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毒男配是女郎》 第1章 截胡 建康城东青溪附近,素来是王公贵族居住之地,铺着青石的街巷干净整洁,宽阔敞亮。但再光明透亮的城区,也会有几条昏暗而偏僻的小巷。 沈凤璋睁开眼,发现自己正置身于这样一条漆黑幽暗的小巷中。 这种僻静狭窄昏暗的小巷素来是围堵欺负人的好地方。 几个大约十五六岁的少年,提着袍子下摆,对蜷缩在地上的少年用力猛踹。 “阿璋,你怎么还呆着不动?快来踹他啊!不是你说要来教训他的吗?” 看着那几人脸上恶劣而肆意嚣张的笑,沈凤璋有一瞬间的迷幻。一分钟前,她还在和死敌对峙,一分钟内,她走马观花见识了原主的过去和未来,一分钟后,她成为原主,正亲历一场施暴事件。 “算了,别理阿璋,我们继续。”穿着蓝色锦缎长袍的少年见沈凤璋站着不动,不耐转头,刚想继续对地上的少年动粗,抬起的脚却忽然定在半空。 【看明白了吗?那就是原主的结局。】冰冷的机械声在沈凤璋耳旁响起。 系统刚刚给她看了一部小说。和她同名的原主是小说中女扮男装的恶毒男配。小说中的男主是废后之子,因为宫廷斗争,从小流落在外。沈凤璋的父亲偶然认出男主,想效仿吕不韦获取从龙之功。谁料沈父刚把男主带回家,尚未安排好详细计划,就急病而亡。 沈家人都把男主当成沈父在外的私生子,沈凤璋也不例外。沈凤璋嫉妒男主天资卓绝,学什么都快,一直欺负、打压男主。男主夺回帝位后,沈凤璋被千刀万剐而死。 这个前期小可怜,后期吊炸天的男主,叫做沈隽,正是蜷缩在沈凤璋面前的少年。 【只要你完成系统发布的任务,不仅能够洗白自己,改变沈凤璋的命运。剧情结束后,还能回到三年前的现实世界。】 面无表情的沈凤璋在听见回到三年前的现实世界时,神情猛然一变。 【当真?】沈凤璋深黑的眼眸锐利万分。 【千真万确。但你别高兴得太早。在你之前,已经有十多个任务者失败。】一开始,这个任务在系统们看来再简单不过——助攻男主走上巅峰。男主有能力,只差机遇。任务者只要做好助攻就行。然而,那么多任务者全都被男主半途弄死,最快的一个只活了一个月就被男主折磨得崩溃退出。 沈凤璋没有露出任何退缩之色。她斩钉截铁抛出一个好字。 好字刚落,蓝色锦缎少年一脚踢在沈隽身上,与此同时,系统发布第一个任务,【叮!阻止众人殴打男主。】 事实上,就算系统不发布这个任务,沈凤璋也看不下去这么多人欺负沈隽一个人。 沈家人丁不旺,沈老爷子育有两子,沈父也仅有沈凤璋和一个女儿。沈老爷子过世后,沈父也于七年前病逝。当下嫡庶之分并不严苛,尽管原主是庶子,但作为沈父独子,她年仅八岁就承袭祖上爵位,成为始兴郡公。沈凤璋不喜沈隽,底下人看碟下菜,自然也苛待沈隽。 沈隽蜷缩在地上时,从袖管里露出的手腕格外消瘦可怜。 沈凤璋快步上前,一把拉开挡在面前的人,同时冲其他人厉声喝道:“住手!” 被沈凤璋扯得身体一歪,差点摔倒的少年满脸堆怒,“阿璋,你干什么?!”其他人也都转过头来看着沈凤璋,不解又不耐。 沈凤璋径直走到沈隽跟前,微微弯腰想去扶他,同时斥责,“你们打——” 话未说完,沈凤璋终于看清沈隽的长相。她稍稍一愣。 “——得好!” 沈凤璋精致秀丽的脸庞上露出一抹冷笑。下一刻她抬脚,朝着沈隽狠狠一踹! 沈凤璋踢下来的时候,沈隽就知道这一下不是等闲。他抬手一挡,尽管已经卸掉大半力道,但手臂上仍一阵钻心的疼。沈隽浅灰色的凤眼一翕,幽深的恨意一闪而过。他低垂下眼眸,面上流露痛楚,故意将不停颤抖的手臂搁在面前。 刚才还有些生气的几个少年见状,怒气顿消,哄笑起来。有人拍着沈凤璋的肩,“阿璋,长进了,今天懂的下狠手了。” 原主虽然总是带人欺负沈隽,但她毕竟是个女孩,亲自动手的次数不多,偶尔动手,也不会太狠。 沈凤璋知晓沈隽在故意示弱装可怜。他就是故意用原主的嚣张跋扈衬托自己的隐忍委屈。 小说里的沈隽是个戏精。他本身是非常天才的人物,过目不忘、才华横溢,还是个天生的权谋家。前期,他伪装出文质彬彬,温文尔雅的模样,待人接物真诚平和,凡是与他接触过的人,没有一个不承认他的优秀。后期,执掌大权之后,他深不可测的城府、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冷酷,性格中的独断,才慢慢展现出来。 沈凤璋不怎么喜欢沈隽的性格,看到沈隽的长相后,就更加不喜欢沈隽了。 朝身边几人笑笑,沈凤璋压下繁乱的念头,“算了,没意思,我们回去了。” 疯狂尖叫的系统警告声终于弱下来。 “不行。今天还没过瘾呢。”穿着靛青长衫的高个少年神情不满。他转身,想继续冲着沈隽打过去。 这一脚尚未落到沈隽身上,就被沈凤璋拦住。对上高个少年怀疑和不满的目光,沈凤璋镇定自若一笑,“今日到此为止。若是把他打死了,下次上哪儿找人去?” 系统警告声一下子拔高,刺得沈凤璋耳朵都快聋了。 高个少年觉得有理,疑色渐消,眉开眼笑跟在沈凤璋身后走出小巷,“还是阿璋你有成算。怪不得裴先生看重你。” 沈凤璋正在和系统说话,没听清高个少年的话,只略略一笑。 和那几人分别后,沈凤璋坐上等候在不远处的牛车。牛车慢悠悠地往始兴郡公府驶去。 【你刚刚在干什么?!现在还不掉转车头回去接男主?!】这么多任务者,哪个不是费尽心思和男主打好关系,哪有沈凤璋这样的。 沈凤璋拉开车厢壁上的暗格,给自己倒了杯茶。 【你急什么?我难道没有完成任务吗?阻止众人殴打男主?】 系统一噎,沈凤璋还真完成任务了。【那你为什么要踹男主?!你这样还能洗白吗?!】 掌心中的青白瓷杯在投射进来的光线下,薄如蝉翼,杯壁似是能透光。沈凤璋转了转瓷杯,声音漫不经心,【那就不洗白了。】 四周一下子沉寂起来,只余木质车轮转动着前进时发出的吱嘎声。 一片寂静中,沈凤璋反倒轻笑起来,【你放心,你布置的任务我会完成。】为了回到三年前,她一定会完成任务。 三年前的沈凤璋活得像玛丽苏小说女主,才貌双全白富美。然而一夕之间,她就从玛丽苏女主变成男频文里的退婚流未婚妻。 沈凤璋没想到自己还有个祖传的未婚夫。更没想到,退婚的时候,他们家和对方谈得好好的,一个月后,她那个突然变成商界精英,中医传人的前未婚夫竟然说他们家有眼无珠,退婚时故意羞辱他! 父亲的公司遭受各方围攻,半年内宣告破产。父亲突发心脏病而亡,母亲在去找人帮忙的路上遭遇车祸身亡。穿书前,沈凤璋迫不得已想要变卖父亲留下来的一项核心技术,用以保全一家子公司。她和收购方老总谈了半天,对方全程看不出半点诚意。一出老总门,她就看到老总对着前未婚夫点头哈腰。 不巧,沈凤璋的前未婚夫和沈隽长得一模一样。沈凤璋对前未婚夫恨意入骨。让她做任务可以,用委曲求全讨好沈隽的方法做任务,不行。 沈凤璋收回出神的目光,放下瓷杯,长呼一口气,如墨的眸子里冰冷刺骨,满是狠意。她一定要回到三年前,阻止一切发生,更要让那个人渣知道,什么才叫羞辱! 牛车缓缓驶入始兴郡公府。 始兴郡公府座落在青溪附近,正值四月,草长莺飞之际,周围风景格外秀丽,郡公府也显得气派十足。 老沈郡公在世时是朝中显贵。沈公年轻时追随太/祖武帝讨伐逆贼,后来当今至尊出镇荆州,沈公在武帝安排下辅佐年幼的至尊镇守荆州,平定蛮族叛乱。当年废太子弑父谋逆,也是沈公护送当今至尊入京登基。 当今至尊对老沈郡公信赖有加,这座郡公府是规制内的最高标准,构筑考究,豪华气派又不失精巧。如今的郡公府一分为二,一边住着沈氏长房也就是沈凤璋及其他人;一边住着沈氏二房。沈老夫人则住在正堂。 沈凤璋带着侍从回到她的景行院。 一见沈凤璋踏入景行院,惯常伺候沈凤璋,知晓她真正性别,对她忠心耿耿的婢女芳芷立刻迎上来。 她轻手轻脚替沈凤璋除去外袍,看着月白色外袍上沾染的污渍,忍不住开口,“郎君身份非同一般,有何事让黄钟那些侍从去办——” 沈凤璋止住芳芷的话头。芳芷什么都好,就是话多。她刚想说话,耳旁响起系统的声音,【叮!请给男主送伤药。】 即将脱口的话一变。 “芳芷,你去寻几瓶伤药,送到——” 【任务要求,亲自给男主上药。】 “算了,你把药给我,我亲自去送。” 换了身衣服,沈凤璋拿着药带人朝江伏院走去。 沈凤璋穿过精巧别致的长廊,走了会儿才见到江伏院。沈隽的江伏院在府中位置偏僻,有几分荒芜。院落里的草木没有及时修剪维护,乱蓬蓬疯长着。 她刚想跨进江伏院,忽然瞥见一道小巧的人影正登上小石桥朝这边走来。鲜嫩的鹅黄衣衫,在周围苍翠的草木中格外显眼。 沈凤璋停在一株海棠后,借着繁茂的枝叶遮挡住身形,摩挲着掌中药瓶,看着她的堂妹,二房的沈湘瑶小脸含笑,敲响院门。 “阿兄,我来给你送药。” 系统警报声迭起,【警告!有人想要截胡!】 想起剧情中瞧不起沈隽,对他不屑一顾的沈湘瑶,沈凤璋浅色的唇瓣微微翘起,漆黑的眼珠光芒流转。 沈湘瑶不是重生,就是穿越了。 锦上添花无人记,雪中送炭情谊真。 她同父异母的妹妹沈湘珮,不就是因为在男主被原主欺负时,阻止过原主,最终不仅在沈家遭受报复时全身而退,还成为男主心头白月光吗?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章 送药 听见院门外的女声,正在处理手臂上淤青的沈隽剑眉一蹙。 江伏院唯一的侍从黎苗推门进来,“郎君,又是二房的三娘子,来给郎君送药。”沈家人丁稀少,长房和二房一同排辈。沈湘瑶还有一个已经出嫁的胞姐大娘子沈湘环,加上长房的二娘子沈湘珮,沈湘瑶排第三。 想起沈湘瑶,沈隽琉璃般剔透的浅灰色眼眸里露出点意味不明之色。从半月前开始,二房沈湘瑶一改以往眼高于顶的模样,常常来江伏院拜访他,言语行动间甚至隐隐带着点讨好的意味。 “去开门。”沈隽声音温润,然而不知想到什么,背对着黎苗的脸上,两点眸光如刀锋冰冷。 黎苗并未察觉自家郎主的真正情绪,他应了声是,快步朝外走去。放下衣袖,沈隽紧随其后走出屋子。 在跨出那道门的刹那,沈隽周身的冰冷如遇到骄阳的积雪,悄无声息消融干净,俊朗的眉宇间全是疏朗与温雅,此刻的他,既如一块温润的羊脂白玉,又如一竿在皎皎月辉下挺立的青竹。沈隽气质改变之快,让人不禁怀疑,那个神情漠然的沈隽是否存在过。 沈湘瑶站在庭院门口,看着穿过庭院朝她缓步而来的修长少年,下意识攥紧手中药瓶。 “阿兄。”沈湘瑶压住心底的紧张,扯出笑脸,抬步朝沈隽走去。 沈隽温声,“三娘子怎么过来了?” 听出沈隽声音中的熟稔,沈湘瑶心中略有欣慰。不枉她这段时间一直讨好接近沈隽,总算改变沈隽对她的态度了。 想到此,沈湘瑶脸上的笑容自然起来。她摊开手掌,将藏在掌心的白瓷瓶递给沈隽,“阿兄,我听说二兄今日又——”沈湘瑶的声音因气愤而难以继续。她深吸一口气,转移话题,“阿兄,这是我给你拿来的药。药效极佳,阿兄你快点上药吧。” 沈湘瑶笃定沈隽会接过瓷瓶。这段时间,通过她的不断努力,沈隽已经不再像之前那样拒绝她的帮助。谁料,沈隽不仅没有拿走她掌中的药瓶,反而抬起双眸,盯住院落外的一棵海棠树。 江伏院外有几株年份久远的垂丝海棠,枝繁叶茂,如今正值海棠花季,柔软垂落的红色花朵如醉酒少妇,玉肌泛红,娇软无力,姿态艳娇。垂丝海棠下,站着身着白衣的少年,她样貌精致秀丽,眉黑如鸦翅,长入鬓角,一双眼仿若上好的黑色云子,眸中生光,唇瓣殷红,似由揉碎后的海棠染就。 在占尽人间娇媚的海棠花映衬下,白衣少年姿容清丽,越发清逸决绝,超凡脱俗,如同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 注意到沈湘瑶眼中一闪而过的恐惧,海棠树下,沈凤璋唇瓣一弯,带起一个细小的弧度。看来,沈湘瑶是重生了。 小说里的沈凤璋虽然是恶毒男配,却达不到让人恐惧的地步。沈湘瑶想必是回想起原主惨死的情形。 沈凤璋猜得不错。一见到她,沈湘瑶就想起前世沈凤璋遭受千刀万剐时的血腥可怖情景。重生半月以来,她一直避免与沈凤璋相见。前世一直到死,沈凤璋都病恹恹,骨瘦如柴,面如金纸。今日一见,她才想起原来沈凤璋也有这般风姿俊逸的时候。 她既恨沈凤璋心胸狭窄欺辱沈隽惹来灾祸,又可怜她堂堂郡公,死得如此凄惨。不像沈湘珮,在沈隽的庇护下,享尽荣华富贵。 忆起前世,沈湘瑶微微瑟缩,愈发决心要讨好沈隽。 想到此,沈湘瑶满脸怒容,冲着沈凤璋怒声质问:“二兄,你来做什么?!难道还想来欺辱大兄吗?!” 不等沈凤璋开口,沈湘瑶冷哼一声,“二兄,你还是回去吧。我是不会眼睁睁看着你欺负大兄。” 察觉到沈湘瑶显而易见的敌意,沈凤璋瞬间明白她这位重生的堂妹已经打算好把她当做讨好沈隽的踏脚石了。她瞥了眼站在沈湘瑶身后的沈隽,沈隽微垂眼眸,一副寄人篱下默默忍受的模样。 装模作样。沈凤璋轻嗤一声,压住因为同一张脸而生出的仇恨,转而看向沈湘瑶,牵动唇角轻轻一笑。 那笑看在沈湘瑶眼中,恍若夤夜中初绽的优昙,清冷而素净。她一时竟看呆了,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沈凤璋说了什么。 “你脚下踩着始兴郡公府的地。整座始兴郡公府都是我的。我想做什么,你有何资格拦我?” 沈凤璋刻薄尖锐的话语与她出尘清透的外貌形成极大的反差。 沈湘瑶顿时面红耳赤,心窝里羞愤地燃起一团火,烧得她说不出话来。 “不过,三娘子大可放心。我和三娘子一样,只是来送药的。”沈凤璋说着,从宽大的衣袖下伸出右手,晃了晃捏着的细颈青玉瓶。 沈湘瑶内心的愤怒一瞬间化为恐慌。她不敢置信紧盯药瓶,双目下意识睁大。 难道沈凤璋也重生了?! 好在,接下来发生的事让沈湘瑶确定她肯定没有重生。 沈凤璋越过自己,径直走到沈隽身边。 看着眼前的细颈青玉瓶,沈隽客气又疏远,“多谢郎君。”他说着,伸手去接青玉瓶。谁料却拿了个空。 来了。沈隽早就料到沈凤璋绝对不可能这么好心来给他送药。 沈隽虽然瘦,身量却很高,比沈凤璋高近一个头。他微微垂下眸,对准面前少年的眼。那双幽黑的眼眸一如既往流露着恶意。沈隽把涌起的厌恶藏到心底,浅色的眼眸沉静地看着沈凤璋,仿若一竿挺拔修长的青竹,默默承受着狂风骤雨的击打,却始终保留着韧性,不肯摧折。 沈凤璋晃了晃青玉瓶,盯着沈隽的眸子里闪过明晃晃的捉弄和恶意,“不如这样,干脆由我来给大兄你上药。”她说着,伸手去捉沈隽的右手。 沈隽身子一偏,坚定婉拒,“多谢郎君。郎君把药留下就好,不敢劳烦郎君上药。” “我若是把药给你,你会用吗?”沈凤璋抛了抛青玉瓶,朝着沈隽喊了声黄钟。 几名身强体壮的侍从径直冲进江伏院,朝着江伏院的主人奔去,来势汹汹。 侍从们抓住沈隽胳膊,强行将他按倒跪在地上。沈隽竭力挣扎,却徒劳无功。 “大兄!”“郎君!” 沈隽侍从黎苗满脸愤怒,他冲到沈隽跟前,试图解救自家郎君,却被人高马大的侍从一把推倒在地。 沈湘瑶被突如其来的这一幕惊住了,反应过来后,怒视沈凤璋,“二兄,你太过分了!快点让你的人放开大兄!他是我们兄长!” “兄长?”沈凤璋勾唇而笑,丰神俊秀,“我可没有他这个兄长。”她说着,走到沈隽面前,缓缓蹲下。 沈凤璋抓起沈隽的手腕,把他的衣袖粗暴地往上推,裸/露出来的小臂有一大块发紫的淤青。看着这块淤青,沈凤璋心里倒是生出一点点愧疚。毕竟害她家破人亡的并不是沈隽。 然而,抬头看到沈隽那张脸,那一点愧疚又立马散去。 沈凤璋举起青玉瓶,认真地询问沈隽,“你说,这里面是伤药?还是能毁掉你手臂的毒/药?” 话音刚落,她就察觉到被她抓着的手臂一瞬间肌肉绷紧,而沈隽眼底翻起一阵怒火,随后又强行将怒火压制下去。沈凤璋轻嗤一声,相信沈隽这回绝不是在演戏。 沈隽忍着被沈凤璋碰触的厌恶与恶心之感,看着她拔开瓶塞。他相信沈凤璋胆子还没大到这地步。 果然瓶塞一打开,药油味道扑鼻而来。 沈凤璋胡乱在淤青上倒了点药酒,随后塞好塞子把青玉瓶往沈隽怀里一扔,拍拍双手起身。脸上笑意消失后,沈凤璋显出几分倨傲,仿若高踞云端、目下无尘的仙人。 “你放心,这是好药。毕竟——”她顿了顿,眼中流露的恶毒一瞬间冲淡周身的清灵之气,“你快点好起来,才能继续被打。” 话音刚落,沈凤璋干净利落地转身离去。一身白衫的她,宽衣博带,消失在绿树掩映之中,让人无端联想起天人登仙。 一旁的沈湘瑶望着沈凤璋的背影,难掩吃惊之色。上一世她只知道沈凤璋欺辱沈隽,却不知具体情况如何。现在看来,沈凤璋死得真不冤。 沈凤璋带人撤走之后,江伏院只剩下沈隽主仆以及沈湘瑶。沈湘瑶虽然想抓住此次机会关系再进一步,但见沈隽一瘸一拐起身的模样,不敢多留,匆匆痛斥沈凤璋几句后,便决定告辞。 沈隽在黎苗的搀扶下,一瘸一拐走向屋子。 “奴去给郎君打点水来。”黎苗带着怒气转身离去。 沈隽坐在木椅上,看着掌中的青玉瓶,眸光冰冷,慢慢用力握紧瓶身。 滴滴答答的药油掺和着碧绿色的粉末落在地上。 沈隽拿起一旁的软布,擦干净右手手掌。没有人知道,沈隽天生神力。别说是四个侍从,哪怕再来八个,十个,都制不住沈隽。 只是眼下自己还要依靠沈家的权势隐藏身份,找到入仕机会,杀死仇人,夺回属于他的东西。 然而,总有一天,他会让沈凤璋……沈隽合上眼,掩去眸中寒芒。 另一边,走出江伏院的沈凤璋忍无可忍,终于冲着不停发出刺耳警报声的系统呵斥了一句。 【闭嘴!】 系统简直要崩溃,【你不赶紧弥补以前的事?还故意羞辱他?你是想死吗?】 沈凤璋大步朝前走去,宽大的袍角在身后翻飞,她面无表情冷笑一声,【你傻吗?有人一直欺负你,突然态度大变,开始讨好你,你会觉得对方是真心的吗?】 【只要我完成任务,用何种方式完成与你何干。】 系统顿住,【那你未来的结局——】 沈凤璋早就打算好了,小说里原主身患不治之症,没过两年病发,差点一命呼呜。原主拖着病体,又痛苦得苟延残喘两年,撞上沈隽篡位登基,惨遭千刀万剐而死。沈凤璋打算等到病发,直接死遁下线回到现实世界。反正原主的剧情在病发后也没什么,只剩下惨死让男主出气。 不等沈凤璋把她的想法告诉系统,一道悦耳的女声打断她的思路。 “二兄。” 沈凤璋抬头,不远处站着一个上穿碧色大袖衫,下搭丹碧纱纹双裙的年轻少女,正是原著中沈隽的白月光沈湘珮。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章 郑氏 沈家人模样都好,沈湘珮也不例外。她生着一张小巧的鹅蛋脸,蛾眉皓齿,一身翠色裙衫,衬得她肤若凝脂,清丽脱俗,身上饰品虽不多,却件件是精品,仅作为耳饰的白玉铛,便价值连城,足够普通三口之家一年嚼用。 沈湘珮是沈父嫡女,其母出身江东大族会稽虞氏,是虞氏三房嫡幼女。虞氏当年嫁进沈家时,嫁妆丰厚,珍宝无数。沈父死后,虞氏把所有心力放在唯一的女儿身上,宠爱万分。 幸运的是,在虞氏的宠爱下,沈湘珮不仅没有养成嚣张跋扈的性格,反倒十分出类拔萃。 “二兄,你是不是又去欺负大兄了?”沈凤璋从江伏院方向走来,沈湘珮就猜到她肯定又做了什么。 她柳眉紧蹙,俏脸紧绷,“二兄!你除了会欺负大兄,还会什么?!” 沈湘珮性格要强,一直以贵女标准严格要求自己,不肯落于人后。她也确实优秀。时下世人看重门第,士族地位崇高,沈氏只是寒门,沈湘珮却能与一等世家琅琊王氏之女并称建康双姝。 相比之下,沈凤璋表现平平,远远及不上那些高门士族之子。有些贵女看不惯沈湘珮,总喜欢借讥诮沈凤璋来嘲笑沈湘珮。 察觉到自己的失态,沈湘珮收敛怒色,很快恢复以往的优雅高贵,淡声劝道:“二兄,袁家六郎君只比二兄年长两岁,却已起家秘书郎。二兄也该有所长进,早日迈入仕途,而非仍如稚童一般,整日只知嬉笑玩闹,更不该仗着身份整日欺辱大兄。” 任谁听到这样训斥的话,都不会开心,原主也不例外。不过她一直觉得沈湘珮是为她好,加上确实觉得自己不如沈湘珮,每次都忍让接受。 原主看不明白,沈凤璋却一眼看出沈湘珮话语中藏着的轻视。念及原主,沈凤璋心中火气渐消。毕竟是原主疼爱的妹妹,这一次她不想计较。 沈凤璋学着原主的样子,温和地笑笑,“二娘你放心,我会打算好的。” “最好如此。”沈湘珮微微颔首告辞离开。 走出几步远之后,跟在沈湘珮身边的侍女忍不住开口,“娘子何必对小郎主说这些。娘子一番好意,小郎主每次面上应和,实际上哪里改过?” “一笔写不出两个沈字。我与二兄血脉相连,他好沈家才好,我也好。” 初春的微风吹拂起沈湘珮翠色的纱裙裙摆,衬得她灵动清丽恍若林中仙子。哪怕伺候了沈湘珮许久,侍女依旧被这副画面惊艳到,一句“如果小郎主不是娘子兄长就好了”脱口而出。 “慎言。”沈湘珮厉声。 侍女一时犯倔,不肯住嘴,“奴哪里说错了。娘子这般仙姿玉容,若是生在琅琊王氏、陈郡谢氏,哪怕是夫人娘家会稽虞氏,都不会像现在这般辛苦。”侍女越说越心疼沈湘珮,愤愤不平,“因为小郎主,娘子受了多少讥诮!就算是大郎君,也比小郎主好!” 想到大郎君,侍女遗憾又惋惜。大郎君才华横溢,性情疏朗,文质彬彬,不管是他们这些下仆还是外面见过大郎君的人,没有一个不承认大郎君的卓越。就因为大郎君是外室子,不得不承受小郎主等人的欺辱。 顺着侍女的话,沈湘珮心里也冒出一阵不舒服。她想起自己白日里参加宴会时听到的闲言碎语,一时竟也忍不住怨自己为何会有沈凤璋这样一个汲汲营营的兄长,整日只会跟在萧九郎、谢七郎等世家弟子身后,讨好那些世家弟子。 “行了!”沈湘珮遏住思绪,冲着侍女厉喝,“此话休要再提!” 沈湘珮一路沉着脸,回到她的院子。 …… 沈凤璋自然不知沈湘珮与侍女的一番交谈。她带着人回到景行院,刚想传膳,便听见门外有声音响起。不一会儿,芳芷掀开门帘走进来。 “郎君,郑娘子身边的绿珠过来,请您过去。” 芳芷口中的郑娘子是原主的生母。 一听到郑娘子三个字,尊敬和孺慕涌上沈凤璋心头。沈凤璋惊讶于原主对生母的感情,换上外衣,跟着绿珠朝郑氏所在的静皎院走去。 静皎院景色秀美,院落外设有假山与小湖。一踏进院子,更是处处精致。沈凤璋一路走来,再次感受到原主对生母感情深厚。在原主印象中,郑氏对她也极好,总是殷殷教导她,希望她能出人头地。 怀着对郑氏的期待,沈凤璋掀开轻纱帘栊,一阵清幽的熏香气息扑鼻而来,身穿绛色裙衫的少妇端坐在红木榻上。 “来了。”拨完银炉中的香料,郑氏转头看向沈凤璋。 对上郑氏的眼睛,沈凤璋有不好的预感。郑氏眼眸清亮如冰凉的潭水,不是一位母亲该有的眼。 果然下一秒,郑氏开口,透着几分兴师问罪,“你惹二娘子生气了?” 沈凤璋否认。 郑氏接过侍女端来的茶,啜了一口。 “那为何二娘子今日沉着脸回院子。她只在半路上遇见过你。”郑氏放下茶盏,目光锐利。 听着郑氏咄咄逼人的语气,沈凤璋脸上笑意渐收,她站直身体,定定看着郑氏,“姨娘既然认定是我惹二娘子生气?又何必多此一举询问我?” “你这是什么语气?”郑氏一掌拍在小几上,震得茶盏一晃,“莫非我还说不得你了?” 她冷哼一声,“我往常是怎么教导你的。二娘子是你唯一的亲妹,她年纪小,你作为兄长就该多让着她,多疼爱她。你倒好,不仅不给她长脸,反倒还气她!” 随着郑氏声音响起,沈凤璋脑中忽然飞快闪过无数画面。画面里郑氏不厌其烦,谆谆叮嘱她要好好照顾妹妹。 然而实际上,原主只比沈湘珮大了一刻钟而已。 郑氏还在指责沈凤璋。她早已习惯沈凤璋对她的顺从,一时竟未发现沈凤璋眼中眸光越来越冰凉。 郑氏停下之后,沈凤璋看着郑氏,轻笑起来,“短短几句话,阿姨你三句不离二娘子,我踏进静皎院这么久,不仅没有茶,连矮凳都没一张。” 沈凤璋声音温和,说出的话却让周围仆从心里一颤。 郑氏眉头一皱,“你这是在怪我?”怒意浮上她的面容,郑氏刚想训斥沈凤璋越来越不像话,就听到沈凤璋继续温声道。 “不敢,我只是不知,我和二娘子,到底谁才是姨娘亲子。” 沈凤璋不过是为讥诮郑氏的偏心,谁料话音刚落,却见郑氏陡然变了脸色。 下一刻,她恢复镇定,满脸堆怒挥退左右仆从。 一时间房间里只剩下郑氏、沈凤璋与郑氏陪嫁过来,极为信赖的一名老妇人。 “郎君,你怎可这么说娘子。”老妇人郑媪端着茶盏走到沈凤璋跟前,声音慈祥,“娘子这么做,也是为郎君好。” 郑氏冷哼一声,“不用和她说。我的一番良苦用心她懂什么!” 沈凤璋无视郑媪的茶,站在原地,静看郑氏和郑媪两人一唱一和。 郑氏见状抚着胸口,气到面色发白,“你能过上如今这样的生活,难道不是我为你谋划来的?我费尽心思替你遮掩性别,整日担惊受怕。若不是为了你,我这条腿会留下伤吗?早知你长大后这般狼心狗肺,十二年前,我就不该去寻你,让你跑进山里去!” 十二年前,沈家女眷去寺庙上香,照看孩子的仆从一时疏忽,在后山弄丢了沈凤璋。为寻沈凤璋,郑氏右腿受伤,因救治不及时,痊愈后走起路来会有点跛。 十二年来,但凡郑氏提起这事,原主内心都充满内疚与负罪感。换做原主在这儿,只怕诚惶诚恐,赶紧认错。然而沈凤璋却只是淡声回道:“姨娘放心,你的所作所为,我都铭记在心。” 郑氏眉心微蹙,又立刻松开,“行了,我和你说这些也不是要你记在心里感激我。你自个儿过得好,我也就心满意足了。”她抬手掩唇,作势打了个哈欠,“我也乏了,你且去吧,记得别暴露了自己。” 沈凤璋走后,郑氏脸上的倦意立刻被收起来。她眉眼肃穆,静坐着,空气一时沉寂凝滞起来。半晌,她长呼一口气,将郑媪召到面前,拧着眉不安揣测,“郑媪,你说沈凤璋她应该不会知晓了什么吧?” 郑媪递过茶盏,劝慰,“娘子放心,郎君不过是一时气话。”她停顿一会儿,再次开口,“不过娘子合该注意一些。就算是两个亲生孩子,也该一碗水端平,更何况小郎君和二娘子并非同胞兄妹。” 郑氏眉眼间窜上一股郁色,又显出几分不甘,“我知道了。”她握紧手掌,又松开,吐出一口浊气,近乎发泄一般,“郑媪,把药给她送去。” 沈凤璋前脚回到景行院,后脚郑媪也带着人走了进来。 “郑媪还有什么事吗?”沈凤璋坐在上首,垂眸看着站在下首的郑媪。 郑媪朝左右看了眼,屋子里的仆从立刻鱼贯而出,连站在沈凤璋身边的一等婢女芳芷也不例外。 沈凤璋见状,眉心一跳。她这个主人尚未发话,郑媪一个眼神就能让伺候她的仆从听令。 再次开口时,沈凤璋声音里带了点冷意,“人都退下去了,郑媪总该告诉我,你此行的目的了吧。” 面对沈凤璋的不客气,郑媪布满皱纹的脸上依旧慈爱,“奴是为郎君好。奴是来给郎君送药的。”她说着,从袖中取出一只小巧的檀木盒。 见到檀木盒的瞬间,沈凤璋脑中浮现起一连串痛苦的记忆。 她接过檀木盒,盒中躺着一颗杏核大小的白色药丸。苦涩的药味混杂着幽幽檀香冲入沈凤璋鼻尖,让她几欲作呕。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4章 撕破脸 沈凤璋不动声色地开口,“半月前不是吃过了吗?怎么又要吃?” 郑媪神色慈祥,“小郎君如今年纪大了,半年一颗已经不够。” 合上盖子,沈凤璋抬眸看向郑媪,“既然药已经送到,那我就不留郑媪了。”她刚想喊芳芷进来送客,就听见郑媪语气慈祥,“小郎君现在就把药吃了吧。奴好把盒子拿回去交给娘子。” 砰的一声巨响,檀木盒在地上滚了两圈,最后停在郑媪跟前。 沈凤璋整张脸冷得能掉冰渣,眼眸凌厉得让人不敢直视,“你算什么东西?还想守在这里监视我服药?” 郑媪脸上的慈爱从容如雪山崩塌,惊愕在老脸上一闪而过。这些年,在郑娘子的教导下,沈凤璋不仅对郑娘子尊敬孺慕,对她这个郑娘子最亲近的奶娘,也关怀备至。她喜食蟹,每年秋蟹一上市,小郎君就会给她送来。 愣了一下,郑媪急忙伏在地上,“老奴有罪,请郎君责罚。” 郑媪嘴上说着责罚,心里却认定沈凤璋不会罚她。她是郑娘子的奶娘,小郎君若是罚了她,怎么和郑娘子交代。 沈凤璋端坐在上首,眸光锐利,无声凝视着跪地认错的郑媪。她在原主身上醒来不过半日,已充分体会到原主处境之艰。作为少年郡公,原主的境况看似烈火烹油、鲜花着锦,实际上危机四伏,如履薄冰。 未来登基为帝,深入贯彻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男主。 重生后想要抱大腿,把她当踏脚石的堂妹。 一心想抢她爵位的二房。 铁石心肠的生母。 郑氏刚送来的药能帮助原主更好地伪装男子,代价是严重损伤身体。原主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身材扁平,身形没有曲线,经期混乱到半年才来一次,每次来都痛到死去活来。小说里,原主年纪轻轻就身患不治之症,罪魁祸首就是这些药。 因为郑氏为寻她伤了那条腿,原主一直对郑氏疼爱自己深信不疑。但沈凤璋从记忆中了解到的却是郑氏一直在教育原主对沈湘珮好,对原主自己则极为苛刻,小时候强逼着她学琴棋书画,出一点差错罚跪半个时辰;长大后,经常打击原主自尊心,指责她比不上沈湘珮,无法和世家公子结交。原主内心的自卑全部来源于郑氏。 沈凤璋不觉得哪个母亲会对自己的孩子狠心到这种地步。联想起刚才郑氏变色的情形,她心里忽然生出一个猜测—— “还请郎君责罚。” 思路被打断,沈凤璋心中着恼。她定神看向面慈心恶的郑媪,瞧出她内心的有恃无恐,唇边泛起一抹冷笑。 “既然知罪,那就罚你三月月钱。” 郑媪愕然。她老眼中闪过一丝狠辣,带着几分威胁,“郎君这样做,恐怕会惹娘子生气。”小郎君听话了十几年,她和郑娘子绝不允许小郎君脱离他们的控制! 沈凤璋冷笑一声,起身走到郑媪跟前,清越的声音带着几丝嘲讽,“姨娘与我是亲生母女,你不过一介奴仆,你觉得姨娘会为你和我生气?不过,既然你这般说了——” 不等郑媪开口,沈凤璋朝外喊了声进来。 守在外面的奴仆鱼贯而入,见到跪在地上的郑媪,众人瞳孔一缩,心中都震惊不已。 “郎君?”芳芷走到沈凤璋跟前,低低喊了声。 沈凤璋无视芳芷的询问,点了黄钟的名字。 “郑媪不敬郎主,罚三月月钱。再去佛堂为郑娘子捡佛豆一夜,由你监管。” 郑媪未曾料到沈凤璋居然又罚她去捡佛豆。她下意识抬头,正好对上沈凤璋的眼。这双平日里温温和和,带着亲近之意的凤眼,此刻却黑得如同一团晕不开的墨,两点锐利的眸光像锋利的刀刃,见不到半点温情,只刮得人骨头发寒。 陡然间,郑媪意识到郑娘子预料的没错。小郎君身上果然出了变故。 被点到名字的黄钟仗着自己受小郎君信赖,开口替郑媪求情。 “郎主,郑媪向来尊敬郎主,这回肯定是……”黄钟求着情,心里算盘打得格外响。小郎君多尊敬郑娘子啊,郑媪又深受郑娘子信赖,小郎君一时生气罚了郑媪,等见了郑娘子又要追悔莫及,到时候被迁怒的就是他这个执行命令的。 还不如现在劝了郎君。既能在郑媪和郑娘子那儿讨个好,又能免了一场迁怒,说不定郎君冷静下来后,也会感激他。 沈凤璋默不作声,看着黄钟侃侃而谈,心里对原主的眼光已经不抱任何期望。原主最信赖宠信这个叫黄钟的侍从头领,觉得他忠心耿耿,然而这人一肚子小心思,全靠揣摩原主心思上位。平日里,也是他撺掇原主欺辱沈隽。 趁着黄钟讲话,她目光扫过其余侍从,仔细观察他们脸上的神情,心中大致有了数。 她由着黄钟讲完,点了另一名侍从的名字。 “林钟,把郑媪带去佛堂,监管她挑拣佛豆。” 被点到名的侍从大约三十上下,皮肤黝黑,中等身材。他应了声是,带着郑媪走出大堂。 “郎君?!”黄钟不敢置信。 沈凤璋没有看黄钟,而是冲着其他侍从开口,“黄钟不敬主上,违抗命令,杖责五十,除去侍从总管一职。”她又点了两个侍从名字。 这回,点到名的侍从没有半分迟疑,果断把叫喊求饶的黄钟拖下去。 一时间,整个堂屋阒寂无声,窗外传来的鸟鸣声清晰可闻。谁都没想到,小郎君今日会同时处罚郑媪和黄钟两人。 沈凤璋环视了一遍,淡声开口,“你们是谁家的奴仆?” 众人惴惴不安,“始兴郡公府。” “如今的始兴郡公是谁?” “是郎主!” 沈凤璋脸上神情倏忽一变,变得冰冷万分,她沉声,“那你们可有把我当成主人?!” 哗啦啦,奴仆黑压压跪了一片,“郎主恕罪!” 他们低垂着头,伏在地上,看不到沈凤璋的表情,听不到任何声音,只觉得空气变得越来越重,如浸透水的黄沙,一层层压在他们身上,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在众人濒临崩溃之时,一道清越的声音打破凝滞。 “念你们是初犯,罚你们一个月月钱,若是再有下次……” 不等沈凤璋说完,这些承受莫大压力的仆从们争先恐后表忠心。 “绝对不会再有下次!”“我们只听从郎主的命令!” 听到沈凤璋冷淡的一声嗯,沉在他们胃里的铅块才终于被挪开。 他们磕着头,千恩万谢,心里明悟郎主和以前不一样了。 离开大堂的时候,仆从们忍不住回头看。清俊秀美的少年郎身着白衫,立在堂中,一阵不知打哪儿来的风拂起宽大的衣袖,如同飘逸出尘的仙人。然而刚才那阵几近窒息的压力,让他们清楚,郎君远非表面上看起来这般不食人间烟火。 …… 沈凤璋留下了芳芷。 芳芷是郑氏给她的,但她管着她院里所有婢女,知晓她真正身份,也清楚她许多其他事。如果可以,沈凤璋并不想换掉芳芷。她真正的身份,知晓的人越少越好。 笃笃的敲击声在大堂里响起。沈凤璋坐在上首,盯着芳芷半晌,终于开口,“芳芷,你可明白我今日行事的目的?” 芳芷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磕了两个头,冷静地仰面看着郎主,“奴婢唯一的主人只有郎主。” 沈凤璋唇角一勾,仿若冰雪消融,她亲手扶起芳芷,声音温和,“你对我的忠心,我自然是明白的。只是我年纪渐长,难免会与姨娘发生分歧。” 芳芷清秀的脸庞满是坚定,“郑娘子既然把奴给了郎主,奴的主人只有郎主一人。” 打一棍给颗甜枣。 “正如刚才所说,我才是始兴郡公,沈家的继承人。芳芷你大可放心,本郡公不会亏待你。” 芳芷离开后,堂屋里只剩下沈凤璋一人。 不,还有系统。 系统困惑极了。沈凤璋并非第一个发现自身困境的宿主。之前的任务者也有发现郑氏等人问题的,然而哪个不是行事婉转,虚以委蛇,没有一个像沈凤璋这样硬来的。 【你怎么……】 【因为我是沈家的继承人,是郡公。】系统尚未说完,沈凤璋就已知晓它想问什么。如果她今日只是后宅里的庶女,当然会选择更委婉的做法。 她把玩着冯媪送过来的药盒,觉得郑氏有句话没说错。多亏她把原主扮作男子,原主才能有如今的生活。 她看着手里的药丸,所以…… 【你疯了?!】系统万万没想到,明知这药后患无穷,宿主居然还把药吃了下去。 【没疯。】只是比起健康,当然是保住郡公的身份不露馅更重要。 系统看着吃下药后,面色发白,满头冷汗,忍受着巨大痛楚的沈凤璋,不得不承认这一次的宿主特别狠。不仅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 当晚,郑氏两次派人来找郑媪,都被芳芷敷衍回去了。 第二天早晨,沈凤璋才让人把捡了一夜佛豆的郑媪送回去。送回去之后,她便一直在等郑氏找上门。 然而,郑氏还没等到,倒先等来了不请自来的余家三郎。 余三郎君看上去和沈凤璋年纪相仿,长着一对招风耳,脸上透着精明。 时下世人极重门第,有士庶之分。高门士族包括前朝永康之乱时,从北方南渡而来的侨姓士族,他们世代显贵,属于一等士族,有琅琊王氏、陈郡谢氏等。也包括南方本地士族,吴郡张氏、钱塘朱氏等,属于二等士族。沈凤璋嫡母虞氏便出身吴姓士族会稽虞氏。 除去士族,剩下的便是寒门庶族。沈家虽然有爵位传家,依旧是寒门,底蕴不够。沈老爷子出身寒微,靠军功发迹,位极人臣,炙手可热,沈父也颇有才干,只是英年早逝,留下不足十岁的沈凤璋,沈凤璋二叔又能力不足,才导致沈家如今青黄不接的状态。 余家也是寒门,比沈家还不如。 原主和余三郎关系好,正是因为两人境遇相似,都出身寒门,需要传承家族。 “阿璋,你昨天怎么回事?我在太兴楼等你许久,都不见你来。”余三郎君接过婢女手中的茶,看向沈凤璋。 沈凤璋正在打量手中的请帖,闻言,翻了翻记忆,发现原主果然和余三郎约了傍晚见面。 “我昨个儿有些事,一时忘记了。”沈凤璋放下请柬,抱歉一笑。 “什么事能比拿请柬还重要!”余三郎睁大眼睛,略有不满。不过转瞬,他又得意一笑,“还好我多备了一份礼。” “价值五千金的蕉林书屋墨。前朝天下闻名的制墨大家韦玄卿生前所制的最后一块墨。换一张谢家二郎的宴会请柬,值了!” 谢家二郎名翊,字秀度,未及弱冠之年,便已文名远扬四海,又举止潇洒,颇有天人之姿。多少人想一睹其真容却不可得。如果不是沈凤璋和余三郎到底算官宦子弟,别说五千金,哪怕万金,都拿不到这样一份请柬。 余三郎见沈凤璋沉默着不做声,眉头微皱,“阿璋,你不会不打算去吧?”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5章 上谁的车 “去。”当然要去。五千金换来的帖子,怎么能不去。 沈凤璋看着请柬,想起了原主一些事。 她如今所在的朝代叫做周。周朝还未出现科举制,选官制度依照前朝旧例,乃是九品中正制。中正制最先出现时,以德才评九等,然而发展到周朝现在,中正官职被世家大族垄断,选官任人只看门第家世。出身寒门的文人想要入仕,难上加难。 世家大族借着姻亲结成网,把持着大半个朝堂,在官场上势力极大。 以沈家的情况,原主入朝为官不难,难的是掌握大权。原主和许多寒门庶族一样,把主意打到世家大族头上。 她想结交世家公子,既是为加入世家集团,方便将来的仕途,同时因为世人皆以结交世家为荣,原主也想通过和世家公子结交,提高沈家的声誉。 像这样花大价钱换世家子弟请柬的事并非头一次发生。可惜的是,原主和余三郎每次赴宴,不是被无视,就是被当做戏弄的对象。原主和余三郎费尽心思结交世家弟子,不仅未达到理想效果,反落得个卑躬屈膝、攀附权贵、汲汲营营的名声。 “阿璋,你在想什么?”余三郎喊了沈凤璋两声。 沈凤璋朝余三郎摇摇头,“没什么。一点小事。”她在想,如何才能扭转原主的名声。 余三郎也没追问。他端起茶抿了口,“其他也没什么事。阿璋你准备准备,三日后赴宴就成。既然帖子送到,那我也该走了。” 嘴上说着要走,实际上,余三郎却坐在椅子上不动如山,喝着茶,老神在在。 沈凤璋心中哂笑。 “雍之留步。”她唤来芳芷,吩咐道:“你去库房把那一套潘笔拿来。” 听到潘笔二字,惊喜之色在余三郎面上一闪而过。他收敛喜意,轻咳一声,“阿璋,潘笔太贵重了。” 沈凤璋端起茶杯,唇边擒着笑意,“能拿到这张请柬多亏雍之,这一套潘笔,雍之你受之无愧。” 余三郎大笑起来,佯装推辞,“不行不行,这——”话未说完,见到从外面走进来的芳芷,他顿时歇了声,立马起身快步迎上去。 盒盖一打开,黑色绒布上躺着大大小小一整套笔。笔头圆润,娇柔洁白纯净,如同含苞待放的玉兰花,更令人瞩目的是笔管。不盈寸的笔管上,雕饰着山水人物,波涛汹涌、山石耸立,让人仿佛置身山海之中。 余三郎惊叹不已,连连赞叹,“不愧是潘大家所制的笔啊。”他那块墨送得值啊。 …… 余三郎已经带着潘笔离开了郡公府。 沈凤璋刚想把请帖交给芳芷,忽然听到一声熟悉的叮声。 【叮!请帮助男主参加三日后的谢家食宴。】 沈凤璋垂眸,烫金描花的精致请帖上,明明白白写着春日食宴四个字。 想到原主和沈隽的关系,沈凤璋不禁头疼起来。她挑衅过沈隽,要怎么邀请沈隽和她一起去赴宴呢? 尚未想出妥善的说辞,郑娘子那边终于有动静了。 …… 婢女替沈凤璋打起门帘,沈凤璋刚跨进屋,尚未站定,一个黑影便朝她飞来。她反应极快,侧身一避。 “砰!” 米色的如意纹栽绒毯被洇湿后变成深色,滚烫的热气袅袅腾起。莹润光净的青瓷茶盏在毯子上滚了几个圈,碎成几瓣。 沈凤璋从地上那摊狼狈收回视线,面上神情已经冷下来。 她往屋里瞧了眼。郑氏端坐在上首,摆着兴师问罪架势。 屋里,郑氏掷出茶盏,打算先声夺人。她设想了多种沈凤璋可能会有的反应,不论是认错还是自辩,郑氏都有把握重新掌控住沈凤璋。万万没想到—— “姨娘若是冷静不下来,那就没什么好说了。”素来尊敬她的沈凤璋冷笑一声,抛下一句话,径直转身出去。 打帘子的婢女还没来得及放下门帘,就见小郎君又原路返回了。 “混账!”郑氏一场设计落空,兼之想到一贯对她言听计从的沈凤璋竟然学会反抗了,用力抓着椅子扶手,气得胸口生疼。 另一边,走出静皎院的沈凤璋心情也很差。 郑氏扔茶的时候,可半点没留情! 她深吸口气,等不及回景行院,半路上就朝芳芷吩咐道:“待会儿让林钟来见我。” 林钟是老郡公给原主的,因为为人耿直,不会说好话,一直不受原主重用。沈凤璋撤下黄钟后,直接把侍从首领的位置给了林钟。 她一定要让林钟去查一查原主的身世!沈凤璋实在不信,哪个亲生母亲会狠心地用滚茶砸女儿! 回到景行院,吩咐完林钟密查这件事后,沈凤璋心情终于舒缓下来。 “去江伏院让沈隽来见我。”被郑氏烦了一通,沈凤璋倒是想出了把沈隽带去春日食宴的理由。 听到沈隽二字,芳芷面上迟疑一瞬,她想劝又犹豫。想着小郎君刚才在郑娘子那儿遭遇的事,芳芷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下去,转身走出屋子。 小郎君心情不好,恐怕只有……唉,她也没想到,郑娘子竟然会这么对小郎君。想到那盏滚烫的热茶,芳芷庆幸不已。 江伏院。 沈隽正在书房里练字,忽然间听到院子里传来人声。 过了会儿,黎苗从外面进来,脸上带了几分怒意。 “怎么了?”沈隽温声。在外人面前,他素来是这幅温文尔雅的模样。 “郎君,景行院那位让郎君您过去。”黎苗硬邦邦地说完,愤愤不平,“小郎君叫您过去准没好事!肯定是在哪里又受了气!”整座郡公府谁人不晓,小郎君最喜欢把气撒在大郎君身上! 听到景行院几个字,沈隽周身平和温润气息一收,变得沉默安静起来。他叹了口气,搁下笔。 “走吧。去景行院。” 黎苗心里不痛快极了,板了一张脸跟在沈隽身后。 “把脸上神情收一收。”沈隽从余光里看到黎苗脸上的神情,微微皱眉。 “奴就是替郎君您感到不值!”郎君的才华和能力,哪里不及小郎君,偏偏因为身份,郎君只能屈居小郎君之下,“佛祖真是太不公了!” “哪有那么多公不公。”沈隽走在前边,开口带着几分怅然若失。然而,背对着黎苗的脸上,却是面无表情。 …… 沈隽跨进景行院,一眼看到沈凤璋正站在院中修剪蕉萼白宝珠。眼下已是四月中旬,正值白宝珠花期鼎盛之时,朵朵白花花型饱满,纯净无杂色,白得如同冬日的雪。然而落在素色花瓣上的手指,却比白宝珠还要白净上三分。立在白花绿叶之间的少年,乌发素衣,更是清冷脱俗如同玉人一般。 沈隽心中狐疑,沈凤璋好像和以前不一样了。等到沈凤璋开口说了话,沈隽才又有几分熟悉感。 咔嚓一声,一朵盛放的白宝珠被剪下。 沈凤璋转过头,墨黑的眼眸闪着不怀好意的光芒,“三日后,谢家二郎将在钟山北苑举办春日食宴。” 放下剪子,沈凤璋踱到他跟前,微仰着头轻声询问,“想去吗?” 沈隽垂下眼眸,哪怕不看沈凤璋,他也能想象出沈凤璋脸上那种洋洋得意、小人得志的丑陋表情。 沈凤璋素来喜欢在他面前炫耀权势,以此来彰显两人的不同。被衣袖遮住的手动了动,沈隽低垂下的眼眸里闪过一阵厌烦。他心不在焉等着沈凤璋炫耀她拿到的请柬,却忽然听到—— “——和我一起去。” 沈隽惊愕抬头,直勾勾盯着沈凤璋。沈凤璋却漫不经心扭过头,把玩着剪下来的白宝珠,“先生不是一直夸赞你能与谢家二郎媲美吗?” 沈凤璋斜睨了沈隽一眼,讥诮,“人贵有自知之明。这次就让你看清楚,你和谢二郎差多少!” ……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黎苗怒气冲冲,快步冲进江伏院。他已经打听清楚了,小郎主前脚怒气冲冲从郑娘子那边出来,后脚就派人来江伏院找大郎君。 沈隽落在后面,缓缓走进江伏院。 黎苗冲到静默着的沈隽跟前,握紧双拳,义愤填膺,“大郎君,小郎君也太欺负人了!”小郎君完全就是想看大郎君出丑!把气撒在大郎君身上! “好了,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沈隽声音低沉。 沈隽走进书房,缓步来到书桌前。他双手撑在书桌上,低垂头颅,垂落的黑发遮掩住面容。在黎苗看来,大郎君这是消沉到无话可说,他心里越发气恼小郎君的无耻,也越发同情大郎君。然而,在黎苗离开之后—— 沈隽搁在宣纸上的手指慢慢收紧,他盯着白纸上的“云在青天水在瓶”,眼眸中的野心如燎原之火。 这次,可要多谢沈凤璋了。 …… 短短三日匆匆而过。 谢家二郎的春日食宴定在午时,然而早在辰时,景行院里就开始热闹起来。 景行院内室。 芳芷蹲下身,替沈凤璋理平衣衫下摆。 “郎君,是否要去邀大娘子同车出行?”像这种宴会,沈凤璋要费尽心机花钱买请帖,沈湘珮却不需要。以她的名声,请柬只会主动送到她手上。 以往,小郎君都会主动去问大娘子,是否要一起去。 芳芷摆正小郎君腰间的玉佩,想着待会儿该派谁去请大娘子。 “不用了。”记忆里,原主去请,十次里面有九次是被拒绝的。剩下的一次,还是沈湘珮出行的车临时出了问题。沈湘珮看不起原主,她又何必热脸贴冷屁股。 握着玉佩的手一顿,芳芷顺从地应了声是。 郡公府门口停了三队牛车。为首的车驾朱轮青幔,帘幔上绘有篆体沈字,庄重大气;第二架牛车青竹为帘,白玉做坠,淡雅别致;第三架牛车四角悬挂金铃,帷幔上用银丝线绣出繁美纹样,奢华精巧。 牛车的主人们在门口狭路相逢。 沈凤璋无视想朝她说什么的沈湘珮,径直登上第一辆车,隔绝外人视线。 惨遭漠视的沈湘珮站在原地,菱唇微张,高贵出尘的俏脸上微露愕然。 二兄怎地这般—— 沈湘珮瞥了眼周围人,正好瞧见一贯与她不和的堂妹沈湘瑶露出幸灾乐祸的嘲笑。她心里憋气,恼怒不已。 二兄真是越来越没有教养了!沈湘珮这般想着,正好瞧见勾画着沈字的深青帷幔被拨开,露出沈凤璋大半个脸庞。 沈湘珮面露冷色。二兄休想自己搭理她! “沈隽,你还站着什么?!”沈凤璋一眼都没施舍给沈湘珮,只朝着沈隽不耐地喊了一声。 沈湘珮这才发现,大兄居然也在?!她惊讶地看着平日里饱受二兄欺辱的大兄沉默着朝车驾走去。 二兄不知道又想出什么欺负人的法子了! 本就恼怒的沈湘珮仿佛抓到了什么,冲着沈隽喊道:“大兄!你和我共乘一车!” 见身着青色绫袍、又高又瘦的少年脚下一顿,停在半路,沈凤璋冷笑一声,扶着帘幔的手一甩,只留下一句冷冰冰的话语。 “既然如此,那你就跟着二娘子去吧。” 帘幔之后,沈凤璋内心却没有她脸上表现出来的那么不快。小说里的沈湘珮本来就是沈隽的白月光,不用和沈隽同乘一车,她乐得轻松自在。 车外,沈湘珮稳了稳心神,朝沈隽又喊了声。 “大兄,上车吧?”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6章 挖苦 沈湘珮满怀信心,确定沈隽一定会在沈凤璋和自己之间选择自己。她胸有成竹等着挽回面子,没成想,却听见沈隽开口。 “多谢二娘子。不过我已和小郎君说好。” 沈湘珮眼睁睁看着沈隽朝自己歉意一笑,随后走向第一架牛车。 不等她说什么,就看到二房的堂妹故意从她面前走过,斜着眼看着她,意有所指开口,“有些人呐……” 在沈家,沈湘珮素来是被捧着的。沈老夫人疼她,虞氏和郑氏宠她,更别说沈凤璋了,事事顺着她。这回在大门口被这么下面子,心高气傲的沈湘珮哪里受得了! 沈湘珮恼怒得身子微微颤抖,一口银牙紧紧咬住。三娘子一向小肚鸡肠,喜欢嫉妒她,她都已经习惯了。然而二兄—— 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等祖母回来,一定要和祖母好好说说!让祖母好好管管二兄。否则,沈家迟早要在二兄手上败落! 沈湘珮深吸口气,遮掩住怒容,恢复优雅得体的模样,朝着中间那架清雅别致的车驾走去。 精巧富贵的那架牛车上,沈湘瑶轻哼一声,“装模作样!” 她松开金丝绣帘,坐回到软垫上,回想起沈湘珮刚才被气到冒火的模样,心情格外舒畅。都是沈家的小娘子,凭什么沈湘珮能有顺风顺水,收获好名声,又享尽荣华富贵! 上辈子,先有沈凤璋以郡公身份捧着沈湘珮,后有沈隽大权在握处处照拂她。 想起上一世,自己布衣荆钗提着泔水桶站在路旁,沈湘珮却清雅出尘一袭白衣坐在牛车上缓缓驶过,沈湘瑶下意识攥紧裙子上的飘带。 她目光透着几分凶狠,这辈子,她一定要帮助阿弟抢走沈凤璋的郡公爵位,然后取代沈湘珮在沈隽心中的位置! …… 三队车驾缓缓朝前驶去,目的地一致,全都是钟山北苑。 第一架车里,沈隽原以为沈凤璋不会放过这一路羞辱嘲讽他的机会,没想到她只是一脸嫌恶地让他离她远一点。 “小郎君真是太可恶了。”黎苗在沈隽耳旁愤愤不平小声嘀咕。小郎君刚才说话的语气姿态,仿佛大郎君是条发臭的死鱼,靠近一点就会沾上味道似的,“郎君你刚才就不该拒绝二娘子。” 沈隽一边轻声让黎苗闭嘴,一边主动坐到离沈凤璋最远的地方。 这点嫌恶,他还不放在眼里。跟着沈湘珮走,他只能认识一群世家女郎,对他来说,半点用处都没有。更何况沈湘珮只是为赌一口气,冷静下来肯定会后悔。 木质车轮一圈圈转动,发出轻微的吱嘎声。沈隽听着那细微的声响,想起刚才门口那一幕,心里感到几分可笑。 一场宴会,三队车马。 当年沈老太爷戎马倥偬,威名赫赫,偏偏几个小辈没一个像他。沈湘珮心高气傲,争强好胜;二房的沈湘瑶气量狭小,喜欢算计;还有一个沈凤璋,眼瞎耳聋,天资愚钝,心思恶毒。 沈隽既厌恨沈凤璋,又觉得她这人着实可悲,活得稀里糊涂。 牛车悠悠而行,朝着钟山驶去,两旁人烟越来越少,景致越来越清幽。 终于,赶在午时之前,一行人抵达谢家在钟山下的别苑。 别苑门口已经停了许多车驾。沈凤璋从车上下来,带着沈隽以及随行的侍从朝守在别苑门口的侍者走去。 “原来是沈小郡公。”谢家门房接过请柬,“郡公里边请。” 嘴上称着郡公,门房脸上却没有多少恭敬。宰相门前七品官,就算只是谢家门房,也不把寒门出身的从一品郡公放在眼中。 沈凤璋越发鲜明地感觉到这个时代对于门第的病态看重与对寒门的歧视。在这样的大环境下,也怪不得原主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削减脑袋想要挤进世家圈子。 同样是被轻慢,走在沈凤璋身边的沈隽却觉得这不过是因为沈凤璋权势不够大。就算是寒门弟子,只要权倾朝野,独揽大权,哪怕是世家弟子,与他说话前也要掂量掂量。沈隽低下头,借着整理玉佩的动作,掩饰眼瞳中熊熊燃烧的勃勃野心。 沈凤璋一行人没走多远,就听见门房那边传来与刚才接待他们二人时截然不同的声音。 “沈二娘子来了,二娘子请进。十三娘子已经等您很久了。” 沈凤璋微微侧头,余光里,门房弯着腰,脸上带着殷勤尊敬的笑。 啧。沈凤璋收回视线,忍不住用舌尖抵了抵上颚。 没走多久,隐隐约约的丝竹声传入沈凤璋一行人的耳中。再往前,几人眼前一亮。清澈见底的溪水沿着曲曲折折的水道缓缓流淌,盛着酒的羽觞漂在溪水中。溪流两旁,错落有致摆着黑檀小案,三三两两的年轻公子聚在一起,坐在小案后,互相斟酒聊天。 【叮!向男主介绍在场众人。】 沈凤璋一边往前走,一边讥诮开口,“这是袁家的小郎君,这是陆家三郎,这是张家九郎……这些人个个比你身份尊贵,连他们都及不上谢二郎,你有何资格与谢二郎相比?” 她将目光投向上游。 在这么多世家公子中,最引人注目的是坐在上游的那几位。为首的青年大约二十多岁,一身月白色大袖宽衫松垮地穿在身上,露出一大片胸膛。他正侧着头与同伴说笑,从沈凤璋这个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他棱角分明,格外英挺的侧脸。谈笑之间,他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姿态飒然,爽朗清举,坐如玉树,笑如朗月入怀。 沈凤璋忽然就明白了世人为何如此追捧这位谢家二郎。他身上确实有一种旁人不可得的洒脱随性。 “这就是谢家二郎。天人之姿,才华横溢,真不知道你何来的勇气,敢于谢二郎相提并论!” 面对沈凤璋的挖苦,沈隽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他沉默不语,借机牢记这些人的名字与脸,只不过心中对沈凤璋的厌恶又增加了一分。 沈凤璋走到谢二郎几人跟前,与坐在谢二郎右手边的年轻郎君打了个招呼。 “七郎君。” 萧七郎是个大约十七八岁的年轻人,面容俊秀,神采飞扬,他虽然也学着谢二郎等人的样子敞开衣领,却没什么洒脱出尘的气质,反倒透着几分肆无忌惮的任性。 看到站在自己面前的沈凤璋,想起她以往的表现,萧七郎心里有些后悔自己一时鬼迷心窍,收下了那块韦墨。他瞥了眼安静下来,不再作声的同伴,尤其是开始饮酒的谢二郎,轻咳一声,“来了。”萧七郎冲沈凤璋点点头,“随意找个位置坐下即可。” 萧七郎暗自祈祷,沈凤璋别像以往那样,赖着不走,恬不知耻想要他介绍这些人给她认识。那他可就丢脸丢大了。 “……多谢七郎君。” 萧七郎回过神来,只听见沈凤璋最后半句话,然后就见她转身朝一处空着的小案走去。 “我的帖子,你就是给了她?”谢二郎放下酒杯,似笑非笑盯住萧七郎。 萧七郎轻咳一声,辩解道:“你那是没瞧见,那块墨有多好。” 谢二郎举杯爽朗一笑,如清风朗月,他看了眼沈凤璋,不甚在意地开口,“我以往听你们说起这位沈郎君,言辞间多有不屑,今日看来,似乎也没那么不堪。” 萧七郎闻言,也朝沈凤璋看去,她一袭宽袖白衣,规规矩矩地扣上前襟,在一群敞开衣襟,袒胸露腹的世家公子中,显得极为正经,然而这只是假象罢了。他撇嘴,尚未开口,周围人就忍不住插话,“阿秀,你是没见过她没脸没皮,追捧讨好的样子。” 他们几人互相对视一眼,心照不宣笑起来,朝谢二郎眨眨眼,“阿秀,待会儿你就知道这人有多不堪了。” 溪流两旁空着的小案逐渐坐满。沈凤璋坐在座位上注意到,沈隽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竹林那边,和在竹林里作画的几位世家子交流起来。 那边不知道聊了什么,那几位作画的世家子脸上显出怒意。紧接着,沈隽撩起衣袖,接过对方手中的笔,站在画纸前挥笔泼墨。 没一会儿,那几位世家子一改先前不屑搭理沈隽的态度,朝着沈隽做了个揖,把他拉到画纸前,热烈讨论起来。 沈凤璋嗤笑一声,他倒是厉害,目标明确。那几个在竹林里作画的郎君都是画痴,很有些艺术家的风范,在场众人中,他们或许是最不在意家世的。只要画技比他们高超,就能获得他们的认可。 宴席快开始前,沈隽和那几人一起走过来,他被簇拥在中央,脸上带着隐约的淡笑,听着周围人七嘴八舌的讲话,时不时开口说一句,引来身边人的惊叹。 萧七郎坐在上游,把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他不屑地呵了一声,“果然是沈家人,又是个趋炎附势的。” 袁九郎拍拍他的肩,不以为然,“一个跳梁小丑而已。你要是看不过眼,不如我们待会儿……”袁九郎凑近,和萧七郎耳语几句。 “好!”萧七郎大笑起来,“好主意!” …… “你倒是厉害。一来就能收服世家弟子。” 沈隽刚落座,就听到耳旁传来阴阳怪气的声音。他转头,看向沈凤璋。她脸上面无表情,但沈隽仿佛能看到她内心肆意燃烧的妒火。 “我与陆七郎、袁十二郎等人只是志趣相投。”沈隽朝沈凤璋微微一笑,脸上满是无奈包容,“小郎君若是一定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沈凤璋把玩着玉佩的手一顿,冷哼一声,转回头去。她本来只是例行公事,想巩固一下原主的人设,没想到沈隽也没有全然装老实。 要是原主以前也被沈隽这样暗地里挑衅过,那她和沈隽结仇越结越深也不奇怪。 本来待会儿还想帮帮沈隽,现在看来,根本不需要。 她把茶盏在小案上轻轻磕了磕,想起萧七郎等人刚才看着沈隽的目光,幸灾乐祸起来。他们那几人,对待认定攀附权贵的小人,可是没有半点留情的。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7章 兄弟不和 随着所有人都已落座,一道道佳肴被下仆送上来。 既然名为春日食宴,那最少不了的当然是春日里新生的各种蔬果野菜。青翠欲滴的野菜以最简单的方法烹调之后,装在白玉盘中呈上来,既好看又好吃,野菜最鲜的那一口味道全都被保留着,最后在舌尖上缓缓释放。 除了蔬果野菜,还有各种荤菜,水中游的,陆上跑的,天上飞的。蜜纯煎鱼,芋子酸臛,炙鹅,用胡炮法做成的羊肉,还有其他种种来自天南海北的新鲜食材被制成美味,盛在繁复精美的金盘银碗之中,端到客人面前。 时下交通不便,光是集齐这些食材便要花费千金,更遑论每桌摆着的上等葡萄酒,这个时代世家们的挥金如土,奢华豪富可见一斑。 沈凤璋慢条斯理尝着菜,忽然间注意到坐在不远处的萧七郎看了她好几次。她稍稍一想,微微低下的脸上露出古怪的笑。 看来他们还挺期待原主每回的“表演”。 原主因为有求于这些人,又有些自卑,把姿态放得极低,每次都奉承讨好夸赞这些高高在上的世家公子。 沈凤璋往四周张望,果然看到不远处的余三郎正高谈阔论,对着周围人大肆赞叹今天的菜肴味道鲜美,是他平生未尝过的。他说得起劲,和他一起的同伴也大声附和,然而周围那些世家公子,却都似笑非笑,眼里带着几分鄙夷,仿佛在看猴戏。 夹了一筷清蒸鲥鱼,沈凤璋埋下头继续吃菜。 至于想看好戏的萧七郎等人。 谁管他们。 坐在上游的萧七郎看着沈凤璋明明对上了他的视线,却还是低着头只顾吃,一时瞠目结舌。 “沈凤璋今日怎么回事?”萧七郎看向身边的同伴,又看看另一边的余三郎,“余雍之还是老样子啊?”余雍之和沈凤璋两人臭味相投,素来一起溜须拍马,尤其是余雍之。 袁九郎也觉得奇怪,他仔细看了看朝着清蒸鲥鱼下箸不停的沈凤璋,若有所思,“莫非她是当真特别喜爱今日这道清蒸鲥鱼,喜爱到连其他事都忘了?” 萧七郎轻哼一声,“她这样倒比往日看上去顺眼一些。”那道清蒸鲥鱼所用到的新鲜鲥鱼,还是他帮谢二兄弄来的。 他刚执起玉著,也想尝尝这鲥鱼是否真的这般鲜美,就被撞了下胳膊。萧七郎抬头,见袁九郎眨了眨眼,朝沈凤璋那边颔首。 “沈凤璋不出声就算了。你可别忘了,我们刚才的提议。”袁九郎说完,朝着谢二郎开口,“二兄,良辰美景佳肴,今日赴宴之人,都是老饕,我们不如让众人来品鉴一番今日的菜肴?” 谢二郎比这两人年纪稍大一些,闻言,淡笑。 “诺。” 得到主人家许可,袁九郎立刻起身,开始朝赴宴的客人发问。 坐在谢二郎左手边,与他年纪相仿的年轻男子见状,笑着与谢二郎说道:“你难道没看出他们两个真正的想法?” “不过是几个寒门弟子。”谢二郎饮了口杯中酒,瞥了眼夸夸其谈的余杰等人,又看了眼沈家两人,全然不曾把他们放在眼中。 袁九郎叫了几人起来,这些人各自挑了一道菜,品鉴得头头是道,众人听得连连点头。当然,也有个出身不够的年轻人,见识不够,胸有成竹,却说错了跳丸炙里用的一味调料,被人当场点出来,羞得坐下后不敢再开口。 沈凤璋看出袁九郎是故意在用这种方式刁难人。只有世家大族才有能力将食不厌精脍不厌细贯彻到极致,用百年底蕴供养出一根尝遍山珍海味的舌头。 果然,下一个被袁九郎点到名的就是她身边的沈隽。 “不知沈家郎君——”袁九郎缓步走到沈隽跟前,笑吟吟开口,他话还未说完,就被一声清脆悦耳的女声打断。 “阿兄,你们在做什么?” 沈凤璋下意识顺着声音回头看去,一群穿着各色衣裙的小娘子们穿过竹林,朝这边走过来。一见到坐在溪流边的年轻郎君们,这群小娘子纷纷以袖掩唇,脸上带着娇羞的笑意。 “阿兄,我们那边太无聊了,我就带着大家过来了。”打头的小娘子笑容灿烂,径直跑到谢二郎身边。 据沈凤璋了解,这个时代对女性的要求并不严苛,并不像前世明清时代那样,强制要求女性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不能和男子有任何接触。 她看着谢家小十三娘拉拉兄长的衣袖,又凑到他耳边轻声说了几句,嘻笑起来。 这群小娘子一来,全场气氛顿时一变。谢家十三娘年纪小,还是一团孩气,但里面还有好几个小娘子已经张开,如同初绽的娇花一般,引得在场适龄男子频频相看。 最受人瞩目的,一个是沈湘珮。她本就样貌生得好,微微昂着下巴,配上超然出尘的气质,如同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一朵青莲。 另一个却是和沈湘瑶走在一块儿的蓝衫小娘子。她的裙子用了深深浅浅不同的蓝纱制成,风一吹过,蓝纱抖动,如同泛起涟漪的湖水。她的五官虽然没有沈湘珮精致,但脸上的妆容却是独一份,眉细而曲折,目下薄施粉脂犹如啼痕,加上她走路时微微摇摆如同折柳一般的姿势,整个人显得尤为妩媚多情,让人心生怜惜。 沈凤璋仔仔细细看了眼对方的妆容,又看了眼走在她旁边的沈湘瑶,收回目光嗤笑一声。她就说沈湘瑶怎么也有来参加春宴的资格,原来是用沈湘珮未来发明的“愁眉啼妆”和“折腰步”讨好了萧家小娘子。 小说里,未来的沈湘珮比现在更受人追捧。未来沈家遭难,有段时间她愁眉不展,眼下有泪痕,显得清愁而又多情妩媚,结果被建康贵女们瞧见后,争相效仿。建康一时盛行起“愁眉啼妆”和“折腰步”。 “阿兄,你们刚才在聊什么?”萧家小娘子走到萧七郎身边,含羞朝谢二郎问了声好,随后悄声问道。 萧七郎敷衍了一句,让袁九郎继续。 站在一旁的沈湘珮见这些同伴们各自走到兄长阿弟身边打招呼,她看了眼已经走到沈隽跟前的沈湘瑶,尽管心里不乐意,还是走过来和沈隽、沈凤璋打了个招呼。 沈凤璋不咸不淡地应了声。沈湘珮本就心里憋气,别人家的兄长都那般出色,唯独她的兄长,一直拖她后腿。这会儿见沈凤璋态度冷淡,越发不快,打完招呼就转身回到小娘子那边,和几个手帕交站在一块儿。 这些突然出现的小娘子,并未让袁九郎忘记他原来的目的。 “沈郎君,不如也来品鉴一下今日的菜品?”袁九郎一手背在身后,看着沈隽而笑。 沈凤璋感觉到身边人起身,她等着沈隽开口,没想到,系统的声音先响起。 【叮!帮助男主度过难关。】 沈凤璋闻言,抬头看了眼身边的沈隽,他面上虽然一片沉稳,但垂在一侧的手指却不断摩挲指节。小说里,沈隽每次陷入僵局,就是这种表现。 沈凤璋拿起一旁的帕子擦了擦嘴,起身,看着袁九郎,“这个问题合该我来回答。” “郡公府的大郎君自诩君子,君子远庖厨,怎么可能懂品鉴美食。” 沈凤璋说这话时,唇边溢出讥笑,声音又满是嘲讽,“大兄,你觉得我说得可对?” 沈隽动动唇,强颜欢笑,“我确实不如小郎君。”他说完,主动坐下,把机会让给沈凤璋。 大多数人一时竟都愣了愣,他们虽然也曾听闻沈家两位郎君不和。但没想到沈凤璋今日会闹到明面上来。他们看着紧蹙眉心,抿着唇,仿佛对此习以为常的沈隽,都生出恻隐之心来。尤其是刚才拜倒在沈隽高超画技的那几位郎君,见状痛心疾首,如同见到明珠蒙尘一般。 一个是继承爵位的郡公,一个是身份低微的私生子,在众人面前,沈凤璋就敢这么讥讽沈隽,背地里肯定变本加厉。沈家大郎君在这种环境下还能练就高超画技,笔下山水辽阔浩然,开阔大气,不染半点阴霾,是在让人又佩服又痛惜啊。 不行,他们不能放任沈凤璋如此羞辱沈家大郎君! 事实上,直面沈凤璋讥诮之语的沈隽却没有众人想的那般难堪、愤怒,难过。他低垂着眼眸,看似神情消沉,实际心底暗笑。沈凤璋若是知晓,她阴差阳错帮了自己一把,想必肠子都要悔青了。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8章 谢氏遗孤 另一边,沈凤璋把与大兄的不和闹到明面上,沈湘珮已经脸色不好了。待她听到沈凤璋原本好端端的夸着清蒸鲥鱼,忽然来了一句“唯食盐小生,稍显不足”时,心里猛然咯噔一下。 这话一出,全场寂静,漫不经心的袁九郎顿时来了精神,他长长地哦一声,“莫非你还尝过更好的盐?” 周围那些人顿时哄笑起来。 站在一旁的沈湘珮感受着其他小娘子往她身上扫的目光,浑身不自在,对沈凤璋又气又怒。谁人不知,这些世家用的都是最上等的花盐,白如珂雪,其味又美。她们家哪能用上比这更好的盐。沈凤璋说这话,不是贻笑大方吗?! “三娘子,你家真的用比谢家更好的盐?何时请我们过去尝尝?”与沈湘珮不和的女郎借机开口。 另一旁的小娘子用衣袖掩唇而笑,“三娘子,你家那么好的盐是哪儿来的?莫非是你阿兄变出来的?” 沈湘珮脸皮薄,被两人这般挤兑,顿时挂不住了。她看着还在哄笑的世家弟子们,咬了咬牙,上前一步,“阿兄只是一时说笑罢了。” 毕竟是个女郎,沈湘珮一出声,那些嘲笑沈凤璋的世家公子渐渐安静下来。 沈湘珮见状,更加坚定了自己要替二兄,替沈家挽回这一局的念头,她深吸一口气,语气坚定。 “这道清蒸鲥鱼,我方才也尝了。鱼肉味鲜极美,盐味恰到好处,并无不妥。”她稍稍一顿,直勾勾看向沈凤璋,“阿兄想必只是一时混了味,尝错了,说笑而已吧?” 这话一出,周围那些世家公子看着沈湘珮时,眼神中流露出越发多的欣赏。沈家小娘子是真不容易,摊上这么一个混不吝的兄长,还得自己出面替兄长挽回局面。 “哼。”见沈湘珮几句话就扭转局面,引来众人欣赏,刚刚挤兑沈湘珮的黄裙女郎轻哼一声,冲着同伴不快道:“真是太气人了。又被她找到出风头的机会!” 对上沈湘珮充满重压的眼眸,沈凤璋慢条斯理摇头。 “这种小事,有何可说笑的。 ” 见沈湘珮瞪大眼睛,沈凤璋有些想笑。她凭什么觉得自己会点头。 原主名声本来就差,这头一点,她的名声就会一落千丈,变成哗众取宠的小人。沈湘珮问出这句话的时候,根本不曾考虑过会对这个一向疼爱她的兄长产生何种影响。更何况—— “三娘子一直待在建康可能不清楚,不过我听闻谢郎君外出游历时,曾到过阴平郡,也许知晓吐谷浑有一种盐,晶莹剔透,盐味醇厚,毫无杂味。” 不管是沈凤璋点评清蒸鲥鱼,还是沈湘珮出来圆场,这场宴会的主人,真正的中心人物谢秀度都没有认真关注。他的注意力全放在方才起身的沈隽身上。沈隽的相貌总让他觉得有些眼熟,似乎在哪儿见过。 此刻听到沈凤璋突然喊到自己,他才回过神来。 “谢郎君可曾见过?” 沈凤璋一句话,所有人都朝谢二郎看去。 这么多人中,最紧张的并非沈凤璋,而是沈湘珮。她藏在衣袖中的手紧紧握拳,精心修剪的指甲狠狠掐在柔嫩的掌心。无法想象,若是谢二郎肯定二兄的话,她要如何面对众人的目光! 沈湘珮目光灼灼,掩饰着不安,牢牢锁定谢二郎,看着他放下酒杯,思索着开口。 忽然间沈湘珮掌心一痛,似乎是被指甲掐破了油皮。然而此刻她根本无瑕心疼精心呵护的玉手,脑中只回荡着一句话。 “沈家郎君说得没错。吐谷浑确实盛产一种大青盐,我曾尝过,比起大周所用的花盐,别有一番滋味。” “原来这世上还真有比我们吃的花盐味道更好的盐呢。”黄裙女郎喜笑颜开,故意提高音量与同伴聊着天,“哎呀,有些人呀,就是自以为是,觉得自己什么都懂。不知道啊,她其实就是只井底之蛙!” 黄裙女郎的同伴掩唇而笑,看似在接同伴的话,一对美目却一直往沈湘珮瞧去,“有些人还觉得别人在开玩笑,不知道到底是谁在开玩笑。”她想起某人刚才那副淡然得体,顾全大局的模样,觉得真是太讽刺了。 沈湘珮早已料到谢二郎赞同二兄之后,她可能会有的遭遇。然而当他人讥笑的话语当真落到她身上时,沈湘珮却发现比她想象之中的更难以忍受! 其实,真正讥诮沈湘珮只有那几个平日里就与她过不去的小娘子。其他人,尤其是坐在溪流两岸的男子们,虽然也看了沈湘珮几眼,但并未显露嘲笑。只不过沈湘珮性格要强,出了一次错,就觉得大家对她的印象都一落千丈。 相比之下,这些郎君们更在意沈凤璋。 沈凤璋朝袁九郎笑笑,“九郎君,这个品鉴尚可否?” 谢二兄都出面肯定沈凤璋了,他还能怎么样!失了兴致,袁九郎表情淡淡,草草说了几句,回到自己座位上。 “沈凤璋运气可真好,居然能和谢二郎搭上话。”坐在余三郎身边的年轻人盯着沈凤璋,酸酸地开口,“也不知道她准备了多久,翻了多少书,才找到吐谷浑的大青盐。” 沈凤璋今日的表现和往日阿谀奉承,唯唯诺诺的样子相差太大。大多数人并未怀疑换了个人,只觉得沈凤璋得到高人指点,换了个法子来和世家子搭关系。 “这不就成功了吗?”回想起沈凤璋刚才身着白衫,神情坦然,落落大方,得到谢二郎肯定的样子,刚才开口的年轻人妒火中烧。他眼珠子一转,看向余三郎,“余三郎,你和沈二郎君那么亲近,沈二郎君背后有高人,怎么也不告诉你?” “沈二郎身后哪有什么高人?”余三郎皱眉,“你别瞎猜。” 蓝衫青年呵呵笑了两声。瞎猜?你余三郎要是没信,为何一下子沉了脸?平日里一口一个阿璋,现在却喊沈二郎? 坐在沈凤璋身旁的沈隽却并未像其他人一样笃定沈凤璋是故意设计的。一来,他方才有注意到,沈凤璋吃鱼时,确实曾皱过眉,似是嫌味道不足;二来,以他对沈凤璋的了解,沈凤璋根本没这个脑子。 不过也多亏了沈凤璋刚才站起来。 沈隽拿起玉著,谨慎地挑掉鲥鱼细小的刺,夹了一小块纯鱼肉缓缓放进口中。 寡淡无味。 被沈凤璋偏爱,在她描述中鲜美动人的鱼肉,在沈隽尝来,却和其他食物没有差别。沈隽天生味觉迟钝,大概五六岁,他才知晓,原来世界上的食物并非只有一个味道。 【男主不喜欢吃鱼?】一旁的沈凤璋注意到沈隽只吃了一口鲥鱼便搁下筷子。 【男主不会吐鱼骨头。】 沈凤璋恍然大悟,怪不得那碗银鱼羹沈隽吃了不少,清蒸鲥鱼却完完整整。 不再多想,沈凤璋拿起筷子挑了一块嫩羊肉。 另一边,沈湘珮就没这么好的心态了。整个春宴的下半场,她都恍恍惚惚的。 除了沈湘珮,宴席上心不在焉还有其他几人。 …… 参加春宴的客人陆陆续续离开,萧七郎转头想和袁九郎聊聊沈凤璋今天的反常,却发现袁九郎握着酒杯,浓眉紧皱,一脸沉思。 “阿会。”萧七郎一推袁子会,“你在想什么?” 袁子会在想沈凤璋。一想到自己原想捉弄沈家这位大郎君,却被沈凤璋打断,他心里就百般不快。 一口饮尽杯中酒,袁九郎开口:“阿劭,你的韦墨还差一块上好的砚台吧。”他眼中泛起不怀好意的笑,“我过几日会办一个乐宴,以乐会友。”奏乐可不像品菜,他倒要看看沈凤璋要怎么办! 听懂袁子会的意思,萧七郎兴奋一笑。见阿会又陷入沉思,他转头看向另一侧的谢秀度。 宽大的外衣披在谢秀度肩上,他微微垂眸,若有所思,握着的酒杯早已空了,却未曾发现。 “二兄,你在想什么?”萧七郎实在不懂,不过一个食宴,怎么他身边几个人全都一副心事重重,若有所思的样子。 谢秀度回过神,笑道:“没什么,一点小事而已。”他斟满酒,小酌一口,眼眸里不经意透着几分深沉。 十几年前,谢家最显赫的并非他们这一支。 隔房的叔祖谢显在太/祖还只是太尉时,便已追随太/祖,是周朝的开国功臣。当年废太子谋逆弑父,太/祖临终前任命叔祖谢显与其他两位大臣为顾命大臣,辅佐当今至尊。 当今至尊登基之后,通过一系列措施收敛权力,先后处死另外两位顾命大臣。显叔祖当时坐镇荆州重地,闻讯出兵反抗,但最终兵败伏诛。谢显叔祖那一房,上下十几名谢家子弟全部因此殒命。这件事对谢家影响很大。 谢显权势滔天的时候,谢秀度年纪还很小,但他对这位言辞温和的叔祖印象很深。沈隽的长相有几分显叔祖的影子。 确切的说,沈隽的长相更像叔祖母。 谢秀度握着酒杯,长眉紧蹙。 谢显叔祖那一房除外嫁女,都被当今至尊下令处斩。出嫁的两位堂姐,一人入宫为后,一人嫁做王妃,却也都未曾留下子嗣。沈隽这个长相,按时间推算,极有可能是大堂兄之女与沈懿之子。 若当真是谢显叔祖那一脉,沈隽便是谢显叔祖仅存的一滴血脉。作为谢家人,合该替谢显叔祖保住这最后一滴血脉。 然而下令处决谢显叔祖那一房的当今至尊尚在,若是让他发现当年还有漏网之鱼…… 谢秀度吐出一口浊气,一切都建立在沈隽确实是谢显叔祖后嗣的基础上。当务之急,是查清沈隽生母是谁。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9章 邪祟 春宴上,素来表现大方得体的沈湘珮丢了脸,回府的一路上,她越想越无法释怀。早已习惯沈凤璋处处忍让,沈湘珮也不去想当时沈凤璋若是点了头,会对沈凤璋自己有何影响,她只想着,二兄明知会让她丢脸,为何还要否认? 难道真如同其他人所言,二兄是为出人头地,和谢二郎等人搭上关系便不择手段,不顾兄妹之情吗? 她想到二兄平日里对大兄的欺凌,越发觉得这个猜测有道理。 沈湘珮越想越气,越想越难过,一下车便冲进虞氏院子,趴在虞氏怀里大哭起来。 虞氏性子有些淡,往日里甚至不怎么爱管事。她虽心疼爱女,然而在听完爱女的哭诉后,却并未如沈湘珮所想的那样痛斥沈凤璋,她心知肚明,沈凤璋并未义务替爱女圆场。 在虞氏的院子,沈湘珮止了泪,神情渐渐恢复冷静,仿佛听进了母亲的安慰。但走出虞氏的院子后,沈湘珮却又越想越不甘。她索性带着婢女去了郑氏的院子。 沈湘珮从小就知道她的庶母和别人家的庶母不一样。阿娘疼她,却也常常教导她做人行事的道理,反倒是庶母郑氏更加宠溺她。 郑娘子正在屋里和郑媪聊天,听闻二娘子来了,脸上顿时显出惊喜之色,连忙吩咐婢女把二娘子喜爱的点心端上来。她笑意盈盈坐在屋里等着二娘子,然而一见从屋外进来的人,立马大惊失色。 自从瘸了腿后便不喜走动,此刻郑娘子却顾不上不雅的走姿,起身连忙走到二娘子身边。 “二娘子怎么了?!哪个欺负了二娘子?!” 听到郑氏焦急心疼的声音,沈湘珮藏在眼眶里的泪珠一下子滚出来。 “姨娘,是——是二兄——” 没过多久,郑娘子的得力侍女绿珠出了院子,朝景行院走去。 …… 从钟山北苑回来已是下午申时一刻,午后阳光格外明媚。沈凤璋坐在院中很有年份的桂树下,正在看书。书是她从书房里随手拿的,是本旧书。书页空白处留下来了三种不同的笔迹。 从批注上,沈凤璋仿佛看到了粗中有细,以诚待人的老郡公,见到了心肠冷硬的原主父亲沈懿,以及满腹心思,暗藏自卑的原主。 她正瞧得有趣,忽然听闻院外婆子通报郑娘子院中的绿珠过来了。 “奴婢拜见郎君。”绿珠行礼,“奴奉郑娘子之命,来请郎君去静皎院。” 沈凤璋眼都没抬,慢悠悠翻过一页纸。这页上记了一个“许金不酬”的故事。有个商人坐船出行,半道上翻了船,向渔人许诺百金请求渔人救他。渔人救起商人后,却只收到十金,他与商人理论,却得到商人“若,渔者也,一日之获几何?而骤得十金,犹为不足乎?”的答复。几个月后,商人坐船出行,再次落水,向正巧也在的渔人重金求救,渔人不救。有人问渔夫为何不救?渔者说出曾经的事,指责商人是没有诚信之人,亲眼看着商人淹死。 老郡公的批注是:“叹。做人当以诚为道,万不可出尔反尔,言而无信。贾人死有余辜。” 在老郡公的批注下,另有一行笔锋锐利的字迹,“贾人蠢哉。既已失信此渔者,何不改道而行?另聘渔者掌舵亦可。” 原主的字迹工整有余,风骨不足,“祖父所言有理。阿父所说,亦有理。” “郎主,郑娘子想请郎主过去一趟。”绿珠又重复了一遍。 沈凤璋想了想,提笔在书页空白处写了几个字。 “经一蹶者长一智。贾人错在未学泅水之法。” “郎主?”绿珠久等不到沈凤璋的回答,不得不又重复了一遍。 “不去。” “郎主。”绿珠恳求。 翻过书页,沈凤璋头都不抬,冲着院中婢女淡声吩咐:“芳芷,送客。” 绿珠走后,芳芷替沈凤璋端茶过来。 她柔声,“郎主,这般拒绝郑娘子是否有些不妥?恐怕与您名声有碍。”毕竟是郎主亲母,若是让人知晓,少不得说郎主不孝,不敬亲母。 沈凤璋吹了吹茶,浅浅啜了一口。把茶盏交给芳芷后,她才开口道:“不用在意。” 名声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你在意它,它重若千钧,不在意它,不过一文不值。恰好,她是个不在意名声的人。 沈凤璋实在不想再与郑氏虚以委蛇。 翻动书页时的声响在沈凤璋耳中清脆悦耳,纸张空白处的批注显露出另一个充满刀锋剑影,权力斗争,更加广阔和精彩的世界。原主给她留下了男子身份,她的世界早已不局限于内宅这一方小天地。 她如今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 首先是从二房手中拿回郡公的实权,其次想办法入仕为官。 看似是两件事,实际是一件事。 大周的郡公有食邑三千户,一般为一个郡,同时还有属官三十余人,治理郡公封地。原主封地正在始兴郡。然而,原主当年继承爵位时,二房叔叔沈桢巧舌如簧,向当今至尊请命,以原主年纪太小为由,替她管理始兴郡。 始兴郡是大周较为富裕的几个郡之一,这些年,沈桢留在始兴郡替原主治理始兴郡,暗地里不知道贪墨了多少钱财。二房日子如今穿金戴银,靠得都是沈桢。 沈凤璋当然不想再用自己食邑的赋税供二房挥霍。然而沈桢肯定不可能主动提出要把郡公实权归还于她。 唯一的办法,是让当今至尊下旨归还。 然而,这就和入仕为官又有了关系。 这个朝代没有科举制,她如果要入仕为官的话…… 泛黄的纸页被素白的手指捏住,停留在半空,沈凤璋微微垂眸,深黑的眼眸显出几分思索,亮到惊人。 沈凤璋不想和郑氏在内宅之事上纠缠,郑氏却不肯放过沈凤璋。绿珠走后没多久,沈凤璋正在回忆老郡公和沈父当年关系较好的同僚有哪些时,便听到院门外有声音响起。 “怎么?我这个做娘亲的,来见亲生子,还要等着你们去通报不成?”郑娘子一袭藕荷衣裙,站在院门口,微微眯着眼,脸上带着冷怒,颇有威势。 守在门口的侍从一脸为难,“郑娘子息怒,这是郎君的意思,不论是谁,都要通报。”他们也不想为难郑娘子,但黄钟的教训犹在眼前。 郑娘子两道柳叶眉紧紧皱起,怒不可遏,“这是哪里的规——”她话未说完,就被身后的郑媪拉扯住衣袖。 郑媪在郑娘子耳旁低语几句后,退回郑娘子身后。 郑娘子脸上怒色渐消,她冷静下来,淡声,“去通报。” 侍从进了院,没一会儿重新出来,脸上摆着客气的笑,替郑娘子推开门,迎她进去。 郑娘子很少来景行院。她跨进略显陌生的院子,一眼瞧见坐在桂树下看书的沈凤璋。 尽管吃了那些药,但沈凤璋的容貌依旧带着几分柔和,并未像真正的男子那样棱角分明。这几分柔和让她显得越发精致,仿若溪流冲洗打磨过后的玉石。苍绿的桂树下,乌发素衣、容貌精致姣好到雌雄莫辨的少年,如同饮仙露、栖云端的鹤。 金乌西坠时的霞光是浓淡得宜的胭脂,晕在两颊,抹在眼尾,为这尊精心雕琢玉人增添一抹艳色。 郑娘子一时被这副画面镇住,望而却步。回过神来,她心中暗恼,深吸口气,故意没有克制微跛的右腿,一瘸一拐走近沈凤璋。 “阿璋。你是还在怨我吗?所以不肯来见我?”郑娘子声音微微颤抖,眼眶微红,注视着沈凤璋的眼神满是心痛和伤心,与自顾自看书的沈凤璋形成鲜明对比。 两相对比之下,周围的仆从都有些同情郑娘子,心中暗自嘀咕:小郎君未免也太绝情冷漠了一些。 啪嗒一声,沈凤璋合上书,似笑非笑打量着郑氏。 在沈凤璋仿佛看透一切的目光下,试图打感情牌,用怀柔政策的郑氏渐渐有些绷不住。 用帕子搵走眼角的泪,郑氏叹了口气,软着声音,活脱脱一位用心良苦却不被理解的严母,“阿璋,我知道前两次是我性子太急,可是我也是为你好。”她将前两次的粗暴态度全都归结到棍棒底下出孝子上来。 “你阿父早早就去了,留下我们孤儿寡母,老夫人年迈,二房虎视眈眈,你情况又特殊,我不硬下心肠,如何能促你成长?” 郑氏说得情真意切,然而沈凤璋只信了三分。她放下手中书,起身走到白宝珠花丛旁。不久前呈现盛放之姿的白宝珠,如今已有凋零之势。 “姨娘来得晚了些,我这院里的白宝珠,前几日还开得极好,如今——”她撩起衣袍下摆,俯身拾起一片落下的花瓣,“已经焦枯泛黄。” “花无百日红。”沈凤璋撕碎花瓣,随手一扬,似是惋惜,又似是意有所指。 恰好有一片破碎的花瓣随风贴在郑氏裙上,她盯着那片花瓣,牙齿紧咬。 “姨娘的心思我都明白。不过如今我年岁渐长,不好再叫姨娘替我这般费心。”沈凤璋无视郑氏微微抽搐的眼角,微笑着道:“姨娘操了这么多年心,也该过过自己的日子。” “芳芷,去喊一顶肩舆过来,送姨娘回去。姨娘腿脚不好,以后还是少出来走动为好。” 坐在肩舆上,郑氏染着丹蔻的手指狠狠摁住那片碎掉的花瓣,渗出来的汁液弄湿了指尖,郑氏却半点不觉。郑氏素来矜贵淡然,然而此刻眉目间的凶狠,却将她保持多年的气质破坏的一干二净。 “姊姊,她这是在警告我!”郑媪是郑氏的乳母,但郑氏已多年不曾用“姊姊”来称呼她,如今怒火攻心,她下意识又喊出这个称呼。 回到静皎院,那片破碎的花瓣早已被郑氏捻成泥,“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沈凤璋就是在警告她,如果她不乖乖待在静皎院,还想插手她的事,就会落得和花一个下场! 郑媪却未如郑氏那般愤怒,她细细思索着,半晌,抬头轻声询问:“娘子可曾想过小郎君的态度为何会有如此巨大的变化?” 经郑媪一点,郑氏也觉得奇怪起来,仿佛一夕之间,原本对她毕恭毕敬,孝顺有加的沈凤璋就突然开始反抗她。 “会不会是小郎君知晓了当年的事?” “不可能!”郑氏一口否定。当年的事,她处理得十分严密,沈凤璋绝不可能知晓。 郑媪缓声,说出自己的猜想,“那会不会是邪祟作乱?” 晚间点起的烛火忽然晃动起来,映在墙上的黑影突然扭曲,一阵阴风窜过郑氏裙底,她只觉丝丝缕缕的寒意从脚踝处往上升。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0章 措手不及 烛影摇晃的卧房中,低幽的女声缓缓响起,仿若夜中凉水。 “老夫人还在栖玄寺吧。” 郑氏翘着小指,捻起香匙,拨了拨莲花香炉里的香料,面上怒意不知何时被莫测的笑意取代。 另一边,景行院里,沈凤璋并不知晓郑氏正打算把她当邪祟驱逐。 林钟的调查还未有结果,看在原主的份上,如果郑氏能安分守已不搞事,她不介意多养一个闲人。不过,郑氏若还是不死心,那也就别怪她不留情了。 …… 第二日清早,沈凤璋一边用早膳,一边吩咐芳芷去请府中总管事过来。 这个时代,入仕基本靠举荐,老郡公和沈父虽然已过世,但两人当年都有交好的同僚。沈凤璋打的主意是和这些叔伯打好关系送些礼,请这些叔叔伯伯替她美言几句,谋个一官半职。职位大小没关系,只要能起家,她总能找到机会升迁。 事实上,原主若是之前就和这些叔伯联系,而不是去讨好世家子,沈凤璋估计,她早就能入朝为官了。 一来,这本来就是老郡公和沈父留下的人脉,看在那两位的份上,多少会照看原主一些;二来,这些人多也出身寒门,属于寒门一派,在朝中与世家隐隐独立,原主的出身和天然这一派亲近。她若是不跟在世家贵子身后,就算原主不主动靠近,寒门这一派也不会放过拉拢原主这一位郡公的机会。 只可惜原主把一手好牌打得稀烂。沈凤璋喝了口粥,脸上并无忧色,只是多花些功夫而已,她有信心。 然而,待总管事来了之后,听完总管事的汇报,沈凤璋却差点被气死。 郑氏这个蠢货,不仅把原主教得盲崇世家大族,连她自己也盲崇世家,从骨子里蔑视寒门! 沈父过世后,郑氏仗着自己“儿子”是家主,插手中馈之事。虞氏不愿多理她,也不想管事,便把中馈权力交出来,只顾她自己和沈湘珮。郡公府的中馈之权,一半给了郑氏,一半留在沈老夫人手中。老夫人年迈,又潜心向佛,一年里倒有半年待在寺中。 从郑氏主持中馈开始,给老郡公和沈父同僚的礼便一年比一年薄!这两年更是除了年节,基本没有人情往来! 大总管是郑氏的人,见沈凤璋勃然大怒,不仅没有请罪,反倒开口劝慰沈凤璋。 “小郎君息怒。这些年府里虽然和那些破落户疏于往来,但与世家间的人情往来却逐渐密切。王氏、谢氏、郑氏每季都不曾落下。” 破落户?!沈凤璋简直要被气笑了。 二品平北将军、徐州刺史是破落户?!那人才凋敝、只能靠世家名气撑门面的郑氏算什么东西?! 平北将军徐延德当年延误军机,致使兵败,已经被绑到刑场上,是老郡公执意进谏,救他一命。这样的关系,郑氏居然没有维系! “郎君息怒。”芳芷连忙端了茶盏过来。 沈凤璋饮了口茶,好不容易压住心里怒火,却在瞥见大总管理直气壮,不知有错的模样时,再度怒上心头。 “砰!”茶盏狠狠摔在大总管跟前。他吓了一跳,总算诚惶诚恐跪下去。 深吸口气,沈凤璋直接朝大总管挥挥手,让他下去。大总管离开后,沈凤璋唤来林钟。 “去栖玄寺把老夫人请回来,就说有些与阿父和阿翁有关的事,我想问问老夫人。”老夫人年纪大了,冒然喊她回来,说不准会胡思乱想,沈凤璋索性编了个理由。 这个家总要有人管。郑氏不行,那就换个人。 从府里出发到达栖玄寺至少得半日,老夫人年纪大,赶不得夜路,最快也要明天才能启程回府。如果再耽搁一下,说不准就要两三天之后了。 算了,反正人情往来都断了这么多年,也不急在这一时。沈凤璋揉揉额角,叹了口气,一时也只能放下自己原先的打算。 在沈凤璋等待老夫人归来的时候,另一边也有人在等沈凤璋去找他。 袁九郎要办乐会的消息一早就放出去了,萧七郎稳坐钓鱼台,等着沈凤璋这条鱼上钩。然而他左等右等,只等来一个余雍之,就是等不到沈凤璋。眼瞧着乐会日子快到了,萧七郎不得不把这事告诉袁九郎。 袁府后院的水榭里,袁九郎看着石桌上的请柬,心里憋着一口气。 让他亲自给沈凤璋下帖,他是万万不愿的,但沈凤璋若是不来,他又出不了之前那口气。 