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零娇气美人[穿书]》 第1章 猎户与美人 大雨瓢泼,上百年的参天古木棵棵耸立,树冠遮天蔽日,令林子里的光线越发幽暗。雨水透过树冠和树藤哗啦啦往下浇灌,带着腐殖质和植物的气味。 这样的林子,二十一世纪已经很罕见了。程遥遥跌跌撞撞地在林子里跑着,每走一步,脚都深深陷入黏腻湿沉的泥土里,泥水滑溜溜地往鞋里灌。 背后传来有力的脚步声,男人的嗓音透着狠戾:“站住,别跑!” 听到这声音,程遥遥肝胆俱裂,跑得更快了,一只鞋子陷入泥里拔不出来,直接被她踢飞了出去,还惶惶然往后看。 身后那男人身量高大,穿着款式老土的褂子和蓝布裤,手里还提着一把弯刀。他落在程遥遥身后七八米远的距离,闪电映着刀锋,雪亮。 程遥遥昨晚才过了自己二十二岁的生日派对,名流齐聚,风光无限。今天一睁眼却出现在这林子里,还有个凶神恶煞的男人追着自己! 这是后妈和继妹把她卖到什么山区了吗,还是什么整蛊真人秀!程遥遥乱糟糟地想着,被求生的本能驱使着,一双腿倒腾得飞快。 少女纤细的身形在雨林里展现出优势,光着一只脚也跟兔子似的,比身形高大的男人跑得快。前面一从灌木中分出一条小径,程遥遥下意识冲向那条路。 身后男人低吼:“站住,那里是——” 是什么?程遥遥脚下地面忽然凹陷,她整个人重重地飞了出去—— 积满落叶的灌木丛是天然陷阱,程遥遥天旋地转地滚下一个斜坡,厚厚的落叶烂泥救了程遥遥一命,她足足滚了十几圈才趴在地上,眼冒金星。 前方传来奇怪的动静,程遥遥抬头一看。 咕嘟。在漫天的雨声里,程遥遥清晰地听见了自己吞咽口水的声音。 在她面前三四米远的地方,出现了一只野猪! 那野猪跟白白嫩嫩的家猪完全是两码事,通身皮毛呈棕黑色,一双獠牙闪着寒光。此时嘴角流着涎,一副被激怒的模样死死瞪着她,嘴里不断发出哼哼声。 程遥遥脑子里嗡地一声,头皮发麻。 那野猪呲着獠牙,前蹄刨着地面,猪眼里透着不善,猛然冲程遥遥身后发出低吼。 身后传来簌簌声响,程遥遥回头一看,一道高大身影从斜坡跟着滑下,矫健如猎豹。男人直身站起,手里握着一把弯弯的刀,眼神冷厉。 他先看向程遥遥,程遥遥趴在泥地里抬头看他,眼神仿佛看见了救命稻草,露出一个要哭又不敢哭出声的表情。 男人表情微僵,随即就发现了她身前不远处的野猪,眼神冷肃起来,缓缓握紧手中刀。 野猪也察觉到危险似的,从喉咙里发出低低咆哮,作势往前冲。 程遥遥哭叫出声:“救……” 男人抬手,比了个简单的手势。 是噤声。 程遥遥咬住舌头,死死忍住爆发的恐惧。她撩起湿透的刘海,露出一张雨打海棠般的脸来,眼角一颗泪痣鲜妍欲滴。 她哀哀切切地看着那人。逆着光,那人又在阴影里,程遥遥看不清晰,只觉得他很高,浑身肌肉紧绷着,有种兽类的矫健。 手里弯刀紧握,很稳。 程遥遥不知道这人肯不肯救自己。可在这样的地方,自己不再是一个人,这个认知让程遥遥心中稍定。 她维持着扑街的姿势趴在地上,暗暗祈祷那野猪跟这男人都能忘了她的存在。 谁知,这野猪和人似乎都不想跟对方交手,剑拔弩张地对峙着,空气胶着。 皮糙肉厚的野兽捱得住,一直趴在地上的程遥遥就惨了。 她身娇肉贵,当了二十年的大小姐,什么时候受过这种苦。浑身湿漉漉地浸泡在雨水和泥土里,寒气直往骨子里钻,浑身哆嗦不说,一股痒意从肺部往上钻。 “啊……阿嚏!” 一声清脆的喷嚏声,激得野猪蓦然抬起前蹄。 野猪被激怒后,纵身往前窜出,它前面不远就是程遥遥! 数百斤的野猪奔腾起来,地面都在震动,泥水枯叶溅起老高,眨眼间猪蹄就出现在程遥遥头顶! 程遥遥头皮发麻,居然瞬间僵在原地动弹不得,只能紧紧闭上了眼! 腥臭的风迎面袭来,预料中的疼痛没有袭来,那野猪巨大的身躯被什么撞了一下,堪堪贴着程遥遥飞了出去。野猪粗硬的皮毛蹭得程遥遥手臂生疼,身子都木了半边。 野猪重重倒地,溅起的泥水老高,野猪皮糙肉厚,打了个滚就翻身跃起,猪蹄刨着地面,一副被激怒的模样瞪着前方,发出愤怒的咆哮。 程遥遥被泥水刺激得眼睛生疼,模糊地看见一道颀长身影。他手执弯刀,站在自己身前跟野猪对峙,有深色液体沿着刀往下滴落。 雨里飘来血腥味。 那野猪的咆哮声粗重起来,还夹杂着恐惧和愤怒。 此时,那男人挡在自己跟野猪中间,程遥遥的手脚渐渐恢复了知觉。有他挡着,自己可以跑…… 人在极度的危险之中,只剩下了求生的本能。程遥遥慢慢爬起来,试着往后退。 “别动!”男人后脑勺长了眼睛似地侧头,音色被雨水模糊,声调冷厉。 “我……我害怕!”程遥遥不断地往后退着,只想离得远一点。大雨把她淋得湿漉漉的,一双眼睛盈着恐惧,嘴唇鲜红,像是被弄湿了漂亮皮毛的小动物。 男人一转头,手里柴刀顺势指向她,厉声喝道:“站住!” 他侧头的瞬间,程遥遥看清了他染血的半张脸,还有乱发里狠戾的眼,吓得更是连连后退:“你你别过来!” 男人咬牙,可他一动,那野猪就跟着动了,坦克车一样冲男人撞来。 程遥遥尖叫一声,指着他身后:“野猪!” 男人闻言蓦然回头,身形快得仿佛忽然消失了一般,直接翻身出现在野猪背后。 那野猪失了阻拦,直接冲到程遥遥跟前,闪着寒光的獠牙直接戳上程遥遥的眼…… 一柄刀刃忽然从后头横上野猪的脖颈,无声无息划破雨幕。 