觉到视线,马上就把芝兰放下了,虽然也不知道为什么,永卿莫名地感到心虚。 永卿赶紧就跟上沈忻,笑了笑,看着沈忻说:“沈先生,走吧。” 饭后,沈忻看着永卿掷壶,手指摩挲着杯子,心里盘算着怎么告诉永卿他不久便要去北疆的事,还有芝兰,芝兰最好放在巫族。虽说巫族不接受外人,但是如果有永卿在丛中帮忙,或许可以。 永卿见沈忻盯着自己,不自觉的紧张起来,原本可以顺利地投进,却落了出去。永卿咳了几声,装作若无其事,偏偏芝兰在一旁笑。 永卿看了看沈忻,发现他还盯着自己看,眼神却是没有波动,永卿意识到他在出神,感觉好像看到了什么稀罕的东西,他轻手轻脚地靠到沈忻身边,毫不掩饰地盯着他看。 沈忻想好说辞后,回过神来,发现原来的地方已经没了人,永卿已经蹿到了他身边。 他抿了一口茶,看了永卿一眼。 四眼相对的时候,永卿没来得及转换眼神,有点惴惴地看着沈忻。沈忻敏感地察觉到刚刚那人眼睛里的不同,心底里原本被他一口否决的东西突然被牵了出来,他皱了皱眉,将那东西压了下去。 “永卿,你觉得北疆如何?” “……” 永卿见沈忻没什么大反应,放了心,一下子没深想,真是照实说:“自先帝继位,北线就一直往里推,虽说先帝生前收复了一定的失地,但是我朝为休养生息在北线一直安分守己。” 永卿见沈忻没什么反应,接着说:“不过,北线终将有一战。如果有机会,我也想亲自去往北线,同热血男儿们一起保卫国家。” 永卿的反应有点出沈忻的意料,但是想想好像也是情理之中,即便是他,曾经也想亲自上战场、保家卫国。 沈忻掀起眼皮,看着他。 永卿被沈忻看得有点莫名,摸不准沈忻什么意思,就在他快要开口询问的时候,沈忻开口了。 “我向太后推荐你去北疆了。” “……” “什么?!”永卿突然站起来,看着沈忻,声音有点不稳地说,“你说什么?” 永卿的反应有点出乎沈忻的意料,但是他还是有条不紊地说了下去:“旨意应该会来得很快。” 永卿撑在桌上的手松了下去,瘫坐了下来,两手往两边滑开,张了张嘴,“子……沈先生也……” 沈忻好像听到永卿在说什么,转过头,想听清楚点。 但是永卿马上就停了下来,他笑了笑,转过头,笑着对沈忻说:“多谢沈先生。” 沈忻心里感到一丝怪异,觉得永卿可能不是想说这个,但是还未等他开口,永卿就将头转了回去,声音带了点苦涩地说:“到时候,我不在沈先生旁边,沈先生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啊。” 没想到分离来的这么快,没想到还是这人亲自将他推出去的。 沈忻垂下眼,原本他想让永卿不要过度操心,但是话就卡在喉咙里,说不出来,或者他心底里并不想说这些。 两个人一下子都沉默了,空气里浮着可见的淡淡的伤感。 永卿见沈忻没有反应,怕再待下去自己就控制不住了,起身就离开了。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16章 第十六章 直到圣旨来的时候,永卿都不知道怎么面对沈忻。 与其说是不知道怎么面对,还不如说是永卿承受不住沈忻那张什么都不变的脸。 府里一众人都跪在地上接受旨意,听着太监那有些尖锐的声音,永卿觉得自己以后离那人只会越来越远,他下意识地往沈忻方向看去。 外面的阳光洒在那张冷清的脸上,下颌显出很好看的弧度,长长的睫毛被映下来,眼睛谦卑地垂着,像被雕刻般的鼻子,还有那一直抿着的嘴。永卿突然就想,这样的薄唇亲起来是什么味道的,可能也是冰冰的,不过也应该像话本中写的那样软。 沈忻察觉到那股视线,眼睛朝永卿那边滑了过去。永卿正想着不纯洁的事,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被沈忻发现了。 永卿赶紧将头低了下去,耳根后慢慢地变红了,耳朵也爬上了暧昧的红色。 沈忻瞟见了永卿那渐红的耳朵,眼睛突然一顿,不自然地滑到了前面。 “沈侍郎,还有件事,皇上说要替顾少爷践行,请顾少爷申时入宫摆宴呢。”褚总管收了圣旨。 “……” 褚总管见沈忻没反应,又瞟见永卿通红的耳朵,笑了笑,又叫了一声,并俯下身将沈忻扶了起来。 “嗯”沈忻回过神来,突然有种被人捉包的感觉,手指不自觉地捻了捻。 皇上突然要替永卿践行,是不是知道了永卿的身世,还是只是单纯地想见见这个人? 沈忻走近褚总管,低声问:“皇上怎么突然……”一边从袖子里掏出一袋碎银子放到褚总管的袖子里。 褚总管颠了颠袖子,压低声音,凑近沈忻的耳朵说:“皇上很是关心沈侍郎啊。” 看来是因为他。 褚总管见沈忻没什么反应,也就不再说些什么,报了安,行了礼就带人走了。 沈忻送走了褚总管,便看向了永卿。 自那天后,沈忻察觉到永卿在躲着自己。沈忻有意想跟永卿商量,但是两个人之间,之前多是永卿主动,永卿不再叨扰后,沈忻倒是一下子不知道怎么开口,直接拖到了今天。 但是时间比较紧急,沈忻耗不起。 永卿起身后,看着沈忻送走褚总管,一下子感觉到离别在即,刚才的思绪消得一干二净。还有他那位叔叔,永卿有点无措,不知道怎么面对他的这位叔叔,这位天下之主。 沈忻走到他的面前,吩咐了一句,“随我来书房。” 沈忻的书房到没有他的卧室那么空,因为不同于一般的书房,一大批文献都被他整理在书房,但是很整洁。 永卿抢在沈忻开口前,问了一句:“皇上……他知道我是谁吗?” “应该是不知道。” 沈忻倒了一杯茶给永卿,并让他坐下来,有一种要长谈的趋势。 “北疆近三四年是定要开战的,这几年正是多事之秋,南朝久不开战,加上要调部分兵力到各个地方,更加不安稳。” 永卿有点懵,沈忻这么将北疆局势分析给他听,是、是因为担心我吗,是、是在提醒我注意吗? 永卿抬头看着沈忻,点了点头。 “还有,如果……如果有什么事,可以去找莫将军,他是我母亲的弟弟,关键时候可以帮你。” 恩……子恒是在担心我。 意识到这个后,永卿的心突然怦怦地跳了起来,他看着沈忻那张脸,眼神往下滑到了嘴巴,刚刚喝过茶的嘴唇上沾了水渍,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 “永卿?”沈忻见永卿不说话,转过头来。 不知道永卿什么时候凑过来,两人靠得很近,鼻尖都快碰到了,呼吸全扑在对方的脸上,沈忻隐隐地听到“怦怦”的声音,不知道是谁的。 那双眼睛很认真地看着他,沈忻见到了最深的红瞳,像罂粟一样迷惑着他,他不自觉地动了动喉咙,他觉得身体里有什么东西再也关不住,要呼之欲出了。 但是那双眼睛突然缩了一下,永卿反应过来,不自在地咳了咳,往后离去。 永卿慌乱地喝了一口水,转移视线地说:“莫将军难不成是沈先生的亲人吗?” 自知道沈忻自小失去双亲后,永卿便有意无意地向管家打听沈忻的事。他知道了沈忻的父亲沈尧和母亲莫轻,两人都是将军,都是出自于将门之家,都是……在北疆丧生。具体事情到底如何,管家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两人在一次战役中丧生了,而后先帝为表彰其为国捐躯,将两人升为护国将军,并将沈忻携带宫中亲自教养。而当时先帝的幼弟也在宫中,两人在同一太傅下上学,这也就是为什么当今皇上沈忻感情深厚的原因。 沈忻顿了顿,发觉到自己不太正常,眉头皱了皱,声音有点闷地应了一声,却没看见永卿耳朵上慢慢爬上了绯红。 其实若是莫将军没有常年驻守在外,沈忻也不至于一人居住在这偌大的沈府之中。 永卿听出来沈忻声音有点闷,以为沈忻正在念着那位莫将军,加上……也就没再开口。 于是,两人都默契地安静下来,刚刚那种还未散干净的暧昧氛围又回来了。 永卿觉得沈忻可能都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太响了,响到永卿觉得自己一定要说话,不然就会被猝死。 “岳亓不去北疆吗?” “慕风去东线,近来倭寇有些异动”,沈忻将自己从那些思绪中扯出来,沉吟了一下,“可能真的如巫族所说。” 南朝要乱了。 “若巫拉来,让她来找我。” 永卿停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巫拉是那个他们在悦音阁碰到的女人。 不知道是不是永卿的错觉,总觉得沈忻在说“巫拉”这两个字的时候,有一种轻微的咬牙切齿的感觉在里面。 “沈先生,是有什么事吗?” 沈忻不想让永卿知道,只是说:“关于巫族的事,我想多了解一些。” 永卿点了点头,想了想没什么事可说,但是他不想离开,能待一起多久就待多久。 “想知道自己的名字吗?” 永卿疑惑地看了看沈忻,沈忻轻声地笑了笑。 午后的阳光温和地打在沈忻的脸上,那张薄唇轻轻地挑起,眼型不易察觉地柔和下来。永卿在沈忻脸上罕见地看见了一种叫温情的东西。不同于重阳节的那种,那好像是一种陷入回忆的神情。 但是也仅仅是一瞬间,眼睛又变得冷清起来,薄唇微启,没了弧度。 “李昶。” 沈忻转过头,看着沈忻。 那眼睛里黑白分明,目光沉沉,最深处酝酿着连主人也不知道的情绪。 “少爷,顾少爷,该准备进宫了。” 管家的声音打断了沈忻,沈忻站起来,点了点头。 马车停下的时候,永卿和沈忻从马车里出来,就看见了岳亓。 岳亓看见他们,高声说:“哎,沈侍郎也是来参加皇上的宴吧,来来来,我们一起走吧。” 说着便往他们那边走,岳亓低下声说:“皇上当真就真的只是想见见永卿?” 沈忻示意他稍安勿躁,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岳亓奇异地看了沈忻一眼,突然想到了一个理由。 难不成是皇上吃醋了? 岳亓见沈忻转过身细细叮嘱永卿的样子,觉得十分有可能。 永卿见岳亓用奇奇怪怪的眼神看着自己,感觉奇怪,疑问的看着岳亓。 然而岳亓马上就收起眼神,笑了笑,装作没事的走过去拍了拍永卿的肩。 “走吧。” 这次摆宴没请多少人,只有这次被派出的将军,和一些重要的文臣,还有太后。不得不说赫太后做事利落,沈忻提出要求没多久,赫太后就说服了皇上,当然也不排除赫太后另有一番打算。 主座上,皇上摆了摆手,褚总管会意,让宫女开始布菜。 李毅身边的宫女倒了一杯酒,李毅举起酒杯,并示意让众大臣坐着,说:“此宴乃是为各将军践行。年过之后不久,各将军将启程去往边疆,去守卫这大好江河。来,朕敬各将军和各爱卿一杯。” 李毅说完便将仰头酒喝完了。 “此乃臣之本份。”众大臣举起酒,都喝了。 这酒和永卿之前喝的不一样,和悦音阁的也不一样,喝起来没什么感觉,但是喝完很容易醉。 当然永卿现在还不知道。 永卿自认酒量不差,加上这酒没什么味,喝了挺多。 而沈忻除了第一杯以外,没有再喝酒。 “哀家听闻顾老爷在江南时常接济流民啊”,赫太后笑了笑,看着永卿,“真是心善的人啊,难怪顾少爷也心怀天下呢。” 赫太后身为一位女眷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但是此事是由赫太后提起,而且赫太后在朝堂积威已深,皇上都没说什么,别的人自然不敢说什么,赫太后想来也就来了。 永卿抬头看去,是一位庄重的女人正笑眯眯地看着他,他站起来,行了行礼,说:“谢太后夸赞,草民也只是继承父愿罢了。” “顾少爷快快请起,顾少爷人中龙凤,肯挑着大梁,定然是胸有丘壑之人。”赫太后赶紧让一旁的宫女扶他起来。 “草民不敢。” “顾少爷何必如此自谦,能让沈侍郎推荐的人肯定是有本事的人。” “太后言重了,能为南朝献力,草民求之不得。” “是啊,太后,沈侍郎,也可能有看错的时候啊。” 这句话一下子激起千层浪似的,各个人都窃窃细语起来,整个房间突然就喧嚣起来。 永卿远远地听见,有个爽朗的声音在他耳边,就像梦一样地说:“朕为你起名李昶,希望你能让大南朝永远处于盛日之期。” 永卿顿了一下,坚定地说:“草民虽愚笨,但定在战场上为国厮杀到最后。” 声音不大,但里面渗出来的坚定令人一颤,在整个殿中掷地有声。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17章 第十七章 李毅看着他弯着的身躯,隐隐中窥见了那人的影子,眼睛不自觉地颤了颤。他马上定了定神,走到他的面前,将他扶起,窥见到了永卿眼里泛着的光还有隐在里面的红色。 一旁的沈忻见永卿迟迟没反应,原本想开口,却被这句话打断了。 没什么特别,就是许久未听了。 “好!顾少爷有如此之志,朕待顾少爷战胜而归。” 没见到这张脸前,永卿对于自己属于皇室血脉这件事没什么感觉,但是从这张略微相似的脸上,触到了真实的皮囊,梦中那个男人的面孔有了一点模糊的轮廓。 原来我真是先帝之子。 永卿从那张脸上回过神来,应了一声。 “草民定当竭尽全力。” 李毅拍了拍永卿的肩,眼睛还是控制不住地滑向在一旁的沈忻。 那人还是有点消瘦,但是背却直直挺着,他恍惚间好像看到那人顿了一下,那仅仅是眨眼间的事。 但是现在沈忻面无异色地喝茶,李毅眼神暗了暗。 即便已经如此清楚那人对自己的态度,可是还是抱着希望,哪怕那人只是露出一点点的反应。 可惜没有。 永卿察觉到李毅身上突然散发出的情绪,正想探查,李毅便开了口。 “想来,沈侍郎推荐的人定然不差。” 还是不甘心。 “皇上谬赞了。”沈忻垂着眼皮,没有看李毅。 李毅看了他片刻,最终还是回到了主座上。 永卿看得分明,那种神情,他在悦音阁多少痴男怨女的脸上看到过,一瞬间就懂了。 皇上不是念着旧情才替沈忻留着这个位置,而是动了私情。 意识到这个事实,永卿有些僵着身体坐下来,有点不安地摸了摸自己的手腕,小心翼翼地看了沈忻几眼。 沈忻感觉到了永卿的视线,悄悄地拍了拍他的手背,却被永卿反手捉住了。 沈忻连手带人都僵住在了位置上。 永卿用手掌慢慢地摩挲这那几根有点纤细的手指,试图缓解下来。 手掌的温度顺着手上脉络传上来,细小的暖丝缠绕上了心。 永卿感觉到身旁的人慢慢地放松下来,手也自然地弯曲下来,他停下来,虚虚地握着那只手,皮肤有意识、无意识地相触,将自己的温度覆在沈忻的手上。 一丝奇异的感觉从心里升起,沈忻的喉结动了动,眼神有点慌乱地在茶水和茶杯之间转来转去。 沈忻直觉这样不对,但是没有将手拿开。 虽然离得远,但是坐在上面的李毅还是看清楚了那两只手,拿着酒杯的手不自觉地用力,凸出青筋,眉眼一下子锋利起来。 赫太后看了看,眼睛瞄向沈忻,笑了笑说:“哀家也要好好谢谢沈侍郎啊,为皇上寻来这么一个肯为国捐躯的良人。” 沈忻将手抽了出来,捻了捻,那温度还残留在上面,他站起来,说:“臣不敢承此虚荣,这是臣的职责所在。” 永卿手里一下子空了,有点失落,但是也知道场合不对。他看着沈忻隐在衣袖里的手,心里却开始泛甜。 刚才沈忻没有推开他的手。 “沈侍郎真是谦虚了,对吧,皇上。”赫太后转过头,看着李毅。 李毅眼角有点发红,被赫太后一说,便清醒过来,敛了敛眉,笑了笑,说:“母后说得是。” 李毅掀起眼皮看了看沈忻,又垂了下去,咬了咬牙,没再说什么。 散宴的时候,李毅站在大殿之上,看着沈忻离开的身影,握紧了手。 背后一直投过来的视线,让永卿升起点烦躁,他皱着眉,有意无意地遮挡住沈忻。 永卿的靠近让沈忻误以为他还一直没缓过来,伸出手又缩回来,低声说:“别怕。” 永卿回过神来,伸手轻轻抓着沈忻的衣袖。 沈忻愣了愣,脚步却不自觉地放慢了。 李毅看着沈忻有点无序的脚步,眯了眯眼,指甲掐进了肉里。 “哀家也该回去”,赫太后看着李毅那张露出点戾气的脸,轻笑了一声,“皇上也早些歇息吧。” 李毅收回眼神,松开了手,眉眼柔和下来,转过身说:“儿臣恭送母后。” 赫太后走到一半又停下来,说:“皇上,不要忘了元宵节摆宴的事啊。” “儿臣不会忘的,请母后放心。” “那就好。” 等到赫太后彻底走掉,李毅抚了抚额,明明没可能,却还是忍不住。 一旁的褚总管连忙走上来,扶着李毅,无声叹了几口气。 皇上明知道沈侍郎待那顾少爷不同,沈侍郎甚至让太后娘娘亲自来要得着这次的事,也是为着那顾少爷。 “皇上,保重身体啊。” “朕……终究还是不死心。”李毅垂下了眼皮,恍惚间回到多年前。 “小沈忻,来,过来”,李昱将小沈忻抱起来,放到李毅的面前,“这是朕的胞弟,李毅,以后你们就一起吧。” 李昱轻轻推了推小沈忻,小沈忻推开他的手,大声说:“我自己来。” 李昱大声笑了笑,在小沈忻的注视下,憋了憋,艰难地说:“好好,你自己来。” 小沈忻转过头,凑近,仔细地看了看。 李毅被看得有点紧张,生怕觉得自己哪里没穿戴好,手心里握满了汗。 同时他也看着那张脸,那张脸不是很圆,有点瘦,他想起之前沈将军和莫将军的战死的事,心里浮起点同情。 睫毛长长的,那双眼睛即便是在打量,里面却都是柔和,没有恶意,甚至有点温暖,皮肤很白,鼻子也有一个很好的弧度。 可惜还没等他往下看,那张脸就离开了,他有点失落。 “臣是沈将军之子,拜见殿下。” 李毅愣了愣,想去扶他,可是李昱蹲下,将头歪在小沈忻身上,说:“行那虚礼干甚。” “皇上,礼不可废。” “行吧,随你喜欢”,李昱站起来,摸了摸小沈忻的头。 小沈忻明显有点不喜,撇了撇嘴,远离了李昱,轻轻抓着李毅的衣袖。 李昱看着小沈忻大笑起来,小沈忻被笑得脸有点红。。 李毅顿了顿,想将手伸过去,可是那小小的手却放开了他的衣袖。 “皇上?皇上?” 李毅被唤了回来,顿了顿,记忆里,其实他是抓住了那只手的。 “朕乏了,回宫吧。” 褚总管还想说些什么,但是最后没开口,扶着李毅回去了。 看着皇上,褚总管突然想,这母子都是可怜人啊。 这次小芝兰没来及躺上床,就被永卿抓了个正着。 永卿一伸手就抓住了正在往回跑的小芝兰的衣领,将小芝兰抱了起来。 “小兰芝啊,你要好好睡觉才是啊,怎么这么晚了还不睡。” 芝兰小幅度地挣了挣,不服地说:“永卿哥哥都这么晚睡,为什么就我一个人那么早?” “你还小,好好睡觉才能长得高”,永卿见芝兰还鼓着着腮帮子,他捏了捏,“才能长的漂亮亮的,嫁一个好郎君啊!” 芝兰一下子羞红了脸,“永卿哥哥你、你……” “你也还小,也要跟我一样早点睡才对”,说完还小小地哼了一声。 “胡说,哥哥已经很大了,不需要再那么早睡了,不信,问问你沈先生。”永卿向沈忻挤了挤眼神。 沈忻掀起眼皮看了看永卿,还有一直偷偷瞄着他的兰芝,开了口。 “你也需要早睡。” 永卿和芝兰都顿了一会,一个微微睁大了眼睛,一个用手掩着向上翘的嘴角。 “咳咳”,芝兰正了正色,拍了拍永卿的肩,“永卿哥哥,你也跟我一样好好去睡觉吧。” “那个……那个沈先生?!” “怎么了”,沈忻看了看他。 永卿觉得有股凉风在自己背后吹着,立刻正色说:“对,沈先生说得对。” 又转过头,说:“走,哥哥跟你一起去睡。” 沈忻看着那已经跟自己齐肩的人,眼底里翻起点温柔,那只空着的手好像被已经被另一只手的温度缠上了。 今天好像有点出乎他的意料,那掷地有声的话,敲在了他的门上,起了一点波澜,余震不停。 管家在一旁没说话,直到永卿的身影彻底消失,才开口:“少爷是要打算回去歇息了吗?” 沈忻敛去了神情,转过身,应了一声,回去了。 “子恒,我回来了。” 永卿从马上下来,冲沈忻伸出了手。 “永卿”,沈忻跑过去,抱了抱他,“你终于回来了,等你好久了。” “抱歉,是我不好”,永卿握着那双手,放在嘴边亲了亲,笑了笑。 “也不该怪你,毕竟边疆战乱,是需要花点时间。” 沈忻抽出手来,说:“你走了那么久,京城发生了好多事。” 永卿的手空落落了,有点失望,心里有点不详的预感,说:“那你过得怎么样?” 说到这沈忻红了红脸,有点支支吾吾。 “就、就那样吧。” 永卿皱了皱眉,想再细问的时候,李毅从后面跟了上来,将沈忻拥入了怀中。 沈忻没有推开。 永卿脑中有什么一下子炸开了,他看着沈忻离他越来越远,周围也暗淡下来,没了光,陷入了一片黑暗。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18章 第十八章 漫漫冬夜,院里的枯枝伸展着,一片雪花落了下来,扑入它的怀抱,寂静无声地堆摞起来。 漆黑的房间里,一个身影猛地从床上坐起来,连带着有点散乱青发。 永卿猛地翻身下床,抓起桌上的茶壶就直接往嘴里倒。 冰冷的茶水,带着一股苦涩,顺着咽喉,入了腹。 抓着桌沿的手松了松,永卿摸了摸嘴角,眼神黯淡了下去,抿着嘴,清醒过来。 永卿抬起头,看见了外面纷纷扬扬的大雪。 从小生活在江南,永卿很少看到雪,即便偶尔会下一两场小雪,也是不大的,而且常常伴着雨,寒冷又潮湿。 永卿很讨厌这种感觉,即便是从小生活在江南,也适应不好。 而皇城的雪不同,雪花大而且不潮湿,倒是很干燥。 永卿第一次对雪花这东西没那么讨厌了,他隐约想起以前岳亓向他描述皇城的雪。 雪积在树上几天不化,孩童们在雪地上打起雪仗。 这应该是今年第一场雪,几天前,管家便和永卿说起,这几天可能要下雪了,让永卿注意保暖。 永卿穿上冬外衣,出了房门。 走廊上还点着蜡,照亮着路。 永卿不自觉地往沈忻院子里走去。 他突然很想见见沈忻。 院子里零星地亮着几盏小灯,映着永卿来着的路。 院子外站着院护,永卿直接翻了墙,进了院子。 走来几刻钟的时间,地上的雪又加了一层,永卿放轻了脚步,但是还是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永卿站在门外,伸出手想推开门,伸到一半停住了,觉得自己夜闯别人的屋子好像不太好,被沈忻发现,他又要怎么说? “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沈忻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带着点缱绻和慵懒。 永卿愣住了,心突然怦怦的跳了起来。 “恩……下雪了,想和先生一起赏雪。” 沈忻往外看了看,确实下雪了。 屋里传来窸窸窣窣穿衣服的声音,永卿的喉咙动了动。 “进来吧,外面冷。”永卿依言进了屋。 屋子里烧着炭,很暖和,将永卿身上从外带来的寒气除了个尽。 想来是自己翻墙被人发现了,报给了沈忻,才让他半夜起来的。 虽然觉得愧疚,可是永卿还是自私了一回,没有推拒着回去。 沈忻倒了杯茶,刚要拿起喝,手就被永卿按住了。 “这茶放了那么久早就冷了吧,先生热热再喝吧。” 沈忻松了手,茶壶被永卿拿到房门外让人去热了。 永卿回来时才看清楚,那人简单地穿着衣服,是玉色的,头发简单着束着,有些乱,像是睡前未散开过,眼性难得的柔和下来,嘴巴上有点干,又冒出了点胡渣。 永卿从未见过沈忻这幅样子,觉得新奇,在脸上一寸一寸地看过去,有点心疼又有点隐秘的高兴。 沈忻见永卿迟迟不过来,便微微向他抬起头,看着他。 却一头扎进了那双纯黑却闪着淡淡红光的眼睛,眼神就没收回来。 等到永卿回神的时候,被沈忻的眼神吓了一跳。 两眼对视,沈忻很快就回过神,移开了视线。 永卿连忙坐在桌边,装模作样地咳了几声。 “生病了?” “……” 永卿没说话,反而他站了起来。 沈忻觉得奇怪,转过头去,“永卿?” “……” 永卿半个人倒映在沈忻的眼睛里,瞳孔微微放大,嘴唇上传来对方有点烫的温度,不是很软,反而带着点硬硬的感觉,但是这种感觉很容易引起撕咬的欲望,沈忻不由自主地微微张开牙口,但是没有咬下去。 担心。 相触的那一瞬间,沈忻原本糊糊的脑袋马上就凝固了下来,一片空白,他从所未有地、清楚地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有力的,鲜活的。 永卿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他原本就不打算披露自己。这份感情他原以为是在客栈那时才开始变质,可是好像不是这样,学堂上若有似无的偏袒,生辰上精心准备的烟花,家破后毫无掩饰的维护,这些就好像向他汹涌过来的水,冲破了他以为的亲情和友情的屏障,不可控制地奔向它原本应有的位置上。 之前,觉得自己尚有机会,可是在知道自己的身世之后,他突然没了底。宿醉的那晚,他担起了责任,看清了事实。但是今天,他发现了皇上对沈忻的情愫,也正真意识到自己离去的事实,那个梦让他慌了。即便他不想承认,自以为自己舍得了感情的他也不可避免地想要索取,而靠的越近,越抵制不住。 现在,他想大概是要彻底玩完了。 “少爷,茶热好了。” 沈忻僵了一下,马上就将永卿推开。 永卿没反应过来,往后退了一步,眼睛乱转,不知所措。 “少爷?” “等等”,永卿收了收,没敢看沈忻,走到门口,“来了。” 永卿开了门,但是没接过茶壶,“我……我先走了。” 永卿走了。 外面的人奇怪地看了永卿一眼,回头看了看沈忻。 “……放、放这吧。” 沈忻扶着头,叫着自己的下嘴唇。 等到下人将茶壶放好,退出去,他才抬起头,看着外面逐渐亮起的天茫然了一会。 在没有温度的太阳下,雪地里新映着一条有点散乱的脚印,直接通向了门口。 一阵狂风呼啸而过,吹裂了冻土,太阳怕冷似的躲在雾里,懈怠了自己的职责,一望无边的土地上落满了霜。 几匹马踏在地上,飞快地跑向天边。 营地的莫青刚刚吃了午饭,便听到外面传报,皇城的信到了。 几个人围着厚厚的面罩,从马上下来,其中几个已经在喋喋不休地抱怨着。 为首的人摘下面罩,将信递给了一旁的亲卫。 亲卫将信收好,说:“几位兄弟们,真是辛苦你们来跑这么一趟了,来来来,酒和肉都已经准备好了,大家就好好去休息吧。” 说完,亲卫便将这一行人交给了一旁的人,自己便进了帐篷。 亲卫将信双手递给了莫青,底下一众将军都一脸紧张兮兮地看着莫青。 这几年因为赈灾的事,朝堂克扣了军饷,军饷是军队之根,但是百姓是国家之根。虽然心有不满,但是也无话可说。 朝堂要休养生息,百姓也要休养生息。 莫青看完了信,嘴角向上一挑。 最靠近的将军看见了,一下子就松了口气,叫了起来:“看来不是来克扣我们军粮了,哈哈,太好了。看来今年咱们的军饷”,他没说下去,反而用一种你们都懂的意思看着其他将军。 其他将军马上会意,开始聊起来。 “这可太他妈好了,老子又可以吃肉了。” “真是这些年过得可太苦了。” “好了好了”,莫青站起来,“咱们这次的军饷是有着落了,不用再去抢那些王八羔子的了。不过朝堂这次还特地派了一个人给咱们。” “谁啊?” “不会是岳亓那小子吧。” “这么说,咱们确实好久没见过这臭小子了。” “停停”,莫青摆摆手,让那些站起来的将军坐下去,“不管来的是谁,只要是自愿来的,咱们都得当兄弟对待啊。” 这下子帐篷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过了几秒,靠得最近那个将军,直接说,“哎呀,莫将军就直接说呗,大家伙肯定将他当兄弟,是不是啊?!” “对对。” “不会是史将军吧,史将军老人家都这么老了,朝堂还好派史将军出来?” “咳咳”,莫青重声咳了咳,“是……来自滁州的一个商人的儿子。” 这下彻底没人说话了,莫青心里也觉得这个不好。但是这人是自家侄子提出来的,侄子还专门写信过来,要知道沈忻从未写过信给他,怎么样……也应该照顾照顾。 莫青狠狠地拍了桌子,一众人都看着他,但是莫青没有丝毫地心虚,反而扯着喉咙说:“行了,都给我振作起来,不就是给我们塞了个人吗,这年头还有多少人愿意来我们这鬼地方。” “那……那也不能……” “谁不是从小开始做起的,难不成在座的天生就会带兵打仗吗?” 没人再说话,莫青双手撑着桌子,看了他们一眼,“呵,还有,岳将军被派去了东岸。” 靠得最近的那位将军又开了口:“倭寇难不成真的……” 莫青瞥了他一眼,有些含糊地应了一声,“另外,还有你,也被派去了东岸。” 那个人还想再说什么,但是莫青结了话,“今天就这点事,大家伙们回去吧。” 一众将军不服的出了帐篷,其中跟莫青最久的那位等其他人都出去后,顿了脚步。 “莫将军,这样是否不太妥。” 莫青挑了挑眉,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怎么?” 许将军无奈地笑了笑,没再说什么,出去了。 等到徐将军出去,莫青终于松了一口气,他也对这种安排不满,但是……侄子看中的人,大概不会差。 毕竟大侄子好不容易来求他一件事,他总不能拒绝吧。 莫青仰头看着帐篷上的顶,心想,那个顾永卿最好是个身怀玉璧的人。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19章 第十九章 “小心”,管家看着爬在梯子上的永卿,挤着梯子的四个院护中间,双手扶着梯子,头上的汗不停地往下流,“顾少爷,小心一点啊。” “永卿哥哥小心啊。”小芝兰站在地上紧张地看着永卿。 “扶稳了啊下面”,永卿爬上最后的一阶,稳稳地将手里的灯笼挂了上去。 “好了。” 管家刚刚松了一口气,永卿就将手都放开了,从上面直接跳了下来。 一伸手就将小芝兰抱了起来,“怎么样,哥哥厉害吧。” “厉害厉害。”小芝兰拍了拍手。 永卿看着粉嘟嘟的脸蛋,没忍住,捏了捏。 “哎呦,顾少爷”,管家直接推开了挡在前面的两个院护。 永卿看管家急急忙忙地走过来,将芝兰放到地上,笑了笑,三步做两步地走过去,扶住了管家。 “没事的,老管家,我在家也经常是我挂的”,永卿轻轻拍了拍管家的背,“那时候也有个老管家像您一样。” 管家握着永卿的手,笑了笑,说:“孩子,吃苦了吧。” 永卿愣了愣,摇了摇头,“没有,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小芝兰一把抱住永卿,说:“永卿哥哥,你还有我啊。” 永卿蹲下来,刮了刮小芝兰的鼻子,说:“对啊,哥哥还有你啊。” 管家还想再说什么,外面就传报,沈忻回来了。 永卿身子一僵,收回了手,呆呆地站在那里。 那个吻后,永卿慌乱得不知道怎么办,无意识地躲着沈忻,但是又想知道沈忻会怎么看他,可是自己心底里明明就有了答案。 永卿自认为在悦音阁见过各色爱痴情仇,自己怎么样也不会像他们一般差。可是现在看来,他好像也好不到哪里去。亲身经历终归不同,他做不到如自己想象般收放自如,也无法抽身出来,陷在里面,即便是痛苦的,他好像也是甘愿的。 不过,他不愿让沈忻痛苦,也不愿他难做。 不想被疏离,不想看到那双冷冰冰的眸子,不想正视结果,无妄地逃避着。可是一边又逼着自己,不能不接受,他觉得自己大概是魔怔了。 “少爷回来了”,管家拉回永卿的手,脸上的皱纹聚成一团,笑呵呵地说,“走,芝小姐,顾少爷和奴才一起去接少爷吧。” 永卿回过神来,站起来,一手拉着芝兰,一手扶着管家,“好,就陪您去。” 管家拍了拍永卿的手,笑着走了。 沈忻从马车下来,踩在雪上,一抬头就看见了永卿。 两眼对视,暗流着一些奇怪的情绪和感觉。 沈忻悄悄地移开了眼睛,不再对视。 那个是个误会,是不对的。 抵抗情绪从所未有地强烈起来,冲向沈忻。 沈忻沉了沉眸子,走过去扶着管家的另一只手,冷冷地说:“走吧。” “好好,好”,管家没发觉沈忻的异常,“今年,就不止奴才一人陪着少爷过年啦。” 永卿被沈忻声音里透出来的冷意冻了一下,这是他第一次感受到这种寒意。从前,他只是远远地看到这股寒意,它冲着别人,从未向他露出过獠牙。这次它对着永卿,像被触了逆鳞的龙,使出了全力,到处宣告着,你别靠近我。 但是永卿却不觉得伤心,相反,他在这反常的反应中,隐隐地,觉得自己碰到了沈忻一个不为人知的地方,像是触发了一个装置。他为这隐秘的秘密而兴奋,同时,对这寒意感到苦恼。 永卿定了定神,无视那股寒意,跟了上去。 “沈先生,以后我都陪你过年”,永卿笑眯了眼,“老管家,您觉得怎么样呢?” “那当然好啊”,管家连连点头,“唉,有顾少爷在少爷身边,奴才啊,就放心啦。” 沈忻瞥了他们一眼,特别是在永卿身上停留了一会儿,眯了眯,淡淡地开口:“希望你早日归来。” 永卿看着眉眼间都是淡漠的沈忻,低了眉眼,目光下沉,苦笑道:“不敢辜负先生所望。” 沈忻被噎了一下,放开扶着管家的手,笑了笑,“那就好。” 说完,就抚了抚袖子,走了。 “诶,少爷”,管家急得往前走了两步,永卿赶紧上去扶着他。 永卿看着那个直挺挺的背影,不急不快地远离,那股药香萦绕在鼻尖,随着那人的身影也慢慢消散。 管家忧心忡忡地看着沈忻离开后,转过头,满脸希翼地看着永卿,另一只手也覆在永卿的手上,说:“少爷这么多年都孤身一人,奴才啊,真怕他孤独一生,到最后都没人给他送终啊。” 永卿马上就理解了管家的意思,马上双手握着管家的手,说:“老管家放心吧,我一定不会辜负你们的。” 一旁的芝兰终于开了口,声音糯糯的,“我,我也不会的,我也会一直陪着……沈先生的。” 管家不住地笑,眼角开始泛泪,说:“那就好,那就好。” 永卿笑了笑,刚刚放开管家,眼角就飘过一片红衣,暗红色的青鸾十分明显。 “走,老管家,小芝兰,我们先回屋子里吧。” 永卿从屋子里退出来,看着坐在院子里的巫拉,笑了笑,“不知道巫小姐找我有什么事?” 巫拉听着对方温润如玉的声音,举了举手里的酒壶,说:“来和你共度良宵啊,顾公子。” “哦?我尚不知巫小姐有此雅兴。” “顾公子,不要这个样子嘛,好歹人家帮你弄清楚了你到底是谁,不应该感谢感谢吗?” “确实是要感谢一番。” 巫拉愣了愣,觉得永卿好像没有在讽刺,而是很认真地说要感谢她。 她走近了,仔仔细细地端详着永卿这张脸,眼睛里确实是真诚的。 “你……你不恨我将你推到前面?” “我原本就应该站在前面,不是吗?” “这倒也是。” 永卿笑了笑,“那巫小姐有什么事来找我吗?” 巫拉直接拉近了彼此的距离,□□裸地看着永卿,“这次你去北疆,我也会同去。” “是吗?那真是太好了。” 永卿眼里没有波澜,反而很温柔地看着巫拉。 巫拉放弃般地往后退,若无其事地说:“看来那个传言估计是真的。” 巫拉看永卿僵了一下,胜利般笑了笑,将酒壶推到永卿怀里说:“还有,共品佳酿。” 永卿摸了摸怀里的酒壶,“好,那么就陪巫小姐这一次。” 自从沈忻下令全府不准再出现酒后,他已经许久未喝过酒了,想来那时那个人还是很关心他。 这样说起来,他想起之前沈忻交代他的事了,叹了叹口气,举手挡住了巫拉拿着酒壶的手。 巫拉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永卿扯了扯嘴角,说:“沈先生,有事找你,跟我过来吧。” 巫拉还想拒绝,但是永卿已经转过身,说:“麻烦巫小姐了。” 好好端端地被别人这么一说,巫拉突然就觉得不太好意思不去了,加上她对永卿还是有点愧疚感的,就跟去了。 永卿站在院子外,有点犹豫。 可是犹豫间,守在外面的院护就主动为他们开了门。 永卿愣了愣,嘴角不断加深,无论怎样,他还是让我自由地出入他的院子。 巫拉见永卿呆在这里不走,推了推他,说:“走啊,什么事情这么开心。” 永卿回过神,勉强压下嘴角,咳了咳,放轻了声音,“抱歉。” 巫拉看了看他。 “实在抱歉,我们走吧。” 巫拉见他不说,也不好再打听,没再说什么,跟着他走了进去。 进去的时候,沈忻正好在书房。 永卿刚一进院子,下人就通报永卿和一位红衣女子过来了。 沈忻没有叫永卿,只叫了巫拉。 他有点乱。 沈忻刚刚走得很平稳,但是心却有点乱,回到书房还是静不下来,他有点后悔说那句话。 实话说,是他私自将永卿推荐给太后,也是他强迫般让永卿承受这一切。他突然有点害怕,害怕自己心心念念要护着的人反过来恨自己。 只有沈忻自己知道,自己的软弱和无能,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下意识地选择了自我保护,下意识地抵制着对方的一切。 可是刚刚那张苦笑的脸让他有点心疼。 “沈先生?” “嗯” “真的不用跟顾公子说吗?” 沈忻转头冷冷地扫了巫拉一眼。 “好,我明白了。” 巫拉会意,“那我马上让族人将芝兰接过去。” “初八,等到初八。” “好,那就初八后,我会将芝兰接过去。” “沈侍郎,我可先告诉你,巫族可没那么好待的。” 沈忻拿着笔的手顿了顿,“那也总比没了命强。” 巫拉顿了顿,指尖悄悄打着桌面,最后说: “行吧,既然沈侍郎都这么说了,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沈忻写好最后一笔,放下笔,下了逐客令。 而还在屋里和管家玩闹的芝兰还不知道自己将要面对些什么。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20章 第二十章 永卿在外面等着,看着沈忻疏于打理的院子,枯叶落在地上,盖了点雪,尽显美态。 “吱呀”的一声,巫拉从书房里走了出来。 “走走,顾公子,我们喝酒去”,巫拉一改严肃的人脸色,用酒壶轻轻地撞了永卿一下。 永卿笑了一下,心知他们不愿让他知道,没有多问。 “那就请吧。” 沈忻透过窗纸,模模糊糊地看着两个人的身影渐渐远去,那个已经跟他差不多身量的影子越来越小。 突然那个影子停了一下,似有所感地转过头,沈忻迅速地将头转了回去。 其实在这白天,外面的人看不清里面,而且永卿已经走了一段距离,即便他视力好,也看不见。 他只是心里有点不安,或者说这种直接被人瞒着事情的感觉不太好受。他不是打破砂锅一定要问到底的人,毕竟谁都有些自己的小秘密,可是这种明晃晃的、拒人之外的,对方还是自己倾慕之人时,永卿觉得有点烦躁。 他甩了甩头,转身走了。 当管家来找他吃年夜饭的时候,酒还没喝完,巫拉却早早地走了。 酒是好酒,人却不对。 永卿将剩余的酒收起来,跟着管家走了。 到的时候,沈忻已经在了。 沈忻穿着暗红色的衣服,袖边还缝着金线,衣服上没有花色,一如往常。 沈忻原本是穿着鸦青色衣服,但是硬生生地被管家逼得换了件衣服,心情不是特别好。 一旁的芝兰原本就不亲近沈忻,这下被沈忻浑身散发的气息吓得,像鹌鹑一样躲得远远的。 永卿一踏进房,就察觉到这股不爽的气息,加上沈忻穿着暗红色的衣服,那张白白的脸现出不怒自威的感觉。 永卿的目光一下子就被牢牢地吸住,眼睛里的红瞳微微颤抖。 他不由自主地笑起来,眼角加深了轮廓。 沈忻注意到沈忻的视线,皱了皱眉,下意识地将那股情绪收回来,正了色。 永卿有些遗憾地看了看那张脸,将早就跑到他身边的芝兰牵到前面。 永卿拱了拱手,“沈先生。” 沈忻淡淡地应了一声,示意让他坐下。 一顿年夜饭除了菜丰盛一些,好像和其它日子没什么不一样。但是屋子里为了迎新春,点了很多蜡,屋子亮堂了很多,下人们也都穿上了红衣,真是好不喜庆。 沈忻遥遥想起以前,自己独自一人坐在这宽大的桌子上,吃着那么多菜,那么多人只围着自己一个人。那种前所未有的、清晰的落寞感让他反感着这个别人欢聚一堂的节日,也让他反感着孤独而又无力的自己。 可是现在,那些日子离他远远的,那种浅浅的怨恨和厌恶消失在了身体里。在顾家时就有征兆,但是并不明显,现在重回故地,一瞬间就发现了不同。 顾家在这一天也是张灯结彩,红红的大灯笼和小灯笼相印,家里灯火通明,没有一处黑暗,下人们闹成一团,主人们也欢欢喜喜。江南冬天的潮湿和寒冷,在这一天也都藏了起来,躲着这炙热的火。 会有人“不识趣”地向他讨要红包,但是却不违礼法;会有人悄悄地打趣他,却不过火;会有人陪在他身边,直到新年钟声响起。 而这个人现在也在他身边,在苦口婆心地劝着别人多吃点肉。 一股暖流隐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化了他的情绪,暖了他的心。 永卿敏锐地察觉到身边人的变化,那种刻意敛着的气势消散了。 他眼睛斜了斜,往沈忻身上滑去。 烛光柔和了沈忻的脸,侧脸的曲线也没那么锋利了,薄薄的唇也柔软下来,眼半垂着,看起来没什么杀伤力。 沈忻抬起手,遮了永卿的视线,将一块肉夹到了永卿的碗里。 永卿慌乱地移回视线,胡乱地扒了几口饭。 钟声敲响的时候,歪在永卿身上的小芝兰醒了过来,揉了揉眼睛,惊奇地看见沈先生的嘴角微微向上勾起,愣了愣,又揉了揉眼。 沈忻瞥了醒来的芝兰一眼,压了压嘴角。 永卿有点失望地看着眼前人恢复平常的冷情。 他有点无奈地推了推芝兰,说:“钟声响了,可以去睡了。” 芝兰马上就站定了,行了礼,“那我就先回去了,永卿哥哥,还有沈先生,新年快乐。” 说完就步伐匆匆地走了。 永卿笑了笑,“这小丫头平时睡觉都要哄着,现在到是积极。” 沈忻端起桌上的茶,正想喝却被永卿拦下了。 “该歇了,少喝点茶,免得睡不着,明天进宫没精神。” 沈忻将自己的手腕抽出来,淡淡地应了一声,将茶放到了桌子上。 “待会,我送沈先生回房吧。” 沈忻想了想,自己有话对永卿说,这样也好,便点了点头。 永卿便跟着沈忻走了。 到了屋外,永卿正想告退,就见沈忻转过身来,沉沉地说:“我有话对你说。” 永卿咯噔一声,但是却面不改色,俯下身,稳稳地开了口:“请先生教导。” 沈忻看着微微向下弯的脖子显出的曲线,很好看,有力又光滑。 “那是个意外。” 很肯定的语气。 沈忻看着那人一顿的身体,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 沈忻想清楚了,觉得这种事情不能拖着,应该讲清楚,趁早断了念想,对彼此都好。 或许对方只是一时走错路,如果他一直很抵抗可能反而引起对方的征服欲,倒不如摊开来,仔仔细细地讲清楚。 不过,他自己没注意到,这一次他没有跑掉,也没有选择不面对与冷对待。 永卿抬起头,看着眼前那张常常在他梦里出现的脸,与梦里不同,现在这张脸透着不容置疑的反对。 他笑了笑,眼睛弯着看着他。 “怎么说?” 沈忻转过头,不再看他,淡淡地开口:“你只是一时走岔了。” “是因为你刚醒,脑子没记清吗?”永卿自顾自地说着。 沈忻皱了皱眉,刚想转过头,就被永卿抵在了门上。 对方的气息铺天盖地地向他席卷而来,上次的触感记忆犹新,唇上的皮肤突然变得敏感起来。 高大的人影倾袭而下,唇上传来熟悉的触感。 沈忻没想到永卿来这么一出,愣在了那里,没及时推开。 这次的感觉有点冷,可能是因为在外面。永卿用唇慢慢地摩挲着沈忻的,试图将那片唇变暖。 可是还没暖起来,就已经被人推开,沈忻转身就进房,锁了门。 一下子就剩永卿留在外面。 “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永卿舔了舔唇,声音沉沉地说:“知道。” “子恒,你听我说。” 沈忻被这一声子恒噎住了,哑哑地开口:“你……” “我早就想这么叫了”,永卿低低地笑了一声,心想自己都没打过草稿,也不知道这一番表白会怎么样。 “子恒,记得那次你撞破我洗亵裤的事吗?我想你肯定记得,那是我第一次明白自己对你的心意。那天晚上,我没有不安,我甚至很高兴,那种有爱人的感觉真好。” 永卿顿了顿,转过身,靠在门上,抬头看着将要落下的月亮,心想这次沈忻是休息不好了,有点心疼。 “以前,我总觉得那些沉在情爱里面的人愚蠢。即便是顾深对我娘,我也不理解,更看不懂他们。可是现在,我好像懂了,明白了。我品尝到了一点就放不下手了,就像有了归属感一样。不,不不,应该就像鸦片一样,上了瘾,戒不掉了。” “我没想过你会接受,也没想过隐藏,或者说我根本没打算过该怎么办。你说得对,那个吻确实是个意外,但是……我发现我忍不住了。” 永卿正了正色,郑重道:“我很珍惜,如果……你不想要,也不要否定它。” “抱歉,今晚你肯定睡不好了。” “也抱歉,我不能像以前那样待你了。” 永卿等了一会,发现里面刚刚就一直没有传来声音。 永卿苦笑了一下,“好好休息,子恒,我的爱人。” 第二天,永卿没有见到沈忻。 直到初七,他要出发去北疆的时候,才在送行队伍里看到了那个人的身影。 即便是在清一色的朝服当中,即便七天不见,永卿也一眼就认出了那个人。 那个人是踩在他的心上在走的人啊,怎么会认不出来呢。 那个人一躲就是躲七天,但是他没有后悔那天所说出的话,即便后悔,也是后悔辞不达意。两个人早晚要面对这样的事,即便他当时装傻,日子一久,也藏不住。 他混在去北疆的士兵里,不知道沈忻能不能见到他。 不过,他可能也不想看到他,永卿扯了扯嘴角。 他想了想将腰间的玉佩拿了下来,那是萝娘送给顾深的玉佩,他一直带在身上。 他摸了摸上面有点磨损的轮廓,想起了顾深还有萝娘,恍惚间,他们在为他加油。 他托前来送行的管家,将玉佩和一封信送给沈忻。 交代完后,他深深地看了那个人一眼后,头也不回地跟着军队走了。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辽阔的天边一片苍茫,周围树木凋冷,几只军队站在那里。 岳亓站在最前面和皇上请辞,一个没什么话说,一个在关注的别人,谈话很快就结束了。 沈忻低着头,毫无表情的脸上,在一声高昂的“出发”中,终于回了神。 他悄悄地、微微地抬起头,眼睛跟着那个身着戎装的人。 一身的冷铁片显出他平时被隐藏的、专属男人的硬气,高耸的鼻子反射着冷冷的光,照亮了他锋利的脸庞。这时,沈忻才发现那双深邃的眼睛,眼睛里没了隐隐发着的红色。 七天未见,两人的关系彻底的变了,不容沈忻反抗地改变了。 沈忻重新低下头,遮了眼里开始翻涌的情绪。 时间翻回七天前。 在守岁那晚,沈忻抛开最初的抵抗,很认真地想清楚了彼此的关系。 他们应该是亲人,他们一起度过难关,一起庆祝节日。他们相差八年却不隔辈,生活在一起,难免不小心过了线。仔细想来,永卿身边没什么同辈女孩子,只有一个只能被当做妹妹的芝兰。可能憋的太久了,而自己和他住在一起,可能就发生了意外。 既然如此,自己不应该如此防备着他,应该加以教育才是啊。 除夕夜,永卿毫无改变的表现,给沈忻造成了假象。 直到被永卿抵在门上的时候,沈忻才发现,那个人真的是对他动了那样的心思。 他心里有点火,觉得自己被耍了。但是沈忻不擅于表现,更不会发泄,只能身体力行地推开永卿,推的时候还注意了力道。然后就关了门,还上了锁。 但是心里的火还冒着,他有点厉声地问了永卿。 一般如果他这样说话,永卿就会乖乖走掉。但是永卿没有,反而强硬地、□□地表明了自己的心意,让沈忻无处可逃。 沈忻当即就愣在在那里,随着永卿说话的语气,他抬了头,看着靠在门上的影子。 即便隔着门,即便语气轻描淡写,但是,还是能够察觉到,语言里裸露的真心,还有透着一股坚定。 他看着,望着,心就慢慢平静下来,他闭了闭眼。 一颗埋得太久的种子,见了光,在沈忻不知道的情况下抽了芽。 沈忻没有再开过口,在听到最后一句“我的爱人”的时候,他的身体不自觉地颤了颤。 沈忻十年来,心房紧关着,上面落满了灰,遮了原来的颜色。十年来,他习惯了自己一人;他习惯了不多说,不表达,不揭露,将自己藏在皮囊下;他也习惯了别人戴着面具对着他,习惯了别人对他的恶意。 永卿的出现缓解了这样的情况,刚刚认识的时候,那个被丧母之痛折磨,从不庆生,却仍然积极、活泼的小孩子吸引。可能真的如那个预言所说,永卿身上就是发着光,吸引着他身边的人。 他原本就是来找永卿的,他背着仇恨来找的,他是想拉着永卿下水的。但是他放弃了,可能是路上的风景让他舍不得,可能是他舍不得那个人。 他见过阳光,也在黑暗中待过,他才知道阳光的迷人,也知道黑暗的残酷。 他下意识地想去用双手护住那些许的微光,期待着他能够变大。 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变了味,他们的关系变得复杂了。沈忻回过头才发现,两人之间已经连了那么多线,剪不断了。 他不知道怎么办,所以他躲开了。 直到分离的这天,他混在朝臣中,浑浑噩噩,看着那人离去的影子,还不知道将要面对什么。 即便看得清楚,心里明白。但是李毅还是很关注沈忻的举动,这几天,在朝堂之上,他感觉到了沈忻的心不在焉。 他想问又不敢问。 他想到践行宴那天的情形,加上永卿行军在即,觉得沈忻这样是因为两人即将分别依依不舍。 一想到这个,他就恨不得顾永卿赶紧离开。 现在终于走了,李毅松了口气,看了看沈忻,却发现沈忻正望着那人,脸上没有表现出任何不舍。 但是还是有一股嫉恨涌了上来,他咬了咬牙,切齿道:“回京。” 慈宁宫中,赫太后端起茶杯,抿了抿后,慢慢地开口问道:“信送了吗?” “前几日就按太后娘娘的安排送了,这些天奴才估摸着也到了。” “唉,看哀家这记性,真是越来越差了。明明不久前自己亲自吩咐过,现在却忘了。”赫太后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怎么会,奴才看肯定是这些天太后娘娘累着了,过些天,也就好了。” 赫太后看了看身旁站着的李丰德,笑了笑,“希望如李公公所言吧。” “想来哀家以后应该有好几年可以好好歇着了。” 赫太后朝北边看了看。 此时异族大帐里,一封信如期而至。 接下来的几天里,沈忻总是忘了永卿已经离开的事实。 当他下意识地绕开之前永卿在的院子时,他发觉永卿真的离开了,他不在这了。 这个真相让他有点慌,他转了头,直接往永卿院子方向走。 走的时候,他有点嫌弃不争气的自己,人在的时候不敢走,人不在了到是来了。 院子外的门上还贴着对联,他想起管家说,院子里的对联的灯笼都是永卿自己亲手挂上去的。他伸手摸了摸墙上的对联,指尖被染红了,他捻了捻。 想起以前院子里的嬉闹,而现在这里成了空院,永卿去了北疆芝兰被带去了巫族,只剩下一地未打理的残雪。 就在这时有近卫赶来,说有事要报。 他抬头看了看伸出院墙的枝桠,转身走了。 终究没进去。 沈忻在书房拆了信,信上说,赫太后选了越太傅的女儿为皇后,皇上也没什么意见。 越太傅是他们的老师,老师的面子不能不给,皇上定然不会推拒,而他自己也会因为顾及老师被绊住手脚,赫太后想得很好。 其实几年前,越太傅有心将女儿嫁给他,但是他拒绝了。那时候他刚刚知道先帝留下一子,整颗心都扑在上面,根本无心儿女私情,也不愿辜负人家。或许越太傅知道他在干些什么,或许那时候老人家早就看出自己的女儿会被太后利用,不想女儿嫁入皇家,但是被他拒绝了。 沈忻看完便将信烧掉了。 看着纸张逐渐烧尽,他突然想,如果那时娶了越太傅的女儿,或许就不会再有永卿这件事,但是也只是一瞬间,他就否定了这个想法。 这几天他隐隐察觉,有种情绪在一点一点的增加,而且有越来越凶猛之势,特别是刚刚他站在永卿院子前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他希望永卿没有去北疆,但是就是他自己亲自将人送去了。 他摇了摇头,将这些胡思乱想都踢了出去,觉得自己想的有点多。 而这一天,岳亓也到达了东岸。 与北疆不同,南朝的东岸靠近江南之地,也是鱼米之乡,富硕之地。 进城的时候,城门口已经彻底没了流民,甚至连存在的痕迹都没了。家家户户都贴着对联,一点都没有受流民的影响,甚至有姑娘在楼栏上悄悄地偷看他们。 岳亓一下子觉得神清气爽,没觉得奇怪,安顿了之后,就打算好好休息一下。 可是脱下衣服,门就被敲响,岳亓就被当地的县太爷请去了悦音阁。 说到这县太爷,叫施世平,年纪已经挺大的了,头发都开始泛白,人长得一般,就是个子比较矮小,并且一脸的谄媚相,看着就像是个小人。 “岳将军,来来来”,县太爷一脸谄媚地看着岳亓,“这是悦音阁最上等的一间房,里面啊,有我为大人安排的礼物。” 岳亓看了看他,心底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嘴上却说:“哎呀,施大人怎么还准备礼物呢,本将军真是受宠若惊啊。” 施世平虚虚地笑了笑,“岳将军大驾观临,小官当然要好好招待。” 岳亓看了他一眼,心说,看你能搞出什么花样来。 “那就请吧。” 坐在厢房里,看着面前的两盘菜时,岳亓有点愣。 原本他以为他会吃到什么山珍海味,但是只有两盘青菜,吓得他揉了两次眼。 施世平不安地擦了擦汗,想了想,还是赶紧跪在了岳亓的前面。 没回过神的岳亓又被他吓了一跳,赶紧要扶他起来。 但是施世平硬是没起来,说:“下官,下官”,他咽了咽口水,“下官为了包这个厢房,实在是,实在是……” “下官该死,下官该死。”说着施世平就要自己扇巴掌起来。 这次岳亓用了劲,制止住了他。 这时候岳亓才发现不对,他将县太爷拉了起来。 “给我好好说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施世平被吓到有点哆嗦,“下官,下官实在是没银子了。” “不是指这个。” “那是……”,施世平顿了顿,明白了岳亓的意思。 这次,换施世平有点震惊地看着岳亓,岳亓有点被看的烦躁,“说不说,不说我这就走了。” 施世平看岳亓要走,连忙拉住了岳亓。 “说,我说。” “之前朝堂也派人来过,那些人……”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虽然,早就在刚开始被拉来的时候心里有过猜测,但是现在情况与他想得略微有些偏差,不过也就是官场上的勾搭与打点。 原来以前,当朝堂派遣官员下来考察政绩时,不仅仅看民生,还要偷摸收取所谓的“孝敬钱”。 这些人不敢搜刮那些被上位者关心的贫苦地区,却盯上了这些富庶的江南及其周边地区。他们不自己亲自搜刮民脂,却压榨当地官员。 其实因为近几年的灾害,朝廷已经不怎么管理这考察政绩的事了。也因为如此,这几年那些个官员更是狮子大开口。 施世平原本是经商世家出身,原本积累的财富够他过上富足一生,但是每年就花了大量的钱财在这上面,加上他没有遗传家族的经商头脑,严重地入不敷出,那些家产就这么一点一点地没了。 县太爷这个小官原本就没多少俸禄,施世平尚且被逼的败完了家产,何况其他县太爷呢? 想来当初他们在滁州,那些官员也是忌惮他们才没有干这种事,加上顾深没有说过,他们也就不知道。 说起来,当时他们最开始见到的是顾深,后来到顾家修整,才见到的永卿。 当时沈忻虽然面目冷情,但是戾气未尽,顾深一眼就看出来了,所以当沈忻□□裸地在顾深面前说出永卿的身世时,顾深的第一反应就是拔刀相向。 即便后来沈忻放弃了带永卿回京的想法,但是顾深还是防备着,他什么都没跟他们说。 岳亓皱了皱眉,将跪在地上的县太爷扶了起来,重重地叹了口气,说:“我不会那样做的,还有我……我也不是来查政绩的。” 岳亓看了看施世平渐白的头发,心里有点不忍,说:“这厢房多少钱,我将钱还给你吧。” “五、五百两。” “什么?!”岳亓怀疑自己听错了。 “那、那三百两?” 岳亓顿了顿,低下头,扶了扶额,咬牙切齿地说:“去、去我府上拿账。” 天呐,那可是他三年的积蓄啊,这帮人。不过,这悦音阁也太黑心了,区区一个厢房居然要五百两。 岳亓抬头看了看这厢房,想上去把它拆了,看看到底哪里那么金贵,居然值五百两。不过,他还是忍住了,就这么用一下就要五百两,要是他真的把这、这东西拆了,可能他这条命就是拿来还债的了。 苍芎之下,一片荒凉,触目所及之处都是被冻裂的灰土,冷风带着棱角刮过永卿的脸庞,像刀一样好像刮破了他的脸,可是他知道没有。 可能前几天他还会摸摸自己的脸,而现在他只是舔了舔自己干裂得起皮的唇,接着埋着头往前赶,今天就会到达目的地了。 他眯了眯眼,试图看清前面的路。 白天,路上的劲风将他心里杂七杂八的胡思乱想吹了个尽,他只能一心地赶着路。 晚上,他看着烧着的火焰,觉得白天被迫熄灭的火一下子又窜了出来,而且越来越大。在这样的环境中,他越来越明白了自己的心,对着沈忻他有着执念,不可能放弃,但是如果沈忻真的接受不了,他会选择离开,他没法在那样的情况下待在沈忻身边。 按情况来看,沈忻应该是接受不了,那么这样的安排也很好,他会把沈忻藏在心底,再也不翻出来了。 在一片被映得影影绰绰的影子之中,其中一个人悄悄地爬了起来,亮出了一把尖刀,向着永卿刺去。 永卿一个滚地,躲开了,那个人又往前冲去。 永卿一把握住,可是那把刀离得越来越近。 突然,一片红衣出现。 巫拉一脚踢开了那人,反手将刀刺进了他的身体,温烫的鲜血汩汩地流了出来。 巫拉转身伸手,将永卿拉了起来。 “走吧。” “多谢。”永卿拍了拍衣服。 巫拉没再说话,走了。 永卿转头,看了看,血腥味很快就钻进了他的鼻子里。 但是他冷漠地转回头,跟着巫拉走了。 岳亓失魂落魄地走在大街上,他刚刚损失了一笔钱,正心痛着。 街上的人流水般地过来,一个狭小的巷道里,有两个人匆匆忙忙地抬着人进了另一个门。 岳亓顿了顿脚步,迅速地靠着墙,放轻了脚步,也收敛了气息。 顺着墙,他到了门口,这是一个小门,看起来像是后门。 岳亓看了看墙的高度,估摸着往上翻,就进了门。 里面是个不大的院子。 院子的腊梅还没落完,散发着一阵阵的幽香。岳亓仔细闻了闻,觉得有点奇怪,但是又说不出来。 他附身靠近房间,眯着眼看了看,发现有一大群昏迷的流民。 这时他才知道那股味道中原来藏着一股淡淡的人臭味。 突然远处传来脚步声。 一个身穿锦衣的商人走了过来,后面还跟着一个身材高大的强壮男人。 “先生,请放心,今晚小人一定将剩余的这些流民送到船上”,商人笑了笑,“这里是人,请您看一下。” 那个男人靠近看了看,扫了一眼就马上往后退,用手遮了遮鼻子。 商人马上上前,“真是抱歉了,先生也知道这些人好几天没洗澡了,请您多担待了。” 男人挥了挥手,示意无事。 “老时间,老地点。” 一股倭寇的口音。 “既然看完,还是到前面去吧。” 商人带着男人走了。 这时岳亓才从屋里的房梁上下来,他环视了一圈,发现被关在这的都是些青年,还有小孩,唯独没有老人。 他皱了皱眉,心里有不好的猜测。 还有,这个商人是要将这些流民卖给那个倭寇。 倭寇与我朝向来不和,时常来争夺,且不说他们会好好地与我们做生意,就这个商人居然罔顾国家而和倭寇为谋,贩卖我国人口,也是罪不可赦。 刚刚是说今晚,而且是要到船上,那么一定是在码头。 岳亓推开门,直直往军营里走去。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夜幕降临,街上点起了灯,一些小商贩推着摊到街上开始叫卖。 港口边上,仍然络绎不绝,大小商贩来来往往,有运货的,有拿货的,有利落交货的,有突然讨价还价的,声音此起彼伏。 “明明早就说好价钱的,怎么现在又有变了,知不知道,做这事是要讲究诚信的!” “哎呀,这也怨不得咱们这几个兄弟,咱们也只是替人家传话而已。” “你、你。” “唉,老板,松松心,这些个东西的成本啊本来就高,现在又有那么多人想要,我们家老爷也就想提提价,而且也不多啊也就五文钱。” “一个五文,那么多,起码多出二十两来!” 岳亓带着几个近卫军,穿上商贩的衣服,正混杂在人群中。 夜逐渐深了。 “老板啊,大家都是做这行的,你能挣多少,我家老爷心里那是明明白白的。” “……” “不然,这货,咱们就卖给别人了。” “行行行,不就二十几两吗,给你就是,啰哩啰嗦。”岳亓从腰间拿出钱袋来,直接给了别人。 颠了颠钱袋,近卫军察觉到这里面的是石头,抽了抽嘴,看了岳亓一眼。 岳亓不耐烦地啧了一声,说:“怎么,不够?” 岳亓刚刚损失了五百两,怎么可能舍得真的把钱拿出来。 “够的,够的,小的就带爷去拿货。” 说着,几人却没有往港口走去,反而进了旁边的茶楼。 “这是怎么回事,明明是说今晚交货,怎么没见到人?”岳亓猛地将手拍在桌子上。 一旁的近卫没有接话。 “将军,他们会不会不是在这里?” “这边只有这一个港口啊”,岳亓摸了摸下巴,“难不成是有什么暗道?” 如果是这样,那真是糟糕了。 他们初来乍到,还不甚了解,怎么可能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找到。而且看那两人那副样子,怕是最后一批货了。 没有办法。 岳亓烦躁地踢了踢桌角,反倒痛得自己倒吸了一口气。 一旁的近卫退了几步。 不管怎样,现在还有机会,应该抓紧时间去找找其他的水道,万一呢。 就在岳亓打算让自己和近卫军去找的时候,施世平走了进来。 施世平是跑过来的,喘了几口气,才站起身来说:“岳将军,我、我知道……” 岳亓猛地抓住施世平的肩,眼也不眨地看着他。 施世平咽了咽口水,抬起眼,说:“我知道有一处暗道,跟我来。” 岳亓朗声笑了起来,用力拍了拍施世平的肩,说“好,真是好啊,没想到县老爷还是有用处的啊。” 施世平擦了擦汗,讪讪地说:“那,岳将军赶紧随我来吧。” 岳亓大手一挥,高声喊到:“走!” 一行人跟着施世平走了。 街上的灯开始一盏一盏地熄灭,打更的声音想起,整个城都沉入了梦乡。 岳亓跟着施世平,弯弯绕绕地走了不少岔路,在小巷里穿来穿去,终于到了地方。 那是个荒草丛生的地方,但是扒开重重的荒草,就会发现即便他们尽量避开但是还是有,有不少已经东倒西歪的草,一条路很明显地出现在他们眼前。 施世平突然停住了。 “前面已经很明显了,岳将军深明大义,一定可以……” 岳亓不耐烦地直接走了,那帮人很明显已经去了,时间急迫。 顺着留下的痕迹,岳亓逐渐靠近。 “快点,快点。” “后面的快点” 几个人脚步匆匆地将剩余的都搬上了船,跟着也上了船。 等岳亓扒开到这的时候,船已经出发,但是离不远。 岳亓脱了衣服,就潜入水中,其余几个也跟着下了水。 岳亓水性并不是很好,没过几秒就伸出头来,看清了船的方向,深吸了一口气,一头扎入水中。 岳亓卯足了劲游去,终于到极限的时候,碰到了船。 他猛地出了水,激起很大的水花,剧烈地吸了几口气。 船上传来脚步声,他又潜入了水底,慢慢地移到船前面。 船上的人走进船边,俯下身,仔细看了看水面。 除了被月亮映得发亮的河水,他没看见什么,只好作罢。 “难不成是听错了?” 那个人又看了看水。 “怎么了,怎么还不进来,再不进来,酒就喝光了。” “这是最后一回了,应该不会出什么事的,回来吧,外面多冷啊。” “嗯,这就来。” 那个人吐了一口口水在水中,心想他妈就是自己吓自己,进去了。 “我去,你们几个兔崽子,趁老子不在又喝了那么多。” 其中一个喝得脸都红了的青年从位子上爬起来,东倒西歪地拍了拍他,用水指着他说:“你,是你自己出去的,怪的不得我们。” “就是!”桌上的几个人同声附和着他。 “行了行了,怎么都喝这么醉呢?万一要是出点事怎么办?” “不会的,都这么多回了,那会有什么事。” “嗨,他啊”,另一个抬起头,打了个隔,用手指指了指他,“他啊,他是第一次嘛,总是不放心。” 他一把手把旁边人的头抱住,小声地说:“兄弟啊 ,你可不知道,干这事轻松又拿钱多,你啊,现在才来,真是,真是吃亏了啊。” “不过,那”,他摇了摇头,但是还是低了下去,“今天怎么……醉的那么快。” 接着,桌上的人都接二连三地着倒了下去。 岳亓从船头跳了上来,放轻了脚步,拿出腰间的小刀,慢慢地靠近船舱。 岳亓附耳听了听,发现里面只有一个人的脚步声,他皱了皱眉。 突然门被推开,岳亓一下子就被扑到在地,一把刀抵在了他的喉咙上,同时他的刀尖对着对方的血管。 那是一张很凌厉但是很好看的脸,眼睛眯着,发出危险的光,嘴巴紧紧地抿着,脸上因为紧张留着汗,肌肉也都紧绷着。 岳亓突然就被迷了心,他脸色柔和点,但是对着别人的刀却没放下,反而有逼近的趋势,他开了口问:“你是谁?” “你又是谁?” 声音不像刚刚说话那种醇厚的声音,而是一种很清脆的、干净利落的声音,语气里的危险没有使人退却,反而吸引着人沉在里面。 岳亓还没反应过来,一群黑影就从水中窜了出来,踢开了那人。 近卫们将那人架住,领头的那人跪在岳亓面前,说:“将军。” 岳亓游离的神魂终于被拉了回来,从地上站起来,点了点头。 “无妨。” 一群近卫都愣了愣。 岳亓转头看着那个男人,低声咳了咳,走进,用指腹擦了擦他嘴边流出的血。 可是手指却被那人一把咬住。 口内的温度不高,牙尖咬破了血管,鲜血流了出来。 和痛觉混合着的,还有一股不甚分明的酥麻感,让岳亓没有及时地抽出来。 等抽出来的时候,手指已经被咬得很深了。 但是岳亓没管,将手收在了袖子里,对着近卫说:“人都在里面了,将头调转吧。” 岳亓看了看那人,想起在水下时听到的喊叫声,又说:“船上应该还有几个醉掉的人,绑起来。” “是。” 吩咐完,岳亓又看了看了那人,发现那人垂着头,有点手忙脚乱,他想去又不敢,几番纠结,还是进了船舱。 返程的时候,船舱里的人幽幽转醒,愣愣地看着岳亓。 岳亓见他们醒了,猛地将一把刀插在桌子上,说:“终于醒了啊。” 几个人紧紧地缩在一起。 岳亓看着他们像鹌鹑一样,笑了笑,把刀拔了出来,在手在转了转,一脚踩在桌子上,指了指那些流民,说:“说说看,这是怎么一回事,说得好,我可能还可以饶你们一命。” 说着还把刀尖对着他们绕了一圈。 其中一个胆子大一点,哆哆嗦嗦地说:“我们、我们是替、替齐家送、送货的。” 岳亓斜眼看了他一眼。 “俺们、俺们就是将这些、这些送到、送到……” “送到哪里?!” 那个人吞了吞口水,满是汗水的头摇了摇头。 “说不说?!不说,我可控制不住这把刀。” 那人缩了缩了,惊恐地看着他,但是还是没开口。 “夷国。”一旁坐着的男人开了口。 岳亓愣了愣,点了点头,接着转头看着那个人。 他向岳亓挑了挑眉,但是没再说话,歪过头,睡了。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月上树梢,院子里静悄悄的,地上的积雪开始消融,腊梅悄悄地绽放,像起舞舞女的轻纱,香味开始扩散,侵入了沈忻的房间。 沈忻慢慢地翻过身,伸手摸了摸床边的玉佩。 不是一块很好的玉,但是漫长的时间赋予了它不同寻常的光泽和色彩,圆润,舒服,感觉好像是抓不住、一下子就溜走的泥鳅。 玉佩上刻着“安好”二字,寄予着送赠者的美好祝愿。 沈忻闭着眼,指尖慢慢地摸过刻在上面的字。 刻得不是很深,字体俊秀,有修修改改的痕迹,看得出来应该是很用心,大概应该是个姑娘刻的。 姑娘。 沈忻的手指顿了顿。 这个玉佩是永卿让管家交给他的,就在永卿离开的那一天。 那天回来的时候,管家还故意看了看沈忻。 “有事就说,无妨。” “少爷,奴才自知不该多管。但是老奴是看着少爷从小到大的”,管家叹了叹口气,“老奴也不知道顾少爷做错了什么,不过,老奴还是看得出来,顾少爷是个好人,对少爷、对老奴都好,希望少爷啊,和顾少爷好好的。这几天,顾少爷都没怎么吃饭啊。” 沈忻顿了顿,他僵硬地点了点头。 管家看着沈忻的神情,轻微地摇了摇头,接着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来。 “这是顾少爷托我带给少爷的,顾少爷还说……” “说什么?” “说,他明白了,他会好好的。” 沈忻看了看那块玉,眼底不自觉地浮现出永卿将玉佩交托给管家的情景。 他想,那张脸会是什么样的?永卿又明白了什么? 他不知道,他只是突然觉得有点难以呼吸。 沈忻吸了一口气,伸手将玉佩拿了过来,没再多待,应了一声就走了。 沈忻接过玉佩的时候,没有多想。但是接下来的那几天,他不经意地将玉佩放在自己的床边,不休息的时候就挂在腰上。 当他想要问自己为什么这么干时,觉得有什么东西一触即发,所以他远远的躲开,不问不答。 可是,现在,一股情绪化作一只小兽将他的软弱一口吞掉,让他直面这个问题。 那种一直被他刻意忽视,刻意压抑着的,终于奔向他。 这些天的分离,将思念化成了一柄大锤,一声一声地敲击着他,于是一点的心智摇动就将沈忻打回了原形。 崩涌的情绪在他身上流动。 沈忻将手覆在自己的眼睛上,不可抑制地想着永卿,想着远在北疆的人。 他想起刚刚见到永卿的模样,那是个俊朗的少年郎,眼睛里闪着耀眼的红光,笑容亮得闪住了他的眼,他记得当时就被吸引着。 他觉得,那么灿烂的笑容应该继续保持着,他不自觉地将自己当做长辈,细心地呵护着。 直到他发现少年的伤痛。 他记得,明明是庆生的日子,当时少年却待在白骨坡,祭奠着自己的娘亲。他记得少年弯下去的腰,记得少年淡淡的苦涩的笑容。 他终于明白,也知道,即便心里有创口,这个少年也能快快乐乐地活着,积极地活着,不辜负逝去的人,也不辜负自己。 而被过往绊住脚的他,也拾起,已经被他掉落的,好好生活的勇气。 他对永卿的界线不断往后退。 他想起,那个家破人亡,面色苍白的少年,他想起,被他撞破,成长的男人,他想起,晨曦乍破,背部撒满阳光的背影,他想起那人贴着他嘴唇,眼睛闭着的脸。 他想起,那人落寞转身而去的影子。 他想,那张脸会是苍白的。 想到这他的心脏一下子被揪住,发疼起来。 他皱了皱眉,尝到了自己种下的恶果。 他发现自己一直在抵抗事实,一直在自欺欺人,害了永卿,也害了自己。 不过还来得及吗? 不管来不来得及,他都想把自己的心意告诉永卿。 那是他放上心尖,说要护着一辈子的人呐,却被自己误伤了。 他突然想起巫拉在那晚跟他说的话。 “沈侍郎,你没发现你自己特别分不清吗?” 那个时候他不明白,现在他知道了。 是的,他分不清。 自五岁那年,他的心就已经是有缺口了,再后来,缺口变得更大。 于是,他自己关了心,自己在里面修补,顺手就把感情也给堵住了。 过了一会,他扯了扯嘴角,认了命。 他长长地呼了一口气,屋外的梅香飘了进来,钻入他的鼻子。 他想起永卿之前作的梅花图,笑了笑,便迫不及待地起了身,披着衣服,站到桌前,提着笔,开始作画。 有些人,性子活波,但是遇到感情的时候又扭扭捏捏,而有些人,性子安静,遇到感情时,却像一匹脱缰的野马。但是无论怎样,都是爱情会改变了一个人,将丑恶变得美丽,也可以将美丽变成丑恶,爱情可以将人的面具摘下,也可以叫人心甘情愿地戴着面具。 它像是一把被人拿在手里的刀,而拿着的人就是相爱的两个人。 等天亮的时候,沈忻作好了画,却也着了点凉。 同时,东边的岳亓来了信。 信上交代了他在东岸遭遇的事,信上还提到了当地的县老爷和林子越。 林子越就是船上的那个人。 其实那天等到上岸,岳亓就知道他是自己人了,但是就是不好意思说。 说起来,其实岳亓的脸皮挺厚的,以前比这尴尬的事他也做出来过,但是这次就是莫名地觉得尴尬。 要不是自己亲自跟来,连近卫都有些怀疑自己家的将军是不是被人换了。 于是回去的时候,岳亓想开口来着,但是林子越先开口,不客气地说:“不用谢啊。” 说完便走了,就剩还没反应过来的岳亓一人和一队近卫队在原地。 后来,岳亓才知道那人叫林子越,是县太爷同窗的儿子。 唉,动春心的人啊。 与岳亓的信一同到的还有永卿写来的信。 其实刚到北疆的时候,永卿并不打算写信,给一个刚刚拒绝自己的人写信,即便是永卿也有点不舒服。还有就是,虽然永卿打算深藏自己的感情,但是其实沈忻也没有明明白白地说过自己的态度。 要是沈忻虽然是不认同他,但是还是将他当亲人,不写信不太好,不过要是沈忻已经打算跟他断绝,那就也没什么大不了。 永卿想来想去,觉得自己还是写一封平安信比较好。 永卿写的时候,巫拉刚好看到,戏谑地看了看他,说:“终于要写信拉。” 说着还瞥了永卿一眼,慢慢悠悠地说:“我就知道你忍不了多久。” 永卿无奈地笑了笑,干净利落地写好了信,收进了信封。 巫拉惊奇地凑过来,“这么快?” 永卿推开她,点了点头,苦笑了一下。 巫拉奇怪地看了看他,也没多问。 永卿只写了四字,“平安,勿念”,当然写得很快。 沈忻拆开的时候,看着这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反应了一会,才对上永卿的思路。 自食恶果,没什么好说的。 沈忻当即就拿出笔,摆好纸。 刚要下笔,沈忻却停住了,他不知道该写些什么。 他想了想,提笔写下了一句,“君安,吾亦安。” 他又觉得不好,撕了,又拿出一张纸来。 那一整天,沈忻就坐在书案上写信,从早写到晚。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上卷) “年关将近,朝廷要再派人送军粮了。” “也不知道这次皇上会派谁去。” “这一年来,北疆不稳,异族三番两次地入侵我朝。这时正逢年关,北疆异常地平静,恐怕这次去送也是……” “这家人团聚的节日,谁想去那破地方啊。” “是啊。” “唉,要不是这一年北疆不稳,皇上也不至于要专门派人去。” 杨御史走到赫尚书面前,行了行礼。 “赫尚书。” 赫尚书也低下头,回了礼。 皇上早就在今年的六月吉日按赫太后的意愿,娶了越太傅的女儿。 举国欢庆,大赦天下。 皇上好像也就对沈忻死了心。 无论如何,皇上没有亏待皇后。 虽然皇上还是如以前一样勤政,但是杨御史能明显感觉到,皇上不再像以前那样野心勃勃,不过皇上还是在暗中收揽自己的人。 而赫太后知道,却也不阻止,反而暗里明里地教导着李毅,引着他。 虽然赫太后不说什么,但是赫尚书不一样,他还是有些不满。 可是碍着赫太后,加上皇上如愿娶了越太傅的女儿,他也不好再说些什么。 杨御史是皇上一手提拔上来,是皇上的人。 杨御史不是皇上,身处朝堂,不好得罪人。 “赫尚书,觉得皇上会派谁?” 赫尚书看了看他,“说不好。” 等杨御史想再说的时候,已经到了上朝的时辰。 “入!” “朝!” 一声高叫之下,大家都住了嘴,大殿之前原本零落的群臣们自觉地排好队。 大门打开,沈忻随着人群走了进去。 大殿之上,李毅坐在上面,眼睛无声地扫过地下的人。 “两天后,军粮就要送出,不知道有哪位大臣自荐的?。” 下面一片安静。 沈忻站了出来。 “臣愿意前往。” 李毅愣了愣,看着沈忻,张了张口,想问他为什么,但是脱口而出的却是“好,辛苦沈侍郎了。” 这一年,他娶了妻。 越太傅是他的启蒙老师,他对越太傅有感激之情,他无法冷落越乐,但是他也无法做到琴瑟和鸣,他对着越乐只能尽丈夫的职责,他无法做到太多。同时,娶了妻,也就意味着,他与沈忻之间彻底没了可能,他认清了事实,也接受了。 对于朝堂他确实也没以前那么热衷了,但是他明白了权利的重要性,不,很早前就知道了,所以他会牢牢地抓在自己的手里。 而现在,沈忻居然要提出去北疆,他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沈忻是冲着那个顾少爷去的,他也知道,如果他问,沈忻也只会拿沈将军当借口。 以前,他一心想着沈忻,看不清,理解不了沈忻,更不懂,只是一味地执着的。 现在,他离开了点,隔着端距离,反而看得清,那几年的同窗还是能让他摸得着沈忻现在性子的边,但也只是边而已。 他们早已许久未曾好好交谈了。 而沈忻也能察觉到,李毅的变化,戾气化去了许多,整个人反而变得好像原来一样不过他知道,不一样。 对于这个回答,他倒是不怎么震惊,心里开始迫不及待了。 一年的分离,一年的相思。 心里的人遥遥在天边,只能摸着玉佩思想的日子就快要结束了,能不焦急吗? 话说,当沈忻那封信被永卿收到的时候,永卿有点懵,有种被什么击中的感觉,不太真实,他反反复复地翻看那封信,直到第二天,他才确信。 信上的话寥寥,但是直击中心。 晓看天色暮看云,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还有那张沾染了药香的、画了梅花的画。 那好几天,永卿梦里都能笑出来,他觉得自己大概是傻了。 即便面对着被轻视、被排斥,他也充满信心,整个人神采奕奕,搞得巫拉都差点动心了。 这一年,他跟着沈将军出去平定异族,在刮沙的地上,他因为经验不足而入了陷阱,被异族抓到,关在牢里。 他不怕死,但是他怕连累别人,特别是被他带出来的兵,虽然他们或多或少不愿意,但是也还是跟着他出来了,也没有怨言。 最后他还是被救出来了,但是兵却没了。 巨大的自责压着他,他晚上开始作梦,是那种梦。 梦里的男人拥着一个女人,手轻轻摸着女人的肚子,笑得很开心,很幸福。 但是一转眼,女人苍白地死去,男人倒在地上,两个人甚至都没死在一起。 他总是半夜惊醒,伸手一摸,枕头上会有点湿湿的。 每梦见一次,男人和女人的轮廓就会清晰一点,他也会见到更多。 他隐隐知道那两个人是谁。 直到生辰那天晚上,他才彻底地看清楚,不过是看清楚他们惨死的脸。 那一天,他失眠了。 他也确信了,那两个人大概是他的生父和生母,虽然他从未见过他们。 那天一早,他的脸色很难看,巫拉问了问,他轻描淡写地只说了一句:“没休息好。” 为此,巫拉还嘲笑他因为一个礼物而失眠了。 他笑了笑,没有反驳。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当永卿坐在帐篷里,听到朝堂押送的军粮已经到的时候,他拿笔的手顿了顿。 沈忻的脸莫名地从他心里浮起来,他想了想,还是问了一句: “听说这次朝堂专门派了人来。” “是的,顾统领。” 那个小兵想了想,又添了一句: “是莫将军的外甥,沈忻沈侍郎。” “……” 小兵抬起头看了看,发现顾统领早就不在上面了,已经急匆匆地从他身边飞过,转眼就出了帐篷。 小兵愣了愣,觉得有点奇怪,但是又不知道哪里奇怪。 永卿快步走向主帅的帐篷,恨不得脚下生风。 走到帐篷前,他倒是站住了,但是心跳声无限地放大,环绕在他的耳边。他有点紧张地捻了捻手指,这才发现手上还沾着墨水,他连忙用衣服擦了擦。 周围的士兵一个接着两个地向站在主帐外,却迟迟不进去的永卿,投去询问的眼光。 永卿深吸了一口气,手上冒汗,正了正衣领,还随手抓过一个正要上前的士兵,问:“怎么样?” 士兵吓了一跳,赶紧好好地从上往下看了看,点了点头,又说:“统领英姿飒爽!” 永卿满意地点了点头,放开士兵,踏步走了进去。 一走进去就看见,沈将军正拉着沈忻热情地问候着,问东问西,而沈忻,虽然没什么表情,但是眉头却微微皱着。 沈忻察觉到一道目光,像是野兽盯着自己的猎物一样,他转过头,看到了源头。 他记得两人分开的时候还是差不多一样高,而现在,永卿高了很多,比他高出了整整一个头。原本细腻的皮肤,现在在北疆一年风沙的磨砺下变得粗糙,肤色也不像以前那样白,而是铜色,整个人也变得锋利很多,那股英气隐隐散发着,那双眼睛仍然澄澈,不过里面更加坚定。 而那双眼现在正紧紧地盯着他,贪婪地掠过他外露的皮肤,可是里面却很干净,没有参杂点别的,只是想知道自己的心上人发生了什么变化。 沈忻没什么变化,最大变化大概就是更瘦了。 说来奇怪,他们两是在信中确认心意的,而且之前两人还冷战,即便有感情,尚也来不及发展,思念之情也不该如此强烈。 刚刚确认心意的时候,两人都激动过一段时间,但是见不着面,再怎么激动也无法,只能忍着,时间一长,也就慢慢消磨了,话语间又恢复到以往,只是说的内容却略微不同了。 除了第一次明晃晃的表明心迹,后面,沈忻几乎是没再说过什么,只是信一封一封地寄来寄去,多是永卿问,沈忻答。 只不过,当永卿问到芝兰时,信总是会晚一点到。 而隐匿的思念,在相见的那一瞬间显出了原形。 现在两人相见,一对上眼,就舍不得移开了。 莫将军自顾自地巴拉巴拉地讲了一大串,一看沈忻转头,就跟着转了过去。 看到两人对视,莫将军再看看顾统领衣服上的墨迹,觉得自己的外甥还是没看错人的。 莫将军走过去拍了拍 永卿的肩,正想说些什么的时候,巫拉走了进来。 莫将军的眼皮跳了跳,觉得又有什么事要发生。 “莫将军,刚刚有几个异族的人在边线鬼鬼祟祟的?” 莫将军揉了揉太阳穴,说:“让陆将军去看看。” 巫拉眼睛瞥着那对视的两人,眼观心心观口地走过去,拉着莫将军就往外走。 “这等大事还是要莫将军做主的,再说现在不是陆将军巡逻嘛。” “唉,放开,放开”,莫将军扯了扯袖子,“我自己会走,我去。” 巫拉看了永卿一眼,说:“我在外面等你。” “知道了。” 巫拉听着不耐烦的语气也没说什么,直接走了。 莫将军回头,看着这还看着的两人,莫名地有点牙疼,他推了推永卿。 “你……你们好好叙叙。” 永卿转过头,点了点头。 沈忻也垂下了眼。 莫将军张了张嘴,还想说些什么,但是又不知道要说什么,最后只好说:“就这样吧!” 说着还带着点气走了。 莫将军心里有点不太爽,明明是自己的外甥,却还没有跟一个、一个毛头小子亲近。 莫将军感到了一丝悲伤,但是又想到自己常年在外,两人之间确实也是没什么感情,也没什么好说的。 “快点,将军。”巫拉在远处喊着他。 “来了。” 莫将军叹了一口气,跟了上去。 沈忻等到莫将军出去后才掀起眼皮,看着对方一步一步地走过来,他听着自己如鼓的心跳声随着对方的靠近而加速。 永卿笑了笑,弯着的眼睛看着他,说:“要不去外面看看?” 声音也变得有点不一样了,退了少年的明朗,换来的是成熟的、有点低沉的的声音,里面还故意掺了魅人的蛊。 沈忻舒展了眉,眼里透出点笑意,点了点头。 说实话,北疆其实没什么好看,军营更没什么好看的。在冬季,原本就稀少的植被现在都没了踪影,到中午,地上也是铺着一层霜,干燥而又无趣。 但是沈忻并不觉得,他仰望这这片宽阔的天空,看着一无边际的土壤,他感觉到了天地的旷阔,自身的渺小。 永卿看着面前抬着头的人,心不自觉地被吸引,他悄悄地往前伸手,轻轻拉了拉那人的手。 手上传来温暖的温度,沈忻转过头,反手握住了那人的手。 那只手比他想象中的宽大,上面落满了厚厚的茧,跟他的手完全不一样。 永卿心里激动,直接走上前,像梦里一般地低下头,轻轻地含住了那片薄薄的唇。 唇上传来的触感,让沈忻的心颤了颤,长长的睫毛也跟着颤了颤。 永卿贴着他的嘴唇,刻意放低了声音说:“闭眼。” 低沉的声音传入耳中,有点痒。 沈忻受蛊惑般地闭上了眼。 永卿虽然混迹悦音阁,什么香艳的场景都见过,但是毕竟没有真的吃过猪肉,现在他也只能一点一点地来。 他轻轻地磨了磨沈忻的嘴唇,然后小心翼翼地伸出舌尖,舔了舔沈忻的嘴唇。 沈忻僵了僵,指尖开始不自觉地用力。 永卿察觉到沈忻的不适和紧张,他克制地收回,只是单纯地含了一会,没再深入。 结束的时候,永卿抱着沈忻,他也不敢太用力,只是虚虚地抱着,手臂也没怎么碰着沈忻。 