左思右想,袁九郎脸色凝重越发生气,好他个沈凤璋,之前谢二兄的帖子她要,自己办的宴,她却不屑一顾,这是瞧不起他袁子会吗?!他一定要给沈凤璋点颜色瞧瞧。 这日天色晦暗,赤红泛紫的晚霞铺满西天之时,一封帖子被送到始兴郡公府上。 “这是什么?” 景行院里,沈凤璋翻看着请柬。 早早点上的烛火照亮大堂,柔柔地映在少年公子身后,立在堂上的年轻郎君通透得恍若从佛光中走出来的佛子。袁府的仆从只瞧了一眼便垂下头,然而刚才那副画面却在脑中挥之不去。 “我家九郎君后日将在钟山北苑举办乐会。郎君派奴来给沈二郎君送请柬。还望沈二郎君能准时赴宴。” 沈凤璋当然知道这是袁九郎举办乐会的请柬,她好奇的是,袁九郎怎么会给她下帖子。 袁家仆从走后,芳芷替沈凤璋脱下外衫,柔美的声音里流露几分喜悦与感叹,“不枉郎君努力这么久。” 请柬在沈凤璋指尖转了转,一抹嗤笑从她眼中一闪而过。鸿门宴而已。她刚想把请柬扔到一边,就当没这件事,忽然想到什么。 【系统,这次宴会需要我带男主去吗?】 依她猜想,这种宴会应该又是男主扬名的机会。 果然── 【叮!请邀请男主一道前往乐会,帮助男主扬名。】 …… 乐会的日子本来就近,沈凤璋却偏偏等到第二日晚间,才去告诉沈隽明日与她一同赴宴的“好消息”。 江伏院里,黎苗暴跳如雷。 “小郎君心思太恶毒了,明明可以提早告诉小郎君,偏偏在最后关头来通知。她就是想打郎君个措手不及,想看郎君明日出丑!”明日是乐会,肯定要奏乐,小郎君就是故意不给郎君练习准备的时间! “且走一步算一步吧。”沈隽俊朗的眉宇间挂着一丝愁意,仿佛也在烦心没有练习准备时间。身材颀长、略显清瘦的少年轻叹一声,转身向屋里走去。留在院中的黎苗见状,越发心疼起自家郎君来。 被认为受了莫大委屈的沈隽,一踏进书房,面上忧色无声无息,似是不曾出现过一般。 阖府上下都不重视沈隽这位大郎君,江伏院外略显荒凉,江伏院内,沈隽的书房也格外简单朴素。 一套桌椅,一件书架,几只柜子,用得都是最普通的木料,也无精心雕凿的花纹。墙上也没什么大家墨宝做装饰,唯有一支紫竹洞箫挂在上边。 沈隽面无表情摘下紫竹洞箫,摩挲了几下自己亲手制作的洞箫,放到唇边轻轻吹奏起来。 箫声低沉清幽,让人无端联想起阴雨晦冥之景。 一曲完毕,一抹嘲弄出现在沈隽唇边,他苍灰色的眼眸里几丝讥笑渐显,沈凤璋机定然想不到,他根本不怕没有练习时间! 不,事实上,沈凤璋还真知道。 小说里,沈隽能文能武,天纵奇才,悟性极高。琴棋书画,别人学十年,抵不过他学一年。 【那你干嘛多此一举,故意在最后一天告诉男主这个消息。】 沈凤璋呷了口茶,靠在车厢内的软垫上,姿态悠闲。 【我这是为打消男主的疑忌。】沈隽多疑,不给他个说得过去的理由──比如想看他出丑,他肯定会怀疑她带他去赴宴的目的。 木轮悠悠转着,这一回,沈凤璋以不想见到沈隽为由,没有和他坐同一辆车。一个人霸占一辆车,没有讨厌的脸在一旁杵着,沈凤璋别提多自在。好像一眨眼,她就从城东的青溪到了城北的钟山。 这么快呀。沈凤璋内心感叹一声,走下车。钟山北苑实际上是个地名,许多勋贵显族都在这边有别院。沈凤璋抬头看了眼门匾上袁氏二个字,刚想带着沈隽走进去,耳旁响起一个惊愕的男声。 “阿璋?”正巧刚到的余三郎睁大眼睛,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你怎么会在这里?” 据他所知,沈凤璋这次根本没有打听这次宴会的请柬,她手上的帖子又是哪里来的?余三郎死死盯着沈凤璋递出去的请柬,脑中思绪纷纭。 沈凤璋尚未开口,接过帖子的袁家仆从便已出声。 “沈二郎君是我家九郎君亲自邀请的客人。” 略带无奈的转眼看去,沈凤璋果然看到余三郎脸上神情有一瞬的扭曲,往日精明的眼里挤满妒忌。 原主这个朋友,看来是保不住了。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1章 做戏 一直到落座,余三郎脑中都还充斥着袁氏仆从刚才那句话。 他心里像是被人点了一把火,烧得他脑袋鼓胀,胸闷气短。明明不久之前,沈凤璋还和他一样,为了谢二郎的帖子到处送礼求人,现在她却能被袁九郎亲自邀请?! 想起沈凤璋上次在春日食宴上的表现,余三郎心中不由自主信了那日旁人的猜测。沈凤璋背后有高人指点。 他和沈凤璋一向关系好,她得了助力,却不告诉自己! 余三郎忍不住看向不远处的沈凤璋,眼里流露怨怼。 察觉到如芒在背的视线,沈凤璋下意识转身回望。所有人都在谈笑风生,并未有人朝她流露异样神色。紧蹙的眉头缓缓松开,沈凤璋扫了一遍众人,暗自记下这件事。 “小郎君。” 沈隽的声音拉回沈凤璋的注意力。沈凤璋扭头,便见沈隽不似平日在她面前的沉默麻木。他眼中带着几分浅浅的笑,把那苍灰色的眼眸点缀得如同雨后初霁的天空。 “我见到几个朋友,暂时离开一下。”他含笑说道。 “朋友?”沈凤璋抬眸,那双近似墨玉的漂亮眸子里蓄积起尖利的讽刺,殷红饱满的唇瓣一掀,“在这里,你还有朋友?” 沈隽脸上的笑意陡然间消失一空。那种属于少年人的轻松喜悦眨眼间从他身上消失,仿佛一瞬间,他又变回了一棵沉默的树。他微微垂下眼眸,不带一点感情,轻声道:“不是朋友,是几个见过的人。” 沈凤璋轻哼一声,居高临下,“那还差不多。”她施舍一般地吐出两个字,“滚吧。” 【宿主,你多少悠着点啊!】系统心惊肉跳,总觉得宿主是在找死,用不了多久就会被男主弄死。 沈凤璋望着沈隽离开的背影,没有说话。如果真去讨好男主,那才是找死。 沈隽口中的熟人正是那几位在春日食宴上认识的喜爱绘画的世家公子。沈隽尚未走到这几人跟前,就看清这几人脸色都有些差。 “欺人太甚!” 一见沈隽,年纪最大的陆氏大郎怒气冲冲,“沈凤璋太嚣张跋扈了!”这群志同道合、热爱绘画的世家公子中,性子最单纯,最痴的便是这位陆家大郎。 想到沈隽惊人的绘画天赋,陆家大郎眉头一皱,气冲冲打算去寻沈凤璋,“不行,我要去和她理论一番!” “劭之!”沈隽出声,冲着看向自己的陆劭之摇摇头,“劭之的好意我心领了。” 其他人见状,也一道劝陆劭之冷静一点。在众人的劝导下,陆劭之勉强冷静下来,但看着沈隽,想起他刚才在沈凤璋面前低头的那一幕,仍有些怒意控制不住,“沈凤璋真是太过分了!” “是啊,我原以为她只是趋炎附势,没想到私底下居然这样对阿隽你。”“沈凤璋真是令人作呕!这世上怎会如此品德败坏之人。” 听到众人七嘴八舌的指责谩骂,沈隽微微蹙眉,“算了。阿璋只是年纪小,不懂事。” 这几人中,张氏四郎性子最直,疾恶如仇,闻言,脸上立刻显出不满之色,“阿隽,我算是看错你了!我本以为你是性情疏朗、果断利落之人。没想到却胆小怕事,懦弱无为!你替沈凤璋开脱,不过就是畏惧她的身份,不敢反抗而已!” 张四郎说完,衣袖一甩,便要转身离开。 面对突然翻脸的张四郎,沈隽半点不慌,他喊住张四郎,言语诚挚,“四郎性情如火,看不惯我这般退让也是正常。有些事我本不该说,只是我素来欣赏四郎为人做事,就算四郎不愿与我结交,我也不想在四郎心中留下一个贪图富贵、软弱无能的印象。” “是啊,四郎你先别走,就听阿隽说完。” 沈隽苦笑一下,“家父临终前将阿璋托付与我,命我好好照顾阿璋。我这才……”他说得情真意切,清俊的脸上适时流露几分伤感和痛惜,仿佛当真有沈父临终托孤这样一件事似的。 冷着脸,要与沈隽绝交的张四郎此刻脸上羞愧满满,他以为沈隽是不敢反抗,哪想到人家是遵照父亲遗命,孝顺有加,忍辱负重。深觉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张四郎转过身,弯下腰朝沈隽深深一揖。 沈隽赶忙避开,双手扶起张四郎,“四郎折煞我了。” 张四郎行的天揖,往往是对尊长所行。 被扶起后,张四郎脸上还有几分羞愧之情,“不,隽郎当得起。是我妄加猜测,误会隽郎了。” 沈隽轻叹一声,眼眸里闪过几分无奈,“其实四郎刚才说的没错。阿璋她早早继承郡公爵位,我如今只是白身。碍于她的身份,有时候我确实无法管教。她对我这个兄长也素来轻蔑,我——”沈隽摇摇头,“是我没管教好她。” 张四郎激动起来,“这怎么能怪隽郎你呢?!”经过刚才的误解,不知不觉间,张四郎已经成为沈隽忠实的拥趸。 沈隽安抚地拍拍张四郎肩膀,笑起来,“算了,不说这些事了。我记得上回劭之提到前朝“三绝”温又卿大家的骨法用笔,我回去思索了一下,现在——” 这几人都是画痴,一听到温又卿的骨法用笔,轻而易举便被沈隽岔开话题,顺着他的思路走下去。 沈隽在与这几人讨论画法画技之时,其他赴会的客人陆陆续续来齐了。就如上次谢二郎的春日食宴有女郎参加一般,这次袁九郎的乐会,也邀请了建康一些贵女。贵女不惊讶,令人惊讶的是谢二郎的出席。 谢二郎素来喜欢外出游历,踏遍江河湖海,他又在当今至尊那边领了修《大周山河志》之命。前几次他回建康,往往待不了半个月就重新出发。众人都以为上次春日食宴之后,谢二郎就已离开建康,万万没想到他居然会出现在袁九郎的宴会上。 “子会,你怎么做到的,居然能把谢二郎留下来。” 听着周围人的惊叹,感慨,袁九郎面上不显,心里万分得意,“也没什么。大概谢二郎也对这次以乐会友的聚会感兴趣吧。” “那我这次一定要拿出看家本领来了。绝不能让谢二郎失望。” 这样的想法不约而同出现在众人心中。 “没想到谢二郎也会来。”沈湘珮站在一旁,身着碧绿撒花烟罗裙,头上斜簪着一支水头极好的碧玉簪,通身的气派与姿态,几乎强过今日赴宴的所有女郎。 抱着琴,站在沈湘珮身后的侍女松霜开口道:“娘子琴艺高超,谢二郎来了正好。听闻谢二郎也极擅琴,说不准还能和娘子切磋琴艺呢。” “莫要胡说。”沈湘珮看似在训松霜,心里却被松霜一句话引得心思浮动,忍不住设想谢二郎与自己交流琴艺时的情景。 收回浮动的心思,沈湘珮轻抿红唇,“好了,松霜去把琴放到器乐房吧。” 虽然准备时间短,但今日的乐会袁九郎是精心策划过的。客人们先一起用膳,欣赏乐师们所奏之乐,下午再各自展示乐艺,以乐会友。 由于奏乐在下午,袁九郎特地备了一间器乐房,供前来赴宴的客人临时存放所带来的乐器。 今日的午膳虽然不及前几日春日食宴有意趣,但也十分精巧别致,尤其是在乐师们精妙的乐声伴奏之下,坐在竹林中品用美食,也是别样的享受。 然而大多数人的心思都不在中午这顿午膳上。 在众人的期待之中,小案上的残羹冷炙被撤下去,换上清茶与糕点果盘。 坐在上首的袁九郎将众人期待的目光尽收眼底,他忍不住笑笑,让大家先歇息一下。 趁着这个休息的时间,许多人都去器乐房拿回了自己的乐器。 沈凤璋也趁着这个机会四处走了走。她并不认路,越走越偏,不知不觉间竟然走到一片假山中。她刚想往回走,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断断续续的声响。 声音有些熟悉,如果她没听错,应该是沈隽的。 沈凤璋稍稍走了几步,果然看到沈隽和人站在不远处讲话。 …… 沈凤璋回来时,袁九郎已经开始弹琴了。 一把雕刻精美的伏羲式古琴被放到袁九郎面前,他盘膝而坐,一双修长的手从宽大的衣袖中伸出来,放在琴弦上轻轻按了几下。 清越悠扬的琴声从袁九郎指下流泻而出,随着琴声,众人仿佛踏进苍翠蓊郁的树林,瞥见潺潺溪流,幽幽鸟鸣。幽静又满是生机的林中盛景画卷一般在众人面前缓缓拉开。 沈凤璋把目光投向袁九郎。她一直觉得这位年纪与她相仿的袁氏郎君本性高傲,略有些急躁浮夸,然而弹琴时,他却仿佛换了一个人一样,神情肃穆,脸上窥不见一丝浮躁之气。 她端起茶轻轻呷了一口。这样的乐声,放在现代,一些“大师”都不一定弹得出来,然而在这个时代,却由一位十五六岁的少年弹奏。 一曲完毕,久久无人开口,仿佛都还沉浸在琴声中无法自拔。半晌,萧七郎才喝了一声好。 “子会,你的琴艺又进步了!” 放下琴,袁子会又变成原来那个心思众多,有些不成熟的少年郎。他佯装谦虚,推辞了几句,开始请其他人展示。 袁子会之后,陆续又有好几名郎君和女郎奏乐。不过有袁子会珠玉在前,后面的几位沈凤璋听着虽然都不错,但还差一点。她正聚精会神听着众人奏乐,忽然见有人起身,朝她这个方向看了眼。 沈凤璋看着那人与上首的袁子会交换了一个眼神,随后喊出她的名字。 “我听闻沈二郎君曾师从柳闻筝大师习筝,正巧我也粗通筝艺,想和沈二郎君切磋一番。” 站在沈凤璋身后的侍从大吕早在听到柳闻筝这个名字时,便已急了。郡公当年确实替小郎君请来柳大师教小郎君弹筝,然而没教一个月,柳大师就摔袖离去。 再说,小郎君今日赴宴,根本没带筝! 沈凤璋早就认定这是场鸿门宴。原先没动静,她还奇怪。这会儿反倒有种终于来了的感觉。 她搁下茶盏,起身刚想说什么,耳旁响起系统熟悉的声音。 【叮!帮助男主获得施展才华的机会。】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2章 再三挑衅 打量了一眼沈凤璋身后两手空空的侍从,主动寻事的年轻郎君眼里流露不怀好意的笑,明知故问,“沈二郎君,你的筝呢?” 四下窃笑声此起彼落。 沈凤璋的侍从大吕已经急坏了,然而沈凤璋本人,面对四周异样的目光与讥笑,却神情坦然,面不改色,甚至隐隐微笑起来。 “敢问这位郎君师从何人?” 对方态度傲慢,言语里带着几分自得,“我从小便跟从怀东先生习筝。”怀东先生在筝上的造诣与名气虽然及不上柳闻筝柳大家,但也是江东赫赫有名的筝艺高手。他说出来,半点不虚。 沈凤璋哦了一声,笑意盈盈的同时,出口的话毫不客气,“我还以为阁下师从郭义章郭大家呢。”郭义章是和柳闻筝齐名的筝艺大家,两人并称南柳北郭。 不待对方开口,沈凤璋又继续道:“当年恩师与郭大家想约切磋筝艺技法,隔江而奏,两人的筝音令游鱼齐齐跳出水面,形成江鱼竟跃的奇景,传为一段佳话。” 收敛了笑意,她正色道:“我师从柳大家,你既然不是郭大家的弟子——”她摇摇头,仿佛在说对方太不自量力,“有何资格与我切磋?” 这话一说完,刚才还有些得意洋洋的年轻郎君脸色青白交加,极为难看。他双眼喷火,紧盯着沈凤璋,愤怒到一时说不出话来。 沈凤璋把他这副模样看在眼里,心中讥笑一声,继续说道:“你虽然不能和我切磋比较,但可与我沈家大郎君切磋比较一番。” 年轻郎君更气了。沈凤璋这意思,不就是说他只够资格和沈隽一个私生子比吗?!欺人太甚!他刚想说自己绝不会和沈隽切磋,就见沈凤璋唇边泛起一丝笑意,墨一样的眸子幽深至极,以嘲讽的语气反问道:“难道你觉得你连沈隽都比不过?” 这位年轻郎君性格冲动,要不然也不会被袁九郎指使着来挑衅沈凤璋。被沈凤璋一激,他当即大声道:“比就比!我难道还会输给他不成?!” 沈凤璋没有再搭理他,而是看向不远处的沈隽,眉眼冷冷,漆黑的眼珠裹着明晃晃的恶意,拖长了声音,“大兄,请吧。” 场上这一番发展是谁都料想不到的。大多数人都觉得沈凤璋刚才的表现傲慢无礼、嚣张跋扈,但也有几人暗暗心惊,沈凤璋看似骄横,实际三言两语之间,就把自己摘出来,换厌恶的兄长替她应付挑衅。 随着沈凤璋一声“请吧”,大家也都把视线投向沈隽。不看不知道,一看才发现,这位私生子出身的沈家大郎君居然和陆氏大郎、张氏四郎等几名素来清高的世家公子坐在一块儿。沈家这位大郎君,似乎也有点本事。 众目睽睽之下,沈隽握紧手边的紫竹洞箫,与沈凤璋对视一眼,缄默着打算起身。 “阿隽!”张四郎一把抓住沈隽手臂,怒目圆睁,愤怒地想要站起来怒斥沈凤璋。沈凤璋自己弹不好筝,就恶毒地把事情推给阿隽。对方没资格和她沈凤璋比,却够格与阿隽比,不就是暗指阿隽低她沈凤璋一等吗?! 挑衅沈凤璋的严家郎君虽非世家出身,但筝弹得极好,尤得怀东先生真传。阿隽画技如此高超,势必不能在乐器上专心,极有可能输给对方。 张四郎不愿性情高洁疏朗的好友受此羞辱,更不愿他在大庭广众下输给对方。然而他刚想起身,却被沈隽按住。 张四郎在想什么,沈隽从他脸上看得一清二楚。他冲张四郎微微摇头,感谢一笑,轻声道:“多谢四郎好意,不过我不能不管阿璋。” 话音刚落,沈隽便已经站起来,朝严家郎君一拱手,“阁下先请。” 严家郎君也不谦让,他轻蔑地瞥了眼沈隽手上廉价的紫竹洞箫,摆出名家所制的筝,静心弹奏起来。 严家郎君确有几分水平,筝声柔婉幽微。沈凤璋听了,看向对面的沈隽,眼里满是幸灾乐祸之色。 “你可输定了。”她朝着沈隽做了个嘴型,故意嘲笑他。 沈隽垂眸,默默忍受着沈凤璋的讥笑,看在张四郎等人眼里,格外痛心惋惜。他们各自对视一眼,都从同伴眼中看到了相同的想法。 严家郎君演奏完毕,朝着沈隽不客气地开口,“该你了。” 面对严家郎君的无礼,沈隽神情不变。他举起洞箫放到唇边试了几个音。在真正吹奏之前,他看了眼对面得意洋洋等着他出丑的沈凤璋,心里冷笑一声。 沈凤璋这个蠢货,以为人人都和她一样愚若顽石吗?学个筝都能因为不开窍气跑先生。 如泣如诉的箫声似一阵凉风钻入众人耳中,在五脏六腑间穿梭;又似涔涔细雨,在肌肤上缠绵。人情世故、名利纠葛,俗世的纷扰如潮水般退去,天与地之间,辽阔无极,只余幽怆哀怨的箫声不断流淌,没过浅草、浸透湖水、润湿山石。万物都在箫声中沾染哀婉与忧悒,连人也不例外。 角落里,余三郎想到自己为家族辉煌,卑躬屈膝生出无限悲哀;山石旁,沈湘珮回忆自己多年来严格要求自己,却在上一次春宴中丢尽脸面,悲怒交加;翠竹下,沈湘瑶忆起上一世沈家败落、她为求活命嫁于屠夫早早离世的命运,忧恨再起。 “快看!对面湖边的仙鹤全都在起舞!”一声惊呼打断众人思绪。众人抬眸望去,对面湖畔果然群鹤振翅,翩翩起舞。 坐在谢二郎身边的萧七郎神色复杂,低声喃喃,“沈家大郎的箫声竟能引得仙鹤起舞。”多少大家都做不到,他未到弱冠之年,已有如此造诣。枉他自诩世家贵胄,素来自矜,没想到却不及一名寒门弟子。 谢二郎同样神色复杂,却并非自愧不如,而是想到刚才在假山园里与沈隽的谈话。上次回去之后,他特地找出显叔祖夫妻的画像,果然与沈隽有八分相像。然而刚才在院子中,他邀沈隽前往谢府,沈隽却拒绝了。 看着那起舞的仙鹤,沈凤璋心中也在感叹,男主果然是男主。这一局,赢得漂亮。她看了眼严家郎君,对方脸色煞白,哪里还有刚才志得意满、瞧不起人的模样。 一曲结束,众人全都神色复杂地看着执萧的少年。少年一袭青色长袍,未如那些举止洒脱的世家贵子一般敞开衣襟,反而穿戴得整整齐齐。他仍是方才那副沉默少言的模样,然而刚才还觉得他底气不足,拘束紧张的众人,现在却都觉得他是宠辱不惊,从容淡定。万万没想到,寒门居然能出这样的人物。 “严家郎君,承让了。”沈隽坐下的时候,特地看了眼沈凤璋,见她脸色不善,眼中不易察觉划过一丝快意。周围张四郎几人更是连番夸赞他,嘲笑沈凤璋偷鸡不成蚀把米。 张四郎几人说话时故意提了提声音。坐在不远处的沈凤璋把他们的嘲笑听得一清二楚。她面上神情越发难看,仿佛气急,心里却啧啧几声。 为了男主能够出头,她可真是费尽心机啊。 另一边,严家郎君目光躲闪,根本不敢与沈隽对视,显然是被打击得不敢见人了。 坐在上首的袁九郎见状,握着茶盏的手一紧,颇为恼怒。沈家这两人到底是怎么回事!上一回他想看沈隽出丑,结果沈凤璋横插一脚,这回,他想戏弄沈凤璋一番,又让沈隽出了风头! 不行。袁九郎抿唇,眼眸中流露坚毅之色,他偏不信这个邪!他朝严家郎君的同胞兄弟使了个眼色,决心今日一定要沈凤璋好看。 收到袁九郎的指示,严三郎心里叹了口气,无奈起身。算了,往好处想,沈凤璋不通乐器,他赢了沈凤璋,也算替他们家扳回一点面子。 “沈二郎君,你方才说唯有师从郭大家才能与你切磋。我虽不曾向郭大家学习,却被赵师收入门下,不知我可有与二郎君切磋的资格?”严三郎笑笑,“沈二郎兄长箫声动人,引仙鹤起舞。作为兄弟,沈二郎想必也十分精通筝艺,还请郎君赐教。” 沈凤璋在心里啧了一声,眼尾余光瞥见袁九郎面含笑意。来了一个又一个,看样子,袁九郎今天是不打算放过她了。 她把茶杯在小案上轻轻磕了几下,沉闷又规律的响声逐渐消去她内心的恼怒与不快。以她以前的家世,乐器怎么可能没学过。问题是,她学的是钢琴,然而这个时代连钢琴的影子都没有。 不过,还是有办法的。 旁人哪里知晓沈凤璋是在调整状态,准备起身应战。他们只看到严三郎说完后,沈凤璋连起身都不敢,一直坐在座位上烦躁畏惧到拿茶盏出气。 “阿佩,你两个兄长差别也太大了。”坐在沈湘珮身边的小娘子,看着不远处的沈凤璋,不由自主摇头。 “是啊,阿佩,你别怪我说话直。你二兄品行不端,又才学平庸,连起身与严三郎比试都不敢,和你大兄真是云泥之别。” 诸如此番的言论不停地往沈湘珮耳中灌,和她关系好的几个,只是说二兄不行,和她关系不好的几个,却是借此机会指桑骂槐,羞辱她的出身。 沈湘珮心高气傲,根本受不了他人奚落。更何况她向来把提高沈家名声视为己任,见二兄畏葸不前的举动惹得其他人连带着嘲笑沈家,越发难忍。 沈凤璋刚调整好状态,打算起身,一道熟悉的女声横空出现。 “阿兄的筝前几日送去换弦了。我素来敬仰赵师的琴艺,今日有幸,不知能否与严三郎君切磋一番?”沈湘珮抱琴起身,俏生生立着,风姿过人。 虽然初衷是折辱沈凤璋,但沈二娘子这样一位美人开口,严三郎实在说不出拒绝。更何况,感受着来自左前方襄阳王充满威势的目光,他也不敢拒绝。 当今至尊后宫并不充盈,十多年最宠殷贵妃。襄阳王正是当今至尊与殷贵妃所生之子,出生不久便被封为襄阳王。 整个建康谁人不知,襄阳王赵渊穆爱慕沈家二娘子。 若非有襄阳王在背后撑着,沈二娘子就算名声再盛,也不可能和簪缨世族王氏女郎并称建康双姝。 严三郎深吸口气,笑道:“请二娘子赐教。” 不愧是小说里男主的白月光女神,一出场便吸引走所有人目光。沈凤璋把目光瞥向女郎堆里,果然看到了好多嫉妒不平的目光,其中就有堂妹沈湘瑶。她把玩着手中的茶杯,翘了翘唇角听沈湘珮弹琴。沈湘珮今日也算学乖了,没想着踩她一脚。既然如此,她想救场就让她救吧。 沈湘珮的琴声果然不错。要沈凤璋来说,虽然比不上天之骄子的男主,但在刚才那么多人,也能排前三。 然而,就在乐曲即将转入高/潮之时,沈湘珮的琴声在“铮”的一声后,戛然而止。 琴弦断了。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3章 怀疑 沈湘珮腾地站起来,小脸发白,神色难看,指尖轻颤。 满座寂静。 “这弦怎么会断呢?” 负责管琴的松霜吓得六神无主,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娘子,奴去放琴的时候,琴还是好的。” 袁九郎原先还在观望,听到松霜的话像是在指器乐房看管不力,立刻道:“器乐房一直有侍女看管。”他随即吩咐仆从去把负责器乐房的侍女叫过来。 尚书仆射萧文斌之女,向来和沈湘珮关系极好的萧氏五娘快步走到沈湘珮身边,连声安慰双眉紧蹙,脸色不佳的沈湘珮。她知晓阿佩对自己要求严苛,从来不许自己丢脸,如今在比试中途断了琴弦,对她而言定是极大的打击。 与此同时,襄阳王赵渊穆也已走到琴边,仔细检查断掉的琴弦。 襄阳王赵渊穆比沈湘珮小一岁,容貌肖母。殷贵妃花容月貌,相貌美艳动人。 他捻着琴弦看了会儿,抬头冷声道:“琴弦断口整齐,是被人割断的。” 当今至尊一共三子四女,最疼爱的便是与殷贵妃所生的襄阳王。见他插手这事,袁九郎敛容,正色,“殿下放心,若琴当真是在器乐房遭人毁坏,我定会给殿下与沈二娘子一个交代。” 不一会儿的功夫,负责器乐房的侍女来到众人面前。她显然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脸色苍白。 袁九郎刚欲开口,一道男声抢在他之前出现。 “本王问你,沈二娘的琴放在器乐房中时,可有人动过?从实招来!” 赵渊穆这种反客为主的强势做法令袁九郎有些不快。不过他还是顺着赵渊穆的话说道:“你可曾看到有人动过沈二娘的琴?” “无人动过沈二娘子的琴。”侍女脸色惨白到近乎透明,她轻颤着说出下一句,“但奴曾离开过器乐房,帮程家娘子带路。” 被提到的程家娘子当即起身,为自己辩驳,“确有其事。但半道上遇见其他侍女后,我便让她回去了。总共一刻钟不到。” “那你——”袁九郎话还未说完,就被赵渊穆毫不客气地抢走话头。 “你是何时离开器乐房的?!”赵渊穆一心想要查出毁坏沈二娘琴的罪魁祸首,紧盯着侍女,没有注意到袁九郎脸上一闪而过的怒色。不过就算他看见了,也不会在意。 “大约午时七刻,半刻钟后,奴便回来了,此后再未离开过。” 午膳结束于午时一刻,之后袁九郎让大家歇息一会儿,许多人都离开翠竹林,借机游览袁氏的别院,也有许多人派仆从去器乐房取了乐器。 “谁在午时七刻以后回来的?”赵渊穆扫视众人,厉声问道。 原本有些怒意的袁九郎见状,索性闭口不言,任赵渊穆调查。他今日请来的都是世家贵胄,家世显赫,就算出身寒门,家中父辈在朝中也非小人物,不论怀疑哪个,都是在得罪人。赵渊穆想揽事,正好! 因为乐会末时开始的缘故,午时七刻时,大多数人基本上都已回到翠竹林了。 挽着沈湘珮手臂的萧五娘仔细一想,眉头一皱,凑到沈湘珮耳旁低声道:“阿佩,你二兄是在午时七刻以后回来的。”确切说,她是在末时以后,袁九郎开始弹琴时回来的。 “阿佩,你二兄品性不佳。我听闻她是因为嫉妒你大兄的才华天赋,才常常欺辱他。这回——”萧五娘担忧地看着沈湘珮,没有再说下去。 从琴弦断了开始,沈湘珮情绪便一直不好,此刻听到萧五娘所言,两道柳眉越发紧蹙。她看了眼坐在远处的二兄,心绪复杂。 会是二兄干的吗? 想到以往二兄对自己的小心顺从,沈湘珮觉得不可能。但这段时间二兄变化极大,忆起上一次她令自己当众丢脸,以及二兄心胸狭窄,因嫉妒大兄而常常羞辱他的行为,沈湘珮又莫名有些动摇。 用力抿唇,沈湘珮压下所有揣测,走到赵渊穆身边,“殿下,此事就此作罢吧。” 赵渊穆原本想在爱慕之人面前表现一番,哪想到沈湘珮会阻止他再调查下去。他长眉一皱,“二娘子不用担心,我一定会找出真凶。” “阿佩是担心真凶会是——”萧五娘的声音和另一道男声重合在一起。 “沈二郎。我记得沈二郎是在末时之后才归来的。” 早在听到侍女说午时七刻时,沈凤璋便隐隐有些担心。现在听到有人喊出她的名字,反倒松了口气。 她看了眼避开她视线的余三郎,缓缓起身,“我确实是在末时之后归来,但我一直在假山园。我与二娘子手足情深,若说我会割断二娘子琴弦,那真是滑稽可笑。” “谁能替你作证?证明你确实一直在假山园,没有去器乐房?” “午时六刻时,我在灵秀楼前见过郑二郎,郑二郎目睹我走进假山园。”沈凤璋言辞镇定,丝毫不慌。 点到名的郑二郎起身,点点头,“确有其事。” 赵渊穆冷笑一声,“那最多只能证明午时六刻你进了假山园,谁能证明从午时六刻到你回来这段时间,你一直都在假山园中。” 谢二郎不易察觉地皱起眉,他命侍从守住一边,没想到灵秀楼那边也能入园,也不知道沈凤璋有没有撞见他和沈隽。坐在谢二郎不远处的沈隽神色不变,放在膝上的手却渐渐握拳。 沈凤璋控制着视线,一眼都没看沈隽。她摇头,“无人。我未在假山园中遇到他人。” 说谎! 沈凤璋在说谎! 沈隽松开拳头,两道剑眉反倒下意识皱起来。他摩挲着骨节,抬眸看向沈凤璋。沈隽很确信,沈凤璋在假山园里看见自己了。他当时就是见到不远处假山后显露出来的白底银纹衣袍一角,才故意拒绝谢二郎的邀请,引开原先话题。 她为何要说自己没有遇见他人? 沈凤璋不提自己在园中遇见沈隽和谢二郎当然是为男主好。男主现在还未成长起来,能不被人发现他和谢家的关系就最好别被发现。她会迟到那么久,就是因为她在假山园里替那两人守了好一会儿,等到他们两人离开后,才又待了会儿再出来。 当然,沈凤璋这么做,也是因为她有其他为自己找回清白的办法。然而她尚未开口,就见余雍之站了起来。 明明是被怀疑的对象,但沈凤璋站起来后,神情自若,并未见任何害怕紧张之色。那种落落大方,从容淡定的姿态看在余雍之眼里,让他愈发不平。他深吸一口气,起身,痛心疾首,“阿璋,以前你只是嫉妒沈隽,如今你怎么连——” 余雍之没有说下去,但他扼腕叹息,痛心疾首的姿态,足够让人浮想联翩。 众人看着沈凤璋的眼神一下子就变了。 谁不知道,余雍之和沈凤璋关系好,现在连余雍之都出来指证沈凤璋。 莫非,真是沈凤璋?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4章 风姿 在这个当口,沈湘珮站出来说话了。 一袭翠色衣裙的少女,尽管被人毁了心爱的琴,却并未哭哭啼啼,然而用力紧抿的樱唇,微微泛红的眼眶,强行忍耐下流露的坚强反倒让人更加怜惜。 “我相信琴弦不是二兄割断的。”她朝着众人做了个礼,“此事到此为止吧。琴弦中断,本就扰了众位雅兴,实在不好再叫各位在这等琐事上耽误时间。” 沈家二郎君何德何能,能有这么个好妹妹!在这个时候,还能站出来说相信她。沈二郎对下顽劣跋扈、对上奴颜婢膝,不堪大用,竟然要沈二娘子一介弱质女流撑起沈家颜面。 出于对沈二娘的怜惜,赵渊穆想这事要不就算了,然而他话还未出口,就见二娘的堂妹脸色不快起身。 “阿姊,你倒是一片好心,就怕好心被人当做驴肝肺!” 众人齐齐看向沈凤璋,果然不曾从她脸上看出丝毫感动感激之色。 “果然是狼心狗肺之徒。”赵渊穆皱眉,嫌恶地呵斥一声。 沈湘瑶话还没说完,就被沈凤璋打断,“如果真凶是我,我为何要割断琴弦?”沈湘瑶说的没错,她还真不感谢沈湘珮。沈湘珮确实在制止事情发酵,但她潜意识里,也对她有所怀疑,或者说并不相信她能还自己清白。 赵渊穆冷声,漂亮的桃花眼中满是厌恶,“还能有什么理由,你不通乐理,嫉妒二娘琴艺高超。” “谁说我不通乐理?”沈凤璋盯着赵渊穆,反诘。 “你要是通乐理?为何不把筝带来?”人群里冒出这样一句。 沈凤璋扫了眼众人,丝毫不见心虚,反而弯起唇角似笑非笑,“谁说奏乐一定要筝?大音希声,大象无形,万物皆可为奏乐之器。”她说着,朝身后的大吕吩咐两句。 大吕一咬牙,一边赔罪一边从左右两边借来几只茶盏。他心里欲哭无泪,小郎君这是要做什么呀?刚才为什么不借二娘子的话下台。 沈凤璋挽袖,将七只茶盏一路排开,分别倒上不同分量的茶,随后又走到翠竹林外折了一支树枝。 “沈凤璋,你想搞什么鬼?!”不可否认,沈凤璋刚才对乐的理解确实有几分水准,但将万物为奏乐之器,依沈凤璋的水平怎么可能做到! 沈凤璋没有搭理旁人,她执起树枝在茶盏沿口敲了敲。袁氏作为四大甲族之一,吃穿用度无一不精。这几只茶盏杯壁薄而匀称,敲上去声音清脆悦耳,格外动听。 叮叮咚咚的乐声在众人耳畔响起。不及方才箫声的哀戚忧悒,没有琴声的悠扬婉转,却别有一番生机勃勃、灵动欢快的意味。众人仿佛见到小鹿在林间奔跑,翠鸟在枝头蹦跳,杏花轻颤着吐露芳心。 随着灵动的乐声不断响起,众人奇异般地觉得身心也变得松快起来,仿佛阴霾杂务,全都随着乐声消失一空。 原先一口咬定沈凤璋出于嫉妒损坏二娘琴弦的萧五娘紧紧盯着信手敲击茶盏的沈凤璋。她宽大的衣袖堆积在手肘处,露出修长白皙的小臂与双手,那双手生得如此完美,以致于布满节疤的褐色枝条在她手中都变得精致起来。 萧五娘向来觉得沈湘珮样貌好,眉眼秀丽,丹唇不点而红,浑身上下更有透露出一股雅致与清冷的仙。然而此刻,她忽然发现,和沈家二郎相比,二娘的眼不够清亮,鼻梁不够挺拔,唇瓣略丰厚,肌肤更显暗沉。 沈凤璋的白,并非缺少血色的苍白,而是暮色下的萤火,黑夜里的昙华,冷冷淡淡,让人忍不住屏息。 萧五娘无意间被沈凤璋近乎纯黑的眼眸扫了一下,胸口一滞,半晌才恢复呼吸。方才看过来的那一对眼珠,漆黑得深海,透着几丝漫不经心与毫不在意。 倏忽之间,一个念头如火星般划过萧五娘的脑海。沈凤璋比二娘更像仙人。她身上藏着几分疏离淡漠与格格不入,仿佛高踞云端的仙人,以淡漠无情的眼眸俯视芸芸众生。 “五娘,你在想什么?”沈湘珮轻声唤着萧五娘。 回过神来的萧五娘最后看了眼沈凤璋,深吸口气,语气迟疑,“阿佩,我觉得——”萧五娘性格直爽,向来有一说一,“你二兄也没有那么差劲。”过去那个卑躬屈膝的沈凤璋渐渐模糊,代以如今这个沈凤璋。 事实上,沈凤璋敲打的乐声并非顶尖,但其中所蕴的意趣,最重要的是她流露的姿态,恰恰契合这个时代的审美,令人格外心驰神往。 “鸾姿凤态,眇映云松,若仙人也。” 沈湘珮万万没料到会听到萧五娘如此直白的夸奖。她看了眼沈凤璋,心口发疼,或许正是因为她知道五娘说得对。 和萧五娘想法相同的人不再少数,尤其是那些女郎们。她们仿佛第一日认识沈凤璋一般,个个拽着帕子,目不转睛凝视沈凤璋,掩饰略快的心跳。 她们下意识轻声呢喃着,“这位沈家郎君,原来是这般龙章凤姿,若高山独立之人。” 谢二郎唇边含笑,望着神情自若的白袍少年,感叹万千,“建康又要出一个人物了。” 坐他身旁的萧七郎则一脸迷茫,仿佛不敢置信。 不远处,沈隽不停摩挲着指节,心底难得升起一丝烦躁。他倒不是被沈凤璋的容止折服,而是困惑于沈凤璋为何变化如此之大。最了解你的往往是你的敌人。他厌恨着沈凤璋,却也足够了解沈凤璋。 如今的沈凤璋,简直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 在这个人人笃信佛教的时代,沈隽是个异类。他不信佛,不敬神。故此,这个念头刚冒出来,便被他压了下去。不过,他到底还是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现在的沈凤璋若是不对他的计划造成影响还好,若是影响到他原先的计划…… 沈隽浅苍色的眸子聚起阴翳,如同蒙上冰冷的灰雾,那一双微微上翘,略显锐利的眼中,风雨晦暝,恍若山雨欲来。 有人被沈凤璋折服,也有人越发嫉恨沈凤璋。 顾不得被人嘲笑没有礼教,余雍之直接出言打断沈凤璋。哪怕沈凤璋已经证明她并非不通乐理,余雍之仍死死抓着沈凤璋晚归,有作案的嫌疑不放。 不肯承认自己怀疑错人的赵渊穆同样厉声呵斥。 沈凤璋扔了树枝,盯了赵渊穆两眼,轻笑一声,继续为自己洗刷冤屈。 “假山园与器乐房一个在东,一个在西。从器乐房到假山园少说也要一刻半钟,来回便要三刻钟时间。我在假山园内虽未碰见人,但出假山园时正巧见到好几名侍女,当时离末时还差半刻。 午时六刻郑二郎在灵秀楼前见我入园,我要如何在一刻半钟内从假山园赶到器乐房再回到假山园,还要正巧赶在午时七刻时进入器乐房?”沈凤璋看着赵渊穆,不仅没有丝毫畏惧尊敬,反而态度强硬,带着几分嘲讽的笑。 赵渊穆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原著里,他觉得原主上不了台面,阿谀奉承,不配做沈湘珮的兄长,多次给原主使绊子,羞辱原主。 赵渊穆是什么人,当今至尊最疼爱的儿子,最热门的太子人选。从他记事起,哪个不是对他毕恭毕敬。哪怕如袁九郎一类的世家公子,心里不喜赵渊穆霸道,明面上也对他客客气气的。他本就不喜沈凤璋,被她一挑衅,越发厌恶此人。 “巧舌如簧!”赵渊穆颇为艳丽的脸庞阴沉下来,“你的随行侍从呢?有他们在,你大可待在假山园中稳坐钓鱼台。”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沈凤璋笑意盈盈,“殿下若是一定将罪名加于臣,臣亦无可奈何。” 大吕咬着牙,鼓起勇气,“奴一直未曾离开过翠竹林。郎君不喜太多人伺候,这回只带了奴一人。” “好!好!”被一个寒门出身的小子拂了面子,赵渊穆脸色阴沉得能滴水,怒说两个好字,直接摔袖而去,竟是连心上人沈湘珮都忘记了。 好端端的一场乐会,闹出这么多事来。想到甩袖而去的襄阳王,袁九郎略有些头疼,襄阳王可不是个好性子的人,小肚鸡肠、飞扬跋扈,无法无天,也只有在当今至尊面前才会装一装乖巧。算了,反正被襄阳王记恨的不是他。 袁九郎暗地里看了眼沈凤璋,站出来收拾残局。 真正的罪魁祸首到底是谁,最终也没查出来。沈凤璋在最后离开时,倒是盯了几眼沈湘瑶。 回府的路上,沈凤璋坐在马车里听系统讲话。 【你完了。你得罪男主还不够,现在还得罪男配赵渊穆!】 沈凤璋眉眼柔和,看不出半点担忧,【车到山前必有路。一个赵渊穆,还不值得我弯腰。】她掀开帘子,看看跟在后面的牛车。那上面坐了个男主。【更何况,不是还有你个系统在吗?】 系统默不作声,觉得压力有点大。 另一边,赵渊穆怒气冲冲回了宫,一进宫殿,先是一脚踹翻跪在地上迎接的侍从,随后又毫不心疼地把多宝阁上的珍宝全都摔了个稀巴烂。 “殷贵妃驾到!” 人未至,声先闻。一道柔媚得令人一听便心驰荡漾的声音在殿门口响起。 “我的阿容儿,谁惹你生气了?”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5章 夺权 时下世风偏好清丽高雅,如洛河神女一般的美人,建康诸多女郎,都想尽办法将自己往出尘淡雅风格上打扮。 走进来的殷贵妃却格外特立独行。 她穿着艳丽的牡丹捻金逶迤拖地长裙,簪着双凤衔珠金步摇,戴着掐金红宝耳珰,手腕上带着的也是嵌宝珊瑚金镯,富贵逼人。这一番雍容华贵的装扮,不仅没有显出俗气,反倒与她秾艳绮丽的容貌相得益彰。 瞧见一地狼藉,殷贵妃脸上露出无奈的好笑,她朝板着脸站在碎片堆里的爱子招招手。 见阿容儿冷着脸在自己身边坐下,她柔声开口,“怎么了?谁惹我的阿容儿生气了?” “还不是沈家的那个庶子!”赵渊穆满脸怒色,拿起刚刚奉上的茶,顺手朝奉茶的宫婢砸去。 被茶盏砸中的宫婢顾不上额角剧痛,赶忙跪地磕头求饶。殷贵妃不快地看了眼宫婢,让她退下。 赵渊穆则连眼风都没分给倒霉的宫婢,咬牙切齿继续说道:“一个寒门庶子,竟然敢挑衅我?!” 殷贵妃满脸怜爱,拍拍赵渊穆的手,柔声劝道:“沈家老郡公和上一代郡公深受陛下器重,但那两人死得太早,如今的沈家明面上有权有势,实际上就是个空架子,正在走下坡路。一个没用的庶子,哪里值得你生气?” “你心里若是不痛快,大不了让陛下削了沈家人的爵位。” “不要。”赵渊穆下意识反对。他还想娶沈二娘,削了沈家爵位,会影响沈二娘的身份。他皱眉,“我就想给沈凤璋点颜色瞧瞧。” 殷贵妃早就知道爱子看上沈家女,她也不反对,不过一个女人,阿容儿想要,纳进来又有何妨。 “那不如这样……”只要沈凤璋当众出丑,她就会向陛下提议,将沈家爵位交给长房另一个男丁。 听着母妃的提议,赵渊穆眼睛越来越亮,“多谢母妃,我这就去办!”他风风火火起身冲出去。当众苟合,龙阳之好,雌伏人下。这三条,足够沈凤璋身败名裂! “阿容儿慢些!”殷贵妃柔声喊着,美艳不可方物的脸上全是爱怜和温柔,半点不像会想出如此阴毒计策之人。 …… 不知赵渊穆算计的沈凤璋此刻和终于回府的老夫人谈事。 沈老夫人年过花甲,看上去却比实际年龄更老一些。沈老夫人出身农家,当年嫁于老郡公后,老郡公投在太/祖麾下,尚未发迹前,都是沈老夫人一人照料长辈孩子,操持家务。 本来接到孙儿的信,沈老夫人就打算回来,可惜当晚上受凉,人有些不舒服。伺候的仆从哪敢让老夫人拖着病体赶路,劝了好久,才又在寺里逗留了几天休养。 得知原因,沈凤璋当即命人去请医师,却被沈老夫人拦住。 “我已经大好,用不着再请医师。”沈老夫人并非慈眉善目、和蔼可亲的老太太,哪怕上了年纪,她依旧很高,而且精瘦,一双眼睛虽然浑浊,却也透着精明和严厉。 “说吧,到底是什么事让你急着把我叫回来?” 见老夫人看透她的借口,沈凤璋索□□情原原本本直接告诉她。 听到沈凤璋说郑氏这些年对丈夫儿子当年的同僚好友极为疏忽,老夫人脸色顿时阴沉起来,嘴角紧抿,深深的法令纹如同纵横的沟壑。 “去把郑氏给我叫来! 沈凤璋有多高兴老夫人回来,郑氏就有多少不快。 静皎院里,郑氏眉头紧皱,保养得当的脸上全是烦躁,“老夫人这次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她原先还想亲自去一趟栖玄寺,趁老夫人没见到如今的沈凤璋前,把她的反常说一说,鼓动老夫人寻个高僧做场法事。 现在老夫人提前回来见了那个邪物,她那些话说上去恐怕没那么好效果了。 郑氏刚在想如何能让老夫人信她,就听见老夫人命人请她去正堂。 半道上,绿珠向老夫人的人打听老夫人寻郑娘子有何事,结果碰了个软钉子。郑氏见状,拨了拨指甲套,心里略有不好预感。 果然一踏进正堂,一声厉喝便冲她而来。 “郑氏!这个家你是怎么当的!” 郑氏一激灵,抬头看向老夫人那张阴沉沉的脸,为自己辩护。她自认这么多年,没有做过对不起沈家的事。 “那这些年的人情往来是怎么回事?!徐家、方家、彦家,这些人家和我们家怎么几乎断了往来?!”老夫人捻了这么多年佛珠的手狠狠拍在桌上,威风不减当年,震得在场大部分人都心里一颤。 华美的指甲套用力掐进掌心,郑氏飞快看了眼坐在一旁的沈凤璋,开口朝老夫人解释她如此做的用意,并且特意点明在她的操持下,他们沈家已经和众多世家保持多年友好往来关系,逢年过节,都会有人情往来。 沈凤璋有些担心老夫人会被绕进去,毕竟她早已见识过这个时代人们对于簪缨世家的向往崇敬。好在老夫人冷哼一声。 “和世家往来,用得着削减其他人家的节礼?!”老夫人也崇敬世家,但她作为农妇,朴实地认为多个朋友多条路。况且那是她丈夫儿子的朋友! 老夫人看着郑氏,心里颇为后悔。虞氏的性子,能不沾事就不沾事,她想着郑氏当年未出嫁前,管理中馈、人际往来样样精通,名声极好,便把这个家交给了她,哪想到她会做出这种事来。 面对诘问,郑氏丝毫不慌乱,她抬眸,直勾勾看着老夫人,“老夫人,这世间哪有这么好的买卖,既与世家结交,又和寒门庶族往来。” 听到此,沈凤璋忍不住看了郑氏一眼,她原先还以为郑氏是太蠢,现在看来,她是太“聪明”了。 老夫人一时被郑氏问住了,阴沉的脸色似有回缓之势。沈凤璋见状,索性起身算了一笔账。沈家这些年来往世家,除了每年不值多少钱的节礼和没多少的面子情,半点没赚到,断了庶族间的往来,则也断了祖父父亲当年好不容易维持的人脉。 面对这笔账,郑氏的反应是—— “世家清贵,这些年沈家的名声难道不是越来越好了?” 沈凤璋早就料到郑氏会执迷不悟,见状,她朝老夫人拱拱手,“祖母,阿父当年如我这般大时,早已能替祖父分忧。阿父临终前曾叮嘱有事可去寻徐家、方家等几位叔伯帮忙。这些年我浑浑噩噩,将阿父的叮嘱忘得一干二净。”沈父急病而亡,临终前根本没力气和原主多说。但这并不妨碍她扯虎皮拉大旗。 “如今我既已忆起阿父遗命,年岁亦以不小,也该担起郡公府重任。”沈凤璋说着,转身朝郑氏深深一拜,“这些年,多亏姨娘了。” 郑氏恨得胸口生疼,眼珠子冒火。沈凤璋这是夺了她掌家之权!她忍着怒火,挤出笑,回了神不辛苦,随后看向老夫人,“老夫人,二郎虽然长大了,但她现在正是要专心仕途的时候,怎能因家中琐事分心。” 老夫人一掀眼皮,“阿璋既然有这个想法,你这个做姨娘的,当然是要支持她。” 郑氏笑不出来了。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6章 收拢人心 郑氏已经离开,正堂里只剩下老夫人和沈凤璋。 “你已经决定了?”老夫人苍老的声音透着严肃,没有半丝和蔼亲切。 “孙儿已经决定了。” 沈老夫人认认真真盯着站在堂中的少年,只觉光阴倒流,仿佛回到几十年前。阿璋长得像极了她阿父。当年她的儿子也是这般意气风发站在这间屋子里,对她承诺一定会将沈家带到高处。 挥去脑中浮现的回忆,沈老夫人定了定神,“既然如此,那就按你说的办吧。这沈家终归是要由你做主的。” 望着沈凤璋转身离去的背影,沈老夫人缓下脸上的强硬,心中一叹。虞氏是个不肯管事的,每日侍花弄草,除了二娘和她自己的院子,再不肯多管其他。一心要强,想掌权的郑氏又和二郎意见相左,她年纪大,也帮不上二郎多少。 郑氏有句话没说错,二郎作为郎君,将来要专心仕途,怎么能让她分心管家事。再者,家中长辈尚在,却让二郎自己管理中馈,万一被人知道,也不好听。 沈老夫人转着指间的佛珠,沉思片刻,只觉该把二郎娶妻这件事提上日程了。 另一边,沈凤璋回到景行院,先是唤来芳芷。 她虽然和郑氏、老夫人都说这家由她自己来管,但真要事事由她亲自督办,她还不得累死。所以—— “名义上是我掌管中馈,但实际由芳芷你来负责。” 芳芷一听,立刻跪倒在地,连声推辞,“奴只会照顾郎君,当不起这等重任。” 沈凤璋起身,亲自扶起芳芷,她神情柔和,声音也带着安抚,“你从前没有管家经验无妨,我从老夫人那儿讨了万媪过来。万媪是老夫人的左膀右臂,精明能干,你有不会的尽可请教万媪和老夫人。” 见芳芷脸上还有迟疑,沈凤璋神情严肃,“芳芷,我将此事交给你,也是信任你。” 芳芷闻言,哪怕心里还有些忐忑,仍是咬着牙,郑重承诺,“奴一定不辜负郎君信任!” “莫怕。”沈凤璋面色缓和下来,“你只管放手去做,你身后还有我这个郡公在。”见芳芷脸上露出感动之色,她又微微一笑,“我当初允诺过你,只要你对我忠心,定然不会亏待你。如今便是了。” 芳芷心中一震,微微低头,掩去失态的面容,小郎君不久之前的那次敲打在她心头浮现,小郎君要的是忠心。 她原本只是郑娘子院中的二等侍女,因缘巧合被派来照顾小郎君,并得到小郎君信赖。如果没有小郎君,她今日恐怕还只是一名普通侍女,哪里能掌这么大权力。想到此,芳芷有了决断。 “郎君,奴有一事要禀报郎君。”芳芷抬起头,“奴往日甚少提及家中情况,实际上——”她的话还未说完就被沈凤璋打断。 “如果你是指你的兄嫂的话,大可放心。我早已派人把他们接到我名下的庄子去了。”沈凤璋神态从容。 哪怕是刚才听见让她掌管府中中馈,芳芷都没有这般情绪外露。她扑通跪下,用力叩头,激动得眼睛发红,脸上容光焕发,“多谢郎君!多谢郎君!” 从她来到小郎君身边那一日起,她的兄嫂便一直在郑娘子庄子上。为此她—— 忆起上回她对小郎君表忠心,实际上却隐瞒最重要之事,芳芷羞愧得不敢抬头看小郎君。 “郎君恕罪,奴并非有意欺瞒。”她只是觉得小郎君年纪小,不信小郎君有能力。 沈凤璋再度打断芳芷,如墨团一般乌黑的眼眸里不见丝毫苛责,反而一派温和宽厚。她弯腰扶起芳芷,温声道:“过去之事休要再提。我五岁之时,你便来到我身边,我们主仆多年,你对我是否忠心,我难道看不出来?过去是我疏忽,未曾察觉你家中情况。如今,你兄嫂已在我庄子上安家度日,你也可安心呆在我身边。” 芳芷热泪盈眶,感激涕零,郎君居然不计前嫌,反而如此体谅她!她抬头直视沈凤璋,语气坚定,“郎君放心!奴的主人从今往后只有郎君一人!奴竭尽全力,定会替郎君办好事!” 沈凤璋微笑着拍拍芳芷的手。不枉她特地命林钟去查芳芷的家事,接来她的亲人。芳芷以往的忠,是明哲保身,留一分的忠,而她要的是全心全意的忠。 景行院里,主仆情深,春光融融,静皎院里却是凄风苦雨、三九寒冬。 郑氏一进屋便发了好大一通火,见什么摔什么。好不容易发泄完火气,看到被自个儿打碎的那株最喜爱的珊瑚树,刚下去的火气又冒上来。 “那个孽畜!畜生!”顾不上仪态,她一屁股坐在榻上,狠狠一拍茶案,口中怒骂着,心里对沈凤璋的恨意深入骨髓。 在这个时候也只有郑媪能劝动郑氏,她抚着郑氏后背,如同慈母一般柔声劝慰,终于让郑氏冷静下来,“娘子,当务之急是驱走二郎君体内的邪祟。”只要驱了邪,二郎君恢复之前的性子,自然会对娘子言听计从。 “到那时,再拿回掌家之权易如反掌。” 郑氏脸色凝重,“先让我想想。”想想要如何让老太太生疑。 还不等郑氏想出万无一失的法子,院外传来通报——二娘子来了。 “快快快,快请二娘子——”郑氏话未说完,忽然瞧见乱糟糟的屋子,急忙改口,“请二娘子到书房。” 沈湘珮这次是抱着一雪前耻的信念去参加袁九郎乐会的。她一心想好好表现,却不料中途断了琴弦,原以为愚钝不堪的二兄又让人大吃一惊,神采英拔。 沈湘珮心里难受,虞氏多年的教导让她做不出来嫉妒二兄的事,只能拼命想是自己做得不够好。又要压着嫉妒,又不停苛责自己,沈湘珮郁积在心,越发痛苦。她向虞氏哭诉,虞氏虽然安慰她,却也劝她放宽心,无需如此要强,莫要将自己逼得太紧,人生一世,自在随性最重要。 “姨娘,是我错了吗?是我真的太争强好胜了吗?我是不是不该如此要强?”沈湘珮趴在郑氏膝上,泪眼朦胧,眼泪簌簌而下。从懂事以来,这还是她第一次如此失态。 “当然不是!”郑氏看着沈湘珮仰起脸时红肿的眼眶,心痛不已。她深吸口气,抚着沈湘珮的头顶,一字一顿道:“二娘,你没错。要强没错!你不过是想让自己优于旁人而已。” 她在闺中时,也处处争强,不肯屈居人后。她平生最遗憾之事,便是她明明比虞氏优秀,却因庶出,只能嫁给沈懿为妾。 沈湘珮心里的郁气稍微散了一些,却仍啜泣着开口,“可是这回二兄比我好。我——”她停顿了一下,“我嫉妒二兄。”沈湘珮泪水又重新滚落下来,“我觉得羞愧,我竟然嫉妒二兄。”更让她难过的是,她嫉妒的对象是二兄,那个向来被她瞧不起,只会阿谀奉承,没有任何真才实学的二兄。 郑氏怜爱地拍拍沈湘珮的肩,语重心长,“嫉妒乃人之常情,你用不着过分介怀。你——” 屋外忽然变大的响声打断郑氏的话。 她有些恼火,“怎么回事?绿珠!” 绿珠从外进来,看了眼匆忙擦泪的二娘子。 “无妨,二娘子不是外人。” 绿珠咬了咬牙,禀报道:“是小郎君身边的芳芷带着人过来取对牌,还来、来搬账本。”郑娘子为了方便,有些账本直接放在了静皎院。 “对牌?账本?”经过郑氏的安慰,沈湘珮心情已经恢复许多,此刻听到几个关键字眼,立刻察觉出问题。 绿珠低着头,“回禀二娘子,小郎君今日夺了娘子的管家权,说要由她亲自管理。” “胡闹!”沈湘珮柳眉紧皱,脸上满是不快。她抛下绿珠和郑氏,快步走到院中。 不知不觉间,夜幕降临,院子里点起灯笼,明亮的烛光下,沈湘珮瞧见二兄身边那个侍女正站在一旁指挥带来的仆从搬东西,她厉喝一声,“全都给我放下!” 静皎院刚好在通往江伏院的路上。刚从外边归来的沈隽听见静皎院里的吵闹声,偏头瞧了眼灯火通明的院子,他朝提着灯笼引路的黎苗问道:“府里出了什么事?”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7章 三问 从乐会出来后,沈隽并未直接回郡公府。张四郎几人既钦佩沈隽的画功,又欣赏他的为人,更同情他因为身份的缘故要遭受幼弟的欺凌。他们几个商量过后,决定拉沈大郎君一把。 为此,乐会结束之后,他们便邀沈隽去白闻楼喝茶赏画。白闻楼有天下第一楼之称,是天底下所有文人心中的圣地。楼里常年聚集着爱好书画文学的文人骚客,个个才华横溢,大部分人甚至名扬四海。平常人连踏进白闻楼的资格都没有。 张四郎几人出身不凡,在国画上造诣很深,在白闻楼中也有些分量。有他们几人引荐,沈隽算是融入白闻楼,并得了一个参加白闻楼下月端午书画会的资格。 碍于天色不早的缘故,沈隽并未在白闻楼久留。张四郎把沈隽送出门的时候,特地叮嘱他道:“阿隽,你平日无事,便来楼里坐坐。还有,阿隽你这些日子好好准备一下。阿隽你本就极擅山水,若是能在下个月书画会上荣登三甲,对阿隽你助力极大。” 沈隽面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感谢,既能让人感受到真诚,又不让人觉得他感激涕零,过于诚惶诚恐,“四郎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准备。这次真是多谢四郎了。” 坐在回府的牛车上,沈隽的心思依旧在下月的书画会上。他和张四郎几人结交的目的就是这场书画会。 作为天下第一楼,白闻楼每年都会办一场文会,一场书画会。哪怕原本只是一个无名小卒,只要在白闻楼书画会上夺得前三,就能名扬四海。 白闻楼能给他想要的名声,还能给他提供入仕的机会。 白闻楼文会和书画会上的魁首,才名远扬之后,都有机会被直接朝廷招纳为官。 像朝中的寒门新贵给事黄门侍郎程淓川就是六年前白闻楼文会魁首。 九品中正限制门第,寒门庶族想要入仕,基本只能从军。白闻楼作为少数几条能让寒门文人入朝做文官的路,每年有无数人挖空心思想要得一个参加资格。 顺利拿参加书画会的资格,沈隽心情很好,甚至在听见静皎院的吵闹喧哗之后,有闲心打听一句府里发生了什么。 黎苗嘴巴甜,又爱打听,哪怕他也刚回府没多久,早就得了一耳朵消息。 “郎君,奴听说下午小郎君和郑娘子闹起来,小郎君直接夺了郑娘子管家权,放出话来以后由她亲自管理中馈!”黎苗摇摇头,忍不住开口,“小郎君这不是胡闹吗?” 沈隽没有说话,他站在石桥上,看着对面静皎院的院门突然打开,沈湘珮满是怒意的声音瞬间变得清晰可闻。 “我这就去找二兄去!” 沈隽望着沈湘珮一行人快步朝景行院走去,若有所思,“小郎君为何突然夺走郑娘子的管家权?”沈凤璋对郑氏孝顺有加,她居然会做出这种事? 黎苗摇摇头,不敢确定地说;“好像和府里每年送的节礼有关。”他把自己听来的消息告诉沈隽,“好像是小郎君嫌郑娘子每年送给老郡公、郡公以前同僚好友的礼太少,害得府里和他们几乎断了联系。” “没想到啊,小郎君对两位郡公挺孝顺,连他们的同僚好友都惦记着。” 孝顺?沈隽嗤笑一声,回想起以往飞扬跋扈的沈凤璋。她会连老郡公的同僚都惦记着? 黑夜里,沈隽苍灰的凤眼中光芒流转。老郡公他们留下来的人脉倒确实是一笔财富。然而这么多年过去了,沈凤璋为何会在这时突然想起老郡公当年的人脉? “郎君?郎君?”黎苗提着灯,轻轻喊了两声。 沈隽回过神来,带着黎苗往江伏院走去。 提着灯笼的黎苗没有瞧见,走在他身后,向来神情温和的大郎君唇边露出一抹寒意惊人的笑。 另一边,沈湘珮带着人怒气冲冲来到景行院,谁料吃了个闭门羹。 追在后面的芳芷急忙赶上来,“二娘子,小郎君早已歇下。” 沈湘珮满心火气,失去往日的冷静淡然,厉声喝道:“大胆刁奴,满口谎言!二兄若当真已睡下,怎么还会派你们去姨娘院子里!” 芳芷一时不知怎么说好。小郎君这时候肯定不愿见二娘子。她态度软一些,二娘子不接受,她态度若是强硬一些,会影响小郎君和二娘子的关系。 就在芳芷进退两难之时,景行院大门缓缓敞开,一名赭衣侍从走到沈湘珮跟前,微微弯腰,“小郎君请二娘子进去。” 沈湘珮冷冷一睨芳芷,带着人昂首阔步,气势汹汹走进景行院。 正屋檐下一左一右悬挂着两盏六角绘彩灯,灯下站着一人,正是衣着整齐的沈凤璋。烛火的光亮从她头顶洒落,凑巧只照亮她下半张脸和肩颈以下,将上半张脸隐没在幽暗中。夜里的凉风将沈凤璋的衣袖袍角吹得往后翻飞,如同大鸟张开的羽翼,投下大片阴影。刚刚那名赭衣侍从已回到沈凤璋身后,毕恭毕敬地垂首而立。 一心想要质问二兄为何夺走姨娘管家权的沈湘珮,见到这一幕不由自主哑了声,减了气势。她潜意识里有些畏惧此刻的二兄。 沈凤璋往前一步,整个人踏入光明之中。明亮的烛光将她身上冷冰冰的距离感削弱,让沈湘珮松了口气。 “二兄——” “二娘子,你是以何身份来寻我?”沈凤璋打断沈湘珮的话。 “妹——” “二娘既然知晓我是你兄长,你怒气冲冲来质问我,可有将我这个兄长放在眼中?” “我——” “我既是你的兄长,亦是沈家家主。二娘来寻我,可有将我这个家主放在眼中?” 三问,问的沈湘珮哑口无言,又羞又恼,哪怕竭力保持风姿,带人离去的身影依旧透着几分落荒而逃。 望着沈湘珮的背影,沈凤璋面沉如水。原主步步退让,惯得沈凤璋自视甚高,觉得样样要听她的。只可惜她和原主性格截然相反,她们之间早晚会有矛盾。 收回目光,沈凤璋屏退左右,唤来林钟。 “我之前交代你之事,查得如何?” 林钟是老郡公留下来护着孙儿的,对沈凤璋绝对忠心。他禀报道:“府中那些老人大多都在八年前被遣散换掉了。当年替夫人和郑娘子接生的四名产婆两人搬家,一人因病过世,一人早在十三年前就落水身亡。奴最近正在查那两名搬家的产婆住址。” 毕竟是十多年前的事情,沈凤璋料到查起来难度不小。她思索着目前知晓的情况,回过神来才发现林钟仍站在下首,候着她的命令。 “不到半月时间,能查出这么多十多年前的事,让你留在我身边,真是屈才了。”沈凤璋脸上不知不觉间挂上亲切温和的笑。 “老郡公将奴给了小郎君,奴只会效忠小郎君一人!”林钟浓眉一皱,坚定道。 “我并没有要调走你的意思。只是觉得你在我身边为仆大材小用。”沈凤璋解释道。 “我记得祖父当年身边有一支卫队,若是能把他们召回来,你足以担任卫队首领一职。你可知那些人如今的下落?”小说里,男主身边就有废后留下来的护卫,她记得老郡公和沈父当年手下也有这样一小队人。人数不多,大约七八个,但个个武艺高强,远胜普通侍卫。这支卫队本该传到原主手里,原主却一直未曾见过。 林钟果然知道这支卫队的下落,他垂下头,沉声禀报,“八年前,卫队就被小郎君您解散了。” “什么?”哪怕是沈凤璋这般心思深沉之人,听到这话都忍不住惊呼一声。居然被原主解散了?!问题是她根本没从记忆里找到解散卫队这件事! 然而,随着林钟的讲述,沈凤璋终于从角落里挖出一点蛛丝马迹。 八岁那年,沈父逝世,原主年纪小,六神无主,全听郑氏安排。当年确实有人曾到沈凤璋面前,要效忠于她。但原主听了郑氏的话,未仔细了解这支卫队,只以为他们是普通护卫,被郑氏用削减不必要开支的理由一劝,直接将其解散。 原主一个性格怯弱的八岁女孩不懂,郑氏肯定知晓这只卫队意味着什么。她下令解散卫队,恐怕是不想让原主有完全忠于她的人。 林钟用余光瞧了眼神情肃穆的小郎君,深吸口气,“实际上,奴正是当年的卫队首领。” 沈凤璋一怔,定定打量林钟。怪不得她总觉得林钟和普通侍从有些不同的气质。 她心思一转,脸上浮现激动与羞愧之色,“当年是我年幼不知事。”她走进林钟,拍了拍他的肩,正色沉声道:“莫要再称奴了!你本是祖父和我阿父的部下,在我院中为奴多年,已是委屈!” 沈凤璋话音一转,叹息道:“当年我少不更事,犯下大错。祖父与阿父两代人打造的卫队,竟在我手中断绝。” 林钟神色沉稳,只有微微颤动的眼角显出他内心的激荡,“郎君,其余人也一直都在。” “好!”沈凤璋一震,眉梢眼角流露感动,随后抚掌而笑,“你们的忠心日月可鉴啊!阿父他们泉下有知,也定会为你们的赤胆忠心感动。” “林钟,我命你将其余人召集起来,重新组成卫队!而你依旧担任首领一职!” “属下领命!”林钟单膝跪地,行了一礼,声音铿锵有力!八尺大汉,竟在此刻热泪盈眶,他们等这一天,等了八年,终于等到了! 沈凤璋扶起林钟,放缓声音,温声道:“另外,林钟这名也不要再用了。恢复本名吧。”看着林钟眼中闪过的感动,沈凤璋心里微微一笑。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8章 身世 郡公府这几日格外安静,盖因郑娘子那晚过后,便以散心上香的理由去了栖玄寺,沈湘珮那晚本想向老夫人告状,却也在老夫人那儿碰了个软钉子。老夫人让她要尊敬兄长。 沈凤璋这几日也大多早出晚归,除了帮她那管家的侍女撑腰,雷厉风行赶走一名管事之后,竟也没去寻沈隽事。 沈隽这几天上午去白闻楼,下午回来看书练字练画,日子也过得风平浪静。 “你叹什么气?” 白闻楼里,沈隽收拾好东西,与相熟的文人笑着点头示意,带着黎苗朝楼下走去。在侍从面前,沈隽向来是体恤下人,宽厚仁和,平易近人的主人。 黎苗回过神,挠了挠后脑勺,不好意思道:“奴就是觉得这几日太平静了。”往常,小郎君隔三差五就要来找大郎君的麻烦。 “平静难道不好?”沈隽跨出白闻楼大门,反问。 “也不是不好。”黎苗嘀咕了一声,“奴就是觉得有些,有些——” 黎苗吃惊地盯着停在沈隽跟前的马车。马车车厢用青色帷幔遮得严严实实,没有任何标记,驾车的中年男人长相平凡,不像仆役,反倒像护卫。 “沈郎君,我家郎君邀您一聚。” 青色帷幔掀开一角,黎苗张大嘴,不敢置信自己见到的脸。 缓慢前行的马车上,沈隽与谢秀度相对而坐。 谢秀度亲自替沈隽倒了杯茶,“沈郎君可有想过离开建康,四处游历?” “不曾。” 谢秀度看着平静镇定的沈隽,微微叹了口气,“实不相瞒,沈郎君与我一位叔祖长相颇为相似。上一次我欲请沈郎君过府做客,也是因为此。” “沈郎君可知我那位叔祖是何人?” 尽管心里一清二楚,明面上沈隽仍是摇摇头,装出一无所知的模样。 “我这位叔祖单名一个显字。”谢秀度没有多说,转而道:“沈郎君与我叔祖长相如此相似,留在建康,若是被当今至尊瞧见。”他摇摇头,省略后话。事实上,这段时间,谢家已经查出沈隽生母与谢家没有丝毫关系。谢父让谢秀度不要再沾手这事,然而想到与显叔祖、叔母相似的长相,谢秀度还是忍不住想来提醒沈隽一句。 听懂谢秀度的未尽之语,沈隽脸上却未露出丝毫慌乱之色,他微微笑着,感谢谢秀度的好意,“不过,我是不会离开建康的。” 他早就知晓自己这张脸早晚会被认出来,所以在尚未站稳脚跟之前,他不会出现在那个人面前。为了拿回皇位,替母后报仇,他一定会留在建康! 目送着谢秀度的马车往城外驶去,沈隽带着黎苗重新往回走。 黎苗一路上都在揣测谢郎君找大郎君有什么事,一直到回了郡公府,进了江伏院,才被另一件事打断思路。 “这是什么?”黎苗颤抖着手指接过侍从手中的请柬。 来送请柬的侍从很能明白黎苗的心情,“上午襄阳王殿下派人来下请帖,大郎君不在,暂时交由府中保管。”他说完,朝沈隽行礼告退。 黎苗转身把请帖承给沈隽,激动的声音颤抖,“郎君!襄阳王殿下给您单独下请帖了!”他替大郎君高兴啊,苦尽甘来,大郎君终于熬出头了! 沈隽拿着请帖,却没有黎苗那般高兴激动。 赵渊穆上一次还被沈凤璋气得摔袖离去,这回会如此好心邀请他一个沈家庶子去参加宴会? 来者不善。 虽然知晓这定是场鸿门宴,沈隽却未曾惧怕。他唇边露出一抹微笑,将请帖交给黎苗,让他去放好。 黎苗如同揣着至宝,小心翼翼去放请帖了。沈隽则转身朝书房走去。 书房向来是沈隽最放松的地方。大部分时候,他独自在书房时,都会卸下伪装。然而这回,他一进书房,周身气息却未曾改变,依旧是佯装出来的温和。 一道黑色身影从房梁上一翻而下,轻巧灵活落地。 “你是何人?!”沈隽面容一肃,立马从椅子上起身,警惕地盯着面前一身黑衣的中年汉子。 中年汉子噗通跪地,埋下头行礼,“拜见小主人!” 沈隽清俊的脸上显出疑色,眉心紧皱,“你到底是什么人?!” 中年汉子眼睛发红,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哽咽,“小主人!你其实不是沈家人,你是谢家子孙啊!” “如果你想说我是谢显后人的话,那就不必了!还请阁下速速离去!” 中年汉子满脸懊悔与内疚,“不,您就是谢大人的后人。您的母亲是已故的先皇后。”中年汉子随后讲述了一个故事。 当年谢显知晓难逃一死,甚至将连累谢家满门时,将身边的卫士分别派去保护唯二有可能活命的谢王妃和谢皇后。谢显死时,皇帝果然没有牵连谢皇后,但从那以后,皇帝宠信殷贵妃,冷落谢皇后。谢皇后聪颖机敏,知晓皇帝不会放过自己,果然离谢显被杀不到一年,她被人诬陷想以巫蛊谋害皇帝。谢皇后知晓是殷贵妃陷害自己,也知晓皇帝偏袒殷贵妃。皇帝当时只想废掉她的皇后之位,但谢皇后性情刚烈,为证清白,自焚明志。 宫人们从烧焦的废殿里挖出一大一小两具尸首。人人都以为谢皇后带着年仅两岁的大皇子一道赴死,却不知道谢皇后早已派卫士谢勇将真正的大皇子送出皇宫。 “是属下照看不力,将殿下您弄丢了,才导致这么多年一直与您分散。”中年汉子以头抢地,不停磕头,“属下这些年一直在寻找殿下。因为最近谢二郎在调查殿下您,才让属下发现原来殿下您就在建康!” 早在中年男人讲故事时,沈隽脸上就显出愣怔之色。越听,他唇抿得越紧。此刻,他深吸一口气,冷静问道:“你有何证据证明我就是大皇子。” “皇后殿下命属下带走殿下您时,曾将一串七宝手串带在您身上。” 沈隽淡声,“我身上并无任何七宝手串。” 中年大汉黝黑的脸涨得通红,满是羞愧,低着头如同做错事的孩童,“是属下的错。”殿下当年才两岁,如何保得住价值连城的七宝手串。他激动的神情被颓丧取代,只觉殿下恐怕不会相信他了。 然而,峰回路转。 “不过我记得我小时候确实见过一串七宝手串。”沈隽说着,将手串的模样描述出来。 “没错,就是这样一串!”大汉猛地抬头,热烈盈眶,“殿下,您就是先皇后的孩子啊!当年属下想回去救先皇后,不料竟弄丢了殿下。还请殿下允许属下跟随在您身边,将功折罪!” 沈隽敛容,神情肃穆,他沉默了半晌,缓缓开口,“这并非你的错。” 不,这就是你的错! 沈隽猛然转身,掩饰着自己脸上克制不住的冷意。他记事很早,当年的事,他记得清清楚楚。 半夜里,谢勇带着他逃出皇宫,第二日大清早出了城。半道,谢勇将他寄在一间茶摊子上,自己转身回京想去带走母后的尸首。 谢勇匆匆找的茶摊子实际是家黑店,谢勇一走,茶摊子主人立马收摊带着他往东去,半道上将他转手卖给了一对无子的夫妇。一年后,那对夫妇生下一子,他被那户人家转手卖给拐子。拐子将他们这些孩子带到另一座城市,逼他们乞讨、偷窃。 与野狗抢食,与老鼠为伍,为几分钱下跪磕头。沈隽记得自己出身皇族,却也只能硬生生将膝盖陷进污泥之中。 沈隽眼中似是结了冰,又像蒙上一层灰雾,波云诡谲。他那向来清俊温和的脸庞上头一次真正泄露内心的情绪。 谢勇未曾察觉沈隽的情绪。他回想着老主人和先皇后,感叹道:“殿下和主人、先皇后长得像极了。连风度气质都极为相似,果然是谢家人。” 沈隽闻言,唇角露出一抹轻笑。那笑让他显得越发阴鸷、冰冷、骇人。 那段污秽、黑暗、令人作呕的日子在他身上打下深深烙印,他做不成清贵的谢家人,也做不成皇族中人。 转回身,沈隽已经收拾好情绪,脸上一派平静,看不出半点怨怼。 他在建康这么多年,一直都在等这支卫队。他决不允许功败垂成! 同一时间,景行院。 沈凤璋正在翻看手中的请帖。和沈隽一样,她也不觉得赵渊穆是真心实意请她去做客。 她刚想考虑去与不去,就听见系统的声音响起。 【宿主,你一定要去。据系统检测,男主将会在此次宴会上遭遇危险,宿主需要一同前往,保护男主。】 听到这话,沈凤璋将请帖扔到一边。得,看来她是不想去也得去了。 请帖上标着的时间在三日后。 快得让人还未反应过来,三日就已过去。 赵渊穆的酒宴到了!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9章 毒酒 赵渊穆的酒宴设在他的襄阳王府中。作为最受宠爱的皇子,襄阳王府雕梁画栋,宏伟气派,还有一座极为漂亮的花园。 正值暮春时节,花园中百花盛开,绿柳成荫,换上浅薄春衫的郎君女郎们,更为花园增添一丝人气和热闹。 沈湘珮坐在八角木亭中,一边与身旁几位女郎聊天,一边想着事。 因为二兄的缘故,前几日沈湘珮心情糟糕,郁郁寡欢,但不久之后她就想通了。袁九郎的乐会,二兄不过是瞎猫撞上死耗子。这么多年,二兄一直平庸无为,也就那一次让惊讶了一把。一次出色有何用,她可是从懂事起便一直这般优秀。 更何况,二兄如今的性格越来越糟糕,以往二兄虽然平庸,好歹孝顺,如今竟连亲生母亲都不顾。这样的二兄,有什么值得她嫉妒的。沈湘珮想着,脸上显得越发从容优雅。 “咦,林娘子她们怎么过来了?” 同伴的疑声打断沈湘珮的思路,她转头一瞧,果然看见中领军林将军之女和其他几位小娘子携手朝凉亭走来。 “她们是来寻阿佩的吧?”萧五娘笃定,“林怡如几个人向来骄傲自大,我们这儿也就阿佩有魅力让他们主动过来了。” 听到这话,凉亭里其他几个小娘子心里都有些不快。但她们身份都不及萧五娘,哪怕不高兴自己被贬低,也还是笑着应和奉承。 “是啊,阿佩风姿过人。林娘子他们肯定是被阿佩折服了。” 沈湘珮克制着笑意,谦虚了几句,心里却也认同她们的话。她再一次觉得自己根本用不着嫉妒二兄。 林娘子等人进了凉亭,果然朝沈湘珮走去。沈湘珮起身,刚想询问她们为何而来,就见林娘子毫不遮掩地开口。 “沈二娘,你家兄长今日来吗?” 兄长?沈湘珮一愣,“大兄今日——” 林怡如出身武将之家,性格风风火火,她直接打断沈湘珮的话,“不是。我是问你二兄。” 沈湘珮怎么都想不到林怡如是来问二兄的。她问二兄做什么?难道二兄又做了什么得罪人的事?这般思索着,沈湘珮开口道:“二兄已经过来了,也在园中。”她想说二兄性格顽劣,如果有得罪之处,还望见谅。 然而她话还没出口,林怡如就惊呼一声,“已经来了呀!” 和林怡如一道过来的另一位将军之女哎呀一声,“肯定是我们没找到。” “快快快,我们再回去找找。” 几个人脸上带着兴奋激动之色,潦草告辞,提着裙摆,匆匆转身朝园中小跑而去。 见到这一幕,沈湘珮哪里还不明白她们为何而来。她心里有些窝火,不快地坐下来,打算听萧五娘说几句。正如林怡如等寒门武将之女看不惯萧五娘这些世家贵女一样,五娘也觉得她们粗鲁野蛮,没有风度。 然而这一回,五娘竟然没有开口嫌弃林怡如她们,反而一脸沉思。 “月禾,你在想什么?” 萧五娘抬起头,眼里居然也有几丝兴奋,她抓着沈湘珮的手臂,“我差点都忘了,你二兄今日也会来。”回想起那日沈凤璋轻飘飘看过来的那一眼,萧五娘心头泛起异样。刚才的话题早已被她抛到脑后,萧五娘兴奋又好奇地问起沈凤璋平日里都做些什么。 沈湘珮神情越来越僵。月禾往常最崇拜她,如今却用同样的语气询问关于二兄的事。早上还觉得无需嫉妒二兄的沈湘珮,此刻一颗心像是被毒蛇噬啮一般,各种滋味全在心头。她忍耐着,尽量用平稳不在意的语气回答萧五娘的问题。 然而在见到其他几人也好奇地加入进来后,她狠狠一掐掌心,有些话控制不住从嘴里冒出来。 “二兄平日在家,最喜欢欺负大兄,她经常带着人打……二兄还把姨娘赶去寺里……” …… 大周的男女风气着实开放,今日的酒宴男女都在一块儿。 酒宴开始之后,沈凤璋坐在座位上,实在无法忽视从女郎们那边投来的目光。她忍不住转头朝左边看去。坐在左边不远处的几个小娘子吓了一跳,眸光躲闪,脸上渐渐浮现红晕。 沈凤璋收回视线,朝右边看去。右边坐着沈湘珮和萧五娘等人。见她看过去,萧五娘等人不躲不避,反而瞪了她一眼,眼中既有不满,又有惋惜遗憾之色。 莫名其妙。 沈凤璋不再看对方。 不过,看到沈湘珮,倒是让她想起沈家其他两人。沈隽在和人聊天,那几人身份各异,却都是人中龙凤,然而他们与沈隽交流之时,隐隐却是以沈隽为主导。 系统果然没说错,只要给沈隽一点点助力,他就会牢牢抓住机会往上爬。 关注完沈隽,沈凤璋扫了一遍花园,没发现沈湘瑶的身影。 她原以为沈湘瑶会仗着重生的便利搞事,没想到她除了讨好沈隽之外,似乎非常老实。这实在出乎她的意料。 被沈凤璋认为老实的沈湘瑶此刻正在后厨到花园的必经之路上。沈湘瑶确实不是什么老实人,她这段时间按兵不动,不过是在观察沈凤璋而已。 她起初以为沈凤璋也重生了,因此不敢轻举妄动。然而一确定沈凤璋并未重生,沈湘瑶想要改变命运的心就再也克制不住了。 上一世,襄阳王也举办了这样一场酒宴。酒宴上出了一件天大的丑闻。度支尚书之子彦韫之酒后乱性,被人撞破在襄阳王府客房中与男人苟合,雌伏在对方身/下。 谁都能看出来彦韫之是被人算计了,但就算如此,彦韫之的名声还是被毁得一干二净。彦韫之虽然出身庶族,但颇有才干,经此一役,仕途尽毁,一蹶不振。 沈湘瑶是在襄阳王失势之后才偶然得知,那次设计彦韫之的正是他本人。度支尚书后来会倒向沈隽,效忠于他,为他提供钱财,就是因为这件事。 来了! 见到端着酒壶走过来的侍女,沈湘瑶眼睛一亮,朝一旁的贴身侍女使了个眼色。 沈湘瑶的婢女佯装着急,快步走到送酒的王府侍女跟前,焦急地与她交谈起来。很快,那名王府侍女便将装着酒壶的托盘交给沈湘瑶婢女,转身跑开了。 婢女连忙将托盘端到沈湘瑶跟前。 看着托盘里的六只酒壶,沈湘瑶难掩激动之色。 天助我也!沈湘珮那桌的酒和彦韫之那桌的酒都在这儿! 今日的酒宴每桌上都摆着一支不同品种的花。每只酒壶酒盖上也都刻着一种花。她记得彦韫之那桌是桃花,沈湘珮那桌是芍药。 沈湘瑶刚想动手调换两壶酒,动作忽然一顿。 这六只酒壶竟然有两壶桃花,两壶芍药! 她仔细回想了一下,才想起还有一桌杏花和一桌牡丹。 这几种花本就相似,刻在酒壶上后更加难以区分。沈湘瑶死死盯着四只酒壶,试图区分这四种花。 “娘子?”一旁的婢女忍不住催促。 沈湘瑶一咬牙,将她认定的桃花和芍药互相交换。 …… 一壶壶酒被侍女们摆到每一张几案上。桃花和芍药分别被送到彦韫之和沈湘珮桌上,杏花和牡丹则分别被送到沈凤璋和沈隽桌上。 沈湘瑶静静坐在座位上,忍耐着激动的心情。沈湘珮要是顶替彦韫之的命运那就最好。若是被赵渊穆发现不对劲带走,那她也高兴。别看赵渊穆如今炙手可热,用不了多久他就会被沈隽斗败,一条腿也会瘸掉,沦为丧家之犬。沈湘珮跟着赵渊穆,只会倒大霉! 上首,赵渊穆端着酒,忆起刚才部下禀报——大厨已将药顺利放进酒中,颇为满意。他要亲眼看着沈凤璋身败名裂! 见沈凤璋为自己倒了杯酒,就要喝下去,赵渊穆脸上刚想露出志得意满的笑,忽然一僵。 她怎么又把酒放下了! 沈凤璋知道赵渊穆这人阴险记仇,她虽然不知道上一世彦韫之的遭遇,但还是让系统帮忙查了查食品有没有问题。得知无碍,她刚想放松下来,却听到系统响亮的叮了一声。 【任务发布:阻止男主喝下有问题的酒!】 沈凤璋立马看向沈隽。沈隽正边与人说话,边将手中的酒杯举到唇边。 【立刻!马上!宿主快行动!快!】系统着急近乎尖叫!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0章 怀疑 那杯酒已经被举到唇边,她要如何在不令人怀疑的情况下,阻止沈隽喝下毒酒? 千钧一发之际,沈凤璋突然起身。 “殿下年少有为,我敬殿下一杯!” 几乎所有人都闻声扭头看向沈凤璋。余光中,见沈隽也放下酒杯,沈凤璋微微放下半颗心。她定定神,离开座位往前走到靠近赵渊穆的地方,唇边含笑。 “殿下,请。” 赵渊穆从沈凤璋手中的酒杯上移开目光,心情极好,笑着应下这杯酒。这药是他命人特意去寻的,初时只会让人头晕眼花,如同醉酒一般,半个时辰则会浴火焚身。哪怕只喝下一杯,效果同样不容小觑。他艳丽的眉眼流露自得,笑眯眯等着沈凤璋药效发作。 另一边,沈凤璋喝完酒后,转身朝自己的座位走去。路过沈隽座位时,她故意撞了下沈隽面前的小案。 “哐啷!” 摆在食案上的酒壶,菜肴全都顺着翻倒的食案砸下来,幸亏沈隽起身快,才免去被撒一身酒菜的噩运。 沈隽剑眉紧蹙,看了沈凤璋一眼,似怒又似无奈,一副成熟的兄长见幼弟顽劣的模样。 “抱歉啊,不小心打翻了你的食案。”沈凤璋口中道着歉,语气却没半点诚意,精致的眉眼间流露几分幸灾乐祸之色。 沈隽长呼一口气,间接地说了句,“没什么。” 沈隽愿意包容品性顽劣的幼弟,与沈隽交好的那些人却见不得沈凤璋如此糟蹋欺负沈隽。张四郎愤而起身,怒目而视,“你是不小心?你明明就是故意!” 对着张四郎,沈凤璋倒是收敛了那副幸灾乐祸之色,她微微点头,形状漂亮的唇瓣张开,眼尾还带着几丝笑,“对啊,我就是故意的。” 沈凤璋说着,抬手朝沈隽还握着的酒杯伸去。 一双手纤细匀称、宛若青葱,另一双手修长有力,骨节分明。两人的手指一瞬间相触,随即又分开。 沈凤璋微微侧身,挡住其他人的视线,如夜幕般黑亮璀璨的眼眸蕴藏着明晃晃的轻蔑与恶意。酒杯中的酒被倾倒一空,溅落时的声响与沈凤璋的声音同时在沈隽耳旁响起。 “你也配喝这酒?” 沈隽虽然厌恶沈凤璋,但每次沈凤璋欺负他时,总能完美地将自己伪装成可怜无辜、性情纯良的受害者,然而这一回,他却差点压不住内心的戾气。 沈凤璋的声音与记忆中的男声一瞬间重合。 “狗杂种,你也配吃这么好的馒头?” 打断沈隽回忆的是一声怒喝,“阿璋,你太过分了!” 张四郎刚想骂人,就听见余雍之的呵斥声。见余雍之满脸怒色,张四郎对一直以来汲汲营营的余雍之印象好了一些。他愤怒地想:这世上怎么会有沈凤璋这种如此恶毒之人! 从袁九郎乐会那次开始,沈凤璋和余雍之断了往来。出于嫉妒和自尊,余雍之也不肯去见沈凤璋。但这并不表明他和沈凤璋就没有关联了。 他现在发现,踩着沈凤璋上位,比与她交好,成效更好! “殿下!沈凤璋故意打翻兄长食案,不知孝悌!”余雍之大义凛然。 赵渊穆看到了沈凤璋撞翻沈隽的食案,却没看到她故意拿走酒杯羞辱沈隽。但在他看来,撞翻食案恰恰是药性发作,沈凤璋行动不稳的表现。 余雍之义正辞严,满以为曾被沈凤璋下脸面的襄阳王殿下会借机训斥沈凤璋,却不料—— “余郎君此言差矣。依本王之见,沈二郎只是不胜酒力,不慎打翻食案而已。来人,快给沈大郎重新置备食案,再扶沈二郎去客房休息一下。”眼看毒计即将得逞,赵渊穆心情极佳。 余雍之怎么也想不到,襄阳王会主动给沈凤璋找借口。他还想说什么,却见赵渊穆冷下眼眸,“好了,余郎君坐下用餐吧。”他愤愤不平坐下,盯着沈凤璋的眼里满是怨毒,又被她逃过一次! 另一边,沈凤璋也没料到赵渊穆会替自己圆场。她出言婉拒赵渊穆让她去客房休息的建议,只说自己在座位上坐会儿就好。 赵渊穆笑眯眯答应沈凤璋的要求。他等着沈凤璋待会儿熬不下去,主动求他去客房! 然而赵渊穆左等右等,都不见沈凤璋面红耳赤,神情恍惚。他脸上笑意维持不住,神色逐渐难看起来。赵渊穆憋着火气,召来侍从,吩咐让后厨再上一批酒来。 酒过三巡,宴会都快结束,怎么又新上酒了?众人心里嘀咕着,面上却都很面子地尝了尝。唯独沈凤璋,新上的那壶酒一动不动。 “沈二郎君,怎么不再饮一杯?这可是上好的陈年佳酿。” “多谢殿下好意,只是正如殿下刚才所言,微臣不胜酒力,不敢再饮。” 被沈凤璋用自己刚才的话堵回来,赵渊穆快气疯了。然而还不等他想出其他陷害沈凤璋的办法,酒宴结束了。 将众人送走之后,花园里又变得冷清起来。赵渊穆大步走到沈凤璋那桌前,拎起那桌上第一壶酒,随手扯了个侍从过来灌下去。见侍从无碍,他粗暴地将第二壶酒朝对方灌下去。 几乎是灌下去没多久,那名侍从就头晕眼花,摇摇晃晃,很快面红耳赤,丑态毕露。 “拉下去。”赵渊穆不耐挥手,将确认后的酒壶往地上一掼。等着仆从前来禀报情况。 没过一会儿,一名护卫快步走进园中,在赵渊穆低语几句。 赵渊穆神情几番变化,最终定格在不甘上。他走到沈隽食案旁,死死盯着那块被打湿的地面,“沈隽运气可真好!” 他低声呢喃着,桃花一般的眼眸里凝聚着阴毒,仿若一只色彩斑斓的毒蜘蛛,他一定要让沈凤璋好看。 …… 花开两枝,个表一朵。 另一边,回到府中的沈隽正在书房里听谢勇汇报情况。 谢勇如今大部分时候都在暗地里保护沈隽,今日酒宴,他也在场。沈凤璋羞辱沈隽的那一幕,他看得清清楚楚,当时差点忍不住冲出去暴打沈凤璋。 和黎苗一样,谢勇狠狠地斥责了一番沈凤璋,“郎主放心,属下以后一定会保护好郎主,不会再让郎主受此羞辱!” 谢勇此人,人如其名,有勇无谋。沈隽心中皱眉,带着几分警告开口,“此事我自有主张,你别擅自行动。” 谢勇知晓郎主聪慧,和老主人一样,闻言应声称是。虽然不能对沈凤璋出手,但想起今日众人走后的情况,谢勇又愉快起来。 “今日郎主走后,属下在花园里留了一会儿。原来赵渊穆那个小畜生,今日竟然在酒中下药。郎主您喝的那壶酒,酒里有药!沈家那个小,小子,想羞辱您,没想到正好帮了郎主您一把!她肯定不知道自己偷鸡不成蚀把米!”谢勇得意洋洋。 沈隽听到之后,却未如谢勇预料的那样为沈凤璋的失误高兴起来。挥退谢勇,沈隽坐在木椅上陷入沉思。 沈凤璋真的不知道吗? 换做旁人,原就厌恶沈凤璋,就算知晓她的举动实际上都帮到自己,也只会觉得是沈凤璋倒霉,是巧合。然而沈隽多疑,哪怕厌恶极了沈凤璋,也能理智地剥离厌恶情绪,仔细梳理。 第一次,食宴上,她抢走自己点评机会,实际上帮自己避开短板。 第二次,乐会上,她将奏乐推给自己,表面是为看自己出丑,实际上给了自己展示才华的机会。 第三次,酒宴上,她轻蔑地踢翻食宴,打翻酒杯,羞辱自己,实际上却正好帮自己避开毒酒。 这一次次真是阴差阳错? 以前的沈凤璋欺辱是真欺辱,从来不会出现这种让他受益的巧合。说起来,沈凤璋最近变化真的很大。除了这三次实际让他获益的羞辱,她并未带人来寻事,反而漠视他的存在,偶尔遇见,她则神情轻蔑不屑。她最近做的事,夺权郑氏,联络老郡公人脉,也都不像以前的她会做的事。 是巧合?还是…… 沈隽一手抵住额头,微微垂首,苍灰的凤眼深沉如渊海,浅而薄的唇轻勾,露出极具深意的笑。一瞬间,沈隽周身气质大变,原先的温和纯良恭谦尽数褪去,现在的他,如一把古拙深沉的青铜剑,未曾锋芒毕露,却隐约显出凛冽惊人的寒光,不动声色取人性命。 不如试试,试试沈凤璋到底是什么情况。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1章 各怀鬼胎 沈隽想试探沈凤璋的真实想法,一时间却找不到好机会。沈凤璋这些日子都早出晚归,见不到人影。 沈凤璋这几天都在忙同一件事——想办法和父亲、祖父留下来的人脉重新搭上线。这几天她把在京城的官员差不多都拜访了一遍,如今只剩下分量最重、在外为官的徐刺史,以及在京的庾中丞。 沈凤璋坐在庾府大堂中,边喝茶边等庾思忠出来。站在一角里的庾府侍女偷偷用余光去瞧上门的小郎君,只觉得她容色惊人,神情平和,如山中清涧,令人望之心旷神怡。 事实上,沈凤璋的内心远没有她表现的那般冷静淡定。七八年不曾联系,她这几天上门,还能记得父亲和祖父当年情谊的,没几个,大多都是面上和煦而已。也不知道庾思忠会怎样。 思忖之间,一阵沉稳的脚步声逐渐清晰。 沈凤璋急忙放下茶盏,起身朝从偏厅里走出来的庾思忠行礼,“庾大人。” 庾思忠大约四十多,生得不高,略有些矮胖,面容却极温和,留着一把飘逸的长须,是个美髯公。初看仿佛邻家友人,和蔼可亲,然而那双精光闪烁的眼睛,却显露出他的老谋深算。能坐稳御史中丞这个位子的,怎么可能真是个简单人。一个照面的功夫,沈凤璋心中有了成算。 “无需多礼,快快起来。”庾思忠显得尤为平易近人,虚扶了沈凤璋一把,捋了捋长须,笑道:“你是景猷之子,便也是我的晚辈,叫我世伯吧。” 沈凤璋起先称呼庾大人,便带着一点点小试探。对方若是还惦记着当年父辈间的情谊,自然会让她改口。否则,多年之后,冒然以世伯相称,恐引起他人不快。 探清庾思忠的态度,沈凤璋顺势改口,“庾世伯。” 庾思忠捋须一笑,转身落座,“世侄坐。”他看着沈凤璋,神情带了几分怀念,“当年世侄出生时,我抱过你,一晃多年过去,世侄如今已是一表人才,风度翩翩。世侄样貌颇肖景猷,一见你,我便想起当年,景猷才华卓越,他当年出任太守,三年之内,令郡内百姓安居乐业,这件事,我如今也常常拿来教育子孙。可惜——”他轻叹一声,截住话头。 沈凤璋神情温和,带了几分尊敬,“阿父当年在世时,也时常提起世伯,说世伯为人刚正,心思机敏,心细如发。当年多亏世伯慧眼如炬,才勘破李慧达有谋反之心。” 庾思忠大笑起来,“景猷当真这般说?”勘破李慧达意图谋反,是庾思忠生平得意事之一,当年他还是一名从六品文臣,正是因此事,进入当今至尊之眼,平步青云。 “景猷当年还是说我瞎猫撞上死耗子,没想到背地里居然这般评价我。”庾思忠捋着美髯,大笑起来,心情十分畅快。 沈凤璋微笑着。实际上,沈父不仅觉得庾思忠是瞎猫撞上死耗子,他还觉得庾思忠是胆小怕事,过于谨慎,才误打误撞。 庾思忠又与沈凤璋闲聊了几句,才开口问起沈凤璋今日的来意。 沈凤璋从衣袖里掏出一只锦盒,交给庾家仆从转呈庾思忠,“世侄近日偶得一块田黄石,不忍它在世侄手中埋没,想起世伯最喜爱收集章石,特来为这块田黄石寻一个主人。” 打开盒子前,庾思忠便知晓这块田黄石品相绝对不错,然而再真正见到这块田黄石后,他还是吃惊了一下,“这是块极品田黄冻啊!”盒中的田黄石色质纯黄,光泽莹润,正是千金难寻、极品中的极品田黄冻。 沈凤璋见状,唇边笑意一深,“宝马赠英雄。这块田黄冻能遇到世伯这样的主人,也算不被埋没。”也不枉她从老郡公的私藏中取出这块石头。 庾思忠果然对这块田黄冻爱不释手,把玩半晌才放下石头。 庾思忠宦海沉浮多年,心知肚明沈凤璋这是什么意思。这么多年,登门送礼之人络绎不绝,数不胜数,庾思忠也不是样样都愿意接手。他今日收下石头,也是看在景猷的面子上给沈凤璋个机会。端起茶盏,啜了一口,庾思忠等着沈凤璋说出来意,若是小忙,他不介意帮一帮。 不料,沈凤璋却道:“世侄今日冒昧登门,便是为替这块田黄寻一主人。如今此事已了,便不再叨扰世伯了。”她说完,行礼告辞。 庾思忠眼中精光一闪,笑着出言挽留。然而沈凤璋去意已决,见状,他笑着命管家送沈凤璋出门。 送沈凤璋离开的管家回来,就见庾思忠坐在堂上,把玩着手中的田黄冻,神色沉凝。 “郎主,已经送走沈郎君了。”管家低声回禀。 庾思忠沉思半晌,放下田黄冻,捋着胡子,忽然大笑起来,笑里带着感慨,“脸皮厚,出手大方,能言会道,处事也算圆滑,景猷这个儿子将来前途不可限量。年纪不大,无人教导,能做到这个地步,她也算是青出于蓝胜于蓝了。” 这么多年,管家难得在庾思忠口中听到对年轻一辈如此高的评价,他忍不住开口道:“郎主是打算帮沈郎君一把?” 庾思忠脸上笑意渐收,他捋着胡子,摇摇头,“不急。”她既然没有趁今日提出要求,便说明她并不是求一锤子买卖,而是想和他,甚至是寒门保持长久往来。