呲—— 滚烫的液体溅了程遥遥一头一脸,混杂着浓重的血腥气。 程遥遥眼睛睁到了最大,眼睁睁看着那野猪倒在地上,无声抽搐,身下慢慢晕开大片深色液体。 那男人弯身看了看野猪,蓦地骂了句什么,一脚踹在野猪身上,一刀抹上野猪脖子,野猪彻底不动了。 而那男人慢慢从地上站起来,半边脸和身子都染了血,被雨水重刷后露出英挺冷硬的轮廓来,一双眼狭长阴鸷,充斥着未褪去的杀气。 他手里还拎着那柄弯刀,居高临下走到程遥遥跟前,把她笼罩在阴影里。 刀尖滴血,刃泛寒光。 男人嗓音有金石之声:“还跑吗?” 程遥遥拼命摇头,还打了个嗝:“不不不……呃!不……不跑了……别杀我!” 空中又炸开一道雷声,电光闪过,映着男人染血的半张脸和手中弯刀,如同一尊煞神。 程遥遥本能地直往后蹭。 雨势又大了起来,打在脸上生疼。地上的姑娘一身粉色罩衫湿透,紧紧贴在身上,窈窕曲线纤毫毕露,小脸上满是惊恐,盈盈的杏眼下一颗泪痣活色生香,浑然没有了平素的嚣张。 男人骤然移开眼,抹了把脸上的血水,把身上的褂子脱下来丢给程遥遥:“披上!” 男人看着精瘦,脱下褂子后居然是宽肩窄腰的好体格,小麦色的肌肉紧实精壮,跟后世健身房里练出来的花架子绝不相同。 程遥遥捏着那件褂子,上面沾满了血迹,很脏。 程遥遥脸上的犹豫没有逃过男人的眼睛,他自嘲地扯了下唇角,道:“不穿?那就起来,走!” 程遥遥试探道:“去哪儿?” “回村!”男人话很少,抿着唇专注捆那只野猪。 程遥遥看着男人从腰间解下一捆麻绳利索地捆起野猪的四个蹄子,动作时肌肉拉伸出极具爆发力的线条。 他背对着自己。程遥遥慢慢爬起来,往后挪。 鞋底踩到小根枯枝,啪嗒一声。轰隆雨声里,男人回头,眼神鹰隼般锁定程遥遥! 程遥遥拼命摆手:“我没跑,我没跑了!啊!你干嘛,别碰我,救命——” 男人结实的胳膊向程遥遥伸过来,陌生男人身上的血腥味和热气霸道地席卷而来,把程遥遥裹入其中。 程遥遥本能地抬手冲男人脸上乱抓乱挠,指甲刮到了皮肉,男人“嘶”地一声,碰也没碰她,只把一截麻绳直接拴在她的腰上,捆了两圈。 一截麻绳绕了两圈仍有大段余裕,真的很细。男人脑中闪过不合时宜的想法,随即左脸又是一疼,皱眉回神。 程遥遥真要气疯了。这男人居然用捆猪的绳子捆她?!这比占她便宜还要令她屈辱! 程遥遥刁蛮性子发作起来,连害怕都忘了,抬手就往那男人脸上招呼:“你凭什么捆我,你放开我,我要报警!呜……” 程遥遥手腕一疼,男人滚烫有力的大手抓住她,像拎只小鸡崽一样扯到面前。程遥遥猝不及防,直接撞到男人坚实的胸口上。 “放开我——”在跟男人接触的瞬间,程遥遥的脑海里涌进无数画面,一时怔住了。 少女的身体很软,五月桃花般的甜香直钻入鼻间。男人被烫到侧身闪开,手里攥着那截绳子,嗓音越发冷硬:“出了林子,我就放开你。” 男人的脸上多了几道抓痕,一道落在眼角,他眉眼狭长锋利,映着这道伤痕越发吓人。 程遥遥跪坐在地上,脑子里无数记忆还无法厘清,只有一点可以确定:这男人对她没有恶意。 程遥遥抓着腰上那截绳子,审时度势,终于不情不愿地低头:“这是你说的!” 男人没答话。居高临下地看她:“那就起来。” “我……我腿软,站不起来了。”程遥遥眼巴巴看着他。 程遥遥长了一张很美的脸,靠着这张脸,从小到大作天作地无往而不利。此时眼下添了一颗泪痣,看人时越发妩媚,透着不自觉的撒娇。 “……”男人眸色古怪,抬了抬一边锋利的眉,“要我背你?” “谢谢。”程遥遥闻言松了口气,露出欢喜的神情,向男人伸出手来。 男人:“……”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章 落跑小知青 程遥遥张着胳膊等着。 等了一会儿,男人却仍然站在原地看着自己,脸色古怪,没有要背她的意思。 她胳膊都举酸了,怒道:“你不是要背我吗?” 男人眉头微抬。他眉骨很高,从程遥遥的角度看去显得凶悍。 程遥遥的神气劲儿顿时泄了,还要装作不服气的样子瞪他,然后……然后就怂巴巴移开了眼:“你自己说要背我的……” 男人语气终于透出一丝波澜:“你是不是淋坏了脑子?” “你脑子才坏了!”程遥遥嚷嚷,漂亮的小脸都气歪了。 男人冷眼看着她,没有表示。 程大小姐何时受过这样的委屈,她平时只要一个眼神,早有大批男人扑上来争着献殷勤了,面前这个男人简直是块木头,还是没有风度的木头! 要不是自己忽然被扔到这个古怪的地方,何至于受他的气! 程遥遥湿漉漉的坐在地上,狼狈的样子仍然漂亮得惊人,像泥地里开出的一朵不合时宜的名花。此时垂着头,露出一截凝脂般的后颈,脆弱不堪。 男人似乎良心发现,单手扛着野猪,一手反握着刀,将刀柄递到程遥遥面前:“抓着。” “不用你,我自己能行!”程遥遥的脾气也上来了,推开刀柄,还拼命扯腰上的绳子。可那粗麻绳硌得程遥遥手疼,解了半天反而越缠越紧了。 男人冷冷道:“那是猪蹄扣,越扯越紧。” “……什么扣?”程遥遥疑惑道。 男人眼中忽然现出两分神采,颇为耐心地解答:“猪蹄扣。就是杀猪的时候,捆猪蹄的用的绳扣。最凶的母猪也挣不开。” “……我杀了你!你敢说我是母猪!”程遥遥怒向胆边生,抓起地上的枯枝烂泥往男人身上砸。 …… 大雨没有停下的迹象,天色渐渐暗下,山路越发湿滑难行。野猪的血腥味引来了什么动物,路边灌木丛里窸窸窣窣,隐匿着未知的危险。 程遥遥身上披着男人的褂子,苦着脸:“你松开我,我不扔你了。……我不会跑的,你慢点儿!喂!” 撒泼未遂的程遥遥双手都被拴着,被男人牵着跌跌撞撞往前走。 男人扛着只野猪仍然健步如飞,走在前头。程遥遥光着一只脚,一瘸一拐地跟在后头,每走一步都有泥水往鞋子里灌,鞋底还被烂泥吸着,加上衣物都湿透了,紧紧黏在身上,走路十分费劲儿。 她干脆把整个人的重量都挂在绳子上,前头的男人一手攥着绳子,像牵一只不听话的小动物般拖着她走,郎心似铁,任程遥遥撒泼还是撒娇都不为所动。 男人时不时会回头确认程遥遥跟得上,遇到水坑就把她拎过来。两人沿着山路拐了几道,走走停停,快半小时才走出深林,眼前豁然开朗。 山下是大片错落的梯田,边缘环绕着村庄,大雨中隐约可见那是一片颇具上世纪风貌的乡村房舍,程遥遥只在电视剧里才见过那样低矮的建筑群。 就在接近山脚时,不远处传来一阵呼喊声:“程遥遥——程知青——” 只见山脚下出现了一行人,都穿着军绿或深蓝的衣物,披着蓑衣戴着斗笠,男女老少都有,正敲锣打鼓地找人。 程遥遥心里咯噔一声,心中刚刚消化完毕的记忆和眼前的一幕融合在一起,明晃晃地告诉她:她穿进了昨晚看的一本小说《六零美食养家记》里! 这本书是继妹发给程遥遥的,里面的恶毒知青女配跟她同名同姓,一样美,一样嚣张,胸大无脑,蠢事做尽。重点是结局特别凄惨。气得程遥遥给作者连刷了十个负分才愤愤睡下。 谁知道一睁眼,自己居然穿进了书里! 看着那一行举着火把手电,十分具有年代感的人,程遥遥再次确定:自己真的穿了。 只是书里没有描写过这一幕啊。程遥遥看着越走越近的人群,一时间不知所措。 男人见众人出现,便把陈遥遥松开。见她站着发呆,小脸上浮现出悲伤恐惧的神色,怯生生的,像掉进陷阱里的小动物。 男人顿了顿,把多余的情绪摒弃。他把她从深林里带回,其余就不是他需要管的了。 “我……”程遥遥眼神恍惚,整个人还沉浸在巨大的震惊中。 她一个二十一世纪,超有钱又美貌的大小姐,忽然变成七十年代小山村里一个前途未卜的知青,任谁也承受不了这个巨大的落差。 那双桃花眼雾蒙蒙的,看人的时候简直像带了钩子。男人转眼避开,却被她的脚引去视线。 程遥遥一只脚上的鞋不见了,光裸白嫩的脚宛若上好白玉雕刻而成,此时脚背上沾染了一些泥土,还有伤痕。 男人眼神一黯,沉声道:“鞋子掉了怎么不说!”刚才她就是光着这只嫩得玉一般的脚,跟自己走了一大段山路的? 程遥遥没听清他的话,只觉腰上一紧,整个人都被拎起来跨过一个大水坑,才重新放在地上。 在跟男人接触的刹那间,又是一连串记忆涌入脑海。 感情他是个剧情触发器!程遥遥心中一动,忙伸出手紧紧抓住男人的胳膊,脑海里画面狂闪,程遥遥抓紧机会读条中。 男人:“……” 程遥遥看见了很多原著没有写到的剧情。原主受不了乡下艰苦的环境和劳动,几番逃跑又被抓回。今天是她第三次逃走,在山里迷路了。山下这群人就是来找她的。 山下的一群人也终于走近,看见了眼前的这一幕。 速来心高气傲的大美人程遥遥,被雨淋得衣衫不整,披着男人的褂子,手里还紧紧抓着男人的胳膊不放。 众人看见这一幕都愣了,为首的男青年脸色复杂,脱口而出:“你们怎么在一块儿?” 程遥遥松开手,怼得更快:“关你什么事!” 男青年猝然被怼,俊美的脸上一时间露出瞠目结舌的表情,蠢得不行。他马上就反应过来自己失态,黑着脸不吭声了。 好在众人此时注意力都在程遥遥身上,没人注意到他。 程遥遥白了他一眼,随即第二个送人头的上门了。 人群里挤出一个娇小少女,冲到程遥遥面前拉着她哭道:“遥遥姐!你没事就好了。大队长他们说山里有狼,我真害怕你会出事!” 被她拉住的瞬间,程遥遥眼中闪过一丝厌恶。 程遥遥此时已经尽数接受了原主的记忆。面前这少女叫程诺诺,原主同父异母的继妹,居然跟她现实里的继妹长了一张一模一样的脸!连性子也一样。 原主跟程遥遥一样,都十分厌恶继妹,可她性情乖张,总被继妹牵着鼻子跑,吃了大亏也不自知,连青梅竹马的男知青沈晏都成了程诺诺的裙下之臣。 正因为沈晏和程诺诺一起下乡,原主受了刺激,要死要活辞了城里别人求之不得的职位,跟着下乡来了。下乡的日子何等艰苦,连饭都吃不饱不说,还有高强度的体力劳动。身娇肉嫩的原主哪里禁得起这种苦日子,被吓到了,连着逃跑了两次,被抓回了两次。 这次再被抓住,就要被公审了。 而原主今天的逃跑计划,也是在程诺诺有意无意的引导下发生的。 “……姐姐,你怎么了?”程诺诺被程遥遥的动作吓了一跳,小心翼翼地看着她。 高个子的沈晏也走上前,不赞同地看着程遥遥:“诺诺是关心你,你这是什么态度?” 程诺诺懂事地道:“没事的,姐姐她在山里淋了雨受了惊才会这样。” 糯糯就是这样懂事又善良,才总是被程遥遥欺负。沈晏眼中闪过心疼。 程遥遥道:“她都不介意了,关你屁事。你跟她什么关系啊?” 沈晏:“……” 沈晏也是高干子弟,人又英俊,从小到大都是众星捧月的存在。程遥遥虽然是男知青们的女神,对他也是死缠烂打,不惜放弃城里的好工作追到这穷乡僻壤来。 