他轻轻嗅了嗅,还是那股药香味,淡淡的,与他记忆中的一般无二。 他小心打量沈忻的脸色。 沈忻有点发愣,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 其实沈忻觉得怪怪的,倒不是因为这个吻,而是两人再次见面时身份的不同,毕竟两人只是在纸上相通,但是现实中还是有点不习惯。 永卿看着沈忻的动作,身子一僵,手臂有点僵硬地放开,心里暗骂了一声。 沈忻回过神,看了看他,眼尖地发现某人的耳朵红了起来。 他想起刚刚的感觉,不自在地咳了咳,转过头,极力稳着声音说:“走、走吧。”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莫将军随着巫拉走到边线,其实说是边线也只是插了几把大旗来划开各自的领地。 不远处的地上凌乱地堆着一些衣服,上面都是血。 莫青走上前,蹲下来,翻了翻,发现是吸饱了血的衣服,是一件一件的血衣。 莫青又翻了翻周围的土,没有什么特别的,就是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恶臭,莫青仔细闻了闻,辨认不出是什么。 “怎么样?” 巫拉见莫青迟迟不起来,走了过去。 “有股味道,你来看看。” 巫拉皱了皱眉,也跟着蹲下来,看了看那些衣服,也闻到了那股味道。 巫拉皱了皱眉,觉得有些不对劲,她又翻了翻那些衣服,仔细看了看。 “上面的血是一块一块的,但是有些地方颜色明显很深,也有一些颜色很深,但是不一样”,巫拉想了想,“像是从不同地方流出来的血,在一些地方重叠了。” 巫拉又闻了闻味道,她皱起眉,声音不自觉地下沉,说:“像是……像是一种病。” 莫青看着她,心开始下沉。 “什么意思?” 巫拉站起来,俯视着莫青,表情前所未有的严肃。 “南朝先朝时期,曾经出现一种疾病,叫做“花种”,这种疾病不会让人痛苦,常人感染也没什么明显的表现,只有在后期的时候,染上这种病的人”,巫拉顿了顿,“身上会长出一个一个小包,小包会出血,不停地出,而病人就会失血而亡。” “那些小包就像一个花苞一样,开始慢慢绽放出自己从病人吸取的营养,开出一朵一朵血花来,等花开完,病人的生命也就到尽头了,所以叫花种。” 莫青没什么反应,默默擦了擦手。 “我记得,这种病已经消失了。” 巫拉抬起头,笑了笑,“不是消失,是染上这种病的人被活活烧死了。” 莫青站了起来,看了看巫拉。 “这种病,当时根本无法医治,所辛,及时发现,感染人数也不多。因为刚开始不知道到底是怎么染上的,也不知道会不会传上,只要有一个人被发现,周围的都逃不了。” 熊熊烈火中,小孩、妇女、老人、男人都在苦苦挣扎,可是没人来救他们,那些人就那么渐渐没了声音,只剩下一把被骨灰,连骨灰都没人去收。 谁知道碰了骨灰会不会染病。 “不过后来,病情没抑制住,还是传开了,也还好当时有一批太医只身流转于病人当中,到底找到了这病是如何传播的,可是……” 可是还是无法医治,连那些太医最后也没有保留全尸,被烧成了骨灰。 “……” 安静了几分钟,莫青开了口。 “这病如何传播的?” “唾液,触碰便可染上。” 说完,巫拉的身子僵了僵,他看着莫青,她的睫毛颤了颤。 莫青笑了笑,和平常没有任何的变化。 “染上这病能活多久?” 巫拉看着莫青那只被他藏起来的手,有点苦涩的说:“至多、至多五个月,至少三个月。” 莫青站起来,想拍拍巫拉的肩,那只手但是没有,只是转身走了。 “也许没有呢!” 巫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莫青顿了顿脚步但是还是走了。 巫拉皱了皱眉,看了看地上的衣服,淡淡地说“或许衣服上没有沾上唾液呢。” 她伸手想碰碰地上的衣服。 最后还是停在了空中。 莫青回去就开始安排了起来,如果真的是花种,那么等待他们的就是一场死亡。 他一定要探探异族到底在做些什么。 如果他们真的在弄花种,也好有个准备,而且明显是拿活人做实验,自己的百姓也下得去手,这群王八软蛋。 晚上,永卿进了主帐。 “将军。” “有什么事。” 莫青看都没看他,接着写自己的东西。 “将军是要夜探异族吗?” 莫青放下了笔,抬头看着他。 “是” 永卿刚想张嘴,莫青就说: “顾统领,我看得出来你有领军之才,虽然现在你未升到将军,但是我若有什么意外,你也可以代替我。虽然有其他将军在,但是顾统领也应该知道他们没有将帅之能。若岳将军在,也就不必这样。并且我也相信,顾统领可以让他们信服。” 永卿笑了笑,说:“下官自然知晓,得将军如此厚爱也是下官的荣幸,只不过……” 永卿笑了笑,低了一下头,又抬起头说:“希望将军平安归来。” 莫青莫名地看着永卿。 他记得那次等他探到牢狱时,即便伤痕累累,满身是血,披头散发,那双眼睛在黑暗中也仍然发着光。 他不解地问他:“为什么?” 他记得,他只是歪过头,惨白的脸还笑了笑:“为了建功,为了立业,为了国家,也为了……” 话没说完,永卿当场就晕了过去。 当时永卿空降下来,没有人服他,连莫青也只是冷脸旁观着,偶尔过火了才插手。 他出发前什么都没告诉永卿,永卿被抓有一部分是他的原因,当然很大一部分是永卿自己的原因。 后来,吃了教训,永卿也学了很多,毕竟都是血的教训。 莫青认为永卿对他说不上厌恶,也说不上喜欢,虽说巫拉告诉了他,他也说不上关心,并且永卿也不像是说这种话的人。 看着眼前笑吟吟的人,莫青觉得问也不会知道,挥挥手让他下去了。 确实现在永卿对于莫青没有什么感觉,虽然一开始永卿还是对沈忻的亲人有亲近的意味,但是看莫青的行为,他也知道自己不讨人喜欢,他就自己默默远离,不靠任何人。 今天他是替沈忻来的。 虽然今天他告诉沈忻这件事时,沈忻没有反应,但是他知道沈忻心里是不愿意莫青出事的,仅剩的最后一个亲人,即便感情淡薄也是不希望的。 他知道,依着沈忻的性子一定是不会说的,所以他来。 等他回到自己帐篷的时候,看到沈忻还没走,他僵住了身体,脸色突然有点惨白。 永卿看着那人扫过自己的桌子,那人翻了翻桌子的书。 他定了定神,走过去,轻轻地抱住了沈忻,埋头在他的脖颈吸了吸。 沈忻有点痒地缩了缩,永卿马上就放开了他。 沈忻转回头,想说些什么,但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沈忻觉得有点不适应,有点不知所措。 就在他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永卿及时开了口: “天晚了,该休息了。” 沈忻觉得哪里不对,他看着永卿那张微微笑着的脸,想找出什么,但还是无用。 沈忻皱了皱眉,应了一声,打算走了。 永卿跟着他出了帐篷,他刚停下脚,永卿就说: “那就好好休息,这么久的奔波应该没怎么休息好。” 沈忻张张嘴,想说,没有多久,他想见他,所以快马加鞭赶来。 他想说,即便是要好好休息,他也想先跟他好好说说话。 可是他说不出口,他只能点点头,转身走了。 他没看到,永卿背后的手被自己握得死死的。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天色渐晚,夜幕降临,整个亮着的军营像无尽黑夜中的一盏灯,照亮了周围。寒风刺骨地闯过这一片地方,被迫减弱了不少,几只乌鸦低声地咽唔着,一群一群的士兵像守夜人一般守着这军营。 莫青带着一队人,穿上夜行衣就走了。 出了营帐就是一望无际的黑夜,他们披着月色,魑魅魍魉般地隐入了黑暗之中。 永卿坐在营帐里,太阳穴直条,不安地敲打着桌面。 沈忻进了来。 这几天沈忻察觉到永卿若有似无的远离,不是远离,而是一种敏感,平时表现不出,一旦永卿亲近他,就对他的反应特别敏感,他的一些不适应的反应。 永卿在克制着自己,在忍着什么。 确实,永卿看到沈忻的时候,会时不时地浮现出那天晚上被拒绝门外的情景,那天他把沈忻吓着了,他知道,所以他忍着。 而且他总是有一种不真实感,像是在梦里,又好像不是。他随时可触到的感觉,那双看着他的淡淡欢喜的眼睛,像是梦,而这一年来往的书信有告诉他这是真实的,他不停地游离在真实与梦境当中,他尽力地把握着平衡。 “你来了啊。”他放下手,笑着看着沈忻。 到现在他也不知道要怎么称呼沈忻。 书信上,他可以不要脸、甩赖皮地乱叫,但是现实中他看着那张脸又做不到了。 沈忻微微皱了皱眉,走了过去。 永卿看着他走过来,觉得自己的心随着对方的脚步一声一声地跳动着,他不自觉地放松下来。 沈忻伸出手,落在了永卿的太阳穴上,慢慢地揉着。 “怎么了?” 永卿顿了顿,顺着那股药香,轻轻地、慢慢地靠在沈忻的身上,闭上了眼。 “没什么……莫将军已经出发了,有点担心而已。” 虽然永卿这么说,但是他觉得不是,他揉着太阳穴的手慢了下来。 永卿身子僵了一下,马上往后离去。 但是沈忻伸手将他又抱了过来,他低头看着永卿的头顶,伸手揉了揉。 头发因为没有及时清洗而有点滑,他又抱着他。 永卿若有似无的躲避让他有点受不了了,相思之苦终于得解却还是被这样折磨着,他是受不了了。 就在他要开口的时候,外面传来了一阵吵闹的声音。 “顾统领,外面有情况。” 沈忻松了手,他没说什么,走离了永卿几步。 永卿有点不安地看了一眼沈忻,但是没问什么,直接走了出去。 外面已经聚了几位将军,他们正在交谈着,脸色有点不太好。 永卿看了一眼外面冒气的青烟,知道异族开始动手了。 看来他们是有意将莫将军引入他们的阵营的,好让他们来攻打的。 永卿赶紧走了过去,几位将军下意识地闭了嘴。 永卿看了他们一眼,淡淡地说:“敌军来袭,莫将军不在,想必各将军也不想耽搁吧。” 几个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其中一个开了口:“异族有五万士兵压境,现在大概快到阳关了。” “阳关地势险峻,两边高山相夹,只有一条小道。”另一个接了口。 “阳关易守难攻,我们可以在入口守住,杀他个措手不及。” “异族这么多年潜伏,突然进攻,而且莫将军不在,恐怕没那么简单吧。” 永卿默默开了口,扫了他们一眼。 一个静静冷眼看着,没说话的人终于开了口:“顾统领说的不错。” 永卿看了他一眼,接着说:“我们需要将兵力分成三部分,一部分在关口守着,另外两部分分别在其他山口守着。” “……” 一众将军没说出什么话来,一来他们本就对永卿没什么好感,二来他们自己也觉得永卿说得不错,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有点拉不下脸皮。 永卿看出了他们的想法,笑了笑说:“众将军不要多想,像往常一样即可。若是各将军都认同,就尽快安排吧。” “那就快去吧,还愣着干什么?” 还是那个人。 “行了行了,赶快集兵吧。”,其中一个带头走了。 “得了得了,又要打仗了,走吧走吧,老东西。” “走走走,也好动动筋骨,让那帮小崽子看看我们的厉害。” 永卿看了那人一眼,拱了拱手表示感谢,也赶紧走了。 沈忻停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多,而且越来越乱,见永卿还没回来,抬脚往外走去。 沈忻转了几圈,才找到永卿。 永卿穿了一身盔甲,衣服被风吹得瑟瑟发声,一只手抱着头盔,上面的红缨很耀眼,另一只手则拿着一把枪,整个人放松地站着,正在慷慨激昂地说着什么。 沈忻走近了,才听到他在说什么。 “俺们啊,也不说什么大的保家卫国,俺们来这不就是为了家里娘们和崽子过得好吗,也是让家里的娘俩看看俺们也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一个不是?” “对!!!” 一群人憋着笑,但是还是直直地站着。 沈忻的眼睛弯了弯。 永卿走近第一排,用枪拍了拍一个人,朗声笑道:“看看,这多结实。” “所以,俺们这一次也一定能胜!” 这一年虽然异族时不时地过线,但是人数不多,也不会大张旗鼓,更多都是跑来偷他们的粮草的或是来窃取情报的,可是这一次明显不一样,五万大军压境,而他们也只有三万人数,一旦阳关失守,内地就是平坦的丘壑和平原,到时候就没什么可以阻挡了。 “是!!!” 永卿自动请缨去守关口,关口虽然容易坚守,但是一旦两边失守,关口必死无疑。 但是永卿毫无畏惧,或者说他有把握。 “好,那俺们就好好叫醒一下那些异族的小崽子,让他们看看南朝男儿的本色!” “好!!!” 永卿还想说什么,但是他突然闻到了那股药香味,他马上收回随意放着的脚,站回军姿,全身的肌肉紧绷起来。 沈忻被这种情绪感染,他的心口开始发热,连着手脚也开始发热。 他走进了一个他期待已久的梦境。 永卿好像就代替了他,上了他不能上的战场。 他走进永卿,毫不犹豫地抱住了他。 永卿身子僵了僵,他转过身,轻轻也环抱住沈忻。 后面的小兵开始窃窃私语,过了一会,有些还直接吹起了口哨。 永卿没有管他们,他低头看着沈忻。 沈忻不是会做这种行为的人,他不知道是什么刺激到了沈忻,他想起沈忻出身于将门世家。 他的心抽疼了一下,他这次用了些劲,牢牢地抱住了沈忻。 抱了一会儿,时间也快没了,出征的号角已经响起。 沈忻放开了永卿。 永卿看了看沈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轻轻在沈忻的嘴巴上碰了一下,一触即离,像是没有碰到过。 永卿没再磨蹭,转过头,举起手里的枪,带着军队直接走了。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接近春节,皇城内的家家户户都挂起了灯笼,贴上了春联,黑夜中的红布随着寒风瑟瑟飘动,街道里没有一人。 最中间的巍峨皇宫里的御书房却还是亮着灯,李毅批奏折批得有些烦躁,头上的青筋隐隐突出。 这一年北疆异族的不安分,他都看在眼里,之前他就知道北疆必有一战,所以他之前一直默认削减军饷,充盈国库,为的就是为以后的战争作打算。但是现在,岳亓送来的折子中,说了倭寇竟然从南朝偷渡人口,更是有些商人为了所谓的“安置流氓”而贩卖人口给倭寇。 因为南朝的领土被异族占领多年,许多百姓已经默默地将那些划为异族的土地了,也不知道他们是否还记得自己是南朝人。所以他的心思几乎都放在北疆上,东岸也一直平静,他难免没有顾全。 而现在,东岸也开始出事了。 他咬一了下唇,放下了笔,靠在了椅子上。 腰上传来舒服的感觉,不是以前的坚硬的木板似的触感,李毅又往身后靠了靠。 一旁的褚总管笑着,走到桌案的旁边,“皇上,皇后娘娘垫的垫子靠的可还舒服?” 李毅转头看向褚总管,有点意外地问:“是、是皇后垫的?!” 褚总管走上前,沏了一杯茶给李毅,说:“是啊,皇后娘娘见皇上政事繁忙,看着硬梆梆的椅子啊,就让人垫了个垫子。” 李毅低头看了看那杯茶,杯上还浮着几片茶叶,将舒未舒,像一片小舟一样浮在上面,随波浮动着,不知所处。 自大婚后,李毅就从未在昭阳殿留寝过,几乎都是休息在自己的寝殿里。 政事繁忙是借口,只不过他自己不想去,只是偶尔会去看望看望。 越乐是越太傅的女儿,一个恬静淡泊的女子,整个人透彻而又聪慧。李毅每每看见她,心里的烦躁就会随着对方而安静下来,也能想清很多事和人,那些执念也就慢慢地在消散,他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自由,心里向往着,于是去看望的次数也在不知觉中越来越多。可是,越乐毕竟是越太傅的女儿,自己起初也不是自愿迎娶对方,而且对方或许也是被自己的母亲赫太后拉进来的。 而且,两人在大婚之夜也未有夫妻之实。 李毅心想,自己与沈忻那点关系都被朝堂议论纷纷,自己也确实有对沈忻的情谊,现在却转头娶了别人,这个别人还很有可能知道他的那点心思。 他难免有点无地自容。 现在他盯着茶杯里的水,看着那茶叶慢慢地彻底绽开,他突然做了一个决定。 “去昭阳殿。” “皇上今晚是要在昭阳殿休息吗?” “是。” “奴才马上让人通知昭阳殿。” 说着,褚总管就要往外走。 “不用了,朕现在就过去。” 褚总管脚下赶紧转了个头,快步走了回来,“是,那奴才就不吩咐下人了,奴才这这就扶着皇上过去。” 李毅摆了摆手,走到门口,笑了一声,说:“褚总管,朕自己一个人过去。” 褚总管愣了愣,而后又蹲下来,“奴才恭送皇上。” 李毅到昭阳殿的时候,殿里还点着灯,李毅的脚步顿了顿,但还是敲了敲门。 “皇上请进来吧。” 声音里听不出喜悲,也没有起伏,却是像冷泉一样流过人的心里。 李毅开了门,笑着说:“皇后是怎么知道是朕的?” 坐在梳妆台上的小巧的人影站了起来,转头看向李毅,带了点笑意说:“猜的。” 接着,那个人影转过屏风,穿着白色的寝衣,一步一步地走过来。 “皇上未纳妃子,也无才人,后宫之中只臣妾和太后两人,太后向来早睡,深夜能来臣妾宫中的也就只有皇上了吧。” 越乐走到李毅的眼前,行了礼,“臣妾拜见皇上。” 李毅伸手扶起了他,他看着那张不甚漂亮但是充满柔和的脸,他叹了一口气,“皇后果然聪明,朕批奏折批得乏了,走走逛逛就到了皇后的昭阳殿,就想来看看。” 越乐轻轻笑了笑。 李毅扶着她的手突然握住了她,越乐抬头看着李毅。 那双眼睛跟沈忻很不一样,大大的,圆圆的,里面还泛了点晚睡的红丝,现在里面只映了他一人。 “皇后难不成一直在等朕?” “臣妾是皇上的妻,自然是要在意皇上的”,越乐的眼睛弯了弯,接着说,“这是臣妾的该做的,也是……也是臣妾想做的。” “想做的吗?” 窗外的月光打进来,地面上倒映着两人靠的很近的影子,影子被拉地很长。 李毅盯着越乐,微微眯起眼。 越乐的脸上没有任何的变化,甚至李毅还看到了她压着要翘起的嘴角,李毅垂下了眼,慢慢地凑了过去。 一阵风吹过,帘上两个相缠一起的影子清晰无比。 而这一阵风的尽头,正有一批大军逐渐逼近边线。 永卿到的时候,已经可以看到一股白雾隐隐地飘在天空的尽头。 一批士兵显出了原形。 永卿猛地睁大了眼。 那批军队里混着南朝人和异族人,他们居然征用南朝人,让南朝人杀南朝人。 永卿的心有点乱了起来,同时他也清晰地认识到南朝已经遗弃他们的人民多久了。就十几年的时间里,人民就可以忘记了,人民都是这么健忘的人啊。 十几年的时间里,老的一代死去,而年轻一代早就战死在沙场,而被剩下的幼儿成了青年来攻打自己的祖国。 十几年的时间里也可以让守护边疆的将军忘了自己原本的百姓。 永卿眯了眯眼,眼里发红,但还是毫无犹豫地下了进攻的指令。 后面的士兵都冲了上去,永卿身为领军也不能落后。 他干净利落地干掉一个又一个异族人,直到碰到了一个南朝人。 那是个很平常的南朝人,他甚至能够看出那个人的年龄和老家,因为他的脸上有江南独属的细柳眉。 他原本要刺向对方心脏的枪停在半空中。 而那个人举起刀就要往永卿身上捅。 永卿一个仰面就躲了过去,同时他另伸出手,用□□进了对方的腹部。 这是战场,不是他死就是我死的战场,由不得他多做考虑。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30章 第三十章 两边的山崖高耸着,连风都被削弱了,崖顶被月光照得发亮,映着下面惨烈的沙场。 见了血的兵器异常戾气,划破对方的盔甲,割破了对方的皮肤,刺进了对方的血管,染上了不同人的血。银白色的盔甲上滴上了血,脸上也溅上了一道一道血迹,连月亮也染上了血色。 不论是将军还是士兵都在奋力厮杀着。 兵器的碰撞声,马蹄声,还有鲜血汩汩流出的声音,混杂一起,歌谱着这场战场的基调。 里面混杂着异族人,南朝人,还有被同化的南朝人,兵器不停地碰撞着,混乱的人群像是在参加一场盛大的宴会。 血腥味在空气中蔓延开,然而才刚刚开始。 异族的兵不停地从后面补上,但是却不停地往后退。 永卿将对方掀下马,准确无误地刺进了对方的心脏,他看了看周围。 正好看到一个异族人在南朝人的掩护下,逃过他们的攻击,驾着马跑向另一边,永卿猛地用力,用□□倒了那人。 一股不太好的预感浮了上来。 他回头一看,两侧的敌军步步逼近,而中间却步步后退,欲成夹角之势。 他只带了五千兵,原本就在人数上不占优势,一个不小心就很可能全军覆没。 刚开始,受了刺激,又是第一次遇到这样大规模的,没有任何的打算,未免一下子慌了脚。幸好的是,现在发现及时,还未彻底形成包围圈。 腿一用力,夹紧了马腹,转头大声喊到:“回去!” 然而效果甚微,像这样混乱的战场,又是有点散乱的军队,根本无法再收回。 永卿皱了皱眉,他拉住马往后。 他使出枪将一个小兵面前的敌人挡住了,大声喊:“回去!” 小兵突然被拉出去,他转头看了一眼,吓白了脸。虽然是小兵,但是还是随着将军打过几次仗,约莫知道现在是什么情景。 永卿没在说什么,也没再管,逃命总是会的,他一伸手将那异族人解决了。 他开始接二连三地跑过去,跑过来。 突然一把箭飞了过来,他没及时躲开,没刺中了胳膊,他毫不犹豫地、硬生生地把箭尾掰断了。 来不及。 他把时间都花在了路上,要躲避时不时冲他来的箭和旁边的攻击,也受了不少的伤。 一个小小的包围圈已经形成,他被困在了中间。 他看着不远处还在挣扎的人,他咬了咬牙,掉了头。 虽然圈已形成,但是相比于前面,明显还是后面更加容易突破。 他锋利的眼眯了起来,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突然和沈忻嘴唇相触的感觉浮了上来,还有舌尖和唇相贴的感觉,很美好。那种温度,那种柔软,是他没有体会过的,让他忍不住地想要咬下去。 明明也不是什么必死无疑的情况,但是他就是想了起来,而且有点后悔没有再深一步。 他又舔了一次,但是克制着没再舔第三遍。 他提着枪,在地上刮出一条血线。 他看着那些人,眼睛里闪着红光,直接冲了过去。 等他不管不顾地杀出一条路的时候,他的手无力地垂了下去,有点使不上劲,但是他还是拿紧了手里的枪。 而他的身后,只剩下了几十来个士兵,地上布满了尸体,一张一张都狰狞着的脸,就那么成了永恒。 而后面的异族,不敢靠近。 就在这时,一把箭又划过空中向他刺来。 永卿抬手就用枪打飞了,并且将枪飞了出去。 那个弓箭手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腹部,倒了下去。 远远观看着情况的首领,皱了皱眉,下了撤回的命令。走的时候,首领还转头看了那个自做坚强的人。 不急一时,来日再战。 远处的天边开始亮起来,晨曦毫无阻碍地照在这片狼藉的土地,冰凉的兵器好像也就有了点温度。 而皇宫之中,昭阳殿里,越乐已经悠悠转醒,她微微睁开眼,看见李毅正要起来。 她皱了皱眉,翻了个身。 李毅顿了顿,转头看了看越乐。他靠过去,轻轻地问:“怎么?” 越乐没回答,李毅轻声笑了一下,又故作阴沉地说:“难不成是后悔了。” 越乐睁了眼,咬着被子,带着烦躁地说:“皇上难道不清楚吗?” 这不过是迟早的事,现在这样对你我都好。 李毅自然知道,他伸出手,又停在半空,收了回来。 “朕去上朝了,皇后好好休息。” “臣妾恭送皇上。” 等到上朝时,他才知道北疆出了事。 他很担心沈忻,恨不得下一道旨意,将沈忻绑回来。 但是他还是没有怎么做,于是他怀着一股烦躁回了御书房。 恰巧,越乐来了。 “皇上。” 李毅看了她一眼,发现跟早上完全不同,现在的越乐冷冷清清,面上都是一股自得其乐的感觉。 “起来吧,皇后是有什么事吗?” “臣妾听说北疆不安,想来皇上这几天必然劳心劳力,所以就吩咐御膳房炖了莲子汤给皇上去火。” 李毅奇怪地看着她,点了点头,说:“让下人拿来就是,皇后何必亲自来。” 越乐笑了笑,没回答,但是却悄悄在李毅手上写了个“赫”字。 李毅明白了。 想来太后是想让他们早早诞下皇子。 李毅看着那张脸,心里平静了下来,而且还有一种空落落的感觉。 “朕知道了,皇后回去休息吧。” “是,那臣妾告退。” 李毅看了看那碗莲子汤,进了御书房,将它倒了。 他看了看桌子旁的盆栽,微微叹了口气。 他从小就活在这个深宫之中,他看过很多不堪的事,也见到过很多真情实意。 他记得,五岁之前,他过得并不好,但是皇兄会偷偷帮他,即便是登基之后,也从未亏待过他,所以他一直记得。他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他也能感觉到自己这皇位的猫腻之处,但是他逃避着,因为他知道这个真相会把他推向深渊,就像之前他知道了沈忻那件事的真相。 沈忻这个词语,这个名字就像是一把钥匙,打开了他的记忆大门,连着过往都扯了出来。 他望着北边,没了以前的执念,虽然还是有情,但是,现在他希望沈忻能如愿。 也希望自己在未来也能得到幸福。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红日慢慢地往上爬,黑夜退场,天彻底亮了起来。 屋子里油灯还燃着,火焰脆弱地摇了一下,旁边倒影着一个直立的背影。 指甲掐着自己,沈忻才能勉强抑制住自己的情绪。 永卿一夜未回。 而其他将军早已在天亮前归来,甚至是莫青也已经回来。 异族将大部分兵力都放在了阳关的关口,而永卿只领着五千兵就去了,原本就凶多吉少,而现在还迟迟不归。 沈忻想起自己一个人待在家里,一个人等待着父母回来和自己一起过除夕,等着父母回来和自己一起生活,五岁的他每天都在皇城望着北方,甚至将自己的屋子改向朝北。 那时的他,只知道父母去了很远的地方,为了保家卫国,他不甚明白,只晓得父母都离开他了,只有在接近过年的时候才会回来,有时候甚至一年都回不来。 他想,他会好好听母亲的话,乖乖长大,好好地照顾自己,他也会谨遵父亲的话,勤奋练武,听师父的话,也不会落下功课。他把一切都做得好好的,想要在团聚的时候,让他们为自己骄傲,想要让他们看到自己的成长,想要留住他们。 他记得,刚开始他睡不着,管家会给他讲故事,伴着管家刻意放轻的声音他会慢慢入睡。而后来他自己一个人也能入睡了,虽然偶尔半夜起来,发现独自一人时会感到一阵强烈的不安和惊慌。 这样的日子沈忻没过过久,因为父母的死讯传了过来。 沈忻闭了闭眼,咬着自己的舌尖,强迫自己不再去想。 他看过一旁的油灯,他伸出手将其灭了。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骚乱。 他顿了顿,过了一会,丢了手里的蜡烛剪,快步走了出去。 外面不停地有人走动,沈忻一把拉住了一个人,张口就问:“是……是顾统领回来了吗?” 那个小兵有点着急地说:“是啊,人都在那个帐篷里。” 转头指了指南边的帐篷,指完就匆匆地走了。 沈忻的眼睛颤了几下,看着不远处的帐篷,喉咙动了动,还是走了过去。 一盆接着一盆的热水从外面端过去,而出来的又是一盆接着一盆的血水。 沈忻深吸了一口气,进了门。 “小忻?” 沈忻转头看见了莫青,“莫将军。” 莫青轻轻叹了口气,对这个称呼有点失落。 他看沈忻东转西转的,有点奇怪地走了过去。 “你在是找谁吗?” 刚开口他就觉得自己好像知道了答案。 毕竟沈忻在这认识的人不多,而且依着沈忻的性子,能让他过来找的,也就只有顾永卿了吧,所以沈忻还没说话,他就自己先说了,全然忘了永卿不让他告诉沈忻的交代。 “他不在这,在隔壁的那个帐篷里。” 隔壁是巫拉的帐篷。 他偷偷地瞧了瞧沈忻的脸色,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做,好像自己想从这小外甥脸上看到什么不同的东西。 但是沈忻没什么变化,只是淡淡的说:“多谢莫将军,那我便先过去了。” 莫将军看着沈忻走出去,有点心疼自己。 自己好不容易从异族那里逃出来,都还没来得及休息就发生了这么大的事,都没人关心关心自己。 莫将军叹了一口气,有转过头,气冲冲地说:“喊什么喊,一个大老爷们都受不了这些,还上什么战场,回去种田得了。” 突然被拿来撒气的小兵哆哆嗦嗦地抖了抖了,哭着脸说:“将军,我不喊了。” 莫青看着那张脏乱的脸,嘴巴抽了抽,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行了行了。” “把衣服脱了。” 永卿依言脱了衣服。 “怎么搞成怎么样。”巫拉皱着眉,小心地用毛巾擦着伤口。 永卿轻声笑了笑,“失策了,自以为周全,却还是有了疏忽。” 巫拉将毛巾扔进了盆里,盆里的水马上就被染成了红色。 巫拉拿出药瓶,小心翼翼地倒在伤口上。 “你这是第一次上战场,有些疏忽也是正常,不要那么严苛。” “你不是说我可以收复失地吗,当然是要严格些。” 巫拉被噎住了,一个不留神,不小心用了力,她赶紧回过神,问道:“没事吧?” 永卿摇了摇头。 永卿刚想开个玩笑,眼前就突然闪过一片白光。 沈忻进来了。 永卿马上就低下头。 巫拉看见沈忻,知道自己该出去了。 “既然沈侍郎来了,就劳烦一下沈侍郎给顾统领上药,小女子还有事情跟莫将军商量。” 永卿的身子僵了一下。 说着,巫拉就走过去将手里的药瓶塞进了沈忻的手里,“那顾统领就交给沈侍郎了,小女子先告退了。” 沈忻看着那个人,悬着的心稳稳地落了下来。 他走了过去。 背上的肌肉条理清晰,里面隐藏着暗发的力量,而且此时被崩得很紧。很漂亮,也很刺眼,因为上面留着几道深深浅浅的伤疤,还有几条刚添的伤口,有几道已经上好了药。 沈忻的指尖紧攥着药瓶,颤抖着撒上药粉。 上好之后,沈忻放下了药瓶,慢慢地靠着永卿的后背。 “疼吗?” 声音哑哑的。 永卿顿了顿,他没说话。 说不疼是假的,即便受过更重的伤,也还是疼的,是不会麻痹的,只不过习惯了不说而已。 沈忻微微皱了皱眉,心里有点疼,呼吸开始有点不稳。 全部的呼吸都扑在了永卿的背,原本刚刚不小心被巫拉弄疼的背就很敏感,现在更是全部的感觉都集中到了那一片地方,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对方的呼吸。 永卿转过身,毫不犹豫地亲了过去。 跟上次不同,这次他咬着沈忻的嘴唇,带着点急迫,他又舔了舔,伸了进去,碰到了牙关。 他轻轻地按着沈忻的后脑勺,稍微错开了点。 “张嘴。” 低沉的声音像是蛊一样,引得沈忻微微张开了牙。 舌头马上就被缠住,舌尖相触的感觉让沈忻轻轻地战栗着,他不由自主地抓着永卿身上的衣服。 永卿不断地加深这个吻,像是要把对方拆入腹中。 曼妙的感觉充斥着两人的身体,两个人都不想停下来。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沈忻的舌尖被对方勾着,呼吸间都是对方身上的味道,上颚被对方轻轻地扫过,让他原本就不稳的呼吸又乱了几分。 而永卿察觉到了沈忻的变化,他开始变本加厉地索取,按着沈忻的手也开始用力。 沈忻的呼吸被一点一点地剥夺,他开始有点控制不住地发出暧昧的声音。 当他意识到自己所发出的声音,他想要马上就忍住的时候,永卿彻底剥夺了他的呼吸,他再也发不出声音,整个人陷入了一种迷迷糊糊的状态。 但是他能感觉到自己微微发热的心,还有不断溢出来的感情,真实而又缱绻,牢牢地抓住了他,他再也逃不了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永卿才慢慢地退出来。 再亲下去就要出事了。 永卿的额头轻轻抵着沈忻的额头,托着后脑勺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移游到沈忻的鬓边。 他的手顿了一下,才轻轻地碰触沈忻的脸,从上面的柔和的眉毛,到退了冷情而泛着点柔情的眸子,接着是高高的鼻子,下面是被他亲得湿润的薄唇,还有点微微张着,有点急促地呼吸着。 永卿的喉咙动了动,没忍住,又轻轻亲了一下。 沈忻垂着眼帘,感受着对方的触碰。 对方手的温度有点高,碰得自己的皮肤有点发热,手心里也覆着厚厚的茧,而手指上也有一层薄薄的茧,有点痒。 他没忍住地往后退了一下。 回过神来,眼睛有点紧张地乱瞟,瞄到了永卿肩上一道浅浅的伤疤。 他伸出手,摸了摸。 “疼吗?” 永卿移开了视线,看了一下。 “现在不疼了。”永卿笑着看着他。 这道疤是他身上的第一道伤疤,也是最轻的一道,是那次替沈忻挡刀的时候留下的,下手不重,现在也只是浅浅的。 沈忻站了起来,掰开永卿有点弓着的身体,靠近看了看。 这一看就看得他脑袋有点发麻。 伤疤不多,但是很深,而且很明显不是一般的刀伤,而是像是割下什么东西时留下的一圈一圈痕迹。 割下来的。 除了肉,身上还有什么可以割下来的。 沈忻的睫毛颤了颤,觉得自己的心突然被人狠狠地捏了一下,很痛。他的手指有点不止颤抖地伸出来,可是还被碰到手就被人捉住了。 永卿手一转,就将沈忻拉下来,抱住了怀里,他将头埋在沈忻的肩上。 沈忻僵了一下,有点不适应,但是没推开,反而放松了身体好让永卿抱着。 “怎么过来了?” “莫青说你在这,那里是怎么回事?” 原本不想让他说的,莫将军有点不太靠谱啊。 永卿拿起沈忻的手,摩挲了一下,“你也知道,这一年,北疆不稳,总是会时不时出兵,受伤在所难免。这次异族动静这么大,出了五万兵,再不久,肯定是要开战的。而现在北疆也没有三万兵了。虽说阳关易守难攻,但是我们兵力过少,也不太好守,万一异族再攻打过来,怕是抵挡不了多久。而且我听说东岸倭寇也不安稳,现在这个情况,皇上有什么打算吗?” 沈忻知道永卿在转移话题,有点起火,但是这确实是个问题。 “北疆开战在所难免。前几年国库空虚,所以皇上这几年来也一直在准备,充盈国库,招兵买马,只不过现在东岸突然出了事,可能有点捉襟见肘。不过皇上明显要先拿回这几年被异族占着国土,再考虑东岸的事。” 永卿沉吟了片刻,剑眉微微皱着,“可是,万一北疆战线拖得太久,东岸也开战,到时候不是……” 永卿能想到的,那些朝中大臣怎么可能没想到,做出这样的决定可能也是皇上慎重考虑之下做的选择了。 到时候也只能期盼着北疆战事尽快结束,好镇压倭寇。 “这些都还未知,不好直接下定论,何况南朝将军这几年也没歇着。” 永卿弯了弯眼睛,以为就这样过去了,他笑着说:“南朝气运未尽,定然能熬过去。到时候四海平稳,百姓安康,我们就和芝兰、管家好好的一起。” 沈忻垂了垂眼皮,神色有点暗淡,但是他还是开了口。 “所以那里是怎么回事?” 沈忻转过身,横坐在永卿的大腿上,看着他。 永卿的眼睛滑向了旁边,干笑了一下。过了一会儿,眼睛又转回来,正了色,看着沈忻。 “你不会想知道的。” 沈忻皱了眉,被压下的火气冒了出来,他张口咬在了沈忻的肩上,但是没舍得用力。 听到永卿轻轻地抽了一口气,他马上松了口,有点紧张地看着永卿。 明明他没怎么用力。 却发现对方一脸笑意地看着他,他才发现自己被骗了,他的眼睛微微睁大了。 沈忻自十年前就没再被人这么作弄过,上一个捉弄他的人就是这人的亲爹。 他觉得自己大概是中了诅咒,都被这一家子人欺负。 他有点鼓着腮帮子,想要下去,但是旁边的人抱住了他,没让他下去,反而亲了他一口。 永卿哪里见过这样的沈忻,一时心里暖烘烘的,又觉得有趣可爱,怎么可能放沈忻下去。 被亲了,沈忻才发现自己鼓着腮帮子,他马上收了回去,皱了一下眉。 “你说不说?不说,就放开。” 声音里有点恼羞成怒的味道。 “我错了,别走了,我疼。” 永卿深知沈忻的软肋,他故意放软了声音,可怜兮兮,还故意带着点受不了的痛苦在里面。 果然沈忻很吃这套,虽然嘴上说“刚刚不是说不疼吗”,但是没动,乖乖地被抱着。 沈忻靠在永卿裸露的胸上,听着对方有力的心跳声,一声一声的,直到两人的频率一致。 “下一次……不……你,你别受伤,一定要好好的。” “嗯”了一声,永卿闻了闻沈忻身上的味道,觉得得此人一心,人生圆满也不过如此。 这几天来,两人怀着深切思念,想要靠近彼此,想要倾诉,但是又找不到方法。彼此都慢慢地靠近,都怕彼此会不习惯,一大缸的水被迫化成一股细流流出。那几天两人根本就没怎么好好地待在一起,待在一起也不会如此靠近,都是克制着。 而现在,两人都彻底劈开了那根栅栏。 彼此的温度相互浸染,靠得那么近,连呼吸都听得清楚,两颗心终于走过漫漫征程,就这么紧紧地抱在了一起。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咳咳” 巫拉刻意放大的声音在帐外响了起来“对了,我出去这期间有没有人来过。” 守在帐篷外的小兵有点茫然,明明之前巫小姐走出去的时候,还特意嘱咐他不要让任何人进来的,但是他还是挺直了身体,高声回答道:“没有,巫小姐。” 巫拉被这突然拔高的声音吓了一下,她看了那个小兵一眼,故作镇定地点了点头,进了帐篷。 两个人在里面听到巫拉的声音的时候,就分开了。 巫拉微微松了一口气,还好还是知道分寸的。 “莫将军叫你过去。” 沈忻帮永卿穿好衣服,转头看向巫拉。 “是有什么事吗?” 巫拉愣了一下。 这声音和沈忻平常的声音大不相同,原本的冷清消失得没了踪迹,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温柔似水的声音,像是外面的铠甲被人卸了下来,露出了里面的原本的模样。 而之前,沈忻原本就因为巫拉之前毫无顾忌地揭穿永卿的身世,心里一直对巫拉心有不满,原本就冷清的声音就更加冷了几分。 巫拉瞟到了沈忻有点发红的耳朵,心里明了,善解人意地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回答道:“不清楚,大概是跟这次战事有关吧。” 沈忻住了嘴,也发现自己的不正常,没再说话。 永卿看着旁边的人紧抿着嘴唇,笑了笑,又看到上面还未干的水渍,他心里有点痒地伸出手,轻轻地拉了拉沈忻的手,转头对巫拉说: “我这就去。” 说着就站起来,还贴着沈忻的耳朵轻轻地说:“很好听。” 说完就施施然地走了,只剩耳朵泛红的沈忻和有点尴尬的巫拉在帐篷里。 幸好沈忻马上回过神,走了,不然巫拉可真不知道怎么面对这样一个沈侍郎。 巫拉有点感叹与这两人之间的感情,同时也有点可怜,完全不知情还有可能染上花种的莫青。 而正在被人同情的莫青,好巧不巧地打了一个喷嚏。 “是谁在咒骂本将军?” “谁敢咒骂南朝堂堂莫将军啊。” 永卿进了来,一脸愉悦。 莫青看着有点想揍这小子,但是正事要紧,而且打了,小外甥可能要心疼。 虽然他不知道自己哪来的感觉。 “说说这次的情况。” 永卿收了神色,声音有点沉重地说:“可能不太好。” “怎么说?” “异族兵里有南朝人。” “怎么可能,那边怎么可能有……”莫青顿了顿,看着永卿深沉的眼神,皱了皱眉。 是的,连他也忘了。 “而且,有个事情很奇怪。” 莫青看着永卿,等他往下说。 “明明在那时,那个人大可以把我围得死死地,把我解决,但是他放过我了。” 永卿看得分明,那时候他已经是体力的极限,连枪都拿得不怎么稳,那个人却撤军了。 这其中到底有什么,他没想明白。 莫青看了永卿一眼,手指敲着桌。 “你知道你这是意味着什么吗?” 永卿苦笑了一下,“自然知道,他就这么放我回来,是让我有勾通的嫌疑,好让你们怀疑。” “你既知道,为何还要说出来?” “大概是因为相信将军?” 莫青敲着桌子的手顿了顿。 “这么明显的栽赃陷害,将军自然看得出来。” 莫青眯了眯眼,“你就这么相信我的能力?” 永卿看着他,笑了笑,“若将军不信我,大概也不会留着我。”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这道理相信将军还是知道的。” 莫青抬起手,打断了永卿,“我不是那种深明大义慧眼识人的人,只不过我相信我那外甥的眼光而已。” 永卿顿了一下,眼睛弯了起来,里面亮亮的。 “确实,沈侍郎确实眼光好。” 他喜欢的人,喜欢他的人,眼光自然是极好的。 莫青看着这笑容,有点牙疼。 辛好永卿及时收住,压下了笑意。 “异族这次来势汹汹,想必将军也是知道的,而且将军多年征战沙场,想必想的也比我更周全。” 莫青奇怪地看了永卿一眼。 “没上过战场之前,总觉得带兵打仗这事简单,现在到是知道了。” 哦,学乖了。 莫青有点欣慰地看着他,“现在也不迟。” 莫青笑了笑,“但是也不用妄自菲薄。” “身为将士,身上系着士兵的命,连着国家的脉,命不在我手,也不由我,岂敢轻易决定。” “将士血为民洒,骨为国葬,确实不敢轻易而死,但是也不用唯诺,一生求得无愧即可。若天道不公,国若必亡,一人之力又如何能颠覆,尽己之力即可。跟随之人,亦不会后悔,又如何自薄。” 永卿看着他,眼神里翻滚着,突然觉得自己其实一直未曾明白过,自己作为将士,要以何为支撑,最开始他觉得是帝皇,后来他觉得是百姓,再后来他觉得是敌人,而现在他隐隐约约地明白,将士是以自己为支撑,来试图撑起整个国家。 