沈凤璋这些年和寒门之间彻底断了关系,如今这关系想再接上,可没那么容易。 另一边,坐在牛车上的沈凤璋并不知晓庾思忠对自己这么高的评价。她自觉今日上门收获还算不错,她特意将官职最高的庾思忠留到最后拜访,没想到庾思忠和沈父关系确实不错。 不过,沈凤璋也没有完全把入仕希望寄托在这些断掉多年的人脉上。 她已另外命人备了厚礼,送去掌管人才选拔的中正官府上。 不管是联络寒门,还是贿/赂中正,都不是短期就能见效的。中正评议三年一回,离上一次评议才过去一年半。 近在眼前的是沈家人前往栖玄寺进香一事。 …… 松鹤堂里,沈凤璋捏着小银锤朝核桃砸下去,咔嗒一声,核桃壳四分五裂。她拣出核桃仁,放在素雅的描花白瓷碟中。拿起一旁的帕子擦干净手指,沈凤璋端着瓷碟走到沈老夫人身边,温声问道:“祖母怎么忽然想到带所有人去栖玄寺上香?” 吃着孙儿亲手砸的核桃仁,向来严肃的沈老夫人神情也略微柔和起来,“你姨娘前些日子去寺里清修了,她来信说栖玄寺这几日来了个挂单的上师,尤为精通佛法。她特地请动大师为我们祈福诵经,希望我们都亲自去一趟栖玄寺。” 沈老夫人知晓孙儿因为之前的事,和郑氏闹得很僵。她虽然不喜欢沈凤璋之前没有主见,事事听从郑氏,但也没恶毒到希望郑氏和沈凤璋反目成仇。她看了眼沈凤璋,缓缓道:“你姨娘特别叮嘱你一定要去,希望大师能为你祈福。” 若是沈老夫人没添最后一句话,沈凤璋也许还不会多想。听到郑氏的特别叮嘱,沈凤璋眸光一闪,怀疑郑氏是不是想借这次去栖玄寺上香做些什么。 原主小时候,就和家人去栖玄寺上香走丢过,莫非郑氏是想重蹈当年,勾起她的感激之情? “阿璋?你在想什么?” 听到沈老夫人的叫唤声,沈凤璋从猜测中回过神来。她朝沈老夫人温和一笑,半点不曾泄露心中的想法,“无事。我在想这次全府人去上香,挺好的。” …… “确实挺好。” 郡公府二房里,沈湘瑶也正在和母亲讨论这件事。 “好什么?!”沈二夫人看上去大约三十左右,沈湘瑶长相随她,两人都身材娇小。相比之下,沈二夫人更丰满一些,穿着打扮也都更有成熟韵味。 此刻,她正不满地抱怨道:“大房那些人就知道没事找事。郑玉兰尤其如此!”和女儿一样,她和二房的妯娌相处也不愉快。 抱怨归抱怨,在这个几乎人人笃信佛教的时代,作为忠实佛教徒的沈二夫人仍旧决定要去。 “阿瑶,你明儿跟阿娘去老林家铺子看看,有没有——”沈二夫人话还未说完,就被沈湘瑶打断。 “阿娘,我明儿有事。” “你有什么事?”沈二夫人疑惑不解。 沈湘瑶避开娘亲的目光,抿唇道:“总之我有事。阿娘你给我几个人手,要能在外办事的。” 沈二夫人狐疑,只说沈湘瑶若是不说清楚,她绝对不会帮忙。再三逼问下,沈湘瑶终于不耐地说出自己的真实目的。 “你疯啦?!”听到沈湘瑶的打算,沈二夫人忍不住惊诧一声,“你想趁这次上香,陷害沈湘佩和人在寺里私通!她是名声扫地了,但也会连累整个沈家,连累你啊!你还想不想嫁人了?!” “阿娘!”沈湘瑶娥眉紧皱,满是不耐,“名声算得了什么。”只要有沈隽在,哪怕声名狼藉也能富贵荣华。 沈湘瑶拽紧裙子上的飘带,“总之我已经决定了。”沈湘佩必须身败名裂,只有这样,她才能抢走沈湘佩上一世清贵优雅,出身显赫的夫君! 沈二夫人脸色难看。她试图打消女儿的想法,然而不论她说什么,沈湘瑶都无动于衷,显得格外顽固。 屋外天色逐渐昏沉,有婢女想要进来掌灯,被沈二夫人拦住。她声音里带了几分怒意,“你今日生出这样的念头,让我如何见你阿父!” 尽管沈二夫人和丈夫都不是纯善忠厚之人,但他们仍希望儿女能是品性纯良。 一直沉默相对的沈湘瑶忽然出人意料大哭起来。并非往常梨花带雨、极具美感的哭,而是真真切切大哭。泪水如瀑,从掩面的指缝间不断流出,没一会儿便濡湿裙面。 昏暗的房间中,沈湘瑶形容崩溃,她嗓音嘶哑得仿佛割断的弦声,又似被烧红的炭堵住喉咙,“阿娘!有她在,我永无出头之日啊!” 上辈子,萧氏郎君来向她提亲时,她喜出望外。她把萧五郎当如意郎君,又爱又敬,哪怕沈家覆灭后,萧五郎退婚,她依旧不怪他。然而很久以后,她才知晓,自己视作神明的未婚夫,心心念念的只有沈湘珮一人! 她不过是萧五郎娶不到沈湘珮后,退而求其次的选择! 听到沈湘瑶如同山崩地裂一般的痛哭声,沈二夫人震惊之后,心疼不已。她千娇百宠的女儿,背地里居然有这么大的压力! 她再也忍不住,将女儿揽入怀中,如同小时候一样,拍着女儿的背,柔声安慰,“阿瑶莫哭莫哭。阿娘帮你,帮你。” 沈湘瑶抬起红肿的眼,“真的吗?” 沈二夫人点头,在沈湘瑶耳旁低语几句。说完后,她抬头,正了正女儿头上的碧玺蝴蝶花钿,脸上带笑,“你放心,按照阿娘的法子来,既能让沈湘珮名声扫地,又不会牵连到你。” 沈湘瑶点点头,埋首母亲怀中,被挡住的杏眼中,流露一丝得意。 这辈子,沈湘珮别想再嫁进琅琊王氏! 区区一个萧五郎,怎么及得上王十二郎。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2章 陷害 一大清早,天还未大亮,建康城宽敞整洁的青石板大道上,一队体面气派的车队破开茫茫晨雾,缓缓朝城外的鸡鸣山驶去。 牛车停在鸡鸣山脚下,坐着肩辇,沈家人终于来到栖玄寺。 收到信沈家人今日会来,郑氏早早便等在了山门口。远远见到坐在肩辇上的老夫人等人,她立刻带人迎上去。 “阿家。”郑氏笑容热情,亲手扶老夫人下来。 老夫人点点头,带着众人跟随郑氏走入寺里。路上,郑氏告诉沈老夫人云游至此的慧显大师今日恰好出门访友,切磋佛法去了,明日才能回来。得知明日才能见到慧显大师,沈老夫人也不急,他们早已准备好在寺里留宿的打算。 沈老夫人想去抄写经书,郑氏、虞氏还有沈二夫人见状,都说要陪老夫人一起抄。 待在虞氏身边的沈湘珮一听,张口想说自己也陪着祖母去佛前抄经。话还未出口,手腕便被虞氏轻轻一拉。 虞氏年纪和郑氏相仿,看上去却比郑氏年轻好几岁,她容貌淡雅,身上有种超然物外、贞静淡泊的气质。大部分时候,除了教养爱女,其他事她都不闻不问,今日难得朝沈老夫人开口道:“阿家,孩子们甚少来栖玄寺里,正巧慧显阿上今日不在,不如就让几个孩子在寺里逛逛。也别让他们跟我们一道去抄经了。” 抄经这事,枯燥乏味。沈老夫人闻言,点头道:“也好。” 沈湘珮拽了拽虞氏的衣袖,清亮的眸子盯住虞氏,小声道:“阿娘,我想和你们一道去抄经。” 虞氏拍拍她的手,同样低声道:“听话。你这几日整日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弹琴练字,正好趁今天这个机会,在寺里转转,散散心。别把自己逼得太紧。栖玄寺后山有株很大的菩提树,可以去看看。” 听出母亲话里的关切和担忧,沈湘珮压下不情愿,轻轻点头。 沈老夫人带着人离开天王殿,朝抄经的佛堂走去,留下一干小辈在天王殿里。 负责接待沈家人的知客僧双手合十,念了声阿弥陀佛,“不知几位檀越想去哪座佛殿?” 沈凤璋瞥了眼其他人,收回目光,看向知客僧,“多谢师傅,不过我想自己在寺里走走。”朝知客僧合掌行完礼,她率先带着仆从离开天王殿。 沈隽见状,也温和笑着向知客僧表示想要自己去上香。见沈隽带着黎苗走出天王殿,沈湘瑶连忙带着胞弟沈凤毓追上去。 只剩下沈湘珮一人由知客僧带领着,朝大雄宝殿走去。 栖玄寺是座历史悠久、地位崇高的古刹。哪怕在这个佛教兴盛,佛寺林立,四百八十寺矗立烟雨中的时代,栖玄寺也有大周第一寺的美名。 建康城中信仰佛教的达官贵人,大多都喜欢去栖玄寺上香。 沈凤璋在寺里走了没多久,就碰到了熟人。 药师殿里,锦衣华服的少年满脸无精打采,却还要努力强装出在认真听僧人讲解的样子。趁着大家没有把注意力放到他身上,华服少年赶紧扭过头,想要偷偷打个哈欠。 哈欠打了一半,眼角还挂着挤出来的泪,华服少年忽然一愣,脸上骤然显出欣喜之色。他朝站在大殿口的沈凤璋惊喜地眨眨眼,飞快扭头一拉身侧兄长的衣袖,“二兄,我见到璋表兄了,我去和她打声招呼。” 不等兄长回话,郑沅廷便如旋风一般跑到沈凤璋身边,拉起她的手腕,直直冲着殿外跑去,半点不给沈凤璋和郑二郎打招呼的机会。 郑沅廷是郑氏嫡兄幼子,比沈凤璋小两岁。郑氏不喜欢原主和她娘家亲戚走得太近。郑家人对沈凤璋态度也不热络,唯独郑沅廷偏偏和沈凤璋关系极好。 一口气跑出药师殿,郑沅廷双手撑在膝盖上,弯腰大口喘气,好一会儿他才恢复过来,精神十足,“总算不用在里边听那些无聊的东西了。” 初次见面,郑沅廷给沈凤璋留下的印象不错,她笑着理了理自己的衣袖,“你怎么在这儿?” “阿娘让我和二兄来栖玄寺请一尊药师佛回去。”郑沅廷随口解释了一句,摆了摆手,“不说了不说了,还好碰见阿璋表兄你,否则没劲透了。来来来,阿兄,我带你去逛逛。”郑沅廷说完,拉着沈凤璋的手,风风火火跑进寺里。 郑沅廷听了一早上佛家故事,正好这时候拿出来用。他带着沈凤璋穿梭在各大殿里,一边解说,一边和沈凤璋闲聊。 “什么?!”郑沅廷跨进大雄宝殿的脚一顿,“那个私生子也来了?”他把脚一收,转身就想走。 沈凤璋连忙拉住他,“去哪儿?” 郑沅廷看着沈凤璋,一脸理所当然,“当然是去找沈隽玩啊。”少年英气勃勃的眉眼间藏着坏,说到“玩”这个字时,嘴角一翘,冲沈凤璋挤挤眼。 庄严肃穆的大雄宝殿里,悬挂着绣满经偈的巨大佛幡,这些金色的佛幡遮挡住沈凤璋等人的视线,让甩掉沈湘瑶姊弟,也在大雄宝殿里的沈隽有了避开沈凤璋的机会。他带着黎苗转到佛像背后,刚想从大殿后门出去,忽然听到郑沅廷提到自己的名字。 听到郑沅廷不怀好意的声音,沈隽面上不显,心里冷笑一声。郑沅廷和沈凤璋不愧是兄弟俩,臭味相投,连在寺里上香都不忘要来寻自己麻烦。 一旁的黎苗原先还不知道大郎君为何突然转身往后门走,听到郑家小郎君的声音,他浑身一激灵。他们和郑家小郎君碰面的机会不多,但每回碰面,郑家小郎君都要来欺辱大郎君,而且手段别出心裁,比他们家小郎主顽劣恶毒不少。黎苗被郑家小郎君狠狠整过好几次,这回想起来,又怒又畏。 “郎君?”他低声喊沈隽一声,询问是否马上离开。 沈隽摇摇头,不仅没离开,反而往回走了两步。隔着大殿中央庄严宝相的巨大佛像,沈凤璋和郑沅廷的对话声清清楚楚传入他耳中。 郑沅廷已经讲到他最近新得了一块上好的白玉蝙蝠佩,待会儿他们会来找自己,然而趁机把玉佩放到自己行李中,到时候再诬陷自己偷了他的玉佩,抓个人赃并获。 “太恶毒了!”黎苗气到双手握紧拳头,整个人都在发抖,“郑小郎君这是要毁了郎君你!”他勉强压低声音,在沈隽耳旁怒道:“还好郎君你留下来听到他们的阴谋,否则就要中计了!” 相比黎苗的愤怒,沈隽显得很平静。他早就知晓沈凤璋这位表弟是什么样的人。 沈隽忽然间觉得自己之前的猜测太愚蠢了。他怎么会觉得沈凤璋是别有深意呢?他抬手捏了捏鼻梁,冲着黎苗轻声道:“走吧。” 沈凤璋仍然是之前的沈凤璋,愚蠢,恶毒,无能。 就在沈隽抬步想要离开的那一刹那,沈凤璋坚决的声音从大殿另一侧传过来。 “不行。” “为什么不行?!”郑沅廷震惊地差点跳起来,不可思议地看着沈凤璋。这还是他的阿璋表兄吗? 见郑沅廷一副要炸毛的样子,沈凤璋眉眼间满是无奈。为什么不行,当然是因为你太蠢了啊。 这对表兄弟虽然都喜欢欺负沈隽,但和直来直往,带人围殴沈隽的原主不同,郑沅廷更喜欢想出各种各样的办法陷害整治沈隽。 然而,原主嚣张跋扈能衬托沈隽的隐忍可怜,郑沅廷的陷害却只能毁掉沈隽的名声。故此,以沈隽的才智,他几乎就没中计过。反倒是郑沅廷,每次都自讨苦吃。 她都能想象出来,就算郑沅廷顺利派人把蝙蝠佩放入沈隽行李中,到时候也找不到。找来找去,最后说不定会在郑沅廷自己行李里发现。到时候沈隽清清白白,郑沅廷疏忽大意,恶意揣测。 “阿兄,你倒说为何不行?” 佛像另一边,沈隽站在原地,那双与灰鹤翎羽颜色相似的眼睛闪过一道冷色。他也想知道为何不行。 沈凤璋并不知晓他们谈话的对象就与他们隔着一尊大佛像。她盯着困惑不解,着急上火的郑沅廷,眉梢一挑,无奈道:“你以后别去寻沈隽麻烦。” 端庄肃穆的佛祖结跏趺坐在莲花金座上,双目慈悲,俯视尘世,嘴角凝结着一丝神秘莫测的笑意,一手施无畏印,解众生苦厄;一手施与愿印,予众生愿求。袅袅青烟从佛前供奉的香几上飘起,带着丝丝檀香,萦绕在大殿中。 穿过缕缕青烟,沈凤璋的声音清晰可见撞入沈隽耳中。沈隽容色不变,仿若未闻,唯有掩藏在衣袖中的手用力摩挲了一下腰间玉佩。他轻道一声走吧,带着黎苗离开大雄宝殿。 之前打消的猜测再度重现沈隽脑海。 大雄宝殿里,沈凤璋顿了顿,看着郑沅廷,微微露出一丝怜悯,“因为你太蠢了,每次都被沈隽玩弄于鼓掌之中。” 郑沅廷理所当然生气了,气得连最喜欢的阿璋表兄都不想理,一甩手,跑回药师殿去了。正巧,郑二郎君那边已经请好佛像,郑沅廷索性跟着兄长直接下了山。 当然,这是后话,此刻沈凤璋站在大雄宝殿门口,看着郑沅廷远去的身影,无奈摇头。 “郎君?”恢复原名刘温昌的林钟低声问询,“属下是否要去追郑小郎君?” 沈凤璋否决刘温昌的提议,这时候追上去,郑沅廷只会更生气,不如等他消气再说。她也是为郑沅廷好,原著里,郑沅廷的下场比原主好不到哪里去。 给大雄宝殿里的佛像上完香,沈凤璋往后走,在寺里的万佛塔前碰到了沈湘珮。 “阿兄。”沈湘珮正仰头看着万佛塔,听到脚步声,回头见是沈凤璋,朝她点了点头。 沈凤璋颔首,喊了声二娘。 “二兄,我已经看完。我先走了。”沈湘珮转身告辞,带着侍女打算离去。 恰在这个时候,一名陌生婢女从佛寺里绕出来,朝万佛塔走来。 她走到万佛塔下,朝着沈湘珮行了个礼,“是沈二娘子吗?” 沈湘珮点头,“是我。你是?” “奴是来替沈大夫人传话的,虞夫人现在正在后山紫竹林旁等您,请您过去。”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3章 前往后山 想起阿娘早上对自己说的,后山有株菩提树可以去看看,沈湘珮没有多想,带着侍女跟在对方身后朝外走去。 “站住。” 听到沈凤璋的声音,沈湘珮眉头不易察觉地一皱。这些天里,她时刻苦练琴艺书画,比以往更加严格地要求自己,坚信阿兄不过是一时运气,这才把心中的怨尤压下去。然而真正见到二兄本人,她又无法克制地生出挫败与埋怨。 “二兄还有什么事吗?”撇开胡思乱想,沈湘珮调整好表情,转过身时,面上是一贯的淡然,只是眼中少了以往的轻视,多了几分冷淡。 姿容清逸的白袍少年收回仰望着万佛塔的视线,缓缓转身。飞檐悬铃的苍灰古塔与湛蓝如洗的寥廓青空映衬在白衣少年身后,透着亘古而来的苍茫。 沈凤璋看向沈湘珮几人,简洁道:“先别走。” 一丝恼意窜上沈湘珮心尖,真是士别三日刮目相待,阿兄现在都敢命令她了。压下不快,沈湘珮直视沈凤璋,轻轻颔首,声音客气中略带疏远,“阿娘还在等我,二兄若是不急的话,等我从阿娘那里回来再来寻我。” 沈凤璋没有立刻回话,她一直关注着那名陌生婢女的神情。在她说出先别走时,对方脸上明显显出一丝慌乱。 果然有问题。 对方来寻沈湘珮时,她起初并未在意。在听到后山紫竹林时,沈凤璋才心里一动,开口阻止。来栖玄寺之前,因为怀疑郑氏另有所图,也许是想重演当年原主走失,她特意命人去探查过栖玄寺后山。 沈湘瑶找的只是些地痞流氓,轻而易举便被沈凤璋派出去的卫队发现踪迹。沈凤璋听到回禀时,还以为郑氏果然是想用重演的办法。 然而,若是紫竹林里那些人真是郑氏安排,这名婢女应该来寻自己才对。以她对郑氏的了解,她绝不可能坑害沈湘珮。 这样一来,紫竹林里那些人就很有问题了。 当然,也有可能紫竹林里那些人确实是郑氏的人,他们不会对沈湘珮动手。不过,为防万一,沈凤璋还是朝沈湘珮道:“你确定母亲已经抄完经书,在后山等你?” 换个人这样说,沈湘珮可能会认真思索一下,然而对上曾经样样不如她的沈凤璋,沈湘珮却显得心浮气躁。仿佛较劲一般,她朝沈凤璋颔首,“二兄你不用多心,确实是阿娘找我。阿娘早上和我提过后山。”她言辞坚定,“二兄若是无事,我先走了。” 说完,沈湘珮径直转身离开。 望着沈湘珮离开的背影,沈凤璋轻轻皱眉。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略一思忖,她开口道:“二娘,我和你一道去。” 她开口的同时,另一道男声与她的声音重合在一起。 沈凤璋扭头,就见沈隽一人从寺庙台阶上下来,朝这边走过来。 沈隽觉得这寺实在有些小。他离开大雄宝殿后四处转了转,没想到又碰到了沈凤璋。站在佛寺廊下,他目睹那名陌生婢女匆匆走到沈湘珮身边,三言两语说动沈湘珮跟她一起离开。尽管没有听清那名婢女说了什么,但对方神情举止中的古怪和紧张在沈隽眼中根本无处遁形。 和沈凤璋一样,沈隽也猜到是有人想算计沈湘珮。 山风拂过,摇响檐下风铃,叮叮咚咚的声音清脆悦耳,应和着寺里悠长古朴的钟声。廊檐下,哪怕猜出沈湘珮有难,沈隽仍长身玉立,从容不迫地站着。哪怕沈湘珮曾多次阻拦沈凤璋对他施暴,沈隽仍能冷眼旁观沈湘珮迈入陷阱,心肠冷硬可见一斑。 忽然间,沈隽剑眉轻微一动,略感惊讶。沈凤璋那个草包好像也察觉出婢女有问题了。见沈凤璋试图阻止沈湘珮,他没了看下去的兴致。 刚想转身离开,一直隐匿在周围保护他的谢勇忽然现出身来。 “郎主,依属下之见,那名婢女有问题。” 谢勇的出现让沈隽瞬间燃起熊熊怒火! 他给谢勇的命令是隐藏在暗处,他没有主动召唤之前,绝不能暴露踪迹。然而现在一个无关紧要的婢女就轻而易举让谢勇忘记他的命令。不论是谁,都不会喜欢无视自己命令的下属,更何况沈隽骨子里颇为强势,很有掌控欲。 沈隽盯着谢勇的脸,死死咬着后槽牙,苍灰的眸子倏忽间似是结了冰,但很快又恢复正常。开口时,他声音如常,听不出半点怒意,“你有何发现?” 借着衣袖的掩藏,沈隽拇指紧紧压在腰间玉佩上,很快,玉佩上多出一道细细的裂纹。 幸好黎苗刚回去拿东西了。他现在很缺人手,暂时不能动谢勇。 谢勇丝毫未察觉沈隽的情绪,他将自己刚才观察所得全部禀报给沈隽,最后说道:“属下以为有人故意引沈二娘子过去,想加害沈二娘子。”说完,他抬头看向沈隽,等着沈隽下令。 沈隽当然看出谢勇眼中对他的期待。他在等着自己下令去救沈湘珮。作为四大高门大族之一,陈郡谢氏族规森严,对族人品性要求很高。 谢勇似乎把他也当做了谢家人,沈隽心中讥笑。 “郎主?”谢勇催促一声。 刹那间,沈隽心思电转,利弊权衡,无数念头浮现在脑中。最后他点头,义正辞严,“既然知晓有人想加害二娘,我绝不会袖手旁观!” 他叮嘱谢勇重新隐藏好,大步迈下台阶,一边朝即将离去的沈湘珮喊话,一边想到这回去救沈湘珮,既能在沈家人面前营造好兄长的身份,也能在谢勇面前遮掩自己的真面目,还算值得。 沈隽心中冷笑一声,谢勇不是崇敬谢家人吗?那就让他以为自己和谢氏族人一样! …… 沈凤璋扭头,见到大步走来的沈隽,察觉到他盯着陌生婢女的视线,心中了然。他大概也发现不对劲了。 沈凤璋站在一边,看着沈隽温和含笑向沈湘珮提出一起去后山的建议。她无声轻笑,沈湘珮不愧是沈隽的白月光。原著里,沈隽这人本性冷漠,多次见死不见,如今涉及到沈湘珮,却主动积极起来。 沈凤璋原想和沈湘珮一道去,是怕沈湘珮出意外,现在有了沈隽,她当然不想再掺和进去,妨碍沈隽英雄救美。见状,她开口道:“既然如此,你们就一起去吧。” 来引沈湘珮过去的婢女哪想到中间会多出这么多事,耽搁这么久。她忍不住开口催促,“二娘子,虞夫人在紫竹林等您很久了。”比起带着一帮侍从的沈氏小郡公,她当然更情愿沈隽跟着一道去。 从外表上看,这位沈家大郎身形消瘦,文弱不堪。 “阿璋方才说也想去后山,不如一道去吧。”沈隽温声提议,不能让谢勇出面救人,不能暴露自己天生神力,遇上歹徒,当然只能靠沈凤璋的人。 沈凤璋长眉一挑,“你让我去就去?”她上下打量着沈隽,伴随着轻蔑的笑,她一字一顿,缓慢道:“你算什么东西?” 不食人间烟火,与古朴苍茫佛寺十分融洽的秀雅少年,俊秀的眉眼窜上森森恶意,整个人如同被缕缕墨色侵染的白宣,须臾之间由仙坠魔。 沈隽脸色霎时一白,那温和的笑顷刻消失,仿若不曾出现。他微微垂下眼眸,脸上恢复往日面对沈凤璋时的木然,活像一块没有思想的木头。 系统简直要给宿主跪了,它总觉得宿主在这么作下去,很快就要被男主弄死了。 【不去就不去,你为什么又去挑衅男主?!】系统提心吊胆,好不容易挨过大半个月,沈凤璋要是死了,它又要再去找个任务者。 沈凤璋一提嘴角,无视系统,转身想走。恰在这时,一声熟悉的叮声在她耳旁响起。 【任务:与男主一同前往紫竹林,帮助男主隐瞒高强武力!】 沈凤璋深呼一口气,系统可真是男主亲妈。 沈隽邀请沈凤璋同去时,待在沈湘珮身旁的陌生婢女心头一跳,差点变了脸色,随后听到沈凤璋拒绝,她狂跳的心才慢慢平静下来。咽了口唾沫,心怀鬼胎的婢女不敢再多待,刚想再次催促沈湘珮行动,就听到刚拒绝的小郡公慢悠悠开口。 “不过,我正好也想去紫竹林瞧瞧。”沈凤璋斜睨了沈隽一眼,率先朝后山走去。 被刮了一眼的沈隽,微微垂首,看似是因遭羞辱而悲愤,实际上淡色薄唇边,缓缓露出一个带着凉意的笑。 引路的婢女心跳如雷,然而在众目睽睽之下,只能佯装无事,带着一行人朝紫竹林走去。随着后山紫竹林越来越近,她步履越来越艰难,后背上沁出冷意,额角淌下的冷汗顺着下巴滑入衣领。 她清楚的知晓紫竹林到底有什么在等着他们。然而对上这么多人,那几个人注定全军覆没,到时她也会在劫难逃! 越来越近的紫竹林在她心中俨然已成一只巨兽,正张开血盆大口,即将吞她下肚! 怎么办?她该怎么办?婢女掌心渗出黏腻的汗液,埋头苦思自己该如何自救。 这回连沈湘珮都看出婢女似乎有些不对劲,她朝身边的侍女松霜看了眼。松霜当即快走两步,追上婢女,询问对方怎么了。 婢女竭力镇定下来,想要找一个借口。然而还不等她想出稳妥的借口,就听到沈家小郡公声音响起。 “这就是紫竹林?”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4章 功亏一篑 紫竹林里,几个穿着粗布短褐的男人正在聊天。 “这都多久了,要抓的人怎么还不来?”五大三粗的壮年男子看着竹林外空无一人,忍不住开口抱怨。 叼着根竹枝,双手环胸靠在粗竹上,尖嘴猴腮的男人嬉皮笑脸,“给那么多钱呢。别说等这么一会儿,就算等它个三天三夜,老子都乐意。邢大头,你要是不想等,把钱给我,老子替你干。” 刑大头瞪圆眼睛,凶神恶煞,“你——” 一直站在竹林边盯着远处的高个男人眼睛一亮,扭头厉声打断两人,“都给我闭嘴!我看到去引人的那个小娘子了。” 四散在竹林里的小混混闻言全都聚拢过来,脸上纷纷显出兴奋,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干完这一票,他们就能发大财了! “等等!”领头的高个男人忽然间脸色一变,急忙拦住想要冲出去的同伴,“不对劲!”来的远不止任务目标,还有其他好几个人。 “等不了了!”尖嘴猴腮的男人呸得一声吐掉细枝,朝来人冲去。虽然人数多了点,但这些富家公子女郎都是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废物,那些侍从婢女又能顶个屁用! 有些犹豫的小混混,见到有人一马当先冲出去,想到那丰厚的赏金,纷纷跟在他身后冲出竹林。 竹林里突然冲出一帮凶神恶煞,来势汹汹的汉子,走在最前面的沈湘珮等人全都一下子惊住了。 “你们是什么人?!”沈湘珮身边的婢女反应极快,煞白着脸挡在沈湘珮跟前,用颤抖的嗓音厉喝。在她身后的沈湘珮也好不到哪儿去,小脸惨白,再也绷不住沉稳淡然的表情。 五大三粗的刑大头咧开嘴朝这些细皮嫩肉的小娘子嘿嘿一笑,伸手朝最前面的松霜抓去。见到对方咧嘴时露出的黄牙,松霜恶心地想吐,发现对方居然伸出蒲扇一般粗/大黝黑肮脏的手想来抓她,松霜忍不住尖叫起来。 这些侍女在沈家伺候这么久,哪见过这种凶恶肮脏的地痞流氓。一时间,尖叫声此起彼伏。 人群里,尖嘴猴腮的小混混见状,洋洋得意,朝被护在人群中的白衣小郎君冲过去。他今天就要让这些往日里瞧不起他们的富家公子吃顿苦头! 沈凤璋盯着冲过来的小混混,不慌不忙喊了声,“刘温昌。” “啊!” 一道凄厉响亮的男声尖叫,一下子盖过其他女声。 被刘温昌折断手臂,踩住后背,躺在地上动弹不得的小混混脸色惨白,“好汉饶命,好汉饶命!” 沈凤璋垂眸,冷冷地看了眼自不量力的混混,冲着刘温昌下令:“把这些歹人全都抓起来!” 随着沈凤璋一声令下,除了留下来保护沈凤璋的侍卫,其他人全都跟着刘温昌加入战局。自从召回卫队,沈凤璋便把三分之一的侍从都替换成卫队侍卫,平日里出门,身边跟着的都是侍卫。 从歹人冲出竹林企图袭击众人,到沈凤璋命人抓捕,看似过去很久,实际上才几瞬的功夫。 “大人饶命啊!”“别杀我,别杀我!”紫竹林前,告饶声此起彼伏。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心中慌乱的沈湘珮还没反应过来,就见那些歹人全都躺在地上,如同见到猫的老鼠,纷纷求饶。冰凉的手脚逐渐回缓,煞白的脸色渐渐如常,沈湘珮先看了眼将这些歹人擒住的侍从,随后又转眸去看这些侍从的主人——沈凤璋。 二兄神情自若,唇边还含着一丝笑,仿佛刚刚冲出来的人不过是不值一提的草芥。 回想起自己方才的表现,沈湘珮心绪复杂。她向来不许自己落人之后,然而这回她却半点都及不上二兄。然而——沈湘珮咬了唇,若是自己身边也有高手护卫,自己肯定会比二兄表现得更好。 这么一会儿功夫,沈凤璋已经站到这些小混混跟前,她低头望着被刘温昌折断臂膀的小混混,眼中闪过一丝可惜。 这家伙刚才要是冲着沈隽去,她可不会这么快就把他抓起来。沈凤璋瞥了眼沈隽,颇为不爽,他运气可真好。 沈隽敏锐地察觉出沈凤璋原先的用意,见到她漆黑的眼眸里闪过的不快,沈隽垂首,心情大好。看到沈凤璋吃瘪,他就痛快。 不过,沈隽看向正在审问那些地痞流氓的刘温昌以及他的手下,微微皱眉,心中有些在意,沈凤璋身边何时多了这些人。 往常,沈凤璋的一举一动都被他看在眼里,然而最近她却越来越古怪。她身上一定发生了什么。沈隽越来越觉得他需要好好查一查沈凤璋。 刘温昌动作很快,不一会儿功夫就撬开了这些人的嘴。可惜的是,这些人也不知道指示他们的到底谁。 “大人我说的都是实话!小人怎么敢骗您啊!那人戴着遮住脸的斗笠,只要我们在后山这儿,掳走一位沈二娘,明早再放回来!只要做成这件事,就能拿到一金的赏钱!” 听到这些人吐露的阴谋,原就受惊的沈湘珮身子一晃,差点摔倒下去。被婢女扶住后,她脸上一丝血色都没有,面白如纸,嘴唇轻颤,说不出半句话来。她看向那些倒地呻/吟的歹人。这些人在二兄侍卫手下不堪一击,然而若是自己和身边的婢女对上他们呢? 若是没有二兄跟来,她被这些贼人掳走一夜,就算能保住清白,名声也全毁了! 沈凤璋看了眼沈湘珮。她这个人心高气傲,又极重名声,若是真被人毁了清白和名声,恐怕要上吊自尽。也不知道是谁这么狠,要置沈湘珮于死地。 又看了眼地上那些混混,沈凤璋吩咐侍从去请老夫人等人过来。 沈老夫人此刻正与虞氏等人在佛堂里抄经,忽然见到琥珀神情肃穆从外边走进来,快步走到她身边。 “何事?”沈老夫人分神问道。 琥珀不敢隐瞒,凑到老夫人耳边,将自己刚刚收到的消息告诉老夫人。 “阿家?”郑氏吃惊地看着突然把笔拍在桌上,脸色铁青的沈老夫人。老夫人向来虔诚,从来不会在佛前做如此大不敬之事。 这到底是出了什么事?莫非是那个占了沈凤璋身体的邪祟受不了栖玄寺的佛光,出事了?郑氏幸灾乐祸地想。 另一旁的沈二夫人同样注意到老夫人突然的变化。她面上不显,心里微微笑,看来事情成了。 沈老夫人憋着怒气和着急,冲着虞氏等人道:“你们跟我一道去后山!” 见沈老夫人本就严肃的脸庞更加骇人,连脸上的法令纹都越发深刻,虞氏等人不敢耽搁,急急忙忙追在沈老夫人身后。 沈老夫人农妇出身,从小干农活,体格强壮,如今上了年纪,走起路来仍然是健步如飞。郑氏出身世家,身子弱又瘸了一条腿,追在后面,心里叫苦连天。 “阿家,到底出了何事?”郑氏忍不住问道。 沈老夫人横了她一眼,又怒又后怕,“二娘她们在后山遇到了歹人。” “什么?!”郑氏一声惊诧脱口而出,回过神来,拖着瘸腿一下子超过老夫人。 想起多年以前孙儿在栖玄寺后山走丢的事,老夫人点点头,郑氏对阿璋确实是感情深厚。 郑氏紧赶慢赶,终于到了后山紫竹林。一看见被婢女扶着,脸色苍白的沈湘珮,她心里一痛,情不自禁想要快步走过去。 但在最后关头,她硬生生想起现在的状况,调转步伐,走向沈凤璋。 “二郎!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郑氏眼中满是担忧,提心吊胆发问。 沈老夫人和虞氏等人也在这时赶到。见到地上躺着的五六名男子,虞氏差点没站稳。虞氏第一时间朝着沈湘珮走去,把沈湘珮揽入怀中,脸上满是害怕担忧。一直咬着唇,强撑着镇定的沈湘珮见到虞氏,喊了一声阿娘,两行清泪从脸上滑下。 郑氏被这一幕刺痛了眼睛,深呼一口气。 沈二夫人没料到眼前这一切和她预料得完全不同,她下意识脸色一变。好在大家都脸色不佳,衬得她并未特别醒目。 “阿家。”沈二夫人一把拉住老夫人衣袖,脸上满是慌张,“阿瑶和阿毓不在这儿。我带人去找找他们。” 老夫人点点头,严肃道:“也好,你快去找到他们。”叮嘱沈二夫人尽快确保沈湘瑶姊弟的安全后,老夫人开始询问沈凤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沈凤璋把事情完整地说了一遍。 听到那些歹人打的主意是掳走沈湘珮,素来超然的虞氏也忍不住骂了一声,“是谁如此恶毒!” 沈凤璋摇摇头,“这些人并不知晓幕后之人的身份。”不过,据她推测,府里肯定有内贼。她们来上香是临时确定的,只有府里人才能这么清楚时间。 郑氏看着地上那些人,咬牙切齿,“绝不能放过这些人。” 沈凤璋点点头,朝老夫人道:“祖母,孙儿打算即刻下山,把这些歹人移交官府。” “即刻下山?!”郑氏大惊失色,她已经和慧显大师说好,要请大师驱邪,现在沈凤璋下山,不是功亏一篑了吗? 沈凤璋狐疑地从郑氏脸上收回视线。郑氏的这个反应,让她越发怀疑这次栖玄寺之行确实有蹊跷。 这件事郑氏计划许久,只要能证实沈凤璋被邪祟俯身,驱走邪祟,她就能重新拿回执掌中馈的权利!要她就这么放弃,着实不甘。 郑氏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却听到沈湘珮略显哽咽的嗓音。 “祖母,我也想下山回府。” 指甲一掐掌心,郑氏把到喉咙口的话吞下去。算了,大不了她在家里做一场驱邪法事。 沈老夫人见状,索性拍板所有人一起下山回府。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5章 下药 沈老夫人经常在栖玄寺进香布施,栖玄寺里的僧人和沈家人关系还不错。一听说沈老夫人一行人要下山,马上有栖玄寺的知客僧来询问。 “只是出了点事,不得不赶紧下山。”沈老夫人勉强维持笑意,告别知客僧。栖玄寺后山这事设计到她的孙女,如今事情未明朗,她不想多言。 沈凤璋一行人来到山下时,沈二夫人已经带着沈湘瑶等人守在车驾旁了。一见到沈湘瑶,沈凤璋便仔仔细细打量了她一眼。 沈湘瑶脸色发白,平日里满是趾高气扬的杏眼,此刻透着一丝慌乱。 这一丝慌乱,到底是因为后怕,还是做贼心虚? 沈凤璋摇摇头,不敢确定。 沈家几位主子分了好几辆车。属于二房女眷的那辆车驾里,沈湘瑶坐在沈二夫人身边,抓住裙面。 “阿娘,那几个混混会不会把我们供出来?” 沈二夫人缓缓摇头,安慰道:“你放心,那些人根本不知道找到他们的是谁。” 听到自家阿娘肯定的话,沈湘瑶心里的慌乱顿时消退。对沈湘珮的嫉妒和恨意又一次冒出来,她可真是命大!死死咬着下唇,沈湘瑶越发不甘心。她就不信,自己对付不了沈湘珮! 回府后,沈凤璋派人把那些混混送去了官府,同时也命刘温昌再去调查一下那个指示者。可惜,那个指示者十分小心谨慎,根本找不到半点线索。 不过,刘温昌给她带来了另一个好消息——他们已经查到那两名搬家的产婆住址! 听到刘温昌的禀报,沈凤璋精神大振,“好!你们立刻去找到那两名产婆,把她们带回来。”她一直觉得原主的身世可能有问题,找到那两个当年给府里接生的产婆,这个谜团就能解开一大半! “属下已经派人前往潭西镇。” 对刘温昌这个卫队首领,沈凤璋很满意,她就喜欢这样办事能力强又听话的下属。她一挥手,大方地赏了刘温昌百金。 见刘温昌想要推辞,沈凤璋笑着开口:“这不光是给你,还是给你手下那些人的。当年我少不更事解散卫队,这些年他们尽管四处飘零,但心中仍惦着主家,都是忠心耿耿的好儿郎!这都是他们应得的!”她不差钱,如果能用钱收拢这些人的忠心,那是再简单不过的事。 若是给刘温昌自己,他肯定不会收这份赏赐。他对自己要效忠的主人忠心耿耿,丝毫不觉得自己替小郡公办事该拿赏。然而小郡公提出给他手下的人,刘温昌迟疑了。正如小郡公所言,这些年他们四处飘零,日子过得都不好。 一咬牙,刘温昌涨红了脸道:“多谢郎主。” 沈凤璋爽朗一笑,拍了拍刘温昌的肩膀,“你放心,你们的忠心和能力,我都看在眼里,绝不会亏待你们!” 像刘温昌这样的死士,最在意的便是主公的器重。见沈凤璋看到他们蛰伏多年的忠心并且还惦记着他们的生活,刘温昌心里像是烧了一把火,感动得热泪盈眶。他用力磕了个响头,发自肺腑,声若洪钟,“属下愿为主公肝脑涂地!” 沈凤璋微微一笑。 …… 虽然沈家有意隐瞒那几个贼人的阴谋,但沈氏二娘在栖玄寺上香时差点遇袭这件事还是传了出去。许多人都替沈湘珮打抱不平,有些是口头安慰几句,有些动作就大了。 据沈凤璋所知,那几个歹人只隔了两天就死在大牢里了。 能在牢里做出这事的,除了襄阳王赵渊穆还能有谁。 赵渊穆似乎还担心沈湘珮陷入后怕之中,第二天就给沈湘珮下了帖子,邀请她参加宣武马场的赛马比试,散散心。要知道这次赛马比试的举办人是南阳公主。南阳公主一向不喜欢沈湘珮,如果不是赵渊穆,她肯定不会给沈湘珮下请柬。 除了沈湘珮,府里其他人也都收到了这次赛马比试的帖子。 沈凤璋看着手中的请柬,只觉这帮人可真闲,三天两头找各种理由聚会办宴席。这次还是赵渊穆发起的,她抖了抖请柬,决心把它扔一边去,耳边忽然叮的一声。 【任务发布:请参加赛马会,帮助男主躲避危机!】 听到这个任务,沈凤璋的第一反应是——沈隽居然能够靠他自己收到赵渊穆的请柬了? 想起那张一模一样的脸庞,她冷哼一声,不愧是《皇途》的男主,小说里男主最厉害的就是能抓住每一个机会不断往上爬。 看来这次是不去也得去了。 始兴郡公府最偏僻的江伏院里,沈隽也在打量着手中的请柬。烫金描花的蓝色请柬上,落款处龙飞凤舞赵渊穆三个字。他盯着那三个字,眼中寒意凝聚。 “郎主,赵渊穆这个小畜生给您下帖,肯定没按好心。郎主您不能去。” 沈隽藏起眼中寒光,冲着义愤填膺的谢勇微微笑道:“我当然要去。赵渊穆生母殷贵妃害死母后,我要替母后报仇,怎么能连赵渊穆都怕呢?” 听到沈隽为替谢皇后报仇才去赛马会,谢勇恍然大悟的同时,显得非常高兴。郎主不愧是谢大人的孙子,皇后殿下如果知晓郎主这般有孝心,肯定会欣慰的。 察觉到谢勇脸上流露出来的满意和高兴,沈隽笑意更盛。去,当然要去,他等一个试探沈凤璋的机会那么久,怎么能放过到手的果实。 他俯身,朝谢勇低声吩咐了几句。 谢勇虽然奇怪沈隽的命令,但刚刚被沈隽为母报仇感动到的他仍毫不犹豫应下任务。 …… 赛马比试的那天,天公作美,格外清朗,还有阵阵微风吹拂带来柔意。 往日里穿着宽幅大袖衫的世家郎君们,今日都换上适合骑马的胡服,一个个英姿勃发、气宇轩昂,分外养眼。 沈隽来到宣武马场,才从张四郎口中得知,这场赛马比试实际上是南阳公主的主意。当今至尊子嗣不丰,仅有二子三女,其中,除长公主已出嫁外,南阳公主和临汝公主皆已到适婚年龄却还未婚。 这场赛马会,多少有点供南阳公主挑选驸马的意味。 “谁要是被南阳公主看上了,那可真是倒霉。”张四郎跟沈隽低声抱怨。南阳公主脾气火爆,娶了这样一位公主,不能说不能骂,就跟请了尊大佛回来一样。寒门庶子想尚公主,是想借此跨入官场,他们这些世家子本就不缺官做,也看不上武将起家的赵氏。 草场的另一边,襄阳王也正和南阳公主聊起此事,“皇姊,借此机会,你可以好好看看。”对外人嚣张跋扈、睚眦必报的襄阳王,在南阳公主面前却显得贴心。襄阳王和南阳公主虽非一母所出,关系却很好。 南阳公主长相明艳大气,她望着辽阔无垠的碧空与一望无际、没入密林的草场,大方一笑,一身红色胡服的她,如同一朵红云。 “阿弟放心,我会借这次赛马比试,好好看看谁有资格做我的驸马!”和大多数女郎的审美不同,南阳公主不喜欢太过文弱的书生,更偏好英姿飒爽的儿郎。 她翻身跨/上一旁高大的白马,朝襄阳王粲然一笑,“阿弟,这回多谢你。”宣武场是京城步兵的训练之地,若非阿弟去和父皇说,父皇肯定不会同意让她用宣武场。 南阳公主说完,熟练地一拉缰绳,操控着白马朝远处奔去。 望着在青空下策马扬鞭的红色身影,赵渊穆艳丽的脸庞浮上一丝笑意。他也正好想来一场马会。” 骑马,能够出现的意外可多了。轻则残废瘫痪,重则当场殒命。 赵渊穆将视线投到远处的沈凤璋身上,听着部下禀报已经给沈凤璋的马用过药时,桃花眼中笑意灿灿。 沈凤璋,这回你死定了! 赵渊穆对马动手脚的时候,还有一人也在对马下手。 草场边缘的树林里,沈隽正在听谢勇禀报情况。 “郎主,属下已让人给马喂过巴豆了。” 沈隽点头,“喂马的时候有人看到吗?” “按照郎主的吩咐,属下是在沈二郎君的侍从快经过时喂的马。对方应该看到了。” 听到事情如自己预想的发展,沈隽微微一笑,网已经张开,现在就等猎物上门了。 “辛苦了。接下来你继续隐匿好,在暗处保护我即可。没有我的命令,绝不能擅自现身。” “是!” 声音落下,谢勇没了踪迹。然而在离开前,他实在没忍住看了沈隽一眼。他想不明白郎主为何要故意在沈二郎君侍从经过时,给马喂巴豆。还是给郎主自己的马。 按沈二郎君对郎主的嫉妒厌恶,就算知晓这件事,她只会拍手称快,难道还会有所行动不成?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换马 谢勇猜得没错, 沈凤璋确实不想替沈隽操心他的马被人喂药这件事,但有系统存在, 她不想去管,也不得不去管。 从马厩归来的侍从想到自己方才见到的那一幕,心里乐开花。小郎君和大郎君势同水火,小郎君若是知晓有人给大郎君的马喂药,心情大好,肯定会重重嘉赏他。 想到这里, 侍从控制不住露出喜气洋洋的笑。他环顾宽阔的马场, 终于找到和郑家小郎君一道站在树下的沈凤璋。 郑沅廷那天虽然被沈凤璋气到,但没两天就消气了。今日一到宣武马场, 见到沈凤璋, 他立刻又跑了过来。 “阿璋表兄,你今日这一身可真不错。”郑沅廷打量着沈凤璋,眼里显出揶揄的笑。 沈凤璋今日穿了一身浅缃色的窄袖胡服,腰间一条蹀躞,佩着小刀、算囊和刀砺等物件,脚蹬缁色银纹长靴,比起平日里一身宽袖白衣、飘然欲仙的模样, 多了几分英姿勃勃。 她本就生得面如冠玉, 容貌清俊, 往日里趋炎附势,汲汲营营,众人都不得不承认她是难得的好相貌。如今几次露面, 沈凤璋一改往日作风,顿时引得无数女郎把注意力都放在她身上。 马场外围的歇息处,那些不参与骑马的贵族女郎,大都在偷看沈凤璋。 听到郑沅廷的打趣,沈凤璋一笑,刚想说话,就见一名侍从小跑到自己跟前,似有事禀报。她朝郑沅廷点点头,跟着侍从走到一旁。 这名侍从正是目睹沈隽马被人做手脚之人。 侍从禀报的同时,系统也发布了一个新任务叮任务发布请帮助男主解除马匹危机,赢得比赛 挥退侍从,沈凤璋一时有些苦恼这个任务该怎么做,才能又不崩人设,又能顺利完成。她无意识地望着四周,在看到眺望远处的郑沅廷时,忽然眼眸一亮。 有办法了 沈凤璋回到郑沅廷身边,三言两语便把话题扯到沈隽身上。 一提起沈隽,郑沅廷顿时想起前几日沈凤璋嘲笑他的话,“不行,我现在就要让阿璋表兄你瞧瞧那个私生子以前只是运气好,才躲过了我的算计而已”他说完,一捋衣袖,朝着沈隽走去。 沈凤璋一把拉住他,问道“你就这样去了你这样去是打算怎么做” 郑沅廷刚才不过是一时上头,被沈凤璋拦了下,凝眸一想,得意洋洋道“他今天不是要比试吗我现在就去给他的马扎一针” “愚蠢”沈凤璋斥了一声,见郑沅廷又气又委屈,开口道“今日马场人多眼杂,难保你不会被人看到。到时候丢的是你郑氏的脸面” 对这些世家来说,名声尤为重要。一听到沈凤璋说可能会影响郑氏,郑沅廷立马放弃了这个想法,他可不想被他阿父关祠堂。 “那阿兄你说怎么办”想不出办法的郑沅廷只好求助沈凤璋。 沈凤璋等的就是他这句话。她弯唇一笑,眼里流光璀璨,“等着瞧” 宣武马场的马厩前,沈凤璋抚摸着身边毛皮发亮的高大黑马,脸上不由自主赞叹道“这可真是匹好马。”可惜被人下了巴豆。 “表兄你想做什么”郑沅廷困惑不解,沈凤璋方才还阻止他,现在却自己牵出沈隽的马。 沈凤璋没有回答他,转身凝眸看向远远走来的沈隽。 沈隽接到侍从的通知,立刻带着黎苗赶来马厩。黎苗从远处看到沈凤璋牵出那匹黑马,立刻喋喋不休,怀疑小郎君又要做什么坏事。然而,听着黎苗的埋怨,沈隽面上露出几分忧色,心里却漫上几分笑意。 这几分笑意在听到沈凤璋神情跋扈嚣张地夸赞这匹黑马时,逐渐增多。 “油光水滑,身形矫健,这可真是匹好马。”沈凤璋一边看着沈隽,一边拍了拍黑马马头。见到沈隽脸上闪过一丝心疼之色,沈凤璋唇边不怀好意的笑容变深。 她拉了拉缰绳,在所有人还没反应过来时,动作干净利落翻身上马。黑马打了个响鼻,有些躁动,但很快就又十分温顺地安静下来。 “这匹马,现在归我了” 沈隽下意识抬头,沉默又带着疑惑和吃惊地看着沈凤璋。 沈凤璋骑在马上,居高临下俯视沈隽,她缓缓开口,声音清润,然而出口的话语却锐利得让人头皮发麻,“这样好的马,你配骑吗” 哪怕沈凤璋语气跋扈嚣张,但听在沈隽耳中,却让他忍不住想要发笑。他垂下那双洞悉一切的眼眸,脸上划过一抹若有似无的笑。 高坐在马上的沈凤璋略一拧眉,她似乎从沈隽脸上看出几丝笑意然而待她定睛细看之时,那抹笑意早已荡然无存,快得让人怀疑是否存在过。她凝视着沈隽如同以往那般沉默隐忍的脸庞,渐渐放下方才的怀疑。 沈隽脸上可能出现恨意,厌恶,绝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出现笑意。 郑沅廷猖狂的大笑声打破这突如其来的沉默,他盯着低垂下眼眸,满脸隐忍的沈隽兴奋地落井下石,“表兄说的对,你这种血统不明的家伙,有什么资格骑这么好的马” 清晰可闻的羞辱之语在马厩里回荡。那些在马厩里伺候马的马奴们,个个敛声屏气,垂下头,不敢发出半点响动。 一时间,马厩里只有骏马咀嚼草料的声音,沉寂得人人自危。 如同往平静无波的湖面投下一块大石。 沈隽沉默隐忍的白皙面庞一瞬间涨红,随后那红仿佛被潮水吞噬的落日一般,快速消失,最终定格在惨白上;他纤长浓密的睫毛不停颤动着,显出其主人不平静的内心;两片薄唇被死死抿紧,因为过于用力而失去血色发白。 仿佛刹那间,湖水沸腾喧嚣,最终又极快地归于死寂。 沈隽眼中的光芒彻底消失,颤抖的睫毛恢复平静,似寻到枯枝落叶安静下来的蝴蝶,松开后的唇瓣逐渐恢复浅红。他漠然无声地站在那儿,仿佛一块任风吹雨打毫不转移的磐石,又像一潭无波无澜彻彻底底的死水。 见到沈隽这副模样,沈凤璋眉心不易察觉地一皱,打断郑沅廷变本加厉的羞辱之语,朝沈隽颔首,以直接通知的口吻命令道“你这匹马归我了。至于你待会儿用的马”她停顿一下,扬眉一笑,“逐雪够吗” 沈凤璋也知道把她的马换给沈隽,看上去有些不符合恶毒男配的人设。但谁让任务里还有帮助沈隽赢得比赛。 大周地处淮水以南,受地理条件限制,马匹不多,良马更少。这年头只有家底雄厚的人家才养得起马。这次来参加赛马比试,大家都是自带良马,宣武马场的战马并不外借。 如果不是没马了,她也不会这样做。 不过,好在她那匹马性子暴烈,寻常人很难一次上手。这也可以被人当做是故意为难沈隽。 至于沈隽能不能一次驯服烈马沈凤璋心中哂笑,他可是男主啊。 果然,黎苗听到换马再也忍不住,“小郎君三思啊”小郎君那匹逐雪性情暴烈,小郎君当年花了半年多,在三四个驯马师的帮助下,才收服这匹马大郎君马上就要比试了,怎么可能在短短时间内收服逐雪 若是中途坠马,可是会有性命之忧的 沈凤璋唇角一翘,“那我可管不着。”说完,她骑着沈隽那匹名叫乌夜的黑马,朝一旁得意猖狂的郑沅廷一扬头,策马而去。 在她身后,年纪不大的黎苗气到眼睛里冒出泪花,捏紧拳头直跺脚。他看着一旁的沈隽,心疼得不行,大郎君除了出身,哪点比不过郑家小郎君郑家小郎君羞辱了大郎君不够,小郎主还要抢走郎君的马 “郎君”往日里再被欺负,黎苗都是声音含怒,然而这回,他想到郎君刚才神情的变化,连声音都有些哽咽。 郎君太可怜了 沈隽缓缓转头,漠然死寂的脸上逐渐显出一点笑。黎苗知道郎君是想宽慰自己,然而看到郎君脸上的笑,他反而眼睛一酸,彻底拦不住心酸心疼的泪。 “郎君。” 夜空下的荒野熄灭最后一簇火堆,连灰烬也在风中失去余温,沈隽苍灰色的眼眸满是廖寂。他温声劝慰着黎苗,“没事。” 确实没事 猩红烈焰以席卷之势在沈隽胸腔里疾速漫延成熊熊燃烧的火海。 不过是一个郑家子弟,杀了便是。 他松开拳头,压下汹涌澎湃的杀意,心思回到沈凤璋身上。 回到马场上时,郑沅廷看着翻身下马的沈凤璋,满是崇敬,“阿兄,你可真厉害” 哪里那里,半点不及你,沈凤璋看着无知无觉的郑沅廷,颇为害怕哪天他就被沈隽弄死了。她现在总算能体会到一点系统在她挑衅沈隽时格外崩溃的心情。 她拍拍郑沅廷肩膀,“阿廷,找沈隽麻烦其实也就那么回事。要我看,能够像谢二郎那样踏遍大周每一寸土地才叫有意思。阿廷,你什么时候出发啊” “啊”郑沅廷困惑了一声,不明白怎么突然跳到这个话题。不过他向来知晓阿璋表兄是真对自己好,闻言,点点头,“阿兄你说的有道理。等这次回家,我就去和阿父商量商量。” 沈凤璋欣慰一笑。 出去避避也好,省的留在建康给沈隽下手的机会。 陆陆续续,前来参加赛马会的客人终于到齐。 赛马比试终于要开始了 身着胡服的郎君们牵着马,在苍茫辽阔的碧色草场上站成一排。在众人最前方,骑在高头大马上的赵渊穆意气风发,正在讲解今日赛马会的规则。 “诸位马场尽头连通密林,我已派人在林中树上用红色丝带系上小金球,最先找到金球并带回此处者即为本场比试的获胜者” 马场一旁,一名宫人举着彩旗,用略显尖利的嗓音大声道“比试即将开始请各位郎君上马准备” 虽然大部分女郎都选择坐在歇息处观看比试,但南阳公主却坐在马上,与襄阳王赵渊穆平齐。趁着大家正在上马做好准备,她凑到赵渊穆身旁,低声道“阿弟,从左边数第七个,骑黑马的小郎君是谁” 方才赵渊穆宣布规则时,南阳公主便借机仔细打量了这些郎君一番。她最先是被那匹高大矫健、毛色乌黑毫无杂质的骏马吸引眼神,待看到骑在马上的郎君时,顿时眼前一亮。那人坐在马上,腰背挺得笔直,容姿极佳,如同一把长枪,更让人惊艳的是对方相貌格外精致清秀。 漂亮得让人过目难忘。 可惜,就是有点不够英气。 只是在一帮不是太文质彬彬,就是太粗犷阳刚的郎君中,这相貌算是勉强能达到南阳公主的标准。 南阳公主不喜欢手无缚鸡之力的弱书生,但也不代表她看得上粗手粗脚,长相粗犷的下等武人。 想到此,她又追问了句。 “阿弟,那人到底是谁这般神采英拔的人物,我怎地从未见过” 赵渊穆顺着南阳公主指示的方向看去,眉头厌恶地一皱,刚想说出对方的名字,忽然一惊 怎么回事沈凤璋的马怎么换成这匹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更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心动 赵渊穆连忙扫过所有人的马, 最终发现那匹本该由沈凤璋骑着的白马竟然被沈隽骑在身下 他看着沈凤璋气定神闲牵着黑马缰绳,回头再看沈隽低垂眼眸, 沉默地坐在白马上,气得心头血都要吐出来 沈凤璋这是什么狗屎运上一次那壶酒送错地方,这回下了药的马又被换到别人胯下赵渊穆大口喘气,胸口剧烈起伏,绞尽脑汁思考该怎么办。 然而就算他能制止马上就要开始的比赛,又要如何合情合理地让沈凤璋和沈隽再换回两匹马呢 站在高台上的宫人在这时扬起彩旗, 尖声道“比试现在开始” 几十匹骏马带着他们的主人同时朝前奔去, 扬起一地微尘 来不及了赵渊穆慢了一步,驱马追上去。他咬紧牙关, 秀丽秾艳的脸庞倏忽之间, 扭曲得如同恶鬼。 既然如此,那就省去坠马这一步他就不信在属于皇家的宣武场里,在他身边有如此多侍卫高手的情况下,还没办法直接取沈凤璋狗命他决定一进密林,就召出侍卫,下达暗杀沈凤璋的命令。 呵,运气, 他倒要看看沈凤璋的运气到底有多强 至于骑了沈凤璋马的沈家大郎。赵渊穆眯起眼, 精准地找到骑在白马上的沈隽, 冷冷地暴虐一笑。 只能怪你倒霉了。 为了方便观看,歇息处地势比草场要高。坐在长廊里的贵女们,这时候全都纷纷离开座位靠近栏杆去看那些策马而去的郎君们。 “诶呀, 襄阳王殿下居然落后了。” “啊,我阿兄是第一个” 这些贵女们大多有比较关注的对象。看着马场那些人的情况,她们或是忧或是喜。 萧五娘站在沈湘珮身旁,看着那抹骑在黑马上的浅湘色身影渐渐赶超上去,不由自主高兴起来,转头对沈湘珮道“阿佩,你二兄好生出彩” 听着萧五娘真情实意的夸赞,沈湘珮眼角不易察觉地抽了抽,掩去心底的复杂,她点头道了声嗯。 虽然沈湘珮的回应并不热络,但周围几个听到萧五娘讲话的女郎却围过来,忍不住加入话题,与有荣焉地讨论起沈凤璋来。 这些人对沈凤璋的夸赞全部落入坐在不远处的另一人耳中。沈湘瑶越听脸色越难看。她当然不是嫉妒沈凤璋,她是突然间惊觉现在的沈凤璋和上一世的沈凤璋差别太大了上一世,沈凤璋就是到死,都没有被这么多女郎追捧喜爱过,甚至是根本没有找到女郎与他结亲。 一直以来,沈湘瑶都优先对付沈湘珮,反正沈凤璋这个窝囊废好对付得很。然而现在,她忽然觉得,不能再让现在的沈凤璋继续发展下去了她现在就要帮助阿弟抢走沈凤璋的爵位 沈湘瑶惊觉自己差点养虎为患之时,萧五娘已经结束聊天,重新回到沈湘珮身边。她看着沈湘珮提起一件事。 “阿佩,我听闻十三娘和十二郎快要从临川回来了。” 萧五娘提到的十三娘和十二郎皆是琅琊王氏子弟。王十二郎正是上一世沈湘珮最终所嫁的夫君,十三娘则是他的胞妹,年仅十二岁。十二郎的母亲出身陈郡谢氏,他们那一支如今扎根于临川郡。这次临川谢老夫人过寿,王十二郎作为孙儿带着胞妹前去祝寿。 听到王十二郎快要回来,沈湘瑶立马放下方才在打算的事,所有心思都聚到王十二郎身上。她盯着难得显出羞怯姿态的沈湘珮,心中冷笑。 上一世沈湘珮和王十二郎鹣鲽情深传为佳话,她和王十二郎的故事流传甚多。知晓王十二郎的喜好,她不信自己赢不了沈湘珮。 还有一个王十三娘,她也要抓在手中。 十二郎和十三娘差了六岁,十二郎非常疼爱幼妹。她记得上一世,沈湘珮和十三娘打好关系后,十三娘在兄长面前讲了许多沈湘珮的好话。也因为十三娘,沈湘珮才真正和十二郎有所来往,最终令十二郎动心求娶。 沈湘瑶扶着围栏,居高临下望着在马场上奔驰的郎君们。几十人之中,她一眼就找到了萧五郎。 娇俏可人的杏眸里闪过一丝极深的怨恨,五郎君啊五郎君,你既然这么想娶沈湘珮,这回就让我来帮帮你 一想到沈湘珮将来会和落井下石、自私不堪的萧五郎在一起,沈湘瑶就忍不住想要畅快笑出声来。 女郎们聊天的功夫,马场上的郎君们终于来到了密林。这片林子极为茂密,横生的枝叶葳蕤如同羽盖,将上空遮得严严实实,哪怕大白天,林子里有些昏暗,只有零星光线可以透过繁茂的枝叶射进来。 沈凤璋进密林的时候,不巧和沈隽选了同一个方向。见状,她眉梢一扬,手中缰绳一拉,决定换个方向。 刚刚选定新方向,沈凤璋打算随便转一圈,趁着马还拉肚子前回去时,忽然听到耳畔一声“叮”。 任务发布请帮助男主解决马匹危机,帮助男主取得胜利 沈凤璋抓着缰绳的手猛然一紧,脸上原先的漫不经心霎时消失,满是冷肃。 抱着一丝希望,沈凤璋开口道不是已经和男主换马了吗 系统本事不大。它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只好又叮了一声,将任务内容重复一遍。 深吸一口气,沈凤璋抓着缰绳的手指用力到发白。任务没有完成,沈隽的马又已经被她换走,这也就是说她原先的马也有问题 猛地收紧缰绳,勒停黑马乌夜。沈凤璋调转马头,朝记忆中沈隽选定的方向奔去。 急促的马蹄声在密林中响起,黑色的骏马如同一道黑色旋风在葳蕤的树林间穿梭。坐在马上的沈凤璋压低身子,躲开横斜逸出的枝丫,双眼紧紧盯住前方。 她既要赶在逐雪出问题前,也要抢在乌夜巴豆发作前找到沈隽 沈凤璋脸上闪过一丝烦躁,更麻烦的是,林中系着的小金球数量似乎很多。她一路过来,已经见到两枚垂挂在树枝上的金球。最怕沈隽运气好,没多久就找到金球出去了。 抿唇压下心中的焦躁,沈凤璋尽量让自己保持冷静,仔细观察周围情况。沿着地上浅浅的马蹄印,她不断调整方向。 幸运的是,沈凤璋的记忆没出错,地上的马蹄印也确实是逐雪的。 远远望见树与树之间显露出来的白马踪迹以及树叶间隐约显露的沈隽脸庞,沈凤璋眼睛一亮,心里陡然松了口气。 沈隽还在林中就好。 她再度挥鞭,抽打马屁股,试图让乌夜追上白马逐雪。 “吁” 偏偏就在这个时候,乌夜长鸣一声,肚子发出连串的咕噜声,前行的速度一下子慢下来。 沈凤璋死死咬着牙,强忍着心中的恼怒。趁着马只是肚子疼,还没有拉稀,赶紧扬鞭催促乌夜追上去。 乌夜确实是匹好马,哪怕肚中翻江倒海,响雷阵阵,仍然迈开四蹄朝前奔去。 再一次看见逐雪的时候,沈凤璋知道这是她最后的机会。逐雪速度极快,而乌夜不可能再忍第二次。长吸一口气,她毫不犹豫反手从挂在马上的箭囊里抽出一支箭。这箭囊和弓配在马上,本做装饰用。来之前,沈凤璋根本未曾想到会真的用到它们。 一手拉弓,一手搭箭。沈凤璋回忆着原主记忆中学习射箭的场景,竭力将自己与原主的记忆融为一体。 清脆婉转的鸟鸣,苍翠欲滴的树叶,全都从沈凤璋的世界中消失,她眼中只剩前方的白马。 扣在弦上微微颤抖的手逐渐稳定,急促的呼吸也逐渐放缓。凝神静气,沈凤璋瞄准前方林间白马,如同即将紧盯兔子的猛虎一般。 脸上神情是难得一见的肃穆,一对乌黑的眼珠更是沉沉如水。因为是女性,哪怕吃过药,沈凤璋的容貌还是比正常男性显得柔和一些,平日里总是精巧有余,硬朗不足,像是雌雄莫辩的翩翩少年郎。然而此刻,她弯弓搭箭,锐利肃穆的神情恰好填补上她外貌上的缺口。 沈凤璋搭在弦上的手突然一松。 离弦之箭伴随着响亮的破空之声,在林中划过一道尖锐的弧线,以极快的速度扎进白马右腿腿弯处。 选中这个地方沈凤璋是有原因的。 若射马屁股,一时间只会刺激到马,反而促使马加速。射中马腿,才能最快让马停下来。 只不过这样一来,这匹马也就废了。 压下那点惋惜,沈凤璋再度弯弓搭箭,簌簌几下,射中白马另外几条腿。 白马发出一声嘶鸣,四腿一折,往前又冲了几步后,砰得一声,重重摔下去。 早在羽箭离弦之时,沈隽后颈的汗毛就开始竖起。发觉箭支是射向马的,他才没有让谢勇出来。马腿中箭,突然跪下时,沈隽靠着强大的臂力紧握住缰绳,牢牢贴住马身,没有被甩出去。 “吁” 沈隽视线中出现眼熟的黑马。他抬头,目光有一瞬冷凝,带着淬骨的寒气。 这一刻,他又开始怀疑了,自己原先对沈凤璋的猜测到底是对是错。 沈凤璋坐在高大的黑马上,高高在上俯视沈隽,深黑的眼眸带着显而易见的轻蔑与不怀好意,“还是这个样子最适合你。大兄。” “慢慢走回来吧,大兄。”清俊的少年骑在马上,勾唇而笑,哪怕笑容里满是骄横跋扈,却依旧好看得惊人,鲜衣怒马,仿佛淡雅的山水画中最浓墨重彩的一笔。 骑马而过的南阳公主侧着头,捂着心口,呆呆回望着丰神俊逸的少年郎君,眼神怔怔。她骑着的宝马将她快速带离刚才那片林地,然而方才对方弯弓射箭那一幕以及随后挑衅时鲜活飞扬的神情却镌刻在她心底挥之不去。 沈凤璋只听到远处有一阵马蹄声出现又消失,根本不知道那恰好是来选驸马的南阳公主。她朝仍伏在马身上的沈隽轻轻颔首,张扬一笑,策马而去。 林中只剩下沈隽一人时,躲藏在暗处的谢勇终于出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更 我不行了,好困,第三更码了一半想睡觉。 第三更明天早上9点发。 我先去睡了,大家也早点睡 晚安安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鹤七九七八 3瓶;by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以相身相救 谢勇忍着怒气, 朝起身的沈隽道“郎主,沈凤璋太嚣张了不能再纵容这个竖子小人了郎君, 让属下去杀了她” 站在林中的高瘦少年萧萧肃肃,如瑶林琼树一般。他缓缓摇头,沉默半晌道“不用了。”迟疑片刻,吐出一口浊气,沈隽朝谢勇道“阿璋只是年纪小,有些顽劣而已。当年是沈刺史救我于水火之中, 把我带到沈家。阿璋是沈刺史独子, 我怎么能恩将仇报。” 听到沈隽平和而无丝毫怨怼的话语,谢勇老脸一红, 颇感羞愧。当年是他做错了事, 才让郎主遭遇不幸。沈刺史不仅是郎主的恩人,更是他的恩公。他刚才居然生出这般不忠不义的念头 “属下知错了”谢勇知错就改,立马保证“郎主放心属下以后一定会竭尽全力保护沈凤,不对,是沈小郡公” 沈隽搭在腰间玉佩上的手指一用力,差点又摁碎一块玉佩。 挥去心中的愠怒,沈隽吩咐谢勇检查一下这匹马是否有问题。 刚才沈凤璋射箭的时候, 他也差点压不住心中的狠戾, 以为是自己之前的猜测错了。然而此刻冷静下来后, 恢复理智的沈隽又生出另一种猜测。 谢勇走到白马身边蹲下。他起初还觉得郎主这个命令非常多余,然而看到白马的眼睛后,他顿时一愣, 神色严肃起来。 白马眼珠周围一圈泛红,看上去极为诡异。而且马属于比较温顺的动物,哪怕是烈马,也只是性情高傲而已。这匹白马眼中却满是狂暴之色,在他用手撑开马眼眼皮时,它止不住地打响鼻,试图甩脱他。 牢牢制住白马,谢勇仔仔细细把整匹马检查了一遍。最终,他用力扳开马嘴,把头凑过去闻了闻。 一股燥热的腥气扑鼻而来。 谢勇扔下白马,回到沈隽跟前,“郎君,这马有问题应该是被人下了药,再跑下去,用不了多久就会狂躁发作。” 沈隽摩挲了一下指节,有些惊讶,又有些意料之中。他看了眼那匹白马,朝谢勇道“我知晓了。你退下吧。” 谢勇却没有听从沈隽的命令重新隐匿起来,他咬牙切齿开口“郎主到底是谁给马下了药想要置您于死地。”不对,这马本来是沈小郡公的,是她故意把马换给了郎主。 莫非 他眼神猛然一震,莫非下药之人就是小郡公本人否则,实在无法解释她明知那匹黑马被下了巴豆,也要来和郎主换马。 郎主能给自己的马下巴豆,沈凤璋也做得出给自己的马下药这种事 虽然方才还说要把沈凤璋也当做恩人对待,但此刻得知她居然心思歹毒到想要害死郎主,谢勇的想法又生出变化。他看了眼沈隽,知晓沈隽一直很在意沈凤璋,恐怕无法接受对方想要害死他的事实。 谢勇打定主意,不把这件事告诉沈隽,但他自己会格外注意沈凤璋,再不给她暗害郎主的机会 沈隽根本不知道谢勇那和真相南辕北辙的推测。他心中不快,再度下令让谢勇潜伏起来。 谢勇藏好之后,沈隽刚想选个方向走出密林,忽然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声音正是从沈凤璋方才离开的方向传来的。 他不由定睛一瞧,微微皱眉,居然真是沈凤璋回来了从她那格外冷肃的面容与紧皱的双眉之中,沈隽发觉事情有些不对。 突然,他瞳孔猛地放大。 居然有箭支从沈凤璋身后射来 今天她就不应该出门不停抽动马鞭的沈凤璋听着耳后传来的破空声,竭力压低身子,试图躲开朝她飞射的箭支。 方才沈凤璋策马而去,只是不想让乌夜在沈隽面前拉稀,坠了她的气势。谁知道她赶着乌夜往前跑了没多久,一支冷箭从前方朝她横空射来。 若非她下意识头皮发麻,感到不对,压低身子。那支箭就要射穿她的脑袋了 她当即调转马头,不敢再往前。短短一段路的功夫,间连不断有箭朝她射过来,沈凤璋心弦紧绷,她知晓现在自己只是运气好,才能躲开箭支,然而一旦对方大量放箭,她迟早要被射成刺猬 路过沈隽的时候,沈凤璋心思电转,忽然弯腰朝他伸出手,“上马对方是冲着你来的” 站在原地的沈隽快速权衡利弊,最终朝沈凤璋伸出手。 抓着沈隽的手一用力,沈凤璋咬着牙,一把将他拉到马上,坐在自己身后。 “你说他们是冲着我来的”沈隽的声音从背后响起。他对沈凤璋的话将信将疑。他方才上马,一是因为暂时确信沈凤璋不会害自己,二是因为确实有人可能对他动手。 那个人若是认出了他的脸,绝不可能放过他。 “当然我方才听到他们喊你的名字了”沈凤璋声音笃定,实际上连她也不确定这些人到底是冲谁来。 她把沈隽拉上马,只是想为自己的性命多一层保障。 按照原著的发展,沈隽这时候应该已经收服谢氏卫队,身边一直有人保护他。她相信,待会儿若是情况紧急,沈隽肯定会把卫队召出来 就算沈隽身边没有卫队,他身形比自己高大,坐在自己身后,就是上好的肉盾挡箭牌,也能让她安全不少。反正他是男主,男主总不会死。 感知到沈凤璋想法的系统快疯了,宿主,你千万不能拿男主挡箭啊他会死的,真的会死的 沈凤璋半点没搭理它。现在这个时候,她只想保住自己性命,别人死总好过她死。 沈隽半点未曾察觉沈凤璋的想法。他听到身后的破空声越来越急促,为躲避箭支,只能压低身子,紧紧贴住沈凤璋后背。 “吁” 奔驰的乌夜再度长吁一声,肚中发出一声震天响的咕噜,四蹄减缓频率,最终停下来。 随着“噗”的一声,臭气在林间四散开去。 沈凤璋脸都快绿了。她死死咬了咬后槽牙,又立刻分开,翻身下马,沈隽的动作比她还快。两人一下马就冲进林间。 失了马,坏处是那群暗杀者很快就能追上来,好处是有些小径对方骑着马一时难以进来。 两人在林间穿梭,一阵凄厉的马鸣声忽然炸响。沈凤璋心里一震,知晓肯定是那些人追上来了。 她盯了眼跑在前边的沈隽,恼怒不已。他到底怎么回事怎么还不把下属叫出来难道真是还没和那支谢家卫队相遇她哪里想到,沈隽为防伪装露馅,能狠到在这个时候都不让谢勇出来。 现在下了马,沈隽体力比她好,再想让他做肉盾也不可能了。 沈凤璋压下烦躁,刚想再想办法,忽然听到系统一声极为刺耳的尖叫。 宿主有一支箭朝男主射过去了按数据计算,这支箭会射中男主后心宿主快帮忙拯救男主 关我屁事沈凤璋难得爆了次粗口。她现在拿什么去拯救男主她拯救了男主,谁来拯救她 系统响声越发尖利急促,男主真的会死的真的会死他死了这个世界就完蛋了眼看那支箭已经离弦射过来,情急之下,它忍不住大喊只要你拯救男主,我不仅能让你回到三年前,还能帮你对付你前未婚夫。对方是身具大气运,有系统的穿越者,你对付不了他的 周遭所有声音全部退去,沈凤璋仿佛一下子被人放到真空之中。在她眼中,那支朝沈隽后心飞去的箭速度突然降下来,像是电影慢动作一般。 她死死掐着掌心,脚下用力一蹬,朝沈隽扑过去 箭支扎进血肉里发出略显沉闷的噗嗤声,剧烈的疼痛疾速从伤口往四周发散。沈凤璋脸色煞白,冷汗从额角滴落,掐着掌心的手无力松开。她声音虚弱,却仍透着几分狠辣,系统,你要是敢骗我 绝对不会 沈隽这个混蛋 背后中箭的沈凤璋看着对方动作灵巧地往旁边一闪,忍不住在心里骂了一声。 沈凤璋扑过来的那一霎,沈隽察觉到不对劲,不由自主往旁边一躲。待看到原来是沈凤璋时,出于一贯的伪装,他下意识伸出一条胳膊拦住朝地上倒去的沈凤璋。 在看到那支扎在沈凤璋后背上的羽箭以及被鲜血染红的衣衫时,沈隽瞳孔突然一缩。 “怎么回事”一道惊诧的女声突然在林间响起。 驱赶着坐骑折回来找沈凤璋的南阳公主看着眼前这一幕,大惊失色。她对沈隽不熟,然而趴在沈隽怀中那人的衣裳却是她分外眼熟的。 南阳公主突然暴怒,立马取下腰间金哨,穿透力极强的哨声快速在林中响起。放下金哨,她牵引着身下骏马挡在沈隽和沈凤璋跟前,冲着树林中影影绰绰能看到的骑在马上的暗杀者们大喝一声,“本宫倒要看看,谁敢在宣武场动手杀人” 守在林中的皇家侍卫一听见哨音,立刻从周围往此处聚集。 追在沈隽和沈凤璋身后的暗杀侍卫们互相看了眼,最终将目光聚集到领头的侍卫首领身上,“头,现在怎么办” 领头的侍卫首领看了眼挡在目标跟前,毫无畏惧之色的南阳公主,声音不甘,“撤” 林中悬挂的小金球数量不少,沈凤璋和沈隽躲避追杀之时,不少人已经找到金球返回马场上。他们等在马场上,轻松自在互相聊着天。 听到林中那一声悠长又尖利的哨声时,反应快的,脸上笑意顿时消失。反应慢的,见到宣武场的侍卫们突然间剑拔弩张,也察觉到不对。 整齐的马蹄声如闷雷一般由远及近。 众人不约而同看向密林方向。 一支庞大的侍卫队从密林里飞驰而出。一身红色胡服的南阳公主一马当先奔驰在卫队前方,而在落后她几步的地方,另有一名身着红衣的年轻郎君骑着一匹黑马。 不对,那年轻郎君怀里还抱着一人,而被误会为红衣的实际是对方染血的衣衫。 作者有话要说  沈隽她居然能为我挡箭 然而,实际上,人家是想拿你当挡箭牌摊手jg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花孪云瘦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花孪云瘦 2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怜怜惜 马场上的众人望着纵马而来的南阳公主等人, 不敢置信。好端端的赛马比试,竟然会有人重伤众人都震惊不已。 唯有早早从密林里出来的赵渊穆, 见到这一幕,风流多情的桃花眼微微一眯,唇角要翘不翘,心中狂喜。 他派出去的人终于得手了好,他待会儿要重重赏赐这些部下 赵渊穆生母殷贵妃,向来疼爱独子。今日爱子要在宣武马场举办赛马比试, 她心里惦记着, 派了身边最器重的嬷嬷刘媪来看看情况如何。 尽管赵渊穆有意遮掩,但在看着他长大的刘媪眼中, 他心里的得意兴奋再明显不过。上一次赵渊穆怒气冲冲砸了宫殿, 刘媪也在场。 殿下这段时间最恨的莫过于那个叫沈凤璋的郎君。殿下此刻瞧见有人重伤,如此欣喜,莫非 刘媪轻声问道“殿下,那重伤之人就是殿下先前提起过的沈凤璋” “正是”对着母妃身边最器重的老人,从小看着自己长大的刘媪,赵渊穆没有丝毫隐瞒。他桃花眼因兴奋而发亮,脸上蒙着一层红光, 如同得意洋洋的孩童, 朝刘媪炫耀自己今日的成果。 “可惜, 真是可惜。如此一大快事,此刻我竟不能大笑三声。”赵渊穆惋惜摇头,等这事了解, 回去之后他一定要浮一大白 刘媪眉目慈爱,祥和地看着赵渊穆,听着他以炫耀得意的口吻说自己今日杀了一个讨厌的人,半点不觉得赵渊穆的做法有问题。然而,随着南阳公主等人越来越近,刘媪脸上笑意逐渐消失。 她盯着跟在南阳公主身边的沈隽,老眼中显出与她年龄不相符的精光。突然间,她倒退两步,下意识低下头颅,脸上的皱纹无意颤抖起来,满是惊骇 那张脸那张脸竟然 沈隽感知敏锐,察觉到一束强烈的目光投在他身上时,猛地回望过去,却只见到赵渊穆身边一个老宫人。两道剑眉轻轻一皱,沈隽狐疑着收回目光。 赵渊穆没有察觉到刘媪的不对劲,他强压着窜到胸口的笑意,眉眼一肃,紧紧抿唇,假惺惺地摆出担忧与震怒之色,快步朝南阳公主和沈隽走去。尚未来到两人跟前,他便勃然大怒道“这是怎么回事” “谁这么大胆,竟然敢在宣武场杀人”他横眉冷竖,怒不可遏,大声疾呼,“来人马上进林搜查绝不能让杀害沈二郎君的凶手跑掉” 搂着沈凤璋下马的沈隽不易察觉地眉毛一挑,心中轻呵一声。 除了率先走过来的赵渊穆,其他郎君甚至原先待在长廊中的女郎们也都纷纷围过来。沈湘珮原先走在后边,并未看清跟着南阳公主一道回来的是谁。此刻,隔着人群听到赵渊穆响亮的“沈二郎君”四个字,她猛地一愣。 挡在她前边的郎君女郎不约而同往两边站,替她让出一条道来。 沈湘珮深吸一口气,快步向前,藏在衣袖中的纤纤玉手紧紧捏拳,心跳得极快,一口气似乎憋在胸口,想看又不敢看。 赵渊穆从余光里瞥见沈湘珮快步走来,脸上连忙摆出哀戚之色,转身朝沈湘珮,用低柔叹息的声音,缓缓开口,“二娘,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变。” 沈湘珮猛地趔趄了一下,面白如纸,红唇失色。二兄,真的去了她要如何,向祖母交代 “谁死了阿容儿,你在瞎说些什么”南阳公主脸色一变,声音不快。她恼怒地瞪了胡说八道的皇弟,冲着身边没有眼色的侍卫怒道“还不快去宣御医去请擅长外伤的御医” “沈凤璋没死”赵渊穆猛然转身,桃花眼睁得巨大,脸上满是愕然,“怎么可能她怎么可能没死” 赵渊穆看起来倒是很想她死。而且他这言辞,让人不得不怀疑今天的刺杀是否和他有关。沈凤璋若有所思地瞥了眼赵渊穆,挣脱沈隽的搀扶,顶着一身血以及一支箭,走到赵渊穆跟前。她步伐虽缓,但行走时的姿态却依旧十分端方雅致。 “殿下误会了。微臣命大,那些贼人只伤到微臣后背,并无性命之忧。”忍着后背上的剧痛,沈凤璋用力咬了下舌尖,控制着说话的声音不要发颤。她甚至朝赵渊穆抬唇微微一笑。 哪怕是过分苍白的脸色,都未曾减淡这笑的好看。 皎皎如明月,看得南阳公主眼神一痴。 然而这笑看在赵渊穆眼中,却是赤裸裸地嘲讽他胸口剧烈起伏,嘴唇一抖一抖,眼角微微抽搐,任谁都能看出他的不对劲。 “原来是这样那可真是不幸中的万幸”赵渊穆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声音,“沈二郎君运气可真好。” 想到自己先前信誓旦旦,就算沈凤璋运气再好,他也能杀了沈凤璋。赵渊穆只觉一股铁锈味从喉咙深处泛上来。他硬生生把涌到口中的鲜血吞咽下去。那令人作呕的腥味深深烙在他唇舌上,令他对沈凤璋的恨意又上了一层楼。 南阳公主奇怪地看了赵渊穆一眼,转向沈凤璋时,娇艳若牡丹的容貌中带上一丝柔意与歉意,“委屈沈二郎君稍作忍耐,御医马上就到。请沈二郎君放心,我一定会找出这次伤害沈二郎君的凶手,还沈二郎君一个公道” 沈凤璋欲朝南阳公主行礼,然而刚摆出姿势,便立刻被南阳公主制止住。 “沈二郎君有伤在身,无需多礼” “多谢南阳公主。”沈凤璋顺势起身,看着南阳公主开口道“南阳公主的好意微臣心领了,不过区区小伤无需劳烦御医。”作为现代人,沈凤璋说话时习惯上会直视对方眼睛。平时根据情况她会特意调整克制,然而这回后背的剧痛让她一时忘了这件事。 作为身份尊贵的皇家公主,南阳公主丝毫不觉得沈凤璋说话时直视她的行为冒犯到了她。她望着沈凤璋那双形状漂亮,如同墨玉一般深黑又清润的眼眸,心里止不住欢喜,甚至有种只想一直这样看着她,听她讲下去的冲动。 不过,在听清沈凤璋说话的内容后,南阳公主瞬间反应过来,“不行这绝对不行” “沈二郎君是在宣武马场受的伤,这次赛马比试也是我向皇弟提议的。说起来,我也有责任,怎么能让沈二郎君自己回家请医师呢”南阳公主菱唇含笑,朝沈凤璋分外真诚地开口,“更何况,御医的医术更加精湛一些,还望沈二郎君不要推辞。” 沈凤璋心里苦笑,她当然知道御医医术更加精湛,但以她的自身情况,怎么敢让宫中御医为她医治。说实话,南阳公主的热情实在超过她的想象。 想了想,沈凤璋眉间显露一丝愁意,做出一副有难言之隐的样子,轻叹一声。 “沈二郎君怎么了有哪里不舒服吗”南阳公主着急起来,立马冲着侍卫们喊道“御医呢御医人怎么还没来” 能和赵渊穆相处融洽,南阳公主脾气也不怎么好。见御医还没来,她当即脸色一变,就想发火。 一道清越的嗓音打断南阳公主的火气。 “公主殿下。”沈凤璋轻声道。 周围围观的郎君女郎中,有许多都见识过南阳公主的脾气,完全像个炮仗,一不顺心就勃然大怒。而且南阳公主发火时,谁去劝都会被牵连进去。 他们等着沈凤璋被南阳公主训。 谁料,往日里脾气火爆,像朵火云的南阳公主,听到沈凤璋的声音,却霎时收敛了眉眼间的怒意,如同娇羞的牡丹一般,看得其他人一愣。 倒是沈凤璋,因为对南阳公主了解不多,未曾察觉南阳公主的反常。她在心里点点头,南阳公主性格倒是不错,爽朗大气又不显得刁蛮。 “沈二郎君,有话请讲。”南阳公主放柔声音,凝视着沈凤璋的眼眸。 沈凤璋轻咳一声,仿佛有些不好意思一般,缓缓道“其实,微臣推辞御医也还有其他原因。”她稍稍一顿,在南阳公主的注视下,继续说道“当年家父急病过世,从那以后微臣便对医师心生”她看着南阳公主,轻声吐露抗拒二字。 仿佛过了最大的那个坎,之后的话就显得好说起来。沈凤璋轻轻摇头,加快语速,“微臣家中花了好久功夫,才让微臣接受一位熟悉的医师。”她看着南阳公主,脸上露出苦笑,“公主的好意,微臣全都知晓,只是事出有因,实在不得不辜负公主的好意了。还请公主不要介意。” 南阳公主一直以来都不喜欢文文弱弱的书生,然而此刻,看着沈隽那张苍白中显出病弱,一双乌黑的眼眸却分外清亮的脸庞时,顿时惊觉她不是讨厌文弱,只是讨厌其他人而已。 “无妨无妨。”南阳公主满心怜惜,连忙道“沈二郎君既然情况特殊,我当然不会介意。”她转身,朝侍卫们吩咐道“来人,快去备马车送沈二郎君回府另外”南阳公主看向已经跑过来扶住沈凤璋的沈家仆从,“快去请沈二郎君惯用的那个医师到府上准备” 沈凤璋见状,心里松了口气。 刘媪目送沈家人离开,脸上神情一肃,也匆匆忙忙转身朝殷贵妃宫殿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的更新也在零点 顺便再宣传一下我的古言预收除了好看,一无是处 鹿呦做了十五年太守千金,被重生归来的真千金赶出家门,流落山村。 暴雨倾盆,洪水泛滥。村头河里冲来一个男人,残废哑巴还傻,除了脸好看,一无是处。 脸好看就够了,鹿呦蹲在男人面前,摸着他的头,笑眯眯,“我养你呀。” 高彻从云端跌落泥潭,生不如死,一蹶不振。偏偏有个傻姑娘一次又一次靠近他要养他。他次次退让,退无可退,终于忍不住伸出手将她压进怀里。 许多年后,有人问坐在龙椅上的那个人,为何能从泥潭里重新爬起。 玄服冕冠的天子眉眼柔和,因为他的傻姑娘值得这天下最好的。 女主忠贞颜狗,男主曾经意气风发、年少轻狂,如今是个惨遭亲信背叛一蹶不振的丧逼。 一句话简介只要颜值还在,颜狗永不背叛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风雨无阻 2瓶;芝芝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爱爱慕 沉甸甸的心事压在刘媪心头, 直到回宫后,都未曾消散。 富丽堂皇, 极尽奢华的宫殿里,殷贵妃斜躺在贵妃榻上,一双藕臂从宽大的银红衣袖中伸出来,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中的粉色珍珠。 “你说你见到一个和谢皇后长相相似的少年” 刘媪点头,十分笃定,“夫人, 老奴肯定, 那个郎君的眉眼和谢皇后生得一模一样。” “一模一样。”殷贵妃把玩着粉珍珠,忆起当年的谢皇后, 那个极为聪慧的女子, 玩味一笑,“刘媪,你觉得当年那个孩子真的死了吗” 当年那场大火烧了整整一夜,照亮半个建康城。她还记得,皇宫上方的天空都被烧得通红,像一块烧红的烙铁。 第二天早上,宫人和侍卫们在废墟里拖出一大一小两具面目全非的尸体。 宫里都说那就是谢皇后和大皇子, 谢皇后不忍大皇子在她这个奸妃手中受尽磋磨, 索性把大皇子也带走了。 她却一直怀疑这样的说法。 手中的粉珍珠光滑圆润, 但还是不及阿容儿刚刚出生时的肌肤。十四年前,她生产完,躺在床上从宫婢怀中接过阿容儿, 小心翼翼触碰他的脸颊,看着他对自己咧嘴而笑,那一刻她就决心要把最好的都送给他,用性命去保护这个孩子。 阿容儿哭一声,她急得心都快碎了,更遑论亲手伤害阿容儿。 谢皇后,难道真舍得眼睁睁看着自己不过两岁的幼子在火海中烧成焦炭 刘媪听出殷贵妃话里的意思,她看着殷贵妃,迟疑着接下去道“夫人,您的意思是谢皇后之子当年没死,而是被人偷偷救走了难道说”她脸上显出恍然之色,脱口而出,“老奴今日见到的就是谢皇后遗留的孩子” “不”殷贵妃斩钉截铁,“谢皇后的孩子当然已经死了而且死得干干净净,早就成为一抔黄土了” 她将手中的粉珍珠往地上一掷,如同随手扔掉一件垃圾一般。 “他若是想从地下里爬上来,那就再死一次。”殷贵妃声音平缓,甚至带着几分轻松自在,脸上神情也依旧雍容华贵,然而正因如此,才令她看上去越发可怖,如同埋伏在暗处的毒蛇。 与此同时,明光殿里的,也正在发生一场谈话。 “父皇你一定要派人好好查查今天那些弄伤沈家郎君的刺客” 当今至尊垂着头,双眉紧皱,盯着面前的双陆棋盘。他一边移动棋子,一边开口,“南阳,这件事孤已经交给你阿弟去查了。”他头也不抬,继续道“南阳,你如此在意这名受伤的郎君,莫非他就是你这次相中的驸马” 南阳公主如牡丹一般娇艳的脸上闪过一丝羞涩,但很快这丝羞涩就被她抛到脑后。她坦坦荡荡承认道“是,父皇。这位沈二郎君正是沈彦之沈老郡公的孙子,她父亲是刺史沈懿。虎父无犬子,沈二郎君为人也极为出色。”她已经派人去调查过了,沈二郎君的身份非常合适。 听到沈彦之三个字,当今至尊终于放下双陆棋,抬起头,脸上不由自主显出回忆和感叹之色,“是忠武公的孙子啊。” 沈彦之的谥号便是忠武。这两个字,充分体现出当今至尊对沈彦之这一生的肯定。 南阳公主提起沈彦之,一下子勾起当今至尊的回忆。当年建康大乱,正是忠武公一力坚持,护送他回到建康登基。不知不觉间,忠武公竟然已经过世十年了。 当今至尊陷入回忆之中时,南阳公主默不作声,不敢打断他。 过了好半晌,他才回过神来,长吁一口气,“既然是忠武公的孙子,身份上没有问题。孤过段时间再瞧瞧,若是合适,就给你们赐婚。” 南阳公主喜上眉梢,她压着笑意,冲当今至尊行了个礼,“多谢父皇父皇圣明” “行了,下去吧。”瞧出南阳脸上的喜不自胜,当今至尊无奈挥手,让她退下。若非南阳提起,他差点就忘了忠武公留下的血脉。算算年纪,忠武公的孙子应该比南阳大一岁,这个年纪还没入仕,资质想必不算太好。不过,做南阳的驸马,也用不着太好的资质。而且正好,成了南阳的驸马,虽无法在仕途上有所建树,但富贵荣华不缺,他这也算照拂一下忠武公的后人。 当今至尊在明光殿里思索照顾昔日重臣后人之时,始兴郡公府里正一片人仰马翻。 听到仆从来禀报小郎君受伤,仿佛有把锤子往沈老夫人脑袋上一敲。她脑袋一懵,差点眼前一黑直挺挺倒下去。她的丈夫,她的儿子,一个个离她而去,难道现在要轮到她亲孙子了吗 前来禀报的仆从见状,急忙道小郡公并无性命之忧,是后背中箭。 得知只是后背中箭,老夫人心口的悲怆终于减缓一些。她深吸一口气,扶着桌子站起来,脸上的软弱被坚毅取代,带着仆从匆匆赶往景行院。 站在景行院大堂中,老夫人望着紧闭的房门,脸上的法令纹深邃如同沟壑,她转身看向跟随沈凤璋一道出去的仆从们,厉声“这是怎么回事出去时好端端的郎君,怎么回来就重伤了” 别看老夫人这些年吃斋念佛,年轻时也是厉害角色。她一发怒,堂屋里顿时一片寂静,仆从们哗啦啦跪了一地,个个弓着背,深深埋下头,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见到这些仆从沉默不敢言的模样,老夫人眼中怒意越发明显,鼻子两侧的法令纹因为怒气不停抽搐着。 一道低沉的声音打破僵局。 沈隽清俊的脸庞上满是自责,他上前一步,嗓音沙哑,缓缓说出事情原委。解释清楚沈凤璋受伤经过之后,他苍灰的眼眸低垂,双眉紧皱,原就低沉喑哑的声音里越发多出内疚与痛苦,“是我”他略一停顿,似是内疚到说不出话来,“没有保护好阿璋,还请老夫人责罚。” 沈老夫人望着满脸痛苦的沈隽,心里的火气想发又发不出来。眼前身形颀长瘦削的少年青衣染血,苍白的脸颊上亦沾染着几丝血迹,入目满是狼狈。 虽然是个母不明的私生子,到底也是她嫡亲的孙儿,这次阿璋受伤,仔细说也怪不了他。 沈老夫人在心中叹了口气,脸上的怒意慢慢收拢。她带着几丝疲惫,朝沈隽挥挥手,“行了,你也无需过于自责。不用在这儿守着了,下去梳洗一下,换身衣服吧。” 身形瘦弱,仿佛遭受巨大打击的少年低低地应了声是,转身走出景行院。 虽然沈老夫人让沈隽不用再过来了,但沈隽洗漱完,换完衣服后却不顾黎苗的劝阻,又匆匆赶来景行院守着。他在景行院待了整整一个下午,一直到医师从内室出来告知沈凤璋无碍,已经睡下后,才离去。 府里的仆从把沈隽今日的行为都看在眼里,私底下议论纷纷,都认为大郎君真是性情宽厚纯善。小郎君往日里那般欺辱大郎君,大郎君却脸色憔悴、担忧着急在小郎君病房外守了那么久。 沈隽回到江伏院时,天色早已昏沉,夜空如同晕开的墨。他草草用过晚膳后,步出大堂,站在石阶上,目光虚虚地投在院中。 夜里凉风习习,明月皎洁,月华如水,浸润着院中每一株草木,铺洒在每一寸土地上,仿若覆上一层白霜。 沈隽望着院中草木在月光下的影子,任由凉风吹起衣袂。 黎苗看出大郎君心绪不佳,他以为郎君是因为白日的遇袭。说不出什么安慰话,他索性站在大郎君身后,陪他一道吹风。 草木的阴影从这一头移动到另一头。 沈隽眉心微蹙,如同遇上绝世难题。 清凉如水的夜风送来夜合花的香气,也将沈隽轻缓的声音吹得越发飘散。他似是自言自语,又似是在问身边的黎苗,“为什么有人会愿意用自己的性命去救其他人呢” 吹了半宿风的黎苗闻言,打起了精神。他四索片刻,反问道“他们是恩人和报恩者的关系吗” “不。”他和沈凤璋之间没有任何恩情可言。 “那被救的那个人有权有势,救他的那个人有求于他” “并不。”按照现状,若要讨好,反而该是他去讨好沈凤璋才对。 “那是父子母子”黎苗又猜。 “不是。” 黎苗兴奋地合掌一拍,“那就是情人了”他振振有词,“这世上哪有那么多舍身相救。既不是为了忠义报恩,又不是为权势富贵,还没有父母血缘羁绊。那就只有男女之情了”黎苗摇头晃脑,“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清凉如水的夜风穿堂而过,树叶间响起飒飒之声,印在地上的树影婆娑摇曳。 黎苗兴奋的声音恍若从遥远之处传来,隔着一条宽阔的星河,最终进入他耳中。 沈隽猛然一震,向来看不出半分真实情绪的眼眸如雪山塌陷,冰湖乍裂,露出深埋底下的惊愕 黎苗没有察觉沈隽突如其来的沉默,脸上乐滋滋。大郎君一向聪明绝顶,做任何事都是游刃有余。这还是大郎君第一次遇事不决,没有思绪。没想到自己还能答出大郎君不知道的问题。 “大郎君,这对有情人是谁啊”黎苗平时就喜欢和三姑六婆一起聊八卦,这会儿忍了又忍,还是好奇这引得大郎君发问的人是谁。 沈隽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突地跳。他闭了闭眼,将愕然暂时压下去,敷衍了黎苗几句后,径直回房。 卧室里烛火跳动,灯影幢幢。沈隽坐在桌边,凝视着倒印在墙壁上的影子,脑袋中仿佛又响起黎苗激动兴奋的声音。 “那就只有男女之情了”“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沈隽初听到黎苗的揣测时,只觉不可思议与荒诞可笑。然而这会儿,坐在房间里细细思索,他脸上却慢慢显出若有所思之色。 正如黎苗所言,不为忠义报恩,不是舐犊情深,不为荣华富贵,除了情这一字,还有什么理由让沈凤璋这样做。 沈隽苍灰眼眸里慢慢浮现笃定。只有这样才能解释沈凤璋为何表面上羞辱他,讥诮他,背地里反而帮他、救他。 沈凤璋毕竟是男子,还是沈氏小郡公。这世道,有龙阳之癖的人不算少,但总体上仍被世人鄙夷。沈凤璋一心想振兴家业,肯定不敢暴露这种癖好,招惹世人异样眼光。 另外,他虽然知晓自己和沈家和沈懿没有丝毫血缘联系,沈凤璋却不知道。 既有男子身份作为阻碍,又有血缘牵扯在其中。 双重压力之下,沈凤璋很有可能性情扭曲,因爱生恨,以羞辱他为排遣压力的方式。 更有可能,她害怕自己会在与他的相处中泄露她内心情绪,被人看出来,为此索性用羞辱这种方式来遮掩真实情感。 沈隽凝视着烛影的眼眸逐渐回缓,如同压城的黑云慢慢退去,不再有风卷浪涌,暴雨倾盆之势。他薄薄的唇角轻轻一挑,难得显出几分恣意风流。没想到,沈凤璋的种种所为,竟然是出于对他的爱慕。 这一刻的沈家大郎君,既不似往日外人跟前文质彬彬,温和有礼的模样,也不似在沈凤璋面前的漠然麻木。