尽管沈晏很烦程遥遥的倒贴,却也享受着这份虚荣。现在程遥遥却当着众人的面毫不客气地怼他,简直跟撕下他的脸皮没区别。 眼看着沈晏脸色难看得要滴出水,程诺诺忙道:“姐姐,你别生气,都是我不好。你在山里待了这么久,没有遇到危险吧?你怎么找回来的?你身上的衣服怎么有血呀?” 程诺诺一惊一乍,把众人的注意力都引回程遥遥身上。她的话更是引人遐思:程遥遥在山里待了一天,现在跟着个男人下山,还披着男人的衣服…… 程遥遥这才发觉自己还穿着男人的褂子。她转头看向身边,男人早就扛着野猪走到远离人群的桥头去了。 程遥遥觑着她的表情,小心翼翼地又追问:“遥遥姐,送你下山的那个男人是谁呀?” 程遥遥也不知道。原主下山才三个月,从未见过那个男人。 见程遥遥不吭声,大队长威严地道:“程知青,你这是第三次私自逃跑了!还害得全村跟着找你,你知不知道后山有野狼的?万一你出了事,我们大队怎么跟组织上交代?!” 程遥遥还没开口,程诺诺就抢着求情:“遥遥姐她从小就没吃过苦,她是一时糊涂才会跑的。大队长您千万别报告上去,求求您了!” “程诺诺你也是白求情,人家又不是逃第一回了。”一个大辫子女知青冷笑道。 程诺诺双手拉着程遥遥的手,护短地道:“遥遥姐不会再跑了,我替她担保!” 程遥遥冷笑。她一句话都没说呢,这程诺诺已经一系列脏水泼上来,好赖话都让她说尽了。 程遥遥跟继妹从小斗到大,在父亲跟前各种耍心机手段,论演技,她程大小姐怕过谁? 程遥遥深吸口气,迎上程诺诺担心的表情,忽然哭出声来。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章 谢三哥 程遥遥说哭就哭,泪珠扑簌簌落下:“我真的要吓死了……你们怎么丢下我一个人跑了呀,我迷路了,走了好久好久……” 程遥遥长了一张美艳绝伦的脸,人们看惯了她嚣张跋扈的模样,此时见她脸色苍白,显得眉眼越发的艳,哭得海棠着雨好不可怜,登时纷纷倒戈。 男知青们更是一叠声的哄:“遥遥你别哭,你怎么了?” “你受什么委屈了,快告诉我们!” 程诺诺的手指被程遥遥暗暗掐得生疼,脸色一僵,试着抽回手却被掐得更紧。她蹙眉,忍痛道:“遥遥姐,你在说什么呀” 程遥遥掐紧她的手不放,脸上哭得更是委屈:“我们一块儿上山摘笋,你不是说那山坳里有蘑菇吗?我摘了一圈回来,你怎么就不见了?你知不知道山里多吓人,呜呜呜呜……” 这话一出,程诺诺大变,众人也脸色异样地看向程诺诺。 程诺诺无辜道:“遥遥姐,你是不是发烧了在说胡话?我们明明一块儿摘着笋,结果一转头你就不见了。” 两人各执一词。 大队长皱眉道:“小程知青,你不是说程知青逃跑了吗?这是怎么回事?” “我……真的……”程诺诺心中也是茫然。这剧情跟她所知道的不对啊,程遥遥怎么会提前从山里被人救出来,还聪明到反咬自己一口? 程诺诺反应也快,眼底很快盈满了泪水,委屈隐忍地道:“是,是我不好,遥遥姐她没有逃跑的,一定是遥遥姐不小心迷路了,是我误会了……” 沈晏心疼地看着小兔子似的程诺诺,解围道:“诺诺,你不要替她掩饰了。那片山坳我们常去的,怎么会迷路?” 好你个渣男!程遥遥看向沈晏,雾蒙蒙的桃花眼里有震惊,委屈和巨大的失望,映着眼角的泪痣,给了沈晏心头重重一击。 程遥遥过去美则美矣,什么时候有过这样生动的风情? 程遥遥一瞥即止,咬唇道:“下了大雨,我本来就分不清东南西北,然后……然后还被野猪追着跑。要不是猎户哥哥出现,我今天可就没命了!” 一句“猎户哥哥”出口,众人顿时面面相觑。谁不知道程遥遥眼高于顶,最看不起这些乡下人。 英雄救美的机会被抢走了,一句“猎户哥哥”叫得甜丝丝,别说男知青们,连沈晏嘴里都泛起了酸味。 大队长闻言,转头看向蹲在廊桥边处理野猪的男人。 村民们大多围在男人身边。村里人原本是跟来找人的,现在见程遥遥完好无损地回来了,自觉功成身退。一来知青们跟村民们的关系不好,程遥遥逃跑是知青内部的事,他们不便干涉。第二是猪肉实在太吸引人了,这年头人人肚里都缺油水,看着那只野猪眼神羡慕得要滴出血来。 这么大的野猪,能有两三百斤吧,这小子可真行! 大队长叫道:“谢三,你过来一下。” 年轻的猎户正把野猪内脏剖出来,闻言站起身,高大身形比北方来的知青们毫不逊色。 大队长林大富背着手,威严地问:“谢三,这程知青和小程知青的话你都听见了。你是在哪儿找到程知青的?谁说的是真的?” 程遥遥一阵窒息。 谢三! 这不是原书里的男二,搞死了原主的那个未来大佬吗!程遥遥恍恍惚惚地看着他阴鸷眉眼和血淋淋的双手,一阵哆嗦。 程诺诺也紧盯着谢三,糯糯地叫道:“谢三哥,谢谢你救了我遥遥姐。你是在哪里找到她的?” 谢三被众人紧紧盯着。 他狭长眼尾扫过站在众人中间的程遥遥,她湿漉漉的衣服还紧贴在身上,曲线毕露,有褂子也遮挡不住,引得周围的男人眼睛热辣地盯着,很不得体。 此时她用那双勾人的眼睛盯着自己瞧,好像……好像在撒娇似的。 早知道害怕,又何必逃跑。 见他不吭声,程遥遥心中捏了把汗,眼巴巴看着他。原书里谢三可是很烦原主的,他会不会…… 大队长又问了一遍:“你就实话实说,没事儿!” 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谢三身上。 