而跟随他们的人,不是负担,而是助力。 永卿这才知道自己离正真的将士有多远。 而莫青,历经沙场,尝过死别,早已筑起自己的城墙。 “所以说说,你怎么看?” “他们如此做,可能是想转移你们的视线,好让真正的奸细继续潜伏下去,或者……” “或者什么?” “或者他们在等,在试探。在等一个好时机,在试探我们的情况。” 永卿猛地抬头,看着莫青,“莫将军去夜探得到什么情报吗?” “我打听到异族确实在做花种的人体实验,不过好像几周之前失败了,他们就放弃了,毕竟做这种人体实验他们也有承受很大的压力。” 永卿皱了皱眉,他有不好的感觉,虽然是失败了,但是毕竟不知道他们的实验做到怎么样,或许有遗漏呢。 “而且……异族养了很多兵,还储备了很多兵器,这次真的有点棘手。” 南朝这几年休养生息,这几年征的兵越来越少,兵力不足,而异族却一直在征兵。这一次勉强能抵挡住,后来呢?后来兵力就会成为一个大问题。 “能守一天就守一天,阳关不可以破。” 莫青自己也没什么法子,只能寄望于朝堂那些大臣能想出什么办法来了。 而莫青到底有没有染上花种,染上了又要怎么办?北疆能守住吗?南朝还能收回失地吗?他还能见到那一天吗?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永卿从主帐篷走出来的时候,已是晌午。 太阳高高地挂着,没什么温度,连呼出的白气都清晰可见。 周围还有人步行匆匆地走过。 永卿看了一眼,发现别人手里拿着一小串的鞭炮还有红字。 他这才想起来,今天已经是除夕了。 他抬眼看了轮廓不甚明显的太阳,觉得今天的太阳比其他几日要强烈一点,虽然他还是没见到那种灿灿发亮的阳光。 他想起去年的除夕。 不知不觉当中,已经将近一年过去了。 “永卿。” 沈忻清冷的声音将永卿拉了下来,他转头看向沈忻,不自觉弯了眉眼。 他走过去,直接拉着沈忻的衣袖往自己的营帐走去。 “走,你一天没休息,晚上还要守岁,趁现在好好睡一觉。” 到营帐门口的时候,沈忻才回过神来,他自己有营帐,为什么还要跑来这里休息。 他将衣袖从永卿手中扯出来,掉头就要走。 但是永卿拉住了他的手,靠在他的肩上,凑到他的耳朵,轻轻地说: “都来了,回去也过于麻烦了,就在我这休息一下吧,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沈忻惊了一下,永卿能对他做什么? 一下子,沈侍郎突然发现自己对这种事了解甚少。 而且对方的气息都扑在了他的耳朵上,有点痒,有点暧昧。 不得不说的是,他们现在这个姿势过于亲密,在一旁守着的小兵一直好奇地瞟着他们,沈忻觉得有点难堪。 好在永卿后面马上将他拉进了帐篷里。 进去后,沈忻还没没回过神,就被人压在了门上。 吻很轻柔,而且对方很有耐心地一点一点侵入,这一次沈忻自己张开了贝齿,去跟对方纠缠。 虽然沈忻不甚了解,但是也会依样画葫芦地模仿着对方。 而永卿也自觉放弃了主动权,引着沈忻来到自己的领域,来和自己纠缠。 但是对方犹犹豫豫的,而且还不自觉地勾人,他拿回了主动权,吸着对方。 暧昧的声音在营帐里慢慢升起,像是一曲引人堕落的销魂。 永卿放开了沈忻,他没顾沈忻牢牢抓在他手臂上的手,一把将沈忻抱到了床上,半靠着床,抱着沈忻。 沈忻被他这一动作吓得心砰砰直跳,他还有点没回过神,就被永卿散了头发。 永卿的一只手伸入他的头发,慢慢地按摩着他的头皮,另一只搂着他。 “睡吧,到时候我叫你。” 沈忻听着对方的呼吸,也慢慢平静下来,一夜未眠的疲倦感终于顺着对方的按摩,涌了上来。 他垂下了眼皮,手指攥着对方的衣角,觉得真是彻底不一样了。 但是他没觉得哪里不好,相反,他觉得自己原本干枯的感情终于涌了点泉水,他觉得自己也没那么孤独了,他觉得自己也可以过着相爱之人一直陪伴在身边的日子。 他远离了那各色的阴谋和鬼计,他身边有着一个暖烘烘的人,供了一个窝给他休息,给他逃离。 迷迷糊糊间,他想起自己好像一周之后就要走了,他有点难受,他还想起,自己独自一人在黑夜里无声地呼救着,就这么有点皱着眉睡着了。 永卿低头看着熟睡的人,低下头吻了吻对方的眼睛,还亲了亲对方睡梦里还皱着的眉。 可是对方并没有松开眉头,反而头上渗出点冷汗。 永卿皱了皱眉,他用力抱了抱沈忻,握着沈忻紧紧攥着的手,小声说道:“子恒,子恒,我在的。” 可能是听到了熟悉的声音,沈忻终于放松下来,也松了眉。 永卿看着对方渐渐安详的脸,想起这几天沈忻一直不太好的脸色。 难不成沈忻认床,这几天一直没休息好? 永卿想了想,想起第一次他不小心闯入沈忻卧房时,看到的那张肖楠木做的床。 其实当时他并不是很确定,毕竟那时接近黄昏,又是室内,光线不好,而且他很快就退了出来。 但是那股味道,他闻到了,很像是肖楠木的味道。 他低头看着沈忻那张睡梦中,那张露出原形的、柔和的脸,永卿伸手摸了摸。 你到底梦见了什么,还有之前你是不是经历了什么? 其实永卿之前就觉得奇怪,沈忻出身将门之家,现在却当了个文官,说是兴趣并无不可,只不过他从未见过沈忻显出武功来,最多也只是握着剑简单地动作。 而且这几天虽然沈忻没有表现出来,但是永卿觉得沈忻其实也是喜欢武的。 只不过好像藏得很深。 瞎猜什么都不会知道,沈忻也肯定不会乖乖地说出来,还是自己调查比较好。 而且巫拉一定知道这件事。 皇城里灯火通明,家家户户都守着钟声的响起,迎接新的一年。 越乐和皇上、太后一起坐上桌上吃着年夜饭。 “母后,臣妾敬您。” 赫太后看着越乐,笑了起来,“这是皇后进宫的第一次年夜饭,这一年终于不再是我们母子两人了,应当是哀家敬你啊。” “臣妾不敢。臣妾能嫁给皇上是臣妾之幸。” “我们啊也就不要说这些话了,都是一家人了,是吧,皇帝。” “母后说得对。” 李毅迎合地笑了笑。 赫太后握着越乐的手,笑着说:“皇后要保重身体才行啊,哀家可盼望着来年是四个人在这桌上呢。” “太后娘娘。” 赫太后柔和地笑了笑,看着越乐有点红的脸。 赫太后知道李毅新婚之夜没碰越乐,但是后来不是还是在昭阳殿歇息了吗? 她没选错人,她了解自己的儿子,她知道怎么样才能让他乖乖繁衍子嗣。 越乐会让他看清楚现实的。 “皇帝也要努力才行啊,这件事可不是皇后一个人做的了主的。” 越乐连忙说:“皇上政事繁忙,还是随遇而安吧,着急不得,太后娘娘您说的对吧。” 李毅看着难道有点着急的越乐,反而起了点玩心,“皇后,这是不相信朕吗?” 越乐顿了一下,看着李毅。 而李毅笑着,悄悄伸出手,拉住了越乐的手。 看清楚现实了吗? 他不知道,但是他已经被越乐吸引了。 但是越乐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却没有挣脱开。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沈忻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 军营里灯火通明,在寒冬的黑夜里点起唯一的光明,连风都小了不少。 沈忻听着外面声音嘈杂,接过永卿递过来的茶,喝了一口。 微苦的味道在口腔里蔓延开,让他清醒不少。 他从床上起来,简单地装着外衣,就打算出去。 可是还没走出去,就被永卿拉住了。 永卿将厚厚的毛大衣披在他身上,“晚上有点冷,要穿厚点。” 沈忻看了他一眼,抓了抓衣服,觉得心里有点暖暖的,点了一下头,眼角泛起点笑意。 永卿笑了笑,小心细致地摩挲了一下对方的鬓角,跟着对方出去了。 主帐篷里一派热闹,各位在战场上威风凛凛的将军都脱了盔甲,拿着装满酒的大碗一饮而尽。 清冽的酒水顺着,冒出胡渣的下巴流入了有点散乱的衣领口里,浸入酒碗里的手指甲上的黑渍清晰可见。 “过来,你这小子,怎么这个时候才过来。” 沈忻刚进去就被抓住了肩膀,他抵着人,“何将军你有点醉了。” “这点酒,老子怎么可能醉了,来来来,这么多年不见,咱们俩好好喝一杯。” “何将军。” 永卿拿捏着力道,将轻轻地将沈忻拉到自己身后。 “我来敬您。” 何将军睁眼看了看永卿,眯了眯眼,又看了一眼在永卿身后的沈忻,笑了一声。 “行行,居然敢挡酒,看我喝不倒你。” 永卿一把拿过排放在桌子上的酒壶,直接拿起喝了起来。 “好好”,何将军也直接拿起喝。 “来来来,忻儿过来。” 莫将军见缝插针地赶紧招呼沈忻过去。 但是永卿一把拉住了沈忻的手,将酒壶“嘭”的一声放在了桌子上,高高地挑起嘴角。 “莫将军,可是我挡的酒。” 可是莫将军脸皮厚,硬是走过去,要把沈忻往自己那边推。 永卿无奈地笑了笑,松开了手,但是后面沈忻轻轻地回握了一下。 永卿笑眯着眼,看着沈忻,眼睛里都是柔情,还有亮亮闪着的感情,里面的红色现了一下,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 沈忻被这种炽热的、充沛的感情感染,嘴也不自觉地向上挑,毫不掩饰地展露出自己被对方引得心动的感情。 莫青看着觉得牙疼,迅速地将沈忻拉了过去。 但是拉过来,莫青又没什么好说。 沈忻看着莫青,心里觉得好笑,但是见他迟迟不说话,自己就开了口。 “舅舅这几年过得如何?” 莫青顿了一下,口齿有点不清地说:“挺、挺好的,北疆嘛,来来回回都是这个样子……你呢,你过得……怎么样?” 沈忻低头看了一眼酒杯,伸出手摸了摸杯,指尖传来一丝凉意,“也挺好。” “也是,毕竟皇上与你一起长大,也不会亏待你。” “这几年,舅舅都……没陪在你身边,但是舅舅也希望你……能好好的。” 沈忻转过头,看着莫青,微微笑了一下。 “我挺好,只不过舅舅都这般岁数了,不打算成家吗?” 莫青反应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沈忻这是在打趣他。 “哈哈”,莫青单手抱了抱沈忻的肩,“舅舅也想啊,但是失土未收,没有这心思啊。” “不过,要是你舅舅我早早就成了亲,或许……” 或许你也不会独自一人待在皇城里了。 “舅舅多想了,我现在也很好 。” 沈忻抬头,刚好对上永卿投过来的视线。 永卿的嘴唇上都是酒,在灯光下亮亮的,饱满诱人。 沈忻悄无声息地抿了抿嘴。 “是因为他吗?” 沈忻转头看向莫青,点了点头。 莫青低声笑了笑,“这小子却是不错,也没长歪,可成大器。” “或许吧。” 他是一个意外,一个一定会发生的意外。 “希望他以后不会辜负你对他的期望。” 沈忻看着那个开怀大笑,跟别人拼酒的人,他掩了掩神色,一种突如其来的愧疚感涌了上来。 “你跟他说了,你一周之后就要回去吗?” “没有”,沈忻喝了一口酒,酒很烈,而且味道很大,像是埋了没多久的酒就被拿了出来,不成熟也不醇厚。 “我希望可以把他带回去。” 莫青沉吟了一下,“他愿意吗?” “想来他是不愿意的。” “他是不愿意的,但是回去对他也好。” 沈忻抬眼有点吃惊地看着莫青。 “顾统领虽然武功上佳,心思缜密,考虑周全,但是还是不甚了解战场之事,他需要一个老师。” “史将军?” “不错,史将军征战沙场多年,经验丰富,而且都是与异族作战,虽然这几年没再上沙场,对异族的了解比我们都多,跟他学习会很不错。” “我会让他回去的,放心。” 沈忻看着莫青,心里有点慌乱。 他之前就知道莫青可能染上花种的消息,他觉得这种可能性不大,毕竟是消失十几年的东西了。 而且在永卿这件事上,莫青应该是会更支持永卿自己积累经验,自己亲临战场,而不是去向一个快要退休的老将军请教,除非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染上的可能很大,没有时间用实战培养一个新的可以领帅三军的人。 “我……我希望……舅舅你……也可以好好的。” 沈忻不惯说这种话,所以说得磕磕碰碰的。 莫青愣了一下,才大声笑起来。 “好好,舅舅我一定会好好的,舅舅我还要看着你成家呢。” 沈忻轻轻点了一下头。 “莫将军”,巫拉进了来。 莫青有点头疼地摸了摸自己的头,“怎么了。” “我好不容易才将那些伤兵安顿了,过来叫你一声怎么了,有必要这么苦恼吗?” 巫拉气冲冲地看着莫青,“大家说是不是?” “对啊,巫小姐说得对啊。” “行了行了。” “这怎么能行了”,永卿靠了过来,“莫将军这是对美人不敬啊,要自罚三杯才是啊。” “是啊是啊。” “老莫,人家如花般的小姑娘跑到北疆这鸟不拉屎的地方给咱们治伤的,你怎么能这么对人家呢,快快,自罚三杯。” “对啊,老莫,不然以后可都找不着媳妇了。” “好好好,我喝我喝 各位大爷。” 莫青看了一眼永卿,心想这小子是故意报复自己呢,认命地喝了三杯酒。 回去的时候,营帐的灯慢慢地熄了一盏又一盏,只剩下守夜和巡逻的灯,回去的士兵和将军们又穿上了盔甲,伴着酒香和冷冰冰的铁片入睡,而那些守夜人仍在自己的岗位上,看守着这一片土地,没有偷得一片闲愉。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雪花一片一片地从天空飘落下来,无声地吟唱着冬日的寒冷,洁白的精灵附着在上面,来到这个待人清扫的人间,覆盖掉落叶枯枝的残骸。 越乐抬手去接从空中飘落下来的雪花,还没拿近,就已经化在了手心里,有点湿湿的。 “娘娘,听说御花园的玉兰开了。” 越乐将手藏回了衣袍里,回过神来,红唇动了动。 “那就去看看吧,一直听说御花园的玉兰是全皇城开得最好的。” 一旁的嬷嬷赶紧上前,将越乐扶着。 越乐走出两步,又停了下来,吩咐道:“嬷嬷,让他们都退下吧,就你跟着我去就行。” 嬷嬷挥了挥手,遣散了后面的人,又低声问道:“娘娘,这是怎么了?” 越乐轻轻拍了拍嬷嬷的手,小幅度地笑了一下,“本宫只是想自己一个人好好欣赏欣赏。” “奴才明白了。”嬷嬷低下头,没再说什么。 到御花园的时候,雪已经停了,那些含苞未放的玉兰上添了几两雪,两种白色混在一起,不甚清晰,还有一些盛开的,露出点花芯,光秃秃的枝条上落满了白色精灵的踪迹,清淡的香气克制般地散发开来,很淡,但也清新脱俗。 越乐看着那些花,伸手摸了摸,软的,冷的。 “今年的玉兰开得早了。” “是啊,娘娘,这玉兰没准是知道您来了,才迫不及待想要见您呢。” “可能吧。” 越乐凑近仔细闻了闻,觉得没有远处的好闻,往后离了几步。 “皇上下朝了吗?” “大概是快了。” 越乐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这个月的月事还没有来。 她的月事不怎么准,有时候推迟也是常事,但是这一次她的预感强烈,觉得自己可能有了。 她开始意识到的时候,心里有点乱,因为不应该怀上的。 放在肚子上的手猛地用力,而后又慢慢地松开。 她转过头,弯着眼笑起来,像是要去见心上人般,开心的说:“那我们去找皇上吧。” 李毅刚从朝堂上退下来,走在路上,忧心忡忡。 北疆的战事已经开始打响了,莫青送来的信中还提到了花种,并且莫青自己很可能染上了花种,还请求调回顾永卿,让越老帮助他,情况很不乐观。 他紧锁着眉头,步伐不自觉地加快,后面的人只能加快步伐跟着。 他明白莫青的用意,但花种怎么办? 突然他停住了。 或许巫族可以帮忙。 他微微松了一口气,抬头就看到了越乐。 心里满是温柔,他松了眉,眼含笑意地看着越乐一步一步地走过来。 “皇后怎么来了?” “参见皇上,御花园的玉兰花开了,臣妾想让皇上也去观赏观赏,虽然政事繁忙,但是也要适当地放松一下。” 越乐顿了一下才继续说道:“而且臣妾还有事要跟皇上说。” 李毅伸手摸了摸越乐露在外面的脸,有点冷。 “朕随你去。” 这句话说得很轻,但是却像许诺的语气,有个地方被措不及防地戳了一下,然后飘进了越乐的心里,她的眼睛轻微地颤了颤,只是一瞬。 “多谢皇上。” “皇后不必多礼。” 李毅俯下身想将越乐扶起来。 就在李毅靠近的时候,越乐改了主意,她开了口。 “臣妾好像有孕了。” 李毅当场就僵在了那里。 他抬眼看了看越乐,对方的眼睛里溢着幸福,还有深处他没有察觉的审视。 他突然凑过去亲了越乐一口,趁越乐还没反应过来,就将越乐打横抱了起来。 下人们赶紧非礼勿视地低下了头。 越乐被放到软榻上的时候才回过神,而且发现对方抱着她一直在傻笑。 越乐用手肘碰了碰李毅,“这么高兴?” 李毅止不住笑意地看着她。 “难道不应该这么高兴吗?” 接着他又亲了亲越乐的额头、眼睛。 越乐被亲得有点痒,躲开了一下。 “为什么?你很想要孩子?” 李毅抱着越乐轻轻地摇着身体。 “没有,我从来没想过”,他贴着越乐的耳朵,尝试着说出那些话,那些他没跟别人说的话,他打算藏一辈子的话。 “我……我。” 但是越乐用手指轻轻抵住了他的嘴。 “嗯,我也很高兴。” 很快,整个皇城,甚至整个南朝都知道了后宫唯一的皇后有了身孕。 沈忻知道的时候,没什么反应。 倒是永卿很高兴。 不过那也只是一会儿而已,因为沈忻告诉他,他要回皇城。 永卿几乎是一瞬间就知道是谁想要他回去,为什么想要他回去。 他有点僵硬地看着沈忻,但是没问什么,只是靠在他身上,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当初要他来的是他,现在要他回去的还是他。 沈忻有点紧张,还有点心虚。 原本应该是莫青来跟他说的,但是沈忻觉得即便是莫青说,永卿也能知道是谁。 沈忻觉得自己有点自私,但是他被永卿身上那些妖魔鬼怪一样的伤疤给吓到了,还有那些流着血,到现在还没好利索的伤口。 什么道理都懂,但是就是做不到,沈忻难得地放纵自己的感情,因为感情而提出要求。 所以连莫青也编了一个理由,还是一个不怎么像话的理由,让他自己好接受。 留在北疆,跟着莫青上战场,远比理论来得强,即便是最好的将军来授课。 可是,永卿点了点头,笑着说:“好啊,我跟你回去。” “我也累了,也是要回家休息休息了,我也想芝兰了,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还记不记得她这个永卿哥哥。” 沈忻僵了僵,哑哑地开了口:“芝兰……芝兰去了巫族。” 都是要知道的,不如早点告诉他。 “这样啊,好可惜,见不到她了,也不知道她长多高了,我们回去一起去看看她吧,免得她忘了我们。” 沈忻顿了一下,眼睛里有点迷茫。 永卿在他的耳边轻声笑了一下,开口解释道:“沈先生从来都不会撒谎。” 沈忻有点讪讪,“你……” 永卿看着近在咫尺的耳垂,心里的那团火冒出来,让他咬上了。 一阵酥麻想电流般流过沈忻的身体。 永卿含了一会,惩罚似的又磨了磨牙,但是没舍得用力,叼着含糊地问: “那我们什么时候启程。” “后天。” 尾音有点不稳。 “这么快。”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沈忻象征性地往前躲了躲,应了一声。 永卿眼瞧着沈忻的神色,低声笑了,他的手摸上了沈忻的后腰,虽然隔着衣服,但是他却觉得自己好像摸到了藏在衣服下面的肌理,像衣服一样顺滑有力。 沈忻的身子僵着,不知道该怎么办。 上一刻,他还觉得对方可能有点生气,下一刻对方却做出了这样亲密的动作,他有点摸不准永卿在想些什么。 永卿的手徘徊了一下,接着顺着腰带滑到了前面,那只手犹豫了一会,才磨磨蹭蹭得伸进去。 可是还没深入,沈忻就有点慌里慌张地推开了他。 “你……” 永卿垂眼看着沈忻微微低着的脸,他抓住沈忻的手,上前轻轻亲了一下,一触即离。 “很晚了,我该走了。” 沈忻咬了咬下唇,修长的手指抓住了永卿的衣服,看着他。 “留下。” 永卿愣了一下,眼睛有点迷茫。 “留下?” 沈忻点了点头,将永卿拉下来,眼睛不动地看着他,点了点头。 永卿对上沈忻清澄澄而又有点紧张的眼神,褪出了冷清的伪装外表,露出了里面翻涌的情绪,真实而又引人心疼。 其实他也是知道的吧,知道自己心里其实并不愿意,所以他才会这样,这样地留下自己。 卑微吗? 永卿没觉得,他见过比这更卑微的事。在那些想要却得不到的情爱里,有人抛弃了自己的尊严,有人丢弃了自己的理想,甚至有人献出了自己的生命,然而那些人,那些得到真情的人却转头将这些事当做自己的饭后谈资,甚至当做攀比的资本。 何况作出妥协的人是他吧。 还能的对方如此在意,好像也就没什么了,永卿心里突然变得很柔软。 他刮了一下沈忻的鼻子,看着对方被这个动作有点被吓到的神情,他笑眯了眼,不自觉地彻底温柔下来。 “我怕在这里休息不好。” 沈忻向他投去疑问的眼神。 “身边躺着自己的心上人,我怕……” 永卿戏谑地看了沈忻一眼,悄咪咪地说:“我怕我控制不住啊。” “控制……什么?” 他收住了嘴,自觉地自己问了一个傻问题。 “那、那你走吧。” 永卿应了一下,但是没走,反而将沈忻推到床上,帮他盖上了被子。 “等你睡了,我再走。” 说着,永卿还有节奏地拍着沈忻的被子。 这一次没过多久,沈忻很快就睡着了。 永卿俯身亲了他的额头,头发有点散下来,有点痒,引得沈忻皱了皱眉。 永卿小心地拿开自己的头发,放轻了步伐,走了出去。 永卿抬头就看到了巫拉站在门外,脸色有点沉重,看得永卿心里咯噔了一下。 不过,永卿表面上云淡风轻地问:“怎么了?” “你真的要回去?” 永卿点了点头,脸上一本正经地笑着,但是说的话却不怎么正经。 “怎么,难不成巫小姐不想忍受相思之苦?” “也不知道是谁受了一年的相思之苦。” 永卿苦笑了一下,“我是要回去了,他想让我回去,我能怎么办呢?我也不想再相隔,也拒绝不了。” “你应该留下来,你知道吗,莫青真的……。” 永卿的眼神凌厉起来,看向巫拉。 “看我也无用,染上了就是染上了。” “你可以诊断出莫青染上了?” “是。其实准确来说也不一定是花种,或者说是类似于花种,没花种那么厉害,不过也可以要人命。” “异族不惜在活人身上作试验,肯定也是做出了点东西”,永卿皱了皱眉,“你觉得能治吗?” “不好说,但是总比花种来的好,可以一试。巫族虽然主要都是占测命理、运算天理,但是巫医向来不分家,或许我请族里的人来帮忙,治了这病也有较大的把握。异族花了这么大心力,将来想必是想用到我们身上。” 永卿点了点头,深深地看向巫拉。 巫拉说得他都知道,但是他觉得巫拉不让自己回去不单单是这个原因,虽说留在战场是有保障一点,但是回去也未尝不可,毕竟如果没人知道朝堂到底是个怎么回事,在前线也不安心。 永卿的眼前浮起了先帝倒身在地,口吐黑血的情景,他闭了闭眼。 他看得分明,那是中了毒的,先帝是被人毒害的,而那个毒害他的人,他隐隐约约地知道是谁。 可是不分明,他知道得太少了。 这个梦时不时地出现,像是催着他要做什么事。 “你留下也不错。” 巫拉皱了一下眉,“你……难道不想收复失地吗?” “当然想,但是实力不够,也只能去送死,这次回去我也可以去越老将军那取经,回来或许可以助莫青一力。” 巫拉张了几次口,但是没说出什么话来。 “我知道了,希望你能记得今天的一番话。” “那我就先走了。” 巫拉让开了,她看着永卿远去的身影,有点感慨。 这一年的相处,让她对这个人了解了一点,这个人坚韧,他能从异族的死牢里爬出来,也能抵住刚开始来自各方的绊子与不信任,用悄无声息的方式让他们看到自己的真心。或许是因为生活在商贾之家,他可以市侩地跟士兵打成一片,跟他们插科打诨,可以准确地看到每个人的的欲望和需求,也是因为在巫萝和沈忻的影响下,他可以站在大帐里跟各位将军谈兵部署。 巫拉有时候觉得,那个预言就是真的,他就是有能力之人,但是回皇城之事,她有点担心。 十几年前的那件事还有那件事,她不知道永卿知道后,会作何感想,会做出什么举动。 说到底,她还是没能完全信任这个人,毕竟这两件事多多少少都和巫族有关,而且还事关沈忻和先帝。 她写好信,用黑线将信绑在巫族专用的黑乌鸦的脚上,乌鸦有灵性般自己飞走了。 她看向乌鸦渐渐融入黑夜之中,夜色正浓的天空,都是黑暗,没有温度,连月亮被云层慢慢掩盖住,连光也没了。 什么时候会天亮呢?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黑夜中,有几只乌鸦飞过,“啊”的几声像利剑般刮破了天空,给梦中人带来了噩梦,若是仔细听,能听到混在里面的属于女人的叫声,像是痛苦不堪。 “快点,热水,快点快点”,接生婆头上流满了汗,一脸着急地看着孕妇逐渐惨白的脸,“小姐,再加把劲啊,孩子就快出来了。” 那个孕妇粗喘了几口气,一把抓着的奴婢,“快,快去把萝娘请来,快去,不要让任何人知道。” “小姐,奴婢知道了,奴婢马上就去。” 孕妇咬着牙,饱满的额头上的筋脉清晰可见,汗水顺着睫毛滚落下来,还混着眼角的水流了下去。 “啊!” “出来了,出来了,终于出来了,小姐再加把劲啊,就快了。” 孕妇发白的手指紧紧地抓着被子,嘶声力竭地叫了一声。 伴随而来的是一阵婴儿的啼哭声。 那个婴儿浑身是血,皮肤都皱巴巴的,那么小,那么脆弱,一点都不是像孕妇之前看到的那些白乎乎的婴儿,全身都沾着一种乳白色的液体,混着血,脏兮兮的。 可是,那酷似那人的眉眼还有像她的鼻子和嘴巴,让原本有点洁癖的她没有厌恶,反而心生欢喜和爱意。 她惨白着脸,手指不止颤抖地摸了摸那张脸,软的,热的。 婴儿似有所感地睁开了眼睛。 乌黑眼珠里的红色异常明显,她僵了一下,附下精疲力竭的身子,在那张眼边轻轻亲了一下。 永卿这一次看得分明。 原来你是这般模样的人。 那是一张标准的美人脸,即便没了血色,发丝散乱地贴在脸上,也能引人瞩目、心动。 永卿迷迷糊糊地伸出手,想去碰碰她。 可是突然眼前的景象都消散而去,他醒了过来。 他微微睁着眼,靠在马车的窗边,泄露进来的日光柔和得让他有点恍惚,一下子模糊了梦境和现实的边界。 那个女人是他的母亲,他无比清晰地认识到这一点,比以往更加确定。 即便只有那么短短几秒,他也感受到对方的呵护。 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你会让萝娘带我走。 这个念头趁着他松懈的时候强硬地占据了他的脑海,那些刀光剑影的沙场离得越来越远,无法再压制住。 随后而来的,还有被他搁置的疑问。 脑中一下子变得乱糟糟。 一只手伸了过来,力道刚好地揉开了他紧紧皱着的眉头,一股药香扑面而来。 永卿掀开了眼皮,看到了那张不自觉露出担心的、冷清的脸。 永卿下意识地放软了眼神,眼睛弯了起来,像个月牙。 “很早就醒了?” 沈忻看着对方那双落满星星的眼,还有不时闪示出来的红色,那双利落的眼型一下子就变得温柔起来。 “没有,就比你早一会儿。” 永卿拉下他的手,将他拉到自己的身边坐下。 骨骼分明的手指没有看起来那么硬邦邦,而是柔软的,几根手指的指腹间还覆有薄薄的茧,像不甚坚硬的外壳包裹着里面的柔软,在冬日里有点干燥。 “是不是睡得不安稳?” 虽然是疑问句,但是对方却是肯定的语气,让沈忻都无法否定。 “可能是马车过于颠簸吧。” 永卿看了一眼,沈忻眼皮下淡淡的黑色,有点心疼。 沈忻本来就睡得不安稳,现在又是在马车上,根本就没睡多久,一下子就会醒过来,反反复复,怎么睡得好。 永卿将沈忻抱过来,轻轻地拍打着沈忻的背。 “多睡会吧,还有两天才能到。” 沈忻靠在永卿身上,身上的疲倦一阵一阵地向他袭来,他放软了身体,毫无支撑地倒在永卿身上,他嗅到了对方身上从北疆带过来的气息,都是安心。 睡意像海浪一样席卷着他,沉沉浮浮,不一会儿,他就沉沉地睡着了。 睡前他隐隐约约地听见永卿问了一句。 “以前是不是发生什么事?” 他心里漏了一拍,但是他无法挣扎起来,只是轻轻地“嗯”的一声。 是向上的语气,飘进了永卿的耳朵里。 沈忻醒来时,已经是午后,太阳斜挂在天边,有点红,竟像夏日的太阳一样耀眼,他眯了眯眼。 一只手挡在了他的眼前,替他遮去了阳光。 “大人。” 沈忻拉下了永卿的手,往外走去。 “怎么了?” “车好像动不了了。” 永卿拉开了车帘,跳下了车,走到后面,看了一眼深陷坑里的车轮。 永卿皱了一下眉,看了一眼将头低着死死的车夫,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 原本回程过程中,他们是和其他人一起的,但是刚刚永卿为了让沈忻好好睡一觉,吩咐让车夫慢慢赶路,导致他们跟别人拉开了一大段距离,现在四周空旷,彻底没了车队的影子。 永卿踩着节奏地走过去,眼睛眯着上下打量着那个车夫,嘴上却慢悠悠地说:“无妨,想来也不着急。” 他一看见车夫布满茧的手,马上就用手砍了过去。 但是却被车夫狠狠地抓住了手,车夫的另一只手从衣服里拿出了刀向永卿刺去。 “永卿”,沈忻马上就扔出了那把枪,自己也拿着一把剑,“接着。” 永卿接过枪,抵着对方的刀,两个人马上扭打起来。 车夫被翻倒在地,恶狠狠地看着永卿,吹了一声口哨。 周围一批穿着黑衣的人蹿了出来。 永卿将沈忻推进了车里,说:“不要出来,交给我。” 沈忻拉住了出去的永卿,眼睛有点慌乱地看着他,说出的话却很坚定。 “你不要硬撑,不要管我,我会自己好好的。” 永卿没来得及回话,只是点了点头,出去了。 对方刀刀致命,一个劲地往他要命的地方刺,而且都对着他,个个武功高强,配合默契,纵然他武功不错,但是面对这样训练有素的等级高手,他无法占上风。 突然对方一把刀砍向他,他及时的往后躲,旁边两侧也都追着他,他咬着牙,一个转身,锋利的刀刃就划破了他的衣服,露出了血,他勉强地当着后面,推了一把,跳起来。 却没看到近处飞来的暗器,朝着他的腹部和心脏的位置。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永卿压着那些箭,滚到了地上,勉强躲开了几把,但是还是被划伤了,手臂上开始汩汩流血。 永卿低头看了一眼,皱了一下眉,利落地撕下一条衣带绑住了伤口。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像狼一样呲了几声,眼睛眯了眯,闪出红光来。 他提着枪就冲了上去。 相比这边,车里倒是很安全,时间有点太长,外面的声音还没下去,甚至越来越激烈,沈忻开始有点不安。 脸上的担心清晰可见,他拿紧了手里的箭,掀开了车帘。 情况没有他想得那么糟糕,有几个人已经倒在地上,一大片的血迹刺得人眼疼。 永卿也没好到哪里去,全身上下大大小小的伤口,但是人却好像没受伤一样,一个劲地对着别人打,不知疲惫,也不知疼痛。 这些人身上居然有异族的图腾,难不成是异族已经攻过来了?这些蛮人,屠我百姓,占我疆土,罪无可恕。 他们肯定早就潜入了我朝,买通了车夫,趁着这次机会要入住我皇城,好截取情报,真是好算计啊。 居然还有倭寇,呵呵,真是……狼狈为奸,都觊觎这个国家。 “撕拉”的一声,衣服破了。 他们皮肤上怎么、怎么会有花种,不可能的,怎么会呢? 对了,巫拉确实说过莫青得了花种,怎么会传得快,他们还想把花种带入我朝,想让我们都得病而死,真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没事,没事,巫拉已经能治好这病了,你们休想得逞,去死吧,都去死吧! 一道滚烫的鲜血溅在永卿的脸上,映着眼睛的红色显得异常疯魔。 沈忻脚步缓了一下,又马上快步走过去,心律失常般地极速跳起来,眉头紧缩着,嘴唇有点惨白。 “永卿?” 永卿转头看着沈忻,往后退了几步,眼睛褪去了戾气,不自觉地柔和下来,但是瞳孔的红色未褪去分毫。 “别过来,我、我好像……” 永卿摸了一把脸,看着手上的斑斑的血迹。 这血真肮脏。 他擦了擦,没擦干净。 太脏了,剁了吧。 他刚抬起枪的时候,一只手伸了过来,覆在他的手上。 沈忻另一只手摸了摸他的眼睛,里面热烈的像希翼一般的火红,危险而又美丽,那是生命活泼的色彩。 沈忻笑了起来。 原来那双眼睛弯起来是这样的,眼角还是向下,恰到好处的卧蚕呼应着不大的眼睛,一双桃花眼就这么暴露在他眼下,里面的担忧还有紧张,那么得引他动情。 满腹的柔情浮了上来,一腔的热血化作了万千温柔,横冲直撞的情绪被另一种更为强烈的情绪安抚。 像浪潮一样,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潜了下去,一阵眩晕冲到他脑中,身体上的细胞全部苏醒过来,疼痛感清晰地让他有点无法忍受,一下子回过神,他便软了腿。 沈忻及时地接住了他。 药香代替了那股铁锈味的气息,安心的感觉让他马上放弃抵抗,晕了过去。 沈忻眨了眨眼,眼角居然有点湿润,他低下头亲了亲永卿的眼睛。 “好好睡一会儿吧。” 沈忻就这么抱着永卿坐在这一片狼藉的地上,不一会儿,远处想起马蹄声。 沈忻抬起头,远远地看见从前方赶来的人。 “属下救驾来迟,请沈侍郎降罪。” 沈忻看了一眼那几个人衣服上的皇室标记,淡淡淡地点了一下头,又低下头看着永卿。 “去附近的城里找一家客栈,还有请一位郎中来。” 沈忻看了一眼那张渗出紫黑色血的衣带,马上说:“现在就去城里请一位郎中来,马上!” “是!” “你们背着他先去,我跟其余几人后面再来。”沈忻随手指了几个人。 “是。” 几个人马上就利落起来,将永卿背在身上,快速地跑向附近的城里。 沈忻转过头,看向留下来的那几个人。 “是皇上让你们来的吧,替我谢谢他。” 那几个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说什么好,皇上交代过他们不能暴露,可是人家自己猜出来了。 他们只好点了点头,“皇上……皇上很担心沈侍郎。” 沈忻瞟了他们几人一眼,淡淡地说:“多谢皇上费心了。” 说完就朝着之前那几人离开的方向走了。 虽然沈忻表面上淡定,但是心里却很着急连脚步也不自觉加快。 刚刚永卿很不对劲,那个样子好像就像中了疯魔一样,嘴里也一直在念念叨叨着什么。 还有之前他睡梦中时不时发出的吟唱声,根本就不是他原本的声音,那种古老的声音低沉而又阴森。 还有那些深深浅浅的伤疤。 他微微叹了一口气,看着渐落太阳边上的城门口,心里下了一个决定。 岳亓坐在帐篷里,有点烦躁地在纸上乱涂乱画着。 一旁的施世平有点紧张地擦着汗,怯懦地说:“大人呐,小人真的不知道那个人是谁啊。” 岳亓故作阴森地转过头,问:“怎么可能,不是他给你报信倭寇在买我们的人口吗?” 施世平有点着急,一着急就有点结巴,“那、那也不是说下官、下官就能知道的啊。” 岳亓往后靠了靠,眯着眼问,“好,那你总知道他在哪儿吧。” 施世平面露难色,“那、那下官也、也不能告诉您啊。” 岳亓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看着对方震了一震的身子,嘴角恶趣味地向上挑,但是他压了下来,“说不说?” “这……”施世平看着对方那个纠缠到底的眼神,缩了缩。 想到这一连几个月,不不,是这一整年来,岳亓都痴心不死地向他打听,他咽了咽口水,心想这将军不会是看上那人了吧,不过他也不敢说,只好说道: “大人,你说,我、我也不能做一个不讲诚信的人啊。” 岳亓眼睛轻轻扫了他一眼。 “不过,将军要是明天晚上去,去琥河边可能……可能有机会吧。” “唉,施……什么……” 岳亓反应过来,感激地看了一眼施世平,起来抱了一下施世平。 “施县爷您可真是个好人啊。” 说着就手舞足蹈地跑出去了。 施世平看着岳亓的影子,摇了摇头。 我也只能帮你到这了,剩下的只能看缘分咯。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40章 第四十章 “永卿。” 子恒? “永卿。” 怎么了,你怎么了?你在哪? “永卿。” 转过头,沈忻一身鲜血淋漓地站在那,身上绽开的花朵不停地在流血。 永卿瞳孔缩了缩,立马就跑过去,双手牢牢地抓着他,眼睛不停地颤动着,红色越来越明显。 “你怎么了,怎么会这样,你怎么染上花种了?” 沈忻一脸灰白惨淡地说:“你忘了吗?是你让我染上的。” “怎么会呢!怎么可能!我明明,我明明没有碰你!” “你现在不是碰了吗?” 永卿低下头,一脸惨白地盯着自己的手,不停地在摇头,他猛地抬头看着沈忻,才发现对方身上原本的皮肤上起了一个个花苞,在他的身上开放出来,鲜艳的红色映衬着对方皮肤异常的雪白,瑰丽的色彩刺激着他的眼睛。 那双桃花眼里面都是悲伤和无可奈何,还有对他的悲悯,全然没有像往常一样冷清和镇定。 那双骨肉分明的手抚上了他的脸,冷得异常,都差点冻了他的心。 “怎么办呢?就只有你一个人了。” 永卿抓着那只手,面色狰狞,眼角泛红,激动地说:“不会的,不会的,肯定不会的,巫、巫拉已经可以医治这个病了,你、你可肯定能好的……” 尾音带了点哭腔,像是被人抛弃的小狼呜咽着。 “我会守住南朝,会收复失地,会得到爵位,会好好的,我都听你的,你……你不要走。” “……” “子恒,你不想让我陪着你吗?” “……” 永卿闭了闭眼,有点绝望地、狠狠地咬了下去。 血腥味在口腔里散发出来,鼻间的药香味从未如此清晰过。 天旋地转间,他睁了眼,模模糊糊地看见一个人影,还有嘴里的手指,他下意识地舔了舔那道被他咬开的伤口。 …… 沈忻有点僵硬地把手抽了出来,装模作样地咳了几声。 这时,永卿才彻底清醒过来,他看着沈忻,沙哑着嗓子叫:“子恒。” 沈忻看着他,淡淡地应了一声。 “感觉怎么样?” 永卿模模糊糊地、随口问了一句:“你刚刚在干什么?” 沈忻的眼神飘忽了一会儿,才回过来,看着永卿,“没干什么,你好些没?” 永卿动了动手指,握住了那只手,掌心是热的,他安了心,才掀起眼皮,笑了笑:“嗯,挺好,有你在身边挺好。” 沈忻原本刚刚就被发现在做一些暧昧的动作,现在又被这么撩了一句,也没那么淡定了。 他有点闪躲着眼神,但是没抽出手,最后觉得自己过于矫情,就对上了永卿的眼神。 看着对方有点憔悴的脸,心里酸酸软软的,没什么滋味。 他凑过去,在永卿的眼角亲了一下。 永卿的眼角马上就弯了起来,突然觉得这样也不错,他还想再说说话,但是一层一层的睡意裹挟着他,眼皮变得越来越重,思绪模糊起来,他抵抗不住地闭上了眼。 “睡吧,我陪着你。” 沈忻反手握住了永卿的手,将自己的手塞进了对方的指缝。 十指相握的方式让永卿感到十分的安心。 沈忻忍不住地打了一个哈欠,眼角泛起困意,他低头看着对方死死握着自己的手,心里满满的,他将头靠在船边,看着永卿的脸。 这张脸没有了婴儿肥,露出了高高的颧骨,锋利的脸庞,好看的剑眉。 他在心里描绘着对方的脸,刻在心里,刻着刻着就慢慢地入了睡。 等他醒来的时候,他在被窝里,还被人抱在怀里。 对方贴着他,较高的温度从对方身上传来 ,还有对方懒懒散散的气息笼罩着他,腰上还搭着某人的手,靠的近,他还能听到对方强有力的心跳,还有刻意放缓的呼吸。 他睁开眼,看到的就是对方的锁骨,他都不太确定那是不是锁骨,因为不甚明显。 他刚动了动,头上就传来了声音。 “醒了?” 说完还亲了他一口。 他点了点头,挣扎地起来,要查看对方的伤口。 但是永卿一把拉过他,把他塞进自己怀里。 “没事了,我都好差不多了。” “不可能。” 说着,沈忻就推开了永卿的手。 但是永卿又一把抓回来,给他顺了顺头发。 “你这样一动,可能伤口就又裂开了。” 沈忻冷冷地看了永卿一眼,但是到底没再动。 “这些都算是小伤口,很快就会好的,不用担心。” 沈忻垂了垂眼,眼神暗了暗,他轻轻地拿开永卿的手,小心地跨坐在永卿的身上,确定没碰到伤口,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质问道: “那你说之前的伤口是怎么回事?” 其实沈忻完全可以去问莫青,但是他不想,他想从永卿口里亲口说出来,即便可能会伤到他。 如果这一次不逼着他说,那么永卿以后什么受伤的事都会瞒着他,他所遭受的事他可能都不会知道,但是他不想这样,他不想永卿自己一个人承担那些,他心疼。 沈忻看着永卿有点躲闪的眼睛,他微微叹了一口气,他俯下身,将头靠着永卿,看着他。 他伸手碰了碰永卿有点干裂的嘴巴,喉咙动了动。 “要不我先说?” 永卿的眼睛颤了颤,眼睛不动地看着沈忻,有点不敢相信,还有点紧张和期待。 沈忻原本不想说这些事,但是那天他看着永卿疯魔了一般的样子,才发觉这一年来,这个少年,不,这个男人早就经历了一些他不知道的事,那些磨人的、痛苦的、阴暗的,或许这个人早就接触过了,而自己却不知道。那些事情被这个男人藏起来,压着,结果就在中毒发疯的那一刻全都暴露出来,逼得他杀红了眼。 其实仔细想来,他从未跟永卿好好谈过心,不是他躲避,就是永卿躲避,两个人根本就不清楚对方心里在想些什么,只是按着自己的方式对彼此好,却不知道对方到底需要些什么,到头来两个人只能越走越远。 虽然沈忻没经历过感情,但是也知道这样彼此相瞒着,对这段感情都不好,何况,他知道永卿也是想更多地了解他,既然如此,何不如彼此好好地掏出自己的心来给对方瞧瞧,瞧一眼就知道真假了。 