他唇角微微上挑,无数风流俊逸如月下清泉流淌而出,苍灰色的眼珠浅淡相宜,光芒流转,带着摄人心魄的异样魅力。 身处陋室,如明珠美玉落于瓦砾之间。 俊朗而浅薄的笑如雾霭一般笼罩在沈隽清俊的脸庞上,让人看不清他眼底的冰冷与算计。 被血脉相连的手足觊觎,相信绝大多数人都会感到反感与恶心。沈隽却正好是其中的异类。 他并不反感沈凤璋的爱慕,恰恰相反,在这短短几瞬功夫,他已想好该如何利用沈凤璋的爱慕来达成自己的目标 夜间凉风穿过窗口,吹过烛火。灯盏上的烛焰猛烈跳动着,剧烈晃动的光芒在沈隽脸上投下斑驳光影。明明灭灭的灯火中,沈隽唇角勾笑,带着一丝欣然,那双苍灰的眼眸却如高山积雪,夜间清霜,映照寒光。 作者有话要说  沈隽得意,没想到啊,沈凤璋做了这么表里不一的事,原来是爱慕我。呵,那就别怪我借机利用你。 想得有多美,被打脸时就有多疼。 s我看到很多小可爱都在站队公主,别急着站队呀,这篇文里喜欢女主的女孩子不少呢笑哭jg 不过喜欢女主的男人只有男主一个。也许男主之所以是男主,就是因为全文只有他一个男的喜欢女主划掉 ss这几天没有按照之前的时间真非常抱歉,给大家带来不便。等过了7号,从8号开始,还是恢复每晚九点的更新时间。 这章是6号的更新。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隐竹 10瓶;独息 5瓶;风雨无阻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驱驱邪 因着肩膀受伤, 沈凤璋只能在床上趴了一整晚,睡得一点都不舒服。第二天醒来,脸色恹恹,一点精神都没有。 进来给沈凤璋擦洗身子的芳芷见状,想起一件事说给沈凤璋听。 “郎君,奴听老夫人院里的婢女说,过两天要请栖玄寺的上师来府里做法事祈福。” 闭着眼的沈凤璋听到这事, 果然稍稍打起了些精神, “具体怎么回事” 芳芷将手里的帕子往一旁的水盆里一浸, 一边绞干帕子,一边道“奴听说是郑娘子向老夫人提议的,说是府中小辈最近运道不顺。”她将拧干水的帕子摊开, 轻柔地擦着沈凤璋后背, 口中轻声道“奴觉得, 若是能请来栖玄寺的上师到府里做法事祈福也好。让佛祖保佑郎君平平安安的,以后不要再受伤了。” 搁下帕子,芳芷拿起一旁的伤药打算给沈凤璋上药。看着沈凤璋洁白如玉、光滑无瑕的后背上那道狰狞的伤疤, 她拿着药的手一顿, 眉间流露几分心疼与忧愁,“郎君毕竟是个娘子, 这么深一道伤疤留在后背上。以后嫁了人,被夫君看到怎么好。”她记得库房里有盒去伤疤非常灵的白玉膏,等郎君伤好了,她再拿来给郎君擦擦。 沈凤璋听到芳芷惋惜的低语, 不甚在意一笑。嫁人她连活下去都不可能,更何况嫁人。按照原著剧情,再过两年,郑氏给原主吃的那些药就显出后遗症了。就算不是病死,沈隽也饶不了她。 她倒是对芳芷说的那场法事更感兴趣。上一次,郑氏来信说要在栖玄寺为全家人做一场法事,特地叮嘱要她去栖玄寺,她那时怀疑郑氏有阴谋,结果因为临时出了沈湘珮的事,所有人提早回府,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这一次,郑氏又要请和尚来府里做法事。 沈凤璋眼眸一沉,郑氏这接二连三的做法,实在不能不让她怀疑。 郑氏安排的法事在三天之后,这三天里,沈凤璋一直待在府里养伤。沈凤璋知晓原主人际关系一般,事实也是如此。这三天里,几乎没几个人上门来看望她。 反倒是南阳公主,这几天陆续送来各种上好的伤药和补品。 一晃眼的功夫,三天便过去了,今日恰是上师们来郡公府做法事的日子。 书房里,沈凤璋坐在窗边榻上,手中握着书卷,正细细看着。阳光熹和,透过窗棂从屋外洒进来,投在床榻一角。 刘温昌在这时候跨进书房,朝沈凤璋禀报道“郎君,南阳公主今日又送了一支百年老参过来。” 放下手中的书卷,沈凤璋有些头疼。百年老参这种东西,很多人家都在库房里藏着、备着,以防不时之需。偏偏南阳公主毫不心疼,一股脑都送过来,她这几天送过来的东西,加起来价值连城。 若说赛马比试当日,沈凤璋没有发觉的话,现在她已经回过神来。南阳公主只怕是在赛马比试那日看上她了。 揉了揉太阳穴,沈凤璋万般无奈。以南阳公主的性格,只怕是会直接把这事告诉当今至尊。怕就怕哪天,一道圣旨下来,让她直接迎娶南阳公主。 沈凤璋无意识揉折了手中书页,不行,她必须得想个办法解决掉这桩婚事才行。她细细思索着,想出好几个办法却又都被她否决掉。 抚平手中书页,沈凤璋轻呼一口气,看向刘温昌,换了个话题,“宣武场的刺客查得怎么样了”受伤第二天,她就得知当今至尊把这件事交给了赵渊穆来查。 “这几日襄阳王动作很大,据属下了解,襄阳王已经查到刺客身份,是一伙索虏人。” 索虏是大周对淮水以北胡人政权的蔑称。听到赵渊穆把锅甩到索虏人头上,沈凤璋不禁冷笑起来。宣武场乃是大周步兵演武场所,戒备森严,索虏人费尽千辛万苦潜伏进宣武场,却来刺杀她一个没有实权的小小郡公 这几天她仔细回想那日每一个场面,越来越笃定真正想杀她的就是赵渊穆 这人在里就心肠歹毒,下手狠辣,视人命如草芥 让他去查刺客,就是贼喊捉贼 刘温昌看出沈凤璋的不快,种种情况都表明,小郎主这回只能吃下这个闷亏。想到沈凤璋这次受的伤,他猛地双膝跪地,“属下斗胆,还请郎主允许属下派人时刻跟随在郎主左右,保护郎主” 沈凤璋看着跪在地上的刘温昌,他那张看上去极为平凡朴实,半点不引人注目的脸庞上是发自内心的坚持。他们这些护卫,部分人类似她上一世的暗卫,能够潜伏起来,每时每刻跟随在主人身边,暗地里保护主人安全。 原著里,沈隽,皇家人,以及其他一些世家家主身边都有这样的人存在。 她当然也想有人这样时刻保护自己,只是她身份有破绽。知晓她真实性别的,现在已经有郑氏、郑媪和芳芷三个,这个人数必须越少越好。 犹豫半晌,沈凤璋还是摇了摇头,“隐在暗处,时刻跟随就算了。这次的事情只是偶然。下次我外出,有需要之时,你再派人时刻保护我。” 刘温昌虽然不甘心沈凤璋没有同意,但他向来听从沈凤璋的命令。 “是”既然小郎主不愿,那大不了由他跟在小郎主身边,时刻警戒小郎主身边的危险。 书房外忽然传来轻轻的敲门声,芳芷的声音透过房门传进来。 “郎主,奴有事禀报。” 沈凤璋朝外面喊了声进来,若有所思。芳芷一向很有分寸。这个时候突然求见,莫非出了什么事 芳芷进门,快步走到沈凤璋身边,俯下身,在她耳边低语几句。 刘温昌已经从地上站起来,以他的耳力,听见芳芷提到了“后厨”、“法事”等几个词。他不晓得这是怎么回事,只见到小郎君脸色逐渐冷肃,眉心一皱,淡声吩咐,“你让他来见我。” 应了声是,芳芷转身出门。 刘温昌见状,主动提出退避,却被沈凤璋拒绝。若是芳芷刚才汇报的情况属实,那她待会儿还有事情要让刘温昌去做。 不一会儿,芳芷去而复返,身边还跟着一个神情胆怯,穿着府中仆从衣裳的年轻男子。 在沈凤璋锐利的眼眸下,仆从越发显出紧张之色。他朝沈凤璋行了个礼,咽了口唾沫,声音微微有些发颤,“奴是后厨安排给上师们送斋饭的。奴今日去送斋饭时,听到两位小师傅在聊天。” “聊什么” 仆从埋下头,躲开沈凤璋的眼神,声音紧张,“他们在聊,在聊府里为什么要请他们来做驱邪的法事。” 驱邪 站在一旁的刘温昌脸上一震,不敢置信好端端的祈福法事竟然会变成驱邪 偶然听到法事真相的仆从发出急促的呼吸声,在霎时安静下来的书房里,显得格外清晰。 五月初的阳光从窗外照进来,金光灿灿,将书房照得分外敞亮,空气中的浮尘在阳光底下颗粒分明,缓缓浮动。 在沈凤璋眼中,那些细碎的浮尘慢慢凝成一条线,串联起所有线索。 郑氏要驱的邪祟定然是她了 穿书之后,她并未特意遮掩某些变化,从对郑氏毕恭毕敬到夺走她最看重的管家权,变化不可谓不大。郑氏信佛,想必是给她找了中邪的理由。 难得,沈凤璋主动搭理系统,系统,这场驱邪的法事,会影响我吗 宿主放心绝对不会 得到系统肯定的答复,沈凤璋紧绷的下颚渐渐放松。她先嘉赏了这名仆从一番,表示对他这种行为很满意。 看着仆从接过一匣子五铢铜钱,喜笑颜开退出书房,沈凤璋不由感叹,这就是她夺走郑氏执掌中馈的权力,狠狠整治府里那些不听话的仆从带来的好处啊。换做以往,就算这名仆从听到消息,也绝不会来禀报自己。 仆从离开后,沈凤璋站起来身来,凝视着虚空之处。郑氏当真是把现在的她厌弃到了骨子里,连中邪这种理由都想得出来。看样子,只要她一日不像原主那样对郑氏言听计从、百依百顺,郑氏就一日不会放过她。 不对,既然这场驱邪仪式不会真正影响到她,那这就是一个送到她眼前的好机会 沈凤璋蓦地回神,眉眼凌厉,漆黑的眼珠里寒光乍现,“那么现在,就让我们一道去看看,姨娘这场法事,到底是怎么从祈福变成驱邪的” 静皎院里,郑氏正翘着小指,慢条斯理饮着茶汤。 “今日这茶煮得不错。” 放下茶盏,郑氏满意地夸奖道。 一旁伺候的郑媪心知肚明,今日之茶与昨日之茶并无区别,差只差在娘子今日心情格外好。 “郑媪,只要过了今日,沈凤璋就能恢复到原来的样子了。”郑氏对今日下午的法事期待极了,此刻忍不住向郑媪开口。 “我盼这一天盼了许久。”郑氏微微眯着双眸,一想到过了今日,她就能拿回中馈权,能够再度控制住沈凤璋,红唇边的笑意便再也压不住。 “真是让人望眼欲”郑氏感叹的声音突然被院中的嘈杂声打断。 她不快地皱起眉,声音不满,“怎么回事” “绿珠。” “绿珠” 郑氏一连喊了两声,才见到绿珠从外面急匆匆小跑进来,脸色发白,眼中满是慌张。 不等郑氏质问,绿珠慌慌张张开口,“娘子小郎君带着人过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晚的更新送上 立个fg,我明天尝试一下日六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呵呵、白日放歌须纵酒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xz 40瓶;狐球的新娘 20瓶;25349387 15瓶;沉椿、时过瀞迁、caia 10瓶;发发 8瓶;一只长庚 5瓶;无敌大风吹 4瓶;大人、方圆几里、rabosea 3瓶;拂生、花初年 2瓶;一只胖哒x、山河、今天养猫了吗、元祎、奶黄包临死前、叶子清、乖就给亲亲、a11234、涉雨清闲、cfffuu、enny、淼相君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齐齐拜 见到绿珠模样惊惶, 郑氏立马反应过来沈凤璋这回来者不善 莫非是附身在沈凤璋身上的邪祟感知到即将要开始的驱邪法事, 想要狗急跳墙 郑氏对邪祟、佛祖这些笃信不疑。一想到那个邪祟此刻就在屋外, 打算先下手为强,哪怕自认果敢刚硬的郑氏, 心里也不由生出几丝畏惧。 精心修剪的指甲掐进掌心肉里, 尽管心头不安, 郑氏脸上却看不出丝毫惊慌之色。她起身,目光从绿珠散落的鬓发上收回来,螺子黛仔细勾画的浓眉一扬,显得格外凌厉,“慌什么” 她微抬下巴, 看上去毫无畏惧,“随我出去瞧瞧”说完,她衣袖一甩, 起身抬步朝外面走去。暗地里她却朝一旁的郑媪使了个眼色。郑媪与她心意相通, 接受到郑氏眼神之后, 微微点头。 郑氏还没走出大堂, 一道冷声便率先响起。 “不必出去了” 两扇雕花大门被人用力推开, 往两边退去, 领头的少年带着大批仆从, 大步跨进大堂。鎏金阳光洒落在她肩上, 随着她的进入,原先阴冷晦暗的堂屋似乎霎时变得亮堂起来。 趁着沈凤璋带人闯进来时的骚乱,郑媪小心翼翼往后退, 试图让众人忽略她的存在。 站在沈凤璋身后的刘温昌一眼就看到有异动的郑媪,他往前一步,低声在沈凤璋耳旁请命,要不要把郑媪扣下来。 沈凤璋从快要退入阴影处的郑媪身上收回眼神,小幅度摇头。郑媪不是去请老夫人搬救兵,就是去找前院的上师们来做法事。 她现在就等着他们来了呢 退到无人可见之处,郑媪立刻匆匆忙忙转身从另一侧出了门。 一出静皎院,郑媪便快步向前院走去,她要去通知上师们提早开始驱邪法事 静皎院里,郑氏满脸愠怒,她拧着眉怒视沈凤璋,声音冷怒,“二郎你带着仆从直接闯进我院中,还有没有将我这个姨娘放在眼中” 沈凤璋脸上亦是一片冷色,乌黑的眼眸幽深如渊,她冷笑一声,反问“那您让人在府里对我做驱邪法事,可有把我这个儿子看在眼中” 郑氏眼角不易察觉地一抽,沈凤璋果然是因为驱邪这事来的她睫毛一颤,试图以更响亮的声音掩饰心底的焦灼,“胡说八道” “我心疼你这次受了伤,好不容易才请来栖玄寺的上师为你做祈福法事,没想到你竟如此误解我这个做母亲的你简直就是”她胸口剧烈起伏,仿若喘不上气来一样,趔趄着往后倒退两步,一手撑在桌沿上,眼睛紧紧盯着沈凤璋,里边是满满的痛心疾首,“我没想到你私底下竟然是如此揣测我”她猛地一甩衣袖,痛心疾首化为满腔怒意,“真是不忠不孝” 不忠不孝,这么大的一个罪名压下来。跟在沈凤璋身后的侍从们顿时如潮水一般,哗啦啦全都跪了下去。 房间里一时寂静地只剩下郑氏急促的呼吸声。她双眼发红,死死瞪着沈凤璋,仿佛要透过她的身躯,看到她内里那颗心到底是红还是黑 如此紧张压抑的氛围中,那些跪在地上的仆从全都低垂着头颅,咬紧牙关,似是生怕牙齿上下磕绊发出声响,冷汗从他们后背上沁出来,密密麻麻,顺着脊背往下淌。 一声忽然响起的轻笑,如同投入镜湖中的石子,一瞬间打碎这一室凝滞与压抑。 沈凤璋抬眸,看向郑氏,被压上不忠不孝如此严重的罪名,她脸上却无丝毫慌乱惧色,反而唇角擒着一抹淡笑,气定神闲若漫步小园香径,面前是一片明媚春光一般,方才还幽深如渊海的眼眸此刻也恢复平静自然。 郑氏被沈凤璋反常的态度弄得心里一怔,自个儿反而开始七上八下,忐忑不安起来。 “姨娘这话可是真心的”沈凤璋淡笑着,直视郑氏的眼眸,慢条斯理道“既然如此,我与姨娘一道去前院瞧上一瞧,那些上师们要做的到底是祈福的法事,还是驱邪的法事” “一看便知” “自然是真心”郑氏站直身子,重重盯了沈凤璋一眼后,收起脸上的怒意,看上去对这个儿子已经失望透顶 她深吸一口气,“我要请老夫人来给我主持公道”郑氏敛容正色,眉目庄严,声音冷硬如刀,看上去态度决然,实际上却暗暗避开沈凤璋方才提议。 沈凤璋若有所思。原来郑媪是去前院找那些和尚了。郑氏方才唱念做打,演了一通,现在又要求去请老夫人,是打算拖延时间,让驱邪法事把她这个“邪祟”驱走 沈凤璋猜得没错。郑氏就是这个打算。她笃信沈凤璋遭邪祟附身,她这回请来的虽然不是精通佛理的得道高僧慧显大师,但也是栖玄寺里有名望的上师。她当然知道自己坚持称是祈福法事,实际上等会儿去前院一看就会被戳穿,但只要给栖玄寺上师留够时间,待会儿老夫人来了之后,看到原形毕露的邪祟,老夫人以及其他人自然会理解她 郑媪离开也有一会儿了,前院的法事想必已经开始。她盯着面前神情自若的沈凤璋,一声满是恶意的笑压在喉咙口,眼里怨毒之色一闪而过。最好等老夫人来了之后,邪祟当着老夫人的面被佛家之力压得神情扭曲变形,尖声嗥叫,让老夫人瞧瞧,她以为变得有出息的孙子实际上是个彻头彻尾的邪物 想到那个场景,郑氏畅快地想要笑出声来。但面上,她还是一派冷肃之色,冷声重复,“我要让老夫人也看看,从我肚子里爬出来的种,是怎么对我这个阿母的” 肚子里爬出来的种沈凤璋似笑非笑,原主到底是不是郑氏亲生子还存疑呢。 不过,她既然这么坚信自己会被驱邪法事压得原形毕露,那就让她好好瞧瞧。 沈凤璋轻轻颔首,吐出一个好字。 郑氏立刻冲着身旁的绿珠喝道“去请老夫人过来” 老夫人来得很快,身边还跟着沈湘珮。 早在路上,沈老夫人就已经听绿珠说过整件事了。但哪怕心里有所准备,一踏进静皎院大堂,见到跪了一地的仆从以及对峙的郑氏和沈凤璋时,眉毛还是忍不住一皱。 她挥手,先让跪在地上的仆从们全都出去。等到屋里只剩下郑氏、沈凤璋、沈湘珮和老夫人自己时,她才缓缓开口。 “阿璋,你伤还没好,怎么不在屋子里养伤,反倒带着人跑到你姨娘院子里来” 沈凤璋朝沈老夫人行了个礼,起身后开口道“孙儿若是只知在屋里养伤,恐怕等出了事都不知道是谁害我。” 沈老夫人眉心显出一个深深的川字,鼻子两侧法令纹凹下去,“怎么回事谁要害你” “阿家”郑氏在一旁想要插嘴,被沈老夫人冷硬地呵斥了一句。 “让阿璋说” 沈凤璋脸上若有若无的笑不知不觉间消失干净。她看着沈老夫人,声音沉着冷静,“祖母,您知晓郑姨娘在府里安排的法事是什么吗”她直勾勾盯着老夫人的眼睛,一字一顿,“是驱邪” 轰隆一声,似有闷雷在屋中炸响。 沈老夫人脸上的法令纹狠狠一抽,历经风霜的眼睛锐利如刀剑,牢牢锁定郑氏,嘴角抽搐了几下,忍着怒气,嗓音粗粝地如同被砂纸打磨过,“阿璋说的是真的” 站在沈老夫人身侧的沈湘珮赶紧搀扶住沈老夫人,一手快速抚着老夫人后背,“祖母您先消消气,小心气坏身子。” 绿珠来的时候,沈湘珮正好在老夫人院子里。听到和对她极好的郑娘子有关,她便也跟了过来。此刻沈湘珮言辞肯定,“阿兄肯定是弄错了,姨娘向来慈母心肠,怎么可能找上师做驱邪法事。” 郑氏听着沈湘珮对自己的维护,心头熨帖。可惜的是,她不得不否定二娘替自己说的话。 隐隐约约的木鱼声从远处传来,夹杂着丝丝诵经之声。驱邪法事应该马上就能起效了。想到这,她不再犹豫,深吸口气,朝沈老夫人沉声开口。 “阿家,前院的法事确实是驱邪” 沈老夫人当场面色铁青,阴沉得能够滴出水来,她气到声音发颤,颤巍巍吐出一个好字,接连点头,“郑氏,你是得了失心疯吗” 她抬起手,精瘦的手指颤抖着指向郑氏,厉声怒喝,“还不快派人去把法事停下” “阿家,我这么做,是有” “闭嘴”沈老夫人猛然一喝,“我不想听什么理由” 郑氏说出是驱邪法事时,连沈湘珮都有一瞬间的不可思议。姨娘是怎么了居然给二兄做驱邪法事但看着郑氏此刻想说又无法开口的样子,想到往日里她对自己的疼爱,终是忍不住劝了沈老夫人一句,“祖母,姨娘是二兄亲生母亲,定然不会害二兄。不如让姨娘说说她到底为何要这么做。” 看着到这个时候都在为她说话的沈湘珮,郑氏心头一软,自己这么多年所做都值了。她诚恳地看着沈老夫人,恳求道“阿家,正如二娘所言,我并非想害二郎。阿家,我这么做,是有原因的。” 冷静下来后,沈老夫人也觉得这其中有问题。再加上自己最喜欢的孙辈在耳边柔声劝着,沈老夫人勃发的怒意慢慢被压下去,她看了眼毫无心虚之色的郑氏,慢慢转头看向沈凤璋。 老夫人是等着自己表态。沈凤璋朝老夫人颔首,“既然姨娘坚持事出有因,孙儿也想听听姨娘的理由。”她转向郑氏,在老夫人看不到的角度,唇角又带上一丝轻笑,她直直盯着郑氏,用轻柔如水的语气对着郑氏说道“听听姨娘为何把孩儿打成邪祟,要找上师来镇压孩儿。” 郑氏看着沈凤璋唇边从容的笑意,心跳疾速,好像有什么不好的事将要发生。然而,事到如今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郑氏狠心用指甲往掌心狠狠一掐,暗暗宽慰自己,莫慌,沈凤璋马上就会在佛光下痛不欲生,抱头打滚了。 带着对上师驱邪的信心,她咽了口唾沫,看向沈老夫人,神情凝重,出口声音坚毅沉着,突然抬手,笔直指向沈凤璋,“阿家,现在这个根本不是二郎,而是附身在二郎身上的邪魔” 大口喘息了一下,郑氏下意识加快语速,“阿家,二郎平日重振沈家的重任,对人对事小心谨慎,从来都与人为善。然而这个邪魔胆大妄为,顶撞袁九郎君,襄阳王殿下,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处处与人结仇” 回想着自己命人查到的佐证,郑氏嘴上态度坚定,心里却暗暗叫苦,沈凤璋怎么还不发作。莫非时间还不够,佛力还无法让这个邪魔现原形 再次吞咽一口唾沫,她有意放缓语速,“阿家,余家三郎君和二郎关系一向极好。往日里两人经常一道出游赴宴。然而余家三郎君已有大半个月不曾上门拜访只因二郎和余三郎君闹翻了您道她为何和余三郎闹翻,余三郎和二郎是多年知己,若是再让余三郎待在身边,马上就能看破这个邪魔的身份” 郑氏的推测有理有据。若不是沈凤璋知晓余三郎是因为小肚鸡肠和她断绝往来,她还真能被郑氏说服。 怎么还没有发作。郑氏逐渐焦灼起来,按照她原先的想法,沈凤璋这个时候应该现出原形,痛不欲生了。这样才能让老夫人支持她。 郑氏精心保养的手已经被掐得满是月牙印,最严重的地方甚至已经显出血丝。 若是邪祟不能在这个时候显形,她这些话就没那么大说服力了 逐渐心浮气躁的郑氏无意间瞥见沈凤璋的面容,她眼中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脸上神情镇定自若。 见到这个样子的沈凤璋,郑氏额角蓦地突突跳起来,仿佛有什么东西要从里边钻出来。怎么可能她脸上的镇定居然不是装出来的作为即将被镇压的邪祟,她真的一点都不慌 郑氏心中不祥的预感越来越重。但事到如今,已经没有回头路 深吸一口气,狠狠一咬牙,郑氏厉声大喝“更重要的是真正的二郎对我这个阿娘孝顺有加,从来不会顶撞忤逆我,然而现在这个占了二郎身体的东西,目无尊长,不忠不孝” 步步紧逼,环环相扣,有理有据。若非顾忌着老夫人在场,沈凤璋恐怕要为郑氏这一番表演抚掌叫好。 她转眸看向沈老夫人,果然在老夫人脸上看到隐约的深思。 “祖母,既然姨娘一口咬定我被邪祟附身,那不如我们就一道去前院见一见几位上师。”沈凤璋朝沈老夫人敛容提议到。 沈老夫人从思索中回过神来,一口否决沈凤璋的提议。她双眉紧皱,朝郑氏训斥道“孩子长大了,当然会变。你光凭这些就说阿璋被附身,成何体统。”她心里其实觉得郑氏点出的这些证据有一定道理,但凭这些就让阿璋去试驱邪仪式,她怕到时候没有问题,反而伤了阿璋的心。 郑氏脸上还保持着镇定,后颈上却已经布满细密的汗珠,明明是五月初夏,她却好像身处数九隆冬。冰冷的寒风不知从哪里灌进胸腔,吹冷她浑身热血,让她手脚发麻又冰凉。 她嘴唇嗫嚅了一下,最终还是心一横,看向沈老夫人,“阿家,既然如此,就让她去前院亲自走一遭。”她和沈凤璋已经在众人面前撕破脸。她唯有继续相信这个邪祟不过是在装模作样,以退为进 沈老夫人刚想发怒,却被沈凤璋打断。 沈凤璋朝老夫人躬身微微一拜,“请祖母允我一去。阿璋知晓祖母不忍伤了阿璋的心,不过姨娘将上师请来府中为我驱邪,这事纸包不住火,迟早会传开去。与其现在遮遮掩掩,中途停止法事,到时候让外人胡乱猜测怀疑,不如让孙儿自证清白,省得影响孙儿和沈家的声誉。” 沈老夫人方才并未想到这一点。听到沈凤璋考虑到将来情况,她又瞪了郑氏一眼。阿璋既然敢去前院,肯定没有问题。都怪郑氏发了疯一样,怀疑阿璋中邪不够,还把上师大张旗鼓请到府里做法事 郑氏僵硬着脸,如同石人一样,立在一旁,一颗心从快跳到慢,从听到沈凤璋第二次要求去前院,她就猜到自己要输了,但是如今已经没有任何补救办法。 老夫人长叹一声,看着沈凤璋,眼里又是疼爱,又是内疚,“委屈你了。” 尚未靠近前院,整齐庄严的诵经声隐隐约约飘入众人耳中,还有丝丝缕缕的檀香顺着风在众人鼻尖萦绕。这一切都让人联想起庄严宝相的佛祖,恢弘大气的佛殿,不由自主心生敬畏之情。 郑氏抿着唇,哪怕有几分悲观,然而不住对自己暗示,方才只是距离太远,佛力传过来减了效果而已。这回到了前院,她倒要可能这个邪祟怎么办 仆从们推开前院的门,一行人走进去。 前院里挂满巨大的黄色佛幡,一座供台放在最前头,上面摆着一只插着香的香炉。袅袅青烟从香炉上方缓缓升起,盘旋着融入空中。供台下,三名年纪较长的上师身着缁衣,结跏跌坐姿坐在蒲团上,双目微闭,口中诵着佛经,手中捻着光润的佛珠,面前还摆着一只木鱼。 三名高僧身后,许多年纪尚浅的僧人也盘腿坐着,一边捻着佛珠,一边诵经。 木鱼的敲击声与庄严的诵经声融为一体,似从西天佛境传来的浩渺佛音,涤荡尘世。 越走近,庄严肃穆、带着奇异韵味的诵经声越响亮,沈凤璋不由觉得浑身一轻,脑袋也跟着清明起来。 虽说系统肯定没有问题,但到此刻,她才真正放下来心。 “阿弥陀佛。”作为虔诚的佛教徒,老夫人听到诵经声,下意识抬手合掌,念了一声。 同样潜心向佛的郑氏此刻却一声不吭,死死咬牙。 郑媪就站在院子一角,见到走进来的郑娘子以及沈凤璋等人,她老眼猛地睁圆,不敢置信。她小心翼翼向沈老夫人等人行了个礼,走到郑娘子身后。 “娘子”怎么回事娘子怎么带着这个邪祟来前院了 郑氏嘴里的软肉都快被咬烂了。她紧紧盯着沈凤璋,如同秃鹫盯住腐尸,沈凤璋沐浴在佛音中,神色如常,没有半点不适。僵硬着头颅,她以几乎不可察觉的幅度向郑媪轻轻摇头。 沈凤璋转身看向郑氏,脸上带着一丝和煦的浅笑,如同虚心求教的后辈,半点没有之前面对郑氏时的强硬,“姨娘,这驱邪仪式需要我做些什么还是,我只需站在这儿听上师们的诵经声即可” 郑氏心头一梗,差点直挺挺倒下去,身上最严重的伤,那条瘸掉的右腿隐隐作痛起来。沈凤璋那张精巧俊秀的脸庞,在郑氏眼中不啻于修罗恶鬼的青面獠牙而那和煦文雅的笑容,更像是修罗恶鬼张开血盆大口 邪魔,邪魔。郑氏瞪着沈凤璋,心中恨意高涨 沈老夫人不满地瞥了郑氏一眼,朝沈凤璋温声道“没什么要做的。你站着就好。楞严经是佛家重要经典,听听对你也有好处。” 沈凤璋顺从点头,站在一旁聆听佛音。 往日里让人心平静气的诵经声,此刻听在郑氏耳中格外嘈杂,令她烦躁不已。她甚至有种冲上去踹翻木鱼,让他们闭嘴的冲动。 指甲刺痛掌心,郑氏低垂着头颅,心中的不甘如火焰般燃烧,烧得她双目通红。 不,她不能认输。她要再试一次 不知不觉间,一部楞严经念诵结束。有规律的木鱼声也慢慢停止。 “阿弥陀佛。” 三位上师睁开眼,从蒲团上起身。 郑氏眨了眨眼,抢在沈老夫人之间,快步走到三位上师跟前。她脸上勉强带出笑意,引着三位上师朝沈凤璋看去,“上师,这就是我那不成器的儿子。劳烦三位上师看看,她身上的邪魔驱走了没有” 沈凤璋没想到郑氏居然还来这一手,对上老和尚们沉静明亮,仿佛看透一切的眼眸,哪怕有系统作保,她心里还是不由有些紧张起来。就在她想说些什么时,却见站在最中央,显然地位最高的上师脸上显出不解之色。 “阿弥陀佛。”对方念了声佛号,看向郑氏,“这位檀越身上并无邪祟附身痕迹。” 郑氏再也克制不住脸上的愕然,“没有”往日表现得清贵冷静的郑氏头一次在大庭广众之下失态,“怎么可能没有” 净一上师修佛多年,涵养极好,面对动怒的郑氏,他神情不变,缓缓问道“莫非贵府请贫道来诵楞严经,便是替这位檀越驱邪” “阿弥陀佛。”净一上师摇头,声音沉稳,如同佛音一般,让人不由自主信服。 “这位檀越身上确实没有丝毫邪祟印记。恰恰相反,檀越周身气息清灵,显然身负大功德。” 别说恨得眼眶眦裂的郑氏,连沈凤璋本人听到这话都有些惊讶。这可完全超乎她预料了。 “阿弥陀佛。”念完佛号,净一上师转向沈凤璋,缓缓躬身行礼,“檀越功德无量,请受贫道一拜。” 随着净一法师的动作,在他身后的几十名上师僧人,全都双手合十,脸上带着敬意,朝沈凤璋俯身一拜。 金乌当空,光芒四射,万条金丝穿过袅袅檀香与晃动的佛幡,撒在清俊秀丽的少年身上,模糊了面容的同时,也为其添上神圣佛性。 沈湘珮望着被那么多僧人齐拜的兄长,扶着老夫人的手不由自主收紧,贝齿轻咬住下唇。 沈老夫人并未察觉沈湘珮的异常。她现在满心欢喜,原先的怒意早已消失,眉眼开笑,脸上的皱纹都似被水浸润一般舒展开来。 无视一旁失魂落魄,形状疯癫,口中念念有词的郑氏,她快步走到净一上师跟前,与净一上师交谈起来。老夫人本就信佛,对这些上师尊重得很,现在又从净一上师那儿知晓自己的孙儿居然身具大功德之人,更是喜滋滋,恨不得净一上师再多说一些。 见沈老夫人将净一上师和其他两位上师请到大堂去了。沈凤璋环视了一眼剩下的人,让侍从们带剩下的僧人们去歇息之后,她将目光转向留在院中的郑氏。 作者有话要说  哇,收藏破万了。早知道昨天就不说日六,今日就能说为了庆祝收藏破万,作者决定更新六千摸下巴 s我的作收还差14个就能破1000了,请各位小可爱鼎力相助,帮忙收藏一下抱拳 无以为报,大概只有继续日六 s我严重怀疑有小可爱偷看了我的大纲划掉,评论里有些猜测和我的大纲重合度百分之八十233333 s以后更新时间还是固定在晚上九点一起相约九点吧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休街、哪来的小叫花子 2个;王杰希的卡姿兰大眼睛、aaaaayao1003、三罗紫、志骞、14587604、词若水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念念 29瓶;hi、糖醋排骨、糖醋竹荪 10瓶;王杰希的卡姿兰大眼睛、吃糖、采薇 5瓶;墨蓝、飞蛮 3瓶;咸橙子、熬夜通宵、rabosea、锦字 2瓶;爱看的女孩、太愚蠢了肿么破、聆枫、温婉、yra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软软禁 郑氏仍旧是一副丢魂失魄的模样, 她低垂着头,云鬓散乱, 被汗水打湿黏在脸颊上, 显出几分狼狈。 “我错了真的是我错了”她口中低声呢喃着。 忽然间, 她蓦地抬头, 眼神直勾勾扫过院中每一个人,最终朝着郑媪冲过去。她抓着郑媪的手臂,双眼圆睁, 神情惊愕, “姊姊,我弄错了,我真的弄错了。” “娘子”郑媪敏锐地发现郑娘子神情有些不对。然而不等她说什么,郑氏已经松开她的胳膊, 又跑到绿珠跟前。 拉起绿珠的手,郑氏直直地盯着绿珠,以一种发现秘密后格外惊奇的语气, 和绿珠分享道“绿珠, 你听到了吗二郎他原来是有大功德的人。” 绿珠被郑娘子那种过分专注的眼神看得心里一骇, 喉咙里像是吞了东西, 微微发哑,“娘子,你” “大功德,大功德。”郑氏猛然间又放开绿珠,转到院子中央。她双手高高举着, 仰面朝上,一边转着圈,一边放声大笑,“二郎是有大功德的。二郎是有大功德。我居然怀疑我的孩子。” 沈湘珮脸上显出惊骇之情,不敢置信地看着郑氏,“姨娘她,她这是疯了” 郑媪已经第一时间冲上去,抱住郑氏,大声叫喊起来,“娘子,你怎么了娘子快去请医师” 沈凤璋微眯着眼,看着郑氏。真疯了 不像。郑氏若是这么容易疯,怎么可能帮原主隐瞒真实身份十几年 那就是装疯 为了躲避自己的追究 她心里冷冷一笑,不管是真疯还是假疯,郑氏这次罪责难逃。 “连山,去请方医师过来。”沈凤璋朝着身后的随从吩咐了一声。叫做连山的侍从应了声是,转身朝外跑去。 院子里,沈凤璋看着靠在郑媪怀中,脸上一会儿笑,一会儿哭的郑氏,开口道“姨娘想必是受打击过大,才一时迷了神智。既然如此,这段时间姨娘就在静皎院中好好养身体,不要踏出静皎院半步” “来人,把郑姨娘带回静皎院中,好好照看起来。” 几名婢女上前,拉住郑媪和郑姨娘,拉扯着她们往后院走去。 “二兄”沈湘珮不敢置信地看着一脸淡漠的沈凤璋,“你这是要是软禁姨娘” 沈凤璋从喃喃自语的郑氏身上收回目光,转向沈湘珮。她冲着沈湘珮弯唇一笑,笑容温和,仿佛脾气好又包容大度的兄长,“怎么叫软禁呢” 她看着皱紧双眉,满脸不赞同之色的沈湘珮,声音含笑,缓缓吐出接下来的字,“我这是为姨娘好,既然病了,当然要待在院里好好养病了。” 狡辩这和软禁有何区别沈湘珮被二兄这种态度惹出火气,想到往日里郑氏疼爱自己的点点滴滴,忍不住说道“就算姨娘今日犯了错,姨娘平日里对你悉心关照,尽心教导,呵护备至,二兄作为姨娘亲生子,怎么能这么对待姨娘” 悉心关照,尽心教导,呵护备至沈凤璋看着沈湘珮,深黑的眼眸里玩味之色一闪而过。原来郑氏是这么对沈湘珮的,那也怪不得沈湘珮这时候会替她说话。 沈凤璋没有解释什么,只朝着沈湘珮淡声道“二娘,你若是觉得我这么处理不妥当,可以去找祖母。不过,我相信祖母肯定也认同我这么做。” 刚才法事结束,郑氏跳出来垂死挣扎的时候,她看到沈老夫人脸都快绿了。显然,现在若是能让郑氏安分守己一段时间,沈老夫人肯定高兴。 无视咬着唇,脸上神情不快的沈湘珮,沈凤璋带着人跟上郑氏等人。 “娘子一时迷了心智,老夫开几贴药,喝下去休息一段时间,慢慢就会好起来。”方医师从里屋出来,朝着守在外边的沈凤璋说道。 沈凤璋不甚在意地点点头。 留下药方,方医师带着药童离去。沈凤璋见状,打算离去。 “小郎君留步”郑媪从内室快步走出来,拦住沈凤璋。 郑媪垂下眼眸,脸上再也不是当初那副看似慈祥和蔼、实际高高在上的模样,“娘子醒了,请郎君进去一趟。” 沈凤璋抬步朝内室走去,刘温昌跟在她身后,也打算进去,却被郑媪拦住。 “郎主” “娘子只请小郎君一人进去。”郑媪声音坚持。 沈凤璋朝刘温昌颔首,“无事。你去外边等着吧。” 从大堂踏进内室,沈凤璋眼前的光线一下子昏暗起来。 昔日陈设内敛中满是奢华的内室此刻被暗色笼罩,厚厚的帛布遮挡在窗口,挡住所有光线。多宝阁上摆着的各种奇珍异宝在黑暗中失去它们的光彩。 屋里没有点灯,沈凤璋眨了几下眼睛,才适应这昏暗的环境,看清坐在桌边的人影。 郑氏冰冷的声音在漫无边际的昏暗中响起,如同阴雨过后,从墙角潮湿的青苔里游过的蛇。 “我知道你不是沈凤璋。” 沈凤璋凝视着那团轮廓模糊的黑影,唇边带笑,坦诚地说出实话,“不,我就是沈凤璋。” 郑氏冷笑一声,显然不信沈凤璋的话,她看着站在门口的沈凤璋,声音里带着几分威胁,“你别忘了,你如今所拥有的这一切,都建立在你是沈家儿郎的基础上只要我将你是女儿身的秘密宣扬出去,你觉得你还能有现在的风光” 这是郑氏手中的杀手锏,她不知道这个邪魔用了什么办法骗过三位上师,但她相信沈凤璋肯定没有办法解决性别问题。然而令她失望的是,听见她的威胁后,沈凤璋竟然沉默不语,没有半点担忧害怕的模样。 “你别以为我在说笑。”她顿了顿,冷着声,“我年纪大了,前半世富贵荣华享受够了,东窗事发,处境比现在坏不到哪去。反倒是你,这一连串的动作,野心暴露无遗,若是暴露女儿身,恐怕你想要的一切都会竹篮打水一场空” 沈凤璋望着郑氏,无声感慨。这么多年的荣华富贵,大概已经彻底迷了她的心智。事到如今,她竟然还看不清局势。 她既然敢直接软禁郑氏,肯定是早就有所准备。 事实上,郑氏这次要是不自己找事,安安静静待着,她根本懒得搭理她。这回她主动跳出来兴风作浪,反而提醒自己,还留着这么个祸患。 郑氏应该感谢她想要出仕,害怕丁忧,才保住她的性命,让她愿意用温和一点的手段来对付她。 随着时间流逝,房间里点燃的熏香逐渐浓郁。丝丝缕缕熟悉的幽香萦绕在郑氏鼻尖,她看着沉默无言的沈凤璋,嘴角渐渐翘起弧度,心里也越来越沉着。 她倒要看看,沈凤璋能怎么办。 幽深沉寂的黑暗中,一声叹息缓缓响起。 突如其来的叹息声仿佛牛毛细雨,缓慢落在郑氏裸露的皮肤上,让她瞬间汗毛直竖,莫名生出毛骨悚然之感。 沈凤璋声音里满是无可奈何,仿佛在妥协一般,然而话中内容却如一把尖刀,狠狠扎在郑氏血肉之躯上,扎得她鲜血淋漓。 “您要是把我身份说出来了,那我也只能说出二娘的身份了。” 虽然她还没有真正有力的证据证明沈湘珮是郑氏的孩子,但并不妨碍她诈一诈郑氏。 郑氏脸色陡然一变,一个不字脱口而出。不过马上她便反应过来,强行改口,“不不知所谓” “除了夫人的亲生女儿,二娘还有什么身份你胡言乱语也要能让人信服” 沈凤璋眨眨眼,黑暗掩住她面上满意的笑,她出口的声音依旧幽幽缓缓,仿佛被人逼得无奈到极点。 “我倒和姨娘有不同看法。这些年,姨娘对二娘悉心关照,精心指导,呵护备至。”她把记忆里郑氏对沈湘珮的照顾一件件细数,最终嗟叹一声,“按理说,我作为姨娘唯一的孩子,又是府中继承人,姨娘的下半辈子都要靠儿,姨娘最该在意的是儿才对。姨娘这些年的反常,只能让我想到一个理由。” 哪怕光线如此昏暗,沈凤璋也能看清,不远处那团黑影开始晃动起来,如同倒映在墙上的烛影,被风吹得微颤。 “这个理由就是二娘才是姨娘亲生子嗣” “胡说八道”郑氏不知道沈凤璋是怎么猜出有些东西。不久前被驱邪这事气到头脑发胀的郑氏,此刻再度觉得心跳加速,额角冒出冷汗。 幸好她没有点灯。 此时此刻,黑暗成了最好的保护色。 暗色之中,郑氏以和沈凤璋相似的感慨无奈口吻将当年之事娓娓道来。 “事情的真相就是这个样子。你猜得没错,你确实不是我亲生的。当年我产下死婴后,郑媪从外面将你抱了回来,顶替那个孩子。我偏疼二娘,不是因为她是我的孩子,而是因为她是郎君的女儿,见到她我就仿佛见到当年那个苦命的孩子。” “原来如此。”黑暗之中,沈凤璋声音温润,面上却毫无表情。她轻笑一声,既像感叹庆幸,又像淡淡威胁,“幸好二娘不是您的孩子。二娘心高气傲,若是知晓自己实际只是个庶女,想必无法接受。她平日交好的世家贵女,也不知道会不会在和一个冒名顶替嫡女身份多年的庶女往来。” 郑氏嘴唇一颤,下颚紧紧绷着,留长的指甲狠狠掐进肉里,疼痛入骨,却仍抵不过心里的怒与恨。她就知道,这个邪祟占了二郎的身体后,局面一定会对她不利 跨出屋子,沈凤璋环视一圈守在院中的奴仆们,冷声命令,“姨娘病了,好好看着姨娘在院里养病,没有我的允许,哪里都不许去。谁若是敢放姨娘出院子,或是替姨娘出去办事,别怪我手下不留情” 往日里仗着郑氏撑腰,对沈凤璋多有轻慢的静皎院仆从,此刻纷纷敛容肃声,齐齐称是。 她一顿,放柔声音,“当然,谁若是发现有人替姨娘外出跑腿,也可来禀报我,我重重有赏。” 听得检举有赏,仆从们眼睛蓦地一亮,声音更加响亮,“是” 屋里,郑氏并不知晓沈凤璋已经彻底断了她的后路。她正紧紧抓着郑媪的胳膊,长指甲掐进郑媪肉里,声音尖利近乎掐着嗓子的尖叫,“她怀疑了姊姊,马上让人去找当年剩下的两个产婆” 然而,哪怕郑氏拿出大量赏金贿赂看守院子的仆从,也无一人敢替她联络外界。这些仆从都是踩高捧低之人,知晓小郡公已成府中真正主人,还有那么多双同伴的眼睛盯着自己,哪敢再帮郑氏办事。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曾经威风凛凛,执掌沈府中馈大权的郑氏彻底落败,斩断臂膀,被软禁一隅。 走出静皎院,沈凤璋神情虽然恢复面无表情的淡漠,心情却比在静皎院时好上许多。 郑氏说的故事,她一个字都不信。 实际上,郑氏心气也很高。原主记忆里,她一直对自己比虞氏名声更好,能力更强,却因为庶女出身,只能嫁给沈懿做妾一事耿耿于怀。她能去毫无保留疼爱虞氏的女儿 再者,如果原主真是郑媪从外面抱来的,郑氏为何不让她直接抱个男婴回来,而是抱一个女婴,冒更大风险让她女扮男装 郑氏大约是被她刚才那一番话逼急了,临时编造一个真相出来,没想到时间太短,漏洞百出。 好在,看在沈湘珮的份上,郑氏这段时间绝对不敢在她的真实性别上做文章,甚至于可能会帮着她隐瞒身份。 这样一来,让郑氏安稳闭嘴不闹事的目的就达到了。 不过,走到后花园凉亭里,沈凤璋第一件事还是吩咐刘温昌这段时间派人盯住郑氏。万一郑氏发现自己没有任何证据,说不准会抢先跳出来,一口咬死原主是她从外面抱回来的弃婴,彻底闹个鱼死网破,牺牲她自己和原主,把沈湘珮安全摘出去。 刘温昌应声,并保证道“郎主放心,属下这就传令,让其他人快马加鞭把那两个产婆带回来。”虽然不知道郎主和郑娘子在屋里谈了什么,但他一直在帮郎主查这件事,自然知晓郑娘子可能在郎主身世上做了手脚,将郎主和二娘子调换。 一场闹剧下来,不知不觉间已经金乌西坠,残阳似血,铺洒在凉亭栏杆上,似是闪着妖异的红光。 沈凤璋站在凉亭里,双手背在身后,凝视着凉亭外平静无波的湖面,投下一颗惊雷。 “你说,若我当真不是沈家子嗣呢” 在沈凤璋身后,刘温昌脸色剧变,猛然跪地,“绝不可能”老郡公还在世时,尤为喜爱小郎君,若小郎君当真不是沈家子嗣,老郡公怎么可能如此疼爱小郡公 沈凤璋转身,垂眸凝视刘温昌,神情淡淡,缓缓道“事无绝对,若找来产婆之后,产婆证明郑娘子当年确实产下死婴,而我也确实不是沈家子嗣。那又该如何” 她细细打量着刘温昌,不肯放过他脸上任何表情。看着刘温昌脸上的惊骇和挣扎,沈凤璋静静等待。 刘温昌的回答决定着她能否将刘温昌当做心腹。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刘温昌跪在地上咬紧牙关,一言不发。 这个结果虽然也在沈凤璋预料之内,但她心头仍微微有些失望。眨了眨眼,轻呼一口气,沈凤璋决定结束这个问题,恰在这时,却听见刘温昌似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声音。 “那属下就杀了那两个产婆。” 峰回路转,柳暗花明,哪怕是沈凤璋,脸上都不由流露出几分满意喜色。她快步走到刘温昌跟前,亲手扶起他,喜形于色,甚至还带着几丝感动,“能得你这样一句话,我心甚悦” “你也放心,我方才所言不过是最坏的情况。实际上,我与阿父、祖父相处多年,不论是阿父还是祖父都是慧眼如炬之人,若我当真不是沈家子嗣,想必阿父他们早就看出来了” 刘温昌心里松了口气,郎主若能是老郡公后人那再好不过。若当真不是他握紧拳头,方才已有决断的心此刻越发坚定到万不得已之时,他定会替小郡公除掉那两个产婆,甚至是郑娘子 带上被留在凉亭不远处的随从们,沈凤璋朝景行院走去。 今日一连实现两个目标,沈凤璋心情极好,嘴角微微翘着。然而没走几步,看见迎面走来的人,她脸上笑意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阿璋” 听到沈隽的喊声,沈凤璋眉头一皱。 见鬼,她居然从沈隽声音里听出几分惊喜。看着快步朝她走来的高瘦少年,沈凤璋不耐地啧了一声,厌烦地移开视线。 “给我滚远点” 面带惊喜之色的沈隽在离沈凤璋五步远的地方蓦地停住脚步。少年逐渐生出棱角的英俊脸庞上,惊喜之色瞬间消失,重新化为往日的沉静。 他习惯性低垂眼眸,却又想起什么,抬眸看向沈凤璋,一双眼眸明润若晨光熹微时的天空,哪怕有所克制,眼底依旧流露出些许担忧、感激与关切。 沈隽声音的大小依旧和昔日一样,低低的,然而不再刻意压得冷硬麻木的声音在徐徐晚风之中清越如金石相撞,海浪拍岸,动听悦耳。 “阿璋,你的伤怎么样了我这两天想来看你,景行院的随从都说你在休息。”凝视着沈凤璋,沈隽声音里满是温和。他这几天早上出门前都会去景行院,然而都见不到沈凤璋,没想到今日回府,会这么巧碰上她。 沈凤璋冷笑一声,“那是我专门吩咐仆从们别放你进来。” 沈隽眉头微皱,又瞬间松开。他仿佛没有听到沈凤璋嫌弃伤人的话语,眼眸里藏着温和,“之前在宣武场,若非你替我挡下这一箭,受伤的肯定是我了。我” 沈隽感激的话语尚未说完,就被沈凤璋毫不客气地打断。 沈凤璋凝视着沈隽,上上下下仔细扫了他两眼,最终不屑地收回目光,轻蔑地一挑眉,唇角拉开一个满是讥诮的笑,“真是丑人多作怪自作多情到你这个份上也是少见” “替你挡箭你在做什么白日梦” 沈隽眼底的温和慢慢散去,他低垂下眼眸,不言不语。 “我就是被你这个扫把星连累的遇上你,两匹马都出问题。”沈凤璋脸上显出几分恼怒,“若非被地上的树藤绊了一跤,我又怎么会中这支箭” 沈凤璋乌黑的凤眼狠狠一瞪沈隽,“离我远点”说完,她带着人朝景行院走去。 从沈隽身旁走过时,她嫌恶地一瞥沈隽,吐出两个字,“晦气” 站在沈隽身旁的黎苗握紧拳头,怒火中烧,“郎君,我就说小郎君肯定不是有意救你果然如此” 沈隽脸上泛起一丝苦笑,他轻轻摇头,低声道“哪怕只是凑巧,阿璋也是救了我。”更何况,他清楚知晓,沈凤璋就是故意救他 “郎君”黎苗看着沈隽这副样子,很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情绪。郎君就是人太好,才在即将召开白闻楼文会这样关键的时刻,都不忘分神关心惦记着小郎君 “郎君,你听听小郎君方才的话。马出事能怪在郎君你身上吗地上有树藤,小郎君自己没看清被绊倒了,和郎君你又有什么关系偏偏小郎君全都迁怒到您头上,你难道不觉得小郎君这是无理取闹吗” “算了。”沈隽温声安慰着黎苗,“阿璋只是年纪小,性子有些顽劣而已。她本性不坏。”她今日说这些话,不过是故意掩饰她那日救人的真正目的,掩饰她的真实情感罢了,可惜沈隽心中嗤笑一声可惜他早已看得一清二楚。 您是从哪里看出小郎君本性不坏的黎苗差点把这话脱口而出。 反正在郎君眼里,谁都本性不坏,谁身上都有优点长处。他有时候真希望郎君不要这么纯善笃厚,像小郎君那样自私卑劣一点。以郎君的性子,他真怕郎君将来吃大亏 看着脸上笑意温和的沈隽,黎苗知晓他这个心愿是达不成了。算了算了,黎苗摇头,大不了他帮郎君多看着点。他们这些人这般喜欢大郎君,不正是因为大郎君品性纯善吗。 另一边,沈凤璋面带怒意走了好一会儿,脸上神情才慢慢平静下来。她忽然想起一事,朝身旁的刘温昌问道“沈隽这两天都在做什么” “大郎君这些天早出晚归,白日里都在白闻楼。今年的白闻楼文会就在明日。” 白闻楼文会。沈凤璋记得原著里,男主得到了参加这次文会的机会,并且在文会上一举夺魁,从此踏入官场,凭借高超的手段,平步青云,在六年内从最末品的奉朝请到权倾朝野,最终登上皇位。 原来是因为快要出仕了,怪不得比起以往的内敛,沈隽今日显得格外沈凤璋犹豫了一下,还是用了“萧萧肃肃,爽朗清举”八个字。 既然明日就是原著中极为重要的白闻楼文会,沈凤璋沉吟片刻,朝刘温昌道“准备一下,我明日要出门。” 作者有话要说  阿璋本来想说原来是因为快要出仕了,怪不得比起以往的内敛,沈隽今日显得格外骚包。 至于阿隽今天为什么格外骚包,真正理由想必大家应该都能猜到吧 然后,男主都要出仕了,阿璋踏上官场也不远了。 作收破千,超额完成感谢小可爱们,六千字送上。 然后,我明天要正面抗台了,希望不会停水停电停网。我尽量保证更新,如果真的更新不了,会请假,后天补上。 同在江浙沪台风影响区的小可爱们也要注意安全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36598156、青山、哪来的小叫花子、绿袖子、小白菜呀、孑然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包养大大们的小妖精 5瓶;飞蛮 3瓶;e 2瓶;今天养猫了吗、芝芝、无敌大风吹、shiry、拍栏杆、熬夜通宵、雪染唯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策策问 白闻楼文会在上午辰时四刻开始。 然而早在辰时, 道路上便满是朝同一个方向而去的车驾。 沈凤璋坐在牛车里,掀起帘子,望着道路两旁。临街的茶楼酒楼都已坐满人, 看这些客人的穿着打扮,显然都是读过书的文人。 白闻楼文会作为大周第一大文会,每年都会吸引无数文人前来观看。许多人不远万里, 提早半个或是一个月出发, 千里迢迢就为亲眼目睹这一场汇聚了整个大周顶级文士的文会。 观看文会最好的位置当然是白闻楼对面的茶楼,只有那些有权有势有钱之人才能在这个时候占到对面茶楼二楼的位子。 除了对面的茶楼,接下来便是以白闻楼为中心四散开去的茶楼酒楼,离白闻楼越远,价钱也越低。 沈家在官场上虽然已经败落, 但在钱财上却不缺。沈凤璋花了两百金在白闻楼对面茶楼二楼订了个阁子。 坐在预定的阁子里, 沈凤璋端起茶楼的茶轻轻呷了一口。入口微苦,回味甘甜, 唇齿留香。她抬眸看向窗外,不仅能把对面楼里的人神情外貌看得一清二楚, 甚至对面声音一大,她也能听得清清楚楚。 这两百金花得值。 随着陆陆续续有人走上二楼,在二楼阁子落座,对面白闻楼的文会终于开始了 文会有三场比试,第一场比试是由白闻楼确定题目,所有参赛者在一炷香时间内以此为题写一篇规定题材的诗文。 沈凤璋看向对面。白闻楼一楼最里边靠墙安置着一座高台,台上摆了一条长桌。围绕着高台, 摆着三十张桌案,案上放着笔墨纸砚文房四宝。 此刻,那三十名有幸能够参与这场比试的文人已经站到案前,做好准备。 在一帮年纪不小的参赛者中,年轻俊美,清润温和的沈隽仿若明珠落瓦砾,鹤立鸡群一般醒目显眼。 “娘子,那位郎君年纪这般小,肯定比不过其他人吧”好奇的女声随着风,从隔壁阁子飘进沈凤璋耳中。 婢女口中的娘子轻笑了一声,若山泉叮咚,幽兰初绽,“我倒觉得那位郎君这般年纪就能参加白闻楼文会,想必是天资过人,才华横溢。” 沈凤璋收回注意力,将目光重新投到对面。一名身着蓝衫,相貌儒雅的中年文士走上高台,身后的随从将手中的香炉放到长桌上。 中年文士环顾四周,脸上带着儒雅笑意,“诸位今日能踏进此处,都是人中龙凤。白闻楼每年一次文会,文会的规矩诸位相比都已清楚,在下便不再赘述。”他抬手指向跟前的香炉,朗声道“如今正值暮春夏初,便请诸位在一炷香时间内,以春为题,写一篇骈赋第一场比试现在开始” 白闻楼对面,听清这次比试题目的围观者纷纷惊呼起来。 骈赋这次规定的文体居然是骈赋通篇对仗,两句成联,还要炼字融典,讲求声律,短短一炷香时间内如何做得出来 “这次的题目比往年难上太多了” “是啊一炷香之内作成一篇骈赋,这篇骈赋还要写得好。这这简直是” 沈凤璋隔壁,方才谈论沈隽的那一主一仆,听清题目后,也忍不住开口议论。 “娘子,这写一篇骈赋当真那么难吗” 如清泉一般的女声再度响起,带上一丝无奈,轻轻地苦笑一声,“说不难,不难,说难也难。”真要写,别说是一炷香,半炷香内就能写出一篇骈赋来,然而这样写出来的骈赋只是浪费笔墨 对于这三十名参赛者来说,不仅要认真写,还要写得比其他人好,这就太难了。 她轻轻摇头,无奈叹息,“你只要知道,连我也不一定能在一炷香内写出一篇以春为题,上佳的骈赋。” “居然连娘子你也不行”年纪不大的婢女惊诧一声。 沈凤璋原本只是随便听一听隔壁的对话,这会儿却对隔壁之人的身份生出几分好奇。 刘温昌上前一步,低声道“是否需要属下去打听一番。” 沈凤璋摇头,“不用了。”她不过是一时好奇而已。 众人们对白闻楼这次的题目议论纷纷之时,白闻楼里,那三十名参加者早已抓紧时间开始创作起来。正如大家所言,这次的比试难度极高,三十名参赛者里,不少人眉头紧皱,满头大汗。更有人抓耳挠腮,捶胸顿足。 袅袅青烟从香炉上方升起,萦绕不散。不知不觉间,完整的一炷香仅剩一半。 啪嗒一声,一名正值而立之年,身着锦衣,满头大汗,满脸焦灼的文士在紧盯着宣纸半晌却一无所获,脑中空空后,将手中的笔往地上用力一扔,冲着高台上的蓝衫文士大喊一声,“我弃权” 茶楼里再度响起议论声。 “唉,三梦先生向来不擅长做赋。”三梦先生以七言诗出名,三首以梦为内容的七言更是传遍大江南北,人尽皆知。三梦先生这个雅号,便来源于此。 “三梦先生确实运道不好,上上届文会,他从建安郡出发不久,就遇上大雨引发山洪。三梦先生被困在驿站七天,直接错过了文会。上届,三梦先生特地提早半月出发,结果半路遇上强人,差点连命都丢了。这次,我听说三梦先生花重金雇了几十名护卫,提早半月从建安郡出发,好不容易顺利来了文会,没想到又碰上最不擅长的赋。” 大汗淋漓,运道颇差的锦衣文士被白闻楼仆从引到一旁的休息处。 在三梦先生之后,又陆续有两名自知不行的文士主动放弃。 走了三个竞争者,场上的氛围反而变得更加紧张起来。几乎所有人鬓发都已被汗水打湿,湿漉漉地黏在脸上,然而就算如此,也没人伸手去擦汗,此时此刻他们早已忘记外物,脑中只剩下构思的骈赋。 虽然不喜欢沈隽,但沈凤璋不得不承认,作为男主,他确实有两把刷子。这么多人里,沈隽虽然也微微皱眉,紧盯着面前的宣纸,但整个人气质却十分沉稳,一副气定神闲,运筹帷幄。在一堆形容狼狈,大汗淋漓,年纪不小的参赛者中,面容英俊,清爽整洁的沈隽如林中清风,月下澄江,让人不知不觉散去心中焦躁灼热,变得宁静平和起来。 “这个年轻郎君不错。” “是啊,不出意外,我觉得他能进第二场。” 灰白的香烟早已消散,最后一抹香灰从香上掉落,香上红光一闪,彻底熄灭。 “好时间到请各位停笔。” 众生百态。剩下的二十七名参赛者,有人松开笔,狠狠喘了口气;也有人面目狰狞,手中毛笔飞速挥动,想要抢在最后一刻写完整篇赋;有人呆呆立着,望着面前的宣纸,无法回神。 白闻楼的仆从们走到每一位参赛者跟前,取走他们桌上的赋,再按次序张贴在高台后的墙上。 蓝衫文士面上带笑,“想必在场所有人都对这些骈赋以及最终的结果期待万分了。接下来就要劳烦二楼的前辈们对这二十七篇骈赋一一点评。” 一名声音洪亮,由白闻楼精心训练出来专职唱报的仆从走上台,开始大声朗诵起第一篇骈赋。 “暂惜春花共芳年,且对春花挥芳尊。” 台上的仆从刚刚念完,周围就响起一片叫好声。 茶楼里亦是人声鼎沸。 “不愧是被推举来参加白闻楼文会的文士这才华,令人不得不佩服啊好没想到第一篇就有如此高的水准” 第一篇骈赋的创作者起身,朝四周以及茶楼对面行了个抱拳礼,“承让承让,在下不才,先抛砖引玉了。” 二楼的文坛宿老们回想着方才的赋,打下一个等地,开口点评起来。 沈隽的次序比较靠前,第七个。因为创作阶段表现镇定突出,围观者都非常期待沈隽的作品。然而沈凤璋却在宿老们点评第六篇作品时,起身朝外走去。 “郎君” 沈凤璋朝茶楼的仆役摇摇头,站在二楼环视了一眼大堂。大堂里密密麻麻坐满了人,大多都伸长了脖子往前靠,竭力想看清对面的情况。 在看到坐在最左边桌子上的客人时,沈凤璋长眉微微一动。她指了指那边的客人,朝茶楼的仆役吩咐道,“去跟他们说,只要三百金,这二楼的阁子就归他了。” 仆役诧异地看了沈凤璋一眼,显然在茶楼里待了这么多年,没听过这样的命令。不过他马上低下头,应了声是,朝大堂走去。 二楼那位郎君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对他们这样的富贵人家来说,三百金不过尔尔,但对坐在大堂的客人来说,怎么可能为一个好位置付三百金。仆役不抱希望地走近那名客人。 没一会儿的功夫,仆役去而复返,身后跟着那位客人一行人。 模样朴素的中年男人带着不过七八岁的小郎君走到沈凤璋跟前,微微一愣,显然没想到临时出售二楼阁子的人竟有这般好相貌,一看便知绝非普通人。 原先想多说几句的中年男人极有眼色地收住话头,斟酌着词句,向沈凤璋表示感谢。 沈凤璋不甚在意,示意刘温昌收下对方递过来的木匣,朝楼下走去。 茶楼的仆役引着沈凤璋下楼,一路上心里纠结不已,这位郎君到底是怎么看出方才那位衣着朴素,坐在大堂里的人居然出手如此阔绰的。 事实上,沈凤璋只是发现对方虽然穿着简朴,但搁在桌上的手却很光洁,显然没有做过粗活,对方带在身边的孩子养得极为精致白嫩,显然是不缺吃喝。虽然看似只有父子两人,站在人堆里的好几名仆从却始终注意着两人的情况,而这些仆从袍角上又残留着干涸凝固的泥点。 种种迹象都表明这对父子家有余财,只是因为一些变故,刚刚才赶到建康,没订上阁子。 走出茶楼,沈凤璋刚刚坐上牛车,还未离开,便听见茶楼里爆发出一阵巨大的叫好声。 她轻轻啧了一声,明白肯定是沈隽的那篇赋读完了。 这场文会就是给男主用来刷声望,帮助他进入仕途的。沈凤璋只稍稍看了会儿,便决定去往下一个地方。 牛车在宽敞的青石板路上缓缓而行,穿过大半座建康城,终于在一家店门前停下来。 沈凤璋走下车,抬眸看了眼悬挂着的匾额,上书“会真楼”三个大字,朝里边走去。 会真楼里不及白闻楼那边茶楼那般热闹,但也零零散散有客人在,而且大多都是些衣着简单的普通人。他们无意间看到从外边走进来,容貌气质清贵,与这间普通茶楼格格不入的沈凤璋,都有些惊讶。 茶楼的仆役也主动上前,小心翼翼地询问沈凤璋有何需要。 沈凤璋没有多看大堂一眼,直接道“带我上二楼。” 茶楼仆役迟疑了一瞬,领着沈凤璋往二楼走。他们这二楼和普通的茶楼可不一样。 会真楼的二楼并非一间间阁子,而是类似于大堂的一张张桌子。与楼下大堂不同的是,二楼比楼下热闹多了,每桌桌上都摆着一副双陆棋。桌上的客人一边饮着茶,一边下着双陆。下到激动紧张的关键时刻,更是连茶都顾不上喝,双眼紧紧盯着桌上的双陆棋。 有几桌旁边围了好多人,里三层外三层,显然都是在看里边的人下双陆。 仆役引着沈凤璋想去比较清静的地方坐下,却被沈凤璋拒绝。 “不用了。”沈凤璋环视一圈二楼,在看到临街的窗边,独自下着双陆棋的中年男子时,眼神微微一亮,径直朝他走过去。原著中有个一笔带过的细节,提到沈隽在白闻楼比试时,此人却在相隔大半个建康的双陆茶楼里找人下双陆棋,作者借此叹了一声此人荒唐。她只是来试试,没想到真能见到他。 二楼的客人本来没注意到沈凤璋,察觉到她竟然在临窗的客人对面坐下后,才纷纷惊讶起来。 “居然有人敢和临窗客下棋” “估计有钱人家的小郎君,头一次来会真楼。” “和临窗客下棋,这位小郎君恐怕要输惨了。” 会真楼二楼基本都是些熟客。他们经常见到那位坐在窗边的郎君带着随从来下棋,起初有人欺他脸生,想从他身上赢些钱,没想到反而输了个底朝天。很多人不信邪,纷纷去挑战对方,结果差点几乎全军覆没。 这么久,没人知晓这个郎君到底什么身份,大家便根据他一直坐着的位子,给他取了个临窗客。 大概已经有小半个月没人敢来和临窗客下棋了。见到沈凤璋坐下,别说其他客人惊讶,连临窗客本人也微微有些讶然。 他抬眸,刚想说话,看清沈凤璋的容貌后,脸上却不易察觉地显出怔愣。站在临窗客身后伺候的中年侍从见状,俯身在他耳旁低语两句。 原来是他呀。临窗客收起讶色,面带笑意,朝沈凤璋道“这位小郎君,你是想与我下棋” 沈凤璋颔首,“当然。” 临窗客摆动着棋盘上的双陆棋,缓缓道“我不白下棋。和我下棋要押筹码的。” 沈凤璋朝身后瞥了一眼,接过刘温昌手中的木匣,唇角带笑,打开匣子,一片金光灿灿。周围注意着这边的客人们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沈凤璋合上木匣,将匣子推到对方跟前,“三百金的筹码。”收回手,她看向对方,“阁下的筹码又是什么” 临窗客从木匣上收回视线,解下腰间佩玉放到桌上,声音里满是愉悦,“我若输了,这块玉佩给你。”沈家这个小郎君,颇有些挥金如土的潇洒啊。 摆上筹码后,这局双陆棋终于开始了。 和别桌不一样,这桌上的双陆棋盘更加精致,棋盘上黑白两色马状双陆棋,马匹上的毛发纤细可见,精雕细琢。而且看似是用黑白云子所制,上手后格外温润光滑的触感却表明这实际是上好的墨玉与白玉。 双方一交手,临窗客便发现沈凤璋双陆棋下得不一般,很有水平。见状,他立刻来了兴致,开始认真起来。 周围人不敢靠近,远远看着两人下棋,时不时瞠目结舌,砸吧嘴巴,完全没料到这棋还能这么下。 棋局过半,临窗客终于从棋盘上收回目光。他看向沈凤璋的眼神分外温和,仿佛再看颇为欣赏和喜爱的后辈。 幸好他今日没去白闻楼,否则恐怕没机会和沈家郎君下棋了。 他看着正思索下一步该怎么走的沈凤璋,越看越喜欢。 就在这时,街面上一阵敲锣打鼓的声音忽然由远及近。早就见过白闻楼文会的茶客们顿时激动起来,“白闻楼文会结束了最终结果出来了也不知道这回拿下第一的会是谁” 沈凤璋下完这一步,扭头看向窗外。一名赤着脚的孩童拿着锣,在街面上轻快地跑着。在他身后,有一架牛车正缓缓驶来,车上站着一名白闻楼仆役,他正高声朗读着手中的文章。 这样的牛车足足有四辆,在文会结束后,以白闻楼为中心,朝建康城四方散去,将白闻楼文会魁首最后一场比试所做的文章高声宣扬出去。 同时,白闻楼也会以最快的速度,誊抄这篇文章,快马加鞭送到大周各处城镇。 一夜之间,文会魁首就能扬名万里 沈凤璋记得里,今年文会的最后一场比试是一道策问题。 白闻楼出的题引了前朝大家文章中的一句话,“先其未然谓之防,发而止之谓之救,行而责之谓之戒,防为上,救次之,戒为下”。然后请剩下的参赛者思索当今所存忧患,以此为题,写一篇策论文。 白闻楼仆役念诵沈隽策论的声音越来越响。沈凤璋已经能够听到沈隽策论中对索虏之害的议论。 街道两旁的嘈杂声越来越小,茶楼二楼所有人也都安静下来,侧耳细听仆役念诵之声。哪怕是准备下棋的临窗客也停下投掷骰子的手,安静听着沈隽的策论。 前朝永康之乱不过百余年,许多老人都还记得长辈们口中所述的当年被索虏所迫,背井离乡,跟随家中长辈渡过淮水之事。 这些年看似安稳,实际上淮水以北的索虏人一直对大周虎视眈眈。淮水边界常年发生各种摩擦和战事,当今至尊登基后的十几年间大周更是与北方索虏发生过三次大战,无数将士埋骨沙场。 街面上很多不通文墨的人或许听不懂沈隽这篇策论到底写了什么,然而一听到北方索虏四个字,想到入伍后再未归来的邻人子弟,胸中顿时生出无限悲怆与愤懑。 那些识文断字的文人墨客,听到沈隽旗帜鲜明,笔力雄健,陈词激昂的文章,在悲怆之余,更是生出一派豪情 “好这篇文章写得太好了今之所危,莫过于索虏之祸”会真楼二楼的一群文人们,念叨着沈隽文章中的句子,忍不住拍案叫好。其中年纪最轻的那名文人更是对这篇策论推崇至极,赞不绝口。 在一片叫好声,一声嗤笑忽然响起。 那几名文人脸上顿时浮现怒意,将目光转向坐在窗边的年轻郎君。 年纪最轻的那名文人怒而起身,想要朝对方走去。周围人急忙拉住他的衣袖,好言劝道,“算了算了。看那人的样子,就知道出身富贵,说不定还是官宦之家,我们惹不起。” 起身的年轻文士却没有听友人的话。他甩开众人,怒气冲冲,大声怒骂“索虏不破,后患无穷。正如沈郎君文章中所言,如今北方之郡,斥候望烽燧不得卧,将吏被介胄而睡你一个只会躲在建康城中赌双陆棋的纨绔子弟,有何资格嗤笑说不准,你连这篇策论都看不懂” 这名年轻文士一边骂,一边朝沈凤璋大步走去。 眼看就快要接近靠窗的桌子,站在沈凤璋身后的刘温昌还没出手。看似闲站在不远处的几名男子忽然朝前一步,衣袍一掀,手按在腰侧,“铮”的一声,腰间环首刀出鞘,银光凛冽,寒气森森。 来势汹汹的文士猛然退后两步,脸上怒意瞬间被惊惶取代,惨白如纸。 热烈的讨论声刹那间消失一空,满座寂静,再无半丝响动。在座之人甚至保持着原先的动作,一动不敢动,生怕引起那群佩着环首刀的护卫们注意。 年轻文士的同伴们互相对视一眼,咬了咬牙,快步上前,拉住同伴胳膊,朝沈凤璋赔礼道歉。 “这位郎君,我们这小友年纪轻,冲动易怒,多有得罪,还请郎君海涵,请郎君海涵。”他们几人面上满是讨好道歉之色,小心翼翼替同伴赔罪,然而看着此刻一声不吭的同伴,他们个个心里都气得咬牙切齿。方才就让你别去,你不听,偏要逞英雄。现在惹上不好惹的人物,倒成了缩头的乌龟,锯了嘴的葫芦。 沈凤璋朝对面的临窗客看了眼。 临窗客又朝这些拔刀的护卫微微点头。 一瞬间,这些人又收回环首刀,重新退回到原先的位置上。 这几名前来道歉的文人瞠目结舌。他们以为同伴是冲撞了这位出身权贵的小郎君,才有这么多护卫拔刀戒备,没想到这些护卫居然是这位在会真楼待了这么久的临窗客的。他们私底下讨论过,都觉得这位临窗客是家境豪富的地主,没想到居然也没那么简单。 这几人见状,又赶忙朝临窗客认错道谢。 虽然那些护卫已经把刀都收回去了,但整个二楼的氛围却一扫先前的轻松自在,变得分外压抑起来。有人最先受不住,小心翼翼佯装镇定结伴下楼。 一见有人平安离开,其余人顿时纷纷跟了下去。 不一会儿的功夫,整个二楼人去楼空,除了沈凤璋和临窗客以及各自随从,再无他人。 临窗客在心里叹了口气,他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不过,让他惊讶的是,坐在他对面的沈凤璋哪怕见到这些拔刀相向的侍卫,仍然神情自若,不慌不忙。不愧是沈老郡公的孙子,胆量着实不错。看在老郡公的份上,他本就对沈凤璋有些许好感,这会儿知晓她会下双陆,遇事也不慌乱,顿时越发喜欢这个小辈。 他想起沈凤璋方才的嗤笑,好奇问道“你方才笑,莫非是觉得这篇文章写得不好你不认为索虏是当今之忧” 沈凤璋摆弄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顿,她抬眸,看向对面之人,微微笑着,缓缓道“君者,天下臣民万物之主也。惟其为天下臣民万物之主,责任至重。君王若悟治安论,天下何人敢用兵。” “陛下,大周之危到底是何,您心中早有答案了,不是吗” 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实惨,我看到评论里有小可爱说已经忘记他叫什么名字,还有人说忘记沈隽是谁了23333 讲个笑话,隽是多音字, juàn和jun,虽然读jun时含义比较好,通“俊”,优秀,才智出众,读juan的时候本意是鸟肉肥美,味道好,引申为意味深长。但我老喜欢把男主喊做沈隽juan。 忍不住想剧透一下,女主将来走“奸”臣路线。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yaadadada、一树蔷薇、哈哈哈、王杰希的卡姿兰大眼睛、阿兰、志骞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yaadadada 20瓶;南北、某君 10瓶;词若水、忆惜情悟、不说比说了更多、王杰希的卡姿兰大眼睛、水鬼 5瓶;方圆几里 4瓶;果果 2瓶;我最胖、shiry、大爱同人、今天养猫了吗、a11234、爱看的女孩、雪染唯、逾渊鱼、考完中基到有机、a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赐赐官 沈凤璋喊出的“陛下”二字时, 站在当今至尊身后的中年侍从立刻脸色一肃, 其余侍卫也同时上前一步, 手按在腰间佩刀上, 目光警惕冷厉。 当今至尊摆了摆手, 示意众人退下。 他看向神情不变, 面含微笑的沈凤璋,脸上显出讶色,“原来你早就认出孤了” 沈凤璋起身,离开座位朝当今至尊俯身一拜, 口中请罪道“请陛下恕罪。微臣年幼时跟随在祖父身边,曾有幸一睹天颜。多年过去,陛下风采依旧,英武仍似当年, 微臣一上楼便认出了陛下。方才未及时觐见行礼, 还请陛下宽恕。” 沈老郡公过世都已十年了,这十年时间,当今至尊怎么可能一点都不变老。站在当今至尊身后的中年侍从淡淡地瞥了这位小郡公一眼, 认定她在当今至尊那儿讨不了好。 谁料,当今至尊闻言却朗声大笑起来。 像沈凤璋这样容貌清俊, 气质清贵的人, 哪怕说奉承话, 也像是真的一样。 “不过小事而已。孤不会怪你,落座吧。”当今至尊脸上带笑,朝沈凤璋挥手, 让她落座。 沈凤璋落座后,朝当今至尊淡笑了一下,重新捡起方才的话题,“陛下,今日白闻楼这道题若是让微臣来答,微臣的答案是” 她用指尖蘸了蘸茶水,在桌面上写下两个字内忧 看清这两个字的当今至尊脸上笑意顿时一收,目光沉沉,神情肃穆盯着沈凤璋。 在当今至尊满是威压的眼神之中,沈凤璋神情淡然,侃侃而谈。 “北方索虏确实是大周之祸,然而攘外必先安内。如今大周内部亦藏有忧患。前朝世家势大,曰之“王与马共天下”,陛下昔年为抑制世家势力,不断提拔寒门,试图以寒门新贵抗击世家大族。然而这么多过去,寒门势力结党营私,另成一派,与世家抗击的势头却逐渐缓和,陛下昔日之举竟成养虎为患。” 随着沈凤璋一点点叙述如今朝堂局势,当今至尊面色凝重,望着沈凤璋的眼眸越发深沉。 “如今世家与寒门胶着,想要打破这一局面,真正执掌大权,陛下”沈凤璋不慌不忙,主动深深望进当今至尊的眼眸里,一字一顿,“您需要的是一把尖刀。” “一把不与任何一方有所牵连,完全握在陛下您手中的尖刀”沈凤璋平缓温和的嗓音不知何时变得杀气腾腾,真如刀锋出鞘,寒光乍现,森黑的眼眸中亦是被冷冽、凌厉、刚硬与狠辣所覆盖。 沈凤璋起身跪地,双手拱合,俯头到手,朝当今至尊一拜,“微臣不才,愿替陛下效犬马之劳,成为陛下手中利刃” 街道上的喧闹声仿佛从极为遥远之处传来,茶楼二楼一时间寂静无声。站在当今至尊身后的中年内侍垂眸看着这位沈家郎君,又不动声色去看当今至尊。伺候了当今至尊二十多年的中年内侍将当今至尊脸上的意动看得清清楚楚,这位沈家郎君已经入了当今至尊的眼,未来前途不可限量啊 当今至尊眼眸沉凝似水,注视着跪在地上的沈凤璋,久久无声,半晌,才终于感叹一声,“虎父无犬子啊。” 不论是老郡公,还是沈懿,都是人中龙凤。他先前以为这位沈家郎君是个庸才,没想到竟也有如此大才。 心头萦绕着事,哪怕是再爱下双陆棋的当今至尊,也没了继续下去的心思。让沈凤璋从地上起来后,他摩挲着掌心中的骰子,看了眼桌上的残局,长呼一口气,“这棋就先给在你这里吧。” 当今至尊起身,摩挲了一记掌心的骰子,慢慢将它放回桌上,口中同时迟疑道“你方才所言,孤会考虑的。” 沈凤璋方才那些话,句句说中他的心思。他刚登基的那几年,确实一番雄心壮志,想要北伐索虏,收复失地,然而三战三败,死伤无数后,他已没了出兵北伐之心。这些年,比起淮水以北的索虏人,他更忧心的是大周的内忧,也就是沈凤璋口中所言的世家与寒门两派各占半壁朝堂、争权夺势一事。 这些年,他一直殚精竭虑,平衡双方势力,企图让两方互相制衡,然而也就在这两年间他越来越发现继续下去,皇权只会旁落得越发厉害。这样下去,百年之后,他又该如何去见列祖列宗。 沈凤璋的尖刀论瞬间破开迷雾,为他找到一条新的路。 南阳先前让他去查沈凤璋,没想到竟能在此与沈家郎君偶遇。和沈凤璋下棋之时,他确实颇为喜欢这位沈家小郎君。甚至想等他回宫就去给南阳和沈家郎君下旨赐婚。沈凤璋资质一般,没有为官之才不打紧,到时候他封沈凤璋一个富贵闲官,这样她还能时常进宫来陪他下双陆棋。 然而现在看来,以沈凤璋的眼界与才智,让她做闲散驸马,实在是有些屈才。 沈凤璋想做刀,然而,她真的合适做这把刀吗 当今至尊脑中思绪纷纷,他思索着这个问题,带着侍从与护卫在沈凤璋的恭送下,朝外走去。 当今至尊走后,沈凤璋收回稽首礼,静静地站了一会儿,绷紧的心弦逐渐放松后,转身吩咐刘温昌收好棋局,“小心不要弄乱残局。”以防万一,她在刘温昌收棋前又仔细看了残局几眼。 刘温昌收好棋盘,带上桌上留下来的三百金与那块玉佩,跟在沈凤璋身后下楼。 “郎主,陛下将这副双陆棋送与郎君您,显然是颇为赏识郎主您吧。”刘温昌很替郎主高兴。 沈凤璋摇摇头,“不是送。是留。” “这有何区别吗”刘温昌有些不明白郎主这么说的意思。 沈凤璋笑而不语。当今至尊方才离开时,她能看出他对自己的提议有些动心,如今不过是在考虑真正实行的人选以及可操作性。当今至尊把尚未下完的残局棋盘让她保管,说明他很有可能来找她下完这盘棋。到那时,如果顺利,她就能在朝中拥有超然地位,成为当今至尊手中利刃,如果不顺利,做不成刀,也会有另外补偿的官职。 坐在牛车上,一路往郡公府驶去。沈凤璋看着放在面前的棋盘,仔细回想着方才在会真楼里发生的事,发现整个过程中,自己的表现并未出现纰漏后,她终于缓缓吐出一口气,纯黑的眼眸亮到惊人。 原著中一笔带过的机会,她终于抓住了 事实上,沈凤璋并非一定要做当今至尊手中的利刃,只效忠当今至尊一人,与世家、寒门双方为敌,将整个朝堂搅得腥风血雨 她给自己规划了好几条路,如果按九品中正法入朝为官,她会和世家走得稍微近一些;若是庾思忠等代表寒门势力的高官愿意拉她一把,她当然会投入寒门阵营。 然而,下一届中正考核在一年半后,寒门一派又待价而沽,作壁上观。 迫于无奈,她只能为自己选择最凶险、见效也最快的这条路。 现在就看陛下到底愿不愿意用她了。 另一边,刚刚回到皇宫的当今至尊也在思索这个问题。 恰在这时,侍从进来禀报“陛下,南阳公主求见。” 当今至尊已经猜到南阳公主来的目的,他微微有些头疼,但还是点头道“让南阳进来。” 一袭银红色衣裙的南阳公主快步走来,行过礼后,她当即抬眸看向当今至尊,脸上稍稍显出几分焦灼,“父皇,您派人去调查沈家郎君调查得如何了您打算何时替儿臣与沈家郎君赐婚” 听着南阳的催促,当今至尊颇有无奈,“孤今日已经见过沈凤璋了。” “如何”南阳公主脸上立刻显出喜悦与激动之色,分外高兴,“父皇,那您岂不是可以替儿臣赐婚了”南阳公主对沈凤璋非常有信心,在她看来,沈凤璋什么都好,身份好,样貌好,性情大部分时候也都很温和有礼,有时候有些嚣张跋扈,但那又不是什么大问题。真要没脾气得像个面人,她才不喜欢呢。 沈凤璋各方面都非常合适,只要父皇见过她,肯定就能给她和沈凤璋赐婚了。 当今至尊看着南阳期待的眼神,心底略感为难。他迟疑了一会儿,摇头,“南阳啊,这件事容后再议。” “父皇您答应过儿臣的”南阳顿时急了,柳眉紧皱,脸上满是烦躁。 “好了好了。这事以后再说。”当今至尊实在怕了南阳又要闹起来,朝宫人们命令道“来人送南阳公主回去” 望着南阳怏怏不乐,不甘不愿离去的背影,当今至尊叹了口气。南阳啊,不是父皇不想给你赐婚,实在是沈凤璋的情况超出他的预料。赐婚,他还要再考虑考虑。 伺候当今至尊的中年内侍见陛下似是为南阳公主婚事烦躁,小心开口引开当今至尊思路,“陛下,今日白闻楼文会魁首,您打算怎么安排” 文会魁首 当今至尊被内侍一提醒,发现因着沈凤璋提出的尖刀策,他差点连今年的文会魁首都忘记了。他忽然想起,今年的文会魁首也姓沈,当今至尊心思一转,莫非他也是忠武公的后人 拿着这个问题一问内侍,当今至尊果然得了个确实是沈家人的答案。 别看每年的文会魁首在民间传得名声极大,在当今至尊这儿,不过就是个小角色。从他宁愿去会真楼赌双陆,也不去白闻楼看文会就能看出来。不过,得知今年的魁首居然也是沈老郡公的后人,当今至尊立即生出几分兴趣。 他刚想问内侍今年的文会魁首在文会上的具体表现时,忽然想起一事。 “孤记得临汝每年都会去观看白闻楼文会,去传临汝过来,让她好好和孤说说,这个叫沈隽的郎君到底怎么样”当今至尊好奇极了,忠武公骁勇善战,驰骋沙场,居然会有这样一个学富五车,才学过人的后嗣。 临汝公主是当今至尊的另一位公主。和性情热烈如火的南阳公主不同,临汝公主性情柔婉喜静,喜读诗书,在文学上的造诣不弱。她每年都会去观看白闻楼的文会,今年也不例外。 不过,前往临汝公主宫殿传讯的宫人却并没有把临汝公主带来。 当今至尊一问,才知晓临汝公主居然还在宫外没有回来。 当今至尊无奈摇头,只好向内侍询问今日文会上沈隽的表现。内侍跟着当今至尊一道去了会真楼,对文会了解也不多,他回忆着方才侍卫们禀报的情况,开始向陛下汇报。 皇宫里,不止当今至尊一人在关注今日的文会魁首。还有一人也在关心文会情况。此人就是殷贵妃。 殷贵妃宫殿里,殷贵妃正在给自己梳头。她有着一头浓密顺滑极为漂亮的青丝,闲来无事时,就喜欢亲自给自己梳头。 听到侍从禀报,今年的文会魁首是沈家郎君沈隽时,她握着象牙梳的手突然一顿。 朝侍从挥了挥手,让侍从们退下后,她抓起一把乌黑光亮的头发,绕到胸前慢慢梳着,边梳发,边仿若自语一般开口。 “沈隽这个人的命怎么就这么大。”自从发现沈隽的身份,她陆陆续续派了不下五拨人,都没有取走沈隽性命,反而让他在白闻楼文会上取得魁首。 拿了魁首就能入朝为官,入朝为官就有可能和当今至尊见面。想到这,刘媪忍不住开口“夫人,一旦沈隽和当今至尊见了面,以后的事就麻烦了。” 殷贵妃姿态悠闲地轻轻梳着头发,妩媚秾艳的脸上带着一丝笑意,“那就让他和陛下见不了面。” 如果沈隽只能做个不入流的小官,还怎么和陛下见面呢她相信,在他往上爬到能够觐见天颜的位子以前,早就死在她派去的人手中了。 殷贵妃说这话时的姿态看似对沈隽不甚在意,实际上却早早派人去联系了当今至尊身边的内侍。和当今至尊相伴这么多年,殷贵妃比他本人还要了解他的性子。当今至尊极为顾念旧情,是个性情中人。当年他登基不久,除掉朝中权臣,又除掉谢显,灭了谢显那一支族人后,若非她在背后推了一把,至尊他根本下不了狠手对谢皇后斩草除根。 本就犹豫不决的陛下,在见到谢皇后带着独子如此惨烈赴死之后,没过多久就后悔了。若非如此,这么多年她也不会始终无法登上后位 若是让当今至尊知晓,当年那个孩子没有死,他恐怕只会高兴,根本不会怪谢皇后犯下欺君之罪 到那时,再想除掉这个孩子就难了 当今至尊最信任的内侍是白日里随他一起出宫的中常侍蔡进,然而蔡进对当今至尊忠心耿耿,哪怕是面对宫中宠妃殷贵妃,他也滑不溜秋,从来不帮殷贵妃办事。 殷贵妃拿他没办法,看在当今至尊的份上,也对蔡进和和气气,背地里却收买了至尊身边其他内侍,并且不动声色地想用此人取代蔡进。 好几年下来,这名叫曹让的内侍虽然未曾顶替掉中常侍蔡进在当今至尊心中的位置,但也算颇得至尊信任。 殷贵妃使了个法子,暂时从陛下身边调走蔡进。上来伺候的曹让在殿里伺候了半天,终于等到陛下开始拟给文会魁首赐官的圣旨。 就在曹让思索该如何完成殷贵妃任务时,当今至尊恰巧对给沈隽赐何官职犹豫不决。他平日里非常信赖蔡进,有什么有一时难以抉择之事,也会说给蔡进听听。 蔡进嘴巴严,性子也严谨,往日听完后并不会多插嘴,只会顺着当今至尊苦恼之处好言宽慰至尊,让他心绪没那么糟糕。 今晚上,当今至尊遇到事,第一反应也是说给蔡进听听,然而说完之后想起来蔡进去帮殷贵妃办事了,现在殿里伺候的是曹让。他方想说无事,却听见曹让小心翼翼地开口。 “陛下,奴以为,或许可以给沈郎君先封一个低一点的官职。” 当今至尊并非暴戾之人,御下宽厚,听到曹让的话,他未曾生气,而是好奇地看着曹让,“为何” 曹让斟酌着语句,低垂着头,谨慎道“奴听闻这位沈郎君年纪还小,少年人往往满身锐气,处事不够圆滑,容易得罪人。官位低一些,奴以为更可以让沈郎君好好历练。宫里,年纪小的内侍选进来之后往往也要干个两三年粗活,才能往其他地方安排。” 当今至尊微微皱眉,脑中是曹让方才那几句话。 “满身锐气,处事不够圆滑,容易得罪人”。 半晌,当今至尊仿佛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一般,叹息一声,“好,那就封沈隽一个奉朝请吧。” 他看向低头的曹让,宽厚地笑了笑,“曹让,你这回说得挺好。下次有什么想法,也可以说出来。” 蔡进哪里都好,就是为人太过谨慎严谨,从来不肯表露自己的看法,不肯多说半句话。 “是陛下圣明”曹让低着头,面上不显,心里惊喜万分。万万没想到殷贵妃安排的这个任务,居然这么容易就完成了完成殷贵妃的任务后,他便不敢再多言。重新退回到一旁去的曹让并未发现,当今至尊不仅写了文会魁首的圣旨,还写了另一道圣旨。 曹让完全不知道,他方才几句话,阴差阳错促使当今至尊做下一个决定让沈凤璋来充当他手中的刀当今至尊决心封沈隽为奉朝请,也并非是曹让暗示的缘故。 他原先犹豫不决,既是怕沈凤璋年纪太轻,没有能力,也是知晓一旦成了他对付世家和寒门的刀,沈凤璋将来处境会非常糟糕,看在忠武公的份上,他多少有些不忍。 然而,思索再三,他却发现,从人选上来说,再没有比沈凤璋更合适的了。蔡进刚才把查到的资料都交给他了,沈凤璋与世家不和,与寒门又格格不入。本身有爵位,又不被两派接纳,这样的人选正好。 而且,这个尖刀策本来就是她想出来的,她肯定知晓后果。在此种情况下,她还敢主动请缨,想必早已做好准备。 当今至尊最后犹豫的一点沈凤璋年纪太小,恐怕能力不够,也被曹让几句话打消。她能提出这样的法子,想来能力应该没有太大问题,而且年纪太小,满身锐气,不够圆滑,容易得罪人,正好适合做这把刀。 然而,他既然决定抬举沈凤璋搅浑这个局面,那就不能再多一人抢夺沈凤璋的风头。自然就只能委屈和沈凤璋为兄弟的沈隽了。 搁下笔,当今至尊又从头到尾看了一遍这份圣旨,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明日就让人去下旨吧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那章的几段文言文。 白闻楼的题目“先其未然谓之防,发而止之谓之救,行而责之谓之戒,防为上,救次之,戒为下” 出自东汉荀悦,意思是“上策是在事情未发生之前就防范,中策是在事情已经发生时赶快补救,下策是在事情过后加以警戒。在事情发烧之前就阻止叫做防范,在事情发生的时候阻止称为补救,而在事情发生结束过后进行责罚称之为警戒。” 白闻楼希望考察参加者能够分析当下的忧患,做到防范或是补救。 阿璋最后那几句话出自海瑞治安疏“君者,天下臣民万物之主也。惟其为天下臣民万物之主,责任至重。” 意思是“国君是天下臣民万物的主人,正是因为是天下臣民万物之主,所以责任重大。”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志骞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叶濯 3个;一壶酒 2个;有鬼敲门、风之渺渺、流墨清幽、词若水、哪来的小叫花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四七书生、樱影影 10瓶;哈哈哈 9瓶;月落乌啼、有鬼敲门 5瓶;green 4瓶;飞蛮 3瓶;e、s、niaqaq 2瓶;逾渊鱼、23085035、今天养猫了吗、无敌大风吹、起网名令我感到羞耻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下下旨 皓月当空, 银白月华洒落在青石板路上。 沈隽刚刚结束宴席, 从酒楼里出来。他望着落在地上的皎皎清辉, 眼中带着一丝醉意,回忆起方才觥筹交错的酒宴,人人举杯前来恭贺他如此年轻便成为文会魁首,都认为他将来前途不可限量。 “郎君, 您终于熬出头了”黎苗走在沈隽身边,神情格外激动, 这些年郎君是怎么过来的, 他一清二楚。现在郎君能够出仕, 他相信郎君未来的日子会越来越好 沈隽仰头,看了眼半空中的明月, 略带醉意的眼眸被野心点燃, 仿佛燃烧着苍灰色的火焰, 他唇角微弯。是啊,终于让他等到这一天了。他已经等得太久了 只要明日圣旨一下,他就能入朝为官, 一步步走向权力中心, 最终夺回属于他的东西。 带着笑, 沈隽一步步朝始兴郡公府走去。 尽管前一晚睡得很晚, 第二天沈隽还是早早就清醒了。洗漱完毕,用过早膳后,他坐在书房里看书。 黎苗在书房里走来走去,脸上满是焦灼。沈隽被他晃得头晕, 忍不住开口,“你走来走去做什么” 被沈隽一说,黎苗停下脚步,脸上的焦灼却没有下去。他看着大郎君气定神闲,坐在椅子上悠闲自在看书的模样,忍了又忍,还是不解道“郎君,你怎么一点都不着急” 沈隽唇边含笑,相比起往日的虚假的笑,他今日的笑容真实许多。 “有什么可着急的不论急不急,圣旨都会过来。”话虽如此,他低头看书时,心思却也飘到了待会儿会来的圣旨上。 那个人会给他赐什么官沈隽早已把最近七八年的白闻楼文会魁首情况都了解过,这些人入仕官职大多在七品,官职不外乎长史、舍人、詹事丞等。不管他最后的官职是哪一个,沈隽都已做好打算。 江伏院外忽然响起一阵喧闹声。 沈隽心思一动,来了 沈隽跟着前来报信的仆从快步走进前院大堂时,就见到身着宫中服饰的天使正坐在大堂里喝茶。 “这位就是沈家大郎君” 坐在大堂里陪天使喝茶的沈凤璋起身,“正是兄长。” “沈家大郎君沈隽听旨” 沈隽跪在地上,低垂眼眸,忽略掉那些不甚重要的夸赞之语,一心等着他最想听的内容。冗长的圣旨终于被念到最重要之处。 长史舍人詹事丞 沈隽胸有成竹等着对方念出这三个中的一个。 然而 “赠尔为奉朝请,锡之敕命于戏” 沈隽猛地握紧手掌。奉朝请怎么会是奉朝请奉朝请虽然也是七品官职,但却是文散官,并无实际职务 怎么会这样 黎苗不知道奉朝请的底细,还在一旁兴奋极了。 沈隽却怎么都笑不出来,此时此刻,他脑中飞速转着,不停思索为何自己的官职会出异常。是殷贵妃是了,最近接二连三的刺杀,显然表明她已经发现了自己,那她也极有可能干预那人的赐官。 死死握紧拳头,狠狠咬紧后槽牙,沈隽心中满是恨意。他刚想起身,却见天使又拿出一份圣旨。 “始兴郡公沈凤璋听旨” 沈隽看着跪在他前方的沈凤璋,心中忽然生出不祥预兆。 下一刻,不祥预兆成了真。 “兹以覃恩,加赠尔为中尉,锡之敕命于戏,麟趾超群” 咔嚓。挂在腰间的佩玉被沈隽无意间握碎,尖锐的碎玉扎进掌心,沈隽却觉察不出疼痛。他凝视着起身接旨,笑容满面的沈凤璋,额角神经突突地跳。 这份圣旨写得比刚才那份漂亮多了,各种夸赞之语,显然下旨之人很满意沈凤璋。 他怎么都想不到,自己被封七品散官奉朝请,沈凤璋却会在同一天被封六品实官中尉。 中尉,掌管京畿治安、纠察,担负京城内的巡察。沈凤璋何德何能,能够担任这个职位 舌尖蔓延开去的血腥味让沈隽终于回神。他压下心头的怒意和恨意,带上笑容,上前恭喜沈凤璋。 沈凤璋也没想到当今至尊动作会这么快。她还以为他肯定还要再考虑几天。终于踏入仕途的沈凤璋心情极好,尤其是在看到沈隽压着不快来向她道喜时。 