谢三眉眼冷肃,开口道:“在老林子山坳里。她被野猪吓坏了,我就顺便带她回来。” 他惜字如金,不提自己从野猪嘴下救了程遥遥,倒是句句验证了程遥遥的话。程遥遥的心重重落回原地。 知青们轰然炸开了一阵讨论,异样眼神纷纷射向程诺诺。 大辫子女知青质问道:“程诺诺,你不是说程遥遥趁着跟你一块儿采蘑菇,撇下你逃走了吗?” “我……是我不好。我见遥遥姐不见了,还以为她又像前两次那样想回家了,是我不好!”程诺诺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拼命道歉:“都怪我误会了!” 程遥遥不理她,转头冲知青们开火:“那你们也不来找我?我一个人被撇在山上,你们明知道山里有狼的!” 程遥遥跟继妹斗智斗勇这么多年,深谙怎么哭怎么辩才能赢得众人的同情。 她哭诉了几句,就学着原主的骄纵样儿,气哼哼地指着众人道:“感情你们都以为我逃走了,没有一个人来找我!我差点被野狼吃了!” 男知青们被她哭得心都化了,赶忙指天发誓自己绝没有。他们到了下午才知道程遥遥跑了,立马冒雨出来找人! 程遥遥却气道:“咱们还是一块儿下乡的知青呢,我走丢这么久,你们别说才发现!” 有村民立刻道:“就是!你们要早来告诉咱们,也不至于到现在才找到人!万一出了事可咋办!” 女知青们脸色通红,喊冤道:“你丢了的事我们都不知道!今早你跟程诺诺出去了就没回来,是中午吃饭的时候见你没回来,盘问程诺诺半天她才说你逃了……对吧,程诺诺是不是你说的!” 锅又甩回了程诺诺身上。 程诺诺脸色灰败地站在一旁。她解释不了!因为今早就是程诺诺指点原主从后山有条捷径能逃走,还亲自掩护程遥遥上山的。 她原本可以在程遥遥进山后,立刻就把她逃走的事告诉众人的。但是她出于私心拖到午饭时才说——程诺诺压根没指望这个蠢货能跑出去。听村民说过山里有野兽,只要拖个半天,程遥遥在山里碰上只野猪野狼,不死也残,却没想到给自己留了把柄! 众人鄙夷的目光和指指点点落在身上,一如从前。她好不容易才营造起来的好形象好人缘,就这样被程遥遥轻易打碎! 程诺诺楚楚可怜地看向沈晏,只要留住了沈晏,程遥遥就仍然是她的手下败将! 沈晏神色复杂地避开了程诺诺的视线。程遥遥是个漂亮蠢货,编不出这种谎来。可他的糯糯又怎么会说谎呢? 大队长吹胡子瞪眼,喝道:“简直胡闹!村里人忙了一天,还要陪着你们淋雨找人!这件事我必须上报!” 上报?这件事要是上报,她的前程就毁了! 程诺诺咬紧了牙关。不,她不会再让自己回到那种任人鄙夷轻视的境地! 程诺诺忽然哭了起来:“这件事都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错,是我差点害了遥遥姐,这件事不关遥遥姐的事,也不关知青们的事。要惩罚就罚我一个人好了!” 众人神色鄙夷。 程诺诺继续说道:“我不配在食堂继续干下去了。我申请辞去食堂的工作,跟大家伙一起下地干活!” 随着程诺诺的话音落下,气氛出现了诡异的安静。 程遥遥慢慢挑起眉头,她察觉到随着程诺诺的话出口,大队长原本愤怒的脸色变得奇怪起来,像是……忌惮着什么。 其他村民先开口了:“那怎么行?小程知青,这段日子吃着你做的饭,咱们干活儿都有劲儿多了!” “是啊,你可不能撂挑子啊!” 程诺诺坚定道:“不,今天这件事都是我粗心大意,差点害了遥遥姐。我下地跟大家伙儿一起劳动,而且要干最辛苦最累的活儿,以表明我的决心!” 众人又是一通挽留。大队长牙疼似的憋了半天,一挥手打断众人的嚷嚷,道:“行了!这件事你有错,也是程遥遥自己胆子太大。今天开始知青们不许单独进山,出门要结伴打报告!再有下次,严惩不贷!” 这话各打五十大板,即是认可了程诺诺是“粗心大意”,也驳回了程诺诺辞职的请求。而程遥遥险些丧命,却是没人管了。 不仅大队长忽然态度转变,连刚才嚷嚷着要为程遥遥讨公道的村民和知青们,也没了声音。 沈晏这时终于开口:“诺诺出门前煮了一锅姜汤,加了糖。这里离知青点很近,抬来给大家伙喝一碗驱驱寒吧?” 大队长点头:“成,大家伙也辛苦了,那就喝一碗。” 沈晏又转头对程遥遥道:“遥遥淋了雨,也得赶紧喝上一碗免得感冒。” 替程诺诺解了围,又来稳住程遥遥,怕她不依不饶。要是原主得了沈晏这一句关心的话,怕不得当场跪舔。 程遥遥似笑非笑扫了他一眼,倒也没吭声。 沈晏被她眼风扫得酥了一下。这程遥遥果然还是程遥遥,自己一句话就能让她乖乖听话。沈晏当下指挥人去抬姜汤,背影都透着春风得意。 程诺诺仍然是那么怯怯地站在原地,肩膀却放松下来 。还有村民跟她有说有笑的,刚才发生的事浑然不提了。 程遥遥咋舌,她倒想见识见识,这程诺诺做的食物有多美味,能拿捏一村子的人?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4章 红糖姜汤 第5章 买猪肉风波 程遥遥扑在床上,忽然堵着嘴呜呜咽咽哭起来。她不知道自己是为谁哭的,为了自己?为了谢三?为了这倒霉催的时代? 程遥遥自怜自艾,哭了半天才睡去。 宝马香车,衣香鬓影,穿燕尾服的服务生托着美酒佳肴穿梭往来。