说来可笑,明明调情段位高的、主动的都是永卿,现在反倒是沈忻在感情中看得清楚,活得明白,打算主动。或许沈忻现在没有永卿陷的深,所以通透,但是情感之事原本就不公平,彼此间必有一人陷得更深,还好的是,虽然我爱你不及你爱我,但是我却认定你了,不打算再寻觅他人了。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41章 第四十一章 沈忻垂着眼,手指微微用力,喉咙艰涩地动了动。 “我当文官是有原因的”,沈忻顿了顿,睫毛颤了颤,他覆上对方的手,像是汲取着勇气,“七岁的时候,中了毒,筋脉被损。” 沈忻想起那个黑夜,还是忍不住地颤抖,那么黑,他怎么喊叫都没有声音,他被喂了毒就被人丢在了那里,没有光,一切安静得可怕。他看不到自己的手指,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漆黑,睡得睡不着,或者是他都不知道自己的眼睛是闭着还是睁着的,身上的寒冷一阵一阵地侵蚀着他,他一动都不敢动,那是第一次,他前所未有地感到不安和惶恐,即便是父母离去后,他也没有像这般没底,全部绷紧的神经让他一层一层地冒冷汗。 他记得,那种恐惧深深地占据着他的大脑,自己的呼吸声清晰而又空洞,提醒着自己还活着,活在黑暗里。 他清晰地听着自己的脉搏还有血液流动的声音,他回想着之前发生的一切,一件件一桩桩事,他想着,避免自己魔疯掉。 想着想着,很多事情他看清了,明白了,那些细微的细节让他窥见了以前不知道的事,那些明争暗斗,那些虚伪假面,那些险恶用心。 他看清了许多事。 出去后,花了很长的时间才适应过来,可是再也睡不安稳了,总是断断续续地醒过来又睡过去。 同时地,他也学会了很多,不再把自己的真实的情绪暴露出来,学着去想那些有意无意动作背后的深意,学着怎么在这个地方存活下来。 而那一次也让他变得敏感起来,那些原本读不懂的书和大道理,他全都明白了。所以,后来,他中了探花,一时成为皇城的宠儿。 他抬头,看着对方专注的眼神才拉着自己出来。 “所以,不是我不想,而是我不能。” 永卿坐起来,满眼心疼地将沈忻拥入自己的怀里。 不会是这么简单的,他知道,但是知道对方亲口说出来也是鼓了很大的勇气。 这么说出来,或许就是把对方的伤口再撕开一次,无论过了多久,他都知道,这些伤口永远都在,不会彻底痊愈,最多只不过是被丢弃在别处,随时拿出来都是血痕累累。 一个出生在将门的人却不能领兵上战场,一个从小练武的人却被硬生生地断了梦想,只能拿起自己原本不擅长的笔杆,不断地逼自己,为了家族,为了自己,拿到了探花的名头,将朝堂当做战场,在里面搅动风云。 永卿突然想起,那些被沈忻乱七八糟放着兵器,即便是不可能,但是还是念念不忘,还是向往着那一片沙场,像被折了翼的鹰,仰望着天空,但却只能低头吃着小虫。 “你知道吗,那是个黑屋,没有声音,没有光,没有任何东西”,沈忻哽咽了一下,情况有点超乎自己的控制了,“那一次,我才明白,再也没有人能护住我了。” “子恒,有我的,我在的,我以后都会在的。” 永卿手指擦了擦对方有点泛红的眼角,心疼地、小心翼翼地捧着对方的脸,他靠着沈忻的额头,摩挲着对方的脸,喉咙发涩。 一只手捏着他的心,捏着他发疼,他抽了抽眉。 他突然很想把这个人困在自己的心里,让任何人都伤不到他。 等沈忻平复了心情,永卿将自己的头歪在沈忻的肩上,安抚似地舔了舔对方脖子上露出来的皮肤。 “刚来的时候,不懂事,入了异族的陷阱,被虐待了啊。” 语气轻飘飘地,但是沈忻联想到他所看到的,他有点不满。 “嘘”,永卿鼻子蹭了蹭沈忻的皮肤,温热的呼吸全部扑在上面,沈忻有点敏感的缩了缩。 “听我说,他们饿着我,割下肉,在我面前烤着。” 永卿察觉到沈忻的身体僵住了,他轻轻拍了拍沈忻的背,不甚在意地笑了笑。 “没事的,没事的,我现在不都好了吗?” “其实,更让我难受的是,那些已经忘了自己是南朝人的百姓,他们的手拿起武器,对着自己的国家,为这敌人洒热血抛头颅。” 永卿的眼神凌厉起来。 “忘了自己的君,忘了自己的国。可是这能怪谁,是我们把他们抛弃了,是我们对不起他们,现在还要拿去他们的生命。” 沈忻垂了垂眼,掩了自己的神色, “一切都会好的,等到回收失地,一切都会好的。” 永卿敏感地收了眼神,放软了声音,轻轻地应了一声。 沈忻还想说什么,但是嘴被永卿堵住了。 舌尖相触的一刻,沈忻的感觉细胞纷纷苏醒过来,他感觉到对方滚烫的手抚着自己的脖子,另一只手搂着他的腰,原本就穿得少,被这样触碰着,那些部位的温度逐渐升高。 对方剥夺了他的呼吸,舌头长驱直入,暧昧的声音响起,交换方向的时候,他微微睁了眼,看到对方专注的脸,心里忍不住地动情起来,他察觉不对,赶紧又闭了上去。 永卿忙急忙慌地撤了出来,还把沈忻翻倒在床,整个人压在沈忻的身上。 沈忻被压得不舒服,他动了动,然后就碰到了什么不该碰的东西。 “别动了,乖一点,好不好?” 哑哑的声音传过来,沈忻马上就不动了,也不敢再动了。 “你……” “嗯,起反应了。” 永卿直言不违。 沈忻的视线飘忽地转了转,轻声咳了一声。 这种事虽然他没经历过,但是也知道个七七八八。 “要不” 还没说完,永卿就打断了,“不用,过一会儿就好了。” 沈忻不甚明白,但是还是没有动,想了想还是轻轻问了一句: “芝兰的事,你不怪我吗?” 永卿笑了笑,原来他还想着这事。 “你这样做肯定有你的理由,我信你。” 沈忻稍稍放了点心。 永卿抱了抱沈忻。 永卿知道这个人还有很多事瞒着他,那些关于自己的事,但是那又如何,他是他心上的人,他有耐心,花着自己的时间,等对方开口。 他信他,有一天他会亲自告诉他有关的一切。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回京的时候正是三月天,桃花在长亭开遍,一片粉红色的色彩随着风轻轻摇动着,残缺的花瓣自愿跟随着风去看外面更大的景致,有的落入泥土中,无声无息地入了轮回,承载着这一世短暂的记忆,一遍一遍地覆盖在命运的刻度上。 这一次他们回来,没人来接了。 一路顺畅地到了沈府,沈忻遣散了那些暗卫。 管家一脸惊喜地带着家仆迎了出来。 “少爷,顾少爷,你们回来拉”,说着,管家就走过去,向沈忻和永卿行了礼。 “少爷,顾少爷。” 永卿赶紧扶起管家,眼睛弯着,“好久不见了,老管家,身体怎么样啊?” “顾少爷真是体贴啊,都还记得奴才这个老东西,还记念着这把老骨头。” 管家的皱纹都聚到了一起,岁月动了动自己的手指,又在这个老人身上舔了一笔,但是眼睛里却还是那样的泛着光。 管家拿过永卿手上的包袱,交给了下人,“前几天啊,就收到少爷的信,说你们要回来,老奴啊,这几天就天天盼着你们回来啊。” 管家眼尖地发现沈忻湿润的嘴唇,还有两人刻意掩藏起来的衣袖,他愣了愣,随后又回过味来。 老人家看得清楚,但是也通情达理,情爱一事,都说不准,只有人对了,感情对了,才对了,他没说什么,或许早在永卿千般迂回地问他关于沈忻的事,或许是在沈忻万般妥协和放纵下,他早就窥见了这段感情的萌发。 管家转过头,迎着沈忻他们进去。 “怎么这么晚才到,老奴这心啊,就一直悬着,没下来过,就怕少爷你们出什么事啊。” 永卿将手随意地搭在管家的肩上,放慢了脚步,“唉,路上风景太好,我们就逗留了几天,让您老人家担心了,真是不好。” 管家拍了拍永卿的手,又看了看沈忻,“只要少爷们平安就好,万不要再出什么事了。” 沈忻顿了顿,点了点头,“让您费心了,这些年。” 管家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 “老人家,叹什么气啊,现在不是都挺好的吗?” 永卿侧过脸,看着沈忻那张棱角分明的侧脸,手底下悄悄拉了拉对方的手。 “况且,现在不是有我吗?” 沈忻看过来,阳光撒满在永卿的眼中,金色的,沈忻轻笑了一声,点了一下头。 管家在一旁看得分明,眼睛里满是欣慰,他没打扰这样的对视,他悄悄地拿开了永卿的手,自觉地走了。 永卿被沈忻看得不行,走近沈忻,用手指轻轻挑起了对方的下巴,颇不正经,他眯了眯眼睛,用气音说: “你再这样看我,我可能就要把持不住,白日宣淫了。” 这个人可能永远不知道,这样的眼神对他有怎样的致命的作用。 沈忻愣了一下,不太好意思地转过头,咳了几声。 “走,走吧,不要让管家等着。” 声音都有些不稳。 永卿收回手,拿到鼻尖闻了一会儿。 “今天药喝了没?” 他记得这几天赶路匆忙,沈忻的药喝得断断续续,虽然沈忻没表现出什么异常,但是他还是很担心,总是有点怕。 沈忻斟酌了一下,还是老实交代了。 “没有。” 尾音还没落完,永卿就抓着他往煎药房走。 “我亲自煮给你喝。” 煎药房里,满柜子的药材一包一包地放在一起,只有一个地方专门还有锁锁着。 永卿向管家拿来了钥匙,拿出一包已经配好的药材,他有点不放心地闻了闻,虽然他根本闻不出什么问题来。 “府里的人都是在我家服侍了三代以上的人,不会出错的。” 永卿觉得闻着都差不多,就把药扔到了罐子里,点了火,加了柴,看着火候差不多,才抬起头说: “背叛只是一瞬间的事,跟这个没多大关系,人心向来难测,一切都说不准。” 沈忻抬眼有点担忧地看了永卿一眼。 虽然他认同永卿说的话,但是他却觉得这话不太应该从永卿嘴里说出来,或者说,永卿一直给他的感觉是积极的,是干净的,是不怎么懂这些黑暗的事的。 或许他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了解这个人。 永卿不甚在意地笑了笑,凑过去轻轻地亲了一下。 “没有。不过是看的多了,悦音阁就是个小小的缩影,而且里面还牵扯着各种利益,在那些权利金钱面前总是能看到各色各样的人,那些人想法设法地榨取别人,获得自己想要的。有人戴着温文儒雅的面具,一脸高清,手里却沾染着肮脏,玩弄着权势,看着别人生死不如。” 沈忻眼里的担忧越来越盛,永卿转过头,看着不断冒气的药罐,还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大概快要好了。 “也有人不屑遮掩,以此为荣。” 永卿看着那袅袅升起的白雾,想起那些将掩未掩的门窗里,都有一个女子弯着自己柔软的腰肢靠在一位男子身上,而那红木地板上都跪着一个瑟瑟发抖的、惨白的矮人,连衣服都撑不住,或者是一个身穿锦衣的年轻男子,他的眼角边通常都会闪过红光,后面他就离开了那些门,去了热闹的前楼,看舞娘们的舞姿。 永卿垂下去了眼皮,轻飘飘地问: “赫太后是不是跟先帝的死有关?” 沈忻微微睁大了眼睛,闪过一丝慌乱,有点不太相信自己听到的,但是他还是定了定神。 就在他打算开口的时候,外面来人了。 “少爷,有人来找顾少爷,说是顾少爷的同窗。” 永卿将煎好的药倒出来,小心地将药倒到碗里。 “太烫了,等会儿再喝”,说完,永卿转过头,想了想。 “同窗?什么……哦!想起来了,是白凡吧。” 沈忻有点敏感地看了看永卿,但是永卿故作镇定,向那个下人点了点头,吹了吹药,吩咐道: “告诉他,我等会儿过去,让他在稍微等一会儿。” 那人得了指令就下去了。 永卿看药凉的差不多,才端到沈忻的面前。 沈忻看了看那黑乎乎的药,嘴里泛了点涩,抬手将药喝了。 永卿将碗放下,用手抹去了对方嘴角沾上的药渣,他刻意放软了声音。 “我去去就回,你在书房等我好不好?” 沈忻抿了抿嘴,点了点头,深思熟虑后才说: “你快去快回。” 永卿笑弯了眼,心里很受的住沈忻的这种小性子,就像是打开了原本关着严严实实,偶尔露出一条缝的门,里面藏着对方的所有情绪和真实。 他抱了抱沈忻,点了点头。 “不会让你等很久的,我肯定跑着来找你。”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永卿很快就到了前厅,见到了白凡,不由得眼前一亮。 在他记忆中,自他认识白凡开始,白凡一直就是个白白嫩嫩的小家伙,长得就是一脸的好欺负相,他跟白凡几乎是从小一起长大,相识的时间比认识沈忻的时间还长。 没想到仅仅两年,就变了那么多。 身体拔高挺立起来,看起来就是一个风度翩翩而又有点距离的良人。 他看着对方故作镇定的眼睛,笑了一下,转眼移到别处,将下人都遣走了,才走过去拍了拍白凡的肩。 “来,坐。” 他沏了一杯茶,推向了白凡。 “让我猜猜,你……”,永卿上下打量了一下。 离开时对方还短小的身板已经拔高挺立,身上所独有的书生意气揭示了对方多年俯卧在书案的事实。 “是来赶考的,不成?” 白凡有点紧绷的身体松了松,但还是不自在。 他点了点,“确实,我是来赶考的,想要为国家贡献一份力。” 后面的语气变得铿锵起来。 永卿手握成拳头,轻轻捶了捶白凡的肩。 “好志气啊,没想到两年前,你倒是说真的。” 心里闪过一丝喜悦和希望,白凡不自觉地放轻了语气: “原来你还记得。” “当然记得,我记性可好了,还记得以前我一下午就能背下子、沈先生布置的文章。” “是,我记得那时候,还有沈先生来之前,你一直都能很快完成先生留下来的背诵。” 永卿见白凡比刚才微微放松了一会儿,就顺下去接着回忆: “我还记得当时,我在学堂上不认真被老先生留下来的时候,都是你陪着我。” “还有,夏日天里,就你肯跟我一起出去玩,都不怕热的”,说到这里,永卿语气突然激动起来,“我还记得有一次中午,你跟我出去,结果中暑了,一脸惨白,吓得我一直掐你人中。” 白凡有点讪讪地开了口:“其实那次……” 永卿摆了摆手,微微叹了一口气。 “其实我也知道你身体不好,体弱,但是我还是想问问你想不想跟我一起出来玩,想来你是不好意思拒绝我,才应了我。” “没有!” 永卿被这有点激烈的语气惊了一下。 这一下,他才彻底看清对方的样貌。 那张脸上留着之前软软糯糯的痕迹,但是很淡,削瘦的脸上显出的是一种独立的感觉,是冷的,而不高的鼻子却显得温和,因激动而瑟瑟抖动的薄唇倒是富有感情。 各色的五官构成了这么一张疏离但却又真实的脸。 永卿拍了一下白凡的背,“没有就没有。” 白凡反应过来,端起茶喝了一杯,掩藏自己的尴尬,随便也藏了自己不小心露出端倪的心思,在外面裹了一层衣。 “嗯……你现在是跟沈先生住在一起吗?” “对啊,我在皇城无依无靠,只认识沈先生,也只能寄宿在他家咯。” 白凡斟酌了一下,故作玩笑地说:“没事,没准沈先生还喜欢你住他这,若是沈先生将你赶出来了,等我考取功名,自有府邸,我也可以收留你这个无家人士。” 永卿笑了一下,看白凡放松下来,也就放了松。 “沈先生以前就待我不错,想来沈先生肯定不会赶我走,况且他也赶不走我,我自有办法对付他。” 永卿想到对方刚刚那副不太正常的脸色,心里不断地泛甜,连眼睛都笑得眯了起来。 白凡看着那双闪闪发亮的眼睛,心里跳出了一个想法,他的眼睛暗了暗,但嘴巴里说的却是: “你倒是把沈先生吃得死死的,不过之前沈先生也确实拿你没办法,看来你是没有机会享受我那大宅子。” 永卿听了这句话,才有点品出了差别,差点喷了茶。 他有点震惊地看着白凡。 “没想到,没想到你现在居然也能打趣我了。” 白凡倒是谦虚地笑了笑,“没有没有。” “呦呵,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 “是两年。” 永卿睁大眼睛,有点不太相信地看着白凡,“倒是真变了。” “不过,这样也好,以前你总是沉默寡言,不喜欢说话,只是默默做事。” 白凡藏起了刚刚不小心泄出来情绪,丝毫不露。 “以前那样吃了许多亏,什么都不说,别人也就什么都不知道,也看轻我。现在倒是省去了很多麻烦,在皇城也能左右逢源,是吃了点甜头。” 永卿笑了笑,没说话,看着白凡。 “什么东西都要尝试过,才知道哪种最适合自己吧,固于原地,很难有突破。都说学海无涯,学海无涯,可是人生不也是无涯吗,在前一秒到来前,谁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谁都不知道涯在哪,或者涯到底存不存在。想来或许,这就是所谓的,人生在一呼一吸之间。” 在说这段话的时候,永卿看着那张脸显出他之前从未见过的一种东西,那些东西很吸引人,而他很赞赏。 他忍不住开了口:“或许道理许多人都明白,但是做到的又能有几个,说得永远比不上做的。不过人生一世,做好自己就行,到底该怎么活不还是由自己做主吗。” “你想过怎么的人生呢?” 永卿看了白凡一眼,对上了他的眼睛。 “想来我们想得一样的。” 白凡心里苦涩一下,手动了动,但还是点了点头。 “时间不早,也打扰你们多时了,我就先行告退了。” 永卿心知对方大考在即,不好强留,就送白凡到了门口。 “放榜那一天,我们来一场?弥补弥补之前的遗憾?” 白凡明白永卿的意思是要拉他去喝酒,也没拒绝,点了头。 看着对方走远的身影,永卿招来下人,吩咐说,每天送一碗鸡汤到万书楼。 说完,就撒开腿跑向了沈忻的院子。 而沈忻正收到宫里的来信,信上说赫太后打算等越皇后的孩子一生下就立为太子,连封号都想好了。 沈忻熟练地将信放在蜡烛上,看着它烧成灰烬后,才转头看向那封他一直没拆开的信。 黑暗中,信上秀丽的女性的字体也看得清清楚楚。 这是沈忻第一次收到这样的信,他心知那个字体是属于谁的,他有点抗拒拆开那封信,他垂下眼看着那封信,心有点沉。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44章 第四十四章 但是最终,沈忻还是拆开了信。 信上干净利落的笔触,没看到对方写这份信的犹豫,清晰而又冷静的语言,像是再写一件与己无关的事,理性的分析中间混着恰到好处的情绪,完全是专门写给沈忻的。 沈忻对于越乐并不是很了解,虽说是越太傅的女儿,但是他和李毅跟这位女子离得远,只不过见面的次数比较多,但是未曾交谈过。 不过,就那么几次,沈忻也能远远瞧见对方身上的那种洒脱,仿佛什么东西都不会困着她,她永远都会调整自己的心态,来让自己更好的生活,获取最大限度的愉悦。 所以当她被赫太后选中的时候,倒也没有反抗,反而借赫太后的侥幸心理提了那么一两件事。 现在这个女子,是个准母亲,孕育着自己的第一个孩子,也孕育着,这南朝的太子。 从那些冷静的分析中,沈忻还是能窥见对方不□□心的情绪,所以才专门写信。 沈忻确实对那个孩子没报什么好感,毕竟这个孩子是赫太后盼来的,但是也不会说要害他,一个孩子,他也下不去手。 这封信很大程度还是说今后的事。 越乐以为沈忻提供消息来换取这个孩子今后的安全。 孩子的时候下不去手,但是长大了就不一定了。 沈忻看完信,将信放到蜡烛上,视线从燃烧的火焰移到了自己的手上。 这双原本应该拿着刀枪的手,现在倒是在朝堂上搅动风云了,虽然沈忻自认为自己从未伤过什么无辜之人,但是这样的写满了阴谋的手,他也喜欢不起来。 但是他马上止住了这种想法。 有些事情不可以去想,一想就会万劫不复,遏制不住。 “扣扣”的敲门声敲回了沈忻的心思,他迅速地将未烧干净的信夹在了书上。 永卿从身后抱住了他,还微微喘着气,明显是跑过来的。 沈忻的眼睛褪去了抵抗,亮了亮。 “该到饭点了,去用膳?” 沈忻点了点头,应了一声。 声音里带着温柔和一种慵懒。 晚饭,管家很细心地吩咐了厨房煮了永卿喜欢的阳春面,还有几样点心。 倒不是管家不给沈忻准备,主要是沈忻自己没什么喜欢吃的,管家伺候沈忻这么久,确实没见到自家少爷很偏爱哪一种菜式,只是口味偏淡,而阳春面应该也算和沈忻的口味。 晚饭过后,两人倒是在府上走了一圈。 沈忻看着逐渐升起的月色,心里念着要写回信,便催着永卿去休息。 “好好,我马上就去休息。” 某人嘴巴上应得很好,但是却没动。 沈忻向永卿投去疑问的眼神。 永卿挑起了一边的嘴角,笑了笑,一丝不怀好意一闪而过。 沈忻想看清楚的时候,永卿有点委屈的瘪了瘪嘴:“好吧,我这就回去休息。” 永卿看着沈忻露出欣慰的笑意,永卿心里微微叹了一口气,亲了亲沈忻的额头。 “那我走了,你也要早点休息。” 永卿看着对方挑起的眉头,拱了拱鼻子,走了。 沈忻看着那个不太愿意的背景,眼里泛起笑意。 可是等到背影消失,越乐的事情浮了上来,还有芝兰的事。 越乐其实是在给孩子留条退路,无论最后是赫太后还是他留下来,她不会受到很大的影响,答应她没有坏处,后宫里有个自己人也比较方便。 至于芝兰,一入巫族就不可能脱身了,他还隐隐记得他送芝兰的时候,那双不安、不舍但是又选择相信他的眼神,像一头母鹿一样,澄清得一望到底。 可是到现在他也不知道那个证据在哪里,也不知道是什么,这一年来,赫太后已经起疑心,都在试探他,迟早瞒不了多久,找到证据才是正事。 还有这一年来,赫尚书和杨御史越走越近,对他不利,他这次出来,主要是为了见永卿,但是出来透透气也是一个理由吧。 调查赫尚书那事,一直磕磕绊绊,就快要摸到头的时候,突然又断了。 这一年,山匪越加猖狂,甚至有的山匪占据了一个村,而不再呆在山头里,朝堂派出去的兵一批又一批,平定了又乱起来。 到时候,要是内外皆乱,真是无力回天。 这山匪说到底还不是被逼的,朝堂虽然轻徭薄税,但是架不住上面剥夺,要不是岳亓那封说那县令爷的事,他大概也要被那些人转移视线了,那些人以赫尚书为首。 他上书隐晦地弹劾过赫尚书,看李毅避口不提的情况,可能觉得时机未到。 沈忻步伐沉重地走回自己的屋子。 可是刚打开门,就被人拉了进去。 永卿将沈忻压在门上,一只手抓着沈忻的手腕,另一只手锁了门。 永卿低头看着沈忻,将沈忻的疑问都堵在了嘴里。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很想亲近沈忻,特别是当沈忻讲中毒那件事之后,永卿觉得彼此间的那一层透明的膜在慢慢消失着。 沈忻闻到对方熟悉的气息,放松了紧张的身体,微微张开了贝齿。 这种事很难控制得住,永卿尽量克制住,但是还没用。 有液体顺着嘴角流了出来,细长的脖子在月光的照耀下泛着白光,投在地上的人影不断地融合在一起。 沈忻对这种事情并不热衷,但是这样和永卿的亲密让他欲罢不能。 有点缺氧,口腔里都是对方的味道。 永卿慢慢地退了出来,最后还故意轻轻扫了一下沈忻敏感的牙龈,引得对方僵了一下。 他低头看着,指腹擦了擦对方嘴角的水渍,还有流出来的。 好诱人。 对方的眼睛头一次泛起了水汽,眼廓都柔和下来,露出里面的温柔。 太要命了。 他强迫自己转移了视线,自己交代了。 “我想和你一起,毕竟这几天我们都睡在一起,分开有点不太习惯。” 沈忻愣了一下,其实他心里还默默认为对方就是要和他一起休息的,但是现在…… 沈忻的眼神飘了一会儿后,才点头,又说了一句: “没、没事。” 永卿看着对方的眼神,一下子就明白了,他弯了眼睛,拉着沈忻就往床上走。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45章 第四十五章 黑夜中,寂静无声,借着微弱的光,穿过不断沉浮的尘埃,永卿的视线慢慢描摹着对方的轮廓线,顺着光滑的脖颈线,看到松开的衣领口,胸膛微微地起伏着,他的手搭在对方的身上,没有节奏地轻轻地拍打着。 永卿转回视线,对上沈忻的眼睛。 刚开始沈忻还有点紧张,但是顺着对方的动作,而慢慢平静下来。 对方的嘴巴动了动了,刻意放轻的声音传了过来。 “晚膳的时候,是在看信吗?” 沈忻的手,抓了抓被子,点了点头,“是岳亓的信,说东岸的事。” “东岸之前出现贩卖人口的人,想来也不安稳,恐怕也只是表面上的一派平和。” 沈忻微微松了手,觉得有点冷,想放回被子里,但是却被对方的手抓住了,热意一层一层地传过来,很暖和。 “倭寇和我朝都是面表功夫,私地上谁都不想谁好过,那一次的事恐怕只是冰山一角,而且岳亓本就不熟,想查清楚也是很难。” “确实,而且我朝不擅水性,跟倭寇打起来恐怕也是很难占上风。” 永卿将沈忻的手拿进了被子里,又往上提了提被子。 沈忻窝在暖烘烘的被子里,不自觉地放松起来,“你说的没错,幸好的是,岳亓自己倒是找了一个线人,这个线人还是之前在那人口事件中帮过忙的人,想来会方便不少。何况这个人,想来慕风也不会亏待他。” 说着,沈忻还微微弯了眼睛,连带着永卿也笑起来。 “也只能这么想了,不想这些糟心事了,你就没什么想跟我说的?” 沈忻心跳漏了一拍,手心里开始冒汗,但是不一会儿就听到永卿说:“比如什么凝恨对残晖?” 沈忻紧绷起来的眉尖缓了下来,笑了笑,回答道:“忆君君不知。” 永卿低低地应了一声,“我心似君心。” “没想到有一天也会用到这些个缠绵悱恻的诗句,不过,我倒是很想知道子恒是怎么突然改变心意的。” “你不知道?”声音懒懒的。 “不知道,你说说?” 他哪里不知道,只不过想听沈忻自己说。 沈忻抬眼看了永卿一眼,无奈地笑了笑。 “因为思念成疾,我……我就控制不住了。” 永卿不甚满意,幽幽地说:“我也会思念爹娘,思念芝兰,思念白凡。” 沈忻听着白凡的名字不太高兴,皱了一下眉,有点不太高兴。 “我自己知道那是什么。” 难不成我自己还分不清吗? 说着他就压在永卿身上,眼睛里一闪一闪的,带着不容置疑还有点愤怒。 “那你觉得是什么?” 永卿看着沈忻的反应,自知自己行为太过,他按住沈忻的头,相互抵着。 他有点哑着声音,说:“我知道,那是我想要的,我想要很久了,比我想象中得还要久,谢谢你。” 谢谢你成全了我。 沈忻突然想起自己之前的百般抵抗和回绝,心颤了一下,他突然有点不知所措,像个做了错事的孩子。 他摸了摸对方有点粗糙的脸,有点不安地叫了一声“永卿”。 永卿把他抱回到床上躺下,将他拥入怀中。 “这样就好,睡吧,我没事。” 察觉到对方还是不安,他轻轻笑了一下,“睡不着,要不然我们来点别的,毕竟一直就这么抱着,也会抱腻的。” 沈忻没说话,心倒是安了下来,可是永卿眼尖地发现对方有点泛红的脖子。 永卿亲了亲沈忻的眼睛,看着里面逐渐升起的疲惫,心疼了一会儿,摸了摸沈忻的头发。 看着对方逐渐垂下去的眼皮,永卿哄了一句:“睡吧。” 永卿看着书案上被风吹气几页而露出来的、还没有烧完的信,又低头看了看那张安详的睡颜,心里不知道什么滋味。 今天他想直接问的,但是看着沈忻那只攥着被子的手,他又犹豫了,或许沈忻是不愿意他知道的。 可是,没什么可是,他就是想知道沈忻在干些什么,现在这般亲密的关系,他不想再让沈忻单身匹马地去干那些危险的事,让他独自地、默默地承受一些事。 永卿皱了皱眉,还是决定写信给巫拉,问个清楚。 并且他敏感地发现,在晚上,沈忻好像更容易露出自己情绪,而不会遮着掩着。 他抚着对方的眉毛,感受到对方偏低的温度,觉得还是算了,倒不如自己问,从别人那里知道比不上从他口中说出来,因为他更想知道沈忻自己的感觉。 夜深了,睡意笼罩着他,加上床上不停散出来的味道,混着对方的药香,永卿也慢慢沉入了睡眠。 同一片天空下,当某些人进入梦乡的时候,另一些却在面临着最糟糕的结果。 花种已经开始在莫青的身上显露出来。 巫拉有点奇怪地看着对方身上一两个鲜红的花种,她皱了皱眉。 “不太应该,花种染上后起码也要一两个月才能显出来,现在怎么不到一个月就显出来了?” 莫青穿上了衣服,“我还能活多久?” “这个不好说,这次花种好像跟之前的不太一样,你最近几天也没什么异常,饮食也早就单独隔出来,可能这一次只是类似于花种。” 也有可能治好。 莫青不甚在意看了巫拉一眼,“告诉我还有多久。” “最快一个月,最慢三个月。” 莫青转头看向对面远处隐隐可见的灯火。 “我知道了。” “你打算怎么办?” “能怎么办,做好一切准备,能拖多久就拖多久。” 巫拉皱了一下眉,带有责怪地说:“你应该让永卿留下来。” 莫青轻笑了一下,“虽然不喜欢这个小子,但是我觉得他一定会回来。” “或许吧。” “巫小姐,你待在永卿身边也有一年了,难不成你还不了解他吗?” “我从来不轻易说了解这个词,一个人无法全面了解,我们只能看到一个方面,可能只不过是我们自以为是的了解罢了,事情发生前,一切都说不准,人性永远难以猜测。” 莫青低声笑了几声,“巫小姐倒是谨慎,不过我信他。” “为什么?” “直觉而已。” “行了,巫族那边会尽快把这病治好,你就当试药人吧。” 莫青还想说什么,可是外面突然亮起来,一阵鼓声响了起来,还携带着在凛冽的风中瑟瑟发声的兵器,和整齐的脚步声,连带着地面都开始振动。 他迅速地戴上盔甲,拿起手边的剑就冲出了营帐。 透过被掀起的门帘,一种紧张激烈的氛围蔓延开,巫拉心里的不安开始无限扩大。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46章 第四十六章 在夜幕降临的城市里,无论是富人还是穷人,无论是老人还是孩子,无论是妇女还是男人,他们都褪出了白日里的疲累和挂在脸上的面具,带着或喜或悲的面孔休息下来。 一整天的疲惫,让他们没有时间多想什么,像个机器一样活在世上,按部就班地干活,拿原本不多,刚刚好够一个人吃的口粮,他们就是被鞭打着被迫前进的牛,拉着身后醉沉在红香里的主子,他们背后站着的是一张张待哺的嘴巴,还有死亡的眼睛。 可是,他们身上披着一层厚厚的衣服,外人无法透过那些繁花乱眼的刺绣,看到他们背上嶙峋的骨头和脊背,他们被巧妙地伪装成马、牛、驴,还有人称赞他们背上突起的条纹是那么好看,跟那些金线相得益彰。 他们有时也会偶尔抬头看看,听着别人说,南朝在好起来,当今圣上深明大义,除贪官污吏,救济百姓。他们听着,觉得南朝确实好了起来,一鞭子下来,他们又低着头,什么都不想。 偶尔清晰过来,只觉得痛苦,还不如不想的好,如此浑浑噩噩的活着,麻痹自己。 他们不知道在远处,有人为着他们抛头颅洒热血,他们只不过是最底层,连生活都难过的老百姓,或许改朝换代对于他们来说也没什么,日子还不是这么过。 那些高声说着爱君的人,有谁又真正的愿意来看看这个朝代的真实面目。他们不过是活在自己的梦里,说的激昂,感动了别人,也感动了自己。 到头来,上战场的还不是他们这些人。 莫青知道,他心疼、气愤,可是他除了一腔热血,无法在朝政上做出什么,为了避嫌他也不能做什么,他只能尽己所能地保护这个朝代。 其实他很高兴沈忻能够当上文官,他虽然不懂沈忻,但是相信他,相信家族血脉所流传下来的骨子和血肉。 他提刀出去的时候,他有种赴黄泉的感觉,虽然他极力抗拒的,但是他知道,黑白无常就要来了。 一个头落到了地上,第一个。 鲜血溅到脸上,他舔了舔,锋利的眉眼极具攻击力。 他要争取多一点的时间,起码要保住着一个月,为了给沈忻争取时间。 马匹掀到在地,再一个。 这一次他作为诱饵,引敌深入再一网打尽,最大限度地消耗对方的兵力。 第二十个。 一群士兵慢慢地靠近他,枪尖对着他,他扫过狼藉的地,慢慢地往后退。 直到峡口的时候,那些人突然就停住了。 莫青放松了眉毛,抓着马缰绳的手松了松,随意地坐上马鞍上,微微抬高起下巴,居高临下地看向对方的将领。 “怎么,难不成是被打怕了,这么到嘴的肥鸭就那么放跑了?啧啧啧,你们异族人还真是胆小啊。” “莫将军,久仰大名啊,没想到这样的小战事,您也会亲自来参加。” 莫青摆了摆手,“诶诶诶,别那么说,我呢,只不过是不想让你们脏了我那些爱将的手,更何况,将军,我记得,好像是在几年前,你被我……” “闭嘴!莫将军,我好言好语跟你说。” “别别别,你这样到时候,朝堂可是要怀疑我通敌的。” “莫将军,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干嘛吗,我猜那后面怕是埋着大军,就等我过去吧。” 莫青提起箭,飞了过去,直接刺倒了对方的头盔上的红缨 ,冲着那人下巴抬得更高了。 “是又如何,你这矮冬瓜怕是不敢来,还是回去好好穿着你自己的红肚兜吧。” 那人的脸马上就变得铁青,周围的人开始窃窃私语。 莫青说完就跑了。 “追!” 那人眼睛睁大得眼边都开始泛红,鼻孔微微出着粗气。 老子不扒了你莫青的皮,老子就不得超生。 “可是将军……” “可是什么可是,给我追,不过就派五千兵就好。” 哼,莫青你想灭我这五万兵还太早。 莫青刚出谷口,就一阵眩晕传来,但是在战场上他不能出事,他硬着头皮领着其他人就解决掉了这五千士兵。 那天夜里下的雨都没能彻底冲刷掉那些血迹,就像那是土壤原本该有的颜色。 到了营帐,莫青的神思一松,恍惚一下,就晕了过去。 晕过前,他还想着朝堂派过来的兵什么时候能到。 原本北疆的兵是有五万的,但是后来,派了两万去东岸,岳亓只带了五千兵。而北疆,之前因为永卿,又损失了几千,这几天打下来,也差不多有五千。 兵力差距大,他们只能迂回地打着,尽量不浪费一兵一卒,所以莫青自己亲自上阵,减少损失。 巫拉领着巫族的巫医和一位长老进了莫青的帐篷。 巫拉点上安魂香,将莫青的衣服脱了,让巫医和长老观察。 巫拉低着头,看着安魂香慢慢燃到尽头,最后一段灰落下的时候,长老和巫医停止了交谈。 “长老,巫医。” “不到一个月就显出来,不是真正的花种,应该是花种毒性减弱的一种,缩短了周期,少量毒就显出来了。” “那能医治吗?” “会比花种好治,不过要花时间,只能看他的命如何了。从今天起,巫拉,就让他待在这个帐篷里,不要再出去了,我和巫医要长时间地观察。” 巫拉皱了皱眉,“长老,这恐怕不行,你您知道他是将军,他不可能一直待在这里。” “巫拉,你要想清楚,这种病,万一传染开,而无法治愈,会是这样的一幅场景,现在我们就只有这么一个病人,为了未来,他也只能待在这里,让我们来治疗他。” 巫拉抿了抿嘴,但是最后还是妥协了。 “我知道了,长老,我不会让他再出去了,我会让他好好配合的。” “你明白就好。对了,你不是去找那个人了吗?人呢?” “回皇城去了。” 长老看了巫拉一眼,淡淡地说:“当初可是你自己不顾你父亲的阻挠,偏要回来寻着传说的救世之人,现在却让他回去了。巫拉,万一他没有挽救南朝的国运,你知道这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吗?” “巫拉知道。” “知道就好,巫族虽然不露于世,但是和南朝息息相关,南朝的国运巫族虽然向来重视,但是从不插手南朝的皇室之事,而且这事还跟前巫女有关,你还是赶紧把人叫回来比较好。” 巫拉点了点头。 “行了,叫个嘴巴紧的给我端一盆热水来,我和巫医要开始检查了。” 巫拉退了出去,她有点茫然地看着地上干巴巴的土地,失了一会儿神,才叫了军营里唯一的哑巴,让他端盆水进去。 “巫拉,有些残忍的事就得有人来做,你得明白啊。” 是啊,我明白的,我早就想好了的。 可是,我怎么有点丧气呢。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47章 第四十七章 莫青醒过来的时候,是接近晨晓的时候,周围的一切都还是黑漆漆的,只有东边的远处照来几处光亮,可是照不进房间,因为黑色太浓,而阳光太弱。 黑暗中传来几声铃铛碰撞的声音,清脆的,越来越近,顺带着几丝淡淡的香味。 莫青原本迷糊的神智马上清晰过来,心里紧绷着,他眯了眯眼,才勉强地看清来人。 巫拉不似一般的衣着,而是穿着一身红衣,袖口用黑线绣着的青鸾,从羽尾处延伸出黑线在衣服上蔓延着,看得莫青原本清醒的神智又开始迷糊起来。 “你醒了?” 声音里毫无感情的冰冷让莫青下意识地皱了一下眉,干涩的喉咙勉强地发出声,应了一声。 脑袋里沉沉的,他勉强地扒开,使劲地抓着一根线,不能放掉啊。 巫拉点亮了旁边的蜡烛,那张脸瞬间明亮起来。 皮肤不似平常的白,眼神里也都是冷冰,像一谭死水,空洞洞的,唇色也淡得没有颜色。 莫青动了动手指,想撑起来,才发现自己动不了了。 他有点迷糊地看着巫拉扶起他,可是他又觉得无比的清楚,看着巫拉亲自给他喂水。 喉咙稍微好受了一些,他偏过头,躲开了巫拉喂过来的水。 “怎么回事?” 声音嘶哑得,他都快不认识这个声音了,但是他没管,他看着巫拉反常的样子,心里头的不安越来越重,那些乌云散开了些,他强撑着神思。 “将军,你昏了近三天了。” “现在外面怎么样了?”莫青突然死死地盯着巫拉的脸,不放不过任何一个细节。 巫拉抿了抿一下嘴,“外面很好,异族没再攻过来,可能是要休战一下。” 莫青看了看巫拉,舌尖抵着上颚,点了点头,又安安静静地躺了回去。 巫拉低垂着眼,看着莫青,看了看床前挂着从莫青身上脱下来的盔甲,上面还留着未擦干的血迹,原本锋利的边角被磨平了,胸前的甲片平整不一地留着着一道一道的划痕,或深或浅。 天边的红日终于出来,阳光一下子穿过层层的厚云,透过布帐,照到那身盔甲上面,原本弱弱发着冷光,现在反射着金黄色的光。 巫拉看了那副盔甲一眼,慢慢地往外走,走到门口的时候,她微微叹了一口气,脸上柔和下来。 “莫青,长老和巫医来了,他们是来治花种的。” 所以,你知道该怎么办吗? 莫青躺在床上僵住了,他这一刻无比清楚地醒过来,他看着盔甲照过来的光,若无其事地开口: “我会好好配合的。” 说完,紧攥的手松了松,手心里流出点血来,他闭了闭眼,一滴无声的泪滑过他粗糙的连钱,打湿在床上。 其实他还可以指挥的,不是吗,可以的,即便不能上战场,也是可以的。 可以的。 他最后含含糊糊地说:“多谢。” 巫拉出了帐篷,看向长老,点了点头。 她走进自己的帐篷,脱了那一身的衣服,换上平常的衣服,她看着书案看了许久,才招来乌鸦,将写好的信送了出去。 三天可以发生很多事情,比如东岸的岳亓潜到倭寇里面,在别人的帮助下,才能获取情报,及时逃出,比如异族发现之前那些实验是有用的,在反复确定之下,决定使用,比如沈忻终于在越乐的帮助下,找到了赫尚书叛逆的证据。 沈忻漫不经心地看着烧着的信,他立马派出人去寻那个证人,同时开始给自己安插在巫族的人写信。 那个证据也要尽快找出来,他一直不敢太动安插在巫族的人,因为一般只要出什么事,那个暗线就会被除掉,得不偿失。而且,这证据迟迟不出现,他调查一年之久,竟是一点进展都没有,他甚至怀疑根本没有证据,可是没有证据,赫太后怎么会受他掣肘。 要是这一次没有消息,肯定就真的找不到了。 而且今天就要公布大考的结果了,来的几个人到时候又是一番拉拢。 虽然沈忻才识不浅,但是居然一直没有升官,倒不是李毅不想,只不过有很多人不想让他升迁,而沈忻自己一没什么重大功绩,二来也不甚在意这些,在先皇和李毅的庇护下,即便他官位不高,许多人也不敢轻易得罪。 当然,还有一点,沈先生一直冷着个脸,也惹得很多人不快。 他写完信,看着新写上的墨慢慢消失,等消失干净,和一张普通纸别无区别后,他放了一些茶叶在里面,包好,让人送出悦音阁。 他刚交代完,转过头,就远远地看见永卿搭在白凡身上的手。 两人都是一脸喜悦,尤其是永卿,脸上跟开了花一样。 沈忻抿了抿嘴。 永卿转过头正好看到,向他招了招手,远远地叫着“沈先生——” 沈忻面色如常地走了过去” “这是放榜了?” “是啊,沈先生,白凡可是拿了一甲。” 沈忻没理永卿,向白凡点了点头,“状元郎。” “不敢当,不敢当,都是沈先生教的好。” “我不过只当了你几年老师,谈不上教不教得好,这事全靠自己。”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白凡不敢忘。” 永卿见沈忻不看自己,插了话,“沈先生,我们应该给白凡庆祝一下,让管家买壶酒吧……” 沈忻没说话。 “沈先生,适当喝酒可以助兴,也可以加强体魄,沈先生?” 永卿向沈忻投去希望的眼光。 沈忻还是没说话。 最后还是白凡开口,“永卿兄想喝,沈先生就应了吧。” 沈忻最后还是抬头看了永卿一样,有点失神地点了点头。 永卿看着沈忻这副模样,心突然有点沉,收了笑容。 在白凡开口前,永卿又笑开了,他拿开搭在白凡肩上的手。 “那沈先生,我这就去吩咐管家去买悦音阁的酒。” 说着,就像逃离现场一般走了。 沈忻回过神的时候,只看到白凡一人,对方一脸担忧地看着他。 “沈先生你没事吧。” “没事,可能是日天太大,有点迷糊了,我们去屋里吧。” 白凡顿了一下,今天没有太阳,都是厚厚的云层,但是他没再说什么,跟着沈忻进了屋。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48章 第四十八章 永卿回来的时候,手上提着胭脂醉,很轻松地跨过大门,将手里的酒交给管家,吩咐好后,脚步顿了顿后才朝大院里走。 当他靠近屋子的时候,他下意识地放轻了呼吸,竖起了耳朵。 “白公子谦虚了。” “学生不敢在先生面前造次,是先生自己看清楚了。” 永卿的汗毛一下子立了起来。 但是沈忻没再说话。 永卿的心提了起来,砰砰直跳,他看着那张红漆着门,借着外面尚未落的太阳,他还能看见坐在主位上的,绰绰的人影。 “顾少爷,晚膳已经备好了。” 那个人影动了动,永卿瞪了那人一眼,又故作气定闲神地说: “知道了。” 