尽管沈隽面上一派温和,光风霁月,看似真心实意替她高兴,然而从他略显晦暗的凤眼中,沈凤璋一下就看出他心情格外糟糕。 沈凤璋见状,索性没有再像往日那样神情轻蔑不屑,而是面带喜意,真心诚意看着沈隽,“同喜同喜” 一个散官,一个实官,有何可同喜的。 果然沈隽被气得眼眸愈发幽深,定定地看着沈凤璋,牢牢咬着牙。 颁完旨的天使没有急着离开,而是朝着沈凤璋微微笑着,语气恭敬,“小郡公,有人在外边等您。” 成功气到沈隽的笑意一收,沈凤璋马上反应过来这个有人指的是谁。她立马吩咐刘温昌去取昨天带回来的东西。 等到刘温昌取来昨天的棋和筹码,沈凤璋快步朝外走去。离郡公府不远处的路口停着一辆宽阔的牛车,昨天见过一面的内侍果然就站在牛车旁。 留在大堂里的沈隽望着沈凤璋离去的背影,心头怒意渐渐沉淀下来,他脸上重新恢复成滴水不漏,温和含笑的模样。 不过一个六品中尉,总有一天,他会站得比沈凤璋更高而且,他微微眯眼,沈凤璋站得越高,对他而言,可利用的价值越大。 这边沈凤璋去见当今至尊了,另一边,沈凤璋被赐六品中尉的消息如旋风一般瞬间席卷整个郡公府。 二房的沈湘瑶原本在画一幅墨竹图,听到仆从来报,执笔的手一抖,豆大的墨迹落在纸上,瞬间毁了整幅画。 她深吸口气,试图画完这幅画,然而落笔的手却不停在抖,怎么都无法平静下来。 中尉怎么可能沈凤璋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当上中尉呢时间太过久远,有些事她已经忘记了,但沈凤璋入朝为官的时间她记得很清楚,是在沈隽入朝为官很久以后,在沈湘珮和王十二郎开始谈婚论嫁的时候 和记忆中截然不同的发展让沈湘瑶生出莫名的不安。不行,不能再让沈凤璋这样发展下去。她得想个法子,让沈凤璋丢官罢职,让阿弟接替沈凤璋的爵位。 宣纸上的墨点晕得越来越大,沈湘瑶盯着那一团墨渍,脑中忽然灵光一闪。 她记得上一世沈凤璋入朝为官没多久,身体越来越差,脸色越来越苍白。当时有人传出沈凤璋是吸食了五石散,才会变成这个样子。 前朝因五石散引发大祸,本朝立朝之初,就将五石散列为禁物,一旦查出服用,严惩不贷当时谣传沈凤璋吸食五石散后,宫里立刻就派人想要调查,但因为沈凤璋主动辞官,这件事才不了了之。 沈湘瑶想起沈凤璋临死时面如金纸,形容枯槁,如同骷髅一般的模样,觉得当年那个谣言也许就是真的 沈凤璋肯定吸食五石散了,若非如此,她那时为何主动辞官。 忽然间,沈湘瑶激动起来,脸上显出狂喜之色。 短期内吸食五石散并不会产生身体变差,形容枯槁的后果。沈凤璋当年会变成那个样子,只能是吸食多年的结果。这么说了,她现在肯定就已经在服用五石散了 只要她放出消息,不论沈凤璋是被查到服用禁药,还是如上一世那样为躲避追查主动辞官,对她都有好处。 想通如何解决沈凤璋后,沈湘瑶一下子放心下来,脸上神情也好看了许多。她将桌上被毁掉的画团成一团,刚想扔掉,换上新纸,蓦地想起一事。 沈隽今日应该也被赐官了 一向把沈隽当做将来靠山的沈湘瑶赶忙放下纸笔,匆匆让人去找上好的文房四宝。带着备好的文房四宝,她快步朝江伏院走去。 她得去恭喜沈隽成为詹事丞。 江伏院里,心情极差的沈隽坐在桌旁,凝视着桌上的圣旨,神情肃穆。 “郎君,三娘子来了。”黎苗就在这时走进来禀报道。 沈隽这个时候并不想见任何人。他刚想让黎苗去回绝沈湘瑶,却听见沈湘瑶的声音出现在院里,越来越近。 “大兄,我是来给大兄送东西的。”这么久相处下来,眼见沈隽对自己态度越来越温和,沈湘瑶不知不觉间不再如刚重生那个时候那般小心翼翼了。 “去给三娘子开门。” 黎苗走过去的时候,沈隽借机闭了闭眼,再睁开时,他眼中一片澄澈,看不出半点愠怒,“三娘子,你怎么来了” 沈湘瑶眉眼含笑,笑容里一派纯真,完全不像个会想出各种毒计的小娘子,“大兄,我是来恭喜大兄被赐官詹事丞的。” 詹事丞沈隽眼眸不易察觉地微微一冷。他面上含笑,不见半点异样,“三娘子,你怎么知道我被封为詹事丞了” “当然是侍从告诉我的。”沈湘瑶肯定地说道。事实上,来禀报的侍从只说了沈凤璋被封中尉,并未提及沈隽。有沈凤璋这个真正的郡公府主人珠玉在前,府里谁还会关注一个私生子被封了什么小官呢。不过她记得很清楚,上一世沈隽就是从詹事丞做起的。 一旁的黎苗诧异地看了沈湘瑶一眼,想说什么,却在沈隽的眼神下沉默。 沈隽看着信誓旦旦的沈湘瑶,极差的心情终于好了起来,他微微笑了笑,满是包容,“三娘,你肯定听错了。当今至尊没有封我詹事丞,而是奉朝请。” 作者有话要说  “怎么可能”沈湘瑶满脸惊愕,脱口而出。发现自己失态后,她赶忙掩饰道“我的意思是阿兄昨天表现得这么好,怎么可能只有一个奉朝请呢” 是啊,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只有一个奉朝请。然而比起这个出人意料的官职,他更好奇地是,沈湘瑶为何会那么笃定地认为他被封詹事丞呢 联想起沈湘瑶昔日不经意间流露的古怪,沈隽笑意更盛。 因为昨天那章最初发出来时,没有仔细检查,有段重复了,所以今天作话里补一小段。 阿璋知道的原著 沈隽是从奉朝请做起,沈湘瑶的上一世,沈隽是从詹事丞做起,后面会有解释,不是bug。 天使是天家使者,不是西方神话里长翅膀的那个天使。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志骞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王杰希的卡姿兰大眼睛、壹1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旖旎 12瓶;贫僧止戈、王杰希的卡姿兰大眼睛、洛宿、柒玖、 5瓶;壹1、e 2瓶;有鬼敲门、余秋昭、a、雪染唯、微风、风雨无阻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考考验 沈隽在府中抓到沈湘瑶无意中泄露的破绽时, 沈凤璋正与当今至尊在牛车里赌双陆。 外表朴实无华,内里别有乾坤的牛车停在青溪边上, 看似随意,实际上早有无数侍卫藏在周围,暗地里戒备着。 牛车里,沈凤璋与当今至尊相对而坐,两人中央的小案上摆着一副双陆棋。 看到维持原样的双陆棋盘,当今至尊分外高兴, 沈家这个小郎君果然对他胃口。他在心里微微叹了口气,其实, 沈凤璋若是个庸才也挺好, 那样她就能做南阳的驸马, 时常进宫陪他下双陆。 “陛下因何叹气”沈凤璋掷完骰子,抬起头朝对面的当今至尊轻声问道。 跪在当今至尊身后的蔡进不动声色瞥了沈凤璋一眼。朝中大臣面对当今至尊时, 哪个不是战战兢兢。这位沈家郎君年纪不大,初次为官,面对当今至尊时, 却能和为官多年, 位高权重的老臣一般,泰然自若。这可真是命中注定她会有大造化。 哪里有什么命中注定。沈凤璋只是结合诸多方面的信息推测出当今至尊更喜欢这种平和态度罢了。 喜欢隐瞒身份四处去找人赌棋, 名声荒唐却不暴戾, 更重要的是,昨天在她喊他身份后,不仅没有发怒, 反而愿意听她讲完她的看法。这位陛下显然不是唯我独尊型的霸道帝王。 果然,面对沈凤璋这种算不上毕恭毕敬的姿态,当今至尊不仅没有生气,反而觉得挺舒服。他没料到自己方才竟然叹出了声,听到沈凤璋问,他索性一边移动黑色棋子,一边向沈凤璋解释自己方才叹气的原因。 对于当今至尊方才叹气的缘由,沈凤璋早在这么短短的一会儿工夫里就生出诸多猜测。是为世家、寒门之争担忧还是怕她处理不好这些事亦或是边关战事生变 脑中满是国事政事天下事的沈凤璋,万万没料到当今至尊叹气竟是为了这个她微微一愣,反应过来后,立马抓住这个机会,抬眸朝当今至尊微微笑道“区区小事,哪里值得陛下忧心。莫非微臣不是南阳公主驸马,就不能时常入宫与陛下下棋了” 做臣子的,哪个不想和皇帝关系亲厚一些,更何况是她这样要做孤臣、酷吏的。 当今至尊大笑起来,“沈卿说得没错不过”他话音一转,想到南阳,还是忍不住开口道“若是孤替你和南阳赐婚,你可愿意驸马只任闲官,也不过是前朝所定的规矩罢了。” 沈凤璋握着骰子的手一紧。她当初抓着机会去当今至尊面前表现,就是怕当今至尊给她和南阳赐婚。没想到当今至尊都看到自己的价值了,竟然还会这样说。 沈凤璋心中喟叹一声,一边感叹这位陛下是真得宠孩子,一边起身伏在地上,用自愧不如的语气惶惶不安道“南阳公主昭昭若日月之明,离离如星辰之行,微臣惶恐,实在配不上南阳公主。” 当今至尊望着伏在地上的少年,眼眸沉沉,带着几分叹惋。昭昭若日月之明,离离如星辰之行,在他看来,沈家这位郎君才是真正得可与日月同辉,若非着实喜爱沈凤璋,他也不会主动提起这事。不过,这样也好,南阳性子刁蛮,若真让沈凤璋娶南阳,他还有些舍不得。 让沈凤璋从地上起来后,当今至尊话题一转,终于移到正事上去。 他推动着黑色棋子往前移,声音没了方才的柔和,终于显出几分坐拥天下,执掌大权的帝王模样,“沈卿,你可知晓孤为何让你担任中尉一职” 沈凤璋当然知道,当今至尊这是还放心不下她的能力,想让她在中尉这个位子上做出点事情来,然后再考虑到底用不用她。 果然,沈凤璋把这番话一说,当今至尊脸上显出隐隐满意之色,“不错。你既然已经明了孤的意思,那孤也不再多言。据孤所知,建康周围属城有不少盗贼,你若是能在半年内督捕这些盗贼,孤便将你调任。” 沈凤璋推动着手下的白棋往左移了三步,然后才抬头看向当今至尊。 车厢里一时间寂静无声。清脆的鸟鸣声以及涓涓溪流声从车窗外传进来,远处踏青的郎君女郎嬉笑之声也清晰可闻。 透过帘布映进来的阳光将沈凤璋纯黑的眼眸照得格外明亮,她俊朗清秀的脸庞上带着笑,看上去温文尔雅,谦逊平和,然而格外笃定的声音却透着几分张狂自信,“无需半年,三月足矣” “好”当今至尊抚掌大笑,沈凤璋比他想得更有锐气他亲自在沈凤璋肩膀上拍了下,“那孤就拭目以待了” 沈凤璋担任中尉一职的消息很快就传开去了。但凡知晓这件事的,个个惊讶不已。 钟山别院,袁九郎正大摆宴席,与人喝酒。酒宴上有人提起这事,袁九郎刚刚入口的酒差点没喷出来。 他轻咳两声,满眼不敢置信,“严三郎,你方才说什么” 严三郎重复了一遍方才的话,“沈家小郎君被当今至尊赐了中尉一职。” “不可能”袁九郎摇着头,中尉这个官职,品级不算低。往日里,像他这样的世家弟子,起家官也就是六品,区别在于世家弟子起家大多是秘书郎、著作郎这样的清官,而中尉算是浊官。但就算他看不上中尉一职,也知道中尉这个位子很重要,各方都想在上面安上自己的人。 沈凤璋一个草包,怎么可能突然就出仕了,还拿到这样一个举足轻重的官职 见袁九郎不信,有人忍不住开口“九郎,这事是真的沈凤璋如今都已走马上任了” 袁九郎执着酒杯,眯眼看向严三郎等人,“那你们到说说,她是怎么莫名其妙捡了漏的” 严三郎看了眼左右,微微压低嗓子,“这事,说起来和当今那位有关。” 纸包不住火,沈凤璋和当今至尊一起赌双陆这事到底从那日的侍卫们口中传了出去,不过具体内容却没人敢说出去。 传来传去,最后就变成了沈凤璋和当今至尊赌双陆,输了一大笔金子,讨得当今至尊欢心,得了这么个官职。 当今至尊这些年荒唐事没少做,昔年曾因在宫外赌双陆而误了朝,更有宠信殷贵妃,大兴土木建造宫殿之事。 像袁九郎这样出身显赫的世家弟子,明面上不显,背地里却都不怎么瞧得上当今至尊。 因此一听沈凤璋这官职竟然是这么来的,袁九郎半点不怀疑这个传闻的真实性。沈凤璋本来就是这种阿谀奉承之人,当今至尊又荒唐。他冷笑一声,面上满是不屑,“沈凤璋这人真是越来越下作了。” “是啊,谁说不是呢。”“真令人不耻” 在场众人纷纷应和,脸上都是如出一辙地鄙夷不屑。前不久,他们还以为沈凤璋变好了,不再如以往那般卑躬屈膝,现在看来,真是秉性难改沈凤璋还是往日的沈凤璋,奴颜媚骨,靠着手段媚上,她这样的人,就算为官,也只能做佞臣 袁九郎饮了口酒,满是不屑和轻蔑,他倒要看看,沈凤璋这个草包能做出点什么事来 被人小瞧的沈凤璋这时候还真遇到了困难上一任中尉被免职后,不论是世家还是寒门都在争中尉一职。哪方都没想到当今至尊会毫无征兆,空降一个沈凤璋担任这一职。 回过神来之后,寒门这一方立刻笑开了。 沈家本来就是寒门出身,沈凤璋前段时间还专门跑了一趟寒门中与她祖父、父亲有旧的叔伯家,显然是有意投入寒门。当今至尊此举,明面上是不偏不倚,不管哪方的人都不用,实际上就是在偏帮寒门。沈凤璋不和寒门亲近,难不成会和世家亲近 庾思忠等人本来还想再晾沈凤璋一段时间,在她走投无路,做官心切之时再拉她一把,让她对自己这方感激涕零,忠心耿耿。眼下情况有变,他们顿时放弃先前的计划,直接派人去拉拢沈凤璋。 然而没想到的是,派出去交好、拉拢沈凤璋的人居然被沈凤璋搪塞回来了 庾思忠等人得知消息后,心中颇为愠怒,“她拒绝寒门一方,难不成还真想投靠世家不成” 他们当即派人去查沈凤璋的情况,结果却得知沈凤璋也没有和世家亲近起来,甚至于,她反而推拒了几次世家弟子聚会的邀请。 庾思忠等人思忖之后,纷纷冷笑起来。沈凤璋想两不沾,那也要看看她有没有这个本事 建康内史是寒门一派的人,知晓上面的意思后,便处处为难沈凤璋,钳制沈凤璋调查盗贼的举动。 内史府里,长着一张长脸的内史端着茶,表面上客气,实际说的话却滑不溜秋,处处推脱。他抿了口茶,皱起眉,越发显得脸长如马脸一般,他看着沈凤璋,满脸为难,“沈中尉,不是我不愿给中尉你方便,实在是在宵禁之后,沈中尉你还命人在街上暗查,太扰民了本官身为建康内史,要替百姓做主啊。” 沈凤璋眸光微冷,扰民她命手下人暗查,哪里扰民不过是这些人不想看到自己做出成绩来而已 早在接下这个任务时,沈凤璋就知晓这次既然是考验,当今至尊绝不会偏帮自己。忍下对这个马脸内史的怒气,沈凤璋唇角略含笑意,语气客气,“内史大人不愧是建康百姓父母官,心怀百姓。既然方内史这般说了,还请内史大人放心,我这就命人撤了城中的布置。” “那本官就替建康百姓,谢过沈中尉了”方内史看着朝自己客气微笑的沈凤璋,脸上显出几分得意和轻蔑。若是对旁人,方内史当然不会就这般把心中的轻视表露出来,只不过他听说这位沈中尉是靠媚上得来官职,加上她堂堂郡公,却这么没魄力,轻而易举就朝自己认输,不知不觉间就流露了心中的真实情绪。 “好了,本官公事繁多,就不陪沈中尉闲聊了。”方内史端茶送客,态度比起最初,轻慢了不知道多少倍。 沈凤璋仍旧微微笑着,看上去脾气极好的模样,“那我先告辞了。” 转过身,沈凤璋本就幽黑的眼眸越发深不见底,如同覆上薄冰一般。她唇角越发上挑了,拉开一个略显冰冷、骇人的笑。 等了结盗贼一事,三个月后,她就先拿这位方内史开刀 作者有话要说  个人的解释 中尉相当于建康的警察局局长 内史相当于建康的市长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志骞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好好学习、余秋昭、无敌大风吹、词若水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秦岭秋风 16瓶; 6瓶;时间的殇痕 5瓶;颠覆风雅 2瓶;米名字、无敌大风吹、舒鹤、雪染唯、慢悠悠的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坏坏话 出了内史府大门, 沈凤璋却没有直接回尉营,而是去了大牢。 这些人既然不想她在城中着手, 那她就换个地方。 管理京畿治安的中尉营下有四曹,这监牢便设在中垒一曹之下。 正与人聊得火热的中垒令,听到下属来报沈中尉来了,眉头不禁一皱。这位上官不去抓盗贼,来中垒做什么吗 尽管心中不耐烦,但中垒令面上还是摆出一副殷勤模样, 快步去迎顶头上官。 然而他还没走出府衙,就见沈凤璋已经大步走进来。 “沈大人, 您怎么过来了”中垒令立马反应过来, 凑到沈凤璋身边。 “我来提几个人。” 中垒令显然没想到沈凤璋会说出这样的话, 他惊诧地重复了一句,“提人” 沈凤璋眼眸流霜, 淡漠冰冷地瞥了中垒令一眼,“怎么本官提不得” 心中颇为轻视这位上官的中垒令被那如同寒刃一般,冷气逼人, 刮到骨头里去的一眼看得浑身一僵, 呆立在原地。他一直觉得他这位上官就是出身好,运气好, 阿谀奉承才能在这么点年纪担任中尉。前几次见面, 沈中尉也没表现出这般强势的态度。他们这些人见新来的草包中尉一心要肃清建康及周边各县治安,还都等着看这位上官的笑话。 然而这位上官实际上显然不是个草包。 回想起刚才那冷漠无情,充满威势的眼神, 中垒令心头泛起寒意,一股冰冷从脚底窜到天灵盖。回过神来,他急忙朝着已经走远的沈凤璋追过去。 重新跟在沈凤璋身边的中垒令屈膝弯腰,明明是比沈凤璋高的个子,看上去却比她矮了将近半个头。 “大人想提哪些人您只管跟下官说。牢里昏暗腌臜,大人留在上边,下官替您去把人带过来。”中垒令是个识时务的,看出沈凤璋没那么简单之后,立马见风使舵,毫不犹豫改变态度。 中垒令前倨后恭的态度变化根本没被沈凤璋放在眼里。她冷声回绝掉中垒令的提议,命令中垒令带自己去牢里。 大牢果然如同中垒令所言,光线昏暗又十分腌臜,一走进里面,立刻就有一股酸腐臭气朝沈凤璋扑过来。她面不改色,在举着火把的牢头们带领下,路过一间间牢房。 牢房里关着不少人,有些人缩在角落,哪怕听到动静,也不抬头。有些人见到气势卓然、显然身份不低的年轻郎君,立刻扒着栏杆,大哭大喊求放他们出去。 阴冷的牢房瞬间嘈杂起来。 “全都给我闭嘴”跟在一旁的另一名牢头拿起长棍,在牢房栏杆上狠狠一敲。 铺天盖地,如同鬼哭狼嚎一般的喊叫刹那间消失一空,只余下压不住的低低哭声。然而,在昏暗阴冷的牢房里,这种低微幽怨,不绝如缕的哭声反倒显得越发可怖。 一进牢房,中垒令就在不动声色观察新任上官。 不管是见到牢房里脏乱的环境,还是看到这么多扑在栏杆上哭喊求饶的犯人,这位年纪轻轻的上官都是神情淡然,无动于衷。 火把上燃烧的火焰在牢房里跳动,明灭晃动的光芒映照在对方脸上,在高挺的鼻梁一侧落下一片阴影,显出几分冷酷。 “之前抓回来的盗贼都关在哪里” 中垒令被突然转过来的上官吓了一跳,结巴了一下,急忙引着沈凤璋走到里边的牢房里。 沈凤璋慢慢走过这几间牢房,锐利地眼眸扫过里边这些人。一共八个人,哪怕是被关在牢里,依旧看上去比较精壮。她走过去的时候,五个人抬头看了她几眼,有一个人一直盯着她,还有两个人自顾自睡在稻草上,根本不把走进来的他们当一回事。 大致了解完这几人的情况后,沈凤璋朝中垒令吩咐道“把这几人全都带出去。” 这下,这八人全都看过来了。“喂你们要做什么” 沈凤璋没有搭理他们,径直走出了牢房。留下来的中垒令看看这几个骂骂咧咧的家伙,厌恶地一皱眉头,挥手命令狱卒把他们带出去沈中尉还能做什么,不外乎是提出去问问情况。 然而,中垒令万万没想到,沈中尉居然不止是提出来问情况,她还想把这些人带出去 中垒令听着沈凤璋对这几人说的话,脸上显出焦急之色,“大人,这些都是犯人,怎么能” 沈凤璋瞥了中垒令一眼,那如渊海一般的眼神,瞬间让中垒令禁了声。她继续看向这些犯人,脸上没有半丝笑意,冷然若冰湖深处的寒冰。 “本官方才所言,你们都清楚了”她眸光沉沉,以一种缓慢但极有重量的眼神扫过每一个人。 八人里,个子最高,最强壮的大汉嗤笑一声,“这位大人,您想让我们替您卖命,总要给我们点好处。只要大人您把老子犯下的罪给销了,老子一定给您做牛做马。” 有大汉一出口,其余人纷纷跟着叫起来,“是啊,我们也不要多。只要把我们的罪销了,我们就替您办事” 疯了疯了。中垒令擦着额头上冒出来的汗,看着躁动不已的几名犯人,万分庆幸自己给他们上了木枷。要不然 一片喧闹声中,一道冷冽的声音如利箭一般,划破长空,瞬息之间压下其他所有声音。 “这里有你们说话的份” 明明不是特别大的声音,但是听在几人耳中却仿佛被狠狠扎了一下。狗胆包天,借机生事的犯人们瞬间安静下来。 沈凤璋见状,乌黑的眼珠子泛起凌厉的光芒,她冷笑一声,“想要赦罪,绝无可能你们要不就帮我办事,好歹还能去外面透透风,要不然就回到刚才那间牢房里,把牢底坐穿” 她看着再度老实下来,沉默不语的犯人们,淡声道“我给你十个数的时间考虑。” “一五。” 还没数到十,先前带头闹事的大汉就率先出口道“不用数了,我去” 这名大汉在这几人中似乎挺有影响力。他一出声,其他人接二连三也说同意。 沈凤璋盯着那名大汉几秒,唇角微微一动,一丝笑意转瞬即逝。 “欸,我说大人。我们都已经出了城了,你们能把木枷取掉了吗”用黑布覆盖住的木笼里,大汉冲着前头的沈凤璋喊道。 “大人,真的要取掉他们的木枷”跟在沈凤璋身旁的一名卫兵忍不住开口,“万一取下木枷,放虎归山,到时候这些人都逃了怎么办” 沈凤璋拉住缰绳,朝部下勾唇一笑,“放心。想逃,只能逃到阎罗地府去。” 牛车旁,好几名卫兵在替这些犯人解木枷。 为首的大汉一边伸长脖子让对方帮忙开枷锁,一边口中喋喋不休,表面上一副聒噪的大老粗模样。实际上,一双眼却不经意间扫过停车的这片林子,快速谋划着从哪个方向跑是突破口。 咔嗒一声,脖子上的木枷分成两半,被彻底解开。大汉哈哈大笑几声,连喊几声痛快,“大人,我老刘以后就跟你混了大人你放心,我一定帮你抓到那些盗贼。” 围在这几人周围的卫兵们见到大汉脸上爽朗直率的笑容,不由自主麻痹起来。 然而就在下一秒,方才还说要效忠沈凤璋的大汉,眼神突然一变,凶狠无比,如同猛虎扑食一般,朝着站在林边的卫兵扑过去。被大汉咬牙切齿的狰狞面容一骇,那名卫兵竟下意识往身旁一侧。 大汉毫不恋战,抓住机会朝林中奔去。 其他犯人见状,也都神情一变,瞄准方向想要出逃 一声凄厉的惨叫忽然间从林中响,无数鸟雀扑棱着翅膀,从林中飞出。借机逃跑的犯人中,两人目不斜视,径直冲入林中,另外五人则下意识分神朝林中看去。 嚣张不可一世的大汉直挺挺倒在地上,一支羽箭正中他的后心。他们顺着箭支方向看去,坐在高头大马上的灰衣少年一脸淡漠,手握着长弓,还保持着拉弓放箭的姿势。 因为分神,慢了一步的几名罪犯懊悔地被卫兵们包围住,朝着方才那两人离开的方向,目露歆羡。 然而就这五人后悔不已之时,又是两声凄厉的惨叫在林中响起。众人下意识看去,只见林中树枝摇动,不一会儿,好几名卫兵拖着那两名犯人的尸首,从林中慢慢走出来。 对方居然早就料到他们会跑,在林中设下埋伏了 一念之差,因为分神没有跑掉反而活下来的五人齐齐看向坐在马上年纪不大的郎君。对方脸上面无表情。原先被他们认为是装模作样的神情,现在一下子显得高深莫测起来。 沈凤璋盯着这群人,拉了拉长弓,缓缓开口,“还打算跑吗” 五人身子一颤,想到方才三人惨死的模样,下意识摇头,急忙朝沈凤璋表忠心。 沈凤璋轻笑一声,“你们若是好好干,赦罪不可能,但我能让你们减刑。你们若是生出别的心思,不仅你们自己要死,连你们的亲朋好友,都要一同被连坐” 她看着剩下的五人,直接念出每一人所犯的事,以及身份。 这几人都是比较胆小的,方才看到沈凤璋毫不犹豫杀人,就已经被镇住。待听到沈凤璋一点点念出他们的底细,他们脸色煞白,那里还敢反抗。再加上沈凤璋说减刑,他们几个一咬牙,不再如刚才那样随便喊话,而是当真严肃神情,“大人,您放心,小的们一定好好跟您办事” 杀鸡儆猴,打一巴掌给个甜枣。 沈凤璋看着这些终于被收服的犯人们,唇角一弯,终于显出真正笑意。 不知不觉间,今年的白闻楼文会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 这一个多月里,临汝公主已经成了白闻楼对面茶馆的常客。她每次去坐时包下的阁子,正好就在沈凤璋当日阁子的隔壁。 “娘子,我们回去吧。”临汝公主身边的小宫女原先还挺开心可以出宫玩,然而在猜中临汝公主真正的心思之后,再出来她全都提心吊胆的。 临汝公主坐在窗边,凝眸望着对面的白闻楼。从她的角度,刚好能将对面楼里众人的谈笑看得一清二楚。看着坐在主位左手第三位的青衣郎君,临汝公主不由自主柔和了神情,眉眼间带上一丝倾慕。 “你别担心,我只是看看而已。”这一个多月里,她是亲眼看到沈隽的座次从左手第七快速升到第三,坐在他前面的已经只有文坛宿老,德高望重的老者了。 若是沈凤璋在这儿,一下子就能听出临汝公主的声音正是文会当日坐在她隔壁的那对主仆的声音。 望着谈笑风生的沈家大郎君,临汝公主脸上不由自主流露几分扼腕叹息与同情之色。若非沈家小郎君故意打压兄长,以沈隽的才华能力,又怎么会只能整日待在白闻楼里呢 她想起沈家小郎君那个中尉的来历,又想起自己打听到的沈凤璋往日欺辱沈隽的传闻,心头对沈隽有多同情惋惜,对沈凤璋就有多厌恶。 说曹操曹操就到。 一群卫兵在喧闹声中显出踪迹,在茫茫晨雾之中,由远及近。为首之人身着玄衣,骑在玄色大马上,身形挺拔笔直,若一杆冲入云霄的长枪。那人一副极为精巧的好相貌,哪怕是冷冷淡淡的表情都未曾折损半分容貌,反而让人不由自主想要退避三舍,气势如虹。 这个骑在马上的,不正是在建康销声匿迹一个多月的沈凤璋吗 看着沈凤璋坐在马上,目不斜视,傲慢嚣张的模样,临汝公主娥眉一皱,清雅秀丽的脸庞上满是厌恶。 “也不知道阿父是怎么想的。沈凤璋不过区区蠢材,只有一副皮相出色,这般嚣张无礼,竟然还如此” 临汝公主情不自禁的抱怨还没说完,隔壁阁子窗户忽然被人用力拍开。可怜兮兮的木窗晃动了两下,后边露出一张临汝公主格外熟悉的脸庞。 “你方才说什么”南阳公主挑着眉,眼眸一瞪,娇艳若芙蓉牡丹的脸上全是不满,“我怎么听见你在说沈郎君坏话”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作者没话说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王杰希的卡姿兰大眼睛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21340097 22瓶;看我小粉锤 5瓶;qertyuio 2瓶;米名字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不不娶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临汝公主向来自律, 难得在背后说人坏话, 万万没想到被抓个正着。 她骇了一跳, 脸颊微红, 冷静下来后, 朝着气势汹汹的南阳公主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南阳公主理直气壮,“我是来看人的。”她好不容易才从父皇那里打听到沈家小郎君今天回来, 早早就守在这条入城必经之路上。 她心思一转,想起这些天在宫中听到的消息, 紧紧盯着临汝公主,反问一句,“你为什么也会在这里” 看到临汝脸上一闪而过的紧张,南阳公主红唇一翘, 眼里显露几分促狭, “我听说你最近经常出宫, 莫非都是来这儿” “你来这儿做什么”南阳牢牢盯着临汝公主,“难不成也是来看人”她四周张望了一下,忽然间眼神一亮,看着对面的白闻楼若有所思,“让我猜猜, 你想来看的是” 白闻楼寄坐了好些文士,然而论年轻英俊非沈隽莫属。 “你是来看沈家大郎君的” 南阳公主恍然大悟,漂亮的脸蛋上又重新显出怒气,“怪不得你要在背后说沈家郎君坏话, 原来是替沈家那个私生子打抱不平” 临汝公主方才问南阳为何来这,就是想岔开先前的话题。没想到绕了一圈,居然又回到她说沈凤璋坏话上来。 她深吸一口气,“先前我在背后道人是非,确实是我不对。但是”临汝公主眼眸里也盛满怒意,“你怎么能用如此轻蔑的语气喊沈家大郎君私生子” 出身非自己可选。正因为私生子的身份,沈家大郎君遭受了多少不公 面对临汝公主满是心疼怜惜的怒意,南阳一脸不以为意,她甚至故意挑眉,朝临汝不屑地笑了下,“他本来就是私生子,有何不可说”既然沈家小郎君不喜欢这个私生子兄长,她当然要和小郎君同仇敌忾了。 见临汝公主气到脸颊发红,南阳神情越发张扬跋扈,她红唇开合,掷地有声吐出几个词,“卑劣低贱肮脏” 南阳的恶语让临汝公主一瞬间仿佛看见了曾经那个因为私生子身份而饱受众人欺凌的沈家大郎君。文雅俊秀的少年神情麻木,被人围堵在中央,无数讥诮恶语如尖刀、似砾石,朝他刺去、砸去。 熹微晨光之中,临汝公主眼眸里水光一闪。 眨眨眼,临汝公主俏丽的脸庞满是怒气,将往日的循规蹈矩抛到一旁,她咬着牙,反唇相讥,“除了会投胎,沈凤璋还有哪点比得上沈家大郎君。沈家大郎君才华横溢,性情纯善,待人温和宽厚,沈凤璋嚣张跋扈,媚上欺下,奴颜婢膝,简直令人不齿” “你居然敢这样说沈家郎君”南阳脸上的不甚在意刹那间消失一空,眼眸因为怒火而亮到惊人,整个人如同一团燃烧的火焰,又似怒放的牡丹。 临街阁子里的吵闹声顺着风飘到街上。 沈凤璋骑在马上,尚未走到茶楼底下,便已听到两道吵架的女声。其中一道听来有些耳熟,若她没有记错,应该是南阳公主的声音。 虽然沈凤璋不想和南阳公主再有太多接触,但南阳公主毕竟曾给她送了那么多珍贵药材。再者,南阳公主还是在和人吵架。 想到这,沈凤璋在茶楼阁子下停住马,抬头看向二楼。南阳公主正站在左边阁子窗边,怒气冲冲,对着站在隔壁阁子窗口的小娘子怒骂。 南阳公主一心要吵赢临汝公主,根本未曾发现沈凤璋骑着马停在楼下。最先发现沈凤璋的是南阳公主的婢女。 “公主。”“公主” “闭嘴”南阳公主头也没回,怒喝一声。 宫女颤抖了一下,然而在发现沈家郎君拉着缰绳,似乎要离开时,咬了咬牙,拉了下南阳公主的衣袖,“公主,沈小郡公就在楼下。” 南阳公主突然一愣,下意识想要往旁边躲。她怎么能让沈家郎君看到自己在和人吵架,看到自己如此坏脾气的模样 但下一刻,她不仅没躲,反而又往前两步,俏生生地立在窗前,看向楼下的沈凤璋,脸上带着克制不住的笑。 一月不见,沈家郎君变得更好看了,周身气质冷冽,如被寒霜覆盖的青松。在声声蝉鸣中,带来一股清冽。沈家郎君身上原先带着的那一丝青涩、文弱,也都消失干净。 南阳公主只觉得沈凤璋变得更加好看有气势了,实际上这是沈凤璋在这一月中染上的杀气。这一个月里,借着手下的那几只“老鼠”,她日夜不眠,以雷厉风行,甚至称得上狠辣无情的手段剿灭周围各县盗贼。短短一月间,周围各县风貌大变,见识过沈凤璋不留情面的严酷处罚,各县几乎无人再敢作案。跟着她一道去的那些卫兵,也都对这位年轻郎君佩服至极,如今已经全部成了沈凤璋忠实的拥趸。 高头大马上,一身玄色胡服的沈凤璋看到南阳公主看向自己,微微一笑,稍稍弯动的眼尾瞬间柔和了周身凛冽的寒气,冲淡那股萦绕不去的肃杀之意。 她朝南阳公主拱手行了个礼,动了动唇,无声喊了句。 “拜见南阳公主殿下。” 站在窗边的南阳公主脸颊上泛起红晕,如同撷取了天边朝霞涂抹在脸上。她快步下楼,走到沈凤璋跟前,放柔了声音。 “沈,沈郎君,你是要入宫吗”如果入宫,她就和沈凤璋一道回去。南阳公主略带兴奋地想着,可惜的是,沈凤璋说她要先回府整理一番。 “好吧。”南阳公主微微有些失落,但立马又高兴起来,“那我在宫里等你。” 沈凤璋望着南阳公主带人离去的背影,眉头微微一皱。当今至尊难道还未曾和南阳公主提起她的婚事。 确实没有,当今至尊知晓南阳公主性子执拗,每每看到南阳神采奕奕的模样,都不知道该如何与她讲这事。 然而,面对南阳再一次要求赐婚的请求,当今至尊敷衍不下去了。他看着南阳,一脸无奈,头一回明确表示这事不行。 “为何不行”往日里,哪怕脾气再差,南阳公主都记得在父皇面前保持恭敬,但这一次,她将这事完全抛到脑后,忍不住大声问道“为何不行” 话出口后,她忽然反应过来为什么不行。 父皇如今有意重用沈凤璋,不同意只怕是不想因为她公主的身份耽误沈凤璋。 想到这里,她用力一咬牙,抬头直视当今至尊,“父皇,儿臣愿舍弃汤邑,只求父皇同意儿臣与沈家郎君的婚事。” 哪怕是南阳这样性情直爽泼辣的女郎,说出这样直白的话也不容易,要鼓足巨大勇气。 当今至尊没有计较南阳的失敬,他凝视着执迷不悟的南阳。沉吟片刻,为彻底打消她的念头,终于开口道“南阳,不是孤不想给你赐婚,是沈凤璋不愿意尚主。” “为何”南阳满脸焦灼,“父皇,您可曾对沈郎君说过儿臣愿放弃食邑” 她仰面祈求着,眼眸里带了几分湿润,“父皇,儿臣求您再试试。”沈郎君是有大抱负之人,她肯定也是怕做了驸马后会影响她。 当今至尊当然知道就算南阳愿放弃汤邑,沈凤璋也不会同意。但他看着执迷不悟的南阳,无奈叹了口气,“这样吧。孤再问沈家郎君一回。这回,你就在屏风后边亲耳听着,若是沈家郎君不同意,你就彻底死了这条心,以后这事不要再提” 南阳垂首,重重磕了两个头,斩钉截铁,“父皇放心,若是此次不行,儿臣绝不多加纠缠” 她摆在地上的双手下意识抓紧裙摆,不,沈家郎君一定会愿意的 明光殿里。 回府洗漱收拾好的沈凤璋正在将这一月之事禀报当今至尊。 虽然这一月里,当今至尊也命属下关注这事,但到底没有沈凤璋自己汇报来的清楚。 听完沈凤璋这一月间斗智斗勇,惊心动魄的经历,当今至尊大喝一声好从书案后走出来,亲手扶起沈凤璋,脸上满是欢喜,“你这回做得很好你放心,孤重重有赏” “多谢陛下厚爱。这一切不过是臣该做的。” 尽管心里高兴,但沈凤璋面上却仍保持着沉稳淡然。 当今至尊见她不欣喜若狂,沉得住气,心里越发欣赏她。他看着年轻有为的沈凤璋,犹豫了下。还是道“凤卿,有件事孤之前曾和你提过,如今孤旧事重提,想再问问你。” 沈凤璋心中有所猜测,但还是道“陛下请讲。” “若是孤愿重用你,不因尚主而影响其他。你可愿娶南阳公主为妻”事实上,当今至尊问话时略有忐忑,比起上次,这次他更不想沈凤璋娶南阳。沈凤璋下场注定惨烈,他怎么忍心南阳将来受苦。 好在,沈凤璋两次答案没变。她微微低头,“臣惶恐,自知配不上公主。” 当今至尊大松一口气,脸上重新恢复轻松自在的神情。顾忌着躲藏在屏风后的女儿,他没有再提这事,而是赶紧换了个话题。 “说起来,老郡公当真是养了一对好孙儿。”当今至尊回忆起沈隽那篇文章,心中赞叹,“你兄长虽然出身略差一些,但为人能干有才华,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性情也温和纯善,也算良配。孤打算替你兄长和临汝公主赐婚。” 当今至尊虽然欣赏沈隽的文采,但相比沈凤璋,却又少了几分真正的惜才之心。沈隽这样文采斐然者,虽不多见,但也不少见。 几乎是在当今至尊说出要赐婚的同时,久违的“叮”声在沈凤璋耳旁响起。 任务发布阻止皇帝给男主赐婚 沈凤璋心思急转,抬眸,朝当今至尊沉声道“陛下,不可。” “为何不可” 沈凤璋刚想说出理由,却忽然发现这道问话并非当今至尊所言。 她看着从屏风后走出来,双眼红肿的南阳公主,向来伶俐的口齿一顿,头一回有些傻了眼。 南阳公主怎么在这里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今天有点事晚了。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己羊 2个;南栀倾寒、王杰希的卡姿兰大眼睛、21043880、花孪云瘦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haze 11瓶;啦啦啦、阿丘 10瓶;山河、飞蛮 5瓶;23085035 2瓶;淼相君、华熙、舒鹤、买买提艾力、无敌大风吹、水阡墨隐、果果、米名字、温婉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不是滋是味 别说沈凤璋了, 连当今至尊都没想到南阳会突然出来。 让女儿躲在屏风后偷听和被事主撞破自己安排人偷听是两回事。当今至尊浓眉紧皱,望着南阳, 神情颇为不快。 “南阳,回去”他冷声命令道。 然而南阳公主却似根本未曾听见当今至尊的命令一般。 一袭胭脂红长裙的少女从屏风后缓缓走出来, 尽管眼眶已经红肿得像个小桃子,但眼神里却没有多少哀怨悲怜之色,反而灼灼如火。 南阳公主直勾勾盯着沈凤璋, 目光直白炙热, “你为何不同意临汝和沈隽的婚事” 几息之间, 沈凤璋已经调整好心态。此刻,面对南阳公主的质问,她微微行礼,“殿下, 臣反对这桩婚事,是因为微臣兄长身份不高,实在配不上临汝公主这样的皇家血脉。” 南阳公主紧紧盯着沈凤璋的脸庞,似乎想要从她的表情上看出她内心的真实想法。她看了沈凤璋半晌, 却未曾从她脸上看出心虚不安之色。 在心里深吸一口气, 南阳公主红唇微启, 眼底火焰明明灭灭, “不是因为你心系临汝公主” 宫里人都知道, 南阳公主讨厌临汝公主。然而南阳从来没有告诉任何人,她讨厌临汝,有时候却也羡慕临汝。她知道自己脾气差, 不管是宫里的宫人,还是外面那些贵女郎君,明面上对她客气有礼,背地里却都嫌弃她不通礼数,任性张扬。她以为沈凤璋是不同的,难道就算是沈家郎君这般脾气性格的人,也更喜欢临汝吗 宽大的衣袖遮住南阳公主紧握颤抖的双手,她感觉自己仿佛站在悬崖峭壁之上,冰冷的寒风从崖底倒灌上来,吹得她浑身骨头发凉。 南阳牢牢盯着沈凤璋,等待着一个至关重要的答案。 沈凤璋没有看出南阳公主真正的心思。她在心里叹了口气,为打消南阳公主的误会,也为自己不要刚拒绝一位公主,就又多了另一位公主做妻子,沈凤璋抬眸不躲不避,直直望进南阳公主眼底,“殿下误会了,微臣绝对没有此等想法。” 虽然方才反对当今至尊给沈隽和临汝公主赐婚时,她有考虑过以自己爱慕临汝公主为否决理由,但这理由后患太大,她刚冒出这个念头,就立马否决掉了。 衣袖里,南阳公主握紧双拳的手渐渐松开,屏住的呼吸终于恢复正常。眼底闪烁的火苗重新燃烧成不灭的火焰,她微抬下巴,神情骄傲得如同凤凰,又似耀眼的红日。 “那你为何不肯娶我” “南阳”当今至尊眼眸布满厉色,他声音微沉,近乎冷喝。冷然森严的帝王之威如同涟漪,朝着整座明光殿荡开去。 明光殿里的宫人们扑通一声全部跪倒在地,声音整齐又惶恐不安,“陛下息怒。” “来人,送南阳公主回宫” 跪倒在地的宫人一咕噜爬起来,小跑着走到南阳公主身边,“殿下,请随奴婢回宫。” 南阳公主转身看向父皇,眉眼间显出挣扎之色,多年理智告诉她已经惹恼了父皇,此刻最该做的是听从父皇安排回宫;然而情感上,她又实在想要一个答案沈凤璋为什么不肯娶她。 她一咬牙,紧皱双眉,喊了声父皇。 当今至尊再疼爱女儿,也觉得南阳这番行为十分出格,有失皇家公主的脸面。见南阳居然想要违抗他的命令,当今至尊脸上怒意越发强盛。 就在当今至尊想要发怒之时,一道轻缓的声音忽然间响起。 “陛下,南阳殿下年纪尚小,又是性情中人,还请陛下不要责罚公主殿下。”将这对父女的反应全部收入眼中,沈凤璋犹豫了一下,还是站了出来。说到底,是她害南阳公主落到如今这个境地。她对南阳公主没有爱情,但她还是挺欣赏南阳公主这样明媚张扬,热情直率的小姑娘。 当今至尊发怒本就是觉得南阳追问沈凤璋为何不娶她这番行为不够得体,有失脸面,恐怕被沈凤璋看轻,觉得南阳她轻浮。此刻见沈凤璋主动站出来求情,当今至尊定定地看了她几眼,发现她是真的这么想的后,心中怒意终于消失了一些。 “多谢父皇”南阳公主见状,赶紧机敏地向父皇道谢,随后重新看向沈凤璋,冷着脸道“沈郡公,本宫想知道,你为何不愿娶本宫” 身着玄色长袍的少年郎君稍稍沉默了一会儿,清俊秀美的脸庞上少了几分温和,多了几分冷冽,连说话的声音都显得十分淡,少了几丝感情,仿佛一滴墨滴入水中,瞬间就会被水冲淡。 “微臣不愿娶殿下是因为微臣早已心有所属。” 南阳公主脸色一变,眉眼一抬,她忍不住怒道一声“好”随后朝着当今至尊快速开口,“父皇,儿臣告退”她想过很多理由,唯独没去想这一个。没想到啊,还真是沈凤璋看上了其他人,看不上她。 望着大失所望,愤然离去的南阳,当今至尊虽然有些担忧,但更多还是放松。他宁可南阳伤心一时,不忍见她难过一世。 当今至尊看着被留在殿里的沈凤璋,轻咳一声,“凤卿,你口中的心上人是谁你说出来,孤替你指婚。”这样一来,既能遮掩今天南阳的事,也能让南阳彻底死心。 她哪里有什么心上人。这不过是推脱之语罢了,沈凤璋脸上苦笑一下,禀报道“多谢陛下好意,不过微臣与心上人有缘无分。” 当今至尊见状,不再多言,重新将话题拉回到给沈隽和临汝赐婚上。他虽然不如喜欢沈凤璋那般喜爱沈隽,但也有几分惜才。若非如此,他也不会明知沈隽是私生子出身,却仍想给他赐婚了。 然而沈凤璋却严厉反对,一口咬定沈隽的出身配不上临汝。 当今至尊凝视沈凤璋半晌,心里对这个理由将信将疑。沈凤璋这么激烈地反对沈隽和临汝,恐怕不单是觉得沈隽出身配不上。 当今至尊曾经听说沈家小郎君与沈家大郎君势如水火,沈家小郎君格外厌恶兄长。沈凤璋反对沈隽娶临汝,他估摸着也是出于她心底对沈隽的厌恨,不想让沈隽好过。 当今至尊在与沈凤璋谈论沈隽和临汝的婚事时,白闻楼里,沈隽也正与人聊起此事。 临汝公主几乎每天都在白闻楼对面的茶楼里坐着,这事早就被白闻楼之人发现了。他们观察了几日,最终得出结论临汝公主这是看上沈隽了 虽然对于某些前途似锦的郎君来说,并不稀罕娶公主为妻,甚至于一心想躲开这件事。然而对于更多人来说,就算娶公主为妻会有一定弊端,但也会有极大好处。 张四郎和沈隽一道走出白闻楼。他跟着沈隽一块儿朝沈府方向走了几步,看着不被府里重视,只能步行回府的沈隽低声道。 “阿隽,我听闻陛下有意为你和临汝公主赐婚。” 张四郎真心实意替沈隽高兴。 “阿隽,只要娶了临汝公主,你就有更多被当今至尊发现才华的机会。我相信只要当今至尊看到你,你一定会受到重用的”虽然前朝时,驸马大都只能做闲职,但在大周还是有过例外的。他相信以沈隽的能力,定然会成为下一个例外。 娶临汝公主 沈隽心中嗤笑一声,面上不显。他朝着张四郎淡淡一笑,看上去格外淡然,“多谢四郎关心。不过这事到底还未成定数。事关临汝公主声誉,四郎暂时还是别往外说。” 张四郎钦佩地看了沈隽一眼,再次对他的为人感到佩服。他急忙道“阿隽你放心,我也只是和你这么一说。绝不会和其他说起这事。” 沈隽朝张四郎感激一笑,表示感谢张四郎的关心。 与张四郎分道扬镳之后,沈隽带着人朝府里走去。 “要是被张四郎说准了,郎君能够娶公主就好了。”黎苗跟在沈隽身旁,回想着张四郎的话,忍不住替沈隽操心。 沈隽从沉思中回过神,淡声训斥了黎苗一句,“休得胡言。这样的话,以后别再说了,若是被人听见,既有损公主清誉,也显得我有走捷径之心。” 尚公主,他怎么可能尚公主。 黎苗并未察觉沈隽真实想法,他听着沈隽的话,想到沈凤璋,情不自禁撇了撇嘴,想要叹气。郎君就是太正直了,娶公主又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真正应该被人嘲笑的是小郎君才对走那种歪门邪道入朝为官 说起来,小郎君离府也快一个多月了吧。也不知道在外办差办得怎么样。就凭小郎君的能力,想必是没什么进展,所有一直没有回府。 就在黎苗这般想着的时候,他和沈隽两人正好在门口撞上从宫里回来的沈凤璋。 越发英挺俊朗的玄衣郎君端坐在高头大马上,无意间看过来的眼神带着居高临下与清冷尊贵。马在大门口停下,她从高头大马上翻身而下,姿态潇洒。 这这是小郎君怎么一月多不见,小郎君变化如此之大了黎苗吃惊不已。 站在黎苗前面的沈隽,对沈凤璋的变化也感到有些讶然。他盯着坐在马上,神情冷淡,目不斜视的沈凤璋,心口莫名像是堵了些什么,有些不是滋味。 作者有话要说  又晚了,唉,抱歉。 这两天太忙了,明天下午会空一点。我明天双更补上。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无翳、哪来的小叫花子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0318、一世长安、王杰希的卡姿兰大眼睛、式微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棉眠 17瓶;你会发芽吗 9瓶;十月十一 5瓶;你是我的小饼干、好好学习 3瓶;辞川、萌萌不是柠檬精 2瓶;温婉、一只小苹果过过过、少了一张脸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心上人(捉虫) 昔年蠢钝不堪, 只会跟在世家公子身后阿谀奉承,小意讨好的沈凤璋,现在却受到重用,意气风发。 而他呢沈隽抓紧了腰间的佩玉,看着被人迎进府中的沈凤璋, 心底似有烈火燃烧,灼得发疼。迈入仕途的第一步就如此不尽人意。 蛰伏, 蛰伏 不见沈凤璋时, 他尚能压下恼怒, 重新替自己规划路线,可一见沈凤璋, 他却觉得满心焦灼。哪怕他对自己有信心, 但看到曾经处处不如自己的人, 现在将自己远远甩在身后, 他还是不由自主生出焦急烦躁之情。 沈隽站在郡公府门口,竭力压制心底腾升的焦灼。然而他在注意到沈凤璋走进府邸的过程中, 连眼风都没给站在一旁的自己时,焦灼中又添上几分难言的意味。 不久之前, 沈凤璋还用嘲笑欺辱自己来掩饰她内心对自己怀有异样的情感。现在见到自己,她却能目不斜视,脸上一片平淡, 丝毫不动容,似乎对自己不再有任何感情。 他不在意沈凤璋喜不喜欢自己,但沈隽在意她在这个时候不喜欢自己。她为什么不再喜欢自己, 因为她自己平步青云,而他却仍只是一个小小的奉朝请 他用力握紧拳头,指节发白,她怎么能在这个时候不喜欢自己呢 沈隽苍灰色的眼眸里泛起波澜,如山雨欲来。若他和沈凤璋身份调换,他如今高高在上,沈凤璋走投无路,像趴在他脚边的一只臭虫,他根本不会在意沈凤璋情感的变化。 沈隽眼眸轻闭,说到底,一切都是不甘心在作祟。 “郎君”黎苗抬头瞥了眼凝视着小郎君背影,面无表情的大郎君,脸上显出几分不解。小郎君没有来欺负大郎君不是好事吗大郎君怎么神情看上去好像有些不快 察觉到失态的沈隽神色不变,毫不慌乱,他转头朝黎苗浅浅一笑,温声道“阿父泉下有知,知晓二郎有如今这般造化,想必会非常欣慰。”沈隽清雅和煦的声音微微一顿,带出几分怅然,“可惜,我却” 后面的话,沈隽没有再说下去。他收敛无意间流露的颓丧,重新一笑,看不出半点阴霾,“走吧。这么久,二郎难得回来一趟,今晚上肯定是家宴。” 黎苗闻言恍然大悟,他就说郎君怎么可能因为被小郎君无视而感到不快。原来郎君是为自己不及小郎君而怅然。是啊,要他说,小郎君就是走歪门邪道,踩了狗屎运,论真才实学,哪里比得上大郎君要他是大郎君,早就被现在这种情况气死了,哪里还会替小郎君高兴。 害怕引起大郎君伤心,黎苗连忙顺着大郎君的话提起家宴,“郎君说得对,今晚府里肯定有家宴。” 沈隽所料没错,今晚上确实是家宴。 东西两府,长房二房,齐聚一堂。 一个月前,沈凤璋虽然是府中主人,但坐上首的一直都是辈分最高的沈老夫人。然而这回,沈隽落座时,却发现祖母坐在右手边第一个。整张桌子上的位子都往后退了一个,上首的位置被空了出来。 沈隽坐下没多久,原先还有些泛白的天空渐渐被墨色侵染,最终吞噬最后一抹光亮,天地陷入昏暗。习习夜风吹散夏日的闷热,带来清凉之意。 正屋外,一抹明光由远及近,在树影浮动的昏暗夜间,显出几分幽静与柔和。两名仆从一左一右各提着一盏灯笼,身着白衣的少年郎君跟在仆从身后,缓缓走来。 走到正堂前面时,悬挂在正堂下的八角木灯投映下温和的光芒,在对方那双近乎纯黑的眼眸中映出两点明光。行走之间,对方身上看似简单的白衣,也在光照中显出似有若无流淌着的银纹。 清贵,俊逸,离尘脱俗。 任谁看到踏入正堂,神情冷淡不含笑意的沈凤璋,都会生出这样的想法。 “阿璋来了,快落座吧。”正堂里,沈老夫人见到缓步走来的沈凤璋,向来严肃的脸上显出微微笑意,柔和了脸上冷酷的法令纹。 “祖母,孙儿年幼,该您坐在上首才是。”沈凤璋在离红木桌几步远的地方停下,朝着沈老夫人微微笑道。 那张清俊脸庞上浮现的笑意,瞬间冲淡萦绕在沈凤璋周身的清冷与距离感。 二房的沈二夫人心下松了口气,脸上摆出热情的笑,朝着沈凤璋劝道“二郎你如今已经出仕,不再是孩子了,而是真正的一家之主。当然要往上坐了。” 沈老夫人余光一扫,瞥了沈二夫人一样。她虽然不喜欢沈祯这个庶子,但不得不承认,沈祯这个妻子,娶得比景猷好多了。她朝恍若未闻的虞氏看了眼,心里微叹一声,看向沈凤璋,“是啊,阿璋,你就坐下吧。” 沈凤璋见状,只能在上首落座。 沈老夫人和沈凤璋在谦让座位时,坐在沈二夫人身旁的沈湘瑶看着坐在上首颇有气势的沈凤璋,又瞥了眼坐在左手边满脸稚色的胞弟沈凤毓,指尖狠狠掐进了掌心里。 坐在虞氏身旁的沈湘珮也在忍不住打量着沈凤璋。一月不见,二兄看上去瘦了许多,似乎还长高了一些,整个人越发颀长高瘦。她方才被提灯的侍从引着走近时,真有超凡脱俗,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气息。 沈湘珮下意识拽紧衣袖,以此掩饰心中的歆羡。 沈家家宴没有什么食不言的规矩。老郡公在世时,就喜欢在餐桌上聊天,检查小辈们的功课。 今日这场打着为沈凤璋接风洗尘旗号的家宴,看似热热闹闹,实际上除了对其他人不甚在意的沈凤璋,一心为孙子高兴的沈老夫人以及不愿掺和进乱七八糟的事里,只想过自己清静日子的虞氏,饭桌上其他人都各怀心思。 看着将沈老夫人逗得满脸笑意的沈凤璋,沈湘珮内心微微感到一丝艰涩。往日里,祖母最疼爱她了,以前这样的家宴,大家的目光都围绕着她,可是现在 “二娘,怎么了”注意到沈湘珮望着前面,久久未曾动玉著,虞氏娥眉微蹙,轻声关心道。 “无事。”沈湘珮稍稍摇头,收回目光。然而沈老夫人以及沈凤璋等人的谈笑声,却始终往她耳中钻。 将心里的不甘压了又压,忍了又忍,沈湘珮还是没有忍住。 “二兄” 坐在上首,沈凤璋正在给沈老夫人讲自己外出一月碰到的事,听到沈湘珮的喊声,她转过头看向沈湘珮,脸上带着还未散去的浅笑。 “二娘想说什么” 沈老夫人也偏头看向沈湘珮,因为笑,眼尾显出细纹。孙儿变得这般有出息,她心情极好,“二娘是也想听阿璋这一月的事吗” 沈湘珮搁下玉著,正色敛容,“二兄,一个多月过去了,郑姨娘的病应该也已经好了。今晚既然是家宴,姨娘作为二兄的生母,也该在场才对。若是姨娘知晓二兄如今取得这般成就,想必会十分高兴。”她实在看不惯,二兄将生母关在院中,自己却没心没肺,一点都不孝,毫不在意。 沈凤璋脸上残留的浅笑似见到太阳的露珠一般,消失得不留半点痕迹。 沈老夫人盯着沈湘珮的眼神亦褪去祥和,多了几分严厉。她实在未曾料到,在这样一个大好的日子里,做事向来妥帖的二娘会突然提起郑氏。 二房的沈二夫人和沈湘瑶脸上挂着相似的笑,默不作声,一脸看好戏的模样。方才沉默半晌,认真吃饭的虞氏此刻却放下玉著,朝沈凤璋和沈老夫人恬淡一笑,“阿家,郑娘子往日里颇为疼爱二娘。二娘的性子阿家清楚,她向来重情念旧。今夜大家聚在一块儿,热热闹闹,二娘想到孤零零待在院中的郑娘子,难免忍不住出言。” 沈湘珮不料自己的话会引得沈老夫人脸色大变,但阿娘替她找借口解释后,她心里突如其来的紧张忐忑慢慢缓和了一些。 “二兄,我正是此意。姨娘独身一人,未免太过可怜。”她微抬下巴,带着几分清高,朝沈凤璋说道。 哪怕不在建康城,沈凤璋也能从刘温昌口中得知沈家人境况。她瞥了眼还在和她争执郑氏之事的沈湘珮,眼尾眸光轻轻扫过一旁看好戏的沈湘瑶,如同墨丸一般的眼里现出似笑非笑之色。 “二娘,与其有空关心郑娘子,不如多关心关心你自己。” “二兄,你什么意思”沈湘珮柳眉紧皱,怒不可遏。二兄居然因为她提起郑姨娘,就威胁她 沈凤璋微微抬手,守在一旁的侍从立刻替她斟上酒。沈凤璋轻晃酒杯,琥珀色的酒液在灯盏下波光粼粼,美不胜收。 她抬眸,漆黑的眸光似刀锋,殷红的唇亦显出锐利的弧度,“二娘,你年纪也不小了,有空操心各种琐事,不如”沈凤璋微微一顿,放柔了嗓音,“操心操心你的婚事。” 别等原定的夫君被人撬走,才知道着急后悔。 被沈凤璋这一月历练出来的凛冽气息锁定,清高自傲的沈湘珮一瞬间竟然觉得胸口发闷,喘不过气来。她眼角微微抽动,嘴唇轻颤了两下,后背不知不觉淌出冷汗,那清冷高傲额模样再也坚持不住他潜意识往后一靠,似是想要借此避开沈凤璋的逼视,没想到却差点从凳子上摔倒在地。 稳住身子,沈湘珮小脸微微煞白。 二兄,二兄怎么变得如此她咬着牙,不肯说出最后两个字,仿佛这样她就没有比二兄差。 还有婚事,她的婚事何须二兄来操心 接下来的家宴,沈湘珮根本没有尝出什么味道。她恍恍惚惚,连吃了什么都不清楚。 一直到回到自己的院子里,坐在梳妆台前,看到镜子里的自己,沈湘珮才终于回过神来。 “松霜”沈湘珮声音里显出紧张不安。 正在替沈湘珮收拾衣裳的松霜急忙过来,“娘子怎么了” 沈湘珮站起身,对着铜镜左右照了几下,柳眉紧皱,猛地转头看向松霜,“我是不是胖了” 她平时都没发现,这会儿想起晚上看到的二兄,才突然察觉到她看上去竟然比二兄都要壮硕一些这怎么能行莫非二兄让她操心婚事,也是看出她发胖了 松霜管着沈湘珮所有的衣服,当然知晓娘子并没有发胖。她腰身一如既往纤细,唯有胸口和臀尺寸放大了一些。她阿娘说了,女子到娘子这个年纪,胸口都会鼓胀起来,看上去像是胖了些,实际没有。 然而哪怕松霜这样说,沈湘珮也不信。时下世人都更加欣赏清雅瘦削,有着出尘气质的美人。她能成为建康双姝,既是因她的才情,也是因为她清冷高雅的外貌气质。 可是,哪怕脸蛋再清冷高雅,一旦身材壮硕,还怎么能出尘高雅起来 沈湘珮望着镜中胸口鼓鼓的自己,深吸一口气,意志坚定吩咐道“吩咐下去,今后每餐膳食减少一半,另外每晚的燕窝粥也都取消。” 还有半个多月就是她的生辰宴,届时王十二郎也会来。她要从现在开始就好好准备 和沈湘珮不同,沈隽没有被家宴影响到。他心里挥之不去的是家宴前,回府时,他和沈凤璋撞上那一幕。 沈凤璋的冷淡,对他的无视,像是烧红的烙铁一般在他心上按下深深的痕迹。让他一想到,就隐隐灼痛。 沈隽万万想不到,沈凤璋曾经羞辱了自己那么多回,哪怕是最刻薄无情的语言都未曾起作用。这次,她无心的举动,却让他尊严受挫。 这种不快的,难言的情绪一直蔓延到傍晚他从玉堂署出来。 金乌西坠,赤色的火烧云夹杂着绚烂的紫色,遮掩住西天。 沈隽虽然只被安了虚职,但凭借自身能力,他还是找了个在玉堂署和其他人一起修书的差事。他甚至争取到了单独修一部诗集的任务。 他原先的计划便是先修书,成功且取得成绩后,再一步步往上爬。 “阿隽”张四郎从不远处快步走过来,在沈隽跟前站定。落日的余晖打在他脸上,照射出半边阴影,晦暗不明。 沈隽轻声问询,“怎么了你看上去心情不佳的模样” 张四郎抬眸看了眼沈隽,长叹一声,欲言又止,眉眼间满是同情可惜之色。 最终,他还是忍不住怒声道“阿隽,你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沈隽回想起张四郎方才的眼神,猜到,“莫非和我有关” 张四郎脸上怒意更盛,一双眼睛都被怒火烧红,脸颊上的肉更是因为愤怒而不断抽搐。他看着沈隽,声音又怒又沉重,“阿隽,你的驸马没有了” 不等沈隽追问,他气急败坏地接下去说道“阿隽,你知道怎么回事吗都是你一心疼爱照料的幼弟沈凤璋做的好事” “我兄长在御前做侍卫,我听兄长说,当今至尊本来都想给你和临汝公主赐婚了如果赐了婚,你和临汝公主成亲,按你俩的性子,将来定是和和美美的一对。都是沈凤璋那个品德败坏的家伙她在当今至尊面前大肆说你的坏话。 若非如此,阿隽你怎么会丢失一个驸马呢” 沈隽脸上显出讶色,眼中情绪却是云淡风轻,宠辱不惊,仿佛根本不曾将娶公主做驸马一事放在心上。 事实上,沈凤璋这番行为,又一次误打误撞帮了他 他淡笑了一下,“是怎么回事” 张四郎从沈隽脸上收回目光,叹了声,“唉,阿隽,你品性高洁,不为物喜不为己悲,我自愧不如。”换了他,就算不想做驸马,到手的鸭子被人放跑,肯定也要勃然大怒。 他冷笑一声,回答沈隽方才的问题,“沈凤璋就是个卑鄙小人”他转向沈隽,怒声道“阿隽,你知道沈凤璋为何要阻止你娶公主吗”不等沈隽回答,他自顾自接下去说道“因为沈凤璋嫉妒,心肠坏阿隽,你知晓吗沈凤璋在当今至尊面前亲口承认她有一个心上人,而且对这个心上人求而不得。她自己没本事娶到心上人,就来拦着不让阿隽你娶公主,真是无耻之徒” 听到张四郎的话,沈隽没有露出震怒之色,相反,他轻轻叹了口气,朝张四郎温和一笑,劝他不要这般生气。实际上,听到张四郎所言,沈凤璋的行为,他不仅没生气,反而有种奇异的满足。 原来,沈凤璋没有不喜欢他。 沈隽眉眼都舒展了,苍灰色的眼眸澄澈如洗,少有的不见半分阴霾。 她口中求而不得的心上人,除了他,还能有谁 她破坏自己的婚事想必是出于嫉妒,不愿让他成婚。 万万没想到,沈凤璋装模作样的本领越发高强了,竟然让他也差点误会。 沈隽浅笑着,心情极佳,从昨夜到今日,那种压在他心头的焦灼烦躁轻而易举被人搬开。 这样的好心情一直延续到沈凤璋被提拔为廷尉。 得知这个消息时,沈隽一下子捏碎了握在手中的茶盏,眉眼间浮上郁色。 她入仕才多久,竟然这么快就升到了廷尉的位置,然而他呢,却还在奉朝请的位子上打转 沈凤璋升为廷尉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调查方内史。 当沈凤璋趁着暮色,带人冲入方内史府中时,方内史气到手指发抖,声音颤抖,“你,你这是公报私仇” 作者有话要说  躺倒,本来想二合一六千字,结果这章6000字没到。今天来不及了,我明天继续多写一点捂脸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己羊、家卫、王杰希的卡姿兰大眼睛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巫山 13瓶;飞蛮 10瓶;32364562、忶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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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报私仇”沈凤璋轻笑一声,拉了下缰绳,带着骏马往前几步,走到方内史跟前。她坐在马上,微微俯身,抬起双手,精准地抓住方内史头上的黑纱笼冠。 沈凤璋缓缓扶正方内史头上歪歪斜斜的黑纱笼冠。火光跃动之中,她周身的冷凝狠戾被脸上嚣张跋扈的笑瞬间冲淡。 纯黑的眼眸紧盯着方内史,沈凤璋语气淡淡,出口的内容却格外猖狂,“你说对了。我就是公报私仇。” 方内史情不自禁倒退两步,差点被台阶绊倒,他望着沈凤璋,脸上满是惊骇,完全想不到沈凤璋会嚣张到这般地步 他捏紧拳头,胸口闷得像是塞了石头。 张了几下嘴,方内史吐出一口浊气,怒声道“沈大人,今日一切,天一亮,本官都会向当今至尊如实禀报”他不信沈凤璋能找到他藏得那么隐秘的密室。找不到赃物,他倒要看看沈凤璋如何收场 方内史等着看沈凤璋笑话。果然,没一会儿,卫兵们便纷纷来禀报没有找到可疑财物。 “没有找到”坐在马上的沈凤璋眼神一扫前院,执起马鞭冲前院中的花坛一指,“把那个花坛给我翻开来” 方内史脚下不稳,差点腿软倒下去。他靠着心口那口气,硬生生撑着自己,怒不可遏,“岂有此理找不到赃物就想破坏我府中沈凤璋,你不要欺人太甚” 沈凤璋根本不搭理狗急跳墙,口不择言的方内史,她冷眸,冲着卫兵们扬声命令道“给我拆” “住手” “沈凤璋本官一定要向当今至尊弹劾你” 方内史怒火攻心,气急败坏,然而无论他是威胁还是好言相劝,甚至表示只要沈凤璋离去,他可以既往不咎,都无法阻止卫兵们将花坛推翻,挖开。 眼见无法阻止,方内史终于不再虚张声势,他不经意抬手擦掉眉梢上的汗珠,冲着身后的心腹使了个眼色,让他去搬救兵。 正在热火朝天拆花坛的卫兵们动作突然一顿。领头的卫兵队长立刻来报“大人,发现一条密道” 沈凤璋长眉一扬,掷地有声吐出三个字,“继续挖” 她说完,转头看向方内史,似笑非笑,“方内史,好端端地在家里修个密室做什么” 方内史额头上的汗大颗大颗滚落下来,他按耐住抬起袖子擦汗的冲动,试图向沈凤璋辩解。谁料沈凤璋似乎只是随口一问,根本懒得理会方内史的理由。她不听方内史开口,便又转回头去。 挖掘密室的卫兵们越挖越深,眼看就要开挖到他真正的秘密,方内史心口发颤,终于忍不住抬袖擦汗。 还好还好,他已经派人去请上峰了。 就在这个时候,被他给予厚望的心腹被两名卫兵挟制着,拖到院中。 “砰”两名卫兵将鼻青脸肿的侍从扔到地上,起身禀报,“启禀大人属下在后门抓到一名想要溜出去的随从。” 沈凤璋挥手示意卫兵们讲人带下去,她转头看向脸色惨白,再也绷不住的方内史,神情冷冽,“忘记通知方内史了,整座方府都已被我命人团团围住” 方怀胜再也坚持不住,扑通一声坐倒在地上。 一箱箱宝贝从地道里被人抬出来,打开后哪怕是在夜间,依旧光芒四射。 “来人扶方大人起来看看清楚” “证据确凿,方大人,你还有什么话想说”沈凤璋转头看向方内史,唇边笑意再现,然而那笑看在方怀胜眼中,却可怖似妖魔 他呆愣愣地看着那些珠宝金子,想到沈凤璋方才手中举着的册子,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完了,他完了 沈凤璋封锁了方府大半个晚上,一直到后半夜,才有方府下人跑出来通风报信。 庾思忠半夜被惊醒,披着外裳坐在堂中。从随从口中得知这件事后,他牢牢抓紧扶手,面色阴沉,似乎能滴出水来。 虽然沈凤璋先前拒绝了他们的拉拢,但他万万没想到,沈凤璋竟会如此胆大妄为,突然朝方怀胜发难 方怀胜是他们的人,沈凤璋敢动方怀胜,显然是不把他们这群人放在眼中 “大人求您救救我家郎主”方家仆从边说,边不停叩头。 庾思忠望着跪在堂中,涕泗横流的方家仆从,眼眸沉沉。沈凤璋这番举动,看似莽撞冲动,却偏偏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如今沈凤璋查到赃物,一切已经尘埃落定,他就算想保方怀胜也保不住。 吐出一口浊气,庾思忠冲着方家仆从凝声,“回去告诉你家郎主,想活命,就想明白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这件事不能再继续下去,此刻唯有断尾求生。舍弃方怀胜一人,保住其他人。 第二日朝堂上,当沈凤璋禀报方怀胜方内史贪污受贿且证据确凿时,整个朝堂顿时氛围一变。 许多人不约而同,不动声色地朝站在前头的庾思忠等寒门高官看去。 方怀胜是他们的人,沈凤璋也算是寒门出身,现在是狗咬狗了 沐浴着众人的眼神,庾思忠等人却都老神在在,看不出半分焦躁不安。不愧是老谋深算的老狐狸。 龙椅上,当今至尊听着沈凤璋的禀报,得知昨夜从方怀胜府中搜出黄金十二箱,珠宝八箱,古董字画三箱后,气得一拍扶手,面色难看,“彻查一定要彻查此事” 朝堂上群臣见状,急忙齐声道“陛下息怒” 当今至尊喘了几口气,神情渐渐平缓下来。他看向站出来的沈凤璋,眉眼里带上柔和,“沈卿这回立下大功,孤重重有赏” 站在前头的阮渔覃是寒门一派另一位位高权重的领头人物。他不动声色,神情自然地将手里的象牙笏调换了双手握住的顺序。从左手在上,右手在下,交换成左手在下,右手在上。 “陛下” 群臣之中,御史大夫往前一步,敛容正色,“陛下,沈廷尉虽然立下大功,但沈大人未曾领召令,私自带人抄方家,逮捕方内史,实属僭越之举” 朝堂上回荡着御史大夫响亮的声音,“此举实在不妥,还请陛下定夺” 一时间满朝寂静。 众人都神情肃穆,惟有被弹劾的对象沈凤璋本人却面不改色,丝毫不着急。 高坐在龙椅上的当今至尊凝视着御史大夫,半晌,脸上的凝滞忽然散开。 “是孤允许沈卿事若从急,无需禀报孤,可自行定夺,先斩后奏。” 当今至尊此言一出,哪怕是先前觉得沈凤璋和方怀胜狗咬狗的那些人,也都明白了。 沈凤璋这是在帮当今至尊做事 当今至尊不仅为沈凤璋的行为附上正当理由,更是不轻不重地训斥了御史大夫两句。 原先蠢蠢欲动,想要弹劾沈凤璋公报私仇的官员,见状纷纷按耐住心思。 沈凤璋现在已经是当今至尊面前的红人了 这个念头在看到下朝后,当今至尊特地把沈凤璋留下来时,浮现在越来越多人心中。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白天租房去了,回来比我想的晚。本来想双更合一,看样子来不及。第一更,下一更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会有点晚,别等了,明天早上起来看吧。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薄酒庆余生、遥岑、无翳、阿西吧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慕潞 22瓶;jovy、佞鸩、遇见 10瓶;我是一个小可爱,啾 6瓶;红枣姜糖水 5瓶;公子小白、芝芝 4瓶;好好学习、心无处安放 3瓶;浔、馅儿、米名字、素婷 2瓶;咸橙子、鱼我所欲、a、萍萍、微风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更众人厌弃【第二更】 明光殿里, 当今至尊正在重新听沈凤璋详细汇报昨夜情况。 听到精彩处, 他不仅抚掌叫好, 听到沈凤璋他们从密室里挖出那么多财宝,当今至尊又忍不住低叹一声。 大多数世家弟子都不缺金银财宝等身外之物。相比之下, 他提拔的那些寒士就容易贪污受贿。贪的钱多了, 胃口被养大,自己的小心思就越来越多,不再如最初那样一心向着朝廷,对他忠心耿耿了。 把那点惆怅暂时抛到脑后,当今至尊看着沈凤璋,脸上满是满意之色。再开口时, 他甚至都没有用沈卿、凤卿这些个称呼,而是如同喊子侄一样。 “阿璋,来陪孤下一盘双陆。” 沈凤璋欣然接受。 两人在棋盘两端落座。当今至尊一边投骰子, 一边向沈凤璋询问一些细节。 “你拿出来的那本册子,真记录了方怀胜受贿情况” 沈凤璋手中推动棋子往前移, 口中淡笑着说道“陛下,册子是真是假不重要。只要方怀胜以为有这么一本册子就够了。” 当今至尊一愣, 显然没想到沈凤璋竟然会这么大胆, 做出这种事来。但回过神来后,他想着方怀胜自己吓自己, 被一本假册子吓得提心吊胆,忍不住放声大笑。 “阿璋,你做事可真是”当今至尊摇摇头, 声音里还残留着笑意,“比你阿父还喜欢剑走偏锋。” 沈凤璋淡淡一笑,虽然册子是假,但她早就知道方怀胜是真受贿。 将黑棋往前推,当今至尊又想起另一个问题,“你怎么知道方怀胜把赃物全都藏在花坛下面的密室里”按沈凤璋当时的情况,她可不像是误打误撞。 “实际上是方怀胜自己告诉微臣的。” “哦”当今至尊被彻底激起好奇心。 “微臣当时拿出册子,威胁方怀胜掌握了他受贿的赃物时,他下意识往花坛看了眼。之后微臣命人搜查全府,他各处都看,唯独不往花坛上瞥一眼。微臣当时就觉得,这个花坛也许有猫腻。” 当今至尊投掷骰子的手一顿。听了沈凤璋的话,他微微有些感慨。沈凤璋说得轻巧,但当时是深夜,哪怕有火把照明,依旧十分昏暗。沈凤璋能在这种情况下,发现方怀胜细微的眼神变化,实属不易。 实际上,沈凤璋所言的证据,都是她在知晓答案的基础上倒推出来的。 她早就知晓方怀胜藏受贿物品的密室是花坛,才会注意到方怀胜对花坛的细小眼神变化。 原著中,曾提到男主登基后,雷厉风行,大刀阔斧治理朝堂。其中举措之一就是清理贪官污吏。方怀胜正是被男主清理的官员。书中提到他喜欢囤积金子、珠宝等,哪怕生活简朴平凡,但只要想到他藏起来的金子,方怀胜就能生出无边快乐。 里,男主命人抄方怀胜家后,找到的金银财宝比现在多了整整一倍 当今至尊不再纠缠此事。他一边下棋,一边叮嘱沈凤璋一定要彻查此事,将方怀胜背后之人一道查出来来他个敲山震虎,好好敲打敲打这些寒门仕子。 “陛下放心,臣定当竭尽全力,绝不负陛下所托。” 接手这个任务后,沈凤璋这些日子一直在考虑如何着手调查。随便想想都知道,方怀胜敢在天子脚下,搜刮如此多财物,肯定背后有人在给他撑腰。原著里对这些人的身份虽然只简单的提了一句,但沈凤璋能够猜出这些人都有谁。 问题在于,对付这些人,她不可能再像对付方怀胜那样,诈他们。这些人可不会像方怀胜那样上当。 目前的切入点自然是方怀胜,但方怀胜又死活不肯开口,一口咬定他背后无人指示,所有事都是他自己做下的。 沈凤璋的调查一时陷入僵局。 不知不觉间,半个月就过去了。沈凤璋在缓慢推进调查进度的同时,也迎来了她的生辰。 七月十八,正是沈凤璋和沈湘珮的生辰。 她和沈湘珮同日同时出生,据说前后只差了几分钟的时间。 沈凤璋的生辰过得十分低调,她现在一心想办好差,也没什么心思大操大办。反倒是沈湘珮,精心策划了一场生辰宴。 七月十九这天,沈凤璋从外面回府,刚靠近始兴郡公府就见到大批牛车都停在郡公府门口。她翻身下马往里走,丝竹之声不绝如缕,一直往她耳朵中灌。 她这才想起今日正是是沈湘珮办生辰宴的日子。 将缰绳交给迎上来的仆从。沈凤璋往后院里走去,路过府中花园里,正好看到男男女女诸多人在花园中欣赏歌舞,饮酒作乐。 “阿佩,那个不是你兄长吗”有人朝着沈湘珮轻声道。 同样也在园中的郑家表弟郑沅廷,耳尖地听到这一声,急忙回头四处张望,正好对上沈凤璋的眼眸。他当即兴奋起来,朝沈凤璋招手。 沈凤璋见状,索性走了过去。 然而一走过去,她才发现不知不觉间,她在这群人中的待遇竟然比原主那时候还要差了。几乎所有人都对她避之不及,不肯多看她两眼,偶尔抬起头来看她,眼眸里也全是厌恶不屑之色。 想到自己这段时间做的事,沈凤璋眉头一挑,眼中玩味的笑一闪而过。 和她待遇完全相反的是沈隽。 沈凤璋看到人群中,除了一些自持身份,不屑与沈隽为伍的世家贵子,其他人对沈隽的态度大多都很好。一群人都在和沈隽谈论诗书。 “阿兄,你怎么才回府”郑沅廷不耐烦听其他人吟诗作对,径直跑到沈凤璋身边。他笑眯眯看着沈凤璋,“阿兄,我听说你最近办了好多大事,仔细说来让我听听呗。” 郑沅廷骨子里也有些离经叛道,兄长父亲骂沈凤璋投机取巧,嚣张跋扈,横行霸道,品性不端,给当今至尊做佞臣,他嘴上不说什么,心里却觉得凤璋表兄厉害极了。 沈凤璋见他脸上当真没有半丝芥蒂,完全是真心实意想听她讲故事,眼中神色微微柔和了一些。 不过,她的回答却是“也没什么好说的。” 沈凤璋在郑沅廷肩膀上拍了两下,与平时相比,话语里带了几分温和亲近,“快点回去吧。阿兄我还有事先走了。”为他好,还是别和她走得太近。 她手腕一用力,将郑沅廷往人群里推了推。看着郑沅廷一离开她身边,立刻被郑家表妹拉走,沈凤璋轻轻撇了撇唇角,几丝轻蔑和不屑自然而来从中流露出来。 沈凤璋原想既然过来了,顺便去找沈湘珮说声祝贺。然而见到围在沈湘珮身边的那些小娘子们个个厌恶地看着她,她索性绝了这个想法,直接转身离去。 站在沈湘珮身旁的萧五娘见状,如释重负,“终于走了。”昔日因为沈凤璋洒脱的举止以及俊俏的容貌而心生好感的萧五娘,这会儿脸上满是嫌恶。 谁人不知,沈凤璋会去查方内史身上就是因为方内史先前开罪了她,她想公报私仇而已 巧的是,方内史真犯下贪污受贿之事,被沈凤璋误打误撞抓个正着。 然而沈凤璋闯入方家时,根本没有当今至尊召令,嚣张跋扈,罔顾法纪 偏偏当今至尊不知道被她灌了什么汤,受她蒙蔽,以飞快的速度把她提拔成九卿之一的廷尉后,不仅没有降罪于她,反而替她辩解,保下沈凤璋,让她越发猖狂妄为这段时间,多少人被她以查贪污之名折腾得战战兢兢。 像这样小肚鸡肠,睚眦必报,滥用权柄,靠着讨好当今至尊得来权力,像疯狗一样肆意打击报复,手段狠辣无情之人,她当初是瞎了眼才会觉得她好 “是啊,阿佩,幸好你没叫你兄长过来。”说这话的世家贵女不经意间瞥到人群中的沈隽,补充道“我说的是你二兄。” 穿着一身娇嫩的鹅黄色衣裙,一看就是被娇宠长大的少女皱了皱眉头,“阿佩阿姊,实话跟你说。你今天的生辰宴,我本来都不想来。别说碰上你二兄,就是多看她一眼,我都觉得污了我的眼。”王十三娘小声嘟囔着,“要不是阿姊你平日对我不错,阿兄又决定过来。我是绝对不会踏进沈府一步。” 沈湘珮面上保持着僵硬的笑容,心里却在滴血。她从小到大,花了多少工夫才保持住郡公府的好名声,结交这么多世家公子女郎,然而二兄只用不到两个月时间,就把这一切都毁了 指甲在掌心掐出月牙,面上,沈湘珮还是保持着得体的笑容。她朝几位手帕交,尤其是身份最特殊,需要她精心交好,维持关系的王十三娘道“算了,别说这些了。我今日请了几名新到建康的乐伎过来。其中一人特别厉害。我让他们上来表演。” 沈湘珮原意是想扯开先前的话题,谁料乐伎们一上来,反而让王十三娘陡然变了脸色。 她猛地看向沈湘珮,眼神恨恨,“二娘,你这是什么意思” 沈湘珮震惊地看着打头的那名乐伎,急忙转向王十三娘想要解释。然而王十三娘素来被娇宠长大,脾气并不好,这时候已经头一转,一跺脚,愤怒地朝沈湘珮低声喊道“我会去告诉阿兄的” 她说完,快步离开,朝着人群中走去,面上带着愤愤之色,一心想找到王十二郎告状。 “十三娘。十三娘” 沈湘珮看了眼打头那名乐伎,对方和王十三娘长得有五分相似,在换上和王十三娘几乎一模一样的衣服后,顿时像了七分。 像王十三娘这样心气高的世家贵女,怎么可能容忍一名低贱的乐妓和自己长相相似,又穿同样的衣服。 萧五娘难以言喻地看着那名乐伎,最终收回目光,朝着沈湘珮轻叹一声,“阿佩,你这回是彻底得罪王十三娘了。” 她能看出来,沈湘珮这是被人算计了。然而这是沈家,沈湘珮从小长大的地方,以她的身份,谁能在这里算计她她肯信阿佩被算计,王十三娘却不一定愿意信,愿意原谅阿佩。 掌心刺破,一阵痛楚。沈湘珮当即命人将那几名乐妓带下去关起来,她则朝着王十三娘离开的方向追去,想要向王十三娘和十二郎解释。 然而,她找了好久却都不曾在花园里找到王十二郎。 她这才回想起来,十二郎虽然来了,但是她忙着交好世家贵女,照顾好十三娘,竟然好像没有在花园里见到他。他会去哪里呢 沈湘珮越来越心焦。一股不祥的预感在她心里浮现。她带着人往外走。 终于,她遥遥看见王十二郎站在一片小湖边。心里一松,她刚想立马带人过去,忽然间脚步一顿,面色难看到极点。 王十二郎往一旁走了两步,露出被遮挡住的人影。那身形,那穿着打扮,那样貌,俨然是二房的三娘子 他们两人居然独自在湖边相谈盛欢 作者有话要说  廷尉是掌刑狱,管司法的最高长官。 根据诏令﹐可以逮捕﹑囚禁和审判有罪的王室成员或大臣。 甚至连律令都由廷尉管。 阿璋升迁速度飞快,这就是做佞臣“奸”臣的好处。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青山、30608614、王杰希的卡姿兰大眼睛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ruik芮 10瓶;白日放歌须纵酒 7瓶;贫困户 2瓶;雪染唯、az曌翊、子瓜、35640752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无无耻之徒 提早离开的沈凤璋并不知晓沈湘珮终于撞破沈湘瑶和王十二郎的事。 她离开花园的时候, 花园里的郎君贵女们正好在吟诗作对,令她意外的是, 二房的沈凤毓居然也参与其中。 虽然只听到前半首诗, 但沈凤璋不得不承认她这个二房堂弟居然挺有文采,做的诗水平还不错。 就是,她怎么觉得这半首诗有点熟悉, 似乎曾在哪里儿见过一样。 沈凤璋带着人往景行院走去,途中望见江伏院的轮廓时,脑中突然灵光一闪。 沈凤毓方才那首诗,不正是原著中男主做过的诗吗 跟在沈凤璋身后的刘温昌, 没想到郎主会突然停下脚步, 脸上甚至泛起莫测的微笑。 “郎主”他轻声开口。 树上蝉声起起伏伏,夏日熏风吹过, 不仅没有凉意,反倒让人越发闷热。 “无事。”沈凤璋摇摇头,继续往前走,只是心里不禁对沈湘瑶的举动感到惊叹佩服。她一边想着抱沈隽大腿, 一边又拿沈隽将来所做的诗文来替亲弟弟扬名,沈湘瑶这举动,可真是无耻得让她惊叹。 沈凤璋唇边笑意一直下不去,沈隽绝对想不到,小心讨好他的三娘子,背地里竟然这么坑他。 一想到沈隽无意间吃了这么一个闷亏,沈凤璋实在忍不住想在心里对沈湘瑶说一声做得好 事实上, 如果有办法,沈湘瑶也不想抄袭沈隽将来所做的诗文。 但谁让未来这么多年里,称霸文坛,独占鳌头的就是沈隽呢只有他才华横溢让所有人心服口服,他做的诗文,哪怕是与他政见不同的敌人,也不得不夸一声好。 被沈湘珮撞破后,从小湖旁回到花园里的沈湘瑶耳中听着阿弟背出诗文,受到众人称赞,眼神却不易察觉往另一边的沈隽瞥去。 见到沈隽神情自若,眉宇间不见丝毫困惑与异样之色,沈湘瑶终于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她现在给阿弟的都是沈隽好几年后才做出来的诗文,现在的沈隽肯定都还没想到这些。 花园另一旁,沈隽被张四郎等人簇拥在中央。围在沈隽周围的人,大多都是性情较为纯粹,对文学、绘画一派虔诚之人。沈凤毓念诗的声音从不远处传入大家耳中,大家一时间都安静下来,认真地侧耳细听。 沈凤毓一首咏怀的五言诗念完,沈隽身边人沉默了一会儿,看着沈隽强颜欢笑,“阿隽,你们沈家人可真厉害。” 另一人长叹一口气,望了眼那边的沈凤毓,也转头朝沈隽笑着说道“阿隽,你和你堂弟,是要联手称霸文坛了吗” 哪怕听到自己新作的诗文从他人口中念出来,沈隽仍旧面色如常,他甚至温和一笑,顺着众人的话,夸了沈凤毓几句。 那首诗的手稿还压在他书房的镇纸下,他就奇怪了,怎么突然间这首诗就变成沈凤毓所做。谢勇手下卫队能够挡住殷贵妃的刺杀,难道还拦不住一个普通人 沈隽一边与友人们谈笑风生,畅聊文章趣事,一边感受着沈湘瑶自以为隐蔽的打量目光,联想起上次封官祝贺一事,心里冷冷一笑。 沈湘瑶身上的古怪真是越来越多了。 花园里的丝竹乐舞之声,飘飘荡荡也传到了静皎院中。 看上去平静了许多的郑氏站在院中,听着外边飘来的乐声,仿若自言自语,又似在对一旁的郑媪开口,“今天是二娘举办的生辰宴吧。” “是的,二娘昨日生辰一过,也到十七了,该相看夫家了。”郑媪在一旁轻声道。 “夫家。”郑氏呢喃一声,尽管知道虞氏肯定不会亏待唯一的女儿,但还是有些不甘心。若是她没有被关起来,就能亲自替二娘掌掌眼,看看合适的夫婿人选。 变化的丝竹声打断郑氏想象。她眨了眨眼,凝视着院子左侧的篱笆墙,仿佛能够穿过这堵篱墙,一直看到花园中。也不知道二娘有没有看到她昨天命人送去的生辰礼,不知道二娘喜不喜欢。 郑氏腿脚不好,平日里不喜站着。然而这会儿却在院中篱墙边从上午一直站到下午,不肯遗漏花园任何一点欢笑声,丝竹声,好像这样就能见到沈湘珮一样。 随着日头西偏,花园里丝竹声已经消失许久。郑氏知晓今日的生辰宴定是已经结束了。她望了望被藤条缠绕的篱墙,刚想回屋,忽然听到一阵脚步声。 那熟悉的脚步声让郑氏猛然回头。果然,不一会儿篱墙边显出二娘的面容。 郑氏先是看到了沈湘珮微红的眼眶与晶莹的眼眸,下一秒惊愕地发现这么久不见,沈湘珮比起以往清减了许多 “二娘,怎么回事”郑氏扑到篱墙上,神情紧张。 沈湘珮在见到沈湘瑶和王十二郎的亲近后,忍了一个下午。生辰宴结束后,回到自己的院子,见到郑姨娘送过来的生辰礼,她再也忍不住,满心委屈带着人就匆匆来了静皎院。 她想向郑姨娘诉苦,以前她受了委屈来找郑姨娘,郑姨娘都会帮她。然而看到被篱墙挡住的郑氏,沈湘珮一腔诉苦之心瞬间被冷水浇灭。 她从郑氏眼尾浮现的细纹,看到她略显清瘦的脸庞,终于还是摇了摇头,“姨娘,无事。我就是来看看你。” “二娘,姨娘知道你肯定遇到事了。”郑氏脸色一肃,“你和姨娘说一说,姨娘帮你。” 沈湘珮勉强露出笑容,朝郑氏宽慰一笑,“姨娘放心,我真没什么事。就是许久不见姨娘,见到姨娘有些激动。”她看着眼中满是温柔的郑氏,忍不住开口,“我不久前劝过二兄,二兄当时没有同意让姨娘您出来。不过你放心,我过几日会再去找二兄商量。” “别”郑氏听到这话,神情一变,“千万不要” 沈湘珮被郑氏突如其来的尖利嗓音吓了一跳,回过神来不解地看着郑氏。 察觉到自己失态,郑氏急忙调整神情,恢复温柔模样。她看着沈湘珮,柔声道“二娘,先前的事,是我对不起阿璋。她心里生气是正常,你用不着替我去找二郎求情。”现在的沈凤璋可不是先前的沈凤璋,她如今手掌大权,万一被二娘惹烦了,轻而易举就能对付二娘。 郑氏原先还想让沈湘珮告诉她发生了什么事,听到沈湘珮说要帮她去求情后,也不敢再留她。 沈湘珮走后,郑氏脸上的温柔瞬间云消雨散。她站在篱墙边,凝望着外边空荡的小道,回忆着沈湘珮方才双眼通红,身形瘦削,脸色也不怎么好看的模样,心疼得不行。 虞氏是怎么回事好端端一个漂亮的小娘子,短短两个月功夫就变成现在这个模样了受委屈不说,连人都瘦成这副模样了 郑氏憋着一肚子火气,剧烈喘息了两下,转向郑媪,让郑媪去找人打听一下,二娘到底遇到了什么事 郑氏被关了大约有两个多月了,最近这段时间,院里的仆从已经不再如最开始那几天那样战战兢兢,害怕被沈凤璋查出来,撵出来。郑氏将大量的钱财撒出去,终于有了些收获,有几名仆从私底下偷偷在帮她办事。 收到吩咐的郑媪转身,匆匆去找那几名被收买的仆从。郑氏站在院中,望着渐渐暗沉下去的天空,心头百感交集,一种焦灼萦绕在她胸口,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一直到太阳彻底落山,郑媪去而复返,在她耳旁轻声禀报静皎院下仆向二娘子身边人打探出来的消息,郑氏胸口的那股郁气才终于缓缓吐出来。 身旁的叶片被郑氏一把扯下,在掌心碾成一团,青色的汁液顺着指尖往下滴。郑氏怒到极致,脸上反而看不出什么怒色。 “沈湘瑶沈湘瑶”她低声念叨着沈湘瑶的名字,低哑的嗓音在暮色中显出几分幽深可怖。区区一个二房的小娘子,竟然敢抢二娘喜欢的郎君,还敢在二娘的生辰宴上算计她 虽然郑媪只是把白日发生的事情转述了一遍。但郑氏一听就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不可能是虞氏和老夫人,也不会是如今的沈凤璋。只有二房的沈湘瑶有这个理由算计二娘开罪王十三娘 郑氏将掌心碎成一团的叶子投掷到一旁,她看着郑媪,眼神因为怒火而发亮,“姊姊,我一定要出去我再不出去,二娘就要被人欺负死了虞氏这个没本事的东西,当年就是个废物,如今年纪这么大了,一点长进都没有” 在最后一抹妖异的紫色晚霞映衬下,郑氏脸庞狰狞得颇为可怖。 景行院里,沈凤璋望着跪在下首的静皎院仆从,神情颇为冷淡,“你说郑娘子想请我去静皎院” 埋着头,跪在下首的仆从感受着落在自己背上,冷冰冰没有丝毫感情,仿佛在看一件死物一般的目光,心里发颤,后悔不已。他怎么就一时财迷心窍,接下这趟差事呢。 然而,哪怕他肠子都悔青了,在听到沈凤璋的问话时,仍旧只能忍着害怕,竭力稳着声音答道“是的。郑娘子说有事想和郎主您商量。” 郑氏能有什么事她收回盯着仆从的目光,端起一旁的茶喝了口,淡声道“回去告诉郑娘子,她什么都不用操心,只要待在院子里养好身体就行了。” “是是是”仆从赶忙从地上起来,小心翼翼行礼告退。一出院子,他赶忙转身摸黑往静皎院跑去。 真是晦气都怪郑媪那个老婆子说得好听,说什么小郎君,不对,郎主和郑娘子感情深厚,郎主先前不过是一时气恼,消了气就会和郑娘子和好。呸他现在就去告诉郑媪这个老婆子,别想着被放出去了,郎主甚至都不想见郑娘子他真是倒了八辈子霉,才信了郑媪的话。 静皎院里,站在门后的郑氏听到仆从跟郑媪说沈凤璋不愿见她,终于忍不住从门后走出来,脸上无意间显出一丝焦灼之色,亲自朝仆从问道“你跟小郎君说了我要说的事和二娘、小郎君两人有关,她都不肯来” 虽然郑氏已经是彻底败落,看样子也不会再有东山再起的机会。但对上郑氏,仆从还是稍稍收敛了一些不客气的态度。他佯装出恭敬的模样,禀报郑氏,“是的,奴和郎主提了郑娘子要说的事和二娘、郎主有关,但郎主还是不甚在意,只让我来告诉娘子您,好好在院子里养病。” 见到郎主,替郑娘子传完话,他就已经后悔了,哪里还敢火上浇油再提起郑娘子吩咐的事。不过,反正郑娘子出不去,又不知道他到底说没说。 