程家大小姐一袭黑裙裹住玲珑身躯,浑身半点珠宝不用,脚踩十公分香奈儿战靴走入舞池,一干庸脂俗粉霎时间失了颜色,男人癫狂眼神炙热,争相俯首于她裙下。她是缪斯,是女神,是一朵娇滴滴人间富贵花。 直到被张晓枫叫醒时,程遥遥还沉浸在纸醉金迷的旧梦里。天色已经暗沉,宿舍里也没点上灯,昏昏暗暗,程遥遥一时竟不知今夕是何夕。 张晓枫快人快语,打破她美梦:“快起来,咱们买肉去!” 原来不是梦。 程遥遥失望地叹口气,慢慢坐起来。她现在哪有心情吃肉?可胃里轰隆作响,十分诚实地叫嚣着对肉食的渴望。原主一早出逃,在山里跋涉半天,除了一碗姜汤什么也没吃。刚才不觉得,被张晓峰一提醒才发现早已饥火中烧。 程遥遥脚步虚浮,跟着张晓枫出去,随口问:“去哪儿买?” 程诺诺几个早等在外头了,闻言道:“谢三今天不是打了野猪吗?他折价卖给了大队上,村里人都去买。咱们赶紧去,晚了就买不着了!” 程遥遥浑身酸痛,抱怨道:“那你去排队不就好了,干嘛拉着我啊?” 张晓枫和韩茵对视一眼,笑得古怪,死活拖了程遥遥出去。 夏天的雨水来得快,去得也快。走进村里,柳树枝叶翠得要滴出水来,掩映着一座座泥墙黛瓦的平房。夹巷里青石板路面湿漉漉,好像随时要走出一位丁香般结着忧愁的姑娘。 只可惜路边窜出的只有脏兮兮泥猴似的孩子,含着手指追着程遥遥看,看西洋景似的。还拍着手叫:“狐狸精来了,狐狸精来了!” 程遥遥气得跺脚,凶道:“去!” 程遥遥嗓音娇滴滴,半点震慑力也无。孩子们拍着手,追着她唱起童谣:“哈哈哈哈,生气啦!小媳妇儿,别生气,带你赶集吃茶去!” 程遥遥捏紧拳头,恨不得一拳一个熊孩子。张晓枫拉着她劝:“就快到了,不要理他们,你长得漂亮孩子们才跟你开玩笑嘛。” 三人走到村口大槐树下,一群人早围得水泄不通。程遥遥这才知道张晓枫拉自己来是为了什么。 一见程遥遥,好几个大小伙子立刻推开人群,让出路来。一个穿着军绿短袖,痞里痞气的小伙子冲她殷勤道:“程知青,这儿给你占了好位置!” 女人们就不干了,冲献殷勤的小伙子道:“林骏生,大家伙都排了半天,你凭啥让人插队?” 林骏生呸地吐掉嘴里的狗尾巴草,道:“我乐意!” “你咋不让给我呀?嫌嫂子长得不够俊?!”女人们不依不饶,跟林骏生笑骂,不善的眼神却统统往程遥遥脸上飞。 程遥遥今天穿了件白衬衫,黑裤子,素到极致的打扮反衬出她一张小脸儿鲜妍明媚,占尽了春光。狐狸精就是狐狸精,怎么打扮都透着骚气! 当下人群里就冒出一声:“占着自己长得漂亮,就能搞特殊化了?” “就是,干活儿偷懒,现在连队也不排了。” 张晓枫和韩茵不干了。她们看不惯程遥遥是一回事,可她们知青在外头枪口必须一致:“说什么呢,我们怎么搞特殊化了?是他们自愿让我们插队的!” “我们可没同意!”那女人也凶,“大家伙儿都来排队,凭啥让你插队啊?你先买了,大家伙儿就买不着了!” 众人七嘴八舌地吵起来,程遥遥的注意力却早飞到了屠夫身上。 案板上摆着那只差点踩死程遥遥的野猪,已经宰杀刮毛,光溜溜摆在案板上等待分割。年轻屠夫穿件破背心,骨骼宽阔舒展,绷一层薄薄肌肉,雨后天凉,唯有他一身热气腾腾,荷尔蒙蓬勃发散。 他是只年轻的兽,狭长眉眼低垂,收敛爪牙。程遥遥却记得他在山上,一刀割断野猪喉咙时,隔着鲜血射来的目光,煞气腾腾。 周围嘈杂都与他无关。谢三举刀,右臂肌肉鼓胀,刀刀连肉带骨斩下,滚在案板上。程遥遥脖子一凉,仿佛那只野猪就是自己的下场。 她默默往后退了一步。 别人却不许。林骏生被众人惹怒了,横眉竖眼拉着程遥遥往前:“我今天还非要让程遥遥第一个买上肉!” 程遥遥猝不及防被他推到案板前,双手按上油腻案板,跟个死不瞑目的野猪看了个对眼。 “啊!”程遥遥惨叫一声。 一只大手及时托了她一把,才让程遥遥免于跟野猪接吻的惨剧。男人的手掌宽大滚烫,肌肤相触的瞬间,又是一阵记忆涌入脑海。 不等程遥遥细想,谢三早已收回手去,垂眼看着案板,仿佛那只野猪头比程遥遥值得欣赏。 林骏生拍着案板,语气嚣张:“谢三,给程知青割猪肉!” 谢三眼也不抬,拿块白布擦拭刀锋。 林骏生脸上挂不住,怒道:“你耳朵聋啦?” 谢三拇指抹过雪亮刀锋,林骏生下意识地后退两步,心中发毛。谢三这小子不吭不响,杀猪打架手可狠着呢。 谢三抬眼看他,脸色很淡:“排队。” 程遥遥掏出一块小手绢擦着手上油腻,也是白了林骏生一眼。有这样献殷勤的吗? “你,你……”林骏生接到程遥遥那一眼,当成了鼓励。当着漂亮姑娘的面,哪肯落了下风:“你!你个地主家的狗崽子,要不是我爸看你可怜,收了你的猪肉抵大队的债,你家房子早被收走了!到时候,你那地主婆奶奶,病秧子弟妹,全都……” “砰”地一声,谢三把刀剁在案板上,跨将出来,拎鸡仔似的拎住林骏生的衣襟:“去晒谷场,你敢不敢!” 晒谷场是村里斗殴最佳场所,年轻雄性的血是汽油,一点就燃。 年轻人唯恐天下不乱地起哄:“打起来!打起来!” 程遥遥离他们最近,看见谢三抓住林骏生的胳膊肌肉暴起,可见青筋,狭长眼眸里泛着红丝,吓人得很。 程遥遥小声道:“别打了……” 程遥遥不出声还好,一听见她的声音,林骏生就跟打了鸡血似的,梗起脖子叫嚣:“去就去!还怕你不成!” “都给我住手!” 大队长和村支书匆匆赶到,正看见两人剑拔弩张,爆出一声怒喝。 