他转过头,心里有点遗憾,直接推开了门,就看到正位上的沈忻眼含笑意地看着他。 他愣一下,有点回不过味地说:“晚膳已经准备好了。” 一旁的白凡的眼神暗了一下,转瞬即逝,根本没人看见,也没在意,他有点僵硬。 不过他硬着头皮,笑着拍了拍永卿的肩。 “那就尝尝先生家厨子的厨艺,看看是不是比万书楼烧得好吃。” 永卿的神思被拉了回来,刚想说什么就被白凡拉走了。 走的时候他回头看了看准备起来的沈忻,看着对方的动作,他突然就安了心。 酒入腹的时候,永卿觉得很痛快,不是像军营里的那种痛快。 军营是今朝有酒今朝醉,是难的放纵,而现在是一种圆满的痛快,即便可能这样的圆满持续不了多久。 沈忻原本不喝酒,可是被永卿软硬兼施的,也被迫喝了几口酒,他看着永卿,心里满满的感情缓缓地漫了上来,充盈着他的身体。 白凡不甚酒力,没过多久,就告了退。 永卿送白凡回来的时候,就看到沈忻眼角被染上了红色,但是眼睛还是冷清的,清醒的。 永卿过去想要扶住他,但是沈忻却摆了摆手,自己走了过来,脚步是稳的,但是弯弯曲曲。 永卿接了个满怀,对方原本偏低的温度,这时候微微升高,药香混着酒香,侵入他的心中,挑起一点浮躁。 他的手不由自主地往上移,抱了抱沈忻的腰,软的。 他轻声哄了几句,却被沈忻笑。 “我没有醉。” “醉的人都说自己没醉。” 沈忻放松下来,不想再争辩什么,妥了协,“好吧,我醉了。” 永卿笑了笑,眼里都是宠溺。 “那我抱你回去?” 沈忻推开了他,觉得这样不好,不雅。 “我还是自己走吧。” “你确定?” 沈忻挑了挑眉,睨着眼,看着永卿。 永卿伸手摸了摸对方的头,温的,头发也好像随着主人而柔软下来。 在沈忻不满的注视下,永卿有点不舍地收回了手。 “好吧。” 反正有我在旁边,也不会让你摔了。 沈忻满意地点了点头,向外走去。 沈忻那个时候,确实没有醉,但是经风这么一吹,酒气全都涌了上来,沈忻有点晕乎乎,但是神思还是清醒着的。 他刚刚不小心歪了一下,就被人抱了起来,不由分说地往房里走。 他靠着对方炽热的胸膛,觉得很安心。 那些事终于有了点进展,怎么说,赫尚书一定是会落马的,只不过时间长短问题,他紧绷的神经也可以稍微的放松一下。 他抬手主动圈住了对方的脖子,进了屋后,他抬头亲了上去。 他模仿着对方之前的动作,在对方的口腔里占池攻城,纠缠着对方的舌尖,不断地深入。 可是突然对方轻轻地将他抵了出来,他疑惑地睁开眼,才发现已经到了床上,他联想起之前永卿欲说未说的事情,心开始砰砰直跳。 可是对方抵着他的额头,几次开口都没说什么。 最后好像下了决心似的开了口: “子恒,你告诉我,先帝是不是被赫太后害死的?” 沈忻耳边一阵震动,原本旖旎的氛围全部因为这一句话而消散,他马上就清醒过来,推开了永卿,定定地看着他。 永卿动了动手,但是还是没像他想得那样拉着对方的手,甚至他有点强硬地说: “告诉我吧,我该知道的。” 沈忻舌头抵着上颚,刚刚舌尖相触的感觉还未散去,沈忻觉得舌头上都是对方和自己的味道。 好糜烂。 他抬起眼,触碰到对方真诚的眼光,他突然一下子就慌了神,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 永卿看出了对方的慌乱,紧张地抱住对方,有点后悔问出这样的话。 确实这是一个很好的时机,他能感觉到沈忻这一次比往常放松,是心态的放松,如果错过这一次,他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 他轻轻拍着对方的背,试图缓解对方的慌乱。 沈忻慢慢缓了过来,他确实没想到永卿会问这样的事,或者是因为他心底里不想让永卿知道,所以也假装永卿一点都不知道。 可是永卿不是傻的人,相反他还很敏感,或许很久以前他就觉察出了不对劲,但是他没问。 而现在,他想知道,也有了权利知道。 沈忻现在整个人松松散散的,微微打开的口子,就这么突然被别人□□裸地扒开,他的情绪顺着那个小口,缓缓流出,他恍惚见看到年幼的自己,和那个身穿黄袍的男人,那个人冲着他笑了笑,向他伸出大手,说:“以后你就叫我叔叔吧”。 他闭了闭眼,觉得自己无比的软弱。 “是的,先帝的死确实跟赫太后有关。那是十几年前的事了,那时候异族进攻,先帝执政那几年战事正酣,先帝几次奔赴战场,御阵杀敌,只有几年休息,后宫空虚,先帝没有子嗣,赫太后就动了心思。” “后来……” 沈忻哽咽了一下,永卿帮他说了下去。 “后来,先帝在一次战事中驾崩,但是那一次战事却换来了南朝这几年的平安。” “没错,据说先帝不是在两军交战时被敌军刺杀,反而是……在战后,当众人都在欢庆的时候,先帝就驾崩在了御帐里。” 沈忻说完后,永卿静默了很久,久到沈忻以为他再也不会说什么的时候,永卿说: “给你下毒的也是赫太后。”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49章 第四十九章 夜里风很轻,它屏住了呼吸,无声无息地吹起床幔,白色的轻纱里,两个人影相互靠着,很近,夜色里,两个人融合成一体,好不亲密。 沈忻整个人靠在永卿身上,他静默了一会儿,才点了点头。 他回想起,那张端庄大气的脸后面的样子,那种寒冷之气从心里蔓延出来,他抱紧了永卿,寻求安慰似的在对方的脖子上蹭了蹭。 他沉在自己的心绪里,没发现永卿周身的气氛冷了下来,里面还夹杂着怒气。 但是被沈忻蹭到,马上没了脾气,只剩下心疼,他抱着对方的背,顺着脊椎骨一节一节地往上按。 “无论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我信你。” 沈忻眼睛亮了亮,几根修长的手指不自觉地用力,他有点慌乱,觉得永卿什么都知道了,但是又觉得安心,因为他说,他信他。 沈忻有点紧张地看着对方的眼睛,他觉得自己的心跳得很快,像雷声一样,让他觉得自己的生命无比的鲜活和有力。 “我做什么你都相信我?万一我做出什么——” 永卿用手指轻轻抵住对方的嘴巴,触感不像之前那样冷,而是热的,大概是因为酒的原因,对方勾着他舌尖吮吸的感觉一下子被唤醒,永卿觉得喉咙干涩,他哑哑地开了口。 “你不会的,如果真的有那一天,我会把你拉回来的,无论如何,我不会离开。” 沈忻看着他,他觉得原本空空如也的后背一下子有了东西,他不会再是一个人,这个认知让他觉得很神奇,那种在多年前就消失的感觉又回来了,虽然对方没有什么高权,但是这是一种有人支撑的感觉,让他知道自己不是一个人。 在那无数个孤冷的夜里,他记得自己默默承受着那些向他奔涌而来的情绪,不要说旁人不清楚、不了解,连他自己也说不来那些情绪从何而来,那种情绪牢牢地抓着自己的心,他蜷缩在船上,看着月光从外面照进来,他伸手碰了碰,才觉得好了些。 或许是在什么地方,什么时间段,什么人,不小心碰到了那个开关,于是在黑夜中,他要为那些被他掩藏起来的情绪而受到惩罚,但是这远比被关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好。 等到第二天一亮,他还是那个沈侍郎,那个沈忻。 他掩不住眼里的情动,酒精在这个时候随着这种情绪翻云卷浪,他靠上前,吻住了那个已经起反应的男人。 酒精充斥着大脑,沈忻有点迷糊,他睁开眼,就撞进对方明晃晃的眼睛里,里面不是之前的柔情,而是毫无掩饰的□□,像火一样,他一头扎进去,沉溺在里面,不想出来。 很温柔,即便是第一次,他也很感受到对方的温柔,他觉得自己像是被架在火上,慢慢地被烤着,对方不停地用脸摩挲着他的脸,想要安抚他,让他放松下来,还不停地在他耳边说着情话。 进去的时候,沈忻觉得不舒服,他微微动了动,皱了一下眉,一滴汗打在他的眼皮上,他想睁眼,可是对方吻了吻他的眼皮,没有动。 好像是被海浪不停地拍打着,沈忻有点受不住,眼角泛起泪,眼睛旁边已经红了,睫毛也湿湿的。 被折腾了很久,他很累,没力气,无力地躺在床上。 最后他记得,听着对方有力的心跳,他沉入了睡眠。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50章 第五十章 这一天的太阳格外的大,光精灵们一跳一跳地跳入房里,好奇地围绕着那散落在地的衣服,它们猝不及防地闻了一下,也变得晕晕乎乎,到处乱撞,慢慢地移到重重纱幔里的人身上。 沈忻皱了皱眉,恰到好处的温度让他很舒服,不想醒过来,但是他还是醒了。 他敏感地察觉到对方抱着他的手,放上他的腰上,很热。 沈忻动了动,酸软感马上就涌了上来,昨天的画面在他脑里闪过,虽然他那时候眼神迷糊,脑海里一片空白,耳边都是那人重重的喘气声,那人还时不时地伸出舌尖,舔过他的耳朵,让他的神思完全聚不起来,不过,他还是能想象得到那是一个怎样旖旎的情景。 那是他从前不敢想的,或者说,他从未想过这样的事,即便是骑在马背上,看着那些遮羞向他抛来的花束的姑娘,他从未动过心思,可以说他把自己的那些欲望连着情绪都压了别处,像一把刀一样,把尖锐都对着那些人。 他的头凑过去,偏过头,听着对方的心跳,比世上任何的声音都更让他心动和沉迷,这就是世上最好听的声音。 突然对方的手拢了拢他的腰,埋在他的肩头,带着晨起的沙哑: “醒了?” 永卿摸着对方的腰,把握着力度,慢慢地揉起来。 沈忻想开口的时候,才察觉到喉咙的不舒服,他想起昨晚自己失神而控制不住发出的声音,他眼神有点飘忽地转了一下,才应了一声。 永卿笑了笑,将手往下滑去,想看看有没有受伤,毕竟他什么都没用。 他察觉到对方的紧张,他就低头舔着对方的锁骨,曲线优美的锁骨上面大大小小地落着他留下的痕迹。 沈忻被吸引去了注意力,他手指用力的抓着永卿背后的被子,觉得有什么东西就要破土而出,好在永卿很快就放开了他。 “再躺一会儿,再起来?” 沈忻往永卿身边缩了缩,点了点头。 沈忻不困,他伸手摸了摸对方的脸,那张脸看起来不是像女孩子那样细腻,就是有点糙糙的,可是就这么几天,这张脸就白了回来,他隐隐看见以前那个模样的人。 所以当他不应永卿,那张脸上没有出现他所熟知的神情时,他有点恍惚,特别是永卿眼睛里的不安,让他对自己的感情提出了质疑。 可是,当他试图碰了碰另一种可能的事实时,他感觉到如鲠在喉,还有一阵的心钻疼,像一把针插进了心里最柔软的地方,很要命。 就像承认一件自己都受不了的事一样,他承受不住另一个根本就不存在的事。 他回到屋里后,想清楚了很多,而白凡好像也很配合地没有出声。 这个时候,他发现那是所谓的歌词诗句对他都没有用,因为他不是那些诗人,他封闭自己的感情太久,以至于一下子被冲击得头昏脑胀,现在他才好好地停下来想,想到了对方一开始就试探的态度,想到对方一直想问却不敢问的话,想到彼瞒着对方的事。 他咬了咬舌尖,很艰难地想完这件事。 现在,他看着对方昏昏沉沉的脸,他凑过去轻轻地说:“我也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永卿勉强睁开眼,下意识地弯了一下嘴角,点了点头,就又沉沉浮浮地睡过去了。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51章 第五十一章 “子恒,你是不是怀疑那次我落入异族一事跟赫太后有关?” 永卿拿过放在一旁的鞋,弯下腰要帮沈忻穿上,沈忻没来得及缩,脚踝就被对方握住。 沈忻的脚踝不大不小,光滑的皮肤上还残留着暖暖的温度,永卿的手不敢很重的握着,他下意识地摩挲了一下,昨晚的感觉有点涌上来,他有点心慌意乱地替沈忻穿好了鞋。 沈忻看了一眼永卿,无奈的眼神里藏着几宠溺,他地看着对方直起身,握主对方伸过来的手,站了起来。 腰酸了一下,但是还能站直,他望见对方的担心,安抚地拍了拍永卿的手,随即松了手,点了点头。 “几十年前,赫太后就虎视眈眈,趁着战事吃紧,加上你娘……就是巫族的准巫女被关起来,不免被赫太后钻了空子,现在皇位在手,当然不愿再出变故。” 永卿随手拿起刚刚让管家送进来的茶,指尖碰到光滑的杯壁,试了试温度,觉得还可以后,才递给沈忻。 永卿沉吟了片刻,摸着下巴,声音沉沉地开了口: “难不成,当年赫太后就已经勾结了异族?” 沈忻喝了口茶,觉得嗓子舒服很多。 “十有八九,十几年前的事,情况不太好说。” 永卿看着沈忻,沉吟了一会儿,想起自己的梦。 战场上风云变幻,如果能够勾结异族,借敌方之手,解决掉,很省麻烦,而且还可以借此治那些将军护驾不功的罪,下毒完全是下下策。 “时间隔太久,即便是真的,也很难找到证据。而且,那一次,看异族没有弄死我,看来也不是安安心心替赫太后做事的。” 永卿轻飘飘,平静的语气,让沈忻有点不舒服,这个人说这些事,就像旁观者一样很客观,不带一点私人的感情,甚至有点薄情。 “倒还不如现在往这个方面入手,无论是信件来往还是什么方法,终会留下一些痕迹。” 沈忻点了点头,他瞧了瞧永卿的神情,想到自己之前将他送出去是为了保他安全,却没想到赫太后可能会联合异族,他想起之前永卿跟他说的,那些人绑着他…… 沈忻闭了闭眼。 描述的语言虽然很少,但是他想想也很痛苦,因为没看到过,所以脑海中会不可控制地、无限地往最坏的画面想,血腥的,晦暗的,凌乱的。 “子恒,你打算怎么办?” 沈忻微微睁开了眼,轻轻地呼了一口气。 “过去的事确实很难查证,但是也不能轻易放弃,该有的不应该少。” 沈忻犹豫了一会儿,才抬起眼,看着永卿,对上了视线。 对方显然愣了一下,才伸出手,将他拉了过去,一双大手环住他的腰。 “嗯,听你的。” 温柔的声音从头顶上传过来。 “反正我会看着你的,不会让你出事。” 听到这句话,沈忻像个皮球一样,慢慢地泄了气,整个身子靠在永卿身上,心里变得无比柔软。 “其实我把芝兰送到巫族是有原因的。” 永卿没说话,等着沈忻自己往下说。 “芝兰的娘是前准巫女的侍女,暗地里替她送信到前线,所以先帝之事可能留下了证据。” 永卿的手顿了顿,才开始慢慢揉搓着沈忻的腰。 隐隐的酸疼感随着对方的动作消失了,沈忻不自觉地轻微蹭了蹭永卿的肩。 “是为了保护芝兰才把她送到巫族的,我明白的。” “巫族……会把她保护得很好。” 永卿眼前慢慢浮现起,第一次见到巫拉时候的样子,还有那张小小的苍白的脸,两张脸重叠在一起,仿佛间,他透过那些,窥看到了芝兰未来的模样。 可能将来看不到顶他嘴的小女孩了。 永卿垂下眼皮,不甚清晰地看着那人的侧脸,他想了想,还是开了口:“皇后的事……” 怀里的身子明显僵了一下,沈忻仿佛被人丢到了冰水里,骨子里的寒意仿佛一丝丝地渗出来,就像前几年那样,让他寒冷。 他舌头抵着上颚,周身懒散的气息慢慢地消散在空气中。 那副眼睛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眼神凌厉,眼眶边还泛点红色,像是被戳中了什么。 永卿那个时候马上就吓坏了,他不知道自己是碰到了沈忻的什么,他只能有点慌张地用力抱紧那个人。 腰上传来的痛觉,拉回了沈忻的深思,他伸手推开了永卿,也推开了永卿的手,他闭了闭眼。 “信,你看到了?” 眉头皱了起来,永卿抿了抿嘴唇,眼睛不断地变深,神色变得沉重起来,被推开的手垂了下去,点了点头。 “皇后之事……” “你是怎么想这件事的?” 沈忻直接问出了自己想知道的,有种破釜沉舟的意味。 “……” 信其实被烧得差不多,没剩下多少,只有几句问候性的话,只不过信上的玉兰香,让他推测到这封信是,来自喜爱玉兰花的皇后,里面到底写了什么,他不知道。 皇后怀子,却冒险写信给沈忻,可见这封信上写了很重要的内容,而这封信是写给沈忻的,沈忻的事,虽然他不会过问,但是心里还是有条线牵着,何况,沈忻的事被他知道的也差不多。 “皇后抛来橄榄枝,行了很大的便利,对我们有利……” 听到永卿说我们的时候,沈忻顿了一下。 “皇上不会对她有戒心,她身怀皇子,赫太后也不会动她。” 永卿垂下长长的睫毛,看着沈忻。 “你打算怎么对皇上?” 沈忻皱了皱眉,声音不自觉地变得锋利,“你觉得我会怎么对他?” 永卿看着那张略带着薄怒的脸,他很清楚,为什么沈忻要对付赫太后。 “子恒,我信你的。但是我想知道你到底……想怎么对待皇上,毕竟,在我看来,他并不知情。” “况且,我相信他也是护着你的。” 永卿看着对方直立的身体,心里像是被小刺扎着,不是很痛,但是也不好受。 沈忻下意识地想咬着舌尖,可是被对方拿住了下巴,动弹不得。 他瞪了永卿一眼,他眯了眯眼。 “拿开。” 永卿摇了摇头,说:“不拿。” “我想你大概也知道怎么面对知道一切的皇上,所以这些年你都没告诉他,你想让他知道,又害怕让他知道。” 永卿满眼温柔地看着沈忻,低头亲了亲对方没再抿着的嘴巴。 唯一的亲人远在北疆,自己一个人在这偌大的皇城中艰难生存着,单枪匹马地在这危险的深水中活下来,他无法想象他自己一个人吃了多少苦,逼着自己做了多少事,才好好的活到现在,没有让寒毒毁了自己,也没有变得毫无情谊。 沈忻回过神,推开了永卿,眯了眯眼,抿着嘴,没再说什么,转身就要走。 但是还没跨出去,就被人抱住了。 “或许皇上不会让你难办呢?他可能一直等着你对他说,这样他也不用装的这么累了,他或许也不想要。” “那个位置的味道,想来没人尝过就能放得下的。” 沈忻挣脱开了,走了。 只留下永卿有点无奈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其实永卿还想说,现在白凡也进了三甲,多多少少也能帮着沈忻,沈忻的才识是好的,但是不得不说,有些时候,沈侍郎冷这个脸,让人很是不舒服,相比于沈忻,白凡就看着好说话多了。 他想起对方刚刚的表情,忍不住地想笑,觉得这个身上真的是,到处都让他感到欢喜,他觉得自己有点傻,抬手遮住了高高勾起的嘴角。 到晚膳的时候,他看着对方明显放松下来的状态,微微松了一口气。 放下碗筷的时候,沈忻张了张嘴,有点开不了口。 “早晨的事……” 永卿看过来,看得沈忻突然就不知道说什么了,后面就没了声,空气像是停滞了很久。 他看着永卿没有开口的意思,抿了抿嘴,一丝恼怒浮了上来,就在他打算放弃的时候,永卿有点失望地开了口: “好的好的,我知道了,今天早上的事是我做错了,我不应该随意看你的信,以后不会了。” 沈忻噎了一下,他微微睁大了眼睛,看着永卿,不自觉地微微鼓起腮帮子来。 永卿笑开了眉眼,蜡烛的光倒映在眼睛里,闪闪发亮,引出了眼睛里的红色,鲜红的有点发黑。 沈忻看着那个越发明显,心里突然咯噔了一下。 永卿没发现对方的变化,还在桌底上悄悄伸手拉了拉沈忻的手。 沈忻抬眼看着永卿,想起之前巫拉说的那些传说,想来,巫拉也是凭着这眼睛里的红瞳而认出永卿。 他伸手摸了摸永卿的眼睛,描着眼廓的形状。 “永卿,你的眼睛……” 眼睛觉得有些痒,但是没躲开,对方的气息扑面而来,不过有些不同,到底哪里不同,他也说不清楚,好像经过昨晚,对方身上就留下了自己的味道,一种特殊的味道。 “有红色的,对吗,你觉得好看吗,子恒,你喜欢吗?” 沈忻轻笑了一会儿,那股不安感被对方轻轻地吹散了,他点了点头。 “是生命的红色,很好看,很喜欢。” 永卿握住对方的手,想说些什么的时候,突然沈忻就回过神来,收回了手。 “好好吃饭。” 永卿被扫了兴致,阴阳怪气地看了沈忻一眼,看着对方像往日那般冷情的脸,低着头,恹恹地吃完了饭。 就在永卿独自一人在房里呆着的时候,窗口传来了“咯咯”的声音。 一只乌鸦落在了他的窗边。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52章 第五十二章 沈忻从书房出来,一抬头就看到院子里,不远处站立的挺拔身影。 细细的月光下,一身青衣,腰间垂挂着的配饰在隐隐发光。衣服衬得人温润,将原本有些压人的气场柔和下来,让那人变得温和起来。 月光柔和了他原本有些锋利的眉眼,整个人融在淡淡的白月光下。 看着对方慢慢地靠近自己,沈忻刚刚的烦躁感和不安散开了些,心里慢慢涨满了,不断地发热、发烫。 永卿微微错过头,看见刚刚落在沈忻肩上的花骨朵,他轻轻拍了拍。 一旁的近卫眼看着这情景,没等沈忻吩咐,就自己直接悄悄退了下来。 “怎么过来了?还穿——” “你的衣服。” 永卿向来不喜这般颜色,倒是喜欢明亮的。不过,在北疆待了这么一年,忙得天天出去巡逻,现在对服饰一事倒不是十分在意。所以,在他无聊之时,好奇地打开了沈忻的柜子,专门挑了一件他自己喜欢的穿上去找沈忻。 看到沈忻眼里的欢喜的时候,他知道这件衣服算是选对了。 永卿抬起手,抱住了沈忻,往沈忻的脖子上蹭了蹭,“想你了,就过来了。” 沈忻轻声笑了一下,发觉最近几天,自己总是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看到永卿,嘴角就是控制不住地往上扬。 他小幅度地摇了摇头,伸出手,安抚地拍了拍永卿。 “我也念着你的。” 永卿嗅着对方身上的味道,听到对方毫不掩饰的表白,觉得世上最好的事也不过如此。 但是,他垂下眼帘,想起那封刚刚被他读完的信,他犹豫了几秒,还是开了口。 “我有事要与你商量。” 对方突然正经起来的声音,让沈忻顿了顿,突然生出一丝不安来,但是对方牢牢握着他的手,又让他安下心来。 “回房说。” 于是两人又回到书房。 这是永卿第一次进沈忻的书房,这里的摆设跟房间里倒是大同小异。匆匆扫过去,很整齐,书案上压着白宣纸,上面写了半句未写完的诗,悬挂着的毛笔安静地站立着,书架上的书分门别类地摆放在不同的地方。没有兵器的影子,挂的也只是简单的山水画。 “是北疆的事吗?” 刚关上门,沈忻就单刀直入地问他。 “是。巫拉给我传信了,花种发作,北疆危急。” 永卿收回眼,看向沈忻,有点担忧地看着他。 沈忻顿了一下,马上就意识到永卿的想法,开口便是: “你应当回去了。” 对上永卿担忧的眼神时,沈忻突然觉得自己有点薄情。 这点薄情倒不是对着永卿,而且莫青 。即便血缘相连,可是多年的分离,让沈忻几乎就忘掉了这个舅舅。虽然,相见时能够从彼此有点相似的五官上,获得久违的温情,但是错失的终究还是错失了。那些从彼此生命中缺席的岁月,就像无形的推手,将他们越推越远,亲情的那根线好像就慢慢消淡了。以往偶尔想起,还有点点零星的记忆,而现在,只剩下那么一个印象,这个印象也只是在不久前又填了些色彩。 沈忻扯了扯嘴角,有点害怕永卿对自己失望,他想说点什么关心一下莫青,可是说不出来。 永卿看着有点无措的沈忻,将他拉入了自己怀中,他有点心疼,有点自责刚刚那么看着对方,让对方慌了神。 “嗯,明天一早,我就出发,你放心,莫青我会替你好好照顾的。毕竟,现在,我们算是定了吧。” 沈忻顺着指缝,握住了对方的手,回应了对方。 “不过,咱们又要好久不能见了,可怎么办,我可真再也受不了这相思之苦了。” 沈忻抬起眼,就这么看着永卿,永卿也不觉得丢人,还耷拉着脸。 沈忻眯了眯眼,将永卿拉下来,干脆利落地亲了上去。 亲着亲着,永卿的手就开始不老实,滑进了衣服里,隔着薄薄的里衣,就轻轻地捏着沈忻的腰,弄得沈忻觉得有点痒。 两个人什么都干过了,自然知道再接下去,下面会发生什么,但是地方不太对,而且永卿还有事要问。 永卿就撤回了手,放开了沈忻。听着对方不稳的气息,还有喘气声,永卿低骂了一声。 “什么?” 沈忻没听清楚永卿说的什么,问了一句。 “你打算接下来怎么办?” 沈忻稳了稳声线,“已经拿到证据,接下来就是拉赫尚书下马。” “赫太后那边怎么办?若她知道,会不会出手,到时候皇上会站在哪一边?” “现在皇上已经握有实权,不会轻易被赫太后掌控,皇上对赫尚书不满已久,不可能容得下赫尚书的异心。” “赫太后即便出手,也会顾及着皇上。我不在皇城的这些年,虽然并不是很清楚地看到变化,但是,直觉上,或许赫太后是故意放权给皇上的。” 即便皇上有意识地去夺权,但是势单力薄,而且皇上一直处在赫太后的视线里,赫太后怎么可能不知道皇上的动作,最大的可能就是,赫太后在有计划地训练这皇上,让他有独当一面的能力。 “这些事我倒不是很十分清楚,你心里有底就好,我信你有保护自己的能力。不过,之后,我远在天边,也不能时时在你左右,总归还是担心你。” 沈忻突然觉得有些好笑,相比起来,赫太后可能更想杀了他,而不是自己,这个人没意识到危险,倒是担心自己来了。 想到这里,沈忻心里烫烫的,熨帖无比。 “你出北疆,恐怕赫太后也不会放了你。” “其实,我对皇位没有那么感兴趣,高位之处必是寒冷。” 一个人面对那么偌大的江山和皇城,手握权利,谁敢亲近,那些身边人都是怀着各种各样的目的接近,就是为了能够在权利之下苟活。那些至高者用自己的权利无声无息地影响着这座皇城里的人,他们享受着拿捏别人生命的快感,又战战兢兢地维护着自己的地位,他们陷入这巨大的漩涡里而不自知。他们背负着国家的命运,又是将国家踩在脚下的人。 他们的权利让人从心里远离,这种不平等的关系,导致了他们孤独一生的命运。 沈忻顿了顿,他看向永卿沉沉看着他的眸子,心中一跳一跳的。 他抱住了永卿,没再让永卿往下说。 “我们回房吧,明天你要赶路,要早些歇息才是。” 永卿的眼神暗了暗,将沈忻抱了起来,放到书案上,亲了下去。 沈忻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拒绝。他的手挂在永卿的脖子上,下巴扬着,就这么任着永卿在书房里胡来。 永卿进入的时候,心里突然浮起一丝悲凉,他心里有些空落落的,明明对方就俯在自己身上,他还能感受到对方微微颤抖的双腿,压抑不住的喘气声和哭腔。 第二天一早,永卿起来的时候,看着昨晚被他折腾得还在沉睡的人,他偏过头,就看见了枕头低下,露出一角的玉佩。 他将玉佩塞了回去,低头亲了亲沈忻,没想到沈忻居然醒了过来。 “你——” 听到自己沙哑的声音,沈忻皱了皱眉。 永卿赶紧喝了一口早就备好的茶,就着嘴喂给了沈忻。 “你要走了?” 不知道为什么,这声音里面透着浓浓的不舍,可能是没休息好的缘故,沈忻的自制力还没苏醒过来。 沈忻又拍了拍永卿的手,没头没尾地又说了一句:“放心,我也会一直陪着你的。” 说完这一句,又睡了过去。 永卿笑了笑,应了一声,哄了几句后,看他熟睡后,就起身走了。 四月天的天空像水洗的一般,永卿驾着马,将信交给公公后,就往北疆的方向跑了。 而远处的北疆,正经历着一场灾难。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53章 第五十三章 烈风瑟瑟,大旗低声吟唱着战歌,黄土终于飞扬了起来。 “报——” 大帐里原本商量的声音停了下来,目光都集结在进来的小兵身上。 身披银甲的小兵,没有含糊,单膝跪在地上,胸腹上下起伏着,干涩得起皮的嘴巴一张一合。 “将军,异族好像正在集结大军。” 手指微微地弯曲起来,用力地抓着木制的扶手,青筋微现。 “具体人数多少?” “禀告将军,大约有十万。” 那个年轻将军眯了眯眼,神色变冷,沉了声,“去集合军队,还有去请巫小姐过来。” “是!” 年轻将军转过头,看向座上的其他将军。 原本就安静的大帐,现在更加寂静,他看着这些将军们。 他们当中,有一些人,脸上的褶子,落满了岁月的灰尘,有一些人头发已经微鬓。 年轻将军头上冒了点汗,眼睛乱看着,看着这些老将军们,脚不停着敲击着地面。 “感染的士兵怎么办?” 其中一位老将军,看了一眼年轻将军,眼睛又飘到其他地方上,语气有点轻飘飘地说: “愿意上的就上。” “那莫将军……” 那位头发微鬓的将军嗤笑了一声,眼角泛起了涟漪,“莫家那小子死也是要死在战场上的人呐,怎么会抛下我们这么些老家伙。” 老将军看向前面空着的位置,上面的兽皮上掉落着之前那人的几根青发,笑了笑,“那小丫头还困不住他。” “也是,这小子,肯定知道有我们给他兜着,才怎么放肆,要是知道我们兜不住了,他可一定坐不住。” “咱们等这可太久了。” 老将军们互相看了一眼,突然就笑了起来。 “也难为这小子跟咱们这些老不死跟了这么久,都没回去过。” “是啊,别人巴不得赶紧回去,不愿待在这破地方,咱们又想待么,不过是……” “说这么多干什么,走走,赶紧挑兵器,点兵去了。” 年轻将军看着他们,愣了一会神,他揉了揉自己的耳朵,又伸手进去掏了掏,反应了一会儿,咽了咽口水,才出的大帐。 巫拉安置好伤兵,才得到小兵的口信,知道了异族大军即将压境的事,她抬头看了看阴沉不明的天,转身稳步地走向暗红色大帐里。 透过帐布卷起的小角,可以依稀看见虎皮大床上躺着的身影。 一旁的小兵不小心瞅见了几眼,就看见了巫拉,他连忙低下头,被压迫的气势逼得头上冷汗直出。 “巫小姐。” 巫拉看了他一眼,顿了顿脚步。 刹那间,那股山压般的气场就消失殆尽了,小兵握在枪上泛白的手指,松了松。 这几天,莫青很不好受,每天都昏昏沉沉的,好像落了一个梦境,想醒来却总是醒不来,好不容易醒过来,又分不清梦境和现实。不过,他清楚地感知到自己精力的流失。他的意识有时候模糊到,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失去意识,他直觉不对,急着挣扎出来,却又使不上力。 他无力地掀起眼皮,这几天心里很不踏实,烦躁感在他身体里横冲直撞,心里堵得慌。莫青从来没这么难受过,丧失了身体掌控权的滋味折磨着他,更过分的是,他的意识完全聚不起来,他无法夺回掌控权。 他下意识地皱了皱眉,模糊地看见一片红衣,闻见一股淡淡的香味,嘴里还泛着点血腥味。 巫拉低头看着莫青,伸手抚了抚皱起的眉头,她垂下眼帘,看着自己的手指滑落在对方的耳朵上。 一阵脚步声打断了她,她收回了手指,站起身来。 “莫青!” 一位老将军掀开了帐篷,就看见巫拉,眯了眯眼。 巫拉无视了老将军的眼神,将碗藏入了袖子里。 “咳。” 莫青清醒了过来。 老将军立马被转移了视线,快步走向莫青。 “莫家小子。” 莫青反应了一会儿,才转过头,“蒋将军。” 老将军上下打量了一下,沉吟了一会儿,“异族大军来了。” 老将军拉住了要下床的莫青,有点叹息:“莫家小子,你还受着伤,你身上的花种还未治好。” 莫青停下了动作,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办。 作为一位将军,他应该上场杀敌,可是现在,他作为现在唯一一位染了花种的病人,身上还系着这个军队、甚至是身后整个百姓的生命。 他一把握紧了老将军的手,粗糙的指尖用力泛白,干裂的嘴唇紧闭着,眼角也变得锋利起来,一把离弦在即的箭,好像就快要一出就不回头。 最后,过了几秒,嚣张了几秒,就像泄了气的气球一下,他松开了手,像只落了水的大公鸡一样低下了头。即便隔着一大堆乱糟糟的头发,没有看见那人的神情,巫拉也能感受到无可言说的落败和消沉。 “蒋老将军,我无法……” 老将军拍了拍莫青的肩,“莫家小子,不急于一时,总有机会。” 老将军站起来,看着巫拉,他瞟见一片白布,笑了笑,又摇了摇头,深深叹了一口气,想说什么,但是最后还是没有说。 他反而走到一旁,摸着那副盔甲,突然就停在右胸上,盔甲依然光滑,就是多了一道划痕,那划痕经岁月磨砺,已经变得很浅,甚至摸不出来。指尖触着那一道,厚厚的茧已经让他感受不到拿到划痕的存在,只是还看得见。 透过着划痕,好像就跨越了时间的界线,他恍惚间看见了什么。 就在莫青要叫他的时候,老将军才开了口:“这盔甲,这次就让我穿着上战场吧。” 这盔甲是莫青父亲传下来的,是前代皇上赐给他的父亲,他记得父亲因病去世那一年,父亲咳着血,还是要拉着他的手,跟他说,要将这盔甲传给他,要他穿着这副盔甲上战场。到后来,他知道,这副盔甲之所以能赐给他父亲,全因了蒋老将军。父亲离世后,蒋老将军也消沉了很久。 “好,蒋老将军,这副盔甲原本就是您的。” 蒋老将军笑了笑,一手将盔甲提了出来,拿出了帐篷。 蒋老将军出去的时候将外面的光引了进来,模糊之间,莫青想起了很久之前,他问过蒋老将军,为什么还要出来到北疆。蒋老将军趁着这个机会好好教育了他几句,向他灌输了几句,将军生在战场,死也在战场。 现在突然回过头来,他发现其实那时候蒋老将军脸上挂着,连笑也掩饰不了的落寞和伤悲,还说着一句,“总要带着你再上一次战场。” 仔细想来,蒋老将军没有娶妻,将他当做亲生儿子,对妹妹莫青也好,莫青的婚事也是他牵线促成。 “莫青。” 巫拉的声音将他拉了回来,他转过头,看着她。他知道,这几天是巫拉让他醒不过来,他皱了皱眉。 “不要再将我弄成这个样子了,我会好好配合的。你们要是还用这种方法,也就别怪我用其他方法对付你们。” 袖子底下,她摸了摸手腕上的布,轻笑了一声,也不知道笑些什么。 “我要是把你再弄晕,你也没什么办法。” 没给莫青回嘴的机会,巫拉就出了帐篷。 土沙纷飞,一只浩浩荡荡的军队终于现了原形。 巫拉可以预见这片贫瘠土地上将洒上多少人的热血,正好应了异族的那句话。 四月天,残忍月,悲伤节。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54章 第五十四章 绵绵千里,短短两日,南朝北疆自第一战役此后,节节退败,直逼淮南一带。前朝花种再现,所到之处,血花遍地。淮北地界两日内再无人迹,百姓纷纷逃往江南地界。地开血花三千株,此等盛景,无人欣赏。 永卿逆着人流奔向前线,原本五日路程,缩短至三日。 他翻身而下,随手将缰绳交给一旁的小兵,便迫不及待地奔向大军的红帐。 此时,莫青刚拿起巫拉递过来的药碗,就看见永卿跑了进来。 “你来了。”莫青仰头将药一饮而尽,随意用衣袖擦了擦嘴角,才抬头看向永卿。 “我在赶来途中,都听说了,现在病情怎么样了?” 莫青掀开自己的衣袍,露出健壮的胸膛,上面的花藤已经映现,藤上结了一朵朵花苞。 “毫无起色。你既已在途中听说,那必然知道军中已开始感染。” “确实”,说着,永卿便转向巫拉,“你们对治好这种花种,有多少把握。” 巫拉接过莫青喝完的碗,放到一旁,“至多两成,我们打算先从缓解这种病入手,看看是否可行。” 她又转回来,细细看了莫青身上映现的花藤,眼神暗了暗,“现在还剩两种药方,要是剩下这两种药方都无效的话……” 如果无效的话,这花种就治不了,就会有大批百姓死亡,若是无法防护、隔离,到时候南朝上下皆是一片血海。这种情况,莫说是战败,即便是战胜,到时候,南朝还有多少人呢? “我知道了。”永卿站起身,朝门口走去,“接下来几场,我来上吧。” 莫青看向永卿消失在门口的身影,隐约想起来,在昏暗之下,那张锋利坚毅的脸庞,即便是苍白无血,他也能在那种地牢里看到那把火。 他笑了笑,也不知道这把火能不能把将死的南朝烧活起来。 很快,战争的号角又吹了起来,永卿提着枪,骑着马,带着一批尚未完整的队伍出去了。 永卿极目远眺,敏感地察觉到对方首领的位置。 他拉着马,借着枪,绕了几圈,厮杀过程中,还分出心,不断地对正、寻找最适合的位置。 他回头,跟几位副统领对了几眼,就带几位兵冲入了对方阵营当中。 永卿在马背上腾起,奋力刺出,将周围一群敌军掀倒在地,趁着空挡,直直向前,势如破竹般地插入对方的阵营,硬生生地从“羊群”中撕咬下一块肉来。 不远处架起的台子上,敌方的首领像鹰一样盯着永卿,拿过一旁的箭弓,对准那个黑色盔甲的男人,“彭”的一声,箭闪着光朝永卿飞去。 “嘶”,永卿勉强错开身子,箭划破他的盔甲,正正地射中了他后面的一个小兵,小兵随即从马背上翻滚下来。 永卿看了一眼被划破的盔甲,上面沾了一些脏污的液体,大概就是花种。 “注意躲避!箭上被下了手脚!” 后面的副统领左躲右避,一批小人马引着后面的大批敌军左奔西走。可是,很快,前路就被堵住了。 眼见就要直直撞上,副统领手紧紧一抓,马蹄腾空起来,转头踏在了尸体上。 时间快要来不及了。 他望向永卿的方向,当下就做了决定,驾着马,冲开铺呈在他面前的敌军。 马背上绑好的弓箭早就随着颠簸,掉落在地上。为了弓箭不被踏碎,他几乎不能挪动位置,而且还要在敌人接连的攻击下,寻找空挡,拿回弓箭。 他带的兵,在这么接连的攻击下,一个接着一个,倒下,很快就剩下了不到三个人。 周围一片的刺刀,齐齐对着他们,毫无缝隙。 远处高台之上,首领慢悠悠地端起水杯,一脸悠闲,嘴角挂着漫不经心的笑,等着看这些人的垂死挣扎。 剩下的两个小兵,对视一秒,两个人便冲向了敌阵,挡住了大部分的尖刀。 永卿咬着舌尖,瞄准时机,一个翻身,将弓箭从地上拿了回来。 “顾统领!” 只见茫茫之中,冲过来一个人,永卿看得不清,只见对方弯下了腰。 永卿拿着弓箭,奋力跳起,又借着马背,高高跃起,朝向马背上的人影,踏着对方的腰,拉满了弓,向敌方高高搭起的台子上射去。 “嗡”的一声,利箭卷带着风,竟生生射下了一颗头颅! 首领当场被射杀,大军一下子就乱了。 永卿射完那一箭后,彻底没了力气,马上就在空中直直地降下来。 重重落在地上的时候,并没有很疼,他摸了摸,身下是士兵的尸体,还是温热的。 周围的声音乱哄哄的,是嘈杂的,他听不清,一时之间,就耳鸣了。 突然之间,他很想沈忻,那张脸淡淡地对他笑着,他好像就有了力气,勉强借着枪,撑起身体。 异族的军队是很庞大,但是没有经过严格的军事训练,在这当口,失了军心,很快就溃散了。不过,之前永卿为了一箭得手,深入敌军,现在只剩他和副统领,周围一圈圈围着无措的敌军。 永卿从尸体上扒拉下来腰带,系在自己的腰上,又看向地上其他的尸体,一张张显明的南朝脸,不过一眼,转身就借着副统领的手,骑上了马。 到营帐的时候,两个人彻底没了力气,又松了心神,就直直地从马背上跌落下来。 莫青出了大帐,看着两张满脸灰尘、混着鲜血的脸,顿了很久,而后,他又望向东边。 东岸的一片浅海之处,上面烧着大火,滚滚黑烟从海上直升,海上漂浮着一个一个尸体,原本蓝色的大海被染成了深红色。 岳亓跪在一艘小船上,朝着海中央那艘熊熊染着的大火,嘶声力竭地叫了一声。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55章 第五十五章 “你!” 岳亓被重重地推到一艘小船上,一股火气直冲上脑,岳亓死盯着那个人,红丝爬满了眼球。他想冲上去,一把抓住那个人,可是他被下了药,浑身无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人只身一人投入那片火海中。 “林子越,你给我滚回来!” 那人置若未闻,脚步未停,很快就消失在混乱人群中。 小船顺着水波,一点点地远离漫天火海,就在岳亓以为林子越再也不会回来的时候,突然一个卷轴从那火海当中准确无误地扔到他的身上。 他低头看了一眼沾了血迹的卷轴,反应了一会儿,就在他抬头看向那片火光的时候,“怦”的一声巨响,那艘大船被炸得四分五裂,小船被波及,又远离了几分。 爆炸时耀眼的光将岳亓刺得眼盲了一阵,他就那么望着那个方向,很久没有反应过来。 岳亓觉得脸上痒痒的,摸了摸,是血,也不知道是不是他自己的血,手上还飘落下来一片衣服。 麻布衣,灰的。 岳亓顺着衣布,眼神又落回卷轴上,他摸了摸脸,着急忙慌地打开卷轴,匆匆看完。 卷轴尾处里落下一片衣布,上面深深浅浅地染着血,看不清。 岳亓抓着那片衣布,手脚并爬,他望着那片火光未灭的海,一阵悲痛冲刷着他的身体,他抑制不住地朝向那里,嘶声力竭。 他崩溃地抱着头,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就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 岳亓悠悠转醒时,看着头顶的床帘缓了缓,他伸手向自己的里衣摸了摸,没有东西。 他立刻被惊醒了过来,直直地坐起来,手边便碰到了一个硬邦邦地东西,岳亓连忙拿过来,打开细细看了几眼。 确保卷轴没被人掉包,跟自己昏过去之前所记得的一致,才松了口气。 心神一松,才感觉到手腕上系着一条血迹斑斑的衣布。 岳亓这才觉得空气中似乎飘忽着若有似无的血腥味,不过太淡了,几乎被他忽略了。 他拆下衣布,看了看,上面血迹一片覆着一片,看不清。 岳亓对着外面的光,举起那片衣布,看了很久,之后他嗤笑一声,把衣布藏入里衣的暗袋里。 “将军”,施世平身后领着一位军大夫走了进来,“将军,你可终于醒了。” 岳亓看见施世平就头疼,含糊地应了几声,又躺了回去。 “这次可真把小官吓着了,将军,现在战事正酣,你可千万不能出事情啊。” 施世平摆摆手,让军大夫过去,自己在一边看着。 “行了行了,本将军都醒了,身体自然无碍了。” 说是这么说,但是岳亓还是乖乖伸出手。 “将军现在身体已经无碍了,之前只是情绪波动起伏过大,加上心力交瘁,就晕了过去,休息了这几日,应该是无事了。” 军大夫站了起来,转向施世平,“不过,这几日卑职还是开几副安神的药,将军需按时服用。” 