郑氏正是因为怕沈凤璋不愿见她,才让传话的仆从提起这事。然而她没想到,就算如此,沈凤璋也不肯来 沈凤璋是已经不把她手中的把柄看在眼里了吗 郑氏是个狠得下心的,若非如此,当年也不会果断除掉那两个产婆。她一见沈凤璋根本不在意她手中的把柄,以己度人,立刻就想到,沈凤璋是不是对她有新的安排将她幽闭到死,或是郑氏眉眼间显出厉色或是直接除掉她 不行,沈凤璋若真是这个打算,她一定要抢在沈凤璋之前有所行动 如今的沈家,阴盛阳衰严重,府里一群女人,只有两个半年纪不大的小郎君。明面上一团和气,背地里却各有心思。 郡公府另一侧,二房的院子里,沈湘瑶一边打着扇,一边回想着白日里沈湘珮那张不敢置信的脸庞。 她忍不住笑出声来。 真没想到,上辈子那张傲气十足,目下无尘,满是清高的脸上,有朝一日竟然会显出崩溃之色。 手中的扇子有一搭没一搭的晃着,扇不来半点凉风,沈湘瑶却从心里感到舒畅凉快。她微眯着眼,听婢女描述白日里沈湘珮将那几名乐伎带上来时,王十三娘以及沈湘珮的反应,樱唇不由往上翘。 她微微摇头,真是太可惜了,那个时候她和王十二郎相谈盛欢,没能亲眼见到王十三娘和沈湘珮闹崩这一幕。以王十三娘的小气,这辈子都不会原谅沈湘珮。 替沈湘瑶捶腿的婢女继续轻声禀报“二娘子当场就把那几名乐伎带下去关起来了。” 关起来有什么用沈湘瑶微微往后仰,斜靠在贵妃榻上,得意的笑容若隐若现。她这回做得非常巧妙,沈湘珮再怎么查,都只能查出这是一个巧合 她就是要沈湘珮吃这个哑巴亏如此才能一点点消去她从上一世带来的心头之恨 想到上一世两人天差地别的境遇,沈湘瑶脸上笑意不知不觉间被恨意取代。 跪在地上替她捶腿的婢女见状,微微地低下头,假装不曾看到三娘子古怪的神情。 “阿姊” 屋外的喊声打断沈湘瑶的回忆。她看着推开门快步走进来的幼弟,脸上神情缓和下来,杏眼里的阴霾也全都散去,“阿毓,怎么了” 沈凤毓根本没有觉察出阿姊神情的变化。他比沈湘瑶小一岁,比沈凤璋等人小两岁,但平时行为表现却和他们差了好几岁不止,完全不似其他人那般早慧。 以往的沈凤毓虽然是二房嫡子,但总有些腼腆,怯弱,不爱讲话,平时不是乖乖跟着娘亲,就是跟在沈湘瑶身后。最近这段时间,借着沈湘瑶给他的诗出了几次风头后,沈凤毓逐渐变得自信外向起来。 “阿姊。”沈凤毓看着沈湘瑶的眼里满是期待,“阿姊,你之前给我”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沈湘瑶打断。 挥退屋里的仆从后,沈湘瑶朝沈凤毓颔首,“说吧。你刚才想说什么” 沈凤毓眼巴巴地望着沈湘瑶,“阿姊,我想问,你之前给我的诗还有吗” 沈湘瑶打扇的动作一顿,她放下扇子,朝沈凤毓反问道“我前两天给你的,你都用完了”她三天前才给了他四首诗,让他留着生辰宴上用,这才几天,一首都不剩了 沈凤毓目光往旁边游移了一下,躲开沈湘瑶的视线,小声嗫嚅着解释道,“他们都想听我做诗。我都用完了。”生辰宴结束后,那些人又带他去了外面的茶社。他们跟茶社里的人介绍自己时,说他是神童,尤擅五言诗。茶社里的人都朝他笑,让他当场做一首。他就把两首诗都用掉了。 沈湘瑶注视着又显出怯弱之色的幼弟,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然而正是这样懦弱的阿毓,上辈子却站出来强硬反对阿娘把她嫁给屠户。 “好了,不就是几首诗吗”沈湘瑶佯装出毫不在意的模样。果然,沈凤毓见状,松了口气,重新期待地看着沈湘瑶。他期期艾艾,“阿姊,你能不能再做几个梦,再梦到几首诗” 沈湘瑶下榻,抽开床边暗格,取出几张纸。 沈凤毓主动上前,惊喜地接过沈湘瑶手中的纸,发现正是他要的东西后,脸上绽开笑容。 “东西我给你了,你别用得那么”沈湘瑶话还没说完,就见沈凤毓抛下一句“多谢阿姊”后,匆匆往外跑去。 望着沈凤毓离去的背影,沈湘瑶有些头疼。阿毓少年心性,根本耐不住性子藏不住,这样下去,她原先准备的诗要不了多久就会用完。而且沈凤璋升迁也太快。 看来,她必须要尽快把沈凤璋弄下来,让阿毓继承爵位才行。 沈凤璋并不知晓沈湘瑶的计划。她如今正一心一意查方怀胜的事。 早在决心走上这一条路的时候,沈凤璋就知道她的名声绝对好不到哪儿。因此眼见着自己的名声一日差过一日,类似于飞扬跋扈、嚣张狂妄、公报私仇、奸佞之臣乃至于各种无中生有的脏水全都往她身上泼时,沈凤璋一点也不意外,甚至也毫不在意。 然而,在各种各样凭空乱造的污蔑之中,有一条流言却传得格外有板有眼。 明光殿里,当今至尊正在与沈凤璋下双陆。 当今至尊看着坐在他对面,正垂眸凝神准备移动棋子的沈凤璋,仔仔细细打量着她脸上每一寸,从额角、眉梢一路望到下巴,正想继续往下打量,却见沈凤璋恰好抬起头来。 “陛下,轮到您了。”沈凤璋朝当今至尊微微一笑,轻声催促道。 喜爱双陆的当今至尊却没有急着投掷骰子,他看着沈凤璋,温声,“你就不问问孤,为何这么打量你” 沈凤璋神情自若,将这个问题重新抛了回去,“陛下若是想说,自然会说。” 面对沈凤璋这种不甚恭敬的态度,当今至尊反而朗声大笑起来。他将手中的骰子放在一旁,温和的眼神笼罩住沈凤璋,如同对待喜爱的子侄辈一般,“阿璋,孤知道你不在乎名声,不过有些流言蜚语还是要澄清一下。” 沈凤璋没想到当今至尊会说这样的话,她身体猛然绷紧,如同一张拉开的弓,搁在桌案上的手也瞬间僵了僵。自从听到一些针对她的,颇为可笑失真的流言后,她就不再命人汇报这些污蔑。当今至尊方才这般打量她,莫非有流言怀疑她的性别了 当今至尊没有察觉到沈凤璋极其细微的变化。他自顾自接下去说道“前朝因为五石散酿成大祸,本朝立朝之处,太祖就立下铁令,禁止吸食服用五石散,违令者严惩不贷”他看向沈凤璋,“阿璋,最近有谣言说你服用五石散。孤方才仔细观察过你的面色,知晓这绝对是污蔑。但这个谣言传得沸沸扬扬,有理有据,五石散又和太祖铁令有关,你该想个办法澄清一下。” 他案头上已经摆着不下十本弹劾沈凤璋服用五石散的奏章了。 沈凤璋紧绷的身体早在当今至尊提到五石散三个字时,便重新放松下来。她抬眸,朝当今至尊泰然一笑,语气镇定自若,“多谢陛下关心,臣会尽快澄清谣言,还自己一个清白。” 当今至尊重新拾起一旁的骰子,脸上满是对沈凤璋的自信,“孤知道你的能耐。” 虽然在宫里、面对当今至尊的时候,沈凤璋神情自若,似乎丝毫不把流言放在心上,但走出宫门后,她脸上笑意瞬间化为乌有,脸色沉下来。 “刘温昌,你去查一查,有关我服用五石散这条谣言是怎么回事”既然连当今至尊都主动来提醒她了,想必已经传得满城皆知。 听到沈凤璋的话,刘温昌没有应声离去,反而神情严肃禀报道“郎君,属下正要向您汇报此事。”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准时开心 放心,阿璋马上就要彻底收拾郑氏等人了。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亦冬生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艾西伊想当网易狗托 15瓶;xz 10瓶;桃小花、34579683 5瓶;飞蛮 3瓶;芣苡、鱼我所欲、机智的路人乙、良景、雪染唯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当年真真相 离宫门不远处,沈凤璋正在听刘温昌禀报情况。 “郎主, 属下已经查到, 散布谣言的真正指使者正是二房三娘子” 虽然沈凤璋让刘温昌等人不用理会那些流言蜚语, 但刘温昌仍命人留意着。在得知有人散布郎主服用五石散的谣言时,刘温昌当即心生警觉。 五石散吃多了会令人冲动癫狂暴躁易怒,丧失理智。前朝覆灭的原因之一就是满朝文武都服用五石散,整个前朝上层都以服用五石散为潮流。 他年幼时曾听父亲提起过当年太祖禁绝五石散时的状况。 卫兵们挨家挨户搜查五石散,无论是官宦人家还是普通富商, 全都一视同仁,毫不姑息。但凡违抗、私藏者,格杀勿论 成箱的五石散倒入火堆中, 大火烧了三天三夜, 黑烟遮天蔽日,盘踞在上空久久不散。几天后落下的大雨,雨水里都带着黑色杂物。 太祖铁令在前,刘温昌一得知有人将郎主和五石散扯上联系,不敢掉以轻心,立刻命人去调查此事。 出人意料, 最终调查出来散布谣言的罪魁祸首居然是二房的三娘子沈湘瑶。 沈湘瑶为置郎主于死地,也是大费苦心。她故布疑云, 大费周章,绕了好几个圈散布谣言。如果按照她故意布置好的线索去查,查上许久都查不到她这个真正的幕后黑手身上。 但郎主早在很久之前就吩咐他找人盯住三娘子。他当初不解郎主为何如此吩咐,如今看来, 郎主慧眼如炬,神机妙算,想必早就看出三娘子不是普通小娘子。 从刘温昌那里知晓谣言是沈湘瑶散布的,沈凤璋并未觉得十分奇怪。从她最早毁掉沈湘珮的琴嫁祸自己,到想出毒计试图毁掉沈湘珮清白,再到她抢沈湘珮上一世夫君,一件件事,都能看出她重生后野心极大,又心肠歹毒没有底线。 令沈凤璋微微惊讶的是,郑氏居然也在这事里掺和了一脚。 据刘温昌说所言,郑氏一直以来都没有放弃收买静皎院的下人,这段时间动作格外大,她不知从哪里得知外间在传她服用禁药五石散的事,居然真让人弄来了几份五石散,正在想办法加到她平日的吃食中去。 沈凤璋最佩服郑氏的一点就是她总能从不知道什么地方弄来一些奇怪的药物。比如她给原主服用的,能够抑制原主发育的药丸,以及哪怕现在被关起来,也能找到路子弄来禁药五石散。 刘温昌抬眸,看向一脸沉思的沈凤璋,主动请命,“郎主,不如让属下带人去搜查郑氏的院子。” 沈凤璋明白刘温昌的意思。郑氏既然还没得手,那些五石散肯定还在静皎院中。一旦她带人从静皎院里搜出五石散,就能借此让郑氏彻底翻不了身。 落日昏黄的余晖中,沈凤璋神情淡淡,沉吟片刻。她没有接刘温昌的话,而是缓缓开口道“我记得那两个产婆早就在庄子上了吧” 刘温昌没想到沈凤璋会突然提起两个产婆,他赶紧道“启禀郎主,那两个产婆已经在庄子上呆了许久了。”这段时间郎主一直在忙其他大事,无暇顾及那两个产婆。 他看着沈凤璋在余晖中显出几分森严的脸庞,试探着开口“郎君是想彻底揭穿郑娘子的阴谋” 沈凤璋摇摇头,“回府后,你把那两名产婆带来,我自有用意。” 坐在回府的牛车上,沈凤璋掀起帷幔,凝视着西天渐渐下沉最终消失在黑暗中的余霞,眼眸深处一片冰冷。 回府后,用过晚膳,沈凤璋在书房里见到了两名产婆。 两人似乎早已预料到有这么一天,脸上惶恐不安之中都夹杂着如释重负。 “你们就是当年替府里接生的产婆”沈凤璋眼眸沉沉,盯着跪在地上的一矮一胖两个老婆子。 “是是,正是小人。”那名胖一些的产婆赶忙回答。另一名又小又瘦的产婆慢了一拍,连忙点头。 沈凤璋坐在上首,收回了目光,拿起一旁摆着的玉如意把玩着,漫不经心开口道“既然是当年的产婆,那总该知晓当年府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提到这个话题,两名产婆一时都沉默起来,支支吾吾着说不出话来。 书房里烛火摇曳,橙黄的火光落在沈凤璋手中的玉如意上,映照出明亮的光芒。沈凤璋盯着手中的玉如意,声音淡淡,却带着如山岳海浪一般的压力,“是不知道还是不敢说” 书房里空气一时凝滞,两名产婆跪在地上,只觉背上像是泰山压住一般,四肢发软,喘不过气来。 “小人,小人” 产婆话还没说完,就被沈凤璋淡声打断。 “既然两名产婆不知道,那留着人也没有用处。”她朝着刘温昌吩咐道“把她们带下去处理了。” 两名犹犹豫豫支支吾吾的产婆顿时慌了神。 “不不不。我知道我知道。”又瘦又小的产婆急忙开口。 沈凤璋搁下玉如意,蓦地转头看向那名产婆,眼神锐利凶狠,仿佛从远古奔来,吞天食地的猛兽。 “既然知道,那就是不肯说了” 两名产婆被沈凤璋突如其来的发难骇得瘫倒在地上,脸色煞白,六神无主。其中那名瘦产婆更是手脚发颤。一摊浅黄色的水迹从她身下逐渐蔓延开去。瘦产婆一脸茫然,仿佛彻底傻了一般。 胖产婆反应过来,连忙重新跪好,不住磕头,“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小人什么都说,什么都说。” 沈凤璋朝刘温昌招了招手,在他耳旁低语了几句。 刘温昌把尿裤子的瘦产婆带下去。外面的仆从进来收拾干净书房后,又重新退出来。一时间,书房里只剩下沈凤璋和瑟瑟发抖,害怕不已的胖产婆。 沈凤璋如寒霜覆雪的眼眸静静盯着胖产婆,口中不置一词。 无边的压力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胖产婆抖得跟筛子似的,终于忍不住崩溃着嚎叫起来,“不是我干的,不是我干的” 她涕泗横流,一边磕头,一边哭着喊着说出当年真相。 刘温昌走进来的时候,看到满身狼狈的产婆跪在地上不停抽噎,而郎主独自站在窗口,微微仰头望着外边苍茫昏沉的天空。 “郎主”他轻轻喊了一声。 硕大圆亮的明月填满窗口,清冷的月华如水一般落在窗边少年郎君肩上,如同凝了一层白霜。听到声音的郎主转过身来,脸上的表情比以往更加淡漠冰凉。 沈凤璋朝刘温昌颔首,“怎么样” 刘温昌上前一步,在沈凤璋耳旁轻声将另一名产婆的供词转述给沈凤璋。 沈凤璋面无表情轻轻颔首,“我知道了。” 刘温昌不知道沈凤璋想怎么做。他看着沈凤璋重新转过身,静默无言望着天空中那轮皎皎月轮。 半晌,沈凤璋才又转回来,朝着刘温昌轻声吩咐了几句。 刘温昌领命而去,顺道带走她计划中关键一环知道真相的产婆。 书房里只剩下沈凤璋一个人。她走近挂着长弓刀剑的那面墙前,摘下那柄嵌满琥珀碧玺的匕首。看似华而不实的匕首,取下鞘后,却寒光闪烁。 银霜似的月华从窗外照进来,落在沈凤璋洁白如玉的手腕上。她执着匕首,面不改色心不跳,在手腕内侧轻轻划出一道半寸长的口子。 清冷洁白的月光映照着渗出来的殷红鲜血,显出几分邪异。沈凤璋微微勾起的唇角,以亦显出几分诡谲。 接下来的几日,整个沈府看似风平浪静,实际上暗流涌动。 这日静皎院里,郑氏正在询问郑媪有没有找到把五石散放入沈凤璋饮食中的机会。 “娘子,老奴已经拿到了后厨一名婆子的把柄,用不了多久就能让她把五石散放进二郎常用的补汤里。” 郑氏点点头,脸上显出满意之色,眼眸亮到惊人,她仿佛已经看到沈凤璋被查出服用五石散后,身败名裂的惨状。只要沈凤璋失势,她自然能找到几乎东山再起,到时候,不管是二房的小贱人还是其他什么人,都别想再害二娘子 郑媪却没有郑氏那样高兴。她回想着自己听到的情况,欲言又止。 “怎么了”察觉到郑媪的迟疑,郑氏抬眸,开口问道。 深吸一口气,郑媪咬了咬牙,“娘子,老奴从后厨那名婆子那里听到,郎君下午要见两个从外面来的婆子,那两个婆子似乎是郎君从庄子上接过来的,好像以前是做接生婆的。”她顿了顿,压低声音猜测道“娘子,那两人会不会是那两个没死的产婆” 早在听到郑媪说沈凤璋要见两个婆子时,郑氏脸色就难看起来。听到郑媪说出她的猜测时,郑氏更是面色铁青,眼睛通红。 郑氏脸上显出几分癫狂之色,“肯定是的肯定是了”好久之前,她就猜到沈凤璋肯定会去查身世,很显然时隔两个多月,她真的找到了当年那两个产婆。 “来不及了来不及了”郑氏狠狠抓了把脸颊,长长的指甲在脸颊两侧留下数道红痕。她竟然忘了这件事,沈凤璋已经找到产婆,来不及了。 “不”还能挽救 郑氏突然冲到妆奁台前,在绣筐里拼命翻找起来。因为激动紧张急迫,她手一直在抖,哆嗦不停。 “娘子”郑媪没料到娘子会如此激动,她匆忙跑到郑氏身旁,刚想安抚她,却见她从绣筐里找出一把剪子。 郑氏粗暴地捋起衣袖,在她手腕内侧,有一枚铜钱大小的红印胎记。她拿着剪子,眼神凶狠,狠狠朝着那块胎记刺下去 “娘子” 郑媪赶紧一把抓住差点刺到皮肉的剪子。对上郑氏那双通红的眼睛,郑媪脸色严厉肃穆,“娘子您忘了吗您早在十七年前就把那个孩子身上的胎记剜掉了” 头脑发热,陷入癫狂的郑氏一时愣住,脸上的疯狂逐渐如潮水般退去。 她眨了眨眼,显出几分疲倦,声音里却带着坚毅,“姊姊,你去正院请老夫人去景行院,就说想到沈凤璋以前服用过五石散。” “娘子你” “我现在就去景行院”去亲自把五石散放到景行院里 郑氏猛然睁大眼睛,大到有些可怖,“姊姊快一定要赶在沈凤璋见到那两个产婆之前”说完,她丢下剪子,将藏好的五石散往袖子里一塞,快步朝门外走去。 落后一步的郑媪盯着郑氏的背影,脸上显出惊疑之色。娘子的状态似乎不是很对,这个样子,有点像 “姊姊”屋外传来郑氏焦急的声音,瞬间打断郑媪的思路。她急忙应了声是,匆匆追了出去。 郑媪原以为静皎院外的仆从会牢牢拦着郑娘子,没想到被郑娘子狠狠训了几句后,竟然不敢再上前,全都退到了一旁。 郑媪感到一丝莫名的古怪,然而她来不及细想,就见郑娘子已经以最快的速度朝着景行院走去。 见状,她一咬牙,转头朝着正院跑去。 郑氏快步走到景行院不远处,就迟疑着停下了步伐。她肯定不可能直接闯进去,她也不能被人看到,她必须想个办法,想想如何才能不动声色,不被人察觉进到景行院里。 事到如今,她已经不期望再让沈凤璋把五石散混在食物里吃下去,她只想找个地方,把五石散藏过去,这样勉强也能达到她的目的。 就在郑氏思索该如何进入景行院时,她忽然听见院中响起一道女声。 “郎主让我领你们去收拾一下偏院。” “吱嘎”一声,景行院大门被打开。 郑氏赶紧站到一旁的树丛后,注视着芳芷带人浩浩荡荡朝外走去。 这可正是天赐良机郑氏胸口燃起激动之情。在芳芷把所有人带出去后,郑氏急忙朝着景行院走去。 如果是以前的郑氏,一定会对这个巧合感到奇怪,然而现在的她 一进景行院,郑氏小心翼翼往几间屋子里张望。她仔细瞧了瞧,发现正堂和卧房似乎都没人。只有书房窗口里能看到人影晃动。 她松了口气,轻手轻脚走近卧房。果然没人郑氏欣喜不已,将袖中的纸包塞到多宝阁花瓶里。 塞完五石散,她刚想再找个地方塞另一份,眼神忽然瞥到正堂里放着的茶壶。郑氏脑中灵光乍现,匆匆解开另一个纸包,将五石散抖落到茶壶中。 做完这一切,郑氏心头的焦急终于散去了一些。 她深呼一口气,打算按照原路返回时,却听到一声瓷器被打碎的声音。 声音正是从书房里传出来的。郑氏瞬间想到沈凤璋可能已经知晓真相了。她下意识朝书房往前两步,反应过来不对后,连忙打算离开。然而书房里的声音一下子吸住她的注意力。 顾不上被发现,郑氏又小心往前凑了凑,将耳朵贴到门上。 只隔了一门,产婆平稳的声音十分清晰地传入郑氏耳中。 “郎主您确实是郑娘子的孩子。” “当年郑娘子和虞夫人同时产下一女后,郑娘子想要调换她和虞夫人的孩子,但实际上郑娘子的举动全都被郎主您父亲看在眼中。郑娘子以为她换了孩子,其实两个孩子早已被沈郎主重新换回来。” 产婆的声音如同闷雷,在郑娘子耳旁炸响。 “所以,郎主您的身世并没有问题。您的生母就是郑娘子。” 不不不这怎么可能书房外,郑娘子猛然倒退两步,撞上廊下的花盆。 花盆倒下的声音骇了她一跳。郑氏如同惊弓之鸟一般,拖着一条残腿,一瘸一拐快速朝外逃去 书房里,两名产婆脸上远没有声音那般平静。她们满头大汗,面色苍白。 听到外面撞翻东西的声音,两人不由自主哆嗦了一下,栖栖遑遑看向沈凤璋。 沈凤璋也不像慌张震惊地失手砸碎茶盏的样子。她站在窗边,看着院外那道匆匆离去的身影,脸上带着莫测的笑。 以她自己来说,她不介意简单粗暴直接把所有证据扔到郑氏脸上,抖出真相。 然而,就算郑氏做出这般自私恶毒之事,她最严重的惩罚也不过是一死。 在她看来,这样也太便宜郑氏了。她彻底毁掉了原主的一生 她不是心心念念与她血脉相连的孩子吗她满足她。书房里,窗边,沈凤璋垂下眸,被遮掩住的眼眸深处是满满的令人害怕的恶意。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王杰希的卡姿兰大眼睛、好好学习、27453854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我亦凡人 38瓶;吃糖、九头蛇的吧唧猫 20瓶;22君、十月十一 10瓶;南霜不杀花 5瓶;王杰希的卡姿兰大眼睛 4瓶;e、好好学习、飞蛮 3瓶;风修铃、明熙 2瓶;甜心莫得感情、s、鹤七九七八、雪染唯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伤伤疤 郑氏没有回静皎院, 她在半路找了个凉亭坐下。 蛙声蝉鸣在四面八方响起, 吵得她心烦意乱。一只蛙跳入池里,激起小朵浪花, 一圈圈的涟漪朝周围荡开去。 盯着那一圈圈的波纹, 郑氏脑中又响起方才听到的东西。 “当年郑娘子和虞夫人同时产下一女后实际上郑娘子的举动全都被郎主您父亲看在眼中其实两个孩子早已被沈郎主重新换回来。” 郑氏猛然打了个哆嗦。酷暑炎热, 她却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升起, 直通天灵盖。 怎么可能当年那件事, 她做得如此隐秘,沈景猷怎么可能知晓 然而另有一个冰冷的女声在心底无情地响起。 “对那个男人来说, 有什么不可能。” 哪怕沈景猷已经过世这么多年,一想到他的手段,郑氏还是下意识打了个寒颤。在他面前, 一切阴谋诡计似乎都无处遁形。 但令郑氏不敢相信的是沈景猷如果早就发现这一切, 为什么不处罚她如果沈景猷早就知道沈凤璋实际是个女孩,为何又放任她将沈凤璋谎报成男子身份,欺骗所有人 湖中的涟漪一点点消失,整片湖面又澄澈如镜。然而郑氏的心却怎么都无法冷静下来。 以沈景猷那种冷酷无情,唯利是图的性格,他确实有可能在没有儿子的情况下,放纵她将女儿扮成郎君。 二郎以往一直对她孝顺有加,孺慕敬爱,她先前认为这是她对二郎调教的好,如同养狗一般。但仔细想想,二郎对她如此敬爱, 会不会也有母女血脉相连的缘故在里面 还有二娘。郑氏盯着镜子一般的湖面,湖面上慢慢浮现出沈湘珮的容颜。二娘长得和她一点都不像,她往日里还庆幸,二娘生得不像她像沈景猷,像老夫人,不会被人发现不对劲。 然而现在,郑氏再想到沈湘珮的样貌,却感到一阵别扭。 忽然一阵风吹来,从湖面划过,带来丝丝凉意。这丝丝凉爽钻进郑氏脑中,让她头脑一清。 对了她可以看看胎记 当年那个孩子出生的时候,手腕内侧有一个和她这个生母一样的朱红色胎记。她为绝后患,狠下心剜掉了那个胎记。她只要看看沈凤璋和二娘子谁手腕内侧有一道陈年旧疤就能判断到底谁才是她亲生的女儿 查看二娘手腕不难,难的是怎么查看沈凤璋的手腕。郑氏刚打算想个妥帖的办法,忽然忆起一件事她不久前才把五石散藏到了沈凤璋院子里,并让郑媪去请老夫人来搜查景行院 “不行”她得马上去阻止郑媪和老夫人才行郑氏立马从凉亭里站起来,满脸着急,拖着残腿一瘸一拐朝景行院跑去。 在她弄清楚到底谁才是她亲生女儿之前,沈凤璋绝不能出事。 郑氏时间算得正好。她赶到景行院门口时,郑媪正带着老夫人从另一条路上走,也正好到景行院。 郑氏剧烈喘息了两下,擦掉额角的汗,调整好呼吸,自觉看不出什么后,脸上带笑朝沈老夫人走过去。 “阿家。”她恭敬地朝婆母喊了一声。 沈老夫人冷冷地瞥了她一眼,眼角皱纹格外森冷,似乎在说“待会儿再跟你算账” 郑氏故意装作看不懂的样子,跟在沈老夫人身后走进景行院。 郑媪落后两步,不知不觉间走到郑氏身边,她低声问询道“娘子” 面对亲近的心腹郑媪,郑氏脸上笑意不变,低微得仿佛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声音却严肃至极,“东西在卧房多宝阁花瓶中,见机行事,取走东西。” 郑媪一时怀疑自己听错了。娘子她孤注一掷,不惜违反禁令也要冲出静皎院,甚至亲自去景行院藏五石散,为的不就是抓二郎君一个人赃并获,让她身败名裂,无法说出真相,害二娘子吗怎么现在却让她见机行事,拿走五石散,保住二郎君清白 她想再多问几句,却见娘子已经快步上前,重新跟在老夫人身边。 早已布下陷阱,等着猎物自投罗网的沈凤璋听到外面的响动,走出书房。 “祖母”沈凤璋脸上佯装出惊讶之色,“您怎么突然过来了” 沈老夫人没有接沈凤璋的话,而是朝空落落,没有一名仆从的院子望了眼,皱眉道“阿璋,你院子里的仆从呢怎么都不好好伺候主子,跑到哪里去了” “祖母,是我让他们去收拾一下西边那个小跨院。”沈凤璋解释道。 老夫人听到所有仆从真的都不在,心里微微放松下来。她朝沈凤璋颔首,“原来如此。” “先进屋去。祖母有事问你。”沈老夫人朝沈凤璋温声道。 沈凤璋侧身,将沈老夫人迎入堂屋之中。跟在沈老夫人身旁的郑氏见沈凤璋连眼神都不曾给她一个,冷冷淡淡,哪怕还不确定她是不是自己的女儿,也心头一涩。 她跟在沈老夫人身后走进堂屋,看着沈老夫人将她带来的心腹婢女安排在屋外守着,听着沈老夫人向沈凤璋温声开口询问最近传得沸沸扬扬的五石散流言到底是怎么回事。 郑氏一边关注着沈老夫人和沈凤璋的对话,一边分神想让郑媪拿回多宝阁花瓶里的五石散。然而众目睽睽之下,郑媪若是突然离去,太明显。 沈老夫人和沈凤璋的对话已经进行到沈凤璋语气恳切地说她没有服用五石散。 “祖母若是不信,大可以搜一搜孙儿的院子,看看到底有没有五石散。” 沈老夫人脸色一肃,脸上的法令纹动了动,“祖母当然相信你”她今天过来,根本不是信了郑媪的话,想来搜景行院,而是担心好不容易消停几个月的郑氏又想对阿璋做些什么。 她将锐利的眼眸移向一旁的郑氏,满以为会从郑氏脸上看到不甘心之色,没想到郑氏神情平静,甚至朝她轻轻颔首,“阿家您说的对,阿璋看着就不像服用五石散的模样。” 沈老夫人冷哼一声,“你既然知道阿璋清清白白,那又为何让人来寻我,说阿璋服用五石散” 郑氏早已料到沈老夫人必然会有这么一问,她十分沉得住气,看向沈老夫人的脸上满是羞愧,“我只是太久不见阿璋了。我之前想和阿璋说说话,然而阿璋不愿见我。我晓得自己之前做了错事,伤了阿璋的心,阿璋不肯见我是应该的。只是实在想念阿璋,一时想岔了,才” 她停顿了一下,抬眸看向沈老夫人,放低了声音,“才想出这么一个法子,从院子里出来。” 沈老夫人冷哼一声,脸色黑得难看,“阿璋不肯见你是对的你可曾有半点为人母的样子”她先前怎么没发现郑氏是个这么不着调,没脑子的人。 “依我看,你以后就都待在院子里,什么时候脑袋清醒了,再出来” 郑氏知道自己这个临时找的理由显得十分荒唐,她也知道这一次次的,婆母早已厌弃了自己。为此听到沈老夫人说要把她重新关起来,她低眉顺眼,没有半句反抗之语。 然而,就在她想要认错说是的时候,却听到一旁的沈凤璋喊了声祖母。 “正如姨娘所言,她只是思子心切,一时想岔了。”沈凤璋劝了沈老夫人几句,最后轻声缓缓说道“祖母,姨娘已经在院里呆了两个多月,孙儿想,也差不多了。” 沈老夫人被沈凤璋这话气得眼睛一瞪,看着沈凤璋一时说不出话来。她这个孙子,以前就对生母言听计从,好不容易前段时间郑氏的行为伤了她的心,不再对郑氏百依百顺,没想到现在竟然又故态萌发 一旁低眉顺眼的郑氏却被沈凤璋这话惊得猛然抬头。她凝视着站在沈老夫人跟前的少年,对方脸上神情淡淡,眼眸低垂,避开她的视线,脸上丝毫不像以前那样满是对她的敬爱。然而她方才说的话,又确实是在为她求情,想要放她出来。 她为什么这么说莫非她真的相信自己其实就是我的女儿郑氏忍不住在心里这般猜到。 别看在上次驱邪后,她一口咬定现在的沈凤璋是邪祟,实际上她不过是不愿相信曾经那个对她百依百顺的孩子会变得如此乖戾,与她对着干。毕竟连栖玄寺的上师都已经证明沈凤璋没有被邪祟入侵。 然而,若二郎之前一反常态,是她不知从哪儿知晓了她并非自己亲生孩子呢 这样就能解释二郎性情大变的理由了。现在她知晓自己确实是她的生母,她不就又立刻变回以往孝顺的模样,开始心疼她这个母亲了吗 郑氏盯着沈凤璋,嘴唇轻轻颤抖,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心里那杆秤渐渐偏向沈凤璋。 她不晓得自己该说什么,沈老夫人却有满肚子话要说。她朝着沈凤璋冷冷呵斥道,“我不同意” 说出这话的时候,沈凤璋就知道老夫人肯定会生气。但整件事都正在朝她预想的方向发展,这个时候只有解开郑氏的禁令,才能让最后的结局更加精彩。 她转身,眼神瞄准桌上的茶壶,眼眸里闪过一丝诡秘之色。 亲手倒了杯茶,沈凤璋双手端着茶盏,将它递给沈老夫人,“祖母喝杯茶,消消气。” 沈老夫人果然如沈凤璋所料,冷着脸,满脸堆怒,拒绝了她手中的茶。 在沈凤璋转身倒茶的时候,郑氏的心蓦地提起,高高悬在半空。见沈凤璋是把茶递给沈老夫人,郑氏高悬的那颗心才缓缓放松下来。 然而,不等彻底把心放回肚子里,她就听见沈老夫人拒绝了沈凤璋的茶。 下一刻,沈凤璋端着那杯茶,缓缓朝她自己唇边送去。 郑氏头皮顿时发麻,仿佛万千根牛毛针同时刺在头皮上,一颗心一瞬间抽紧。 猛地上前两步,郑氏动作粗暴夺过沈凤璋手中的茶。 对上沈凤璋不解的眼神,郑氏心微微颤了颤,她看着沈凤璋,有些紧张地笑了笑,“阿璋,姨娘正好渴了,既然阿家不喝,这杯就给姨娘我吧。” 沈凤璋面上神情淡淡,仿佛对郑氏之前的所作所为还未彻底释怀,但她出口的话,却又带着一丝软意,“既然如此,那姨娘你喝吧。” 郑氏端着茶盏的手不易察觉地抖了抖,她盯着这杯茶,眼尾微微一抽,迟疑着下不了口。 “姨娘若是不渴,那就把这杯茶还给我。” “不我这就喝”郑氏握着茶盏的手蓦地收紧,她朝沈凤璋看了眼,将茶盏举到嘴边,不再犹豫一饮而尽。 沈凤璋看着一口气喝完整杯茶的郑氏,乌黑的眼珠里似笑非笑一闪而过。郑氏对亲生女儿确实好的没话说,偏偏对其他人心狠手辣,如同毒蛇一般。 怀着这样的讥诮,沈凤璋朝桌子走了两步,拿起桌上的茶盏和茶壶,打算继续倒茶。 茶水在壶里还没倒出来,沈凤璋手里的茶壶再次被人夺走。 “姨娘还没喝够”沈凤璋转过身,皱眉问道。 郑氏看着手中的茶壶,低低应了一声,忽然间计上心头。 “是啊,不知为何,今日特别渴。”郑氏朝沈凤璋一笑,举起茶壶想要倒茶。 “砰” 茶壶在地上碎开花。 “哎呀,姨娘不小心,没拿稳。阿璋你没事吧”郑氏看着沈凤璋被茶水打湿的衣袖,心急内疚地赶紧拿出帕子捋起衣袖给她擦干净。 衣袖一褪,露出洁白如玉的手臂。手腕内侧,一条小小的褐色伤疤赫然在上。 看到那条深褐色旧疤的刹那,郑氏擦拭着沈凤璋手腕的手帕一顿。 “我自己来就好。”沈凤璋抿了抿唇,仿佛不适应郑氏的热情体贴,赶紧抽回手,放下衣袖。 郑氏呆呆地立在一旁,根本反应不过来沈凤璋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她脑中仅有那道伤疤存在。 那道丑陋的伤疤如同一把尖锐的匕首,狠狠刺痛她的眼睛。 郑氏抬起头,强颜欢笑,“二郎,我出来也够久了,就不多呆了。我先回去了。”脑中最后一丝理智控制着她,让她神态如常朝沈老夫人告辞。 然而看似一切正常的郑氏,在跨出景行院时,却差点被门槛绊了一跤。 “娘子小心”跟在后边的郑媪赶忙扶住郑娘子。她一边抓着郑娘子的胳膊,一边轻声问道“娘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郑氏没有解释,她转过头,眼中是近乎疯狂的激动,她反手狠狠抓住郑媪的胳膊,指甲深深掐进郑媪肉里,出口的声音又低又哑,如同被砂纸打磨过一般,又似从喉咙里挤出来。 “姊姊,我们去二娘院子里” 另一边,景行院里,沈老夫人皱着眉,看着郑氏离去的背影,脸上显出几分狐疑之色,“郑氏今日事怎么回事看上去怎么有些不对劲的样子” 沈凤璋隔着衣袖摩挲了一下手腕内侧的那道伤疤,朝沈老夫人微微一笑,“也许是遇上什么事了吧” 沈老夫人冷哼一声,警告一般看了沈凤璋一眼,又无奈地放缓神情,语重心长教育了沈凤璋几句。 沈凤璋一脸顺从,温和笑着送走沈老夫人。 回到景行院,芳芷正好带着院里仆从回来。见到堂屋里碎了一地的瓷片,她赶忙蹲下身打算收拾碎瓷片。 “不急。”沈凤璋在一旁椅子上落座,捋起衣袖看着手腕内侧那道她特意找人做出来的旧伤疤,唇角带着一分神秘的微笑。 她看向芳芷,淡声开口,“之前我后背中箭受伤的时候,你说府里有瓶去伤疤极为有效的好药。” 芳芷走近沈凤璋,听她提起这事,她点了点头,“是的。府里确实有这样一瓶药,不过奴去取的时候,那瓶药早在很久之前就被人拿走用掉了。”想起这事,芳芷心里微微有些不快。就因为药被人用掉了,郎君现在背后还有道伤疤呢。 和芳芷相反,沈凤璋脸上却显出微微笑意,她看着芳芷,温声问道“我记得你那时候说过是谁取走了药。你还记得是谁吗” “是二娘子。”芳芷记得很清楚。 沈凤璋摩挲着手腕上那道假的旧伤疤,悠悠开口,“是二娘啊。” 另一边,郑氏带着郑媪匆匆赶到沈湘珮的院子里。 沈湘珮正在房里弹琴,看到冲进来的郑氏,一时弹错了一个音。 “姨娘二兄允许你出来了”沈湘珮起身,脸上满是惊喜之意。 郑氏敷衍地应了声是,牢牢盯住沈湘珮,“二娘,我那边有个镯子,不知道你能不能带。”她舔了舔干燥的唇,哑着嗓子,“二娘,你把衣袖捋起来,让我看看你的手腕。” 作者有话要说  安利一下我的神仙小可爱基友的新坑,超好看 文名我可能会被杀妻证道 文案 穿回现代后,从夏又穿过去了。这一次,她穿成了一个妖妃,一个传说中美得惨绝人寰、活得天怒人怨、死得普天同庆的,妖妃。 自救的道路分外艰难,直到她发现各位仙风道骨、高高在上要“灭妖妃”、“清君侧”的仙人大佬们,仿佛、似乎、可能,是当年她第一次穿越勾搭的未婚夫小哥哥的徒弟、未婚夫小哥哥弟弟的徒弟、和未婚夫小哥哥徒弟的徒弟。 虽然当年结婚前夕她跑路放了小哥哥的鸽子,但 从夏“诸位还是先叫个师娘” 从夏穿越之后我死皮赖脸把高岭之花仙长把到手,然而结婚前一天晚上我穿回现代了。多年之后穿回来,我变成了弱鸡里的弱鸡而高岭之花成了大佬里的大佬夭寿你信我我真的不是逃婚更没想过昨天你对我爱搭不理今天我让你颜面扫地 传送阵:a hrefquotovitedexnoveid4320003aviteid7760558quot我可能会被杀妻证道传送门通往搜索一下比较方便 真的超好看三清里我男神是通天,是基友让我开始觉得天尊也超帅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王杰希的卡姿兰大眼睛 2个;爱我中华、半杯清茶、雾橙橙、飘白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爱我中华、朝夕、华清宫小酒 20瓶;仲三减仁依、陸 10瓶;iith 6瓶;雾橙橙、v 5瓶;叶尘云 4瓶;珠珠、赤兔麦城送忠魂、一世长安 3瓶;芝芝、听说、23085035、忶菌 2瓶;惜晨、路人乙、长安妤、聆枫、酒安江南、鱼我所欲、考完中基到有机、gaia、甜心莫得感情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五五石散 明亮的光线下, 那伸出来的一节手腕欺霜赛雪,莹白如玉。郑氏屏住呼吸, 缓缓取下二娘手腕上那只一指宽的羊脂白玉镯子。 玉镯之下, 肤若凝脂,光洁得不见丝毫瑕疵 这一节在他人眼中完美无缺, 漂亮得能与仕女图中仕女媲美的手腕,在郑氏眼中却仿佛妖魔的触肢, 无数黑雾盘踞在上, 幻化出一张张狰狞的鬼面,对她露出恶意的嘲笑。 “啊”郑氏眼眸里涌上惊骇和恐惧,下意识双手用力一推,转身逃也似的奔出屋子。郑媪看了眼摔下去的二娘子,一咬牙, 追在郑娘子身后跑了出去。 “娘子” 沈湘珮猝不及防被用力一推,身体往后一倒,径直摔下去。不仅仅是她, 连她跟前的琴案以及摆在上边的琴都被带着翻了下去。 周围的婢女见状,满脸焦急, 赶忙扑过来扶起沈湘珮。 小心翼翼扶住沈湘珮, 看着沈湘珮摔下去时撞红的手肘,松霜脸上不由显出几分抱怨,“郑娘子今天怎么回事好端端的,居然故意推了娘子一把,害得娘子手肘上擦了这么一块红痕。” 沈湘珮却没太在意手肘上的擦伤。她从松霜手中扯回衣袖, 眼眸里显出几分着急,远眺着门外,试图找到方才跑出去的郑娘子。 “姨娘方才好像有点不对劲。”她轻声呢喃着。 松霜心疼地看着自家娘子光洁如玉的手肘上越来越明显的红痕,略带不满,“娘子,您不记着您手肘上的伤,惦记着郑娘子做什么”她说着,转身打算去让人打盆清水过来,替娘子清理伤口擦药。 然而她刚放开沈湘珮的手臂,就见二娘子她神色一凝,仿佛下定决心一般。 “不行,我得跟上去看看。”郑娘子以往对她这么好,她实在放心不下郑娘子。 另一边,郑媪追了好一会儿,才在花园水榭里追上郑娘子。她没想到,伤了一条腿的娘子这回竟然能跑这么快。 “娘子您到底怎么了”郑媪喘着粗气,断断续续问道。 郑氏坐在水榭里,双手将面孔掩得严严实实,一声不出。 今天一天,郑娘子的表现都超出郑媪预料。此刻见她掩面不语,郑媪心里有些发急。 “娘子,您这是怎么了方才为何推二娘子”要知道,娘子素来最疼爱这个女儿了。 “娘子” 郑媪再三追问,终于让郑娘子放下了遮掩住面孔的手。看清郑娘子的脸后,郑媪脸上神色蓦地一僵,不敢置信地惊呼一声,“娘子” 郑氏虽然默不作声,安静地没有半丝声响,然而脸上却早已泪流满面。此刻一放下手,还在源源不断流下来的泪水立刻顺着下巴滑落到衣襟上。 “姊姊”郑氏抬起头,往日坚毅不服输的眼神此刻却满是崩溃,仿佛雕梁画栋的宫殿在瞬间崩塌,仅剩坍圮废墟。 她第一次开口甚至哑了嗓子,根本发不出声,一直到第二次声“姊姊”,才哭出来。 “我认错人了”她紧紧拽着郑媪的衣袖,猛然间拔高嗓音,仿佛哭灵一般,声音又高又尖,凄厉得像是失去小兽的母兽。 郑媪心头一震,不等她追问,郑氏已经自己把整件事说了出来,声音里满是懊丧。 听完事情真相的郑媪,呆呆愣愣地站在原地,看着郑氏低声哭诉,半晌回不过神来。 郑氏的声音已经小了下去,然而声音里的痛楚和后悔却越来越多,浓得化不开。 “这么多年,我为何没有想着看一眼二郎或是二娘的手腕” 二娘常年带着各式各样的镯子,她一直以为二娘是想用镯子掩住手腕上的伤疤,万万没想到 她一心认定二娘就是自己的孩子,却忘记真正验证一回她要是肯仔细看一眼二娘的手腕,肯摘下她手上的镯子好好瞧一瞧,又怎么会错认自己的孩子十几年 郑氏泪如雨下,心如刀绞。 她这十几年,过得是什么日子。把虞氏的女儿疼到骨子里,却毁了自己孩子的一生 她以为二郎是虞氏的女儿,本着利用到底的想法,谎称二郎是个儿子,打算过个一两年,二郎年纪大一点,瞒不下去后,就让她病逝。 若非老郡公特别喜欢二郎,她又迟迟没有再怀孕生子,怎么都不会让二郎活到八岁,继承沈家爵位。 想起自己当年狠毒无情的想法,郑氏心里后怕不已。她差一点就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孩子 无边无际的恐惧和后怕朝她袭来。哪怕二郎现在好好活着,她依旧觉得自己一只脚跨进悬崖里,随时都会掉下去。 然而,想到自己这些年如同训狗一般对待二郎,想到自己给她吃的那些格外损伤身体的药,郑氏心头大恨。 她恨不得时间倒流回去,掐死当年的自己。 恰在这时,沈湘珮的声音从外面传过来。 “姨娘” 远远看到水榭里坐着的身影,沈湘珮急忙提起裙摆跑来。 “姨娘,你怎么坐”沈湘珮话还没说完,就瞧见郑氏红肿的眼眶以及满脸的泪水。 沈湘珮心里一急,快步上前想要搀扶起郑氏,她脸上流露几分怒色,“姨娘,是不是二兄又对你说了什么”她双眸怒焰熊熊,“姨娘我先扶您回静皎院,您放心,我一定让二兄来找您道歉。” 在她印象中,阿娘与世无争,淡泊贞静,郑娘子则性情坚毅果敢,格外能干,仿佛什么都难不倒她。这么多年,她就没见郑姨娘这般痛苦失态过。 郑氏抬起头,目光沉沉,定定地凝视满脸堆怒的沈湘珮。她提起让二郎道歉时的口气是多么轻视,多么理所当然。 明明二郎才是兄长,二娘却丝毫不尊重这个兄长。 郑氏以往从来不觉得二娘子这样的态度有何问题。现在,她却听得怒火中烧。二娘子凭什么理所当然不敬兄长凭什么轻视她的孩子 凭什么 堆积在郑氏心头的懊悔渐渐被怒意取代,她目光如炬,从二娘子光润莹白的脸颊,一路看到她呈现柔美线条的身躯。 她将源源不断的上好燕窝送到二娘子院子里,养出了她这一身好皮子,却给自己亲生的孩子喂折损寿命的药;二娘子如今身材姣好,在女郎最美好的年纪,如同盛放的鲜花,她的亲生女儿却男不男女不女 凭什么 内疚与恨意彻底侵染了郑氏的眼眸。她看着面前的沈湘珮,脑中浮现的却是被她糟践的亲生女儿。 “啊姨娘” “扑通”一声巨响。水榭旁的池子里溅起一朵巨大的浪花。 松霜带人追上来的时候,刚好看到郑娘子将二娘子推到池子里。她猛然一变脸色,大喊,“来人二娘子落水了快救人” 松霜冲到水榭里,着急地看着在水里起起伏伏,开始下沉的二娘子。注意到一旁的郑娘子脸上竟然没有丝毫内疚与焦灼之色,她怒不可遏,一时间忘了身份,怒骂道“郑娘子你是疯了吗” 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郑娘子凝视着开始沉下去的沈湘珮,脸上显出阴鸷的笑。是啊,她已经疯了,彻底疯了。 她现在活着,唯一的目的就是弥补二郎。 “姊姊,我们走”郑娘子冷酷地收回目光,朝着郑媪吩咐一声,哪怕狼狈不堪,满脸泪痕,脸上神情却显得十分刚硬坚毅。之前显露的那一丝疯癫,一时间也全然消失了。 回到静皎院,郑氏吩咐仆从打来清水,仔仔细细地洗了把脸,仿佛过往前尘都被这一盆清水洗掉了。 郑氏刚想吩咐仆从把水端去倒掉,忽然听见一道熟悉的女声带着哭腔喊了声娘子。 郑氏神情一震,她转过身,盯着门口的人影,有些不敢置信。 “绿珠你怎么” 绿珠眼里含泪,快步走到郑氏跟前跪下,重重磕了个头,“娘子,是郎主让我重新回来您身边的。不仅是我,还有很多人都回来了。他们就在院子里。” 郑氏快走两步,在门口停住步伐。她望着跪在院中那些熟悉的人手,心里五味杂陈,说不出话来。 是二郎啊。 二郎向来是个好孩子。她知道自己是她亲生母亲后,便把这些人又重新给她还回来了。可是,她自己为何不来见我 郑氏脸上显出痛苦之色。是了,我先前疼错了人,做错事,早已伤透了她的心。 她望着跪在院中的仆从们,吸了口气,重新想到,没关系,她现在好好替二郎打算,二郎心软,迟早会原谅她。 二郎迫在眉睫需要解决的问题是有关五石散的流言。 郑娘子沉吟片刻,朝绿珠低声吩咐几句。望着绿珠领命离去的背影,郑娘子仿佛又回到从前手中有人,掌着府里中馈大权,意气风发的日子。 不同的是,那时候她为二娘子那个冒牌货使劲,现在却是在为她真正的女儿努力。 想到这,郑氏干劲十足。 接下来的日子,暂时不敢去见沈凤璋的郑氏一直守在静皎院中等着手下人的消息。 等了一天,没等来手下人的回报,反倒等来了沈湘珮的人。 松霜走进静皎院的时候,脸上还有藏不住的愤怒。见到郑娘子后,她声音硬邦邦,“娘子想见郑娘子一面。还请娘子随我一道回去。” 郑氏坐在上首,声音神情都是一片冷冰冰,“不见。” 松霜气得脸蛋涨红,她忍不住抬头看向郑娘子,“娘子落水受惊,病得很严重” 听到二娘病了,郑氏习惯性心里一紧,然而想到自己疼了她这么多年,却作践亲生女儿,那一丝担忧瞬间被她强行压下去。 “病了就去请医师。” 松霜气到发抖,“那天我都看到了,是郑姨娘你把娘子推下去的如果不是娘子不让我说,一口咬定她是自己不小心掉下去,郑姨娘你以为你还能好好坐在这里吗” 郑氏眉头一皱。 就在松霜以为郑氏终于心生愧意的时候,却听到郑氏冷声,“二娘子就是这么纵着你,无法无天,目无尊卑” 松霜死死咬着唇,忍着泪冲回沈湘珮院子里。快走进沈湘珮卧房时,她使劲眨了下眼睛,挤掉眼睛里的泪水,竭力让自己看上去仿佛一切正常的模样。 屋里,听到松霜进屋的动静,脸色苍白,颇为虚弱的沈湘珮忍不住坐起身来。 “咳咳。”她轻咳两声,期待地望向松霜,“姨娘呢” 松霜没有回答,她看着桌上多出来的东西,轻声问道“娘子,夫人方才来过了吗” 沈湘珮点头,“阿娘方才来看我。” 松霜心里愤愤,果然生母和不是生母就是有区别。别看郑姨娘以前对二娘子那么好,现在真正关心二娘子的还是虞夫人。 沈湘珮没有察觉松霜的想法,她报着一丝丝希望,朝松霜又轻声问了一句,“姨娘,是在后面吗” 松霜看了眼沈湘珮,垂下眼眸,不敢看沈湘珮那双带着期待的眼睛,“郑娘子,郑娘子她不肯来。” 沈湘珮怔怔愣愣,一时如同木头一般坐在床上,心里乱糟糟,一股隐隐的伤心从心底泛上来。她不明白,一向那么疼爱她的姨娘,为何突然间对她如此冷漠乃至厌恨。 良久,她才闭了闭眼,失魂落魄,“我知道了。” 静皎院里,松霜走后没多久,绿珠便进来了。郑氏一见绿珠,顿时眼眸一亮,“是不是有幕后黑手消息了” 绿珠摇摇头,“是另一件事。” 虽然郑氏知晓了沈凤璋才是她真正的女儿,但其他人并不知道。绿珠还和往常一样,认为郑氏最疼爱二娘子。往日里,但凡有对二娘子不利的消息,她们全都要及时禀报郑氏。 这回,他们就是在查放出流言的真凶时,发现二房三娘子居然一直在针对二娘子。她不仅想抢二娘子看中的郎君,居然还给二娘子下引起宫寒的药,幸好目前还没成功 绿珠以为,郑娘子听到这个消息,一定会立刻让他们破坏三娘子的阴谋,并让他们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没想到,郑娘子听后沉默了半天,竟然缓缓开口,“不用管她。” 绿珠惊愕地看了眼郑氏,看清她脸上的漠然后,心里忽然生出一丝明悟有什么东西改变了。她垂下头,不敢多想,低声应了声是,退了出去。 房间里剩下郑氏一人。她想起绿珠的话,脸上神情渐渐阴沉下来,她亲生女儿服了那种药,再也无法怀孕生子,她当然要抢了阿璋十几年疼爱的二娘也尝尝那种滋味。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她心里的痛苦愧疚稍稍减弱一点。 想到阿璋,郑氏心里生出几分思念,她不敢去见阿璋,只好在心里想二郎现在在做什么。 被郑氏惦记着的沈凤璋,现在正在卧房里看书想事。芳芷在一旁整理房间。 “这是什么东西怎么会在花瓶” 忽然间,芳芷的一声疑惑引起沈凤璋注意。她转头,就见芳芷手上拿着一个小纸包。 沈凤璋放下书,走过去拿过小纸包,“这个嘛” 她脸上带了丝莫测的笑意,缓缓拆开手中纸包,“自然是五石散。” 芳芷脸色大变,“郎君,五石散怎么会在这里”她赶忙快步走过去关上房门,回来后压低声音,紧张道“郎君,趁人没发现,必须马上把这个处理掉” 沈凤璋声音淡淡,含着微微笑意,不急不缓,“不急。这个只是假的五石散。” 对上芳芷疑惑不解的眼神,年轻俊美的少年郎君轻笑一声,微微垂下眼帘,遮掩住近乎纯黑的冰冷眼珠,如同低叹。 “真正的五石散早已经发挥它的作用了。”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本来打算九点半发,但是还有一点剧情想要写写完,就晚了。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王杰希的卡姿兰大眼睛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亦冬生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啦啦啦、一世长安 6瓶;飞蛮 5瓶;○ 3瓶;凉月、甜心莫得感情、桔藤、米名字、安小拉、舒鹤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行行刑 听了沈凤璋的话, 芳芷越发不解。她看着沈凤璋重新叠好小纸包,将它塞回花瓶之中。 “郎君” 沈凤璋没有开口解释自己的行为, 而是向芳芷吩咐道“让刘温昌来书房见我。” 刘温昌踏进书房的时候,一眼看到一身白袍的少年郎君站在窗口,凝神望着窗外。他记得不久之前, 郎君知晓真相之时, 也是站在同样的地方。然而,窗外风景依旧, 郎君如今的心境想必大有不同。 听到声音的沈凤璋转过身来,看着刘温昌, 开口问起郑氏这几日的所作所为,得知郑氏这几日一直在查散布谣言的幕后黑手,一心想要为她破除谣言时,沈凤璋脸上显出几分笑意。只是那笑冷若寒霜, 没有半分温度。 刘温昌垂眸,继续汇报对郑氏的监视情况, “郎君,郑娘子虽然没有查到三娘子在背后散布谣言,但她查到了三娘子正在尝试给二娘子下药。” 刘温昌的声音断了一下,略微停顿一会儿, 他才继续说道“不过,郑娘子没有阻止三娘子。她甚至在帮三娘子害二娘子。” 书房中一时间安静下来,变得格外阒寂,连夏日小飞虫撞在茜纱窗上的细小声音都变得清晰可闻。 一声满是讽意的冰冷笑声突然响起, 打破一室沉寂。 沈凤璋偏头望向窗外,仿佛又看到了那个知晓“真相”后落荒而逃的背影。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郑娘子就是这般性格。她现在自觉自己认错了人,多年母爱错付,反而将亲生女儿害得遍体鳞伤。对她来说,只有让沈湘珮也变得那么惨,才能减轻她内心的愧疚自责。 她唇角微微翘起,似嘲讽又似悲悯。郑氏如今越是狠下心伤害沈湘珮,等她知道真相的那一刻就会越崩溃。 沈凤璋没有再理郑氏和沈湘珮的事,她淡声朝刘温昌吩咐了几句,让他想办法把散布谣言的罪魁祸首是沈湘瑶这件事透露给郑氏知道。 她特意解了郑氏的禁令,把绿珠等人还给郑氏,为的就是让郑氏去对付沈湘瑶。整个沈家若是要找两个让她最厌恶的人,除了郑氏就是沈湘瑶了。 “是。”刘温昌应声,微微垂首,转身朝门外走去。在他快要走出书房时,突然被一道清越的声音喊住。 “等一下。” 刘温昌转过身,恭恭敬敬,“郎主还有何吩咐” 窗外树上绿叶在午后熏风里微微晃动,投下一片颤抖的阴影。白衣如霜,容貌俊美的少年郎君望着地上的树影,沉默着没有开口。 刘温昌站在原地,静静等着。半晌,他终于听到清越的声音缓缓响起。 “派人去把二娘子的药换了。” 当年“狸猫换太子”,致使原主和沈湘珮两人命运大变,原主一生被毁,沈湘珮却顺风顺水。在这件事上,该如何看待沈湘珮,她不想去论。她占了原主的身体,自然会替原主感到不平。 她如今设计这场阴谋,是想报复郑氏。在她设计的这桩谋划中,沈湘珮是无辜者。如今郑氏为减轻心中负疚,放任甚至推波助澜伤害沈湘珮。仔细算起来,沈湘珮是因她而受无妄之灾。 但凡要害沈湘珮的,如果不是郑氏而是其他人,她都可以不管。但郑氏因为她的谋划,要对在这件事上全然无辜之人下手,她做不到放任自流,视而不见。 巧就巧在,这个无辜之人正好是沈湘珮。 她若是因为报复,而任无辜之人受到伤害,又和郑氏之流有何区别。 并非冠上报仇之名,便可百无禁忌。她曾经是“复仇”屠刀下的受害者,前未婚夫的报复,让她家破人亡。她绝不允许自己在手掌大权之后,以“复仇”为借口,成为像人渣未婚夫那样伤害无辜者的施暴者。 想到此,沈凤璋重复了一遍方才的话,声音变得坚定。 把沈湘瑶交给郑氏对付后,沈凤璋没有再管这两人。方怀胜的案子还停滞着,她在郑氏身上已经浪费太久了。 廷尉府大牢刑房里,悬挂在墙上的长鞭,弯弓等刑具上都结了一层厚厚的黑色血污。刑房角落的炭盆里,插着烧得通红的烙铁。在昏黄的烛火之下,整座刑房显得越发阴森可怖。 一身囚服,被枷锁锁住手脚的方怀胜被身后的狱卒一把推进刑房。趔趄了一下,他勉强稳住身形。 方怀胜被关了大半个月,身形消瘦不少,精神却还好。此刻进了这座阴冷的刑房,他也只是微微皱眉,没有过分显出惊惶。 负责审讯的廷尉平盯着到了刑房后依旧摆出岿然不动姿态的方怀胜,心头满是恼怒。沈大人把审讯一事交给他,偏偏他审了这么久,方怀胜都不开口。今日把方怀胜带来刑房,已经是最后的手段。 他深吸口气,拔高嗓门,“方怀胜本官命你速速交代所有情况,否则休怪本官对你大刑伺候” 方怀胜眼皮子都没掀一下,他偏过头一副充耳不闻的模样。 廷尉平被方怀胜这副轻蔑的模样气到想吐血。他转头看着一旁的刑具,朝负责用刑的狱卒大声怒喝,“给他上刑” 狱卒弯着腰看向廷尉平,有些为难的请示道“大人,上哪件刑具” 狱卒问这话是有原因的。前朝酷刑讯囚之事常有发生,造成大量冤假错案。太祖立朝以后,吸取前朝教训,对刑讯做了严苛规定,非法用刑的官吏将要受严厉处罚。 按照大周现在的律法,除杀人,盗窃,抢夺等重犯外,其他囚犯只能受杖刑。 方怀胜的罪名,是远远够不上上刑的。他正是知晓这一点,才有恃无恐。 “大人上哪件刑具”狱卒见廷尉平迟迟不做声,又开口询问了一遍。 廷尉平死死盯着整整一面墙的刑具,脸颊两侧的肉不停抽搐着,张着嘴却说不出话来。 “用,用用” “不如就用这件好了。”伴随着一声冷酷的话语,一声狠辣的长鞭破空声响起。 廷尉平猛然转身,就见一身玄衣的少年郎君手执长鞭,虽然年纪还小,但气势十足,让人望之生畏。 她拿着鞭子,往地上猛然一抽 那动作看得他下意识一抖。下一刻,那条乌黑的长鞭被扔到狱卒和他面前。 “拜见大人”廷尉平赶紧朝沈凤璋行礼,声音恭恭敬敬。 沈凤璋拿起一旁的帕子擦了擦手,漫不经心问询,“章大人,这人审得怎么样了口供拿到了吗” 沈凤璋看似平淡的声音,在廷尉平听来,却似怒海惊波,仿佛有千钧重。他垂下脑袋,结结巴巴,说不出完整的话来,“这这” “回禀大人,还没拿到口供。方怀胜之前一直不肯开口,属下今日才打算将他带来刑房,想要刑讯。”简简单单一句话,廷尉平却讲了半天。 沈凤璋闻言,神情冷淡地朝地上的长鞭颔首,声音果断,透着几分冷酷无情,“既然如此,那就上刑” 廷尉平先前只是威胁方怀胜,真让他用刑,他哪里敢。盯着地上那条长鞭,廷尉平额角淌下汗水,两只脚僵在原地动都不敢动。 一旁的方怀胜听到沈凤璋说用刑时,心里蓦地绷紧,待看到廷尉平那胆小怕事的模样,他顿时放松下来。 两声嗤笑在刑房里响起,方怀胜虽然戴着枷锁,模样却仍保持着高傲,“沈大人,看来你的下属不怎么听话啊。” 廷尉平闻言,额头上的汗流得更狠了,他连忙打量了一眼沈凤璋,赶紧拾起地上的长鞭,朝方怀胜怒道“胡说八道我对沈大人忠心耿耿” 沈凤璋没有再看廷尉平,她朝另一旁的狱卒看了眼,“去把烙铁拿过来。” 相比起瞻前顾后的廷尉平,狱卒胆子大多了。他拿着烧红的烙铁走到沈凤璋跟前,“大人” “去,让方大人尝尝这烙铁的滋味。” 还没碰到烧红的铁,方怀胜已经感觉到一阵滚烫的热气。他身体猛然紧绷,怒不可遏看向沈凤璋,“沈凤璋你想要滥用私刑严刑逼供” 从进入刑房到现在,沈凤璋脸上头一回显出一丝丝笑意。然而这笑看在方怀胜眼中,却比不笑更让他心里一颤。 对上方怀胜那双不敢置信中藏着一缕恐惧的眼睛,沈凤璋微微一笑,声音平缓,出口的内容却让整个刑房为之一静。 “方大人,进了这廷尉府,是私刑还是官刑,都由我说了算” 方怀胜看着那柄离自己越来越近的烙铁,背后汗毛直竖。他声音忍不住拔尖,“沈凤璋你这是滥用私刑,违反律法的” 沈凤璋轻笑一声,乌黑的眼珠被跳跃的火光映衬得格外明亮,她声音里也带着一丝笑意,“方大人,看来你的胆量也不是很大。” 方怀胜觉得这句话的语气格外耳熟,他稍稍一想,立刻想起这不就是自己方才嘲笑沈凤璋时的语气吗 他心里微微有些后悔。不是早就知道沈凤璋是个小肚鸡肠,颇为记仇的小人吗方才怎么就没忍住脾气呢。 方怀胜懊悔的时候,沈凤璋的声音再一次在他耳畔响起。 “方怀胜,只要你交出供词,我这就让人免了你的皮肉之苦” “呸你死心吧。”方怀胜把庾思忠等交代的话记得清清楚楚。只有一口咬定事情已经结束,他和家人才有活路。 看着方怀胜脸上的坚决,沈凤璋脸上显出几分遗憾之色,说出口的声音却格外冷静强硬。 “动手” “啊” 烙铁贴上皮肤的前一刻,方怀胜还报着侥幸心理,觉得沈凤璋只是在吓唬他。然而他没想到沈凤璋居然真的敢动手 沈凤璋面无表情,望着正在受刑的方怀胜,冷淡地问了一句,“你说还是不说” 方怀胜咬着牙,因为疼痛,声音断断续续,“不说”事到如今,他是绝不可能说了,否则岂不是白白挨那一下 对方怀胜的回答,沈凤璋并没有感到特别奇怪。她面无表情,简单地吐出两个字“继续。” 连续不断的惨叫声从刑房里传出来。刑房里,站在一旁的廷尉平连拿着鞭子的手都在抖。 不一会儿的功夫,原先精神很不错的方怀胜,现在已经是一片颓丧之色,他脸色惨白,脸上全是冷汗,身上都是伤口。 然而,看到沈凤璋时,他还是强撑着打起精神,一字一顿,“我是不会说的你死了这条心 ” 沈凤璋见状,往前走了两步,走到方怀胜身旁。 “你以为你不告诉我,我就不知道了吗”她对上方怀胜满是恨意和狠意的眼眸,轻声缓缓开口,“你贿赂的钱财,一部分自己留下,大部分送给了御史中丞林文之。和你一道给林文之送礼的,还有薛秀峯。” 早在听到林文之这个名字时,方怀胜瞳孔就猛地一缩。待听到沈凤璋提起薛秀峯,他心中不由窜上一阵恐惧。 沈凤璋为什么会知道这么隐秘的事 沈凤璋当然没有解答方怀胜的困惑,她凑近方怀胜,用商量的语气,轻轻开口,“你说若是我把消息放出去,你没有做到保密,你觉得那些人真的会放过你吗” 方怀胜猛然抬头,惊愕地看向沈凤璋,心里显出几分惧色。不等他说什么,就见沈凤璋转身,朝着手下人吩咐道“给方大人治伤。”她重新转回来,看着方怀胜的脸上带着感慨,“方大人,你要是受刑前就把名单说出来,又怎么会遭受这番皮肉之苦呢” 方怀胜眼眶眦裂,用嘶哑的声音吼道“我没有说” “好好好。”沈凤璋一连应了好几声,“方大人你确实没说。”她朝方怀胜笑笑,“方大人放心,我一定会把这件事保密的。” 话虽如此,然而转个身,沈凤璋就命人把方怀胜忍不了大刑,终于开口的消息宣扬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有点事外出了,回来时错过了高铁,八点多才到家。抱歉,明天会多更一点。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王杰希的卡姿兰大眼睛、夜色不撩人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拂光破晓 21瓶;七度鸵鸟、景逍 10瓶;姒九倾、c、夜色不撩人 6瓶;浮生若梦 5瓶;吃糖 4瓶;明熙 2瓶;圆圆超想瘦:、山河、招财猫桥桥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圈圈套 沈凤璋把消息放出去后,就命人密切关注庾思忠等人的反应。 廷尉府书房里, 沈凤璋端坐在书案后, 正在听着手下人汇报情况。 “回禀大人,消息已经放出去了, 但是几位老大人那里没有丝毫动静。” 沈凤璋垂眸, 一言不发,拿起上一任廷尉留下的文玩核桃在手里转了两圈,陷入沉思之中。 夏日灼烈的日光从窗外照进来, 投下交错的窗棂阴影。书房里格外安静,站在一旁的属下大气不敢喘一声,连呼吸都小心控制着频率, 害怕打断上峰的思索。 啪嗒一声,两枚文玩核桃被扣在桌面上, 发出清脆的响声。 沈凤璋突然抬头, 眼神锋利如刀,庾思忠这些人,不愧是在官场沉浮多年的老狐狸, 不肯轻易上套。既然如此, 她只能走最后一步棋了 庾思忠等人虽然没有在私底下有所动作,但面上却光明正大开始朝沈凤璋发难。 朝会上,沈凤璋站在队列中,眼看着朝会即将结束,她忽然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陛下,臣要弹劾沈廷尉沈大人” 队列里的沈凤璋眼皮一掀, 朝站出来的大臣看去。看清对方之后,她唇边笑意若隐若现。还是个熟人啊。 呈上奏章后,御史中丞林文之慷慨陈词,“陛下律法规定,诸应讯囚者,必先以情,审察辞理,反复参验。犹未能决者,方可拷讯且除杀人、盗窃、抢夺等杀人谋财重罪,都只能施以杖刑。”林文之看向当今至尊,言辞恳切,“陛下,沈廷尉对方怀胜动用私刑,有违律法万万不可姑息” 坐在龙椅上的当今至尊神情肃穆,他转向沈凤璋,“沈卿,你有何话要说” 沈凤璋不慌不忙,往前一步。走出队列后,她先是朝着当今至尊行了个礼,随后开口,“陛下,臣想先问问林大人,林大人是如何知晓臣对方怀胜动了私刑” 她转向林文之,脸上微微含笑,一副极为无害客气的模样,等着林文之开口。她到要看看,林文之敢不敢说廷尉府里有他们的人。 林文之当然不敢直接这样说。他一开口,说的是,“启禀陛下,如今整个建康都已传遍,沈大人为逼方怀胜开口,动用私刑,方怀胜不堪忍受,终于吐露内情。”他转向沈凤璋,一脸冷肃,“沈大人,如果你没有动用私刑,怎么会有这样的传闻” 沈凤璋反问道“林大人,传闻就一定是真的” “无风不起浪” 看着林文之那张强硬不屈的脸庞,沈凤璋收敛了脸上笑意,她转身,朝着当今至尊敛容正色,“陛下,臣请求立刻收押林大人” 自觉胜券在握的林文之完全没想到沈凤璋会突然这样说。他愣了一愣,反应过来后,怒不可遏,脸色气到通红。他看向当今至尊,额角抽动着,面上虽怒,心里却带着几分狂喜。沈凤璋这是出了个大大的昏招亲自把把柄送到他手中。 “陛下在朝堂之上,沈大人就敢如此无凭无据,公报私仇地抓人,实在是罔顾法纪,藐视圣上啊” “非也”沈凤璋正色,“臣请求收押林大人,是因为有传言称林大人也曾私收贿赂” “荒谬”林文之心里咯噔一下,面上不露半分痕迹,只怒道“只凭传言就定下我的罪责,沈大人办案未免太荒唐了” 沈凤璋转过身,眼眸里一片冰冷,唇边却带着似笑非笑的嘲讽,“既然知晓传言无凭无据,只靠着流言就弹劾我动用私刑,林大人这个御史中丞做得也未免让人发笑。” 兜兜转转绕了一圈,林文之没料到沈凤璋居然反过来将了他一军。他深吸口气,看着沈凤璋那张脸,肝火越发旺盛。转过身,他朝着当今至尊请求道“陛下,沈大人到底有没有动用私刑,把犯人提上来一看便知” 沈凤璋嗤笑一声,“方怀胜乃是贪污案的重要犯人,岂是说提就能提的。” “你这是”林文之瞪大眼睛,话还没说完,就被人打断。 当今至尊一拍龙椅扶手,皱着眉,冷声道“好了正如沈卿所言,谣言不可信。林文之,下回别在犯下靠着谣言弹劾朝廷命官的错误” 林文之低着头,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什么错误只要将方怀胜提上来一看便知真相当今至尊不过是偏袒沈凤璋这个竖子而已他往庾思忠的方向不易察觉地一瞥,看到对方微微摆动的手,哪怕心里恨得不行,也只能打落牙齿往肚里吞。 “是臣谨记陛下教诲” “好了,还有卿家要上奏吗”当今至尊扫了眼底下人,刚想说无事退朝,就见沈凤璋往前一步。 “陛下臣有话说。” 对上沈凤璋,当今至尊眉眼微微柔和了一些,“沈卿有何要说的” “陛下,太祖立朝之初,百废待兴。如今通行的周律疏议乃是当年以前朝律法为本,结合本朝立朝之初某些情况,制定而成。陛下,周律疏议制定完成已有百年,现今天下情况大有不同,依臣之见,如今已到重修律法之时。” 沈凤璋抬手,举起玉笏,朝当今至尊深深一拜,声音响亮,“陛下,请允许臣带人重修律法新律诞生,可替大周再延百年盛况。百年之后,世人都将知晓正是陛下之功,才令天下河清海晏” 河清海晏四个字在朝堂上久久回荡。 不管是寒门这边的庾思忠等人,还是世家那边的几个领头人物,都知晓当今至尊动心了。新修的律法用多久,拍板重修律法的当今至尊就会被人记多久。其他功绩不论,只要当今至尊重修律法,将来在律法上,他的地位甚至能和开国太祖相提并论而陛下动心,同意由沈凤璋本人主持重修律法后,她手中权力只会进一步扩大。什么私刑官刑,那真是全都由她说了算了 沈凤璋这一手,高啊。 当今至尊望着底下身着玄色朝服,容貌俊美似夺天地灵气的少年郎君,对方神情肃穆,眼眸却亮到惊人,显出蓬勃之气与热切之情。被对方激昂的陈词感染,当今至尊似乎亲眼见到了百年后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的情形,而这一切都有赖于新修的律法。 他眼睛一闭,压下心里激荡的情绪。重新睁眼后,当今至尊脸上甚至有些容光焕发的意味。 “好沈卿,重修律法一事,就由你去负责” 沈凤璋眼眸发亮,“臣定不辱使命” 谁也想不到,本来是被人弹劾才站住来的沈凤璋,不仅没有丢官罢职、锒铛入狱,反而领了重修律法这桩好差事,手中权力更胜以往不少人一边在心里唾骂沈凤璋就会拍马屁,阿谀奉承,讨好当今至尊,果然是个佞臣,一边又在心里嫉妒不已。 这其中,最难受的要数林文之。 因为要弹劾沈凤璋,在朝会上他一直都在观察沈凤璋。沈凤璋先前根本没有半点进言的意味是他把沈凤璋扯了出来,反而让她开了这个口。而他,明明有理有据的弹劾,却被当今至尊训斥一通。 气不过的林文之在下朝后,想了想朝沈凤璋走去。 虽然大部分人心里都在骂沈凤璋,但也不乏有人实在眼热重修律法这件好差事,腆着脸来和沈凤璋套近乎,说好话。沈凤璋刚打发掉一名上来恭喜她的小官,便看见林文之停在她面前。她略一挑眉,看向林文之,等着他开口。 林文之眼里满是狠意,他咬着牙,厉声威胁,“沈凤璋,你到底没有没动用私刑,谁都清楚这次侥幸让你逃过一劫,我以后会紧紧盯着你你最好别被我抓到错处,否则” 面对林文之的狠话,沈凤璋淡淡笑了笑,出口的话语带着倨傲与张扬,“我就算动用私刑了,那又如何”她看着林文之,微微压低嗓音,云淡风轻,“毕竟,这条律法马上就要被重修了。” 林文之恨得握紧拳头,恨不得将沈凤璋那张猖狂的脸一拳打个开花还不等他说什么,就见沈凤璋轻笑一声,脸上那种格外让人恼怒的笑容一收,带着几分神秘的意味,“林大人,有些事,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装模作样”林文之怒喝,然而对上沈凤璋那双乌黑得似乎透不进半点光亮的眼眸,他却渐渐感到心惊。 “你所说的流言并不是流言,我所说的传言难道就一定是传言” 沈凤璋的声音并不如林文之方才那样满是狠意,威胁,然而听在林文之耳中,想起方才朝堂上的对话,让他猛地瞳孔一缩,下意识屏住呼吸,开口追问“沈凤璋,你是什么意思” 扔下惊雷的沈凤璋朝林文之挑了挑唇角,脸上带着洞若观火的意味。她没有解释什么,而是转身带笑,朝刚刚走出来的一名官员走去。 “薛大人,我们聊聊” 落在后面的寒门领袖之一阮渔覃带着心腹走出来,两人将林文之和沈凤璋的互动看在眼中。 阮渔覃心腹程烨侧头,朝阮渔覃轻声问道,“老师,沈凤璋会不会真从方怀胜那里知晓了什么” 阮渔覃微微摇头,他望着沈凤璋三言两句让林文之惊在原地,淡声道“在她没有拿出证据前,不要轻举妄动。”从这几次事情中,可以看出沈凤璋做事不顾章法,剑走偏锋,喜欢出奇招怪招偏招。如今这谣言很可能是她自己放出来,就等着抓他们暗处的动作。 听了阮渔覃的话,程烨点头,决定按兵不动。只是想到这几回沈凤璋如此嚣张,偏偏他们不能还手,实在心里憋屈不已。他看着阮渔覃,忍不住问道“老师,沈凤璋行事如此狂妄,丝毫不将老师您和庾大人等放在眼里,就不能想个办法,把她打压下去,难道只能任她如此猖狂吗” 刚过花甲之年,须发皆白的阮渔覃脸上神情不变,依旧是一副泰山崩于眼前面不改色的模样,他用精瘦苍老的手提起袍子下摆,小心走下台阶。 “沉住气。”阮渔覃朝扶着自己的弟子沉稳开口。 稳稳当当走下台阶,阮渔覃带着弟子一边往宫门外走去,一边轻声教导弟子,“陛下昔年提拔寒士用以对抗世家,如今寒门壮大,陛下又希望有人来锉一锉寒门上升的势头。” 阮渔覃诸多弟子中,程烨虽然最受他喜爱,但并非最聪明的。听到老师的分析,他恍然大悟,“所以沈凤璋就是陛下选来打磨警告我们的磨刀石” 阮渔覃没有正面回答他,他慢悠悠朝宫门外的牛车走去,口中淡声道“就算没有沈凤璋,还会有李凤璋,周凤璋。” “陛下如今要用她,自然偏袒她,让她权势滔天。时间一久,等她犯下众怒,陛下自然会处置她。她若是继续如此猖狂,不出两年,陛下就得放弃她。到那时,她现在有多风光,下场就有多凄惨。” “那我们现在就是暂避锋芒”程烨追问道。 “她背后是陛下,只要不动摇寒门根基,没必要完全和她对着干。”但她若是敢朝寒门根基伸手,那就别怪他们剁了这只手 阮渔覃看似苍老浑浊的眼眸里精光一闪,无比骇人。 自从受刑那日领略到沈凤璋的卑鄙无耻,知晓她的毒计之后,方怀胜便一直惴惴不安。虽然大牢里的狱卒不仅找来医师给他治了病,还整天好吃好喝伺候着,方怀胜仍是快速消瘦下去。 他被关在牢里,消息不灵通,整天都在发愁上面的人有没有相信沈凤璋的谣言。他根本不知道沈凤璋为何会知晓林大人的事,怕就怕别人不信 在这样的情况,哪怕听到牢房门口有动静,他也没心思抬头去看。 一直到狱卒把人关进他对面的牢房,他才不经意抬头发现新进来的狱友有点眼熟。 方怀胜猛然抬头,仔细打量了一眼,惊得说不出话来。他连忙起身快步走到门口,冲着对面不敢置信开口,“薛大人你怎么会在这里” 对面牢房,一身囚服,佝偻着背,神情恍惚的薛秀峯蓦地抬头,眼睛直直盯着方怀胜,沙哑着嗓音,从喉咙里挤出声音来,“方怀胜你还有脸问我为何会进来不正是你把我供出来的吗”他说着,也走到牢房门口,抓着木栏,恶狠狠地朝方怀胜啐了一口唾沫。 “无耻小人” 看着薛秀峯又怒又恨,对着他仿佛要饮血啖肉的模样,方怀胜情不自禁往后倒退两步。他深吸口气,朝薛秀峯竭力辩解道“薛大人我真的没说” 薛秀峯冷笑三声,恨意滔天,“方怀胜,你要是没说,为何你的判令已经下来了流放合浦按沈凤璋的性子,以这桩案子的严重性,正常情况下,她会放你一条生路” 方怀胜根本不知道他的判令已经下来。只是流放,确实比他原先估计的好上许多。然而,这个结果到底是庾思忠等人在保他,还是沈凤璋故意设局若是庾思忠等人保他还好,若是沈凤璋设局,恐怕庾大人他们也会像薛秀峯一样误会。 一时之间,保命的喜悦都退了去,他看着对面的薛秀峯,只觉满心焦躁,百口莫辩。 “薛大人”方怀胜往前走了两步,还想跟薛秀峯打听下外面的情况,却被薛秀峯又啐了一口。 这回他躲闪不及,被吐了正着。嫌恶地抹去脸上的浓痰,方怀胜望着转过身去,不愿搭理他的薛秀峯,心里怒意一上来,也不再搭理他。 这间牢房里关着的人本来就不多,只有方怀胜一个人。现在多了个薛秀峯,两人不说话,仍旧和以往一样死气沉沉。 打破沉寂的是狱卒来送饭的声音。 “吃饭了,吃饭了”狱卒拎着食盒走进来,朝两人叫唤道。 他先走到方怀胜牢房前,掏出钥匙开了个小门,把食盒里的饭菜拿出来摆在地上。有沈凤璋吩咐在前,饭菜丰富得很。 一条红烧鱼和一碗红烧肉,再加两盘素菜,色香味俱全,还有一大碗松软的白米饭。 方怀胜这两天吃的都是这样的饭菜,一时竟没反应过来有什么不对。他拿起筷子,刚打算吃饭,忽然听到对面牢房里爆发一声冷笑。 “方怀胜你还说自己没有泄密” 明明自己清清白白,却被人一直误会,还被吐了口痰。哪怕方怀胜想要为自己辩解,这会儿也不快起来。他抬头,声音不耐,“薛大人,你又想怎么” 方怀胜话还没说完,声音便一顿。他看着对面牢房里,薛秀峯面前清汤寡水,如同猪食一般的饭菜,突然醒悟,勃然大怒。 “沈凤璋这个卑鄙小人无耻,阴险” 然而他再这么骂沈凤璋,也不得不承认心里对庾思忠等人会有的反应,越来越没底。 判令一下来,后面的事发展得非常快。方怀胜还未反应过来,就已经被卫兵们从狱里提出来,双手双脚戴上木枷,由卫兵们押解着,去往流放之地。 方怀胜身带枷锁站在建康城外,身旁的士兵们在催促,他却忍不住停下脚步,回头望向建康巍峨的城墙。 短短一个月,他觉得仿佛过去了半辈子。重新站在太阳底下,他甚至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此去合浦,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回来。 方怀胜又忍不住回头张望了一下,官道上空空荡荡,没有半个人影。唉,也不知道慧娘和几个孩子如今怎么样了。他转过身,拖着沉重的枷锁,缓步朝前走去。 “阿父” 方怀胜猛地回头,正好瞧见一辆牛车缓缓驶过来,车后扬起一层薄薄的黄土。一张熟悉的小脸从车里探出头,朝他大声叫喊着。 “幺儿”方怀胜不顾手脚上的枷锁,连忙朝牛车冲去。 牛车停了下来,一大两小三个孩子从车上跳下来,随后车上又下来一个面容温柔的娘子。 “阿父”“阿父” 三个孩子围在方怀胜身边,叽叽喳喳,开心不已。望着几张小脸,方怀胜心头滚烫,熨帖不已。他勉强抬手摸了摸几个孩子的脸,抬眸看向妻子,心神激荡。 “慧娘,你们怎么来了” 慧娘抿唇浅浅一笑,“我打算带着孩子和你一道去合浦。” 方怀胜立刻变了脸色,“胡闹”从建康到合浦,路途遥远,合浦又是蛮荒之地。“你快带着孩子回老家去。” 他虽然出身寒门,但并非一贫如洗的贫家出身。他家有几十亩良田,诸多佃户。 慧娘摇摇头,柔声,“我和孩子都已经打算好和你一道过去。我们是一家人,你在哪儿,我们自然也在哪儿。” 方怀胜神情一滞,终究舍不得孩子和妻子。半晌,才缓缓点了点头。 “那你们上车,牢牢跟在我们后面。”起码这样,卫兵能保护她们。 方怀胜刚打算重新出发,忽然听到一声朗阔的声音。 “方大人临走前都不和老朋友告个别吗”一身玄衣,英姿飒爽的沈凤璋骑在马上,带着人由远及近奔驰而来。 “吁” 高头大马在方怀胜面前停住。沈凤璋坐在马上,垂眸看着方怀胜,唇角带笑,微微拔高嗓音,“方大人,枉我还特地命人送令夫人与几个孩子过来。” 一见到沈凤璋,方怀胜立马将还没上牛车的妻子孩子们挡在身后,满脸警惕,“沈凤璋,你又想做什么” 沈凤璋脸上带笑,眉宇间显出飒爽,“方大人,用不着如此警惕。我只是来送送老朋友,说几句临别赠言。” “方大人,此去山高水长,方大人可万万要保重” 沈凤璋说话时,语气没有丝毫不对。然而听在方怀胜耳中,却让他心惊肉跳,一时间,仿佛前路上正有猛兽张开巨口等着他一般。 庾思忠等人到底会有何反应,瞬间又沉甸甸压在他心头。 不过,在沈凤璋面前,他却没有透露半分忐忑。他微眯着眼,冷冷地哼了一声,反唇相讥,“沈大人,你才要好自为之才是你以为你如今这般作为,还能有几天好日子” 说完这话,他不再看沈凤璋,转身离去。 望着方怀胜缓缓离去的背影,沈凤璋唇边笑意淡淡。她朝身后招了招手,立刻有一名骑着灰马的部下走上前来。 “安排好没有”沈凤璋淡声问道,俊美秀雅的脸庞在天高云淡的蓝天下显得格外出尘高洁,让人根本想不到她实际上在布置多么惊人的计划。 部下应声,“郎主放心,属下已经命人埋伏在路上,时间一到,就能进行伏击。” 沈凤璋望着官道上逐渐缩小的黑点,弯了弯唇。既然那几只老狐狸不肯入套,那她就只能自己布置一个陷阱请方怀胜跳进去。方怀胜口中的证词,她是一定要拿到 “走我们远远地跟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  没有男主出场的第天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王杰希的卡姿兰大眼睛、青山、好好学习、38920566、阿阿阿喆、27453854、亦冬生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阿兰 30瓶;梦白 24瓶;遇见、小狐狸爱吃桃子 10瓶;e 8瓶; 7瓶;包养大大们的小妖精 5瓶;飞蛮 3瓶;招财猫桥桥、az曌翊 2瓶;好好学习、图图图、一只小苹果过过过、rach、夏目少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伏50章伏击 沈凤璋带着人远远地缀在方怀胜一行人后边。 出城之后不久, 就会碰上一片山林, 沈凤璋让人安排的伏击就在这里。 方怀胜一干人步行, 速度较慢。走了大约一个上午, 才渐渐走入山林。 官道一侧峭壁悬崖, 深不可测, 连山石滚落下去都听不见回声。官道另一侧山丘高耸, 绿树成荫, 投下的阴影遮去炎炎夏日里的太阳,让人不知不觉浑身清凉, 心头舒爽。 然而拖着枷锁, 步履沉重的方怀胜, 却根本放松不下来。他眯着眼躲开刺眼的阳光, 朝官道两旁望了一眼。 他不晓得庾大人到底信不信他,但若是想对他动手,杀人灭口,斩草除根,这里显然是最恰当的地点。 防人之心不可无。想起陪着自己千里迢迢跋山涉水的妻子孩子, 方怀胜决心谨慎一些。他请求看守他的官兵,让他能和跟在后边的妻儿们说句话。 “行吧行吧, 动作快一点”看守的官兵虽然不耐,但还是同意了方怀胜的请求。 方怀胜喜出望外,连声感激官兵。他转身朝后边牛车走去, 刚刚见到妻子, 还来不及叮嘱她带着孩子在这段路紧紧跟着官兵们时, 就见一侧山林中突然冲出十几个蒙面黑衣的杀手 押送方怀胜去合浦的十二名官兵立刻神色一肃,抽出环首刀,朝这些黑衣大汉迎上去。 这些大汉人数众多又个个武艺高强,看得出来,他们最初不想和官兵纠缠,但见官兵强力阻挠,他们开始下狠手 远处另一座山丘顶上,沈凤璋正带着人居高临下远望着走到埋伏处的方怀胜等人,猎猎山风吹动她的衣袍。扬起的玄色衣衫如同欲挣脱束缚振翅高飞的苍鹰。 黑衣大汉从山林里跳出来时,沈凤璋以为是她布置的人行动了。 然而见到这些黑衣大汉毫不留情朝官兵们砍去时,沈凤璋眉头一皱,脸上神色瞬间冰冷肃穆,“这些不是我们的人” “动手救人” 黑衣大汉冲出来的时候,常年待在后宅的慧娘,哪里见过这样的情形,脸上一时显出惊骇之色,慌乱无措。 哪怕是做了准备的方怀胜,都没料到对方来得这么快。他当即大喝一声,“快保护孩子们” 被一句话点醒的慧娘连忙钻进车里,拉起三个孩子就往来时的方向跑。 喊完这句话的方怀胜则拖着枷锁,拼命朝另一边快步走去。这些人是冲着他来的,他要想办法引开这些人,保护慧娘他们的安全 方怀胜跑到一半,忍不住回头去看慧娘和孩子。不看还好,一看,他顿时眼眶眦裂,肝胆俱裂 一名黑衣大汉正举起大砍刀朝着慧娘后背砍去。宽阔的刀背在烈日下闪着冰冷的银光。 “慧娘”方怀胜急得心跳骤停,却毫无办法。甚至于,他自己也是自身难保。 三名黑衣大汉正举着刀,朝他步步紧逼,试图将他逼到崖边。方怀胜心知肚明,他们是想伪造自己是失足跌落山崖,意外身亡,哪怕是当今至尊也无法追究什么。 方怀胜慢慢往后退,他能感觉到自己离悬崖越来越近,崖底的山风如同一只阴冷的手,攀上他的脚脖子。他后背开始发凉,脚下也开始微微颤抖,求生的本能让他下意识停住后退的步伐。 “方大人,请吧。”为首的黑衣大汉声音浑厚。他朝站住不动的方怀胜举起刀。 方怀胜心跳急剧加速,双耳中生出隆隆的回声。他不停咽着唾沫,想要自救却无他法,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朝他挥刀 “噗嗤” 方怀胜猛然瞪大眼睛,盯着正好射中黑衣大汉后心的利箭,瞳孔放大到不可思议的地步。他看着大汉直挺挺倒下去,赶忙去瞧慧娘。 预想中鲜血淋漓的场景并未出现。在黑衣大汉举起屠刀之时,一支从远处飞来的利箭正中“靶心” “扑通”原先举着刀凶神恶煞的袭击者瞬间倒下去,一副死不瞑目的模样。 “啊”逃过一劫的慧娘转过头来,见到这一幕,顿时后怕尖叫起来。 方怀胜朝着利箭飞来的方向望去,一身玄衣的少年郎君坐在马上,面容冷肃,手中握着一把长弓,森黑的眼眸锐利万分,在她身后晴空浩渺,广袤无垠。 沈凤璋带来的人马瞬间和黑衣大汉战做一团。她带出来的都是以一当十的精英,没一会儿功夫,场上就变了形式。 原先占上风的黑衣大汉很快便败下阵来。 沈凤璋牵引着马,走到方怀胜跟前,俊秀的脸庞带笑,“方大人,别来无恙” 方怀胜护着妻儿躲在一旁,闻言抬头,眼神里满是复杂的意味。 半天前,他还朝沈凤璋甩下威胁之语。世事难料,半日后,他却要靠着沈凤璋活命。 方怀胜瞧了眼脸色苍白的的慧娘与孩子,深吸一口气,朝沈凤璋诚恳道“多谢沈大人相救。”他想起方才黑衣大汉毫不留情的刺杀,想起那时肝胆俱裂的恐惧,哪怕是现在,回想起刚才千钧一发时的紧急情况,仍觉得后背冒冷汗。 他没有想到庾大人真的会派人来做这种事。望着沈凤璋,他咬了两下牙,吐出一口浊气,朝着沈凤璋缓缓开口“沈大人,关于受贿名单,我还有话要说。”事到如今,再隐瞒已经没有任何意义。庾思忠既然想杀他,他也用不着再替他们保守秘密 沈凤璋眼眸一亮,下意识抓紧缰绳。 签字画押。 一直到从方怀胜那儿拿到她想要的东西,沈凤璋才心满意足打道回府。 马队从官道上疾驰而过,扬起黄尘无数。领头的少年郎君一袭黑衣,容貌俊秀,眼眸藏着势在必得与意气风发 一时冲动给沈凤璋了供词,冷静下来后,方怀胜微微有些后悔。沈凤璋为何会突然出现在那儿,哪里有这样的巧合。 在重新回到大牢,见到牢房里的薛秀峯后,方怀胜的这份后悔瞬间增多。 把方怀胜重新送入大牢后,沈凤璋便打算离开。忽然间,隔壁牢房传来喊声。 “沈大人你已经拿到你想要的东西,该放我出去了”薛秀峯焦急不已,他已经在里边呆了两日。明明之前说好,他只需要在方怀胜离开前演一场戏,现在方怀胜都已经重新回来了,沈凤璋怎么还不放他 玄衣郎君停住脚步,走到薛秀峯牢房前,望着神色着急的薛秀峯,唇角缓缓勾起,“薛大人,进了廷尉府,就别想着再出去了。” 薛秀峯猛地一愣,反应过来后,扑到栏杆上,不敢置信地盯着沈凤璋,“沈大人你先前可不是这样说的” 沈凤璋看着神情激动的薛秀峯,微微挑了挑眉,声音里含着笑意,“薛大人,这次可真要多谢你了。” 两天前下朝后,她逮到薛秀峯说了几句话。 沈凤璋觉得原著真是个好东西。她先前拿它吓唬方怀胜,后来又用它吓得薛秀峯六神无主。 对付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法子。 方怀胜家里藏了大批赃物,她又要立威,为此可以无视法纪直接上门搜查。但对付薛秀峯却不行。薛秀峯胆子小,同时不爱财只爱权,他收到的那些贿赂全都转手送给了上峰,换来官运亨通。 上门搜查搜不出罪证,再者,这样无视法纪的事,干一次两次还好,次数多了,她怕自己剧情还没走完,就被人联名弹劾,连当今至尊都保不住她。 薛秀峯胆子果然小,他那日听到沈凤璋说得有板有眼,似乎已经完全掌握他犯下的罪行,慌张不已。在这个时候,沈凤璋提出只要他帮自己演一场戏,她就把薛秀峯这个小角色摘出去。 薛秀峯将信将疑,但走投无路之下,不得不死马当活马医,接受沈凤璋的意见。 他之前就隐隐担心沈凤璋会说话不算数,现在得到真正答案,肠子都悔青了。 “沈大人你不能这样做人要言而有信” 沈凤璋朝薛秀峯笑笑,“薛大人,还有件事要告诉你。” “实际上,我并没有你收受贿赂,贿赂上峰的证据。” 薛秀峯脸色蓦地发白,只觉心头一痛,仿佛喘不过气来。他看着沈凤璋,抬起一根手指,啊啊啊了半天,说不出话来。 原来,是他自投罗网了 “哼活该” 沈凤璋已经离开,隔壁牢房里,方怀胜看着薛秀峯失魂落魄的模样,狠狠啐了一口。要不是薛秀峯这个自私自利的蠢货,他怎么会落到现在这个地步 现在看来,山林里那些人很有可能是沈凤璋自己布置的。如果说刚被沈凤璋带人救下时,方怀胜对沈凤璋还满是感激之情,现在就全是厌恨和忌惮了。 她这人,真是一等一的下作卑鄙无耻 他叹了口气,算了算了,反正口供都已经交出去,一切都已成定局。 事实上,沈凤璋这回完全是替林文之背了锅。庾思忠这几个老狐狸精明,对方怀胜置之不理。然而林文之那天被沈凤璋一暗示,回去后越想越心惊胆战,索性不做不休,决定斩草除根,不留半点把柄。 不过,就算沈凤璋知晓方怀胜记恨上她了,她也不会在意。她现在拿到了方怀胜的口供,只想立马往后查,大显身手。 然而,她还没来得及继续往后查,系统突然又发布新任务了。 [叮任务发布请帮助男主解决剽窃危机,还他清白名誉]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盗盗窃 听到剽窃二字, 沈凤璋第一反应是沈凤毓拿了沈隽的诗文, 现在又倒打一耙。 没想到系统否决了她的猜测。 不是这个。是男主现在在修的诗文集被诬陷拿了其他人的半成品。 沈凤璋这段时间忙着设计郑氏,忙着从方怀胜嘴里挖证词,都没好好关注过沈隽。系统解释了这个任务的前因后果, 她才知道原来沈隽这段时间一直在认真修书,想要以此为跳板, 往上爬。 男主不愧是男主,别人花一年功夫也不一定修得完的诗文选集被他在几个月内就完成了。然而他刚把这本诗文选集拿出来,就有人跳出来说他这本选集是窃取了别人的心血, 稍作加工后,据为己有。 沈隽如今陷入剽窃盗取风波之中,他要是不能洗刷污名,恢复清白,对以文才起家, 走文士这条路的他来说, 他这辈子的仕途算是毁了。 “指认沈隽盗窃的是谁对方怎么会有沈隽的集子”沈凤璋直截了当, 问出几个关键性问题。 