村支书是个性子火爆的耿直老头儿,一辈子最大败笔就是小儿子林骏生。他脱下鞋子:“俊生,你小子皮痒了吧?给我滚过来!” 林骏生一见老子来了,也顾不上跟谢三撕吧,拔腿就跑。村支书举着鞋一瘸一拐追在后头,惹得众人一阵哄笑。 大队长也对谢三道:“大家伙还等着分猪肉呢,天气热,猪肉放不住。” 说罢,又看向贴在案板上瑟瑟发抖的程遥遥,皱眉道:“又是你,你们这些女知青真会惹麻烦。” 村里女人叫道:“就是这程遥遥要插队才惹的事!” 韩茵不甘示弱:“什么叫我们插队啊?这队明明是林俊生让我们插的!” 眼看着又要吵起来,程遥遥扬声打断:“别吵了!我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插队。” “啥?”这程遥遥是转了性了?众人都是一愣。 这原主是多招人烦啊。程遥遥轻咳一声,对大队长客客气气地解释起来:“我刚才一来,那林俊生就拖着我非要让我排在第一个。不是我自己要插队的。” 程遥遥低眉顺眼站在那儿,语气淡淡,不知怎么就是给人一种委屈了她的感觉。 村民里立刻有男的出声:“没错,明明是林俊生那小子想献殷勤,关人家程知青什么事儿!” 张晓枫也连忙道:“大队长,真的不关遥遥的事儿。大家伙都看见的,你可以问他们。” 大队长摆摆手:“行了,你们知青宿舍在村外头,天这么晚了,就让你们先割肉,几个姑娘一会回去不安全。大家伙说行不行?” 大队长发话了,当然没人反对,只有几个女人不屑地撇撇嘴。 程遥遥走到案板前,谢三拔出刀,刀锋雪亮,程遥遥忍不住哆嗦了一下。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6章 辣椒炖野猪肉 刀锋映出一张惊恐美人面。 谢三撩起眼皮看她一眼。他眼眸狭长,窄窄的双眼皮线条非常漂亮,漆黑眼瞳像某种冰冷兽类,让人不寒而栗。 程遥遥咬住舌头,想哭。原书里的程遥遥就很讨谢三的嫌,后来下场可惨了。可她今天什么都没干啊,仇恨值都拉她身上了! 男人冷不丁出声:“要什么?” 程遥遥又是一哆嗦。她回过神,绷紧小脸,指着一块肉客客气气道:“劳驾,切三斤五花肉。” 谢三手起刀落,一块肉丢在秤上,三斤正正好,一分不多,一分不少,用一条绳子穿了递过来。 那绳子血迹斑斑,挂着块油腻腻肥肉在空中晃荡。程遥遥伸出手,比划了一下,无从下手。 那只手纤细柔软,比枝头的茉莉花苞还要白,令人心头生出破坏欲。 “接着。”谢三往前递,嗓音粗嘎,似有不耐。 程遥遥听出他嗓音里的不耐,又是一哆嗦,委屈巴巴接过肉来。粗糙麻绳勒着手指,沉得往下一坠。张晓枫赶紧接了过去,可血迹油腻都蹭在了程遥遥手上。 原书里怎么说来着? “屠夫是个年轻人,沉默地看林然然一眼。雪亮刀锋一闪,利索割下一块五花肉,又切一块肥油,两块丢上称,五斤三两。” 对原女主那么好,又多给肉又添猪下水的。轮到自己了,一分不多,还弄她一手油!程遥遥咬紧银牙,气鼓鼓瞪了谢三一眼,在他看过来时又赶紧换成礼貌笑容,脸上肌肉差点抽筋:“谢谢。” 谢三眼神古怪,低了眼不再理会她,替下一个排队村民切肉去了。 刀锋砍下,碎肉四溅,年轻屠夫一身肌肉滚着汗,破褂子浸透汗水紧贴在身上,勾勒出腹部两道人鱼线,直没入裤腰,雄兽般煞气腾腾。 程遥遥头也不敢回,拉着张晓枫就跑。 拎着三斤的野猪肉,张晓枫和韩茵可高兴了。三人并肩走在回宿舍的路上,韩茵冲程遥遥道:“这种事带你来准没错儿,长得漂亮就是占便宜。” 程遥遥捏着条手帕猛擦手,头也不抬:“下次有这种事别叫我来,那些男人的便宜可不好占。” 韩茵表情古怪:“你是不是烧坏脑袋了?” 程遥遥翻个白眼,懒得解释。倒是张晓枫拍拍程遥遥的肩膀,欣慰道:“你有这种觉悟,很好!以后还是叫男知青们来排队,省得再发生今天这种事儿。咱们人少,可争不过他们。” 程遥遥平时对献殷勤的男人们来者不拒,一边享受人家的好处,一边又瞧不起这些男人。世界上哪有白占的便宜,程遥遥自以为聪明,可天长日久,自己的名声败坏了不说,那些男人迟早也要把好处讨回去的。 张晓枫曾好心提醒过程遥遥,可程遥遥非但不领情,还把她冷嘲热讽了一顿,认定张晓枫在嫉妒自己,把张晓枫气得够呛,从此也不管她了。 今天程遥遥再三拒绝男人们献殷勤,表现很好,张晓枫自认是班长,有责任帮助这些同志进步,当下十分欣慰。 韩茵却理解成另一重意思:“没错儿!下次把人都叫来,那些村姑见咱们人少,还以为咱们知青好欺负呢!” 程遥遥和张晓枫双双翻了个白眼。 三斤野猪肉提回去,三人如同凯旋的战士受到了众人欢呼。大家干脆奢侈一把,刨空粮袋凑出两斤细粮和三斤玉米面,煮一锅面疙瘩吃。 韩茵拿出账本:“一人五毛,用粮票也可以顶,快来交钱!” 甜水村依山傍水,土地肥沃,青壮劳力一天能拿五六毛的公分,不算多也不算少。临县桃花村一天能拿一块钱的公分,远近姑娘抢着往那儿嫁。还有土地贫瘠的村庄,一天只能拿七八分公分,甚至倒欠生产队公分的。 这些城里来的知青们干不惯农活,男知青们一天工分二三毛不等,原主则连一毛钱都赚不到,五毛对知青们而言不是小数目。好在原主不缺钱,陈遥遥付了五毛,坐下来等吃饭。 厨房简陋,大木桌上摆着一盏油灯,昏昏暗暗。