岳亓点了点头,让军医下去了。 “林子越写信让你来接我的?” “这……”施世平一脸苦相,看见岳亓手上的衣布不在手腕上的时候,脸又苦了几分,怯懦地说道:“将军何必为难我。” 岳亓楞了一下,眼前仿佛又显出那片火光,火光之中有一个黑影。 岳亓摇了摇头,揉了揉太阳穴,“你可已写信通知朝廷?” 施世平松了一口气,赶紧说道:“将军未归来时,下官不清状况,不敢贸然写信。现在倭寇已经进军,下官已经将战况送去。” 听到倭寇进军,岳亓一个激灵,将施世平抓在自己眼前,“你说什么,倭寇已经进军了?” 施世平被吓了一跳,看着近在咫尺的脸,连忙点头。 “我到底睡了多久?倭寇都已经进军了。” “将军,你睡了三天啊,整整三天。” 准确来说,施世平是在第二天才在海上找到漂泊的岳亓,应该是自那日过了整整四天。 岳亓马上翻身下床,拿过一旁的衣物,“让副将们赶紧在大堂中集合。” “有几位将军已经去往海边驻扎了。” 岳亓皱了皱眉,都什么时候了,这种事情还要跟他说吗? “那就把剩下的叫过来。” 施世平瞅着岳亓那不耐烦地神色,悻悻地出去了。 岳亓转眼看向卷轴,上面的血迹还残留着,无声地告诉他,之前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的。 大街上相遇的情形还历历在目,那个人原本有些惊奇,随后就摸着下巴,桃花眼眯起来,一脸玩味地看着他。岳亓被他看得涨红了脸,不知道说些什么,总不能说自己是特地向施世平打听了过来找他的吧。 林子越看出了他的窘迫,没再盯着他,从高高的楼上轻轻跳下来,颇有礼貌地向对方行了一个礼,“将军,又见面了。” 他的音色跟他之前听到完全不同,之前在船上,他听到的是一个小心翼翼、阴柔的声音,现在确实完全不同,是一个明朗又轻快的声音。 也不知道,哪个才是他自己原本的声音,或许都不是,因为后来,他们再在船上相遇时,他用的又是另一种声音。 那天,林子越跃下来,衣服飘了起来,原本着的就是青色,在这么火红当中就像不染尘世一般落在地上,姣好的容颜也被灯笼映得添了几分魅色,将他相异的血脉照得明白。 岳亓眼里满是惊艳,也就反应了很久,待他回过神来,就发现被对方带到青楼里去了。 看着这些胭脂,一时不知道做什么反应。 岳亓从未来过这等烟花柳巷之地,只能有点傻愣愣地看着林子越混杂在一群莺莺柳柳当中,看他游刃有余地跟那些姑娘调笑,像是这里的常客。 岳亓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又被对方硬塞入一个姑娘的怀中,被推入一间房里。 岳亓猛地抓住林子越的手,对方愣了愣,挣开了岳亓的手,打了哈哈眼,又将岳亓带出了青楼。 那人在深夜的月光下,脸庞被照得发亮,棱廓分明,那人远离了他几步,客客气气地向他道了歉,就头也不回地没入深夜中。 “你叫什么名字?” 话出口,岳亓才觉得自己有些失礼,可是又很想知道。 “将军,何必牵挂与我”,说完,那人又低笑了几声,回答道:“林子越。” 说完身形就彻底没入了黑夜当中,仿佛归到他原本该去的地方那般。 再遇到时,便是死别了。 “将军,各位副将已经在大堂等着将军了。” 外头下人的声音将岳亓的思绪拉了回来,他强压下心头蔓延的感觉,拿过卷轴,将思绪都抛之脑后,出了门。 大殿之中,自沈忻列出赫尚书的罪状后,静默无声。 “沈侍郎,现在北疆、东岸战事危急,这等事情还是等战事平息之后再做定夺也不迟。” “国土要收,内政也该肃清。” 沈忻抬头直直看向李毅,“若后方失火,大厦倾覆不过一瞬。” “沈侍郎,没有证据,话可不要乱讲。” 沈忻侧了侧身子,在一众群臣睽睽之下,一位男子走了进来。 男子身材短小,脸上皮肤不似男子那般粗糙,但是却是黝黑,不过遮不住俊秀的五官,而且透着一股淡淡的柔弱之气。 男子看了一眼沈忻,后者微微点了点头。 “草民拜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李毅看了一眼,没什么反应,示意让他起来。 “草民乃是皇城郊外一处山庄的仆人之子,因几周前瞧见……” 赫尚书微微偏过视线,盯着那人看了片刻,又移开了。 “瞧见有人转运兵器,而被人追杀。” “沈侍郎,此人看见兵器也说明不了什么啊。” 沈忻视线飘到那出声的官员身上,正欲出声,有人却替他开了口。 “张侍郎,何不听那人说完再下定论。” 白凡冲那男子笑了笑,“请继续说,你是看了什么才断定那是赫尚书的。” “那、那兵器上刻着、刻着赫尚书府上专用的篆体。” “呵,有几个自己造兵器的,敢在兵器上刻上这么明显的痕迹的?” “草民也看到了未刻篆体的兵器,那刻了篆体的兵器又被那些人搬回了车上,只有那些未刻的兵器留在了山庄里。” 白凡道:“你在哪个山庄?” 男子:“河溪山庄。” 白凡:“据我所知,河溪山庄是在赫尚书名下的。” 沈忻:“不错。” 李毅扫过赫尚书,低沉地问了一声:“赫尚书对此有什么要说的。” “微臣想问,皇上如何看待?” “若是证据确凿,当是严惩!” 李毅掷地有声,让赫尚书不禁微微抖了一下,突然就慌乱起来。 “微臣想问,此民姓什?” 沈忻替男子回答道:“墨氏。” “可巧,微臣那处山庄,只有一仆人姓墨,且是鳏夫,只有一女,此男子怕……” “怕不是沈侍郎找人来冒充的!” “哦?那你……” 男子朝白凡鞠了一躬,说道:“劳烦大人给小人一盆水。” 白凡向李毅投去询问的眼光,李毅点了点头,吩咐道:“去端一盆水来。” 男子洗了洗脸,面容露了出来,跟之前的男子面容完全不同,是个女子的面容,皮肤细滑白嫩。那人又把头发散下来,这么一看,确是女子。 “若是各位大人不信,可以让婆婆验身。” 这下,赫尚书彻底慌了,指着那人说:“不可能,这不可能。” 确实,之前虽然沈忻查到他在干些什么事,但是苦于没有证据,直到有一天,白凡突然拜访,并且亲自向他告知了此人的存在。 可能真的冥冥之中自由安排,那人被人追杀,又跳入河里,最后却被白凡给救了。 这男子装扮倒是女子自己要求,自己明白被人追杀,那人不见尸体是不会罢休的,硬是一直派人在河边捞她的身体,那她就装作男子,让他们找不到她。 “赫尚书现在还有什么要说的。” “皇上,皇上,微臣、微臣……” “多说无益,请皇上尽快定夺。” 李毅看着沈忻,顿了顿,终是下了令。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56章 第五十六章(下卷) “听说,皇帝处置了赫尚书。” 赫太后端起桌上的水杯笑了笑,“哀家这弟弟也是太不懂事了,怎么会犯下如此大错。” 李德丰接过一旁宫女递过来的毛巾,试了试温度,“娘娘,是人,就难免犯错。” “可惜,有些错,是一辈子都犯不得的”,赫太后又接过李德丰递过来的毛巾,擦了擦手,好像想到什么,说道:“有些错误是会在人的一生之中落下印记的。” 那些烙印,会在午夜反转之间,一点一点地磨着人的心智,将人拖入无法走出的黑暗偏执当中。翻来覆去地想,反反复复地去琢磨,也不知道是为了给自己找借口,还是让错误又给自己多划了几笔。 李德丰看着赫太后出神,默默地没有出声,直到对方站起身身来,他才走过去。 “娘娘,打算如何?” 赫太后将毛巾递给他,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岁数越大,好像就越信命。” 赫太后搀着李德丰的手站了起来,“如今,证据确凿,哀家也管不了了。” 眼前漂浮起昏暗当中,沈忻坚毅的脸。还有灯火下面,那双迎着他、毫无畏惧、闪着光的眼睛,那双眼睛总是让她想起一个故人,一下子她好像就从梦里惊醒过来。 只是,不久后,又昏迷起来。 自那之后,她好像就隐隐约约地预见了后面发现的一切,这一次恐怕只会是个开头。不过,无论怎样,只要先保住皇帝,就不会动到根本。 赫太后抬头看向书架上缺了一块的玉佛,那是一块替人挡了灾的玉佛,上面的金线也残缺不全。突然之间,她觉得自己好像老了很多,一阵无力之感席卷了她的身体。有一个声音隐隐地在跟她说:“够了,真的够了。” 赫太后不悦地皱了皱眉,眼光又转向别处去。 “将那人打发回去吧。” “是。” “皇后近来如何?” “侍女说,身子无恙,也无孕吐反应,喜酸。” 赫太后碰了碰刚刚摘进来的牡丹,凑近闻了闻,随意问道:“近日皇后娘娘都待在宫里,不闷?” “宫女说,皇后娘娘怕自己身子底差,容易动了胎气,近日就都在殿里练字、绘画,没有闲空着。” “即使如此,陪哀家去看看皇后,随便让御膳房准备一杯汤过去。” “奴才这就吩咐下去。” “当年之事查得怎么样?” 李德丰身子微微抖了一会儿,被赫太后突然变得冰冷的语气吓到了。 “当年确实,巫女旁边确实有侍女替其通信,太后之前也处理了,只不过听说,她的女儿没有死,被沈侍郎救下来了。” 赫太后眯了眯眼,手慢慢顺着花枝往下,“现在,在哪里?” “被沈侍郎送去巫族了。” “即使这样,给那人送信去,还有那些……” “奴才明白!奴才马上去办!” “皇上,皇上,微臣错了,皇上!” “赫尚书,多说无益,当初你在做些事的时候就该想到如今的结局。”白凡冷冷地说道。 李毅一阵无力,他看向赫尚书的时候,就有一阵火气窜上来。这人之前贪污赈灾银,原本战事在即他就算了,没想到竟然还想着私藏兵器,想要篡位。 赫尚书眼见自己的人没有请来赫太后,一下子慌了,,没了底,上去就抱着皇上的大腿。 “皇上,微臣好歹还是你的亲舅舅啊,皇上,求皇上开恩啊!” 李毅一下子就要将赫尚书一掌拍出去,但是,又硬生生地停住了。 “皇上,微臣当初可是不顾危险,帮了太后娘娘和你啊……” 赫尚书没再说下去,因为对方死死地抓着他的脖子,眼神凌厉地看着他,像一头野兽要把他生吞活剥了,他战战兢兢的,没敢再说下去。 李毅见他住了嘴,才松开,摆摆手,让人把赫尚书带下去了。 李毅刚抬头,就直直撞到了沈忻的眼神,他看不清里面的情绪,但是直觉,刚刚那一幕怕是被沈忻看见了,他有些狼狈,不顾还未处理的战事,就急急退了朝。 散朝时,沈忻向白凡道了谢。 “先生客气了,学生只不是刚好碰到而已。” 沈忻:“白太学不必再叫我先生了。” 白凡笑了笑,不欲逆了沈忻,“沈侍郎,如此?” 沈忻点了点头,白凡还想说些什么,就见之前那名女子就走了出来。 沈忻不想再说些什么,就跟白凡告了辞。 “先生。” 白凡看向沈忻离去的马车,应了一声,“姑娘,你说,这世上是不是真的有命运一说。” 那女子顺着白凡的眼神,看向那辆马车,眼睛里不自觉地流露出一丝怀念出来,“我不信命运,但是事情都有因果。” “这倒是真”,白凡转回去,看向那名女子,“遇见故人,姑娘不想一见吗?” 女子转过身,向他笑了笑,“有些人,相见不如不见。” “姑娘倒是放的下,那姑娘今后有何打算。” “事情还未完,我需结了这凡世的事,才能归去。” 白凡露出疑惑的表情,不甚明白,而后又苦笑了一下,“希望你们能如愿。” “这次多谢先生,不然,李毅也不会这么快就相信。” “不必多言。只不过,你们如此做,不知道顾……是否愿意。” “每个人在这世上,都有相应的责任,那是他原本就该承担的”,女子抿了抿嘴,有些无可奈何,“这世间,没有人能脱离这些。” “或许吧。” 沈忻刚下马车就收到了永卿的信,两步作一步地赶紧回到书房,拆开了信。 信上就寥寥几笔将战事带过,大片大片的都是永卿写的一些有的没的。 之前通信的时候,碍着彼此还未真正确定心意,永卿就顺着沈忻,写的都是些比较含蓄的诗词。现在可好,两人啥都干过了,该做的都做了,永卿就彻底暴露出本性了,将他在悦音阁听到过的艳词通通都倒了出来,写得让人浮想联翩。 不过,幸于沈大人没多关注这方面,有些词他却是懂也不懂,不过看得懂的那些,还是给他看得手指微屈。 枕边无软玉,彻夜难入眠。念欲雪白肌,覆红久未消。耳边切切语,吾念君久矣。 这人,太不正经了些,沈忻咳了几声,试图掩盖微红的脖子。 虽是这样,沈忻还是从中那些少的可怜的正常词句间,看出对方的疲倦。 他抿了抿嘴,心里有些担忧,眼神余光当中,他注意到还有一封信。 他喝了口水,将那封信拆开,不是他之前熟知的字迹。 夜晚,昏暗的地牢里,赫尚书褪去了朝服,被关押在牢房里,披头散发,脸色苍白,全然没了在朝堂上安然自得的神态。 待在这里,赫尚书越想越灰心,越想越憎恶起自己的那个堂妹和外甥。 “当初要不是我……” “要不是你什么?” 李毅看着他,挥手让所有人都退下,褚总管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退了出去。 “皇上,这是要干什么?” 李毅蹲下来,看着那张脸,淡淡地问:“今早,你要在朝堂之上说些什么,你当年怎么了?” 赫尚书一脸怪异地看着他,“莫非皇上并不知晓当年的事?” “什么事?”李毅死盯着他的脸。 “原来如此,难怪皇上这几年如此安稳去给先帝上香,若是我……” “什么意思?”李毅一把抓住了赫尚书的胳膊,直逼而来。 赫尚书看着他一脸着急的样子,笑了笑,“没什么意思,陈年旧事而已,太后未告诉皇上,想来也是不想皇上寝食难安吧。不过,就我看来,皇上也未必就会寝食难安啊。” 李毅一把推开了他,自己站起来,高高在上地看着他,“赫尚书,这是什么意思?” 赫尚书看他那副蔑视众生的样子,又想到自己竟然会天真地以为那女人会保住自己,自己应当在国舅爷下场的时候就知道那女人已经疯了。 他讽刺地笑了笑,想来这皇上怕也是盯他很久了,这次不过也是顺了他的意。 “什么意思,当然是……”赫尚书站起来,走近他,想到之前听说皇上还年年去祭拜先帝,他就有了一种快感,“皇上这皇位来的不正常啊。” 果然,他在那张脸上看到他想看的,赫尚书一把抓住李毅的胳膊,直逼他的眼睛,想要看得更多,“皇上这位置,可是太后费尽心思杀了先帝得来的。” “为什么,母后为什么这么做?” “为什么?”赫尚书声音突然拔高,像是为了向李毅心中灌输什么,“当然是为了权利啊,那可是九五之尊啊,拥有天下最大的权利,掌握着所有人的生杀大权啊。” “皇上难道不知道吗?在太后垂帘听政那几年,皇上不是知道吗?太后为了皇位,把沈侍郎……” “住嘴,你给我住嘴!” 赫尚书:“好好,我住嘴。不过,皇上不也知道,皇上真正掌权之后,沈侍郎对皇上的态度也有所改变吗?” 李毅愣一下,随即将赫尚书推了出去,他看着赫尚书,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把剑,指着赫尚书说:“说,当年之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赫尚书有些惊奇,李毅竟然还能保持清醒,不过,他很快就恢复了神态。 “皇上,既然想听,微臣就告诉皇上。” “当年,就是赫太后勾结了异族,才让先帝战死在沙场。太后又派人去刺杀巫女,连巫女和先帝刚刚出生的孩子都没放过啊。” “皇上啊,这几年其实你一直有感觉吧,只不过你不敢去看,时至今日,威胁到你自己了,你才肯去看看当年的真相。” “呵呵,皇上,你觉得自己又有多高洁,啊?这就是人性啊。” 李毅握紧了剑柄,平复了一下心情,才说道:“赫尚书,你以为你有多了解朕!” 李毅笑了一声,把剑收回到剑鞘当中,“赫尚书,不要自以为是地随便评判别人,先管好你自己吧。” 说完,李毅就出了牢狱,在外面,皎洁的月光下,他看到有一个人,手抚摸着微微隆起的肚子,站在树底下,在等他。 那个人望过来,朝他笑了笑。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57章 第五十七章 李毅看见越乐的时候,心里涌起一股暖流,将方才他强压下起的混乱情绪消了个一干二净,他敛了刚刚的神色,朝越乐走过去。 “皇上。” 李毅双手扶着越乐,没让她行礼,“皇后子嗣在身,就不必行礼了。这个时辰,皇后平时不是该休息了吗,怎么突然到这来了?” “妾身见皇上迟迟不回,就有些担忧,就向褚总管问了皇上的行踪,还望皇上不要怪罪下来”,越乐微微笑了下,将手微微抽了出来,看着他说:“皇上怎么这么晚还来这?” 李毅听了这话,一下子没注意挣脱的动作,反倒是看了她一眼,越乐就连忙说:“是妾身多事了,想必是朝堂之事。” 李毅噎了一下,他刚才被这突如其来的关心砸了一下,就下意识地看她。不过,这种事他也无法说出口,一下子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皇上。”李公公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 李毅看见李德丰,就想到太后,那种抓挠般的感觉又重新翻了上来,他皱了皱眉,问道:“这么晚了,是有什么事吗?” “太后娘娘让皇上过去,说是想跟皇上促进一下母子情。” 越乐马上就识时务地告退:“即是母后想要见皇上,那么妾身就先回去了,皇上,臣妾告退。” 李毅点了点头,直觉太后找他,恐怕也是跟当年的事有关,心里砰砰的,也没再跟越乐说什么,就直接跟李德丰走了。 “皇上进去吧,太后娘娘就在里面等你。” 李毅看着眼前漆红的门,顿了顿,才慢慢推开门。 里面就点着一盏蜡烛,立在桌子上,照着桌上的锦布纹路分明,也映得那张脸明暗不清。 李毅见到那张脸的时候,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过往,他看到都是神采奕奕的赫太后,见到的也是那张留有风韵、荣华不减的神态,而此刻,微微烛光下,那张脸苍白,皱纹清晰可见,眼角盛满温柔,现出这个年纪该有的姿态来。 “毅儿,过来。” 李毅僵了一下,他已经很久没有听到有人这么叫他了,随即,他敏感地闻到空气当中漂浮着一股酒香,他抬头仔细看了一下,才发现桌子的暗处还摆着几瓶酒。 “母后”,他小心地叫着,“你喝醉了。” 但是赫太后置若罔闻,她招招手,想让李毅过来,见李毅迟迟不过来,就自己过去,拎着李毅的衣领过来。 李毅小心地扶着赫太后,让她坐好。 “毅儿,你知道吗,你父皇对我们可真狠心啊。” 李毅原本想拿茶的手堪堪停在了空中,他转过头,就看见对方脸上淌着一条泪痕。 李毅很少从赫太后的口中听到他那父皇,自父皇驾崩,赫太后就再也没提过。他尚小的时候,父皇就驾崩了,之前寥寥数年不多的记忆,在后来的一些事情当中,也早就被他抛之脑后。现在突然被提起来,他才想起来,之前他原本就不怎么讨父皇喜爱,但也说不上厌恶,也不过是一般皇子的待遇。可是,他记忆最深的就是,每次晚上,母后在院子里的等待,还有就是每次见完父皇后的急切询问。 他慢慢将手放下来,看着这个深夜醉酒的女人。 “自古帝皇最无情啊”,赫太后转头,看向李毅,“可我还是放不下。” “凭什么,我不甘心,我不甘心”,赫太后一把抓住李毅的手,“毅儿,你记着,这个皇位原本就是你的!这个后位也原本就是我的!” “只不过,我把它亲手夺了回来,毅儿,我们母子没有那个负心汉,也能获得好!” “哈哈,哈哈!” 他静静地看着他的母亲,之前他觉得自己很了解她,现在又不了解了,他以为她是个贪欲权利的人,可是好像不是这么一回事,他以为她对自己并没有什么感情,可是醉酒的时候还是要把他叫过来。 他没有出声,也没有制止,等赫太后闹完了,累了,他才把她安置好,出了门。 “皇上,太后娘娘她……” 李毅垂了垂眼皮,“母后已经歇着了,明天备一份醒酒汤吧。” “皇上,奴才已经吩咐好了。” 李毅点了点头,但是见李德丰欲言又止,便皱了皱眉,说:“有什么想说的就说吧。” “皇上,太后娘娘也是可怜人啊。” 李毅微微叹了一口气,发觉自己真的承担不了这样的一个位子,或许皇兄并没有说错,这个位子上的是是非非太多了,他没有精力打理,也给不了一个适合的判断。对于朝堂上的明争暗斗,他可以从中斡旋,平衡各方势力,同时壮大自己,但是情感一事,与他而言,无法完全剥离。他看重感情,决断就会有失偏颇,没有雷霆手段,也没有壮士断腕的决心。 “朕知道了。” 几日后,东岸就传来开战的消息,北线战事也有所缓解,只不过花种仍然令人寝食难安。为此,之前皇上早就亲自修书一份,递交于巫族之人,这一日巫族派来的人便到了皇城。 “长老”,一位女子扶着一位蓄着白长胡子,银发的老人,坐了下来。 “皇上,老夫已经让其余族人去查看皇城里面的情况了。北线那边,巫拉也早早就通知我们了,皇上不必太过担忧。” “这样便好,不过,这病能否……” 长老:“皇上,这病消失已久,想要治愈也是要花费一段时间的,不过,若是能制止传播,也是有效的。只要皇城当中没有染上的百姓,也无妨,请皇上不要过分忧虑了。” 李毅苦笑了一下,前方战线,花种肆虐,军官不安,若是迟迟拿不出医治的方法,那些人岂不是要成了弃子。 老人看穿了李毅的想法,轻笑了一声,“皇上,有些时候舍弃少部分人,才能换来更大的稳定。” “朕明白,朕知道。” “皇上,知道是一回事,做起来又是另一回事。现在还未到那个时候,皇上不必提前担忧,也请相信我们。” 李毅:“巫族与南朝皇室休戚相关,朕自然相信你们。” “如此便好。” 李毅起身,向老人告了退,“长老一路舟车劳顿,需好好休息才行,后面的病情还需要长老,请长老好好休息,朕就先不叨扰了。” 老人点了点头,让刚才那位女子送李毅出去。 而距此十几丈开外的院子里,沈忻看着前来的人,将手上的竹简收了起来。 “皇后娘娘?” 沈忻不知道越乐是怎么从守卫森严的后宫出来的,但无论怎么出来,若是被旁人知道,扯到朝堂上去,怎么也说不清。 沈忻皱了皱眉,马上就让人把越乐带到书房,并且吩咐人去查看有没有跟踪过来。 “皇后娘娘怎么出来的?” “放心,我是让我爹借口我念家才求了皇上出来的,出门的时候,是府里的丫鬟帮我甩了人才过来的,沈侍郎不必担忧。” 这几天,越乐一直没写信过来,沈忻原以为是她没有写,看来是写了送不出来,就干脆出来找自己了。 “皇后娘娘是有什么事找微臣吗?” 越乐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看着沈忻道:“我想问,沈侍郎接下来是不是要把当年之事翻出来?” 沈忻默然,静静地看了越乐一会儿,才说道:“皇后娘娘也知道当年之事?莫不是越太傅告知的?” 越乐笑了一声,“没有,家父并不想说,是我自己猜测的。当年家父一如反常地消沉,还有沈侍郎突然转变的态度……那个顾少爷想必就是先帝之子吧。” “你,还是像当年一般聪慧,一眼就看了出来。” 越乐:“无非是我了解你们,才看得清楚。” “那么,你想来跟我说什么呢?”沈忻紧紧地看着她。 “我虽一介女子,但也求社稷安康,国家昌盛。赫太后毅然不对,应该严惩,但是……皇上是无辜的,还有……这个孩子。” 沈忻转头望向书架上的被永卿收拾好,挂起来的画,点了点头,“我知。” “沈忻,我知道,你出身于武将世家,原本应该驰骋沙场。却因……赫太后的缘故,少时就只能跟我们终日泡于书房,囿于朝堂之上。但是一人之错,不该牵扯他人。” “越乐,你慌了,而且,也不必。” 这与越乐平常不同,她知晓沈忻并非是非不分之人,但是她慌了,或许是这个突如其来的孩子让她不能再袖手旁观,她心里有了在意,便慌了神。 其实她可不必来找他,他和赫太后之间的胜算还未分,之前的信来的太早,现在也还早,虽然他手里已手握证据。 越乐笑了笑,之前,是为了保个底。现在,沈忻或许还不知道,但是她看着前几日赫太后略显疲态的精神,就觉得胜负或许已经定了。 “沈忻……” 沈忻打断了她:“越乐,你清楚,这件事非我能力之内。皇上虽然看着疏离赫太后,但是那毕竟是他的生母,之前一事,我不怪他,但是……现在情况有变。” “我知,所以,我来求你保住这个孩子。” 沈忻,愣了一下,微微叹了一口气,明白了,越乐是来给孩子求情的。 沈忻走过去,安抚地拍了拍越乐的肩,“孩子不会出事的,我们不会动孩子的,你放心。” 沈忻想起永卿那双带着点不情不愿、又点这委屈的眼睛,笑了笑,他可能并不想要那个位置。 沈忻看着越乐,突然想到李毅,轻飘飘地问了一句:“你不担心皇上吗?” 看越乐僵了僵,沈忻自知失言,赶紧拿别的话岔开:“太医说孩子如何?” “孩子很好……” 越乐顿了顿,还是没有开口说皇上的事。 出来太久会惹人怀疑,越乐得了沈忻的保证,也没再多说几句话,匆匆地披上斗篷,遮着脸,走了。 沈忻在院子里看着越乐远去的身影,想起李毅近几日难得的好脾气,摇了摇头。 万千生命都有自己行走的轨道,他不好多说,也怕误了人家。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58章 第五十八章 “禀告皇上,岳将军请求调遣一万兵力。” 朝堂上肃然,无人说话。 李毅皱了皱眉,跟沈忻对视了一下,沈忻微微摇了摇头。 前几年,南朝休养生息,考虑到百姓,就减少了征兵的人数,导致现在南朝兵力不足以支撑两边大规模的战事,调不出一万兵力,除非只将禁军留下。只不过,万一前线支撑不住,敌军深入,皇城抵挡不了多久。 李毅扫了下面的人一眼,思索了一下,“令兵部调出五千士兵去往东岸。” “皇上,万万不可啊!” “皇上,万万不可啊,万一前线失守,五千士兵抵挡不了啊!” 李毅:“若兵临城下,朕这个皇帝也可不做,朕相信他们。” “皇上!” 李毅看着那几个跪在地上的人,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杨御史连忙走上前:“皇上,臣愿与南朝共存亡,臣也相信南朝的将军们。” “臣也是!” 朝堂上一大批人纷纷跪下。 之前几人出声道:“臣等也愿与南朝共存亡!” 李毅坐在高堂之上,被这景象震了一下。这里面有高龄迟迟未归还的,也有年纪轻轻刚刚入朝的,这些人来自五湖四海,他们为了心中的抱负,花费十几年的时光,揣着学识和热血踏进这权利纷争的世界。他们不同的见识、眼光,在这里不停地拉扯着,在不明的前路探索出道路。即使他们不停地在被磨平,在不断地被利欲引诱着,可是在巨大的外敌面前,他们仍然可以同心。 李毅仿佛被注入巨大的力量,他看着这些臣服的人,恍惚间就有了很大的力量。 “皇上,臣有个不情之请。” “史将军请讲。” “臣希望臣的孙子也可为皇上献一份力。” 这时一位年轻的将士自动地站出来,“臣请缨,前去东岸支援岳将军。” “好,朕允了。” “谢主隆恩。” “爱卿平身,朕相信在众爱卿的努力之下,南朝一定会胜。”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一声盘环在大殿之中,久久不散。 李毅留下了沈忻,平复了刚刚被激起的心绪,看向沈忻。 他想起几天前,赫太后的醉酒以及赫尚书的话,有些犹豫地开了口,“沈侍郎,你……知道朕为何留你吗?” 沈忻实话实说道:“臣不知。” “前几日,赫尚书下了狱,沈侍郎有什么要跟朕说的吗?” 沈忻:“罪有应得。” 李毅的身子微微颤了一下,接着说:“赫尚书跟朕说了一些事。” 李毅似毫不在意一般,轻轻扫过沈忻的脸,对方的脸上没有什么波澜,李毅垂下了睫毛,“他跟我说这皇位——” “皇上”,沈忻出声打断了李毅,却未想李毅径自说了下去,“他说,先帝是……是……” 沈忻见李毅失了神,皱了皱眉,出声道:“皇上。” 李毅回过神,看着沈忻,定了定神,“子恒,朕知道当年是赫太后让你中了毒,习不了武。” “当年一事,与皇上无关。” 李毅久久没有说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就在沈忻打算告退的时候,李毅开了口:“子恒,皇兄他……他真的是死于异族之手吗?” 沈忻抬头,直直看着李毅,“皇上想知道?” “皇上没有查过吗?” 沈忻的语气明明很正常,就是普通的询问,但是李毅却像被人质问一般,心绪不定。 之前,他从未怀疑过这件事,直到他看到顾永卿,那个人的出现突然让他对这件事起了疑。单凭一张脸,他没有起疑,但是在心底深处隐隐之间,他知道自己有感觉,只不过他将这种感觉远远地抛在后面,直到赫尚书在他面前□□裸地将这件事摊开来。 “我、我不知道。” 沈忻脸色莫测,“皇上……皇上想知道些什么?” 李毅纂紧了手,“告诉朕,是不是真的。” “真的。” 李毅没想到沈忻毫不掩饰地直接说了出来。 只要他要对赫太后下手,这件事是瞒不住的,李毅迟早要知道。 “子恒,你……能不能……” 李毅的声音很低,落到空气中,沈忻听不清,“皇上?” 李毅虽然自几年前因沈忻的事,就疏离了赫太后,但是他从未想过要将赫太后怎么样。而这件事一棒子打醒了他,勾结异族、通敌叛国,他别无办法。 他闭了嘴,发觉自己的要求荒唐至极。 “沈侍郎,朕知晓了,下去吧。” “臣告退。” 下了阶,沈忻刚走到马车旁,就收到了一封信。 下了马车后,管家便赶紧地靠近沈忻,“少爷,有人送来了东西。” “东西在哪?” 管家跟着沈忻,边走边说道:“老奴将东西放在了少爷的书房里。” “可知是谁送来的?” 管家替沈忻脱下朝服,换上平常的服装,“不知。是老奴送少爷走后,回来在院子里发现的。” 沈忻点了点头,“辛苦。” 这几天,因为战事纷起,早朝时间便提前了一个时辰。沈忻不欲让府内人跟着他一起早起,没说,只通知了几个马夫和老管家。 “少爷这是哪的话”,管家端过一旁早就准备好的茶,递给沈忻,沈忻喝了一口,觉得身体舒服很多,也没了困意。 管家知道沈忻要去书房,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心里暗暗记下了这种茶。 沈忻进书房后,就看见书案上,有一裹衣服,他拆了出来。 没什么特别,就是一件小孩子的衣服,还是女孩子的里衣。沈忻摸了摸,很好的料子,摸着顺滑。他的手碰到上衣的一块,又往旁边摸了摸,虽然不明显,但是他还是摸出来有些厚,他又顺着衣领往上摸,摸到了线。他拿过一旁的剑,将线拆了下来,发现衣服里面还藏着一件小小的丝绸。 沈忻拿出那条丝绸,上面绣了几个字,“赫氏谋逆,勾结异族”。 沈忻皱了皱眉,这样的证据太单薄了,丝绸的来历无法确定,很容易被人反咬一口,说是有心人故意栽赃嫁祸。他又想起刚刚李毅的神情,心里微微就叹了口气。 沈忻将衣服放到一旁,这才发现衣服底下还有一封信。 信上让他去找巫族的长老,长老会帮他解决剩下的事情。这么明晃晃,沈忻猜出这个包袱是谁给的了。 沈忻这几天不安心,想着要快点把这个事情结果掉。于是当天下午,他就奔去了长老下榻的地方。 第二天,小史将军领着五千士兵赶往东岸。 而东岸一边,太阳将落,余晖映满了整个天空,火焰般的色彩预告着今晚的激烈。岳亓站在海岸边,远远地眺望着远处一大群船帆。 南朝不胜水战,连日来的进攻使岳亓带来的兵折损大半,无限拉长的作战时间也让士兵疲惫不堪。岳亓揉了揉发红的眼睛,计算了下倭寇到达的时间,又算了下援军到达的时间。 时间来不及,幸好,他们早就将城里的居民送了出去,只要他们不要连续失城两座。 “报——” “咚——” 战鼓提前响起了。 “将军,敌军攻过来了。” 岳亓拿过一旁的望远镜,发现船帆并未动过,“怎么可能!!!” “马上集结军队,还有让人送信给施世平,让他了解情况。” “是!” 顾不上倭寇到底是怎么瞒天过海的,岳亓急匆匆地从高楼上跑了下去。 “咻”的一声,一根箭射向岳亓,岳亓急急地往后一退,箭擦过他的脸而过,在他脸上划出一条长长的血迹,岳亓转眼看过去,被那双相似的眼睛惊了一下。 岳亓使劲摇了一下脑袋,大步流星地走向驻扎地。 岳亓抬眼看着这一群迅速集结好的军队,“走不走?” 大家都愣了一下,没想到将军突然来了这么一句,原本没什么感觉的心绪,突然一下子酸胀起来。 “走!!!” 岳亓转过身,伸手摸了摸胸口的衣布,被他胸口的温度浸染得温烫,便像之前无数次出营那般,出去了。 沙滩变成了战场,飞溅出来的鲜血落在干燥的沙子上,很快就渗到底下,扎根、疯狂生长,占满了整个沙滩,连海水也未能避免。 岳亓的铠甲上覆上一层又一层的血肉,岳亓眼里都是红的,他觉得自己的灵魂好像脱离了他的身体,他好像飘到远处,清楚地看到自己像个机器一般杀敌。 他不知道自己这样持续了多久,眼前好像是有人,又好像没有人,直到一阵喊叫唤回了他的神志。 “岳将军,我们来了!!!” 岳亓转过头去看,看到一大批人拿着船桨,还有几把罕见的锄头。 不是援军,是本该离开的百姓又回来了。 岳亓一下子怒气中烧,抬头往上一看,果然看到了灯光下施世平,他正欲开口,就有一把剑朝他而来,他只能又转回头,投身当中。 施世平看着岳亓,摇了摇手里的扇子,扇子上画着一个脏兮兮的小孩被他抱在怀里,小孩的眉眼里落满了希望。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59章 第五十九章 岳亓刚刚回来,随手就把剑丢到一边,怒气冲冲地走过去,一把抓起施世平。 “你在做些什么?!!!” 施世平收起扇子,用扇子指着岳亓那只占满鲜血、看不清肤色的手,平静地说:“将军,请先放开。” 岳亓愣了一下,一脸狐疑地看着施世平,这不像他平时的模样。 施世平见岳亓没放手,便挣扎了一下,奈何岳亓手劲大,没挣扎出来。 “将军,这是百姓自己提出来的,下官也无可奈何。” “你当我傻,百姓懂些什么,怎么可能自己跑过来。” 岳亓一把放开他,推力一下子让施世平踉跄了几步,才堪堪站稳。 施世平没忍住,白了他一眼,反问来他一句:“将军,百姓就什么都不知道吗?” 还没等岳亓说话,施世平就自己说了下去:“南朝十几年前就减少了民税,百姓有了闲钱,也就多读了点书,也明白国家面前,人人都有其责。” 岳亓没再说话,他转头望向那片沙滩,满目狼藉。 这一仗刚刚结束,沙滩上面一片狼藉,都是尸体,尸横遍野大抵也就是这样,还有几个小兵在清理,将还未凉下去的尸体拖入城中,再找个地方埋起来。那些百姓不在军名册上,死了也没有战勋,有些人可能连墓碑上也不知道写什么名字,可是他们仍然将生命毫无保留的、就这样献给国家。他们有的丢下了妻子,有的丢下了年迈的父母,有的丢下了自己美好的未来,像烈火般投身于战场,给将士们、国家带来了希望。 岳亓收回视线,转回去,猛然看见扇子上的画,就死死地盯着画上的小孩 施世平见他迟迟不开口,打算主动说这幅画,然而岳亓移开了视线,“之后再说。” 施世平闻言笑了一下,点了点头。 “找人来再把海岸的图纸看一下。” 岳亓扫了施世平一眼,吩咐了这一句话,就匆匆地走了。 施世平见他走后,低头看着画,微微叹了一口气,低声说道:“也不知道你对他……” 良久之后,他才说道: “算了,算了。” 几日后,岳亓带着小史将军,乘着船,悠悠地驶向那艘晃荡不停的、好似还在做最后挣扎的帆船。 百姓的到来无疑给军队涨了很大的士气,勉勉强强地撑到援军赶来。 岳亓一看援军一来,紧绷的弦一下子就松了,强撑到看到小史将军,才在重重累积的疲倦之下倒了下来。 小史将军虽然年轻,但是从小就是在史老将军的教导下长大,加上岳亓已经发现图纸缺了一块,在百姓的帮助之下,更是将倭寇的聚集地摸了个一清二楚。于是乎,小史将军带着兵,将私藏的倭寇端了个一干二净。 之前没发现地方,不清楚不了解,现在才发现,原来这城里已经不知不觉藏了这么多倭寇。 岳亓登上那艘船,虽然听不懂,也不清楚流程,但是他就是跟着施世平到这里,亲眼看着倭寇的首领在书文上签下字。 手印按完,事情彻底结束后,岳亓才放了心。 海上风声吹得他的衣服瑟瑟出声,远远看过去,身披盔甲,战袍翻飞,像个孤世英雄。 施世平欣赏够了,才走过去,将扇子递给岳亓。 “将军。” 岳亓将扇子打开,这时他才看清楚,上面的小孩笑嘻嘻地看着抱着他的人。 心跳了一下,刻意被压的情绪争先恐后地出来,砸得他不知所措,呆愣了一下。 “这……” 施世平见他这幅模样,突然有点不确定,到底要不要说出来。 指尖用力,攥紧了扇子,哽咽了一下,又想起林子越那个决绝的背影。 “别、别说了,他大抵是不想我知道的。” 不想让岳亓牵挂着自己这么一个人,所以走的时候义无反顾,什么也没跟他说,只告诉了个名字,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施世平看着岳亓,心生不忍,“这扇子……” “给我吧。” 岳亓将扇子收了起来,放到衣袖当中,“让我留个念想。” 施世平点了点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想来岳亓不想他待在身边,便离开了。 岳亓看向越来越近的港口,心上发热。 回家了,我们回家。 正当此时,远在前线的莫青眼睁睁地看着身上展开一朵又一朵的鲜花,花像是吸食了他的血液,暗血色的花瓣落在他的身上,妖治诱人。 之前巫拉在他身上试了另一种方法,却没有见效,莫青的精神一天天地衰弱下去。加上这几天,两方又开始交战,心牵挂着外面,加快了精神的消耗。撑不到用最后一种法子,莫青可能就坚持不住了。 巫拉看着莫青的眼神开始涣散,知道时间不多了。 永卿眼看不行,将莫青扶了起来,让他靠在床边。 “莫将军。” 这一声好像将莫青叫醒了,眼睛开始亮了起来,神志也恢复了不少。 但是他知道自己这是回光返照了。 “顾永卿”,莫青死死地抓着永卿的手,吃力地撑着身子,看着永卿,“你给我听好,好好照顾沈忻。” “要是让我知道,你对沈忻不好,我就是在地府,也要爬出来找你!” 就这么一句话,让莫青几乎用了全力,才说出点威胁的意思。可能他还不明白永卿和沈忻到底是个什么关系,但是他可以看出来,沈忻很在乎这个人,在最后,他总是要将自己最重要的人交代好。他这一生,未娶妻也未生子,大半生就在北疆度过,带着一群兵守卫着这个国家的边界,在这主帐当中都是自己孤零零的一个人。其实除了沈忻,在这世上,他也没什么重要的人。他突然有点庆幸,幸好自己没有成家,否则这么丢下人家,他也太不负责。或者,在他心里,他知道自己这一生都不会是个负责的丈夫和阿玛,所以他下意识地逃避着这个。 在这尘世,飘飘浮浮,终归还是有几根线牵着他,让他知道自己是谁。 “我知道,要是不好,我自己来找你”,永卿一脸凝重地看着他,又说了一句:“你放心。” 莫青得了永卿的保证,松了松神,一下子脱了力,又倒回在船上。 莫青的思绪又开始漫无目的地飘起来,想起自己小时候提着刀,硬要阿玛跟自己打架;想起自己第一次披上厚重的铠甲,拿起几斤重的枪,在沙场上砍下第一个人头;想起自己跪在满朝文武面前,接受皇帝的封赏。那些记忆像碎片一样掉落在他生命的各个角落,照着他这一生。 他一直觉得自己生命的终点,会是在他征战一生的沙场之上,却未想倒在这床榻之上,到在这“花种” 面前,他歪过头,眼神缥缈地落在那把很久没有被他拿起的枪上,上面的红缨依旧。模糊之间,他好像触到了那上面的锋利。 巫拉看着他的眼睛越来越暗淡,抿了抿嘴,等到那双眼睛彻底没了神,她才走上前。 “将军,走了。” 轻飘飘的一句,将一个人的生命落定。 永卿低头,伸手将莫青的眼睛合上了。 “将军的死,不能往外说。” 巫拉摩挲了一下手指,“我尽量。” 永卿将莫青摆正,拉过被子,好好地盖着,像是人还活着一样,只不过睡着了一般,如果被子里的温度没有下降的话。 他一脸复杂地看着莫青,“他应该很不想死在这里。” 巫拉转动了眼睛,眼底泛起点情绪,看着永卿。 “戎马一生,赫赫战功,未现抱负,含憾而死。” “这世上又有多少人能够真正地死而无憾呢。” 或许巫拉自己未曾意识到,自己声音里带着的哭腔,“世上含憾而死的太多了,一个圆满多少人当中又会有一个呢。” 永卿收回手,想要站起来,却一下子眼前发黑,踉跄了一下。 巫拉走过去赶紧扶住了他。 “这是怎么了?” 永卿松开了巫拉,站定了,深吸了一口气,“无事,大概是蹲久了。” 巫拉一把握住他的手,把了把脉。 永卿见她一脸严肃,心里咯噔了一下,“莫不是我……” 巫拉将他拉过来,“没错,看来你也中了招。” 永卿低头细细想了想,恍然间才发现,之前自己受伤,并未好好处理,就急匆匆地赶到外面吩咐布置,回来后又因为伤口不大就忽略了。 巫拉生气地瞪了他一眼,走到案桌上,刷刷地几笔,写好了单子,将单子交给永卿。 “这是最后一个药方,试一试。” 永卿低头看了看单子,没反应过来。 巫拉睨了他一眼,“别忘了,还有人在等你。” 永卿一下子打了个激灵,急急地走了出去。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60章 第六十章 外头没有北疆的风声,今天是个好天气,太阳高高悬挂着,好像也来凑一份热闹。 永卿从里头出来,一股血腥味直冲鼻间,呛了他一下。 见永卿出来,坐在地上休息的士兵一个一个要站起来行礼。 永卿赶紧过去,扶住其中一个伤兵,“伤员就都免礼了吧。” “将军,莫将军怎么样了?” 