然而系统一问三不知。 沈凤璋见状,只好吩咐刘温昌去查这件事。她自己则拿着方怀胜的口供, 进宫向当今至尊汇报情况。令她惊讶的是,连当今至尊都在下双陆的时候,略略提了一下这件事。 “沈隽是之前的白闻楼魁首。孤相信他应该不会剽窃。这里面肯定有些问题。你最近做的事,碍了不少人的眼,有人对付不了你,便朝你兄长入手。既然是你兄长, 你好好查一查,还他个清白。另外,你如今身份不同,家里也要看管好,别让家里亲朋好友借你的名义敛财,落人口舌,送人把柄。” 沈凤璋知晓当今至尊也是在借机教诲,提醒她,闻言马上应声是。 从宫里回来,用过晚膳后,沈凤璋将刘温昌叫到书房里。 坐在书案后边,沈凤璋一边低头看手中的资料,一边朝刘温昌开口问道“说吧,查到了些什么” “启禀郎主。指证大郎君盗窃诗集的是南汝阴郡的北昙先生。” 听到北昙先生四个字,沈凤璋翻动纸页的手微微一顿,她看向刘温昌,重复了一遍,“北昙先生” “没错,确实是北昙先生。大郎君为修订这本诗文集,特地去拜访了许多文坛大家,其中就有北昙先生。北昙先生说大郎君来拜访他时,他很欣赏这位后辈,与他在书房里促膝长谈许久。” 南汝阴郡的北昙先生在文坛地位不低,以他的声望出来指证沈隽,大多数人肯定更相信北昙先生。沈凤璋眉头微蹙又松开,朝刘温昌颔首,“具体是怎么回事” “北昙先生说他当时说到兴起,和大郎君提起自己也在编一部诗文选集。两人谈话中途,北昙先生有事暂时离开了一下书房。他认为大郎君就是在此时偷看了他的手稿。后来他去见朋友,正巧看到这部诗文选集,才发现这本册子和他之前的心血基本一样。北昙先生当场拿出他自己的手稿,和大郎君的诗文选集确实相差不多。” 刘温昌停顿了一下,抬眸看了眼沈凤璋,发现她下意识皱起了眉头。想了想,他还是继续说道“郎主,现在局面对大郎君非常不利。据属下了解,大郎君编订的这部集子质量上佳,许多人都不信大郎君能在这么短时间内编成这样一部文集,除非是窃取他人现成的心血。 另外大郎君玉署堂的同僚有几人含糊其辞,让大郎君看上去越发可疑。” 沈隽年纪轻轻便在白闻楼文会上一举成名,早已被许多人眼红,现在见他倒霉,幸灾乐祸,借机落井下石之人不在少数。 虽然有些麻烦,但也不是彻底不能解决。就她方才听下来,有几个地方很值得去查一查。沈凤璋松开眉头,朝刘温昌吩咐了几句。 “是郎主放心,属下一定在最快的时间内查出线索” 望着刘温昌领命离去的背影,沈凤璋没有特别担心这个任务。她比较好奇的是,到底是谁在背后陷害沈隽。 襄阳王府里,赵渊穆也在听属下禀报沈隽盗取他人文稿这件事。和沈凤璋不同的是,他的关注点并不在北昙先生如何证明沈隽剽窃这件事上,而在沈隽如今惨遭唾骂,无人相信的狼狈下场上。 听到沈隽最近别说连玉署堂,就是白闻楼都去不成后,他畅快地一笑。北昙先生的名望果然好用。 “阿娘要是晓得这件事,一定很高兴”想到这,赵渊穆一拍桌子,兴致勃勃朝属下道“走随本王进宫”他要把这件好事告诉阿娘去。 赵渊穆这段时间发现殷贵妃似乎有心事。他向殷贵妃身边的刘媪打探了许久,才模模糊糊知道沈家那个叫做沈隽的私生子得罪了阿娘。赵渊穆当即就决定要为阿娘出气。为此,他特地想了这样一个针对沈隽的办法,就等着让他身败名裂,把他踩到泥里去 正如系统所说的那样,沈隽最近一心编纂文集。好不容易花了大心血,编完这部集子,他怎么都没想到,自己刚把集子交给上峰,第二天就冒出北昙先生指责他盗取手稿的事。 初初听到这件事的时候,沈隽面色阴沉似水,他站在书桌旁,一拳头狠狠砸在桌面上。这一下,沈隽根本没有控制力气,坚实的桌面瞬间凹陷处一个大洞。 他费尽心机参加白闻楼文会,拿下第一,试图以此踏入官场,步步攀升。没想到起步便摔了个大跟头,预想中的官职变成了空有头衔的散官奉朝请。 他压下所有心思,重头开始,谋到编订文集的差事,宵衣旰食,只想等编完书后,能够重新授官。 然而,文集编好了,却又遭人构陷 沈隽内心的野望有多强烈,此刻就有多愤怒 他撑着桌子,剧烈喘着粗气,郁色覆盖在他眉眼上,如同蒙上一层阴翳,让那俊朗的眉眼都显出几分骇人的阴鸷。如果张四郎等人看到此刻的沈隽,恐怕再也不会认为他性情温和纯善。 半晌,沈隽直起身子,眉目间的郁色如同被春雨冲刷过一般,不知何时已经化为乌有,只余下一派温和清雅。他看了眼被砸出大洞的桌子,索性将它彻底砸成了两半。 “黎苗。”沈隽冲外面喊了声。 匆匆跑进来的黎苗刚想应声,看到裂成两半的书案,彻底傻了眼,“郎君这” 沈隽微微皱眉,睁着眼说瞎话,“桌子时间用久了,方才我放了几样东西上去,突然裂开了。”他说着,自己动手将桌子搬到了外边,同时口中叮嘱道“你去库房再让人送张新书桌过来。” 黎苗看着被郎君搬出去的桌子,咂舌。他不敢信这桌子质量居然如此差,但除了这个理由,还能有什么理由,总不可能是郎君砸坏的吧 府里分给郎君的院子是最偏最差的江伏院就算了,居然连家具都是粗制滥造的陈年旧物黎苗越想心里越生气,决定这回一定要让库房送一套崭新的桌椅过来。 “郎君,你放心奴这就去领东西” 沈隽站在院子里,九月初的午后,仍带着一丝暑气,聒噪的蝉声在树上响个不停。 换做旁人,接二连三不顺,肯定已经认定自己走了背运,命不好。但沈隽不信命。 他站在树荫下,望着搬出来的书桌,苍灰色的眼眸冷冷淡淡,显露一丝狠意。这回这件事,显然是有人在背后设计他。有人想他名声扫地,他偏偏就要查清真相,还自己清白 支开黎苗的沈隽,淡淡喊了声谢勇,他挑了几个这件事中的疑点,吩咐谢勇去查。 谢勇手下人虽然不多,但个个都是精英。第二天下午,谢勇便把查到的线索全都告诉了沈隽。 说完线索,谢勇犹豫了一下,朝沈隽开口道“郎主,属下让人在查北昙先生时,发现了一件事。还有另一队人也在查这这件事。” 沈隽抬眸,眼眸底下藏着不易察觉的冰冷,“是谁” “是,是沈凤璋的人。” 听到沈凤璋三个字,满是警惕的沈隽微微一愣,眼底的冰冷逐渐散去,唇角甚至轻轻勾了勾,一抹得意从心底升起,让原先满是阴郁的心情都好上许多。 原来是沈凤璋啊。 看来,她真是时时刻刻关注着自己。一见自己陷入困境,立刻就急了,派人帮他查明真相。 然而,谢勇的想法却和沈隽完全不一样。 想到沈凤璋以往对沈隽所做的那些事,谢勇就觉得奇怪。沈凤璋怎么会和这件事搅上关系呢她肯定不是在帮沈隽,既然不是帮忙,那她在陷害郎主的这件事中扮演了怎样的角色。莫非 谢勇神情一激动,“郎主,会不会沈凤璋就是那个幕后陷害您的人” 这个猜测一出来,谢勇立刻被自己说服了。他越想越觉得沈凤璋可疑。除了她,谁还会一直记恨着郎主,见不得郎主好呢而且,要能让北昙先生冒着一旦失败,晚节不保的危险出来诬陷郎君,除了如今炙手可热,深受当今至尊信任的沈凤璋,还有谁有这个能力呢 “郎君,一定就是沈凤璋”谢勇目光灼灼盯着沈隽,仿佛只要沈隽一声令下,他立刻就能去把沈凤璋抓过来。 对上谢勇的目光,沈隽摇了摇头,“我相信阿璋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比起沈凤璋,他觉得这回的事,更像是殷贵妃,不,赵渊穆会做出来的事情。 他止住想说什么的谢勇,紧接着开口道“你把这回调查的情况再仔细和我说一遍。” 正如谢勇在调查时,发现了刘温昌手下的踪迹时,刘温昌调查时,也发现了还有另一股势力存在。 刘温昌汇报完线索,也提起了这件事。不过,和谢勇不同的是,他并不知晓这些是沈隽的人。 沈凤璋沉吟片刻,倒是想到了一个可能。她试探着朝系统一问,果然从系统那里得到了确切回答刘温昌碰到的,就是沈隽的下属 既然沈隽自己能调查这件事,证明他自己的清白,你还发布这个任务做什么沈凤璋不解中带了一丝不耐。 面对气势越来越盛的宿主,系统不得不认真解释道按照系统计算,男主这回有百分之二十的可能无法证明清白。所以才需要宿主出马。 百分之二十 系统振振有词,就算是百分之五十,也不容忽视。他可是男主 沈凤璋不想再和系统纠缠。她只是觉得奇怪,是哪些因素导致沈隽可能会失败。在她看来,这件事不难办。北昙先生身上有漏洞存在,只要抓住漏洞,顺藤摸瓜就能找出幕后真凶,然后还沈隽一个清白。以沈隽的能力,做到这一步很简单,他为何会失败 刘温昌查到的东西比谢勇多。沈凤璋马上就知道沈隽这次自证为何可能会失败了。不是因为沈隽自己查不到真相,而是因为陷害沈隽的幕后人身份有问题 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我只想做个官,怎么这么难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九千岁 2个;巫离、亦冬生、一世红妆、半杯清茶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妖里妖气、星空、无翳 10瓶;我有帅荒、喵星人、日久自生情、雾橙橙 5瓶;今天养猫了吗、桔藤、晶月流年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相似面面容 对其他人来说, 要在短时间内彻查这件事可能有些困难。但沈凤璋手下这帮人早已经在这次贪腐案中历练出来了,刘温昌没花多少工夫就查到了收买北昙先生的人是赵渊穆。 “郎主, 据属下查到,事情是这样的。” 在刘温昌沉稳地叙述中,沈凤璋终于弄清了整件事的真相。 沈隽最近在修订文集,并不是什么隐秘之事。赵渊穆盯了他好久,终于找到他的疏漏,把集子偷偷拿出去誊抄了部分。他同时也派人收买北昙先生,威逼利诱,驱使北昙先生替他办这件事。拿到沈隽的集子后, 他当即派人送到北昙先生手中。 玉署堂里有赵渊穆的眼线。对方在发现沈隽编纂好文集, 将成稿交给上峰后,连忙传信给襄阳王府。襄阳王府一收到信,马上就让北昙先生来建康。 北昙先生来建康之后, 陆续拜访了几位老朋友,其中就有沈隽的上峰。他与沈隽上峰相谈甚欢, 言辞之间提到沈隽曾因修订文集而来拜访自己。上峰当即就拿出了那部还放在他那边, 等着他审阅的文集。 接下来的事情就是沈凤璋已经知道的那些了。 事实上, 还有一点沈凤璋不晓得。赵渊穆原先的计划是构陷沈隽拿了北昙先生完整的文稿,但因为在他的人抄完沈隽手稿,到沈隽确定成稿递交上去这段时间,沈隽又增补了一些内容,才让北昙先生不得不说沈隽盗窃了他未完成的书稿。 汇报完情况后,刘温昌站在下首, 久久等不到郎主答复的他,微微抬头朝郎主看了眼。郎主一边把玩着一旁的青铜蹲螭镇纸,一边微微蹙眉,似是被难题困扰。 他重新垂下头,明白自己也许窥探到了郎主的一丝隐秘郎主似乎并没有往日表现的那样痛恨大郎君。 困扰沈凤璋的问题不是其他,正是如何还沈隽个清白。北昙先生不是问题,他既然能被赵渊穆威逼利诱得不顾节操,那进了廷尉府,肯定也会吐露实情。难的是,幕后指使者是赵渊穆。赵渊穆又是当今至尊最宠爱的孩子。一旦她把真相禀报给当今至尊,一个只是略有才华的普通臣子,一个是自己最疼爱的儿子,两人之间,当今至尊肯定会牺牲沈隽名声,偏袒自己儿子。 区区小官,哪里及得上自己儿子重要。 等等。 沈凤璋眼眸突然一亮,脸上精神一振。她差点都忘了,沈隽也是当今至尊亲子啊 明光殿里,当今至尊正在与沈凤璋下双陆。他一边下,一边随口说着话。不仅是朝上一些事情,就连后宫里哪个妃子又来烦他,哪个孩子最近又不听话等等一些生活琐事,当今至尊如今也喜欢和沈凤璋说说。 一旁的内侍听到当今至尊和沈凤璋亲近地闲聊,心中早已从震惊不已,到司空见惯习以为常。旁人只知道沈廷尉深受当今至尊信赖喜爱,只有他们这些内侍才晓得沈廷尉和当今至尊的关系到底有多亲近。 沈凤璋一边下棋,一边语气缓和,以朋友一般的姿态,恰到好处开解当今至尊心中的郁气和不快。 “啪嗒。” 骰子在棋盘上滚了几圈,最终停下。当今至尊看了眼骰子上,将黑棋往右侧移,他脸上紧皱的眉头早已在不知不觉间重新松开。 “阿璋,孤现在觉得还是和你说说话、赌赌双陆舒服。”当今至尊眉宇间显出轻松之色。他以前喜欢去婉茹那儿,然而这几年,婉茹也渐渐开始暗示立太子的事了。 沈凤璋神情泰然,对上一国之君,没有丝毫诚惶诚恐、紧张之色。她盯着棋盘,温声道“臣如今也觉得和陛下下棋时最轻松。” 当今至尊想起沈凤璋最近一直在忙的事,也赞成地点点头,“也是。阿璋你最近也颇为忙碌。”他突然想起沈凤璋除了在查贪腐案,她最近还在查她兄长沈隽的事,“你兄长的案子查得如何了说起来,我还一直未曾见过沈隽。” 沈凤璋今日目的就是想让当今至尊见沈隽一面。闻言,她压下心中的惊喜,眉梢微挑,“这个时候,微臣兄长应该在家中,陛下若是想见,只消把他叫来便是。” 当今至尊听出沈凤璋话语中那一丝故意折腾沈隽的意味,他抬眸看了眼沈凤璋,眼眸里带着好笑,“孤倒是忘了,你和你兄长关系向来不好。” “既然如此,那就让人去唤沈隽进宫。”当今至尊看着沈凤璋,好笑地微微摇头,朝内侍吩咐道。 领命的内侍倒退着走出殿门,暗暗心惊,将沈廷尉在当今至尊心中的位置又往上挪了挪。当今至尊显然是真把沈廷尉当成疼爱的小辈了。 郡公府里,沈隽也已经查到幕后真凶就是赵渊穆。相比起得知真凶是赵渊穆后,谢勇脸上显出的厌恶之色,沈隽神情冷静许多。 他屈指敲着桌面,同样也想到了沈凤璋之前担心的事。当今至尊很可能会为赵渊穆隐瞒真相。他当然可以私底下把真相透露出去,洗刷自己的清白。然而对他来说,这样没有任何意义。那个人为维护赵渊穆,绝对不可能再启用他。 到那时,他的所有计划,所有宏图大志都将彻底无望。 平缓而有规律的敲击声逐渐加快,显示出主人并不平静的内心。就在沈隽犹豫不决之时,黎苗突然冲进屋,满脸激动。 “郎君宫里来人了当今至尊指名要见您” 笃笃笃的敲击声骤停。沈隽神色不易察觉地一冷,随后又化为正常。他缓缓起身,朝外走去,心中格外犹疑。 为什么那个人突然想要见他 沈隽藏在衣袖中的手握紧拳头,修长结实的小臂上显出青色脉络。不论是曾经身份显赫的外祖谢显,还是他的生母谢皇后,都已逝世十几年了。一来年岁久,许多人都已经忘记这两人的长相,二来他这些年也有意避开那些曾见过外祖和母后的人,所以一直顺利隐藏身份。 然而,一旦进宫,那个人肯定会认出他来 一直以来,沈隽都不打算过早和那个人见面。他计划等到升迁为朝中重臣,拥有一批追随者后,再与那个人见面。到那时,就算他想除掉自己,也要掂量掂量他的实力。 然而如今,一道突如其来的口谕,立刻打乱了他所有的计划。 离开郡公府后,牛车朝着皇宫缓缓驶去。沈隽坐在车上,腰背挺得笔直,如同一柄被剑鞘收敛了所有锋芒的利刃,只待有一瞬,青锋出鞘,锋芒毕露。 穿过恢弘的宫门,庄严肃穆的宫殿沐浴在午后骄阳之下,琉璃瓦闪烁着耀眼的光芒。沈隽望着这座皇宫,某些他以为早已被深埋的记忆重新打捞上来。 “沈大人,沈大人。”一旁的内侍轻声喊了沈隽两声。 难得失态的沈隽从过往中清醒出来,他跟在内侍身后,朝明光殿走去。走近明光殿,尚未推门进去,沈隽就听到里边传来中年男子的声音。 “孤今日正好看看,你这位兄长到底为何让你如此厌恶。” 内侍正巧在这时推开门,当今至尊笑着朝门口看去,脸上笑容却在刹那间僵住。 一身青衣的俊朗少年站在门口,炫目的阳光从背后洒进来,照耀在他身上。在夏日午后亮到发白的光线中,少年容貌渐渐模糊,与十几年前那个穿着青衣走进来的女人重合在一起。 “乒铃乓啷” 小案上的棋盘被骤然起身的当今至尊带翻在地,骰子一路滚动,不知停在何处。然而往日里最喜爱下双陆的当今至尊,此刻仿佛遗忘了心爱的棋盘。他站在一地狼藉之中,凝视着门口的少年,指尖微微颤抖,“你” “陛下。这位就是臣的兄长。” 沈凤璋起身,赶在当今至尊彻底失态之前,打断他的回忆。 昔日种种尽数褪去,如同梦幻泡影,消失一空。当今至尊眼睛一闭,再睁开眼时,只余清明之色。哪怕被宽大衣袖所掩藏的手指仍在颤抖,他的声音却勉强平稳起来。 “不愧是白闻楼魁首,果然一表人才,仪表堂堂。”当今至尊压着心中所有想法,竭力保持冷静,夸了沈隽几句。 命人收拾好棋盘,当今至尊朝沈隽抬了抬手,“既然你是阿璋的兄长,便和阿璋一样,坐在孤对面吧。” 沈凤璋坐在矮凳上,眼尾余光观察着身旁的沈隽。他搭在膝上的手指不停摩挲着骨节,正是中他烦躁紧张时的反应。她收回余光,大致猜到沈隽在苦恼些什么。 他恐怕是在担心当今至尊认出他身份后,会对他斩草除根吧。 占了原著的便宜,沈凤璋知道当今至尊在认出沈隽后,不仅没有取他性命,反而对他满是歉疚与弥补想法。要不然,她也不敢贸然设计让沈隽和当今至尊相见。 她观察着当今至尊眼中的神色,唇角不易察觉流露淡淡笑意。很好,看来系统这次发布的任务很快就要完成了。 当今至尊叫沈隽过来,原本只是想看看沈凤璋这个颇有才气,却与她不和的兄长到底是何模样。见到真人后,他早已把原先的目的忘得一干二净,只有一个念头沈隽到底是谁 他细细打量着沈隽的面部轮廓与五官。 像,太像了 草草说了几句话后,当今至尊这么久以来第一次在太阳还没下山前,让沈凤璋离开。望着沈隽一道离去的背影,他立马召来部下,吩咐去彻查沈隽的身份。 当今至尊在明光殿里枯坐了一个下午。一直到太阳落山,襄阳王赵渊穆求见,他才从回忆中清醒过来。 赵渊穆是听到当今至尊召见沈隽的消息后赶过来的,他朝当今至尊行了个礼,不等父皇让他起来,他便自然地收了手,朝当今至尊问道“父皇。儿臣听说您下午召沈隽进宫了” 他脸上虽然没有显出什么表情,语气里却满是不屑轻蔑,“父皇,那样一个盗窃他人文稿,欺世盗名之辈,哪里值得您见他。父皇,您还是快点让人了结这件事,给北昙先生一个交代像沈隽这样的人,是绝对不能再留在官场上了。” 当今至尊看了赵渊穆两眼,缓缓摇头,“不急。这件事先不用着急。”他不信世界上会有如此相像的两个陌生人。沈隽的年龄又与当年那个孩子对的上。 如果沈隽的身世真有玄机,他绝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名誉扫地。 当今至尊忽然想起一件事,沈凤璋还没告诉他沈隽盗取文稿一事到底查得怎么样了。沉吟片刻,他索性吩咐部下去好好查一查这件事的真相。 赵渊穆满以为沈隽这次会倒大霉,万万没想到父皇居然主动拖延这件事。这让他心情一时极差。一出明光殿,他便向殷贵妃的宫殿快步走去。 刚刚靠近殿门口,赵渊穆便听见里边传来砸东西的声音。他神色一惊,急忙大步走进去。 “阿娘” 作者有话要说  我看到很多评论都在嫌弃男主。 我要努力让你们将来喊真香23333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小小小悟空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辜语 40瓶;我不爱笑 13瓶;沾泥儿、明日复明日、遇见 10瓶;凉米、晶月流年、萍水相逢、涂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背背锅 内殿里, 殷贵妃面容阴沉得让人害怕,脚边碎了一堆陶瓷玉器。 听到爱子的声音,她立刻收拾好脸上神情,抬手理了理散乱的鬓发,抛下一地狼藉朝外走去。殿里的宫女们动作熟练, 赶紧打扫地上的碎片。 “阿娘。”赵渊穆从外面走进来, 微微蹙眉,带着点担心。 殷贵妃脸上已经看不出半点方才的阴沉,她带着温柔的笑意,拉起赵渊穆的胳膊, 将他往外殿带。 “阿娘,是哪个不长眼的惹您生气了”赵渊穆忍不住问道。 殷贵妃摇摇头,拉着爱子在椅子上坐下, 一副浑然不在意的模样, “没什么。一点小事情。阿容儿你不用替阿娘操心。” 事情当然不是什么小事情。沈隽身边的卫士将他护得密不透风,让她的刺杀一次都未成功, 但她确实做到了一直阻隔沈隽和当今至尊见面。 前些天阿容儿来和她说他整治了沈隽一通,她那时欣慰于阿容儿的孝顺,竟未预料到这事会成为沈隽和当今至尊见面的契机。 殷贵妃看着逐渐长大成人的爱子,眼里满是温柔慈爱,然而抵在掌心的指甲却狠狠用力, 透露着刺骨的狠意。就算当今至尊认出沈隽了又如何,他难道敢把沈隽认回来她绝不允许有人抢走阿容儿的皇位 殷贵妃唇角显出一抹冷笑,两人意外见面带来的愤怒渐渐平息下去。她索性没有再插什么手, 放任当今至尊去查沈隽的身世。 两天以后,有关沈隽身世的资料被原原本本放在当今至尊桌上。 当今至尊盯着那一小叠纸半晌,长长呼出一口气,用颤抖的手轻轻翻开第一页。 越往后看,他脸上神情越激动,眼角不停抽动着。 这个孩子,这个居然真是 突如其来的开门声打断当今至尊的思路。他猛然抬头,刚想发怒,却在看清来人之后,显出惊讶之色。 “婉茹,你怎么过来了”当今至尊说着,下意识拿起一旁的奏章压住手中的资料。 尽管已经是十五岁孩子的母亲,但殷贵妃依旧美艳动人。一身石榴红芙蓉曳地长裙,越发衬得她肤如凝脂,美艳不可方物。 殷婉茹没有回答当今至尊的问题。她施施然走到当今至尊身旁,朝被压在奏章下的资料伸手。 当今至尊下意识用力,按住资料。然而在殷贵妃轻但坚定的力道之下,他还是不由自主松开了手,纵容她拿走资料。 殷贵妃草草翻了两页,朝当今至尊抬眸,殷红的唇边含着一抹笑意,她声音柔美悦耳,“恭喜陛下找到当年那个孩子。” 当今至尊眼眸一亮,惊喜地看着殷贵妃,“婉茹你”他刚想说,你愿意接受这个孩子,就听见婉茹朝他瞥了一眼。 “陛下,你打算怎么安排这个孩子” 殷贵妃盯着当今至尊,似笑非笑,眼底冰凉。 当今至尊知道婉茹不喜欢这个孩子。然而,这些年每每想到谢绛而亡,他都会生出几分愧疚。好不容易,原来当年那个孩子没死,他是真的想好好弥补这个孩子一番。 当今至尊脸上显出迟疑挣扎之色,他微微抬眸,竭力想说服婉茹,“婉茹,那个毕竟是我的儿子”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殷婉茹打断。 她绕到当今至尊身后,如玉一般的两条藕臂从衣袖里伸出来,搭在当今至尊肩上,微微俯身,如同一条美人蛇,凑到他耳旁轻声道“陛下,当做从来没有认出这个孩子吧。”她微微顿了顿,声音甜蜜至极,“你是知晓我性子的。” 当今至尊脸上神情顿时僵住。他当然知道婉茹的性子,婉茹既不善良也不柔弱,她是真正的蛇蝎美人。不管是谢绛而亡,还是这些年宫里始终未曾有新生儿降临,背后都有婉茹的影子。但就算如此,他依旧无法对她硬下心肠。 他明白婉茹的意思。如果自己对这个孩子不闻不问,她也可以对这个孩子视而不见。他若是想扶持沈隽,想在背后帮他,她绝不会放过沈隽 婉茹手里有人,都是他当年给她,为保她在宫里的安全。婉茹亦有心计,只要她想,足以对沈隽造成烦。 然而,难道他就真的放任这个孩子流落在外 殷婉茹一手抚着当今至尊的发,另一只手抬起,按在他手上。那张秾艳的脸庞上,难得露出如此满是柔情的笑。 “雍郞,你的儿子,除了那个孩子,还有阿容儿。我们才是一家人。” 当今至尊单名一个雍字,如今能叫这个名字的,也只有殷婉茹了。 望着殷婉茹脸上的笑,听到她说他们三个是一家人,当今至尊紧绷的下颚渐渐放松,看着她的眼眸过了许久,也慢慢温和下来。他反手握住殷婉茹的手。 “雍郞,若是让阿容儿知道了这件事,他也会不开心。更何况,你要如何向天下人解释这个孩子死而复生” 当今至尊叹了口气,声音里满是无奈,“我知道了。” 自从那日引了沈隽和当今至尊见面之后,沈凤璋一直在等后续情况。然而好几天过去了,宫里却一直沉默着,没有半点反应。 沈凤璋仔细思索了半天,一想到一个可能,那就是殷贵妃在从中作梗,阻挠当今至尊认子,阻止他帮沈隽。她对这个结果微微有些失望,但也并未气馁。 然而,就在沈凤璋打算再想办法的时候,转机忽然出现在她面前。 和往常一样,下了朝后,沈凤璋坐在明光殿里与当今至尊下棋。难得,他们今天没有赌双陆,而是下围棋。 平时聊天习惯了,当今至尊这次也没忍住向沈凤璋吐露烦心事。 “沈隽那件事,孤命人查过了。没想到阿容儿这回又淘气,做出这种事。孤不能不顾阿容儿,只是又实在不忍心沈隽背负污名,你倒是说说,孤该怎么办”他虽然答应婉茹不插手沈隽的事,但这件事并不算他偏袒关照沈隽。 话刚出口,当今至尊就有些后悔。沈凤璋和沈隽向来不和,她怎么会帮沈隽呢。 他察觉到,但他问沈凤璋该怎么办时,她握着棋子的手指微微收紧了一些。想必是不情愿。 事实上,当今至尊想错了。沈凤璋那不是不情愿,而是高兴有意外之喜。 她摩挲着棋子,做出沉吟的模样,似是在思考。实际上,她早就考虑过这种情况。没过一会儿,沈凤璋便开口道“陛下,这件事并不难办。” “哦” 当今至尊原以为沈凤璋不会回答这个问题,没想到竟然听到她开口,而且还是不难。他当即对上沈凤璋的眼睛,声音里藏了几分怀疑。 “那你倒是说说,该怎么办” 啪得一声,棋子落在棋盘上。 伴随着落棋的脆响,眉眼精致俊秀的少年郎君抬眸,近乎纯黑的眼眸清冷中又显出别样昳丽,浅色薄唇微微挑起,露出淡然却又稳操胜券的笑,“陛下,换一个人便是。” 当今至尊一时没有想明白沈凤璋意思。 见状,沈凤璋摩挲了一下手中黑色的云子,轻声解释道“不能让襄阳王名誉受损,只要把襄阳王摘出来,换一个人陷害沈隽就行了。” 当今至尊脸上慢慢显出惊喜之色。他竟然没有想到这么简单的关窍 不等当今至尊夸沈凤璋,他就听到沈凤璋抬眸,紧紧盯住他,微微一笑,声音笃定,“陛下,臣愿替襄阳王顶替这件事。” 这根本不是什么好事沈凤璋怎么当今至尊吃惊不已。沈凤璋肯定不是为沈隽才站出来,那她是为替自己分忧 是了,她肯定是想帮自己的忙。 毕竟要找个合适的,能让人信服,并且愿意的替罪之人,并不容易。 没想到沈凤璋对自己竟然如此忠心,为自己甚至不惜主动背负污名。当今至尊心里不由生出感动来。他亲自抬手,拍了拍沈凤璋的肩,声音诚恳,“阿璋,孤不会委屈你的” “为陛下分忧,是臣应该做的。”沈凤璋浅笑,微微垂眸,清俊的眉宇间一派谦逊。 要替赵渊穆脱罪,还沈隽清白,根本用不着她自己来。她会主动请缨,当然是看准这是个好机会。 一个是最疼爱的儿子,一个是最愧疚的儿子。她帮当今至尊解决这个麻烦,一下帮了他两个儿子。当今至尊一定会记得她的好。她不过是损失一点名声,换来的却是当今至尊的信赖与补偿。 稳赚不赔 至于名声,那算的了什么。债多不痒,虱多不愁。她如今背地里已经被人骂成奸臣小人,多一个残害手足的名声又有何妨 当今至尊半点不知道沈凤璋的想法。他见沈凤璋不仅没有居功,反而谦逊尊敬,心里对她越发喜爱。 “阿隽阿隽” 张四郎还未走进江伏院,声音已经先一步传到江伏院里。 来不及等黎苗来开门,他大步流星,一脸兴奋主动推开江伏院大门。 一进门,他便看到沈隽坐在院中那棵大树的树荫下削着紫竹。 “阿隽”张四郎激动地快步走到沈隽身边,喜上眉梢,“阿隽你被证明是清白的了” 沈隽手中刻刀一顿,稍稍一斜,落在竹管上的位置顿时偏离了原先看好的地方。 “阿隽你怎么还有心情在这里刻竹子”张四郎微微皱眉,他总觉得今日的沈隽相比以往,显得有些冷漠,连脸上的神情都带着点冷意。 沈隽索性放下手中已经报废的洞箫竹身,起身掸去衣袍上的竹屑,朝张四郎开口,“是怎么回事” “是沈凤璋”一听这话,张四郎顿时又重新激动起来,“阿隽,原来是沈凤璋偷了你的文稿,故意陷害你现在北昙先生已经招供了” “真不想沈凤璋会是这样的人不对,沈凤璋一向就是这么卑劣无耻之人,但我万万没想到,她会如此恶毒,用这种方式来害你。她这是要毁掉阿隽你一辈子”张四郎越说越气,眼睛瞪大发红,如同老牛一般喘着粗气,半点不见平时的优雅。 听到沈凤璋三个字,沈隽眼眸里瞬间闪过一丝晦暗,心中亦升起莫名的情绪。 作者有话要说  阿璋皇帝好感111 今日份争取皇帝好感任务完成 阿隽对阿璋好感1111 今日份自我攻略任务正在进行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好好学习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好好学习、33818976、ss、半杯清茶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22君 20瓶;小狐狸爱吃桃子 15瓶;亦冬生、里宝宝 10瓶;潇洒小姐 9瓶;九千岁 7瓶;你是我的小饼干、c 6瓶;717、angie、不说比说了更多、南霜不杀花 5瓶;白梨、o雨深 4瓶;冰柠红茶 3瓶;朝惜、sakura、花莳 2瓶;一勺冰西瓜、e、晶月流年、凉米、辞川、嘿骚年、阿草、涂雪、我爱学习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离偏离【补完】 张四郎还在一旁喋喋不休,痛斥沈凤璋心狠手辣。 沈隽却用力咬了下后牙。 自从那日见过那个人之后, 他心情一直不好。他起初绷紧神经, 警戒着那个人可能会有的行动,但几日过去, 对方迟迟没有反应, 他便知道事情已经往另一个方向发展了。 那个人显然更看重他最宠爱的贵妃以及与贵妃生下的孩子,而选择对他不闻不问。 沈隽知晓自己应该再重新想办法洗刷自己的清白,然而这几天他却难得生出几分惫懒的情绪,什么都不想理,一心窝在院子里削竹子做萧。 他完全没有想到张四郎会给他带来这样的消息。 在他忽生倦怠, 躲在这一方小天地中时,沈凤璋竟然还在替他想办法。陷害他的真凶是谁,他当然知道得一清二楚。正因为知道是赵渊穆,他更清楚要替他洗冤这件事有多麻烦。那个人绝对不允许牵扯出赵渊穆来, 损害赵渊穆的名誉,影响他未来登基为帝的可能。 沈凤璋定也是知晓了这一点, 无可奈何之下, 选择亲自背下这个恶名。她将赵渊穆摘出来,让这件案子被拿到太阳底下,还他一个清白。看似两全,唯独她吃了亏。 往日里,知晓沈凤璋背地里在帮他时的些微自得不知不觉间被另一种复杂情绪取代。他生性自私,不管做任何事,都带着有利于自己的目的。他完全想不到, 沈凤璋会这样主动揽下所有罪名,只为还他清白。 上一回在马场上,沈凤璋也为他以身挡箭,但那时他满心只有利用。这一次,他才真正发现沈凤璋居然会为他做到这个地步。 那双苍灰色的眼眸如同晞光未明时的天空,褪去往日的深邃,显出丝丝缕缕雾般的迷茫。 原来,沈凤璋已经喜欢他到这种地步了吗 他深吸一口气,眼眸里的迷茫尽数消散,重新露出完美无瑕的温润清亮眼神。那对苍灰色的眸子似厚厚的冰层,将主人所有真实情绪都冰封在下,杜绝所有人窥探。 凉薄笑意在沈隽唇边转瞬即逝,既然沈凤璋对他这般痴迷,那就别怪他不放过她。 想着利用沈凤璋的时候,沈隽下意识忽略了微微一动的心。 也许是知道这件事终于解决了,又也许是其他原因。总之,沈隽一直阴沉沉的心境逐渐晴朗,他转身朝张四郎温和一笑,重新又恢复成往日温润和煦,如林间清风一般的模样。 张四郎走后,沈隽又重新坐回树下,挑拣出一根崭新的竹管,开始削起来。 忽然间,江伏院的大门再一次被打开。 朝廷上,沈凤璋微微垂眸,面无表情听着当今至尊不轻不重的斥责声。 周围人一边听着当今至尊训斥声,一边朝沈凤璋看去,眼神里不由透着几分幸灾乐祸。沈凤璋这段时间嚣张猖狂得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现在终于遭殃了吧 他们就不信,当今至尊知晓沈凤璋是这样一个残害手足,狠辣无情之人,还会宠信她 一想到沈凤璋马上就要失宠倒大霉,不少人差点都压不出脸上的喜色。 快散朝的时候,当今至尊身边的内侍朝沈凤璋使了个眼色,让她留一会儿。散朝后,其他人纷纷朝外走去,沈凤璋稍稍落后两步。 “沈大人,这边请。”内侍悄然走过来,引着沈凤璋走到偏殿。 偏殿里,当今至尊早已在等着。听到沈凤璋进来的声音,他转过身,看向沈凤璋的眼眸里带着几分歉疚。 “阿璋,今日委屈你了。”当今至尊轻叹一声,主动上前打断想要行礼的沈凤璋。 沈凤璋脸上显出淡笑,“陛下,区区小事。只要能为陛下效劳,这点委屈算不了什么。” 当今至尊向来心软,是性情中人,听到沈凤璋这番话,心里格外熨帖感动,只觉暖洋洋的。他索性不顾帝王臣子的身份尊卑,纡尊降贵主动迎着沈凤璋在一旁坐下。 “阿璋,你放心,孤绝对不会亏待你”当今至尊一边说,一边在心里盘算着,金银珠宝不能少,正好阿璋这次抄了不少贪官污吏府邸。阿璋年纪轻轻,但平日里看上去总有些气血不足的模样,南边藩国进贡的暖玉和上等药材也要赏下去。除了这些东西,他还要再想个由头给阿璋升一升官。 爱之欲其生。当今至尊的性子一贯如此。他真心喜爱某人时,便恨不得把所有好东西都给对方,满足对方所有要求。正如殷贵妃当年初入宫时,他明知殷贵妃并非没有心计、没有自保能力的女人,却还是在她的哭诉中,将部分卫士拨给她。 沈凤璋走出偏殿的时候,大殿前几乎已经没人了。婉拒恭恭敬敬,想要送她出去的内侍,沈凤璋独自朝着宫门方向走去。 走过一个拐角之时,沈凤璋忽然听到拐角处有几人正在聊天,他们聊着聊着,直接开始嘲笑辱骂起她来。 “我就知道沈凤璋嚣张不了多久,没想到她比我设想得还要快” 另一人冷哼一声,语气里满是轻蔑与不屑,又有嫉妒藏在里边,“沈凤璋目无法纪,滥用职权,作威作福,早就该被罚下去了” “是啊,像她阴险狡诈之人,怎么能担任这样重要的官职,还让她来修订律法”说这话的人,面上道貌岸然,实际上心里却满是酸意。 沈凤璋索性站在原地没有走出去。那几人如此愤恨不平谩骂指责,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怎么欺压他们了呢她唇角微翘,停步不前,仿若毫不在意,唯有泛起冷光的乌黑眼珠,显示出她真实的内心想法。 既然觉得她滥用职权,肆意报复,那她要是不做点什么,岂不是太对不起他们的评价了 隔着一个拐角,那几人还在继续,然而一声暴喝突然打断这几人的声音。 “她没资格修,那谁来修,你来修” 听到熟悉的声音,沈凤璋眼眸凝滞了一瞬,唇角逐渐拉平。 另一边,忍不住背后说人坏话的那几人,根本没想到会被人拦住怒喝。他们几人快速对视一眼,开口求饶辩解,反又被痛骂了几句。 听到隔着一堵墙传来的嘈杂声音,沈凤璋舌尖轻轻一顶上颚,眼中的挣扎犹豫尽数褪去。她深吸一口气,从拐角处走出去。 “拜见公主殿下。” 正对这几个背后说人坏话的家伙怒目而视的南阳公主吃了一惊,眼睛睁得圆溜溜,难得显出几分娇憨。她盯着模样越发俊秀的少年郎君看了一眼,飞快地移开视线,摆出一副不屑一顾的模样。 比起南阳公主,更吃惊的是那几个大臣。听到清越的声音在背后响起,他们几个脸上神情都猛然一僵,个个心里都有些发慌。 别看他们嘴上说得欢,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沈凤璋现在还没彻底失势呢 这几人背对着沈凤璋,全都一动不动,丝毫不敢转身。 “诸位,为何不转过来”沈凤璋笑意盈盈。她本来是不打算出来,但南阳公主为她出头,她放任不管,总觉得有些对不起南阳。 几人身子一颤,腿肚子不由自主开始打哆嗦。一个简简单单的转身被他们折腾着,花费了许久。 “原来是沈大人。” “这可真是太巧了,没想到能在这里碰到沈大人。” 沈凤璋扫过几人忐忑不安的脸庞,脸上显出似笑非笑。 在沈凤璋充满压力的眼神下,这几人背后渗出汗水,掌心一片黏糊。沈凤璋这个煞神,到底有没有听到他们的刚才说的那些话。 应该没听到吧她要是听到了,这时候还能这么淡定地看着他们 这几人实在不敢想沈凤璋要是听到了他们刚才的话,会怎么样,只好不停在心里宽慰自己。渐渐的,他们似乎把自己说服了,脸上神情一点点放松下来。 沈凤璋将他们的心理变化看得一清二楚。她压住滚到唇边的嗤笑声,脸上笑容一收,朝这几人淡声道“本官还有要事在身,就不陪几位闲聊了。”她说话的时候,故意在闲聊二字上停顿了一下。 果然,那几名大臣瞬间又变了脸色。他们看着沈凤璋,有心想说什么,却又不敢多言,灰溜溜地如同老鼠一般逃走了。 沈凤璋望着那几人匆匆离去的背影,眉眼间窜上一抹冷色。 “喂,人都走了,你还看什么” 虽说瞥开了目光,但见沈凤璋完全不看她,南阳公主又忍不住主动开口。 沈凤璋转身,看向南阳公主。 在那专注的目光下,南阳公主双手交叠,一手按着另一只手手腕上的玉镯,莫名紧张起来,然而面上却半点不显。她朝沈凤璋不屑地瞥了一眼,语气鄙夷,“你可真没本事,连做个坏事都会被查出来。”说完这句话,南阳公主想起之前和沈凤璋不欢而散的场景,轻哼一声,朝着后宫走去。 南阳转身的时候,脸上神情淡然,然而一转过身,她便咬了咬下唇。 南阳越走越快,若非顾忌着仪态,她恐怕都要拎起裙摆跑起来。 沈凤璋望着南阳公主离去的背影,眉毛微微一动。这样最好了。 重新朝着宫门走去,沈凤璋想着当今至尊方才在偏殿里的模样,心情极好。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她耳旁突然想起一声极其响亮的叮 沈凤璋以为系统是来通报这次任务顺利万万完成。万万没想到,系统发出刺耳的呐喊声,警告男主严重偏离剧情路线警告男主严重偏离剧情路线 皱起眉,厌恶着系统刺耳尖叫声的沈凤璋一愣,反应过来后,敛容正色,冷肃开口,“到底怎么回事” 大概是这次情况真的太严重,完全超乎系统承受范围。它没有多费口舌解释什么,而是直接将画面呈现在沈凤璋面前。 沈凤璋微微眯眼,看着面前突然出现的画面。没想到系统还有这个本事。 系统给她看的画面相当于实况转播。 此时此刻,江伏院里。沈隽抬眸,看向用力撞开大门,冲到他跟前的沈湘瑶。沈湘瑶神色凄惶,满是不安,相比起之前那副胜券在握的模样,这时的她简直如同丧家之犬。明知沈湘瑶情况不妙,沈隽却还是弯唇温和一笑,“三娘子,你也是来恭喜我洗刷冤屈,恢复清白的吗” 沈湘瑶勉强朝沈隽一笑,然而这笑却比哭还不如。她顺着沈隽的话,连忙呢喃道“对对,恭喜大兄洗刷冤屈,恢复清白。” 事实上,她连到底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 顺着沈隽的话说完,她咽了口唾沫,直勾勾盯着沈隽,因为害怕以及紧张忐忑,声音微微发哑,“大兄,你帮帮我” “你一定要帮帮我”她真的已经被逼到绝境了 想到这些天自己的遭遇,沈湘瑶只有一个感觉暗无天日。 依着上辈子的经验,她知晓王十二郎喜欢仁慈善良的小娘子,她之前特地设了个局,在王十二郎必经之路上,纡尊降贵亲自去救治一名生了痢疾的乞儿。原本一切顺利,王十二郎也如她预想的那样,对她心生好感。 谁料,这段时间,有人居然将这件事的真相捅到了王十二郎面前 她彻底失去了王十二郎的好感 王十二郎离去只是她最近遇到的诸多麻烦事中的一件。 前段时间,她派人买下了钟山边上一个庄子。那个庄子如今十分普通,要价也不高,但实际底下有一口温泉,一旦开发成温泉山庄,只会赚得盆满钵满。然而庄子的前主人不知从哪儿得知了这个消息,想跟她重新把庄子买回去。 沈湘瑶当然不愿意放弃这么一座到手的金山。 但她没想到,对方竟直接把庄子底下有温泉的消息放了出去,引来其他人。其中就有她根本惹不起的襄阳王。 对上襄阳王,她只能心头滴血,主动把庄子送到他手中 她最近遇到的麻烦事还有很多很多。自从重生以来,她一直过得顺风顺水,根本没想到会有这样被人逼得走投无路,处处撞墙的一天 更让她不安的是,到现在,她都不知道这个针对她的背后之人是谁。 一想到有个本事这么大,又和她有仇的人在背地里盯着她,监视着她的一举一动,沈湘瑶就觉得毛骨悚然,吃不下睡不着。 真正将她逼得精神崩溃的是,她今早因为吃不下早膳,将那碗汤赏给了院子里的猫,没想到方才,那只猫竟然口吐白沫,中毒而亡了 沈湘瑶脑袋里那根绷紧的弦彻底断裂,她匆匆忙忙冲出院子,来了江伏院。深受上辈子影响,哪怕如今的沈隽只是一个普通的郎君,她依旧觉得他有通天的能力,能够庇护她,帮她度过这一难关。 “大兄我真的受不了这样的日子了你帮帮我”沈湘瑶扯着沈隽的衣袖,仰面牢牢盯着他,眼眸里满是惶恐不安。 沈隽听完沈湘瑶简单的陈述,唇角轻轻一翘。哪怕她有心遮掩,但在这般紧张不安的状态下,话里话外仍暴露出许多漏洞。 比如,她如何知晓那个庄子下面会有温泉 盯着沈湘瑶,沈隽眼眸里闪过一丝玩味。有时候,他总觉得沈湘瑶似乎有未卜先知的能力。 “大兄求你了” 沈湘瑶急迫的声音打断沈隽的思忖。他回神,看着颇有些歇斯底里意味的沈湘瑶,微微笑了笑,拉下她拽住自己衣袖的手。 “三娘子,你先等一下。” 沈隽转身进书房了。 沈湘瑶站着原地,紧张地掐着掌心,眼睛一眨不眨盯着书房方向。沈隽那么厉害,肯定能帮她想出办法,查出那个藏头藏尾,想要害她的幕后真凶 不一会儿的功夫,沈隽便从书房里走出来,手中还拿着几张纸。 看到那几张纸,沈湘瑶心神一定,欣喜之情从心底泛上来。这是不是阿兄给她写的计划,能够帮她 不等沈隽把纸递给她,沈湘瑶便主动上前两步,一把抢过沈隽手中的纸张,欣喜若狂看起来。 只看了几眼,沈湘瑶脸上的喜色就被惊慌取代。她脸色煞白,甚至比方才进来时还要难看。 “阿兄,这些不是阿毓前段时间做的诗吗”沈湘瑶强撑着,不让自己露馅。她抬眸看向沈隽,心中蓦地一惊,不知何时,沈隽脸上的温和已经彻底消失。此时的他,虽然还在笑,那笑容却格外锐利、冰冷。 “阿毓做的诗”沈隽嗤笑一声,苍灰色的眼眸深沉如渊海,“你当真敢这么说” 他观察了许久,沈凤毓一切正常,和之前一样,没有半点变化。反倒是沈湘瑶,又是未卜先知,又是信心满满,看上去漏洞百出,满是古怪。 就算沈湘瑶今日不来找他,再过几天,他也会去找沈湘瑶弄个清楚 拿了他的东西,还想好端端过日子,哪有那么简单的事 沈湘瑶拿着纸的手颤抖得十分明显,她眼尾抽搐着,背后冷汗如雨一般流下来,一颗心像是放在油锅里煎了又炸。怎么会这样她明明默的都是沈隽后期的诗,没想到沈隽居然这个时候就有了手稿。 为今之计,她只能咬死是巧合 “巧合”听到沈湘瑶死鸭子嘴硬,哪怕声音颤抖,也要坚持说巧合。沈隽冷笑一声,“手稿是巧合;买下庄子是巧合;错认我的官职也是巧合。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巧合” 沈湘瑶不想再待下去了,她将纸张团成一团攥紧在掌心里,朝沈隽僵硬一笑,梗着声音,“大兄,我还有事,就先走了。”话音刚落,她便转身,逃也似的想要离开。 然而,一道陌生的人影突然在她面前凭空出现。 沈湘瑶被骇得倒退两步,差点尖叫出声来。 在她身后,传来沈隽带着一丝丝怒气的声音,“谢勇,务必让她把实际情况说出来” 在谢勇面前,沈隽又拾起伪装。 沈湘瑶猛然转身,不可思议地盯着沈隽,“大兄,你怎么能这么对我”明明重生以后,她一直都在讨好沈隽,沈隽对她的态度也是温和宽厚。难不成,他一直都在骗自己 发现自己上当受骗的羞恼让沈湘瑶一时失去害怕情绪,她怒视着沈隽,“大兄,莫说阿毓根本没有抄袭你的诗文。就算抄了,看在我这么久一直对你这么好的份上,难道就不能原谅吗” “对我好”沈隽今日既然把这些诗文拿出来,早就做好和沈湘瑶彻底决裂的准备。不,他和沈湘瑶从未真正结盟。 “你所谓的对我好,难道不是为你自己好” 沈隽性情自私,做事总是充满目的性,但就算如此,他依旧觉得沈湘瑶先前那副嘴脸难看得让人作呕。 比起沈湘瑶这样,一举一动仿佛都在说我对你好,像沈凤璋那样的,才是真正对他好。 想到沈凤璋,沈隽脸上显出微微复杂之色。沈凤璋根本不想让他知道,她为自己做了些什么,所有一切都是他自己看出来的。 对于沈隽这样生性多疑之人来说,比起浮于表面的假想,他当然更相信自己挖掘出来的真相。 沈隽想这些的时候,谢勇已经朝着沈湘瑶走过去。 沈湘瑶步步后退,退无可退。她牢牢盯着谢勇,只觉自己仿佛一条案板上的鱼,又像被野兽锁定的猎物。 “我说我说”那种窒息到爆炸的气氛让沈湘瑶胸闷气短,仿佛下一秒就会被人杀死。重生回来的沈湘瑶,最重视的便是这条命。要不然也不会因为猫被毒死,而彻底崩溃。她索性一转身,朝着沈隽主动求饶,“我都说,千万别杀我” 她懊悔极了,自己为何要去接近沈隽,又为何会在这时孤身一人来见沈隽。 明明上辈子的沈隽,心狠手辣得让人害怕。 一直到此刻,自己最大的秘密即将被人逼出来。沈湘瑶才开始后悔,她以为重生就是掌握先机,就能将其他人耍得团团转,然而事实根本不是这样 沈湘瑶说的时候,原先想故弄玄乎,忽悠沈隽。然而沈隽十分敏锐,在他那冰冷又恐怖的目光下,沈湘瑶战战兢兢,哪里还敢做手脚。 这两人,一人坐在树荫下的凉快之处,一人忐忐忑忑,面色苍白开口解释自己知道这么多的原因。 沈湘瑶已经把自己知道的情况一字不落全都报告给了沈隽听。沈隽坐在小马扎上,脸色阴沉沉的,仿佛暴雨将至。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沈隽没想到这世上竟然还有这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他凝视着远处,眸光沉沉。更让他吃惊的是,这一世的沈凤璋和上一世完全不一样。他的经历也和上一世有很大不同。 和认为自己重生,才导致一切有变的沈湘瑶不同。沈隽觉得,既然沈湘瑶能有这样的奇遇,沈凤璋也很有可能经历了某种奇遇。 先前的沈凤璋,在他眼中是真的蠢钝无能,现在这个人却哪怕是他,都不得不承认她确实有手段。 而且沈凤璋明面上欺负他,背地里帮她,也和她自身变化同步。 既然有死后重生,为何不能有借尸还魂 沈隽深吸一口气,压下某些复杂的情绪。 比起沈凤璋,最让沈隽心情晦涩的是上一世他顺风顺水的经历。 和他设想的一样,依靠白闻楼文会踏入仕途,不算低,然后一步步顺利往上爬,最终在五年内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臣再一年后,登基为帝 想起沈湘瑶方才描述的,沈隽野心不由高涨,如野火一般疯狂燃烧,同时生出一种踌躇满志的情绪,心情激荡。这才是他想象中的路子 只可惜如今的现实是,他都过了这么久,也还只是一个小小的奉朝请。如果按照他原先的计划走下去,他根本不可能在五年内爬到权臣的位子,在六年内夺回皇位。 太慢了,这个速度太慢了。沈凤璋如今都已经是廷尉了,他却仍然只是一个六品散官。沈隽闭了闭眼,心口的焦灼烧得他胸口疼。 他已经落后沈凤璋太多了,如果要在五六年、乃至七八年之后才能追上来,有什么意思 只要一想到自己和沈凤璋之间的距离会越来越远,他就生出一种难言的焦躁紧迫感。 他如何才能在最短时间内快速升迁,追上沈凤璋 沈隽陷入沉思之中。 半晌,他眉眼渐渐亮起来。如果走文官路线不行,他为何不能走武将的路子 越想,沈隽越觉得这是个好主意。只要有战事,武将升迁速度能够非常快别说五年六年,只要两年三年,他就能彻底赶上沈凤璋。如今南有蛮祸作乱,北有索虏虎视眈眈,整个大周并不太平,如此多的争端战事,对武将来说,是绝佳的机会 和朝中大部分人不同,沈隽并不觉得武将就低文官一头。而且,武将掌兵权,对想要谋权篡位的他来说,明明更加方便。令他奇怪的是,他为何直到现在才想起来自己还能走武将这条路子,反而一直在文官这条路上打转。 仿佛有一道无形的枷锁被打破,沈隽忽然间觉得神智一下子清明起来,整个天地都变得开阔,他仿佛见到了不一样的世界 握紧手中的竹管,沈隽眉宇间腾起意气风发之色。 作者有话要说  1551,超级抱歉。之前从文档里粘贴过来的时候,按了两下粘贴,因为太困了,没有仔细检查就发出来了。 下次我一定注意。 这章留言的小可爱我都会发小红包。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吃糖 2个;小小小悟空、好好学习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招尸墓响、半仙、瞅啥瞅呢、吃糖 10瓶;22君 8瓶;sakura、糖糖糖小玲、arrietty 5瓶;27339171 3瓶;淼相君、忶菌 2瓶;晶月流年、梦、一只小苹果过过过、bubu、惜晨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报报复 沈凤璋从画面上收回目光, 神情冷淡, 她轻轻颔首, “我知道了。” 着急上火的系统见到沈凤璋这幅浑不在意的模样,尖声大喊起来, 你既然知道了, 怎么一点都不急还不快点想办法把男主掰回到剧情正轨上 系统的声音在沈凤璋脑中响起, 由为具有穿透力,如同魔音灌耳。沈凤璋眼睛一闭, 暴声怒喝,“闭嘴” 那满是怒意的声音气势之足,仿若有雷霆万钧之力, 系统下意识噤声。 见沈凤璋松开紧皱的眉头, 系统才又开口道:宿主,你一定要打消男主从军的想法。 为什么沈凤璋看着画面如雾气般缓缓消失,抬步朝宫门外走去。 当然是维护剧情男主如果不能登基为帝,整个世界都会崩塌所以宿主,你一定要纠正偏离的剧情 偏离沈凤璋嗤笑一声, 什么叫做偏离不给系统回答的机会, 她直接接下去说道男主从军后,就会改变他的自私狡诈的性格会打消他夺权的念头会丧失所有野心 系统安静得仿佛消失了半晌, 在运算许久之后,它给出答案,不会。 沈凤璋轻笑一声,近乎纯黑的眼珠幽深得透不进半点光, 她走向沈府牛车,一边踏上车架掀开帷幔,一边理所当然,那不就结了。 既然沈隽性格不会变,依旧会野心勃勃争权夺势,夺得皇位,那他去从军又叫什么偏离。 沈凤璋微微一顿,出口的声音低微,却十分有力,那只能叫殊途同归她一字一顿说出最后四个字。 系统没脸,否则一定会瞠目结舌。它结结巴巴,殊,殊途同归 牛车车轮咕噜咕噜转着,沈凤璋望着车外,眉目俊朗如辽阔高远的天空,说出的话,格外有信服力,当然,只要最终剧情不会变,中间的故事产生变化又有什么关系他是去从军,还是做文官,根本不会对影响他最终登基为帝的结局。 沈凤璋望着车外的眼眸里显出几分深沉与晦暗,她声音微微变低,颇有深意,缓缓开口,还是说你们不仅要结果,还会有人一直看着这个世界所有人的人生轨迹 当然不是系统急促地否定,你不要乱想 沈凤璋唇角微翘,眼中流光一划而过,她声音里难得带着几分包容,好,你说不是就不是。 系统没有再说什么,丢下一句既然这样,那就暂时不用管后,快速消失。 沈凤璋拉着帷幔的手一松,青色的帘子落下,遮挡住外边人来人往的景象。她收回视线,端起矮几上的茶盏,轻轻呷了一口,浅色的唇瓣被茶水打湿,显得格外莹亮,衬得她唇角那抹笑越发富有深意。 沈凤璋走进郡公府的时候,正好撞到沈湘瑶跌跌撞撞从花园里冲出来,脸色惨白,目光无神,哪怕她就站在不远处,沈湘瑶也根本没看到她。 望着沈湘瑶失魂落魄的背影,沈凤璋轻轻挑眉。郑氏也真是厉害,能将因为重生而狂妄自大,自以为占尽先机就无所不能的沈湘瑶整治成这般模样。 不过,最致命的那一击还是沈隽。沈湘瑶一心想讨好沈隽,万万想不到沈隽居然早就看穿她的心思,更是在她走投无路之时,趁机插上一刀,逼出她最大的秘密。 她刚想起沈隽,就看到沈隽从对面石桥上迎面走来。一身青色衣袍,身形挺拔修长,面如冠玉,眉目俊朗,如同翩翩浊世佳公子。 沈凤璋站在原地,如同往常一样,眼角微微上扬,摆出一副漠视、轻蔑,不屑一顾的模样。她等着沈隽对自己露出怀疑、忌惮的眼神,毕竟从她刚才看到的画面来看,他追着沈湘瑶问了好几个问题,全都非常刁钻,非常关键,很明显是察觉到她身份有问题。 以沈隽这种多疑、缺乏对他人信任感的性格,知晓她身份不对,肯定把她当成存在的隐患来防备。 然而,令沈凤璋没想到的是,沈隽看到后,竟然主动走过来和她打招呼,那双有些独特的苍灰色眼眸里一派温和,脸上神情自然,看不出异样之色。 “阿璋,你回来了”沈隽声音和煦清越,俨然一副和沈凤璋相处不错的好兄长模样。 沈凤璋脸上不屑之色微微一收,她不易察觉地打量了沈隽几眼,发现自己竟然看不出他半点破绽。莫非,沈隽的隐藏情绪的能力又高了 将心里猜测抛到一旁,沈凤璋用眼尾睨了沈隽一眼,“你以为人人都和你一样,待在府里不用外出办事” 沈凤璋明晃晃地是在讥诮沈隽前段时间被人排挤,哪里都去不成,只能躲在府里。她等着看到沈隽脸上露出被嘲讽后被迫隐忍的屈辱之情,和原主之前羞辱他时一样。 最初听到沈凤璋这话的时候,沈隽确实感到被狠狠刺了一下,心头一阵不快。然而这一阵不快来得快,去得也快。 想到她嘴上嘲笑自己只能呆在家里,实际上心里却是在替他担忧,甚至不惜自污来帮他解决困难,沈隽不仅不生气,反倒觉出沈凤璋有几分可悲。 原先的沈凤璋,不管是羞辱还是打骂,全都是真的,就为在他身上发泄她扭曲的自卑、嫉妒。这个沈凤璋却并非如此。沈凤璋行事风格大变是在参加谢二郎春宴前,想必就是在这个时候,这个孤魂野鬼抢走了这具身体。 沈隽不知道这个野鬼到底是谁。但春宴上,这个野鬼才进入这具身体不久,就明面上羞辱自己,背地里帮自己,很有可能在她成为孤魂野鬼之前,就对自己颇有好感。 沈隽看着沈凤璋,眼神里难得流露一丝同情她对我感情如此深,可惜注定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她不仅得不到我的回应,反而会被我榨干 沈凤璋敏锐地捕捉到那一丝同情,心里颇为古怪,沈隽这是怎么回事 不想再搭理莫名其妙的沈隽,沈凤璋索性冷哼一声,越过沈隽径直朝景行院走去。 走在花园小道上,沈凤璋微微抿唇,就算她很烦沈隽那张脸,也不得不承认,沈隽确实倒霉,一次次失败,他没丧失信心,而是能另辟蹊径,另寻出路,倒也对得起他男主的身份。 虽然前世的沈湘瑶大部分心思都放在针对沈湘珮和找个好夫君上,但一些重要的大事她还是清楚的。 总归是男主,在知道接下来几年的大致走向后,沈隽总不会还经常出问题。她说服系统让沈隽离开,就是觉得一旦沈隽离开后,系统不会再经常发布任务。 不过,沈凤璋稍稍蹙眉,就怕当今至尊不同意沈隽从军。 当今至尊确实不想同意沈隽入伍。然而他思忖片刻,终究还是放弃出手干预。他打算把沈隽调到沈老郡公当年的旧部那里,留在建康,他并不能出手关照沈隽,反而是让他入伍,跟着老郡公的旧部,看在老郡公的面子上,也许会照顾沈隽一些。 建康城外,沈隽骑在马上,回望这座壮阔宏伟的都城,眼眸中野心亮到惊人,流露出强烈的势在必得情绪。 “郎君”提着行李,跟在沈隽身后的黎苗轻轻喊了一声。沈隽转身,策马扬鞭,眉宇间少见的没有那股特意伪装出来的温和谦逊文弱,满是锐气,如同一把终于出鞘的青铜利剑,寒光凛冽,仅是外露的锋芒,便可杀人于无形。 青衣郎君乘着马向远方疾驰而去,袍角在空中翻飞,如同一头即将冲天的雄鹰。 沈隽离开建康的时候,沈凤璋正带着人前往奉车都尉刘都尉府中。这位刘都尉就是之前说沈凤璋坏话,被她抓到的那三个人之一。 刘宅,略显发福的刘都尉挺着肚皮,挡在自家门口,额头上全是汗。“沈大人,我这是犯了什么罪大人你要这样带人来我府上” 刘都尉忍不住抬起袖子擦擦额角的汗,看上去很有底气,实际上心里虚得发慌。“沈大人,我为官多年,清清白白,从来不曾收受半分贿赂沈大人,你可不能徇私枉法” 沈凤璋站在人群最前面,一身玄色官袍绣着张牙舞爪、威武有力的巨虎,一张脸极为年轻,她身后的卫士,虽然大半身高比她高,年级比她长,长相比她成熟,但若比身上那股气势,却半点及不上她 她将手中折扇一收,似笑非笑看向刘都尉,“刘都尉,你犯下什么事,自己难道不清楚” 他犯下什么事,他最近唯一犯的事,就是在背后说沈凤璋坏话,被她正巧抓个正着刘都尉心里愤恨不已,他一清二楚,沈凤璋这就是在借机报复沈凤璋怎么还不被当今至尊厌弃 然而面上,刘都尉却半点都不敢表现出来。他把心里的嫉恨愤怒压了又压,勉强挤出客气的语气,“沈大人,我向来奉公守法,恪尽职守,半点不敢疏忽。我到底犯了什么错,还请沈大人明示” “永安十三年秋,你以势压人,强行低价收购农田,致使部分农民成为佃客隐民,另有人家失去田地后,因为缺少粮食,没有挨过严冬。”沈凤璋一字一句,盯着刘都尉,缓缓开口。 沈凤璋说起永安十三年秋的时候,刘都尉一片茫然,甚至觉得沈凤璋这是要随意捏造他的罪名了吗然而听到她提起强行收购农田时,他才忽然想起当年那件事情。 但是“沈大人,这件事已经过去十五年了更何况,那两个死掉的农户,和我没有任何干系那些失去田地的农户成为佃客,又未曾触犯任何律法” 沈凤璋微微一笑,“有没有触犯律法,自然要看了律法才知道”她抬手,轻轻一招,“将重订的律法拿上来给刘都尉亲眼看看”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推延了半小时。本来十点能好,九点二十的时候,突然有个家长找我聊事,新老师接手班级,对方特别不放心。聊了超级久,耽误时间了。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好好学习 3个;长年、27453854、病娇君、小小小悟空、吃糖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小小小悟空 50瓶;楚络、小白菜呀 15瓶;34579683、小夏 12瓶;28795741、哇啦哇啦、好好学习、俺是流浪猫 10瓶;20776957 8瓶;717、云絮雪、无翳、花怜小可爱i、飞蛮、arrietty、南风入我怀、爱睡觉的小猪 5瓶;糖糖糖小玲、风雨无阻 2瓶;听说、千城、﹌天之藍、涂雪、凯旋、晶月流年、温婉、云深不知处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捉捉拿 刘都尉硬着头皮, 双手接过厚厚的律疏。 “第四篇户婚律第十三条, 官私交市,务令优衷, 凡” 沈凤璋清越而淡漠的声音在刘都尉耳旁响起,随着她一点点背出户婚律第十三条律法,刘都尉捧着律疏的手逐渐开始发颤。 一时间,刘都尉只觉沈凤璋的声音与催命之声别无二致。他死死盯着白纸上的黑色字迹, 牙关紧咬,哪怕有些发疼, 也没有松开。 难道, 他就这么完蛋了吗 不一定还有办法无数纷繁的念头在他脑中翻滚,忽然之间,他想起去年和廷尉府的朋友喝酒时, 对方醉酒后曾提到的一件事。 “老刘啊嗝我前两天处理的那个案子,有个讼师厉害啊。我们所有法都有个要遵循的规定,那就是” 刘都尉眼睛猛然一亮, 不停抖动的两边腮帮子慢慢平稳下来。 他抓着律疏的手一紧,脸上慢慢显出气定神闲之色。“沈大人, 我记得有句俗话叫本朝之剑,不斩前朝之官。如今这改后的律疏,也该是如此”他直视沈凤璋,眼眸里半是强硬,半是挑衅。 “哦”沈凤璋轻挑唇角,微微一笑, 乌黑的眼珠闪着冷光,反问着开口,“你是觉得法不溯及既往,所以本官不能以修改后的律疏定你的罪” 刘都尉原以为自己说出这条铁律,沈凤璋会恼羞成怒,万万没想到她神情自若,不仅不怒,反而轻笑起来。 那胸有成竹,对他所言全然不曾放在心上的模样,让刘都尉好不容易沉稳下来的心再一次狂跳起来。 他咽了口唾沫,暗暗让自己不要慌,千万不能失了阵势,现在他才是有理的一方。 “没错沈大人,你现在想用新律翻我十五年前的旧账,违反如此重要的一条原则,实在有违廷尉身份”刘都尉越说,底气越足,说到最后,他甚至冲着沈凤璋怒目而视 停在沈凤璋身后的卫士们,披坚执锐,安静得不曾发出半点声音,个个仿若木偶泥塑一般。刘宅门口,只有刘都尉一人的声音。当刘都尉停止开口之后,整个大门前霎时沉寂安静下来,仿若一潭死水。 见沈凤璋只盯着他,却没有开口说话。刘都尉觉得自己该高兴才是,沈凤璋不说话,显然是哑口无言了。然而不知为何,他却觉得自己越来越紧张,整颗心都被提到半空中,像有一只大手,一把抓住他的心,狠狠收紧,挤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一声轻笑打破这死一般的沉寂。刘都尉只觉那只巨掌一下子消失了,他立马大口大口,狠狠喘了几下,才恢复正常。 沈凤璋用扇柄敲了敲掌心,看着刘都尉,脸上似笑非笑,眼里却显出几分嘲弄,“刘都尉,有句话我曾经和方内史说过,现在在和你说一遍”“进了廷尉府,是生是死,全由我说了算” 不给刘都尉反应时间,沈凤璋敛容,疾言厉色,“带走” 随着沈凤璋一声令下,她身后那些披坚执锐的卫士们立刻朝前走去,刘都尉左右挣扎,却无计可施,他高声大喊着,“沈凤璋你擅用职权打击报复,早晚会遭报应的” “报应”沈凤璋看向刘都尉,如同清风朗月般萧萧肃肃的面容上露出淡淡笑意,“我等着。” 见到沈凤璋这幅毫不在意的模样,刘都尉心头那口气一下子泄了出去。 他肥胖的身子仿佛一摊烂肉,被卫兵们拖着往前。 那日其他两名在背后骂沈凤璋的官员分别是柳詹事丞和杨卫率丞。 沈凤璋带人来到柳詹事丞府上时,柳詹事丞已经早早守在门口。 一见到骑在骏马上,带着人,声势浩大,远远走来的沈凤璋,他当即提起衣袍下摆,疾步迎上去。 “沈大人,沈大人。”柳詹事丞脸上堆满殷切的笑,他主动替沈凤璋牵过缰绳,引着沈凤璋往前走。 “沈大人公务繁忙,还要抽空来小人府上,真是小人的荣幸”柳詹事丞笑得尤为灿烂,一双眼睛眯成缝,根本瞧不见眼珠子。 沈凤璋坐在马上,瞧了他一样,似笑非笑,打算翻身下马。“不不不您坐着坐着,沈大人千金之躯,区区陋室,哪里能劳动大人您下马”柳詹事牵着马,跨过门槛朝里走去。 一直到走到正堂门口,柳詹事丞才松开缰绳,横了眼要上来的自家仆从,弯下腰弓起背,摆出人凳的姿势,恭恭敬敬,满是谄媚的声音从底下传来,显出几分沉闷,“大人,您请” 沈凤璋尚未有所行动,跟在她身旁的刘温昌已经上前一步,拉开奴颜婢膝的柳詹事丞。刘温昌微微弯腰,一手摆出虚扶的模样,面容沉稳,“郎主,小心。”虽然嘴上不说,但沈凤璋心里却对刘温昌越来越满意了。 站在一旁的柳詹事丞看着沈凤璋自己干脆利落地翻身下马,一下子反应过来自己马屁拍在了马腿上。他赶紧补救,将方才下马一事搁置一旁,再次弯腰屈膝小跑着走到沈凤璋跟前,“大人,里边请。小人已为您备好香茗。” 沈凤璋面上带着隐隐约约的笑,她跟在柳詹事丞身后走进正堂,被柳詹事丞请到上座。正堂里早有婢女在等候着,对着沈凤璋满脸堆笑,看上去毫无尊严威望的柳詹事丞,面对府里的下仆却面色冷肃,高高在上。 “还不快去让人煮茶” 后面早就有人候着了,一听到自家主人的声音,立刻有三名婢女掀开帘子走到正堂中央。左边那 人将抱着的小案放到地上,右边那人则将带来的煮茶用具一一摆好。最中央,也是最漂亮的那名素衣婢女在小案后坐下,伸出一双白嫩如青葱玉管一般的手,摆弄起桌上的茶具来。 容貌姣好秀丽,温婉如空中月,园中花的少女煮茶时,素手轻移,后三指微微翘着,宽大的衣袖时不时褪下去,露出莹白如玉的纤细手腕。优雅中带着柔美,柔美中又带了点诱惑。 茶终于煮好了,素衣婢女拿起一旁的帕子,擦干净手,端起茶盏朝柳詹事丞走去。 “当然是先给大人”素衣婢女从善如流,端着茶盏看向沈凤璋,声音格外温柔,“大人,请用茶。” 见沈凤璋接过茶盏,柳詹事丞心里一阵松快,又带了些鄙夷。茶娘方才的声音,简直温柔得让人骨头也要化了。但沈凤璋一个廷尉,杀伐果断,居然也会被茶娘这一套所惑,真让他怀疑这人是不是浪得虚名 将心里的感觉放到一旁,柳詹事丞继续满是讨好的笑,他盯着沈凤璋,殷切道“大人,您尝尝,正宗的君山银针,小人知晓您爱喝纯茶,特地吩咐茶娘给您煮纯茶。” 这个时代的人喝茶,大多会在茶里加姜、橘皮等一系列东西,沈凤璋不怎么喝得惯。然而,她平时并未特意要求喝纯茶,此人能打探到她的喜好,看来有些能耐。 沈凤璋一边想着,一边端起茶盏抿了口。 一旁小心翼翼的柳詹事丞见沈凤璋把那口茶水咽了下去,顿时心里松了口气。他赶忙笑着说“大人,这茶还不错吧。这茶好,茶娘煮茶的手艺也好。” “小人每次喝茶都是牛饮鲸吞,暴殄天物,茶娘留在我府上,也是被埋没了,小人今日做主,让茶娘以后跟着大人您,小人把君山银针也给茶娘,让茶娘以后替大人您煮茶。”柳詹事丞朝茶娘一挥手,“还不快来拜见大人” 茶娘刚想拜下去,就听到坐在上首的俊美少年郎君开口。“且慢。” 脸上满是喜意的柳詹事丞一懵,笑容差点绷不住,“大人,这是怎么了是不是茶娘哪里不妥”他赶紧追问。 茶娘闻言,眉心立刻显出着急之色。沈凤璋没有看向茶娘,而是朝着柳詹事丞,说出了见面后的第一句话,“柳大人,你是如何知晓要准备君山银针、准备纯茶” 柳詹事丞感到一丝不对劲,但还是犹豫着老实说道“小人专门找人询问了一二。” 一直神情微带笑意,看上去很吃柳詹事丞讨好这一套的沈凤璋,眉眼陡然一冷,将手中的茶盏往桌上重重一放,厉声呵斥,“无缘无故,为何要打探上官喜好想来是为讨好贿赂做准备你今日送本官茶叶,想必以往送过金银” “来人带走” 柳詹事丞原以为胜券在握,逃过一劫,万万没料到沈凤璋突然翻脸。他不敢置信地看着沈凤璋。半晌,垂头丧气,自知无法的詹士丞颓丧着被卫兵们架出去。 沈凤璋在查贪腐案,他当然知道。但在他想来,这世上怎么会有人不贪不贪不过是看不上别人送过去的东西。所以送礼要直击重点。像沈凤璋这样的年轻人,看不上珠宝金子,难道还看不上美女吗没想到,沈凤璋竟然连美色都不在乎 他输得不冤。 第三户人家姓魏,沈凤璋刚带人来到他府上,就见他早已穿着一身粗陋的布衫,一见他们来,脸上苦笑,伸出双手等着卫兵们给他戴上枷锁。 不管是负隅顽抗还是小心讨好,对沈凤璋都没有半点用。他不认输,还能这么办 随着这三名曾经骂过沈凤璋的官吏纷纷下马,沈凤璋在建康的名声一时间甚嚣尘上。她那句“进了廷尉府,是生是死,由我说了算”早已传遍这个建康。 “哼”太嚣张了王家,世家几名领袖齐聚一堂,正在商讨怎么对付沈凤璋。 其中一人开口,深带厌恶,“沈凤璋这回可是发疯,竟然修了这么一条律法。”此人口中的律法正是针对刘都尉那一套。 “这件事会不会是她故意的”毕竟世家这边土地兼并,非常严重 作者有话要说  我是语文老师啦,兼班主任。 明天就要开学了,开学不快乐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37491597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寒烟翠 25瓶;快准备吃火锅啦 19瓶;遇见、青衫、蓼双十 10瓶;宝宝还是你宝宝 6瓶;双鲤、晶月流年 4瓶;风雨无阻 3瓶;明熙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虫送伞(捉虫) 也许底下人看不清, 但对于他们这些人来说,沈凤璋针对寒门的行为到底是为何, 他们全都一清二楚 沈凤璋如今就是当今至尊的一把剑, 当今至尊想往哪儿指, 她便往哪儿出手。 当今至尊现在对寒门有所不满,难道他就很满意世家的存在吗 显然, 等到沈凤璋敲打完寒门,下一个就轮到他们了 在场的几位世家领袖脸上神情都不轻松, 这么多年,世家正是因为占地封山才能在经济上始终占据优势地位。 世家大族侵占土地,那些失去土地的流民只能依附在世家大族的土地上耕作劳动。沈凤璋这一条针对流民佃户的律法一出来。势必会对世家大族造成巨大影响。 一名身着绛色衣袍的中年男子冷哼一声,“就算他是故意的, 那又怎样当今至尊这些年早就看不惯我们,他费尽心机想削弱世家实力,然而这么多年过去,成效如何当今至尊昔年想提拔寒士来遏制世家势力,但最后还不是养虎为患。庾思忠那几个老狐狸和我们斗了这么多年才勉强能和当今至尊有所交代, 区区一个黄口小儿又有何本事” 这名中年男子信心十足,然而有人却觉得形势不容乐观。 “你可千万不要小瞧沈凤璋,此人行事剑走偏锋, 不按常理出牌,毫无章法。然而恰恰是毫无章法,才能搅乱一潭浑水,打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依我之见, 沈凤璋此人看似荒唐,实际胸有沟壑,这样的后起之秀,不容小觑” 那名中年男子闻言,怒声道“你这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沈凤璋这样一个初出茅庐、乳臭未干的家伙,有什么值得他们如此郑重对待,甚至还要专门聚在这里讨论这件事 “翁仲你这是自以为是,狂妄自大” 一时之间,内室里只能听到听到两人争执不休的声音。 “好了” 坐在上首的老者猛然一拍扶手,苍老的脸庞上怒意磅礴,一双眼睛闪着精光。其他人见谢老发话全都敛声屏气不敢再言。 谢老环视了一遍众人,眼眸深沉,“沈凤璋此人年纪虽小,但容不得我们轻敌”不等绛衣男子脸上显出不服之色,谢老又沉声说道“但也用不着太把沈凤璋放在心上。” 他声音一顿,看着周围人,缓缓开口,“以目前的情况,就算沈凤璋想动摇世家大族的根基,她背后的当今至尊也还要掂量掂量我们的分量” 他们这些家族自有一张依靠姻亲联结起来的大网,一旦有外部力量入侵,他们不仅会瞬间拧成一股绳,还能做到牵一发而动全身动一家,就是在动所有姓 谢老继续说道“你们且看着当今至尊这会儿对付寒门,也不会痛下狠手。沈凤璋除掉的,大多都是一些无名小卒,哪怕是方怀胜、薛秀峯之流,也算不上寒门一派中的中坚势力。当今至尊只是想借此敲打寒门,并非要彻底绝灭寒门,这场贪腐案最终只会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这场震惊朝野,影响颇大的贪腐案终于结束在入冬之时。 虽然最终结果与谢老预测的一样,高高举起,轻轻放下,杀鸡儆猴。看似无用,但在这几个月间,却有人借此声名鹊起,平步青云。 天元十九年冬,来得格外早一些。 刚进十二月,建康便下起了第一场雪。 纷纷扬扬的雪花从空中簌簌落下,白茫茫一片,天空呈现一种略显暗沉的苍灰色, 朝会刚刚结束,上朝的大臣们走出来,见到外边落雪的天空,大多皱了皱眉,尤其是那些家境稍差,每日自己步行来上朝的大臣。 毕竟今日出门前,只是有些冷,丝毫没有要下雪的迹象。所有人都未曾带伞和蓑衣。 哪怕仆从能来送伞,也根本进不了宫门。有些人咬了咬牙,缩着脖子冲进大雪中,也有人只能站在殿门口,打算等雪小一些再走。 沈凤璋走出殿门口的时候,就看到门口堵着很多人。 那些站在门口的大臣原先还在互相聊着天,一见到走出来的沈凤璋,顿时下意识微微低下头颅,垂下眼眸,噤若寒蝉。 热闹的大殿门口一时之间,一片死寂。 从入夏到如今入冬,几个月时间,沈凤璋在众人心中积威越来越深。众人都知晓,沈凤璋此人,心狠手辣,睚眦必报,几个月前刘都尉、柳詹事丞等人的前车之鉴还历历在目。而且,当今至尊还极为宠信沈凤璋,哪怕她公报私仇,将廷尉府当成她的一言堂,当今至尊也未曾斥责她。 不过,也有人胆子大,一心想着富贵险中求。 一名颇有家财,但官位不大的小官,看着手中以备不时之需而带来的伞,望了望站在中央的沈凤璋,犹豫片刻,咬牙打算过去送伞。 沈大人没带伞,雪中送炭,这绝对是个好机会 然而,还不等他走上前去,就见两名内侍急匆匆从殿里小跑出来,追上沈凤璋。 “沈大人” 刚想着要不要冒雪走到宫门口的沈凤璋,闻言回头。 内侍朝着沈凤璋恭敬地行了个礼,“大人,陛下吩咐我等来为大人送东西。” 沈凤璋刚想接过对方手中的伞,就见对方一避。 内侍低眉顺目,满是恭敬,“奴替沈大人撑伞。” 另一名内侍附和了两句,抖开搭在手臂上的斗篷,恭恭敬敬,小心翼翼替沈凤璋披上。 “大人,请。” 这两人一人在前面替沈凤璋引路,另一人高高举着伞,替沈凤璋挡雪。 身着青绿色织锦斗篷的年轻郎君在茫茫白雪中逐渐远去,如同消失在画中一般。 想到方才那些冒雪而去的同僚,想到苦苦等着大雪转小的自己,其他人望着沈凤璋的背影,眼中不由流露歆羡与嫉妒之色。当今至尊这是多么偏爱沈凤璋啊,不仅送伞,还送斗篷。 在内侍们的护送上,沈凤璋身上粒雪未沾,反倒是两名内侍自己,身上衣服已经被雪打湿。 沈凤璋转身,道了声多谢二位,她刚想摘下斗篷,就见两名内侍诚惶诚恐。 “大人折煞奴了。这件斗篷,陛下吩咐不用带回来。” 两人说完,匆匆行礼告辞。 沈凤璋见状,唇角微微一笑,颇有几分无奈。正如她先前预料的那样,自从她替当今至尊解决两个儿子间的麻烦事后,当今至尊对她的态度一日好过一日。 坐上自家牛车后,沈凤璋没有直接回府,而是去了尚书台。她如今不仅担着廷尉一职,还兼着尚书台五兵尚书的职务。 五兵尚书掌军事枢务,管理军中物资分配调用等。 沈凤璋坐在书案后,只翻了两下文书,就听见有人在低声说着什么。听到沈隽二字,她思索片刻,起身朝着那人走去。 “怎么回事” 见到沈凤璋这个煞神,众人脸上不由自主流露紧张。拿着一份文书的精瘦官吏站起来,声音哆哆嗦嗦。 “大人,是您兄长申请军饷和兵器的文书。” 他方才正是想起以往沈凤璋和兄长不和的传言,才决定驳回这份申请文书。 他犹豫片刻,终究还是将文书递了过去,小声说“大人。这份申请文书不合规范,属下已经驳回了。” 刚碰到申请文书,沈凤璋就听到系统叮得一声,任务发布帮助男主获得军饷和武器 沈凤璋握着文书的手微微一顿,所以,她又要帮沈隽拿到军饷和武器了 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有小可爱问微博,我微博只有转发抽奖,你们肯定不感兴趣233333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39575732、吃糖、王杰希的卡姿兰大眼睛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一只废墨 100瓶;墨珏 31瓶;橙子 30瓶;39575732 24瓶;貂貂 20瓶;初心未改、三罗紫、腿毛扎手、小篱 10瓶;﹌天之藍 9瓶;火清冷、画舞芷境、星星上的花 2瓶;听说、温婉、涂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送送信 站在沈凤璋身边的小官莫名感到浑身一凉, 他悄悄抬眼看了下身旁的沈凤璋,见对方脸色不佳, 眸光沉沉盯着手中文书, 心下了然,沈大人果然非常厌恶她那位兄长啊。 沈凤璋看着手中文书不说话,其他人也没人敢开口, 全都敛声屏气站在原地, 低眉垂首不敢动弹一下。 沉默的时间,正是沈凤璋在与系统谈话。 虽然她回家, 重回三年前的机会系在沈隽身上, 但老是突如其来冒出来关于沈隽的任务, 仍然让她感到有些不耐与厌烦。尤其是在她最近一心扑在对付寒门和世家上的时候。 她深吸口气,朝系统问道要给男主军饷和武器对吧 对请宿主完满完成任务。 完满完成她当然会完满完成任务,然而如果就这样让沈隽轻轻松松拿到他想要的军饷和武器, 岂不是太简单了 沈凤璋近乎纯黑的眼眸显出几分诡谲, 她接过文书,朝方才递给她文书的官吏微微点头,缓缓开口。 系统等着听沈凤璋说,不行,要把否决改成通过。谁料,灌入它感知中的,却是“好,你做得很好。” 听到沈凤璋的话,方才那名否决文书的官员先是惊愕, 随后脸上控制不住显出狂喜之色。他受宠若惊,结结巴巴,惊喜万分,“大人谬赞了属下只是做了分内之事。” 沈大人果然厌恶她的兄长他误打误撞找到了正确的讨好沈大人的法子 他暗下决心,从今往后,他绝对不会通过一份沈隽的文书,能否则否,不能否则拖只要沈大人满意了,他何愁没有升迁的机会 其他人心里想法也都大同小异,心里都不由兴奋起来。 沈凤璋见状微微点头,不再多言,转身离去。 另一边,系统被沈凤璋超乎意料的话震得死机了一瞬。等它恢复后,头一件事就是朝沈凤璋大声叫道宿主你怎么能这样做 沈凤璋一心二用,一边应付那名官员还在不停的表忠心话语,一边在心里朝系统含笑道为什么不能我又不是不做任务。你放心,我一定会让沈隽拿到军饷和武器,只不过这个时间要由我来定 她微微一顿,继续说道毕竟,这个任务并没有限制时间。 系统没想到沈凤璋会抓到这样一个空子,气得不行,但是任务已经发布,又无可奈何。 另一边,沈凤璋没有再搭理系统,她一边往位子上走,一边唇角含笑,想到。 只有拒绝几次,让沈隽尝尝闭门羹的滋味,出了她心头的不快,才能让她心甘情愿去做任务。 更何况,她可是恶毒男配的人设,一心针对折辱欺负男主,总要做点符合人设的事,沈隽哪来的自信,觉得他送来文书,她就会通过 沈隽的自信当然是来自他对沈凤璋的了解。在他看来,沈凤璋对自己情根深种,她如今兼任五兵尚书,当然会帮他。 这样想着,沈隽在遥远的军营里胸有成竹等待着。 然而他左等右等都等不到下发军饷和兵器补给等的通知。 眼看着军中其他申请文书都已经下来,沈隽脸色越来越难看了。沈凤璋这是什么意思 按她的性子,她不该这样做。莫非沈隽心中有了个猜测。为了印证他心中的猜测,沈隽又发了一份申请军饷和武器的文书。他这回还特意借军队驿站给沈凤璋送去了一封信。 建康。 五兵尚书衙门。 先前因为否了沈隽的申请,而被沈凤璋夸了一句的那名小官,见从分给自己的那堆文书里翻出属着沈隽名的文书,欣喜若狂。他强行压着笑,小心翼翼往两侧看了眼。 自从大家发现能通过打击沈隽讨好喜怒无常、油盐不进,让人无法摸透心思的沈凤璋后,他们最期待见到的,便是沈隽递上来的册子。 做贼心虚一般扫视了一遍周围,见没人注意到他,这名小官立刻大松一口气,赶忙翻开册子。册子里的内容和他想的一样,仍然是申请军饷和武器。 除了册子本身,里面还夹着一个信封,看署名是给沈凤璋的。 也不知道沈隽在里面写了什么。这名小官捏了捏信封,感觉里面只有薄薄的几张东西。他想了想,拆开信封,倒出里边的东西。 五兵尚书衙门掌握所有军中枢务,权力巨大。那些递上来文书册子的武官,为自己的申请能顺利通过,往往会在册子里夹上票证,凭票证可换金银。 雁过拔毛,他们这些经手的人卡掉一点,早已成为默认的规定。 令他失望的是,里边居然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而是三页信纸。 他稍稍瞥了眼信纸,刚想把它塞回去,忽然发现原先那个信封封不上了。这可是个大问题。如果是金票,还能说一说情有可原。可惜这是一封信,私拆信件肯定不好。 小官犹豫片刻,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将手里信纸一团,往脚边地上一扔。 反正沈大人和沈隽关系恶劣,沈大人绝对不会在意这样一封信。 这般想着,他美滋滋地提笔在沈隽的册子上写上一个退字。他等着沈大人待会儿看到这本册子,再一次夸他。多来几次,他很快就能升官升职了 他赶紧把这一叠文书批复完,将它们搬到沈凤璋桌上后,心情格外愉悦,等着沈凤璋翻到。 果然,没一会儿的功夫,他便看到沈凤璋翻开了那本他尤为注意的册子。然而,还不等他脸上露出笑意,就见沈凤璋容色沉沉,凝视着桌面上的册子。 “这册子是谁批的”沈凤璋抬眸,脸上面无表情。 那名官吏感到一阵心寒,莫名恐慌,然而如今这个情况,他只能硬着头皮起身道“大人是我。” 沈凤璋冷下脸,面无表情将册子砸在地上,“谁让你否决这本册子的” 那名官吏有口难言,让他否决的,不正是大人您吗然而还不等他斟酌着是否要回答这个问题,就听见沈凤璋接下去说道。 “如今南方南蛮再一次躁动起来,蠢蠢欲动。你在这时候否决南边军队的要求,是何居心” 这句话一出,那名官吏立马跪地求饶。他可担不起这么大的罪名。他只是想踩着沈隽网商爬而已。 砰砰的叩头声在屋中沉重的响起。其余人都已经放下手中东西,不由探过头来。他们盯着跪在地上,自以为拿到好差事,实际走背运的刘炎,心中对沈凤璋这个莫测的性格,纷纷生出忌惮来。 他们互相看了眼,都觉得还是别想着讨好沈凤璋。旁人都说沈凤璋油盐不进,喜怒无常。现在看来,果然如此。 明明上回,是沈凤璋自己示意下面人否决文书,这回又用冠冕堂皇的理由通过沈隽的神情,这可真是太难琢磨了。还是远着点沈凤璋好。 “阿隽,真有你的。” 南方军中,短短个几月时间,沈隽已经从一名普通士兵到在军中拥有一定地位,并且成为主帅信赖之人。 这支军队的主人恰是老始兴郡公当年的部下。对方最初得知自己手底下居然有始兴郡公的血脉后,便决定对沈隽照顾一二。 沈隽真正入他眼,是发现沈隽在战场上的表现格外亮眼,他见猎心喜,没多久就和沈隽亲近起来。 将士在外,最怕的,最难的往往就是军饷、武器物资问题。他们军中早就缺饷了,然而去了那么多次申请,没有一次成功。这回他听沈隽说,他有办法,虽然将信将疑,但还是放手让他一试。 没想到,他居然真的弄来的军饷 沈隽向主帅谦虚一笑,“将军过奖了,只是巧合而已。” 嘴上这么说着,沈隽心里却清楚这根本不是什么巧合。这是沈凤璋给他的优待 至于先前的拒绝,也不过是她想多和自己往来几次而已。 想到返回来的文书里,那封消失的信件,沈隽内心越发明晰,唇角隐隐露出笑意。 作者有话要说  这段时间暂时都改为十点半更新吧。 这两天比较忙,更少了,抱歉。等我周末多更一点。 明早捉虫。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小小悟空 2个;吃糖、速效救心丸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半仙、哇啦哇啦 10瓶;27453854、白梨 2瓶;晶月流年、嘿骚年、嘉佳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套设套(捉虫) 沈凤璋这段时间一直在忙着和世家斗法,正如谢老等人当时预料的那样, 她试图以先前对付刘都尉那一条律法来遏制世家经济命脉。她先前强行以新法断旧案, 就是为现在用这条律法对付世家铺路。 然而事情进展并不顺利, 世家根基太深, 一旦触动到他们最根本的利益后, 四面八方都出现阻力。 等沈凤璋想起沈隽和任务之时, 已经过去很久了。她原先以为沈隽这段时间还会有各种麻烦, 需要系统发布任务解决,没想到这段时间系统一直没有发布任何与沈隽有关的任务。她一时好奇主动找人了解了一下, 才发现尽管没有她的帮助,但沈隽这段时间在军营中依旧发展得非常好。 看到底下人送来的有关沈隽的资料,沈凤璋心情有些复杂。在建康的时候, 沈隽运道有些差,但进了军营后,这股霉运似乎离他远去了。霉运一消失,沈隽身上终于显出点男主的模样了。 依她之见,没了隐隐之中对男主的遏制, 沈隽根本用不着系统的帮助,迟早能达成剧情中的结局。 事实也是如此。虽然沈隽知道沈凤璋对自己情根深种后, 利用起沈凤璋来没有半分手软。譬如这回军饷的事。但来了军营后,许多事情,他甚至不需要费心利用沈凤璋就能轻而易举解决。 沈隽初来军营时,虽然有主帅的照顾,但情况并不算很好。 建康城里, 如庾思忠等人,虽然被称作寒门,但实际上都家有薄产。如今会来从军的,才是真正出身贫寒,浪迹市井,大字不识一个的大老粗。沈隽在其中就是一个异类。 军营里的将士们最初得知沈隽乃是京城高官之后,又曾是天下文人之首时,虽然明面上不说,私底下却都暗暗排挤沈隽。 不仅仅是同僚们抱团,将沈隽剔除在外,连他手底下的士兵也不怎么服气这个空降过来的头。沈隽就曾碰到过手下的兵在背后不服他。 “好好的一个读书人,不去做官,来和我们这些人争什么”“看他那样子,连只鸡都杀不了,还想上战场去杀人” “是啊,本来按规矩,这回该是关大哥升官,没想到会空降这么一个人过来。”四五个身材壮硕,人高马大的士兵蹲在营地后边的小山坡上聊天,个个脸上都显出不服气。他们这些人,都是拿命拼出来的军功,战场上死掉的兄弟都不知道有多少。好不容易有熬出头的希望了,结果上面又派下一个人来挡了他们的路。 别说不服了,他们对沈隽甚至还有些仇恨。 这些人自以为自己在背后聊得隐秘,实际上全都被沈隽听在耳中。听到这话时,沈隽没有回避,反而直接走了出去。 沈隽早就知道手下人和自己不是一条心。擒贼先擒王,这七百多人里,有几个尤为骁勇善战的,在这些人里威望很高,算是小头目。他今日正是知晓这些人聚在这里讲闲话,特地过来的。 刚刚还在抱怨的对象,一下子出现在自己面前,哪怕这几人在战场上杀敌无数,这时候也被吓了一大跳。他们毕竟还有羞耻心,被人抓住,多多少少都有些尴尬。他们微微低头,刚觉得有些羞惭,就听见沈隽开口,语气格外气人。 “你们都觉得自己很厉害杀敌无数所以根本不把我放在眼里” 沈隽说话时语带讥诮,满是奚落。 这几人虽然不晓得讥诮这个词,但他们听着不舒服,知道沈隽这是看不起他们。身材矮壮、满脸胡茬的中年男人立马瞪大了眼睛,顾不上尊卑,“你这话什么意思” “老刘,别说了。”其他人还保留着理智,听到兄弟说出这样的话,连忙拉着他,想拦住他。 沈隽冷笑一声,“拦他做什么想说,就让他说我倒看看,你能说出点什么” 矮壮男人越发怒火上涌,“就你这身板,上了战场见了血,别吓得屁滚尿流就是好的了。比起你,我们哪个兄弟都比你厉害” “老刘”站在矮壮男人旁边,一个长相忠厚老实的高个男子皱眉,低喝一声,“老刘闭嘴” 此人一发话,老刘虽然心不甘情不愿,但却不再多言。 高个男子上前一步,抬手行礼,“大人,老刘不会说话,他本意并非如此。” 沈隽轻飘飘地睨了高个男子一眼,“你就是老关” 老关颔首,“正是小人。” 沈隽看了眼站在老关身后,满脸怒色与不服气的老刘,故意道“他们刚才说老关有多厉害多厉害,我现在看,觉得也不过如此。” 此言一出,老关本人尚未有反应,站在他身后的那几人全都一下子怒气冲冲,七嘴八舌要反驳沈隽。 沈隽听着乱七八糟的声音,微微拔高嗓音,挑了挑眉,“既然你们都觉得自己比我厉害,那我们不如比一比。在下次作战中,看看谁杀敌更多,你们敢不敢” “有何不敢的” 老关来不及阻止,就听见老刘喊出这句话。他面上不显,心里微微懊恼。沈隽既然敢这样说,肯定有两把刷子。 见其他人都已经同意,并且把目光投向他,老关深吸一口气,只能顺势也加入到这个赌约中去。老刘他们是因为他才同意赌约,若是他自己反而不同意,容易让他们几人失望。他好不容易才收服这几人,决不能因为一时疏忽而出错。 更何况,这位郎君就算学过武,看他那模样,肯定也不精通。他有信心自己能赢过他。 见这几人顺利踏入他的圈套,沈隽唇边显出微微笑意。 老关看着沈隽那高瘦的身躯,心底也露出微笑。这次打赌,也好,就让这些士兵都看看清楚,到底谁才是最骁勇善战,最适合做校尉的人。 这场赌约,不仅让士兵们十分关心,连沈隽的同僚们,其他校尉也都暗地里好奇着。几乎所有人都觉得沈隽这回是自取其辱。 听到黎苗气冲冲地来禀报外面的流言蜚语,坐在帐中擦枪的沈隽头都没抬。 银色的枪尖被他擦得锃光瓦亮,甚至能照出人脸。沈隽抚着枪尖,眼眸里满是锐气。自取其辱那就让他们看看,他到底是不是自取其辱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红裤子、好好学习、吃糖、王杰希的卡姿兰大眼睛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一只废墨 100瓶;27837483 89瓶;容止若思 35瓶;木子家的老二 30瓶;一世长安 29瓶;梁珩、隐竹、陸、苹添 10瓶;征服星辰大海 8瓶;39575732、林晓、貂貂 5瓶;当然 3瓶;白梨 2瓶;米名字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探探摸(捉虫) 五兵尚书衙门。 一片寂静, 所有官吏望着坐在正中央, 敛容肃色, 垂眸望着案头文书的玄衣郎君, 屏声静气不敢有一点响动, 生怕打扰了那人。 四月份和煦的阳光穿过窗楹在地上投下错落有致的阴影, 也有几缕光芒轻轻落在那人身上, 长睫微垂,鼻梁挺拔, 弧度优美的侧脸在金光中越发俊美, 神情中那几分淡漠, 让那人看上去更如高居云端、无悲无喜俯视芸芸众生的神子。 从开年到现在, 足足两个多月时间,他们是亲眼看着沈凤璋如何雷厉风行、手段狠辣朝世家下手。 世家应对在所有人预料之中, 他们似乎早有准备, 以最快的速度反应过来,保存自己并开始反击。 然而彻底超出众人预料的是, 沈凤璋在面对世家的反扑时,不仅能够全身而退, 还狠狠咬下了世家一块肉。 丢了一个尚书令,对世家来说,绝不是小事。 如果说之前大部分人只是觉得沈凤璋嚣张跋扈, 靠着帝宠为非作歹,假公济私、横行霸道,那现在所有人都清楚, 沈凤璋此人心计有多深,到底有多可怕。 这个时代对世家有一种盲目的崇拜。沈凤璋能将世家这个庞然大物逼到丢卒保车的地步,直接让她在朝中地位再度往上升了许多。 如今,只要沈凤璋在五兵尚书衙门,其余人没一个敢多说一句话的。 这些人以为沈凤璋在看重要文件,想着下一个目标是对付谁,实际上,她只是在看沈隽初到军营时的第一场战役。 尽管作为情报人员,在搜集汇报情报时,最重要的是客观公正,不带私人情感。但沈凤璋还是能从字里行间看出这份情报汇总之人对沈隽的佩服。 从这份情报上可以看出,沈隽初到军营后的第一场战役确实非常拿得出手。他骁勇善战、一马当先,斩落百余敌首,更是带着几十人一举擒获蛮人中一个族的族长。南蛮有好几个族组成。 擒获蛮人族长,资料上只有短短一句话。实际远比送到沈凤璋面前的资料更加精彩。 当时情况是这样的。 沈隽带领部下杀敌无数,敌人溃逃四散。他命令部下鸣金收兵,没想到有人贪功冒进。 贪功冒进的,不是别人,正是之前极其不服沈隽的老刘。老刘原以为沈隽是个文弱书生,一上战场就会被吓得缩起来,万万没想到,沈隽表现如此英勇。眼看自己这边要输,老刘争强好胜,不顾沈隽的命令,直接带着百余人追了上去。 谁料南蛮兵见状,趁机布下陷阱,打算埋伏老刘等人。 沈隽追上来后,再一次制止老刘,老刘仍然不听,莽撞带人冲入瘴气林中,结果被埋伏在瘴气林里的南蛮人包了饺子。眼看这群人就要全军覆没,一群马蜂从天而降,冲入瘴气林中,而且离奇地只追着南蛮人叮咬,彻底无视老刘等人。 老刘借机带人冲出瘴气林,他心中还在庆幸不已,这些马蜂成了精,竟然会来帮他们。没想到一出瘴气林就见沈隽坐在马上立在瘴气林前。 原来那群马蜂竟然是沈隽引来的。这些南蛮人潜伏在瘴气林中,为躲避瘴气干扰,会在身上涂一种药草。这种药草恰恰会发出马蜂非常喜欢的味道。 沈隽正是借着这一点,才救了老刘等人一命。 沈隽简直就是捅了好几个马蜂窝。他等到瘴气林中的惨叫声安静下来之后,重新走进瘴气林中时,那些南蛮人已经被成群结队的马蜂蜇得昏厥过去。他不费一兵一卒,就俘虏了南蛮一个小族的族长。 同时,也让死了五六个兄弟,蜇得满头包的老刘对他心服口服,忠心耿耿。 沈凤璋将资料往后翻了几页,资料只有薄薄的几页,但她透过这些纸张,仿佛看到了沈隽在军营中风生水起,步步高升的模样。 沈隽最让她佩服的是高超的交际手腕。他刚进军营时,人人排挤,几个月后,下至普通士兵,上至军营将帅,提起他来,都是赞不绝口,几乎没有一个恶评。 沈凤璋望着资料,实在忍不住想要感叹沈隽这种天生的交际能力。 五兵尚书衙门的官吏们,在一旁候了半天,好不容易等到沈凤璋从案头文书上移开视线,稍作停顿。他们急忙见缝插针,小步跑到沈凤璋跟前,点头哈腰,小心翼翼。 “大人,我们几个先告辞了。” 沈凤璋抬头,望望窗外天色,才发现原来已经到中午用餐的时候了。她朝那几人点点头,自己也稍微收拾了下朝外走去。 出了五兵尚书衙门,沈凤璋坐上早就等候在路旁的郡公府牛车。 “郎主,回府吗”坐在赶车位上的刘温昌开口问道。 想起府里乱糟糟的情况,沈凤璋眉头微蹙又松开。她淡声,“不回府。去味然居。” 五兵尚书衙门中午不管饭,大家要不回府用膳,要不在外面吃点凑活对付过去。沈凤璋以前也是回府里用餐的,自从两个月前,沈湘瑶做的那些坏事,东窗事发,整个府里乱成一团,几个人斗得跟斗鸡一样。 去年九月,沈隽走挖出了沈湘瑶的秘密。沈湘瑶本以为沈隽要对自己做什么了,没想到沈隽很快就离开建康去了南边从军。她胆战心惊了几个月后,慢慢回过神来。 刚恢复心情,府里就发生了一件令沈湘瑶怒火攻心,暴跳如雷的事。 今年开春后不久,沈湘瑶上辈子的夫君萧五郎上门提亲。然而这回,他提亲的对象不是沈湘瑶,而是沈湘珮 哪怕沈湘瑶这辈子一心想抢王十二郎,也不过是想过得比上辈子好,过得比沈湘珮好。上辈子和她定亲,却最终负她的萧五郎,才是真正让她始终耿耿于怀的人。 沈湘瑶震怒不已,尤其是在她已经失去王十二郎好感的情况下。她毫不犹豫决定再次朝沈湘珮下手。她知晓襄阳王赵渊穆一直对沈湘珮怀有好感,她索性设计让赵渊穆毁了沈湘珮的清白。 沈凤璋望着车外来来往往的行人,回想前几个月的事,心中略感复杂。虞氏不管事,是真正不食人间烟火,不理俗事的人,没什么手腕。郑氏又彻底对沈湘珮不管不问。她那段时间正好忙于和世家斗法,也没有功夫关心府里的事。 沈湘瑶的毒计进展得非常顺利,哪怕最后关头,赵渊穆一时心软,在沈湘珮的恳求下,没有动她,但她的名声算是毁掉了。 这样一来,萧五郎和沈湘珮的婚事是彻底黄了。这件事最后的结果是赵渊穆去求了当今至尊和殷贵妃,纳沈湘珮为侧妃。 沈湘珮如今正在待嫁,赵渊穆为她欢心,把沈湘瑶在背后作乱这事告诉了沈湘珮。整个府里,顿时如同炸开锅一样,沈湘珮和沈湘瑶斗得昏天黑地,虞氏和沈二夫人也是不死不休。沈湘瑶虽然心思狠毒,但把柄太多,沈湘珮之前虽然清高,真正斗起来,却以极快的速度老练起来,丝毫不落下风。 沈凤璋也没有掺和进她们两个人之间的意愿,她自己的事还忙不够。 味然居离五兵尚书衙门不远。牛车慢悠悠的,不一会儿也到了。沈凤璋是味然居的常客。 味然居老板一见沈凤璋来了,立马主动迎上来,神情恭敬。满是殷切,“大人,您来了您有好久不曾光顾小店了。小店最近新请了一位煮茶高手,小人这就吩咐她去给你煮茶。” 老板说完,殷切不已,赶紧吩咐人去煮茶,又亲自领着沈凤璋走上二楼阁子。 味然居大堂里,望着容貌俊秀,穿着一身玄色常服,高高瘦瘦,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年轻郎君,有人忍不住朝身边人打听道“这人是谁味然居老板对他这么客气” 周遭人听到这声问,都纷纷脸色一变,紧张害怕布满脸庞。他们赶紧往正缓步上楼的年轻郎君看了一眼,见那人似乎未曾将他们放在心上,才不约而同松口气。 “你不要命了连她是谁都不知道”有人小声怒骂了一句。 方才提问那人讨好一笑,“我是真不知道。” 周遭人斜了他一眼,“外地来的”见对方连忙点头,周遭人才又小声介绍道“在建康,你可以不知道府衙大门朝哪儿开,但绝对不能不认识沈大人长什么样” 询问那人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原来那人就是沈凤璋啊。 沈凤璋并不清楚楼下人的反应。她正坐在窗边,等着味然居上菜以及让新来的师傅煮茶。 阁子大门被推开,身材袅袅的年轻娘子从门外走进来,见到坐在窗边的沈凤璋,眼眸里划过一丝惊色。将这一丝惊讶放回到心里,她拿着茶盏朝沈凤璋走去。 “匡”一声脆响,那只茶盏摔得粉碎,小半茶水溅在沈凤璋衣袍下摆上。 “大人赎罪,大人赎罪”煮茶女连忙拿出帕子,赶紧动手替沈凤璋擦衣服。 沈凤璋避了两下,淡声道;“没事,不用放在心上。”她刚想起身起来,忽然间发现婢女的手竟然在往其他地方伸。她猛然动手,快如闪电,牢牢钳住对方试图朝她胸口摸去的手。 “你想做什么”沈凤璋眉眼间染上几丝怒意。 忍着手腕上钻心的疼,婢女昂起头,艰难开口,“沈大人,茶里有毒” 沈凤璋眉头一皱,看清对方那张脸后,她微微有些惊讶,“怎么是你” 作者有话要说  我胡汉三又回来了终于周末了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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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煮茶是奴唯一拿得出手的本事。什么样的配料、什么样的茶叶,能煮出什么味道的茶,奴只需闻一闻便能知晓。奴方才得到老板吩咐煮一壶茶给这间阁子的客人送来。奴煮完茶,闻到茶汤的香味,发现这次的茶有问题。见到阁子里的客人竟然是您后,奴生怕大人您被这茶所害,索性打翻了茶盏。” 沈凤璋轻而易举就从茶娘这段里听出几个漏洞。如果阁子里的客人不是她,茶娘就会任由客人喝下这茶 沈凤璋没兴趣知道茶娘会怎么做,她开口问了另一个问题。 “为何见到是我,就决定打翻茶盏” 茶娘低眉顺眼,声音柔软似水,“奴自是知晓大人的厉害。”她顿了顿,撇去声音中故意显露出来的温柔,庄严郑重,“奴也是想求大人一件事。” 茶娘话音未落,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冲着沈凤璋叩了三个响头。 “奴有一个阿弟与一个阿妹。奴姊弟三人原是世家家仆,因奴阿弟一时疏忽打碎主母心爱之物,奴阿弟被杖打致死,奴与阿妹二人,则被发卖出府。在柳詹事丞府上见到大人之前,奴已辗转多次。奴想请大人大发慈悲,救奴与阿妹脱离苦海,不用再受颠沛流离之苦。” 茶娘情真意切,神情诚恳,然而沈凤璋却半点未曾动容,她一脸漠然看着茶娘,“你凭什么让我救你和你阿妹,只凭那一杯茶” 茶娘听到这话,心头发颤。她知道像沈凤璋这样的人,就算没有她多此一举摔碎茶盏,说不准也不会直接莽撞地饮下那杯茶。 然而这已经是她最后的机会了。前几日,有个外地茶商看上了她,跟老板提过要买走她,老板已然心动,不过是嫌价钱给的不够高。一旦她离开建康,又要怎么照看还深陷于泥潭之中的小妹。 没有她的照拂,小妹如今年纪也大了,再待在那个地方迟早会 茶娘实在不忍再继续想下去,只要一想到小妹未来会遭遇那些事,她就心痛如刀绞。 所以,她绝对不能离开建康甚至于,她必须想办法把小妹从那里带出来 想到这,茶娘一咬牙,把心一横,抬头看向沈凤璋,眼里显出几分挣扎,“大人我知道您的一个秘密” 沈凤璋望着茶娘那张混杂着犹豫、挣扎、痛苦等诸多情绪的脸庞,知晓她可能想说什么。然而,她丝毫不曾流露慌乱之色,镇定自若。 “哦”沈凤璋气定神闲地俯视跪在地上的茶娘,“秘密”她微微俯身,凑到茶娘跟前,眼眸里波澜不兴,声音平静地只是陈述一个事实。 “你可知晓,上一个威胁我的人,坟头草都已经长到三尺高了。” 明明茶娘才是那个握着沈凤璋把柄,正在试图威胁她的人,而沈凤璋则是那个被威胁之人。然而现在,两个人的表现彻底掉了个个儿。 茶娘浑身发颤,抖得如同筛子一样,脸色比起方才遭遇剧痛之时,越发惨白。她当然知道沈阎王有多厉害。 建康城里有句话地上地下两阎王,得罪地下阎王还能有活路,得罪地上阎王,让你竖着进横着出。 茶娘亲眼见过柳詹事丞是如何被抓,她根本想不到自己有朝一日会来威胁沈凤璋。 但想到与自己相依为命的小妹,茶娘心底又重新燃起勇气。她张了张口,压下所有恐惧,再次道“沈大人,奴当真知晓您的秘密”她张口欲言,看着不慌不忙的沈凤璋,自己心里反倒替她担忧起来,顿了顿,她开口,“能否让您的护卫退到门外。” 刘温昌眉眼一厉,冷视了茶娘一样,看向沈凤璋,“郎主” 沈凤璋看着茶娘,微微颔首,低声道“你去守好门口,别让人进来。” 尽管心里不赞同,但刘温昌向来不会在外人面前驳斥沈凤璋的话。 等到刘温昌走出阁子,茶娘才看着沈凤璋,缓缓说出六个字,“您乃是女儿身。” 阁子里安静得仿佛无人存在。 说出这六个字时,茶娘看着沈凤璋的眼眸里,不由自主流露歉疚。她最初被发卖去的地方正是秦楼楚馆。在那种地方待久了,她早已炼出一双利眼,在柳詹事丞府里,第一次看到沈凤璋时,她便察觉有些不对劲,后来越想,心里怀疑越重。方才试探,虽然未有确切结果,但她相信自己的猜测很可能是真的。 虽然早在柳詹事丞府里时,她就猜到沈凤璋身份有异,但她从未想过要把这件事告诉其他人。她是一个无能软弱又可悲的人,她的生活中充满颠沛流离与哀怨不幸。她从来未曾想过,同样是女子,有人却能做到那样的地步。 柳詹事丞被抓了,她再次被发卖,却丝毫埋怨不起沈凤璋。 只要想到沈凤璋,哪怕是再艰难的境遇,她都仿佛看到了高悬在空中的灼日。 她仰望着、珍惜着,憧憬着这轮明日,万万不曾想到,有一天她会为自己、为妹妹而威胁沈凤璋。做出这一切的时候,茶娘心中的痛苦之情,并不比之前被钳住时少。 茶娘压下所有内疚自责,压低声音朝沈凤璋道“大人,奴不知道到底有多少人知晓您的秘密,想来人数越少越好。”她深吸口气,猛然抬眸看向沈凤璋,含了泪的眼眸格外莹亮,“大人奴小妹唤做樱娘,如今在四水街上第三家勾栏之中。只要大人替奴小妹赎身,奴愿一死,保全这个秘密” 她说完,再度朝着沈凤璋叩了好几个响头,不一会儿,额头上就破了皮,淌下血来。 “奴知道,不论是那杯茶,还是这个秘密,都无法劳动大人您办事。奴也只求大人您能发发善心”茶娘说着,捡起地上的碎瓷片,猛然朝着脖子割去。 “砰” 正要自尽的茶娘手腕一疼,握着碎瓷片的手一松,瓷片掉落在地上。她仰着头,呆愣地看着掷了果子过来的沈凤璋,一时不敢去想她这么做的理由。 正如茶娘所想的那样,以沈凤璋的能力,茶娘这么莽莽撞撞来到她面前,自爆她知道自己的秘密,沈凤璋完全可以命人彻底除掉茶娘。 只有死人才不会吐露秘密。 沈凤璋会主动留下茶娘的命,是因为她在听茶娘叙述身世的时候,捕捉到了一点关键信息。 茶娘的弟弟被世家杖打致死。 律法有规定,哪怕是奴籍的仆从,主人也没有随意打杀的权利。当然,这么多年,从来没有人真正拿这条律法去和世家较过真。 然而沈凤璋最近正在想办法对付世家 “我可以帮你还有你妹妹赎身。” 茶娘眼睛蓦地亮起来,整张脸仿佛都被点燃了一样。 沈凤璋盯着茶娘,说出后半句话,“然而,我需要你做一件事。”她朝茶娘慢慢说出自己的要求。 茶娘用力在地上叩了头,抬起头时,精神非常好,“大人您放心奴一定会帮您办成这件事” 沈凤璋从茶娘身上收回目光,转身朝外走去,在快要走出阁子之时,她忽然转头。那张一直气定神闲,高深莫测,看不出多少情绪的脸上突然显出一丝微笑,“另外,你应该明白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我今日能救你,他日自然能杀你。” 茶娘用力叩首,“大人放心哪怕在梦里,茶娘也会将嘴紧紧闭上” 沈凤璋笑笑,朝外走去。她当然不会全信茶娘的话。茶娘看重的妹妹,也是帮她掣肘茶娘的一大利器。 味然居掌柜正在楼下招呼客人,听到楼上下来的脚步声,扭头一看,顿时心里咯噔一下。这菜还没上呢,这位怎么就要走了 他急忙小跑着,在沈凤璋跟前点头哈腰,“沈大人,是不是店里有什么让您不满意的您说出来,小人一定立马就改” 沈凤璋瞥了他一眼,淡声道“茶娘的奴籍书呢” 味然居掌柜一愣,立马反应过来,沈凤璋这是看上茶娘了他欣喜若狂,强压着喜色,连声道“小人这就去取,这就去取”他提起袍子下摆,以最快的速度跑上楼,取了茶娘的奴籍书,气喘吁吁跑下楼,双手递给沈凤璋。 沈凤璋接过那一张薄薄的纸,转手递给身后的茶娘,“看看对吗” 味然居掌柜没想到沈凤璋会这么大方,直接把户籍纸交给茶娘。他低下头掩饰心里的震惊。 茶娘拿着奴籍纸,双手微颤,禁不住热泪盈眶。她沙哑着嗓音,“对就是这份” “收好,走。”沈凤璋说完,又丢下一句话“钱你派人去郡公府取”,便转身离去。 味然居老板哪里敢上郡公府去取钱,更何况,钱可以再赚,和沈凤璋搭上线的机会就只有这么一次。他赶紧追出去,“沈大人,不用钱,小人怎么” 味然居掌柜声音顿了顿,才喊完接下来的半句话。他回忆着刚刚看到的茶娘手腕上的淤青,冥思苦想了一会儿,确定茶娘在进阁子前是没有的。 莫非,沈凤璋当真如此喜爱茶娘,竟然等不及回府就 四水街离味然居有两条街那么远。 牛车里,沈凤璋坐在软垫上,茶娘跪坐在一旁,一边小心翼翼伺候沈凤璋,一边期盼见到相依为命的小妹妹。 眼看就能和小妹团圆,茶娘心里激动不已,甚至连驶到四水街第三间勾栏的牛车还没停稳,她就提起裙摆从车上跑下来。 勾栏院的鸨母见到冲进来的茶娘,脸上蓦地显出惊愕之色。 她怎么会来 想到自己刚刚替樱娘做下的决定,鸨母心里微微发紧。 “我妹妹呢,我要带她走”茶娘声音急促。 “这”鸨母迟疑了一会儿,没有直接给茶娘答复。 这座勾栏正是他们最初被卖进去的地方,她因为运气好,会煮茶,早早就被买走了。妹妹却在这种地方待了四五年。这些年,为了保护小妹。不让她失去清白,彻底陷入泥潭。她在外面拿到的所有赏金都被送来给鸨母了。 她对鸨母了解得很,见她摆出这副表情,立马反应过来,出事了 茶娘不再将时间浪费在鸨母身上,她径直朝着樱娘的房间冲去。 作者有话要说  日六失败了:3」只有4千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诸殊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吃糖、王杰希的卡姿兰大眼睛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里宝宝、半仙 10瓶;诸殊 7瓶;白梨 5瓶;阿叶要吃糖 4瓶;葵 3瓶;熬夜通宵 2瓶;晶月流年、39174325、温婉、当然、辞川、呵呵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告告诫 很早以前, 樱娘就预料到会有今天这样一天。 将她压在床上的男人肥胖如猪, 肥头大耳, 满脸油腻,凑过来的嘴里喷涌出一股臭气。樱娘面无表情地盯着鹅黄色的纱帐顶,右手反手朝压在枕头下方的簪子摸去。 藏在枕头下方的簪子早已被磨得尖锐无比, 樱娘握住簪子,脑中浮现出颇为血腥的画面簪子最尖锐的那端会狠狠扎入这头猪的脖子里, 鲜血肆涌这头自以为是的猪会瞪大眼睛, 死不瞑目 面对这副想象中的画面,樱娘没有丝毫畏惧, 反而生出众多期待。 就在她决定将簪子插入对方喉管中时,门口忽然爆发一阵巨响。 “砰” 两扇紧合住的房门被人用力踹开,晃荡了两下, 倒在地上。樱娘扭头去看,一时竟看不清站在门口那人的容颜。 那人站在门口, 长身玉立, 玄色衣衫在投进来的阳光中仿佛蒙上一层金色, 如同从云端走下来的神子。 樱娘望着站在门口那人,有那么一瞬竟然失了神。 “你什么人竟然敢坏我的好事”趴在樱娘身上肥头大耳的男子望着踹门的郎君,气急败坏, 破口大骂 樱娘也想知道这位突然出现的郎君是什么人,又为何而来。然而对方似乎不屑与这头猪对话。好在下一秒,她就见到姐姐从那人身后转出来,朝她跑过来。 樱娘见状, 不动声色将手中磨尖磨利的簪子重新塞回枕头底下。 “阿姐”面容惨白的少女带着哭腔,开口喊道,声音里透着无穷无尽的惶恐不安与害怕。 肥头大耳的富商终于弄懂是怎么回事。他从床上下来,站到地上,怒不可遏,“好啊原来是这个小娘皮阿姐搬来救兵了你就是搬来救兵又怎样我花钱办事,天经地义,就是天王老子来,也管不到我” “来人来了芸娘呢还不快把这些人赶出去,打扰了大爷我兴致,小心我不给钱”富商冲着屋外大声喊道。 芸娘就是这家勾栏院的鸨母。她追到楼上时,刚好听见那个富商在喊话,心头又急又怕。她会比沈凤璋等人晚一步上来,就是因为刚刚在楼下,有相熟的客人拦住她,好心告诉她那位玄衣郎君的身份。 光听到一个沈字,芸娘就已经心尖发颤,听到她心里想的那个答案,她差点没直接摊倒在地上。建康城里,谁人不晓,那位沈大人不近女色。她做的是最下等的皮肉生意,想着和那位没有什么干系,便没去问清楚那位的长相。 谁能想到,那位竟然当真踏进了她这个腌臜地 茶娘哪来的本事,居然能把那位请来 芸娘现在捧着沈凤璋还来不及,哪里会听富商的话,去赶沈凤璋。她扭着身子从沈凤璋身后钻过来,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富商鼻子臭骂,“睁大你的狗眼这位是沈大人有沈大人在,哪有你说话的份” 她骂完,又立马转身讨好沈凤璋,“大人,您放心,小人马上就把樱娘的奴契找出来。” 这个富商是外地来的,他进建康的第一天,就有人跟他提过建康最不能得罪的那几个人,其中就有这位沈大人。他当时想着,自己就是来卖个布,最多找个勾栏泄泄火,怎么可能碰上这位沈大人。 谁知道,这事情就是他娘的这么让人想不到 想起自己刚才狂妄叫嚣的话,富商腿一软,直接尿了裤子。 从踹门而入到现在,沈凤璋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她朝芸娘吩咐道“把人带出去。” “是是是”芸娘赶紧找人把富商带出去。她转头看了眼正抱在一起哭的茶娘和樱娘,识趣地也离开房间。 她要赶紧去把樱娘的奴契找出来,将功补过 看着正抱头痛哭的姐妹两人,沈凤璋想了想,也带着刘温昌走到屋外,将空间留给她们两人。 沈凤璋站在走廊上,垂眸望着楼下。方才还座无虚席的大堂,现在已经是空无一人。 “郎主,属下认为,不如除掉茶娘。”刘温昌往前一步,轻声提议道。 沈凤璋微微摇头,“不需要。她留着,我还有其他用。”停顿片刻,她开口吩咐了另外一件事,“你去查一查味然居那杯毒茶是怎么回事。” 想杀她的人很多,敢动手的却没几个。既然敢动手,想必已经做好必死的准备 从屋子里走出来的茶娘打断沈凤璋的思路。 茶娘虽然眼睛还红肿着,但外表已经打理好了。她朝沈凤璋满是感激地道了声谢,朝里面招招手,将小妹带到沈凤璋跟前。 “大人,这是奴妹妹樱娘。”她转头朝樱娘低声道,“还不快向大人行礼。” 跟在茶娘身后的少女连忙行礼,“奴拜见大人,多谢大人相救。” 沈凤璋朝樱娘看去。两人容貌有几分相似,但樱娘显然比茶娘看上去瘦弱许多,脸颊瘦到没有多少肉,显得脸上那双琥珀色的眼睛越发大。 明明是相差三岁的姊妹,看上去却差了四五岁不止。小姑娘躲在茶娘身后,瑟缩着肩膀,紧紧依着姐姐,如同找到可靠的树洞,努力把自己藏起来的小动物。 沈凤璋见自己朝樱娘看去,惹得小姑娘越发轻颤起来,便收回目光,淡声道“走吧,回府。” 茶娘带着小妹急忙跟上。 坐在牛车上,沈凤璋注意到茶娘的小妹樱娘似乎特别怕自己,好几次她无意间看过去,樱娘都忍不住颤抖。她想起自己破门而入时见到的那一幕,心中了然,虽然她来得及时,还没发生什么,但小姑娘想必是吓坏了。她如今男子身份,也不怪小姑娘这么害怕自己 看到停在郡公府门口的牛车时,守门的门童心里惊讶,急忙跑出来。 “大人,您今日回府用膳,奴马上去通报管家。” 沈凤璋摇头,“不必了。我马上就走。你领着她们姊妹二人去见管事,让管事安置好她们。”吩咐完门童,沈凤璋又看向茶娘。 “府里管事会安置好你们,其他事等我下午回来再说。”说完,沈凤璋转身重新上了牛车。 门童领着茶娘姊妹去见管家,心里止不住嘀咕。郎主向来不近女色,这俩姊妹是走了什么大运,竟然能被郎主看上 见到茶娘姊妹,管家心里想法和门童差不多。由于是郎主头一回领回来的小娘子,管家对两人非常客气。亲自领着二人去往小院,再三确认两人没有其他要求后,才离开。 管家离开之后,茶娘往四周看了看,走到小妹跟前,柔声道“樱娘,你不用怕沈大人,沈大人和其他人不一样,她是个大好人。” 茶娘也早就发现,樱娘每次在沈凤璋看过来的时候,都会下意识低头发颤。 樱娘微微垂头,声音细若蚊蝇,“阿姊,我知道了。我没有怕沈郎君。”她只是无法克制心里的激动,很快,很快她就能克制住自己了。 樱娘两只瘦小的手绞在一起,无意中显露心中百般纠结的情绪。 她回想着方才在门口,沈凤璋和阿姊说话的那一幕,心头似有火烧,灼得她五脏六腑都开始发干。 沈郎君为什么只和阿姊说话,不和她说话。是不是因为她没有阿姊漂亮樱娘两只手绞得越发紧,狠狠咬着唇,连尝出血腥味都未曾松开。 沈凤璋并不知晓那点少女心思。她正一心扑在自己刚发现的关键信息上。 像茶娘弟弟那样的情况,绝不可能是少数。 也许在其他人看来,沈凤璋上一次能在和世家斗法的过程中全身而退,还咬下对方一块肉,已经是大获全胜。但在沈凤璋自己看来,她上一次输得一败涂地。 她这回,一定要狠狠锉一锉世家的气焰 坐在窗边的玄衣郎君眼眸里显出狠色,如同孤狼一般,让无意间望到的其他官吏心惊胆战。 有人要倒大霉了 沈凤璋把茶娘姊妹带回来,一是为把茶娘就近看管起来,二是为朝世家捅刀子。她有想过很多人会误会她是看上了茶娘,但她没想到这个影响会如此广泛。 她下午一回府,就被老夫人找了过去。 老夫人找她不为其他,就为茶娘。 “阿璋,你如今年纪确实也不小了。我先前想替你相看妻子,你说暂时无心娶妻,只想先替当今至尊办事。祖母见你前段时间确实忙得昏天黑地,便也只能把这事暂时先放一放。不过,你现在既然领了小娘子回府,那娶妻这事也该提上日程了。” 沈凤璋当然不可能同意娶妻这事。然而老夫人理由也很充足。她觉得茶娘的身份毕竟上不了台面,而且府里现在这么乱,也需要有个主母来好好管管。 沈凤璋闻言,反倒笑了起来,“祖母,您觉着,就我们府里这情况,有哪户好人家会愿意把娇养的好姑娘嫁过来” 沈老夫人眉头一皱,“人我自然会给你选好,你只要最后把关就好。” 沈凤璋索性不再多言,反正就算老夫人挑好人,她也能让这桩婚事进行不下去。 她将茶娘领回府,引得老夫人催她成亲不算,还引来众多人给她送美人。 不爱财不爱色、没有任何弱点的沈廷尉让人忌惮害怕,但有了弱点后,又有人蠢蠢欲动起来。沈凤璋如今权势滔天,若是能在她那里讨得好,那真可谓是一步登天。 每天都有好几个美人被送到郡公府,沈凤璋有时还会偶遇到好几个美人。她如今满心都是怎么对付世家,这些人让她烦不胜烦。 她刚打算想个办法一劳永逸解决送美人这件事,就突然收到一封信。 “谁送来的” 沈凤璋朝郡公府的下仆问道。 下仆低垂着头,“那人只说了一句交给郎主您,就转身跑开了。奴带人去追,那人一下子就消失在人潮中。” 略感奇怪的沈凤璋挥手,让仆从下去后,拆开信封,抽出信笺。 纸张素白,有着华美的压纹,墨色匀称饱满黑亮,显然这封信的主人出身不低。 那上面的字迹却不怎么漂亮,只能称得上端正。不过,却也和信上透露出来的写信人身份相符。 信上只有短短两行字。 “我家郎主不日归京。 还请沈郎君洁身自好,不要沾花惹草,淫乱奢靡。” 作者有话要说  恭喜阿璋后宫团又多一人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en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云沫荼蘼、今晚想吃个大柚子 10瓶;c 5瓶;辞川、草莓牛奶中毒者小杨 2瓶;行、嘿骚年、白梨、晶月流年、蔷薇夜骑士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见见面 看着信笺上的那两行字, 沈凤璋眉眼渐渐冷下来, 阴沉得似乎能滴水。 写信之人的轻蔑不屑之情,字里行间显露无疑。 沈凤璋在脑中思索片刻,却丝毫未曾在原主记忆里找到这样一个“我家郎主”。甚至, 原主上一世的经历中也没有这样一个人出现。 她曲指在案上敲了几下,很显然, 这里面有问题。 盯着这张信笺看了两眼,沈凤璋脸上的阴沉散去,如雨后初霁一般, 缓缓勾起唇角。她原先还想着一劳永逸解决送美人这件事,这封信送过来,反倒打消了她的念头。 一时之间, 沈廷尉沈大人风流浪荡的名声传遍了整个建康城。 不过,对于沈凤璋这样年纪轻轻又生得无比俊美、身处高位的年轻郎君来说,风流浪荡不仅不是缺点, 反倒让她显得越发好接近了一些。 沈凤璋再次在建康大街上打马而过时, 街道两旁茶楼里守着的年轻娘子们都忍不住睁大眼睛瞧着, 边瞧边用帕子捂着嘴笑。 看着那纵马而去的, 年轻俊美,如美玉宝树的年轻郎君,多少女郎心神荡漾。 唯有一人,却气得不行。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南阳公主。 “阿姊, 这花都快被折完了。”赵渊穆看着在御花园里辣手摧花的南阳,忍不住笑道。 南阳公主松了手,掌心里揪下来的花瓣随风撒了一地,脸上还是百般不顺心的模样。 赵渊穆心知肚明,南阳是在因为什么事而不快。他最近因为实现了一件心心念念许久的事情,心情格外舒畅,见状,忍不住提议道“阿姊,你若是真惦记着沈凤璋,大不了使些手段。沈凤璋再怎么样,也不过是区区一介臣子,哪能当真违抗父皇命令。” 南阳方才是心情不好,不想搭理赵渊穆。听到赵渊穆的话,她反而抬头看了他一眼,脾气很差地冷哼道“你有空还是想想怎么讨沈家二娘子欢心” 沈湘珮虽然不得不嫁给他,但出了那种事,怎么可能当真再心甘情愿和阿容儿好。 南阳这话一出,赵渊穆脸上神情也不太好了。 这段时间,他确实能感觉到二娘子对他态度有异。 在赵渊穆忙着讨好沈湘珮的时候,沈凤璋对付世家之事进行得如火如荼。 上一回沈凤璋对付世家,被世家那几个老狐狸发现了一些苗头,提早做好准备。在他们想来,就算沈凤璋想要再对世家出手,也得再蛰伏一段时间。 谁也没料到,沈凤璋不声不响憋了这么一个大招 当沈凤璋在朝堂上把搜集到的资料一一拿出来,弹劾世家肆意杀人之时,别说站在前头的世家领袖们了,连坐在龙椅上的当今至尊都没想到。 朝堂上一时间只有沈凤璋清越有力的声音在回荡,“周律有规定,诸奴婢有罪,其主不请官司而杀者,杖一百。无罪而杀者,徒一年” 沈凤璋将这条律法一抬出来,别说世家了,堂上其他人都有些站不住。这年头,谁没有一时火气上来,打死过几个奴仆。那些卖身为奴的仆从在大多数主人眼中,都如同猪狗一般,卑微如草芥,就算打死了也没什么事。 沈凤璋当然察觉到她说出这些话后,堂上气氛的变化,多少人忍不住朝她投来惊诧、仇视的目光。众人的反应都在她预料之中,她心中微微一笑,面上沉稳,继续说道“据臣了解,那些被打死的奴仆,大多罪不至死。而那些打死奴仆的主人,也从未报过官。” “陛下,这条律法是太祖当年亲自拟定,这些年来有所荒废。臣以为,如今该好好清算一下触犯这条律法之人才是” 当今至尊高坐上首,堂上所有人脸上反应表情尽收眼底,看得一清二楚。尤其是前几排,那些世家老狐狸。他看着那几个平日里总是端着架子,气定神闲模样的老狐狸脸上微微变色,心里痛快不已。 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阿璋小小年纪,竟然能让这些老家伙感到棘手。当今至尊忍不住在心里大笑,他实在太满意沈凤璋了。 当今至尊也知道不能把这些人逼得太紧。他没有当堂就说这件事该如何判,而是暂时延后再以。 下朝后,沈凤璋刚从朝堂里走出来,就被人喊住了。喊住她的不是别人,正是袁氏九郎。 袁氏九郎今年在开年时出仕,六品起家官,是世家子出仕一贯走的路子。 哪怕沈凤璋如今在朝堂上的地位已经远远高过自己,但袁九郎仍忘不了她当初追在他们几人身后,百般讨好,谄媚奉承的模样。他看着沈凤璋,有股气郁积在心头。 “沈凤璋,你别太放肆了”他压低声音,朝沈凤璋冷声怒道。 面对袁九郎的怒意,沈凤璋神情不变,脸上依旧一派平静。她微微转头看向袁九郎,眉梢轻轻上挑,一言不发,那股子蔑视却从她俊朗的眉梢眼角流泻出来。 袁九郎心头怒气更盛,他狠狠咬了咬牙,“你以为你翻出打杀奴仆一事,就能稳赢吗你敢说你自己,你们沈府,从来没有打杀过奴仆” 听到这话,沈凤璋终于忍不住轻笑起来,“我既然敢提出来,我沈家当然是干干净净的。你若是不放心,大可来查。” 就算不干净,也早就被她收拾干净了。更何况,沈家原本主人就少,虞氏和老夫人都不会打杀下仆,郑氏手段高超,也不会如此简单粗暴。其他人还没那个胆子。 她穿过来之后,杀鸡儆猴那次收拾下仆,也都是命人送去交由官府处置。 袁九郎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看着沈凤璋的眼睛,几乎都要发红了。 沈凤璋却没有再搭理他,她慢条斯理整理了一下腰间佩玉,如闲庭漫步一般朝外走去。 “沈大人留步” 宫中内侍小跑着拦住沈凤璋,语气恭恭敬敬,“沈大人,陛下有请。” 见内侍对着沈凤璋毕恭毕敬,却全然无视自己的存在。哪怕袁九郎自矜世家出身,对皇家不怎么看得上眼,也不得不承认心里极为不快 当今至尊给了世家几天时间擦干净屁股,但不等于他会彻底放过所有人。如谢氏、王氏等豪门大族,当然能够在与当今至尊的博弈中全身而退,但一些二等世家却被沈凤璋查了个底朝天。 穿着一身玄色绣金虎延尉官服的沈凤璋,带着一本尚未彻底修订完成的周律疏议以及百余名卫兵,从这家查到那家。 但凡犯了事的,不论男女,沈凤璋半点不曾姑息,全都被拖出来杖刑。 那些往日高贵优雅的贵妇,此刻当着众人的面被杖刑,脸都丢尽了,个个羞愤欲死。 沈凤璋其实还算是仁慈了。如果犯事的是男主人,她直接当场就命卫兵抓起来行刑,如果犯事的是女主人,她则是让专门的婆子在内院行刑。 她这是考虑到,那些世家主母们心高气傲脸皮薄,当着所有人的面行刑,恐怕杖刑一结束,人就要上吊自尽了。 苍穹辽阔,天幕碧蓝,立在天穹之下的玄衣郎君微微昂首眺望远方,神情淡淡。身后庭院传来阵阵哭天抢地的声音,却仿佛声声都不曾入耳。 趴在长条凳上,惨遭杖刑的中年男人无意间望到这一幕,心头痛恨,又生出无限惧意。 沈凤璋清算完这些小世家时,已经是六月初了。 她这回在建康闹得满城风雨,好处不少。 首先是狠狠打击世家,称了当今至尊的意。当今至尊向来大方,这回又给她加官进爵了。她本就是郡公,第一品爵,爵位上升无可升,当今至尊便给她加了食邑一千五百户。加上她原先就有的三千户,如今一共有四千五百户食邑,这个食邑数量,大周立朝百年,都是头一回有。 其次,之前那些蠢蠢欲动,想要和沈家结亲的人家,经此一役,全都打消了念头。见识过她带着人闯入府中,粗暴蛮横把人架起来打的模样,如今完全没有小娘子敢再嫁给她。 曾经那些站在街道两旁偷看的娘子们,也全都消失干净。 沈老夫人叹息遗憾不已,沈凤璋自己倒是满意得很。 不过,后患也有不少。 自从清算完最后一家,沈凤璋每次出门,或者是从廷尉府或是五兵尚书衙门回府,身边全都要跟着人。 早在执行刑法之前,她就知道自己这回势必要得罪许多人,要被很多人恨到骨子里。之前那杯毒茶,犹在眼前。她可不想自己还没走完剧情,就中途因为这些事失败。 这天,沈凤璋带着刘温昌从廷尉府出来,打算回府。她刚想朝自家牛车走去,就见一名仆从突然拦住她的去路。 “沈郎君,我家郎主有请。” 如今直接称呼沈凤璋郎君的人已经越来越少,大多数人不管心里怎么想,面上都要恭恭敬敬喊沈凤璋一声沈大人。 沈凤璋看着站在自己跟前的仆从,听到“我家郎主”那四个字,脑中蓦地浮现出之前收到的那封信。 想起那封言辞不善的信,想到原主记忆的缺失,沈凤璋不禁对对方口中的“郎主”生出几分好奇来。 “带我过去。” 那名仆从没有动,而是朝沈凤璋道“我家郎主只请沈郎君一人过去。” “放肆” 刘温昌最近同样非常担心沈凤璋的安全,听到这话,他顿时厉喝一声,急忙转头看向沈凤璋,就怕沈凤璋要孤身犯险。 好在,郎主脸上并未显露这样的想法。 沈凤璋当然不会同意一个人过去。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她虽非君子,但也惜命得很。更何况,自从她走上仕途,已经很久没人敢用这样理所当然的命令语气对她说话了。 沈凤璋冷笑一声,“现在是你家郎主要见我。回去告诉你家郎主,要想见我,后日午时在会真楼等着” 话音一落,她径直甩袖离去。 作者有话要说  233333你们怎么都猜男主。是不是我以前说的只有男主一个男的喜欢女主误导你们了hhhh 其实写信的人很早很早出场过,但是只有一个名字提到。真的非常早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吃糖、一只肥肥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龙井茶红烧肉 46瓶;34427765、雨季不再来、hiahia 10瓶;cary 9瓶;小鹿花 7瓶;辞川 6瓶;一诺、236737、ghgxj 5瓶;白梨 2瓶;我在啃面包、明熙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人人渣 沈凤璋虽然好奇送信人的身份, 但也并未将对方太放在心上。 到了约好那天,沈凤璋中午离开廷尉府时,已经是快到午时了。她不慌不忙,从容淡定地收拾好东西, 坐上牛车,朝会真楼驶去。 午时一刻, 沈凤璋才踏进会真楼。 沈凤璋这张脸, 如今在建康可以说是无人不识。她一进会真楼,会真楼里顿时安静下来,喝茶的端着茶盏僵在半空,吃菜的举着筷子愣在原地。 撇去会真楼掌柜小心翼翼的讨好,沈凤璋直截了当开口问道“有人在等人吗” 掌柜的脑中一转, 连忙点头,“有有有沈大人这边请。” 沈凤璋跟在掌柜身后踏上二楼, 二楼的格局仍与一年前一样,桌上摆满双陆棋盘, 桌旁围满观棋之人。在这么多人里, 她一眼就找到了自己要找的那个人。 坐在窗边的男子一身月白衣袍,手边搁着一把折扇, 端着茶盏遥望着窗外, 那股清越文雅的气质和这个喧闹的近似赌场的地方完全不符。 听到脚步声, 坐在窗边的男子转过头,朝着沈凤璋微微一笑,“阿璋, 许久不见,你长高了许多。”对方语气里带着熟稔,仿佛和沈凤璋关系极为亲近。 在见到对方转过来的脸时,沈凤璋脑中忽然轰的一声,无数记忆炸开了花。 她站在原地,哪怕额角因为突然出现的大量记忆而抽痛不已,面上却仍是沉稳一片,丝毫不曾变色。在旁人看来,她似乎只是见到太久不见的老朋友,怔愣几秒钟而已。 唯有她自己知道,在这短短的几秒钟里,接受完原主一直不肯去想的记忆后,她对眼前这人的厌恶之情已经达到前所未有的高度 上一个令她如此厌恶痛恨之人,还是她那个人渣前未婚夫。 哪怕心里想着将此人挫骨扬灰之法,沈凤璋面上却还是一派平和,将所有情绪都收敛极佳。她走到对方跟前,冲着对方抬手弯腰行礼。 “老师,您回来了。” 原主先前出身不好、自身表现也不出众,却还能打入世家圈子,就是因为她背后有个裴珣站着。 河东裴氏威名赫赫,哪怕裴珣已经离开北边河东裴氏本家,定居南边,看在他的姓氏上,人人都会高看他一眼。更何况,裴珣本人也是博览群书、精通理义,未及弱冠之年,便已名声远扬,尤为擅谈老子和易经。 再加上裴珣丰神俊秀,容貌俊朗、气度高华,被时人称作“玉人”。 建康世家子推崇谢二郎谢秀度,但实际上,谢二郎还有另一个称呼“小裴珣”。 由此,足可见裴珣有多受人尊崇。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神仙玉人,却不知为何,对沈凤璋颇为喜爱。 裴珣来了南边后,并不定居建康,他大部分时间都在外游历,隔一段时间会回建康一次。每次裴珣回建康,都有无数人排着队想拜见他,但不论再忙,他都会抽空见一见沈凤璋。 正因为有裴珣对沈凤璋的喜爱,那些世家贵子才会任由沈凤璋靠近。 事实上,原主和裴珣的关系远没有明面上显露出来的那么简单。 裴珣从窗边站起来,面上带着和煦清雅的笑,眼眸里氤氲着温柔,“阿璋,一年多不见,你怎么对我如此生疏了。” 他缓步走到沈凤璋身旁,自然地抬起右手朝沈凤璋肩膀搭去。 沈凤璋身体微微一偏,避开裴珣的手,唇角微微上扬,但眼底却不曾显露半点笑意,“昔日我年少无知,对老师多有不敬。如今并非生疏,只是懂了些规矩而已。” 她说活时,眼睛正盯着裴珣的眼眸,在“规矩”二字上略微咬重了音。然而,正如她所料,裴珣这样的人,是根本不会在意她这点暗示的。 他神情自若地收回落空的手,顺势改变手势,引着沈凤璋落座。 坐到窗边后,沈凤璋微微侧头,垂眸凝视着窗外过路的行人。坐在她对面的裴珣,却眼眸含笑,专注地看着她。 裴珣成名已有二十多年,如今不算年轻了。他笑起来的时候,眼尾显出微微细纹,然而这些细纹不仅没有折损他的容貌,反而为他增添了几丝成熟儒雅的魅力。 作为名声远扬、受无数人追捧的大名士,裴珣在面对沈凤璋时,却表现得非常平易近人。拿起桌上的茶壶,他亲自替沈凤璋倒好茶,推到她跟前。 “阿璋,我这两年虽然在外,但隐约也曾听说建康出了个了不得的少年郎君。没想到一回建康,就发现这人居然是你。”裴珣声音温和,带着几丝嘉奖。 端起茶盏啜了一口,裴珣凝视着沈凤璋越发精致的侧脸,温声道“我早就说过,阿璋早晚会在仕途上取得成功。” 沈凤璋转回头,朝裴珣淡淡一笑,“算不上什么。比不得老师您名气大,名声好。” “我早就说过,让你拜我为师,跟我走。你自个儿不肯。”裴珣说到这,无奈摇头,又看着沈凤璋道“现在还愿意和我一起离开建康吗” 沈凤璋没有喝茶,只是将茶盏拿在手中把玩了一会儿。 时间一点点过去,裴珣望着沈凤璋的眼神却依旧温和不已,没有半点不耐。 沈凤璋心里嗤笑一声,将茶盏往桌面上一搁。劣等的白瓷与桌面相撞,发出沉闷的一声响。 抬眸,沈凤璋朝对面的裴珣勾唇一笑,笑容里带着几分恶劣,如同褪去刀鞘的匕首,终于露出里边锋利无比的刀身,光是泄露的寒光便可伤人肌肤。 “我如今已经是当今至尊身边的红人,整个建康乃至周边京畿地区,都要看我脸色。老师,你说我为何要抛下这一切,跟老师你风餐露宿” 寻常人听到这样满是讥诮的挖苦,恐怕都要脸色一变,深感尴尬。裴珣却面不改色,依旧带着温和的笑。 沈凤璋说完话便起身打算走人。刚走出没两步,她忽然想起什么,回头朝着裴珣翘起嘴角,近似纯黑的眼眸里波云诡谲,清越的嗓音在窗外远远传来的喧闹声里清晰无比。 “老师,你这么多年在外游历,难道就不曾再看中过一个弟子”沈凤璋突然之间压低的声音带着几分神秘,她深深地望着裴珣的眼,那目光,洞若观火,仿佛早已看透裴珣所有的伪装。 “他们还好吗” 以裴珣的城府阅历,竟然也在此刻微微愣了下。他离开建康时,特地留了人下来注意沈凤璋的动向。刚回建康,他便知晓沈凤璋变化非常大。但哪怕是到这一刻之前,他都未曾意料到沈凤璋会说出这样的话。 她似乎对自己产生了怀疑。 面对沈凤璋这种态度,裴珣惊讶过后,反而笑了出来。并非先前那种温和儒雅淡然的笑,而是切切实实,发自内心的笑。 他望着沈凤璋如今越发高瘦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后,扭头朝窗外看去。不一会儿,窗外街道上便出现了沈凤璋坐在牛车中的身影。 熏风吹起遮挡着牛车车窗的薄纱,露出端坐在其中的玄衣郎君。哪怕是独坐在牛车中,对方依旧身姿挺拔,一丝不苟。俊美的容貌少了方才故意外露的嚣张跋扈,多了几分沉稳从容以及几分漠然。 裴珣曾在一本离经叛道的书中见过对神明的形容,无悲无喜,高高在上,心怀天下苍生,却又空无一物。 他未曾见过神明,此刻却忽然觉得,也许真正的神明就是这般模样。 他会离开建康快两年,就是因为上一次回建康时,发现沈凤璋已经开始变得无趣起来。现在的沈凤璋,虽然和最初引起他兴趣时变得完全不一样,但却让他觉得越发有意思了。 裴珣摩挲着茶盏,微微垂眸。此刻的他,不见丝毫儒雅温和,眼眸里只有无情的残忍与跃跃欲试的兴味。 另一边,坐在牛车里离去的沈凤璋,哪怕已经离开裴珣,想到突然出现的那些记忆,仍止不住心头怒意。 裴珣这个人,在原著中也差不多是背景板一样的人物,和男主并未有多少交集。但他在原主的生命中却占据着极其重要的位置。 上一世,他也和原主相遇了,并且如这一世一样对原主很好。然而裴珣外出近两年后归来,原主满怀期待,见到的裴珣却对她日渐疏远。原主当时的处境比她现在差太多,裴珣往日对她的偏爱让她有多欢喜,此刻的疏远就让她有多绝望。 为了挽回裴珣,也出于对裴珣的信任,原主把自己最大的秘密告诉了他。 得知原主这么多年竟然一直是女扮男装,裴珣确实又对原主重新多了几分兴趣。但这点兴趣并未延续多久,在拿走原主的清白之后,他便彻底不再理会原主。 裴珣的所作所为以及暴露自己最大秘密带来的恐慌,都化成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原主心力交瘁之下,吃了那么多年药的后果彻底爆发,身体一下子垮掉。 以原主的阅历可能看不穿裴珣到底想干什么,但作为旁观者、局外人,沈凤璋却看得清清楚楚。他从一开始就是在故意接近原主。 裴珣轻易看穿原主表面上繁花似锦实际无人可依的境遇,看透原主心里的自卑与软弱。作为成名已久,高高在上的大名士,他只需要对原主偏爱一些,温和一些,轻而易举就能让原主对他生出好感。 事实也是如此,在发现旁人想见都见不到的裴先生却对自己格外偏爱后,原主受宠若惊,欣喜若狂。裴珣的特殊待遇,可以说是她唯一的自信心来源。 但裴珣拿到原主的信赖后,并未真正教导她,帮助她,而是不动声色将她引上错误道路,让她越发得不到其他人真心的喜爱。一步步,让原主只有在他面前,才能得到温柔、理解等正面情绪。 他把原主变成在茫茫大海中飘荡的一只孤舟,海浪拍打,牵引孤舟方向的那根唯一的绳索就系在他裴珣身上。 在失去对原主的兴趣后,他便一把剪短绳索,冷眼笑看原主陷入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状态。 原主暴露身份,只是为他最后将原主推入深渊,更好地添上砝码而已。 沈凤璋搁在膝盖上的手情不自禁握紧拳头,眉心紧皱,脸色是从未有过的难看。这种玩弄人心的人渣,她绝不会轻易放过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温璃 5瓶;听说、白梨、其生也无涯、一捧溪沙、花莳、褚风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回回府 沈凤璋着实厌恶裴珣, 但一时之间竟想不到对付他的最好办法。光是揭露出他的真面目,让他名声扫地,似乎太便宜他了。更何况,沈凤璋着实怀疑, 裴珣真的在意名声吗 沈凤璋坐在牛车里,凝望着在指尖把玩的云子,心中思绪纷繁。 牛车在五兵尚书衙门门口停了许久, 车上的人一直没下来。来来往往的官吏见到那驾绣着篆书“沈”字的牛车, 不约而同放慢脚步,放低声音,轻手轻脚路过牛车。 半晌,所有回去用膳的官吏都已重新进了五兵尚书衙门。大门口再度恢复门可罗雀, 空无一人的状态。 在门口不远处停了许久的牛车终于有动静了。 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握住门帘, 往旁边一拨, 一道修长高挑的玄色身影微微弯腰, 走下牛车。 路过刘温昌时,沈凤璋朝他低声吩咐了几句,让他派人去监视并调查裴珣。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她现在对裴珣知晓的太少了,就算想对他下手, 一时竟然觉得找不到最能刺激到他的办法。 沈凤璋暂时不打算对裴珣大动干戈, 不代表什么都不做。为防止裴珣三天两头来找她,她索性把裴珣回建康的消息放了出去。 这消息一传出去,无数人想要上门拜访裴珣, 裴珣一下子忙得不可开交。裴珣往日在外游历时,往往居无定所,找不到人影。这次听说他回了建康,连外地的文人都以朝圣心态,纷纷往建康赶来。 裴府。 回绝掉又一名上门送拜帖的高门管家,裴珣的心腹拿着收下的那小叠拜帖转身朝里面走去。 “郎主,这些是留下来的帖子。若非沈郎君将您回来的消息泄露出去,您也不会不得清闲。”心腹说着,把一叠拜帖轻轻搁在书案一角。 书案正中央,摆着裴珣刚刚画完的水墨画。画中只有一驾牛车,风吹起牛车帷幔,露出里边人俊美无俦的容颜。水墨用色,衬得画中人越发飘渺无情。 裴珣望着这副画作,眼里情不自禁流露满意之色,仿佛在看一件极为喜爱的玩具。 他第一次遇到沈凤璋时,她才十岁,年纪小小。第一眼吸引他的是沈凤璋格外精致的容貌,粉雕玉琢,无一不美。他向来偏爱这个年纪的孩子,他们大都尚未显出男女模样,雌雄莫辩。第二眼才发现她身上的镇定自若,全都是假装。这个孩子的内心敏感、自卑、软弱又渴望关心。 裴珣还记得自己那一瞬间陡然兴奋,他从未遇到过这个合适的胚子。不管是外貌,还是性格,全都完美契合他的要求。 他一点点打磨这个胚子,尤为享受过程。头两年,他大部分时间留在建康,离开建康也不再是去寻找新的胚子,而是用陡然的远离,一点点加深沈凤璋对他的依赖。 最先打磨沈凤璋时,他甚至想过要将沈凤璋彻底留下来。然而随着沈凤璋年纪渐长,越来越接近他心中的模样,他越来越觉得沈凤璋变得无趣了。 按理,沈凤璋现在已经十七了,早已不是他最喜欢的年纪。偏偏现在的沈凤璋,容貌上甚至比以往更符合他的心意。她的容貌依旧精致,甚至细看,会显出一点点女气,但修长高挑的身材,周身那股如寒风瀑雪般的气势,却恰到好处为她添上刚硬。 哪怕在外找了那么久,他都不得不承认,沈凤璋的外表是让他最满意的。 裴珣抬手,抚着画中人的面庞,脸上隐约可见喜爱。他当然知道是沈凤璋泄露他回建康的消息,但她是如此让他喜爱与感兴趣,连带着恶意与报复的行为都变得可爱起来,如同伸出爪子想要挠他的小猫一般。 不过,小猫不听话了,还是需要主人好好调教。裴珣微微一笑,望着画的眼眸逐渐幽深晦暗。 沈凤璋早就猜到裴珣不可能善罢甘休,不过在布置完对裴珣的调查和监视后,她便没有再特别关注裴珣。只因为当今至尊给她安排了新的任务,一时之间,她又变得尤为忙碌起来。 大周对南蛮的战役终于结束了 大获全胜 大周和蛮族的矛盾由来已久,沈凤璋祖父沈老郡公当年跟随当今至尊镇守荆州时,就曾平定蛮族叛乱。这么多年来,蛮族始终不肯彻底归顺,时常归了又叛,叛了又归。由于他们所处地理位置优越,易守难攻,大周拿他们也没有特别好的办法。 然而这回,大周终于彻底收服蛮族了连蛮族赖以生存的地盘都被大周士兵完全打下来了 在其中发挥奇效的正是沈隽。 自从去了军营,沈隽就开始了步步高升之路,在极短时间内,屡立战功,快速升迁。这回更是立下如此大的功劳,足够他成为大周立朝以来最年轻的将军。 当今至尊心情极好,不仅决定举办献虏会,还打算提前举办阅兵大典,在大典上顺便嘉奖本次功臣。 沈凤璋兼任五兵尚书一职,这些事都要她来操办。一时之间,她忙得脚不沾地。 在这个时候,沈凤璋不禁觉得自己把茶娘带回来,实在是个明智之举。在操劳一天之后,回府后,能够喝上一杯甘而不涩,回味悠长的清茶,实在是一件快慰之事。 轻轻的敲门声打断沈凤璋的思路。她一抬头,就见茶娘一身浅绿色香云纱衣裙,端着茶盏从门口走进来。 “大人,您的茶。”茶娘神情温柔,清丽的眉眼似月夜下汩汩流淌的溪流,在聒噪的蝉声与繁复的典礼安排之中,无论是这杯及时的茶,还是茶娘如水般的气韵,都让沈凤璋仿佛在大夏天吹到一阵凉风,心头略感松快一些。 她索性暂时放下手头的工作,接过茶盏轻轻抿了一口。 茶香四溢,唇齿留香。 看在这杯茶的份上,沈凤璋抬头,朝乖顺站在一旁的茶娘淡声关怀道“这段时间,在府里待得怎么样” 茶娘低眉顺目,声音也极为温柔,“多谢大人关心,府里诸位对奴姐妹两人都很关照。奴与樱娘在府里一切都好。” 沈凤璋闻言,点点头不再多言。 然而沈凤璋不说话了,茶娘脸上却显出几分犹豫之色。 “说吧,还有何事” 茶娘咬了咬唇,抬头看向沈凤璋,“大人,先前您救了樱娘。樱娘一直记在心上,这段时间她一直想与您当面道谢,只是您太忙了,她一直不敢来打扰您。” 沈凤璋听出茶娘的意思,将手中的茶盏重新递回去,她略一思索,索性道“那你让她现在过来吧。” 正好,她安排典礼的事也安排烦了。 茶娘脸上不由露出欣喜之色,她急忙应了声是,转身退出书房。 走在通往小院的长廊上,茶娘满心欢喜。这段时间,樱娘已经和她提了好几次,想向沈大人道谢,想帮沈大人做些事感谢沈大人。她若是知道了大人愿意见她,一定会高兴坏的。 得知沈凤璋要见她,樱娘确实高兴坏了。她欣喜地看着茶娘,如同琥珀一般的眼眸里酝酿着盈润水光,“真的吗郎主真的要见我” 见茶娘含笑点头,樱娘眼中泪花闪烁。她微微垂下头,遮掩住脸颊上因为兴奋与激动而泛起的红晕,两只小手绞在一起,轻轻咬着下唇。 两个月二十五天,她等了那么久,终于可以见到沈郎君了。 沈凤璋在书房里没等多久,便听到轻轻的脚步声。她抬头一看,一身浅绿的茶娘从屋外走进来,身后露出一片淡粉色的衣角。 “大人,樱娘来了。”茶娘说着,往旁边一站,露出身后的小妹。 一身淡粉色衣衫的小姑娘和两个月多前第一次见面时,有了极大的变化。沈凤璋记得两个多月前,她见到樱娘时,她瘦弱苍白得如同十一二岁的女童,两颊无肉,头发发黄。然而现在,小姑娘脸颊饱满,面色红润,眼眸明亮,头发也变黑了,尽管看上去还有些瘦瘦小小,但总算不再面黄肌瘦。 事实上,樱娘一直知道自己之前那副模样不好看,这两个多月她都努力改变自己的外形。在勾栏院里的时候,她从来不敢多吃,每天吃下去的米饭还没有婴儿拳头大。吃得多,长得越快,鸨母就会越容不下她。 现在她却只想快点调养好身子,能够用最漂亮的模样去见沈郎君。 只可惜,调养太慢了。她现在还没有完全养好样子。 想到这里,能够见沈郎君的兴奋似乎都减弱了一些,樱娘带着几分沮丧,不敢再抬头看沈凤璋了。 一身粉衣,柔弱稚嫩的小姑娘羞怯胆小地低下头。哪怕是沈凤璋这样铁石心肠之人,也不禁心软一些。 她声音微微放缓了一些,如同对待小妹妹一般,“你是来向我道谢的” 樱娘死死咬了下唇,克制住内心蠢蠢欲动的念头,轻轻点了点头。她多想用眼眸贪婪地描摹沈郎君的轮廓,但她更怕自己的眼神会引起沈郎君的警惕和厌恶。 沈凤璋并不擅长和樱娘这样性格柔弱的人相处。见状,她直接道“不过是区区小事而已,你不用放在心上。更何况,茶娘帮我办了事,这是我答应你阿姊的。” 沈凤璋的原意是想让樱娘不要将这件事放在心上,没想到听了沈凤璋的话后,樱娘又将双手绞在一起了。 阿姊帮郎君做了什么事,她也可以帮郎君做事 樱娘刚想这样说,却见沈郎君最信赖的心腹刘温昌从外面进来,朝沈郎君禀报道“郎主,大郎君回府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忘记说了。评论区惊现列文虎克女孩,居然真能找到裴先生。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哎呦喂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39575732、快准备吃火锅啦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不二 28瓶;伍月没有花 20瓶;39575732、糖包子 5瓶;妖里妖气 4瓶;糊涂糊涂糊涂、听说、晶月流年、21512672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左拥拥右抱 玄色盔甲在阳光下折射着刺眼的光芒, 回京的士兵们如同黑色长龙, 从远处朝着城门蜿蜒而至。行动之间,金戈之声四起。 行进在队伍最前面的是军中大将。在一群魁梧壮硕、五大三粗的老将之间, 年轻俊朗的青年郎君显得格外醒目。 守在街道两旁茶楼上围观大军回京的娘子们,望着骑在高头大马上, 穿着一身银甲,身形挺拔如青松似, 年纪轻轻,容貌俊朗的青年郎君,眼中不禁流露几分惊叹痴迷。这些小娘子们互相对视一眼,纷纷捂着嘴心照不宣地笑起来。 她们以往都觉得这些武将太粗俗鄙陋,没想到这位郎君看上去竟然文质彬彬, 比起上场杀敌的武将, 更像一名文士。 有记得一年多前那场白闻楼文会的小娘子, 当即就朝同伴们解释起来。 “子云, 这么久没回建康了。你先回府吧,俘虏的事交给我。”大军主帅看着身旁的年轻郎君, 亲近开口,脸上全是满意。他如今对沈隽越看越满意,恨不得能把女儿嫁给沈隽, 让沈隽做他女婿。 面对主帅的好意, 沈隽没有推辞。他抬手行礼,朝主帅一笑,“那就多谢大人了” “子云, 和我客气什么”将军用力一拍沈隽肩膀,爽朗大笑。本来按沈隽的年龄,还不能以字称呼,但他实在欣赏沈隽这个年轻人,忍不住送了他一个字,提前用了起来。 “好了,去吧。帮我向老郡公夫人问好” 沈隽离开队伍后,却没有直接回府,而是去了白闻楼不远的一家酒楼。 他推开二楼阁子房门,踏进屋子里,屋子里已经有人在等着了。 “阿隽,来来来,快坐。” 屋子里,张四郎一脸喜色,赶忙站起来引着沈隽坐下。他看着沈隽将胳膊底下夹着的头盔放到一旁后,在桌旁坐下,脸上显出几分赞叹之色。 仔细打量了几眼沈隽身上锃亮的银甲,张四郎仿佛闻到了上面冰冷的血腥味。他脸上不由流露感慨之色,“阿隽,你当初去从军的时候,我还一力阻止你,没想到短短一年多的功夫,你竟然能走到这么高的位置。” 张四郎真心实意替沈隽感到高兴。他亲自替沈隽斟上酒,举起酒杯,“来,阿隽,这杯酒我敬你” 沈隽温和而笑,举起酒杯轻轻碰了下,“不过是运气好而已。” 张四郎大笑,“阿隽,你就别谦虚了。军功都是实打实拼出来的,哪有什么运气好不好的事。”他话锋一转,“不过,说起来,幸好你从军去了,不然留在建康,沈凤璋肯定不会让你出头。她肯定还会继续打压你。以她的地位,想要压着你,不让你出头那真是太简单不过了。” 沈隽听着,面带微笑,默不作声。旁人都以为沈凤璋厌恶他厌恶得不行,唯有他自己知道,沈凤璋是如何迷恋他,如何爱慕他。每每想到旁人都只看到沈凤璋的伪装,只有他看破沈凤璋真正的心思,心里就涌上几分微妙感。 张四郎没有察觉沈隽内心的想法,他把沈凤璋这一年多里做的事简单和沈隽说了说。尽管说时,张四郎脸上带着鄙夷,仿佛对沈凤璋这种依仗圣宠,目中无人、猖狂跋扈的行为极为不屑,但说完之后,他也不得不承认 “沈凤璋本事还是有点的。” 张四郎抬眸,看着面前的沈隽,想到沈凤璋,不由感慨万千,“阿隽,现在想起来,明明才过去一年多,但就觉得恍若隔世一般。谁能想到,当初籍籍无名的沈家大郎君会成为我朝最年轻的将军,那个往日里跟在世家子身后四处钻营的沈凤璋,会有今日这般造化。” “世事难料。”张四郎感慨了一句,忽然想起什么,朝沈隽笑起来,笑容里带了点调侃,“阿隽,你知道吗沈凤璋如今在建康,还有个风流浪荡子的名号。” 咔嚓。 沈隽能感觉到,握在手中的酒杯被他不慎握出了一道裂痕。他不动声色将看似完好的酒杯放在一旁,抬眸朝张四郎开口,脸上笑容越盛,“风流浪荡子这是怎么回事” 张四郎并未察觉到沈隽方才一瞬间的失态。他回想起前段时间的状况,朝沈隽笑道“沈凤璋竟然将一对姐妹花一道接进府里安置下来。其他人给她送美人,她也全部照单全收,来者不拒。” 沈隽维持着脸上的笑意,淡声道“那也不能说明沈凤璋风流浪荡。” 张四郎大笑几声,“阿隽,你是不知道沈凤璋是怎么对那对姐妹花的,据说宠得不行。不过嘛,沈凤璋这个年纪这个性格,做出这种事来也不足为奇。”他朝沈隽挤眉弄眼了两下,换了另外一个话题。 沈隽一边应付着张四郎的话,一边脑中还在想张四郎方才所说的事。 他一直以为沈凤璋在建康对他茶不思饭不想,万万没想到,她竟然还对姐妹花左拥右抱沈隽感到心里有些微妙的古怪与不快。 他深吸口气,连张四郎现在在说什么都没有听进去,脑中只有他方才所说的,沈凤璋快意潇洒、左拥右抱的事。 沈凤璋居然 沈隽告别张四郎,回到郡公府的时候,心里已经对府上情况有了些准备。然而一进府,看到府里各处那些气质容貌各异的美人,他心头仍有些不适。 “这些人是怎么回事”沈隽朝着引路的仆从问道。 如今的沈隽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没有地位的私生子。听到他的问话,仆从连忙殷切回答道“这些都是外人送给郎主的。郎主觉得不能让她们在府上白吃饭,因此府里都给她们安排了活。” 沈凤璋那时候虽然收下了这些美人,但心里对这些时不时要制造偶遇,把她当香饽饽一样争来争去的美人们没什么好感。索性让管事们都给这些人安排点活干。 听到沈凤璋如此辣手摧花,丝毫不怜香惜玉,沈隽俊朗如玉的脸庞上显出几分笑意,他微微感慨,仿佛兄长见到幼弟胡闹一般,带着几分包容与无奈,“二郎年纪小,做事多少有些任性。” 一旁的仆从不敢接话,垂下头带着沈隽继续往前走。 走到石桥上时,一绿一粉两道身影正好从另一头走过来。 沈隽现在身份虽然已是今非昔比,但在仆从心中,这一年多来,最敬畏的还是府里主人沈凤璋。见到茶娘和樱娘,想到郎主对她们二人的喜爱,给沈隽领路的仆从赶紧满脸堆笑,带着沈隽往旁边一站,殷切地朝茶娘开口。 “娘子,你们先请。”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发晚了。 本来想稍微睡会儿再写,结果睡过头了orz 先这么多发上来。明天多写点。 中秋快乐大宝贝们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22515117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落雨知青辰 20瓶;橘子不是橙子、c 10瓶;方圆几里、西瓜猫团团、貂貂 3瓶;carfu紫罗兰 2瓶;晶月流年、周闹闹、小姣姣、千城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绿绿帽 在战场上杀伐果断、反应极快的沈隽, 听到仆从口中所言,一时竟然微微愣了一愣。 他在军营这么久, 除了最初那段时间, 后来哪个见到他不是口称一声沈校尉,他完全没想到自己回府之后,竟然要给两个婢女让路。 沈隽眼眸沉沉, 微微眯眼, 望着对面一对姐妹花, 心中颇有些说不出的滋味。 他城府极深,沉得住气, 并未当场发怒,而是朝一旁的仆从看去。仆从脸上堆满笑, 满是讨好,“茶娘子,您是从郎主院中过来吗” 一身浅绿色衣裙的茶娘在对面站定,她朝仆从温和一笑,抬眸看向站在仆从身旁,身材挺拔高大, 容貌俊朗坚毅的陌生郎君。想起上午在书房里听到的消息,她犹豫了一下,试探着开口问道“这位就是大郎君吗” 仆从闻言,赶忙替茶娘介绍道“这位就是府里的大郎君,茶娘子刚来不久,还未见过大郎君。”他又偏头, 替沈隽介绍茶娘姐妹。 “大郎君,这两位分别是茶娘子和樱娘子,是郎主跟前的得意人,刚来府上不久。”仆从还想再说,却被沈隽含笑着打断。 “早已听过两位娘子之名。”沈隽收敛眼眸中的冷色,露出些许温和之意,朝两人含笑开口,“阿璋年纪小,这段时间多亏有你们照顾。辛苦了。” 樱娘一直站在茶娘身后,只在见到沈隽第一眼时看过他一眼,随后就一直垂下眼眸,一副羞怯文弱的模样。此刻听到沈隽的话,她才再度抬头看了沈隽一眼。 方才那句平常的客套之语,听在她耳中却有些说不出的古怪。 借着阿姊的遮挡,她不动声色地仔细打量了沈隽几眼。 明明沈家大郎君看上去温和友善,然而为什么她总觉得有些不对劲。樱娘盯着沈隽,心中皱眉。 和樱娘不同,茶娘并未感到丝毫不对劲。听到沈隽所说的话,她赶紧小心谨慎地表示一切都是自己应该做的。 说完之后,她主动退让到一旁,看着沈隽脸上带着温柔如水的笑,“大郎君先请。” 樱娘心里不赞成阿姊的做法,但她并未说什么,而是跟着茶娘一道站在一旁,给沈隽让路。 沈隽并未说什么,一旁的仆从倒是赶紧诚惶诚恐起来,“这如何使得”整个建康谁人不怕郎主,茶娘姊妹又是郎主最近极为看重的,郎主又那么厌恶大郎君。若是让郎主知晓自己最看重的女人竟然给大郎君让路,那可如何是好 听到仆从那满是惊慌的声音,沈隽下意识握紧双拳,眼眸里冷光转瞬即逝。他抬眸时,已然恢复平时温和谦逊的模样,“既然如此,还是你们二位先行吧。” 茶娘坚决不肯,她虽然声音柔柔的,但却站着不肯动,坚持要让沈隽先走。 一番谦让之后,终究还是沈隽带着人先离开了花园。 花园里,樱娘望着沈隽离去的背影,想了想朝茶娘低声道“阿姊,你方才不应该给沈家大郎君让路。” “樱娘”茶娘看着小妹,声音不解。 樱娘神情柔弱,说话的语气却带着理所当然,“阿姊,我们的命是郎主救下的。郎主不喜欢大郎君,我们当然要和郎主站在一起,怎么能对大郎君那么客气呢”她犹豫了一下,仿佛担忧害怕一般,小声道“郎主会对阿姊你生气的。” 听着小妹天真的话语,茶娘忍不住笑起来。她伸手扶正樱娘发间的发饰,声音越发温柔,“你还小,不懂。” 沈大人是心中有丘壑,有大世界的人,她不会在意这些。更何况,就算在意,有些事她也要做。大郎君身份地位早已是今非昔比,她虽然不懂官场上的事,但也知道沈大人如今被众人忌惮,四面树敌。 大郎君和沈大人到底是同父异母的亲人,哪来隔夜仇,如果能够化敌为友,对沈大人帮助极大。她希望自己能够帮到沈大人。 听了茶娘的解释,樱娘心里却不怎么认同。她不觉得以沈郎君的性子,会喜欢阿姊这样的做法。然而,阿姊就是这样的人。她既然认定帮沈郎君修复和沈隽的关系对沈郎君好,就不会放弃。樱娘知道自己劝不动她,她只能任由阿姊去做,同时在一旁为她遮掩一二。 茶娘果然如她所言,对沈隽非常客气,甚至多有讨好。樱娘看得心疼,想拦却拦不住,她甚至更担心沈郎君知晓阿姊的所作所为后,会厌弃阿姊。她之后又和阿姊谈过几次,然而茶娘每次都把樱娘当做小孩子,坚持自己的想法。 樱娘只好尽力替茶娘遮掩。 然而整座郡公府都在沈凤璋掌控之中,府里大大小小的事,只有她不想知道的,没有她不知道的。 和樱娘预想的不同,沈凤璋知晓这件事时,并没有特别生气,毕竟茶娘在她心中的地位并没有外人想的那么高。 有些不解倒是真的。沈凤璋没想过茶娘是因为想替她和沈隽修复好关系,她只觉得这莫非就是沈隽的男主魅力轻而易举就吸引走了茶娘的注意力 作为被茶娘有意讨好的对象,沈隽感受最直接。他能感觉到茶娘这些举动并非出自爱慕,反而和曾经的沈湘瑶一样,都带着其他目的。 至于这目的是什么不外乎是想从他身上获得什么好处。 然而,和面对沈湘瑶不同。尽管茶娘也是想从他身上获利,沈隽心里却莫名有几分愉悦。他觉得这是因为他能在心里大肆嘲笑沈凤璋眼光太差。 不过,没想到沈凤璋竟然对茶娘如此用心。明知她生出二心,竟然也没有处罚她,收拾她,而是放纵她。 想到此,沈隽眼眸转冷,勾唇淡笑一声,沈凤璋既然这么舍不得这个婢女,那就别怪他好好利用这件事。 沈凤璋起初并不在意茶娘的行为,但很快,这件事就发展到她想不到的程度。 这日下朝,沈凤璋如往常一样走出大殿,朝郡公府牛车走去。 还未登上牛车,就有人从后边喊住她。 沈凤璋扭头一看,发现喊住她的正是袁九郎。 她站在原地,微微抬眸,神情颇为冷淡,“何事” 往日里对沈凤璋态度敏感的袁九郎,今日却没计较沈凤璋这种态度。他朝沈凤璋不怀好意一笑,“沈大人,我听说你尤为宠爱的那名姬妾,最近似有琵琶别抱之意。 ” 不等沈凤璋说什么,袁九郎又继续说道“沈大人,你如今一心忙着庆典的事,可别等到后院起火了,才后知后觉发现不对劲。” 说完这话,袁九郎站在原地,颇为期待地看着沈凤璋。在他预想中,作为一个男人,知晓宠爱的姬妾有背叛自己,改投他人怀抱的意思,怎么着也得脸色难看,怒火攻心,丢尽脸面。 万万没想到,听到他这么说后,沈凤璋竟然气定神闲,神情丝毫不变,只淡淡开口,“袁九郎,你有空关注这些事,不如考虑考虑如何帮袁三郎脱罪” 袁九郎脸色猛然一变,青一阵紫一阵。他来嘲笑沈凤璋,当然也有借此发泄报复兄长因沈凤璋获罪的意思。 被沈凤璋如此直白地点出来,袁九郎一时间恼羞成怒,怒声喊道“呵沈凤璋,你就算权势再高又怎样还不是连心爱的宠姬都要弃你而去绿云罩顶的感觉如何” 下朝的官员尚未全部离开,听见宫门口袁九郎突然爆发的喊声,这些人心头全部一震,情不自禁停住脚步,不敢再过去。 沈大人后院起火的消息,他们最近隐隐也听说了。但没人敢直接跑去沈大人面前说。没想到袁九郎胆子竟然如此之大 真是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不过,说起来,那个宠姬看上的对象似乎就是沈大人的兄长沈隽这个沈隽,不仅在军营里本事大,没想到竟然还能让沈凤璋的宠姬改变心意。 早已经有上朝资格的沈隽站在不远处,遥望着宫门口形成对峙之势的两人,面上不显,心中却略显愉快。 “阿隽,我听说沈凤璋那个宠姬,是对你芳心暗许了”张四郎同样看到了刚才宫门口发生的这一幕。他想起这两天听到的传闻,忍不住朝沈隽揶揄一笑。 沈隽脸上神情一肃,一本正经开口道“四郎,你不要乱说。阿璋喜欢的那个宠姬和我并无干系。” 张四郎当然知道,以沈隽的为人,决不可能和弟弟的宠姬发生点什么。不过,一想到沈凤璋宠爱的姬妾,竟然喜欢上沈隽,他心里顿时幸灾乐祸起来。那个宠姬倒是挺有眼光,知道阿隽才是真正的良人。 “我当然是相信阿隽你的为人。不过这事真是太让人痛快了,沈凤璋当初这么欺负阿隽你,如今总算是报了仇。我倒要看看,沈凤璋这回要怎么下台” 作为一个男人,被当众说戴绿帽子,这可是奇耻大辱了 沈隽微微一笑,他也觉得沈凤璋这回肯定要气坏了。她越生气,自己便越开心,正如张四郎所言,能把以前那些仇都报了。 更何况,他就不信,茶娘害沈凤璋陷入这般境地,回去后,沈凤璋还会继续宠信茶娘 也该让沈凤璋知晓,她的眼光到底有多差 所有人都觉得沈凤璋这回难了。 守在宫门口的内侍早已悄悄回宫去禀报当今至尊了。 沈隽脸上带着浅薄的微笑,打算出去替沈凤璋解围。 就连站在宫门外不远处的裴珣,都动了动脚步,想要走上前来。 然而,就在这时候,一道女声突然响起。 “沈大人,奴对您一片忠心绝无任何背叛之意” 宫门口的牛车上,一名鹅黄色衣裙的少女扶着另一名浅绿色衣衫的小娘子,从车上下来。 那名浅绿色衣裙的小娘子一下车就快步冲到沈凤璋跟前,跪倒在地,连声磕头。 “奴绝无二心此生,生是大人您的人,死是大人您的鬼如有违此誓,信女愿遭天打雷劈” 作者有话要说  你看这帽,又大又圆 你看这绿,又深又浓 你说这绿帽,到底是谁的呢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好好学习 2个;游主、橘子不是橙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阿离、yx 30瓶;丶y 20瓶;大大大师师兄 17瓶;自闭葉子、楚络 10瓶;糯米糍io、v、板蓝根、岁月静好、夜色不撩人 5瓶;红绳掉了、27453854 2瓶;轰总老婆、苦参。、考完中基到有机、36476813、白梨、无敌大风吹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互相甩互锅 茶娘跪在地上, 满心后悔。她只觉得如果能调节好沈隽和沈大人之间的关系,会对沈大人有极大的帮助。没想到却疏忽了自己这番行为在外人眼中的意味。 虽然她自己知晓,她和沈大人之间清清白白, 沈大人只把她当做普通平常的煮茶婢女。但在外人眼中,她和沈大人关系匪浅,是沈大人身边人。 只要一想到因为自己的大意, 让沈大人在外人面前失了颜面, 茶娘觉得自己哪怕是死一万次都不足惜 幸好今日她和樱娘有事, 两人一道在牛车上等沈大人,不然岂不是要等这件事传得满城风雨之后, 她才最后一个知晓 茶娘叩头声音越发清脆响亮,口中更是格外坚决,“奴对郎主绝无二心” 这桩风流韵事中的另一名主角会突然出现在宫门前,谁都没料到。这也太巧合了不过,见到茶娘这番信誓旦旦的模样,谁都不奇怪。 沈凤璋是什么人杀人如麻, 睚眦必报, 心狠手辣。这个茶娘能在她眼皮底下生出二心, 勾搭情郎已经是胆大包天,怎么可能在这种情况下, 再承认自己当真移情别恋她还要不要命了 大多数人不敢触沈凤璋的霉头,只想顺着茶娘的话,圆完场,粉饰太平。偏偏有人不肯让沈凤璋好过。 “你说你对沈凤璋一片忠心, 绝无二心,那为何会有流言蜚语传出来”袁九郎居高临下打量着茶娘,眉眼间满是咄咄逼人,“无风不起浪,你倒是解释解释自己为何那么做” 茶娘跪在地上,咬着牙。她就是再蠢,也知道自己不能说是因为担心沈大人将来失势,四面楚歌,想让沈隽看在手足份上,拉沈大人一把。若是连沈大人身边人都担心沈大人要失势,那会大大降低沈大人在外人面前的威望。 尽管是炎炎夏日,宫门前却听不见一丝蝉声聒噪。所有蝉都早已被人粘走,不得扰宫中贵人清静。在一片寂静之中,跪在地上的绿裙娘子低声开口。 “奴与小妹姊妹情深。奴不忍见郎主与兄长关系势同水火,所以有心想请大郎君出面,缓和与郎主的关系。”跪在地上的绿裙娘子声音顿了顿,流露满腔悔意,“是奴自作主张,反让郎主被人误会诸位大人若是不信,奴大可一死自证清白” 她说着,抬起头,那张温婉动人的脸上满是坚毅之色似乎下一秒,就会朝着宫门撞过去 茶娘声音柔婉,不急不缓,她方才说话时,又丝毫不见躲闪、心虚之色。 恰在这时,一直搀着阿姊,躲在阿姊身旁,看上去文弱苍白的小娘子也忍不住开口,“阿姊当真不曾对郎主生出二心。郎主救了我们姊妹两人的命,又是那般,那般” 苍白文弱,仿若春日里一朵初绽白花的少女停顿了一下,脸颊两侧浮起薄薄的红晕,让人一看便知心底的少女情思。 忍着胆怯与羞赧,樱娘低声,细弱蚊蝇,“郎主郎艳决绝,举世无双,无人能及。阿姊又怎么会怎么会” 尽管樱娘没有继续说下去,但谁都知道她未尽之语是什么。 人人都转头朝另一旁的沈隽看去。方才众人看向沈隽的目光有多歆羡,此刻就有多复杂。 传闻中对沈隽芳心暗许、移情别恋之人,这会儿义正辞严否决自己对沈隽有心思。同时阿哥穿鹅黄色衣裙的小娘子,更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将沈隽贬得一文不值。连给沈凤璋提鞋都不配。 上一刻,众人还觉得这桩风流韵事里,沈隽稳坐钓鱼台,是真正的赢家,沈凤璋则是那个连宠爱的女人都看不住的失败者。这一刻,局势瞬间转变。 传言里,沈凤璋宠姬恋慕沈隽,简直就是个笑话。都到这个地步了,谁看不出来,这两姊妹分明是对沈凤璋情根深种。 作为站的离沈隽最近之人,张四郎也收获了一部分异样的眼光。他只觉浑身上下似乎都要烧起来一样,实在难以想象真正接受众人眼神的沈隽要多难堪尴尬。 沈隽原意只是想借茶娘这次送上来的机会,让沈凤璋好好丢回脸,好抵消原先那么多年的欺辱之仇。同时,一箭双雕,让沈凤璋看清茶娘趋炎附势、投机取巧的为人,抛弃掉茶娘。 眼下这一切确实超出他意料。 然而,和张四郎想的不同,沈隽心肠黑,脸皮厚,所谓的尴尬,只在他心里停留了一瞬,便尽数消失。他朝跪在地上的茶娘微微一笑,脸上是恍然大悟之色,“原来茶娘子是因着这目的才” 沈隽声音稍稍停顿一下,继续开口,“阿璋以前年纪小,性情颇有些孩子气,不过我从未放在心上。”他脸上露出惭愧之色,“是我这个做兄长的失职,竟然让人误会一直记恨着阿璋,还要阿璋身边婢女操心此事,最终竟惹出这场流言蜚语。” “茶娘子。”沈隽看向茶娘,眼眸温和带笑,恍若翩翩如玉佳公子,萧萧肃肃,光风霁月,“下回若还有这样的事,不妨直说,也能省去一桩麻烦。” 张四郎赶紧在一旁搭腔,“是啊,这段时间,阿隽忙着避嫌都来不及。你一个婢女,自作主张,不仅害了你家郎主,还害阿隽名誉受损。” 随着沈隽说完这番话,众人都将视线投向茶娘,心里觉得沈隽说的也有道理。这本来就是主人家的事,你一个婢女掺和什么,掺和进去就算了,还如此不谨慎。 连茶娘自己也觉得这回会出现这桩事,全都是她不好。她低下头,满心羞愧,恨不得以死谢罪。 在一片谴责轻鄙的目光中,站在茶娘身边的小娘子发出怯生生的声音。 “阿姊虽然没有直说,可是” 见所有人都将看向她,樱娘小脸一白,满是紧张之色,她双手绞在一起,咬了咬唇,吞吞吐吐接着说道“可是,如果不是有人故意将府里的事说出去,也不会被人误会,传成这样。” 樱娘小心翼翼转头看了眼一直默不作声的沈凤璋,又立马收回视线,满是羞怯,“郎主精明能干,府里上下全都是以郎主马首是瞻,绝不会有人敢将这种曲解真相,有损郎主威望名誉的谣言散布出去。” 她扬起小脸,满是迷茫,一副混沌不解的模样,“那会是谁把府里的事乱嚼舌根,说出去呢” 樱娘轻轻地啊了一声,胆怯地看向沈隽,小脸上满是忐忑与害怕紧张,“大郎君手足情深,不计较郎主昔日年少轻狂,可是大郎君身边的仆从,会不会”樱娘没有继续说下去,她看上去似是对自己提出这样的猜测万分羞愧,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模样。 沈隽抬眸,朝樱娘看了眼。他回来这几天,只知道沈凤璋对茶娘另眼相待,茶娘也温柔小意。樱娘整日躲在阿姊身后,胆怯懦弱,仿佛离开了阿姊就活不下去一般。没想到,这才是会咬人的狗不叫。 他看着樱娘那张故作无辜柔弱的脸庞,眼底冷光一闪。茶娘是个蠢的,这个却是个又毒又坏的。 想要三言两语把责任推到他身上那也要看他肯不肯认这个罪名 沈隽张口,不慌不忙,刚想澄清一切,替自己辩白,谁料 作壁上观许久的沈凤璋直接开口打断沈隽的话,半点不给沈隽解释的机会。 沈隽一口气梗在心头,不上不下。 “诸位,这天色也不早了。诸位不急着往府衙去,反而都聚在这里,这般悠闲,不若由我去向陛下说一声,今后早朝延长一个时辰” 听到沈凤璋冷冷淡淡的声音,见到沈凤璋那张似笑非笑的脸庞,在场众人心里猛然一抖,瞬间回神。他们都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吗居然敢在这里看这位的私事 “哪里,哪里。小人”在场众人急忙想为自己辩解,想在沈凤璋那儿挽回一二。没想到沈凤璋说完这话后,根本不曾理会他们,只朝着那对姐妹花抛下一个走字,便径直往停在宫门外的牛车走去。 独自离开的郎君身形高挑,从背后看,已然具有青年模样。深重的玄色衣袍在风中翻飞,绣在暗处的金线在阳光下隐约闪耀,显出几分尊贵,又显出几分高高在上的漠然。仿佛方才众人讨论在意的这些男女韵事,于对方而言皆是虚妄。 望着那人远去的背影,众人心中一时竟不约而同生出一个念头。以那人出尘疏离,清贵高远如天边淡云一般的气质,当真会看上一个婢女此时此刻,将方才那些乌七八糟的风流韵事往对方身上套,仿佛都成了侮辱对方一般。 在这些人中,有人的心情却格外不同。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沈隽。 他看着茶娘等人跟在沈凤璋身后,爬上那辆绣着篆书沈字的宽阔牛车,藏在衣袖中的手指不由重重摩挲了一下指节。 仿佛一拳重击落了空,沈隽心中满是不渝与烦闷。 沈凤璋这是什么意思 那两个婢女一个蠢一个坏,害她被人误会绿云罩顶,她却丝毫不介意竟然还记得喊上那两人倒是把站在一旁的他,视作无物也对,以她往日来看,她钟情一个人,不就是会全心全意对对方好,全然不计较其他吗 一年多前,他离开建康之时,沈凤璋对他是这般。一年多后,他回建康,沈凤璋对茶娘姊妹也是如此。 沈隽说不清自己心里陡然出现的烦闷到底是因为什么。他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他只是在为失去沈凤璋这样一个好用的利用对象感到惋惜而已。 多重复几遍后,沈隽越发坚信,他只是遗憾将来再利用起沈凤璋来没有先前便利了。 毕竟,她先前爱慕自己时,私底下的所作所为可给了自己极大的方便。像她那样掏心掏肺、不求回报的爱慕者,真不多见。 想到这里,沈隽越发觉得茶娘和樱娘姊妹格外碍眼起来。若非她们二人,沈凤璋也不会 另一边,坐在牛车里,沈凤璋并未如沈隽想的那样,对茶娘姊妹全然爱护,毫不介意她们带来的麻烦。她先是朝樱娘看了眼。沈隽方才能看出樱娘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她当然也能看出来。 不过,比起沈隽对樱娘的厌恶,沈凤璋倒是觉得樱娘这样还算正常。她一个小姑娘,如果当真那么柔弱无能,哪能在勾栏院里待那么久,早就没有好下场了。 收回看向樱娘的目光,沈凤璋看向茶娘,纯黑的眼眸在光线中似是覆上一层金光。 牛车里一时间安静至极,空气中的浮尘在阳光下缓缓飘动。 茶娘忐忑不安,惶恐害怕半晌,才听到沈凤璋淡声道“回府后,自己去领罚。再有下次,绝不姑息。”她最不喜欢下属打着为她好的旗号,自作主张办事。她骨子里既强势又有着很强的掌控欲,喜欢把一切都掌握在手中。这样才会让她有安全感。 若非如此,她也不会在发现自己穿书后,毅然借着原主的身份走上官场,手握大权。 茶娘最怕的就是沈凤璋会将她撵走,得知只是领罚,她克制着内心的激动,急忙应声是。 樱娘也在一旁替阿姊感谢沈凤璋。她偷偷望着沈凤璋英挺的侧颜,心里想到却是方才的沈隽。正如沈隽讨厌她一样,樱娘也对这位沈家大郎君产生了极度的厌恶。 那是一种同类间的憎恶。 她能感觉到,这位沈家大郎君看似光风霁月,光明磊落,实际上就是个彻头彻尾的伪君子不管是替阿姊报仇,还是替郎主出气、讨郎主欢心,或是出于她自己对沈隽的厌恶,她觉得自己都不可能和这位大郎君和平相处。 至于要怎么做 樱娘微微垂下头,两侧落下的发丝遮掩住她的脸庞。她轻轻抿唇笑起来,脸上一派纤弱,眼眸里幽深晦暗。 她要让沈隽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