自永卿赶来后,莫青便让永卿代领他的位置,战事紧急,也就没有等到朝堂开口应下,就直接送去一份信,告知这个决定。 永卿扶着伤兵又坐了下来,水平地看着那名伤兵,“莫将军很快就要好了,这最后一个药方看来是起了一点作用。” “太好了!”那人猛地拍了一下大腿,却没想牵动了自己的伤口,“——嘶” “哈哈”,永卿用手不重不轻地拍了一下那人的肩,“可小心点,万一伤口又裂开了,巫小姐可又要来找你了。” 只见那人撇了撇嘴,“大丈夫可不怕疼!他们怕,我可不怕!” 话是这么说,但是气势却小了点,永卿仔细看他的伤口,确实没有裂口,才有点无奈笑了笑。 巫拉面上确实没什么显现,不过给士兵们包扎伤口的时候明显没有之前有耐心,伤口是包扎得好好的,但是包扎的时候下手有点重,疼着他们了。 士兵们连年没有打过仗,也没受过伤,自然也没那么耐疼。 永卿走到自己帐前的时候还在想战事。异族军队异常庞大,看来是要一举拿下南朝,不过人虽多,但是终究没有经过严格的军事训练。回想起刚刚看到的一列伤兵,永卿皱紧了眉,南朝磨兵多年,却未上过战场,其中老兵占了大半,年轻的士兵经验不足,老兵力不从心。两相比较下来,还是南朝吃了亏,战略上,异族确实压他们一头。 战术上,他们倒是可以拖上一拖,但是终究是拦不住他们,如果援军可以及时赶来,倒是还有希望。 想到这里,永卿突然眼前一阵发黑,但是他稳了稳身子,入了帐里之后,才两眼一闭,不受控制地倒在地上。 彻底晕过去之前,他脑子里乱七八糟地想了一些东西,最后他想起的是沈忻趴在他耳边无意识说的一句话:“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模糊间,永卿再一次听到那个低声呢喃的声音,像是从悠悠的远古时空传来,声音一直低低的,恰好把握着这么一个度,不会让他听清楚说些什么,但是又让他清晰得意识到有人在吟唱。 身边都是黑色,他什么也看不见,那个声音慢慢地减弱,直到消失。永卿觉得自己被推到这里,面对着强加于他的东西,他下意识地咬着下唇,最终还是摆脱不了困扰他的好奇心。即便以往他将这些事情抛之脑后,人总是要向前,过往皆为迷雾,只会让他看不清,然而事实上,内心里极度地渴望知道。他的血缘,他的至亲之人,他们明明早已离世,却还是在影响着他,那股血液里继承了他们的心怀天下、坚韧,他所遇到的人、事,都将他推往那个方向,实实在在地告诉他,这就是真的,他的父母也是这样的人。 松了牙后,黑色也慢慢淡去,一切慢慢地浮现出来。 几尺高的墙上突然落下一个鲜红的身影。 没有落到地上,倒是扑进了一个男子的怀里。 男子虽然身穿着不起眼的青白色的衣衫,但是气质显得清贵得很。虽然突然被人砸得后退了几步,但是没有松手,硬是牢牢地抱住了落下的人。 后退了几步,男子才站稳,低头就对上了一双眼睛。 那双眼睛显得普通,但是里面亮晶晶的,此时正有点奇怪地看着他。 “你是谁?” 男子顿了一下,因为他看见女子无意间露出来的,脖子边上一个淡淡的,红色的纹路。 据说这一次巫族的巫女自出生便定下了这巫女的身份,因为这个巫女在出生时,身上就印有红色的鸾。 巫族巫女,为祭祀,终生保持童贞,这不是要求,而是命运,即巫女永远不会动情,不会遇到自己的心动之人,一生孤独,生命也会早早结束,没有例外。 但是男子知道有一个远久的传说,传说,除非乱世将显,命运才会改轨,巫女才会被赋予爱人的资格。 这个传说是宫里很老很老的老人告诉他的,同时老人也告诉他,即便是处于乱世之中,巫族也不会轻易让巫女毁了清白。巫族以处子为祭,换来一族的通知天命,而巫女生子,就是老天让巫族抵上一族的命运,就是在考验巫族到底该不该有着知晓天命的能力。 男子看着女子,没有回答女子的问题,将女子好好放在地上,看着女子清瘦的面孔,轻轻笑了笑,走了。 女子一脸奇怪地看着他,伸出的手没有拉住他。 两人像是没碰到过一般,各自掉头走了。 永卿看着两人渐远的身影,有点出乎他的意料,他一直以为两人应该是一见钟情,这么看好像不是。 情景很快的转变起来,两人再见面时,就是寒冬。 女子好似长大了好多,可是身形又没这么变化,看着稳重很多,脖子上的纹路这次被遮得严严实实的。 好像是在一个院子里,应该是皇宫里,因为永卿看见男子穿着黄袍。 “好久不见,皇上。” 男子沉默着没有说话,视线落到女子冻得略红的手,走过去,将自己的手覆在女子的手上。 “小心冻伤了。” 两个人就这么站在大雪地上,共享自己的温度。 永卿明显地感觉到,这次两个人的氛围不一样了,有些不可言说的暧昧,可是纷飞的大雪似有若无地预示着不幸。 同时,永卿也可以从他们彼此变暖的脸上看出,他们是开心的。 永卿看着他们,心里不断涌上一股暖流,将他的心烘的暖暖的。 时间过得很快,他们之间好像没有任何障碍,水到渠成地过上了一段很短的时光,因为很快,男子就要亲自挂帅出征。 两人分离了相当一段时间后,男子才回来,带着大大小小不同的伤疤,还带着尸体。 将军战死,举国哀悼。 永卿借着这个梦,倒是看到了小小的沈忻。 很小的身躯就这么跪在大堂上,宽松的白麻布磨着他小孩原本细嫩的皮肤,两只手无措地一直搓着衣袖,背挺得很直,小小的脸上一片灰败。 永卿从未见过沈忻这幅样子,让他心里发疼,在他还没有遇见沈忻之前,沈忻就已经经历这么一些事,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这个人早就忍受过更重的伤,永卿想过去抱抱他。 男子突然握住了那只小小的手,“疼吗?” 手指头被磨得红红的,都快见血了。 “不疼。” 男子跪下来,跟小孩平视,伸手揉了揉男孩的头发,“愿意跟朕去皇宫吗?” 小孩歪过头看着他,双眼通红,也不知道是哭的还是太久没有休息。 小孩没有说话,转过头又看向长长的棺椁,好像这么些天下来,小孩也明白什么叫死了。 就在永卿以为沈忻会拒绝的时候,小孩开了口: “可以头七之后吗?” 男子苦笑了一下,“当然可以。” 男子站着陪了一会儿,又安慰了几句,就走出去,看见了身着白衣的女子,一脸担忧地看着他。 男子远远地看着,像是没见过这番,愣了很久,一点也没了在堂中的隐隐的威慑和疲倦。 女子见他迟迟不过来,就自己走了过去,还没开口说话,就被人抱住了。 “别说,什么也别说,让我休息一下。” 女子回抱住了他,将脸埋在男子的脖颈处,深深地吸了一口。 永卿计算了一下,应该就是在这段时间,女子怀上了自己,而后的一次出征成为两个人的生离死别。 不出所料,时间很快就推到了第二次出征,千军万马在百姓还有文武百官的注视和祝福下出发的。 这根永卿当初的出发完全不同,毕竟是皇帝亲征,还是带着一次战绩凯旋归来的情况下,民心更加激昂。 这一次他看见了赫太后,那个他只在宴会上远远一瞥的女人,她拉着尚小的李毅,穿戴着华贵的衣服,跟在百官后面。 男子看见了她,微微向她点了个头,算是向她行了个礼。 可是男子环视一圈,就是没见到自己心心念念的女子,他皱起了眉,又环视了一圈,还是没有看见。 当他想派人去找的时候,时辰已到,长长的号角声吹起。 而那时的赫太后深深地看着男子,脸上突然浮起笑意。 谁也不知道赫太后是怎么找到巫族所在之地的,反正女子已经被巫族捉了回去,悄无声息地消失在皇城之中。 永卿看着赫太后伸手拉过当时还小的皇帝,没有顾小皇帝脸上的不舍,就带他离开了。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61章 第六十一章 永卿说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什么感受,虽然他觉得赫太后很奇怪,但是他又说不清楚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他心底浮起一阵烦躁,扰得他的心很乱。 幸而,这个梦境没有多少时间给他,场景很快就转换到了女子那里。 永卿说不清这里是什么地方,反正他从未见过。 房屋旁着山河,房子上落满了植物,牵牛花从屋顶上挂下来,还夹杂着一些白白的小花,房子外面都是树,只有一条小径弯弯曲曲地通向里面。 有两个人从小路上走过来,一个长满银发,有些佝偻的老人,还有一个小碎步紧紧跟牢的姑娘,手里拿着一个篮子。 两人走到屋子门外,敲了敲门。 女子的声音从里面传过来:“是六长老吗?” “巫女小姐。” 女子好像极轻地叹了一口气,“进来吧。” 两个人便一前一后地进去了。 女子正坐在竹桌前,桌子上还躺着一本书,看来刚刚是在读书。 “在这里太过烦闷,闲来无事也只能读读书。” 老人拿过姑娘的篮子,从里面拿出食盒,放在女子面前,说道:“小姐现在看看书也好,免得闷出病来。” 女子勉强扯了扯嘴角,低头扫了几眼菜肴,像是没什么胃口,也没有要动筷的痕迹。 老人看了女子一眼,淡淡地说了一句:“小姐还是保重身体的好,现在可不止小姐一人。” 女子动了动手指,摸了摸自己的还没有起伏的肚子,又看向桌上的东西,拿起了筷子。 女子吃得不多,很快就放下了碗筷,眼睛无意一般地扫过姑娘,轻轻咳了一声。 姑娘收碗筷的手不可微查地顿了一下,眼睛微微往下看了一眼,就马上转眼,视线落在食盒上。 老人见女子喝完安胎药,就带着姑娘走了。 走出房门的时候,姑娘的裙子底下落下了一块帕子。 永卿看着女子,果然女子走过去,拿起了帕子,将帕子浸在水中,上面就浮现出字来。 眼见女子的眉头一点一点皱起,永卿心里升起浓浓的不安感,等他想凑过去看清楚帕子上写着什么的时候,场景又转换了。 一群将领聚在大帐外面,高声呼喊,在里面永卿还看见了那时略微青涩的莫青。 披着红鞍的战马送来了男子。 男子脸上染满了血渍,看不清楚样貌,只见到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兴奋地一闪一闪的。 “吁!” 男子从马上下来,“各位将军们,都辛苦了,胜了战,好好庆祝吧!” 说完,男子拢了拢莫青的肩,笑了笑,“不愧是莫家出来的啊!” 莫青那时还很拘谨,向男子掬了掬手,“皇上谬赞了。” 男子将铁甲脱下,交给一旁的侍卫,边说道:“不必谦虚,莫将军还是先回去修整一下,待会可有的喝。” “是。”说着,莫青就下去了,男子也进了账内。 男子随手拿起桌上倒好的茶,一边喝一边看着图纸。男子摩挲了一下下巴,思索了一会儿。 男子再拿起杯子的时候,发觉了不对,杯里的茶是温的。 若是以往,这当然没什么不对,只是这次男子并未带什么服侍的人,也因为战事紧急,男子将侍卫都打发去了练兵,因而他帐里没有人,这几天下来都是自己亲自动手,这茶不可能是温的。 他欲喊人,但是眼前一阵阵发黑,刚刚想的时间太久,毒发了。 永卿看着他从,一只手勉强支撑着站着,到后面,完全失力地倒在地上,嘴里流出暗红的血。 这个画面跟他之前的梦境重叠在一起,永卿一阵阵地发悸,有什么东西顺着他的背爬上来。 赫太后最后那个诡异的微笑在他眼前放大,永卿意识到什么,可是一声喊叫声打破了他的思绪。 永卿看见有四五个人神色匆匆的在屋子里面忙乎,永卿朝床榻上看去,一片红色,他的瞳孔像是被那血染了一样,,由最里面的一圈红色,开始一圈一圈的往外扩散,直至完全变成了红色。 永卿没有再看下去,耳边全是女子难产时的叫声,一声一声的,不像最初他在梦里听到的那样。那个声音虽然痛苦,却透着隐忍,还带着女子原本的温婉,柔柔的,又坚强又痛苦。 那个呢喃的声音又出现了,低低的,带着这些场景,一切都散了个干净,一切又归于平静。 “停下。” 声音停顿了一下,但是还是又开始低低吟唱。 “我让你停下,没听到吗?” 声音停下了,周围没了声音,永卿不自觉地攥紧了拳头。 他不知道,那个声音到底是什么,或许是因为他的身体里流着巫族的血的原因,或许是巫族之人在他身上下的东西,又或许完全是因为他自己,因为自己生于巫女。但无论如何,现在在他的梦里,就得听他的。 那个声音直到他醒过来,再也没出现过,后来也没有出现过,或许那个声音只是想将这段故事告诉他,为什么呢? 因为其实永卿听清楚了这段话里的一段:“其子必呈四宫六度之格,乱之天下。然,天赋其气可开天下之泰。” 四宫六度,乃孤独之命,他之前问过巫拉。 这一段话之前就反反复复地出现在他的梦里,他的耳力虽不是很好,但是这么多次,他也听清了部分,还有一些零零碎碎的“巫女之子”、“南朝”、“红瞳”之类的。从刚刚那个梦里,那个老人称女子巫女,永卿大概也就知道了,虽然没有人直接告诉他自己究竟是谁,但是他猜一下大概也知道。 沈忻抛下皇城的一切,特地下江南,看到他就自己提出要教他,还带他回了皇城,还特地给他找了机会建立功绩;而巫拉更是从巫族里跑出来,跟着他到北疆这个地方,北疆一出问题就连忙把他叫回来。 呵,都是冲着他这个身份来着吧。 自己是先帝的皇子,名正言顺,可以帮沈忻把赫太后和当今圣上赶下来,替他和他的父母报仇,他是巫女之子,有安天下之能,可以帮巫族逃过上天的考验。 果然,人都是为利而来,最后,也会为利而去。 永卿觉得身体一阵阵发冷,四肢像是灌进了冷水,没有知觉,红瞳在逐渐加深。 不过,自己又能怎么样呢,他确实有救世之志,他没有办法看着那些人脸上全是绝望,他不想闻到尸体腐烂的臭味,不想看到皮下骨,不想触到冰冷的血,那些人都有活下去的权利,他从心底里希望他们可以好好活着,不管怎么样活着,活着就是最好的希望。 而他自己呢? 他眼睛动了动,不知道自己有什么欲望,眼睛出现了几秒的空洞,反应了几秒。 不知道哪里来的药香飘进了他的鼻间,在他心底里慢慢地勾勒出沈忻的模样。 他愣了愣,又仔细闻了闻,药香已经淡去,那个人型也散开了,眼睛又变成了红色。 永卿的眼神又变得冷厉起来,连带着脸上的轮廓也变得冷硬,好像又回到他被异族关在地牢地上的时候,浑身的戾气,将人压得喘不过气来,又让人觉得危险至极。 之后,永卿就又失去了意识。 等到他醒过来时,就看到巫拉站在一旁,手里端着一碗棕色的药,不远处还有一位老人远远地看着他,神色不明。 巫拉见他醒过来,绷紧的神经松了一下,但是又立马拉紧了,语气中透着一丝紧张,问他:“你感觉怎么样?” 永卿撑起身子,坐起来,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我没事。” 巫拉拉过他的手,仔仔细细地号了号脉,又仔仔细细地观察他的神色,发现他的精神很好,确实没什么问题,但是在触到永卿那双冷漠的眼睛的时候,巫拉僵了一下,下意识地把手放开了。 巫拉敛了有些异常的神色,又毫无表情地走向远处的老人,低声说了句:“他好了,这个方子应该是有用的。” 老人转过头,直直地看着永卿,但是只看了几秒,又马上移开了,吩咐道:“先给士兵试一下,有用,再写信给皇城。” 巫拉抿了抿嘴,好像还想说什么,但是最后只是说了一句:“巫拉明白。” 老人又转头想再看看永卿,在对上永卿的眼神的时候,老人又马上转了回来,低低地说了一句:“传说好像是真的。” 说完就马上出去了。 永卿见他们出去后,就掀开被子起来了,快要入夏,气温渐高,穿着里衣刚刚好。 可能是因为昏了太久了,永卿觉得自己一身轻松,心情有点轻快,觉得自己力气好像用不完。他慢吞吞地踱步到书案上,低头看着一封被自己压在书下的信,手指动了动,将信拆了开。 是沈忻的信,永卿淡淡地看了几眼,笑了笑,坐在书案上,拿起笔就开始写起来,永卿写得很快,没几分钟,他就完成了。 他将信收好,随便还割了一段自己的头发放在信里,得意地吹了声哨子,随手将信交给下面的人,将信送出去。 永卿想要回去的时候,被一个人喊住了,他转过头,见是之前受伤的士兵。 那人的伤好像已经好了,士兵向他行了个礼,单刀直入:“听说顾将军受伤了,不知道顾将军伤好些了吗?” 永卿点了点头,转过身打算回去,却没想那人还问:“将军,我、我想问问莫将军怎么样了?” 永卿站在那,没有回头,背对着他,沉默了很久,反问道:“你……觉得呢?”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62章 第六十二章 士兵没想到被反问,恍惚了一下,脸上空白了一下,又有开始下垂的迹象。 永卿“啧”了一声,看着那个士兵,眼角稍稍向上挑起微小的弧度,“信我吗?” “信。” 士兵想都没想就直接说道,是下意识的回答,下意识的信任。 永卿笑了一声,一只手越过,落在肩上,永卿看着那个士兵,“信我就好,回去什么也不用想,好好休息,好好吃饭,我们肯定会胜的。” 士兵抬头看着永卿,被永卿话语里的不容置疑引导着,心里也慢慢有了底气,眼睛慢慢亮起来,士兵下意识地站直,大声喊了一声“是!” 刚刚说完,永卿就看到巫拉从不远的帐里出来,朝他走来,面色严肃。 没等巫拉开口,永卿将巫拉拉进了帐里,问道:“出了什么事?” 巫拉看着他,斟酌了一下,“皇城里出事了。” 永卿沉默了一会儿,想了想之前自己离开时的情景。 “跟皇上有关?” 巫拉微微皱了眉,她原以为凭着现在永卿和沈忻的关系,永卿会更了解其中的事情,看来沈忻什么也没告诉他。 “沈忻入狱了”,巫拉瞅着永卿有点平静的神情,有点奇怪,“他翻出当年的事情,将赫太后当年的事全都曝于朝上,可是证据不足,入狱了。” 永卿面上不显,但是心里惴惴不安,他尽可能的平静下来,“沈忻不是这么不谨慎的人,手上没有十足十的证据,他不会出手。” 巫拉下意识地看了永卿一眼,问:“你是不是很久没写信给他了。” 永卿僵了僵,喃喃地问:“我昏了几天?” “五天。” 永卿苦笑了一下,他们一般七日相互通一次信,在他昏过去之前,他已经收到沈忻的信四天了,昏的那一天恰好是他要寄出信的那一天。 “你难道没发现,我们已经又退了几十里吗?” 永卿无奈地摇了摇头,刚刚出去他只是匆匆扫了几眼,没仔细看,士兵就过来了。 沈忻的事,他身在万里之外,没办法帮沈忻,只能是心里着急,永卿欲把沈忻的事放一边,可是心里却泛起点莫名的烦躁,他下意识地想要转移思绪。 “现在退到哪里了?” “渝川之地,后面就是蜀关了。”巫拉没想到,永卿没再说沈忻的事,反而顺着关心战事起来。 永卿走出去,看到周围高高的山地,葱郁的树林,看不清里面到底有什么,永卿眯了眯眼,“我知道了,把士兵集结起来。” 巫拉微微睁大了眼睛,看着他,有点不明白。 “都退到蜀关了,这几天肯定是吃了不少败仗,要振奋振奋军心,这里地势很好,可以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永卿的眼睛里发着淡淡的红光,巫拉这时候才注意到他眼睛的变化,想起之前的传说。 巫拉知道为什么永卿有点不正常了,想来是传说起了作用,让他毫不犹豫地暂时放下了沈忻的事,巫拉又想起刚刚不小心看到,送出的那一封很薄的信,以往她看到,基本上都是鼓鼓的,她都不明白永卿哪来那么多话可以说的。 但是巫拉没有提醒他,她点了点头,走了。 而永卿则回去开始布局晚上的事情,全然将沈忻的事抛之脑后。 沈忻此时正待在昏暗不明的牢房里,高高的小窗口,射进来几根光线,沈忻能够很清楚的看到空气里翻滚的尘土。 身上还是穿着之前的衣服,朝服都没来得及换掉,坐上稻草堆里,很不协调,特别是干草上还铺着一层锦被。 天色很快就黑了下去,牢口燃起了烛火,尤其是他这间牢房,还特地加了几盏灯。 沈忻看向静静地火焰,这火焰一点也不像在北疆的火,北疆的火即便是在帐里,也会发出“呲呲”的声音,北疆的火是活的,一直在动,上面的火焰不停地吞噬着上面的火焰。而这里火,没有生气,一动不动的,也不暖和,唯一的好处就是带来光亮。 沈忻低头看着刚刚狱卒送的饭,很丰盛,在自己府上,沈忻也很少吃这么丰盛的饭菜,他对这些东西向来是能简单就简单,没什么太大的欲望。 他知道,这些东西都是李毅吩咐的,尤其是这几盏很明亮的灯。李毅知道当年的事,也知道沈忻当时有一段时间很怕黑,睡觉都要点着灯,所以特地交代的。只是他不知道,沈忻这些年来已经不再害怕黑了,而且在黑暗中,沈忻还有很好的视力,能看清楚黑暗里的很多东西。 沈忻拿起筷子,简单地吃了几口。 他确实是有点着急了,原本前线就有花种肆虐,而且战火连天,永卿的信没有按照往常的时间到,他一下子就慌了神,着急忙慌地想要赶紧把事情了解,好去找永卿,全然忘了之前巫族长老告诫他的话。 他心里着急,没什么胃口,很快就放下了筷子。 沈忻转过身,背对着,将自己隐在阴影之中,他不安地摩挲着那块玉,心底是从未有的烦躁。 他生起一种冲动,想要将牢房的的锁砸掉,然后冲到马厩里,骑着马,不顾日夜地冲向前线。他动了动手指,捂住自己的脸,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 身后传来开锁的声音,沈忻放下手,转了过去。 是李毅。 他低头看了看没动多少的饭菜,担忧地皱了皱眉,“饭菜不合胃口?” “是臣没有胃口。” 李毅僵了僵,是因为没有将赫太后拉下来,所以胃口不好吗? 李毅不敢问,昨天,他坐在高高的高堂之中,看着这场闹剧,没有任何办法,或者说,是想逃避。 “皇上是有何事?” “无事,朕就不能来看看沈侍郎了?” 沈忻偏过头,淡淡地说:“多谢皇上关心。” 借着灯光,李毅看着沈忻的侧脸,清晰、美好的弧线,连日来的疲倦翻涌上来,恍惚间他好像看到以前。 “子恒,你记得当年刚刚入宫的时候……” 沈忻有点不耐烦地回头,打断道:“皇上。” 李毅住了嘴,看着沈忻,眼底里有些委屈还有些伤心。 可是沈忻没有看见,他正担心着另外一个人,而且被困在这里,郁闷得很。 “皇上,过去的已经过去了,人都是要往前看的。当年,我们都还太小了。” 所以还很天真,可以毫无顾虑的彼此玩耍、陪伴,却不知道危机早已潜伏,死死地盯着他们。 李毅扯着嘴角,点了点头,是他糊涂了,他们早就回不到过去。 可是他的心底里有个声音在说:“难道当年的情谊是假的吗,难道那些年的陪伴真的就这么消失不见,难道真的就要至他的母亲于死地,沈忻才甘心,难道他的母亲就这么不可饶恕吗?” 他闭了闭眼,将这些话都压了下去,“好好休息。” 沈忻看着他有点萧瑟的身影,有点不忍,出声道:“皇上,好好珍惜眼前人。” 李毅顿了顿,好像放松不少,点了点头,走了。 宫里的夜好像总是要比其他地方冷些,虽然李毅从未在外面过夜过,但是他就是觉得这宫里冷得很,从他小时候就开始这么冷。 他看到昭阳殿里的灯,心里涌起了一些温暖,加快了脚步。 到的时候,越乐正在卸下发簪,一头乌黑的头发垂在她的背后。 李毅将下人全部遣散下去,只留下屋里两个人。 越乐坐上镜前,有点呆呆的,不知道在想什么,连李毅走近都没发现。 李毅握住越乐的肩时,察觉的越乐的身体僵硬了一下,但是又很快恢复正常。 “皇上怎么来了?” 李毅拿起案桌上的玉梳,轻轻的梳着越乐的头发,说道:“朕来看看你,怎么,不想看到朕?” 越乐摇了摇头,“没有。” 李毅看着镜中的越乐,脸上平静。李毅突然想起刚开始见到越乐时的感觉,干净通透,给人一种不争于世的恬静,能让人不由自主地安静下来,这让当时痛苦难耐的李毅好受很多,也就想清楚了很多事情,不再执着于一些事情。 “沈侍郎怎么样了?” 李毅的手顿了顿,“朕早就安排下去,不会亏了他。你是怎么知道朕去看了沈侍郎。” 越乐笑了笑,“皇上身上有牢狱的味道。” 当然不是因为这个,李毅每次去见沈忻后,都会来找越乐,就好像从别人那里受了伤,想要到这里疗伤。 “原是这样。” 越乐笑着看着李毅,眼睛无意之间扫到桌上剩下的灰,像是想起了什么,收起了笑脸,问:“皇上打算如何处置沈侍郎呢?” 李毅脸上闪过一丝茫然,垂下了眼,“不知道,我不知道。” 越乐转过身,双手握住李毅的手,“皇上信沈侍郎说的话吗?” 李毅眼睛闪过一丝审视,“皇后信吗?” 越乐苦笑了一下,“臣妾不过是一介女子,臣妾不知道,皇上信,臣妾就信。” 李毅犹豫了一下,他心底里当然希望这是假的,但是他知道是真的。他看向越乐,那双干净的眼睛直直地看着他,里面还有不可察觉的温柔,他顺从本心,抛弃了自己的理智,说; “我不信。” 越乐微微屈起手指,眼里泛起悲伤,她放开了李毅的手,低下头,掩了自己的神色,“哦”了一声。 就在李毅要抓过那双手的时候,越乐开了口,“可是这是真的啊。” 李毅一下子被劈在了原地,一股怒意涌了上来,他收回手。 “皇后这是什么意思?” 越乐咬了咬牙,“皇上只知道太后对沈侍郎做的事,不知道赫太后还杀了沈侍郎的爹娘吧。” 李毅的身子微微颤动,他确实不知道。 可是他很快回过神,死死地看着越乐低下去的脸,“这与你有何干!” 越乐猛地抬起头,站起来,看着李毅,眼睛发红,说:“赫太后可不止杀了这些人。” “皇上知道臣妾的母亲早亡吧。” “那不是因为染了病吗?!” 越乐静静地看着李毅,太过于平静,“不是!知道沈侍郎为什么会中毒吗?” 李毅摇着头,双手颤动着,想要伸手捂住越乐的嘴,可是手就是抬不起力气。 “那是因为,太后在我娘送给沈忻的腊八粥里动了手脚,所以沈忻才会中毒,所以我娘才会被太后灭了口。” 越乐说着说着,突然笑了起来,脸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还流了泪,“知道太后是怎么动手的吗?太后将刚分娩的人,扔到了冰河里,活活冻死了。那是冬天的啊,那么冷。” 那时候她爹还没有被调来皇城,因为她娘怀孕了,娘家也在皇城,所以她爹才没有让娘跟着他受苦,却不曾想害了她。越乐的娘是一位将领的女儿,而那位副将受过沈家的照拂,所以才想着在腊八的时候给沈忻送腊八粥。那时候的沈忻还小,虽然失了父母,但是还没有那么高的警觉性,难免就让赫太后得了逞。 其实越乐并不知道这些事情,那时候她才刚出生,怎么可能知道这些真相。只不过是在之前那次回府的时候,无意间在书房外听到了。 越乐一步一步地走近不断后退的李毅,想起这许多年来,爹的消除低迷还有时不时的宁酊大醉。太傅在外面是谆谆教导的夫子、老师,在家里就是个丧失爱人的可怜人,如果不是越乐自己还活着,越乐都害怕她的父亲会早早地离开。她想起这些就被办法平静,她的通透只不过是对着自己不在意的事情,她的恬静只不过还没有碰到自己在意的事,仅此而已。 “赫太后作恶多端,迟早会有人惩罚她。” 李毅惶恐地看着越乐,他觉得越乐好像跟多年前推开他的沈忻重叠在了一起,他很害怕,他想大声尖叫,可是没有。他只是看着自己好像只是喃喃的说:“不是的,不是的。” 一时之间平静了下来,越乐才有机会将自己拉扯出来,看着失神的李毅,越乐软了心,可是自己又痛苦不堪。 最终,不知道过了多久,好像蜡烛都快燃尽了,越乐才伸出手,去拉李毅。 为什么拉他,不知道,原本她应该走掉,可是没有。 手还没碰到李毅,越乐就突然被推到桌案上,恰好对着她微微隆起的肚子。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63章 第六十三章 下腹很快就传来一阵阵的钝痛,越乐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从自己身体里流出来,带着她的温度。 越乐低头看着,刺眼的红色很快就染上了她雪白的里衣,她怔愣住了,仿佛没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倒是李毅看到鲜血,被蛰了一下似的,很快就反应过来,急急忙忙地抱起越乐。 “快、快传太医,快点!!!” 外面的宫人被李毅这撕裂的声音吓了一下,赶紧去传太医了。 李毅将越乐放在床上,面色苍白,紧紧地抱着她,嘴里还不停地说着:“我不是有意的,不是的,不是的……” 越乐仿佛没了知觉似的,任李毅抱着,手指隔着衣服,狠狠地在她身上留下印号。她靠在李毅的怀里,没感觉到温度,只是觉得很冷,从外面冷到了心里。她默默地感觉着这种流失,觉得那根让她犹豫不决的线终于被人斩断了。线断了,期待中的轻松没有出现,汹涌而来的是无力之感。 太医来得很快,可是还是没有用。 越乐这几天原本因为知晓往事后,就心绪起伏很大,又什么都不说,郁结在心,在刚刚激烈的情绪之下,撞上案桌,孩子就没了。 越乐一直醒着,她双眼无神地看着工人们来来往往,给她擦身。最后,躺在床上,越乐看着头顶上白色的床幔,突然起来,绕开拦着她的宫人,走到殿外,抓着正在跟太医交谈的李毅,说: “我要回去。” 一旁的太医和宫人们都知趣地默默退下了,只留下两个人。 李毅反握住那只手,手很小,往常他总觉得自己轻轻一捏就会把手折断,不敢抓得很用力。 李毅轻轻巧巧地揉着小小的手腕,内心出奇地平静,说:“好。” 越乐没想他答应得这么快,愣了一下,才把手抽出来,回头就进了殿里,马上就开始收拾东西。 李毅隔着窗,远远地看着忙碌的小身影,不知道心里是个什么滋味。 方才经历的一场戏剧,把他逼到角落,他只能低着头,刨出自己的心,看看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看着看着,他突然就看开了很多。他有那么几秒,觉得自己被硬生生地割裂成两半,有一半在注视着另一半,审视着一切。从他的出生开始,到现在,他一直被情感绊住,他逃不开,他舍不了那些,所以他只能痛苦,只能陷在那里苦苦挣扎。可是感情有错吗?或许有吧,如果没有,也就不会那么难捱了,可是他没办法不产生感情,只能是……只能是不再看重。 就像现在这样,他其实想把越乐留下来,可是没有,她不愿留,他就让她离开。 当夜,还未等天明,越乐就带着小小的包裹回府了。 出宫门的时候,李毅就站在高高的宫墙上,宽阔的大地上只有那一辆小小的马车,将不属于他的伊人送回她原本的地方。 莫名地,李毅觉得自己好像轻松很多,一直压在心里的石头没了,他不由自主地开始想越乐,就像一个告别一样,将彼此的时间都回顾了一下,然后头也不回地走掉。 天色乍明的时候,李毅才回过神,走下宫墙。与此同时,在一方树林里,火光倒影在红色的瞳孔当中,眼睛里泛起星星点点的兴奋,还有点餍足之意。 回帐里后,永卿眼前还不停地回现着当时的场景,他看着那些惊慌失措的脸孔,就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就像身上蛰伏已久的虫子纷纷苏醒过来,一点一点地爬满他的骨骼,吞噬着他。 他觉得自己有点不正常,但是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他被这个想法扰乱着,“啧”了一声,拿起桌上的酒杯,尽数喝了下去,决定不再想这件事。 五日之内,永卿就像战神附体一般,将敌军打得节节退败,军心极大振奋。两日后,岳亓的援兵加入后,更是势如破竹,直直将战场拉回了北疆以北,收付失地触手可及。 今日,大抵就是最后一战了。 永卿只身一人,闯入敌营之中,还没等对方求饶,就手起刀落地将人头斩于地上,温热的献血溅了他一脸。 等到岳亓赶到时,就看到永卿正高高地坐在敌营的高座上,一脸平静地拿着一本书在看,要不是地上还倒着几具没有完全冷下去的尸体,还有脸上的献血,岳亓还以为永卿真的在休闲地看书。 “来了?”永卿放下书,看着岳亓。 岳亓皱了皱眉,那股自从看到永卿后的不自然感,越来越强烈。他点了点头,转过头看着脸上还保持着震惊、害怕的头颅,问道:“这是你杀的?” 永卿走下来,随意地踢了踢头颅,那头颅骨碌骨碌地滚到桌脚旁边,发出“嘭”的一声。 “是啊。” 岳亓的脸色马上就黑了下来,眼睛定定地看着他,想要张口问,“为什么?” 但是没有,这不是第一次,之前岳亓看到的时候,就问过,而永卿只是回答道:“敌人为什么不能杀?何况还是异族之人。” 那时候岳亓看着永卿冷漠的脸,觉得很陌生,也很恐怖。岳亓心底翻涌起怒意,他一把抓住永卿的衣领,想要一拳打下去,可是巫拉叫停了他。 之后,他就知道了之前,永卿被异族抓去的事情。 现在烛光不停地闪着,岳亓看着永卿,想起沈忻来,心想,子恒,看到现在的你会怎么样呢? 突然有几件信从永卿那边飞过来,直直地打进岳亓的怀里,岳亓下意识地接住了。 永卿走下来,朝那几封信伸了伸脖子,说:“打开看看。” 岳亓打开,仔仔细细地看了起来,发现是通报异族南朝军队行踪的事。信息是不久前的,说了岳亓他们到达的时间。 “这些情况并不及时,存在时间差,说明要不是皇城出了问题,要不就是通敌的那个人出意外死在了战场上,这几天的情况没有人给他们通报。” 永卿又走那些尸体旁边,蹲下来,在他们身上检查了一下,从一个人的胸口摸出了一块玉来。 永卿边打量这块雕成长剑的血玉,边说道:“但是,如果军营当中真有他们的眼线,那绝不止一个,也不大可能在同一场战事中死掉,只有皇城那边才最可疑。” 岳亓匆匆看完了信,将信小心地收起来,说:“你说得对,这几天我们一直乘胜追击,皇城那边的信息跟不上这些的战况变化。” 永卿站起来,将玉递给岳亓,接着说:“不错,而且之前,因为我军战力不胜,一直是由他们占着主动权,战事也没来的这么频繁。” 岳亓瞟了永卿一眼,心想,这几天不止是频繁,那几乎就是不死不休,岳亓觉得自己都有些受不住,不知道永卿是这么支撑下来的,还有那些士兵居然一点怨言也没有,力气更是像用不完一样,若不是岳亓看着活生生的他们,真觉得自己可能是撞见了什么邪神。 “看着玉的模样,应该是前朝一位将军的长剑。” 岳亓点了点头,说“那位将军传说从未输过,所到之处尸横遍野,手段残忍,只要降下一城,必要屠城。” 永卿指了指长剑剑柄上的字,说:“这字看起来也不像是异族的字,倒是像巫族的字。” 岳亓仔细摩挲了一下剑柄,确实如永卿所说。 永卿觉得说的差不多了,就转身打算出去,就在他掀开帐帘的时候,听到岳亓问了一句:“你不担心子恒吗?” 永卿觉得自己的心好像被不轻不重地揪了一下,“担心有用吗?” “现在,我就可以回去了。” “马不停蹄地回去。” 刚说完没多久,外面果然就传来马的叫声。 岳亓出去的时候,已经看不见永卿的人影了。 其实这几天,除了待在牢狱之内,不能随意走动之外,沈忻过得挺好。 只不过随着时间越来越久,沈忻就越来越担心,整个人消瘦了很多。同时,待在牢狱之内,他什么也不知道,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整个人被空下来,就只能胡思乱想。 李毅自那天后,也再也没有来看过他,倒是越乐来看过他。 越乐没了以往的生机,眼神里总是带着悲伤,变得死气沉沉。沈忻想问,但是触到越乐那痛苦的眼睛,他又闭了嘴。 越乐那时带给他一句话,“事情很快就会结束了,子恒,你很快就能出来了。” 沈忻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直觉不好。之前的事直接将他和赫太后摆在对立面,李毅必要抉择一个,听越乐这话的意思,李毅难不成真的要自己亲自动手? 沈忻想到这里,心里有点不忍,随即又觉得自己虚伪,不就是他将李毅推到这样的境地吗?现在又假惺惺地替人家心疼。 沈忻弯了弯手指,有那么一瞬觉得后悔。 但也只是一瞬,他站起身来,看着越乐,说:“无论他怎么做,我都可以理解。” 但是他没办法做到置身事外,无论哪一种都不是最好的办法,也不会有两齐的结局,李毅只能做出选择。 越乐身子顿了顿,脸上有点茫然地点了点头,然后就走了。 沈忻还在想怎么出去,免得自己胡思乱想,结果一阵着急的脚步声传了过来。 这个脚步声很重,带着急切,又有特别的步调。 沈忻觉得自己的心随着那个脚步,越跳越快,心里那个猜想在他脑中越发清晰。 直到那人气喘吁吁,拿着钥匙,却好几次都没打开,急的头上冒汗的时候,沈忻才有种真实的感觉,还有一种快将他扑灭的欣喜。 他走过去,手指带着不易察觉地颤动,轻轻地握住了那只慌乱的手,叫那人的名字。 “永卿。”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64章 第六十四章 轻飘飘的声音入了永卿的心,好像受到了安抚一般平静了下来,手指微微一转,“咔嚓”的一声,锁就打开了。 沈忻刚要抬头,就被落入了一个怀抱之中,熟悉的味道将他牢牢包裹住,沈忻怔愣了一下,才抬起手,狠狠地将人抱住。 “你、你怎么……” 永卿埋在他的脖颈处,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带着略带沙哑的声音,说:“战胜了。” “我想你,就回来了。” 心里的开关被人轻易撬动,沈忻松软下了身体,整个人靠在永卿身上,心里饱胀着,有种终于等到的开心。 不知道抱了多久,沈忻才觉得身体被箍得难受了,才抬手挣了挣,收回刚刚的情绪,仔细问起来。 “异族又会北疆去了?” 永卿有点埋怨,带着点委屈地看着沈忻说:“不是”,然后故意凑到沈忻耳边,放哑了声音,“失地也已经收复了。” 沈忻觉得耳朵有点痒,掰正了永卿的身体,一脸正经地问他:“真的?” 永卿看沈忻的反应,觉得有些无趣,收起玩闹的心思,重重地点了点头,随后,将沈忻拉到被子上,让两个人坐下来,眼睛瞟了一下那锦被,说:“还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 “你之前怎么没及时回信,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永卿没说话,只是笑了笑,拉过沈忻的手,摸上自己的脸,不在意地说:“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之前只是有事耽搁了一下。” 手上传来刺刺的感觉,被对方脸上的胡渣磨着,沈忻看见永卿眼下的乌青,有点心疼,手指在他脸上摩挲了一下。 “你不愿说就算了,现在你没事就好。” 永卿眼观眼地,知道沈忻心疼了,就顺杆爬地靠近,将额头轻轻靠在对方的头上,呢喃道:“真好,都结束了。” 另一只手被人拢在手心里,出了汗,却又不肯放开。 沈忻见永卿的眼皮越来越低,最后头一歪,搭在了他的肩上,睡着了。 沈忻叹了一口气,低头看着永卿睡着还不肯放开的手,有点担忧,刚刚一进门的时候,沈忻就注意到了永卿完全变红的眼睛。这么些时日,沈忻以为只是将异族打回了北疆,没想到连失地都收复了,这样的进度太不可能了。 沈忻偏了偏头,用嘴轻轻吻了吻那双眼睛,想起之前他听说的传说,这传说还是他从先帝那里知道的。 沈忻的身体原本就没永卿结实,还被比自己重的身体压着,没过多久,沈忻就觉得有点吃不消,干脆一起躺在被子上,一起睡了过去。 醒过来时,沈忻睁眼就发现是在自己的府里了。他刚起身,身后就贴上了一个结实的胸膛,带着炙热的温度贴着他。 “你要去哪?” 沈忻转过身来,看着懒懒地用手撑着头看着他的永卿,问道:“我们怎么回来的?” 永卿笑了笑,伸了个懒腰,坐起来,说:“我抱着你回来的呗,你睡着了,还能自己走回来的不成?” 沈忻形式上地笑了一下,想了想,才正色说:“我不是被关在牢里的吗?没有皇上的命令怎么回来的?” 永卿撇了撇嘴:“是皇上给我的口谕,不然我是怎么来牢里见你的。” “现在是怎么回事?” 永卿定定地看着沈忻,见他不慌不忙,心里才放松下来,说:“赫太后死了。” 没等沈忻开口问,永卿接着说了下去,“我回来时,刚好赶上赫太后染病去世。皇上说你,被小人蒙蔽,才误了歧途,将你放了出来。据我所知,赫太后前几天就被皇上困在宫里,不许任何人参见,连殿里的宫人都被遣散到了别处。直到两天前,皇上才去慈宁宫见了太后,后天太后就被太医宣称救治无效,死了。” 听完后,沈忻很久没说话,永卿摸不准他在想些什么,只能看着他。 沈忻其实也没想什么,他只是觉得,短短这么几天就将事情结束了,自己策划了这么多年的事终于完成了。他没有高兴,也没有大仇得报的激动,反倒是有一种轻松和解脱,过去的那些岁月好像也随着烟消云散,他终于有了一种可以安定的感觉。 “子恒。” 永卿的声音叫回了他的思绪,他抬头看着永卿,刚刚对上永卿的眼睛,嘴巴上就轻轻地被覆上另一种温度,还贴着他的唇上下摩挲着。 “你在想些什么?” 沈忻抬手,环住了永卿的脖子,伸出舌尖,舔了舔对方的,放轻了声音,说:“我在想,以后我们去哪?” 永卿的呼吸重了几秒,没忍住,低头撬开了沈忻的唇,在里面攻城略池。 直到身上的人喘不上气的时候,永卿才放开了沈忻,声音微哑,带着□□,说:“你想去哪就去哪,我都跟着你。” 沈忻睁开眼,里面湿漉漉的,全是被人挑起的欲望,他对上永卿的眼睛的时候,才发现,对方的眼睛好像又变了,变成全黑,一点红色的踪迹也没了。他的脑子没反应过来这是怎么回事,只是下意识地去亲,然后在对方的触碰下发出声音来。 上天还是公平的,传说也只是传说而已,完成了使命,上苍还是还给了他们自己决定的权利。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