灶台前火光却明亮,程诺诺娇小的身影正在忙活着。 辣椒炝锅,野猪肉切成小块丢进去,锅里滋啦啦冒出一阵呛鼻的香辣味儿。张晓枫去帮忙打下手,分发碗筷。 韩茵在本子上写写画画,数毛票:“还有谁没交钱的?一会儿可别跟着吃肉啊!” 男知青们闻言都转过头来,赵为民道:“大会计,我们可都交钱了!” 韩茵敲着桌子:“这不还差一个嘛,到底谁没交啊?” 啧。好明显的小鞋。程遥遥撑着下巴,视线随众人一块转去,坐在她身边的刘敏霞穿着褪色的格子罩衫,嗫嚅着:“我……我今天吃坏了肚子,就不吃肉了。” 韩茵拖长了音调:“又不吃啊?这疙瘩汤一锅煮的,油和肉都熬进汤里了,你不交钱还不是能吃着?真是,每回都要占便宜。” 昏黄灯光下,刘敏霞脑袋深深地垂在胸口,窘迫又可怜。 知青点一共十个人,五男五女,也是一个小社会。男生宿舍关系相对简单,沈晏出身好,是男知青的头儿。剩下的赵为民,钱彬彬,孙余,李小恩合成赵钱孙李,是原主麾下四大舔狗。 女生宿舍就复杂多了。长得漂亮性子骄纵的程遥遥看似出尽风头,人缘却并不好。程诺诺性情软糯,平时待人和气,又有原主做对比,女生们大多喜欢她。张晓枫为人公正,手脚勤快,除了原主外大家都服她。 韩茵牙尖嘴利,精于算计,知青们凑份子算钱的事儿都由她负责,在宿舍里处于一个相对平稳的地位。 而刘敏霞来自一个贫困的山区,家里穷,每个月那点可怜的津贴还得省一小半寄回家,她口粮不够吃,就总围着原主打转,沾点儿光。 此时,刘敏霞窘迫地坐在程遥遥边上,像个受气包一样。要是在过去,护短的原主早就跟韩茵撕起来了。可今次程遥遥没吭声。 韩茵见程遥遥一直没帮自己的跟班出头,越说越来劲儿:“说起来刘敏霞你那肥皂早用完了吧?这个月你用什么洗的衣服?我昨儿去洗衣服,一拿肥皂发现湿漉漉的,跟被用过似的。” 男知青们自顾自聊天抽烟,不理会女人的事儿。看似好人的程诺诺埋头炒菜,好像什么都没听见。 刘敏霞求助地看着程遥遥,出声道:“遥遥……’ 程遥遥眼睛都懒得抬,拨弄着肩上长发。 程遥遥前世是个大小姐,身边不缺这样的跟班,也不介意给她们一点好处。这个刘敏霞却不同,书里原主性子招人厌烦,只对一个刘敏霞还不错,口粮布料没少给她,可以说刘敏霞是靠原主养活的。可这刘敏霞把原主给她的一切都视作施舍。为了唯一的回城工农兵名额,故意怂恿原主跟渣男私奔,直接引发了原主后续的一系列悲剧。 这种白眼狼,程遥遥才懒得管。她纤细手指穿梭在黑发里,很快就给自己编了个松松的麻花辫,垂在肩侧。原主在乡下也没个洗发水护发精油可用,这一头长发仍然乌油油,柔顺光亮,程遥遥很满意。 求助两次落空,刘敏霞红着脸,深深垂下脑袋,忍受着韩茵的嘲讽。心里却是把恨意都灌注到了程遥遥身上。自己平时对她百般讨好,结果呢?! 最后还是张晓枫端着碗过来,打圆场:“行了,韩茵,少说几句。把你的钱跟账本收起来,准备吃饭。” 吃饭比天大,何况今晚还有肉。韩茵赶紧把毛票和账本都收拢起来,拿回屋里,大家伙也去洗手准备吃饭。 程诺诺做了一道辣椒炒野猪肉,一锅肉片面疙瘩,她个子小小,端面疙瘩时细胳膊跟要断了似的。沈晏忙丢了烟头,大步过去接过来。 程诺诺细嫩手指不经意地蹭过沈晏的,顿时满脸娇羞,受惊地匆匆跑回灶台边。沈晏也是唇角带笑,一副少男怀春样。 啧啧。程遥遥托着下巴,果然是偷着吃最香。原主是蠢到何等地步才看不出这两人的猫腻?不过环顾四周,睁眼瞎也不只程遥遥一个,全体知青都没看出来。 沈晏和程诺诺的小动作没人注意,大家伙全盯着猪肉呢。 那一盆野猪肉油汪汪,肥颤颤,通红的辣椒青椒发出热辣辣香味,刺激食欲。众人你一筷子我一筷子下去,顿时去了大半盆。 大块野猪肉连皮带肉,肥瘦都炖得酥软,一进嘴哧溜一下吸了满口油,热辣辣顺着喉咙滑下肚。缺少油水的五脏庙里伸出小爪子似的,抓心挠肝叫嚣着还要。 没人出声,人人挥舞筷子拼命往嘴里塞肉,嚼也不嚼就往下吞,连吞了好几块肉,冒了满头汗,这才能歇口气,伸筷子再夹。 盆里的肉只剩一小半了,一眼看过去是有数的。众人这才回到了文明社会似的,伸筷子的速度慢下来,也有空聊几句天了。 程遥遥只夹了一块肉,被众人的吃相惊呆了。要是平时都这么抢,她是不是得练练筷子功? 沈晏手里有钱,时常去镇上打牙祭,吃相还好。一抬眼瞧见程遥遥没动筷子,碗里干干净净的摆着一片肉。她今晚穿白衬衫,乌发编成麻花辫垂在肩头,别有一番风情,眼下一颗泪痣勾魂摄魄。 沈晏心中一荡,脱口而出:“你怎么不吃,是不舒服吗?”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7章 清汤面疙瘩 程遥遥一双桃花眼潋滟秋水,迎上沈晏意乱情迷的视线,樱桃唇轻启,吐出无声的几个字。 沈晏脸色大变。 两人灯下对视,好不暧昧。程诺诺捧着碗走过来,叫了声:“遥遥姐。” 沈晏猛地拉开凳子坐下,发出好大响动。程遥遥的口型他看得清楚:“关你屁事。” 在过去,沈晏只要对程遥遥稍稍假以辞色,程遥遥早就跟小狗一样围着他撒欢了。可今天从山下回来,程遥遥的态度就猛然转变。 按理说程遥遥终于不缠着自己,值得庆幸才对。可……惊艳与屈辱在心中互相激荡,沈晏一时不知是何滋味。 程诺诺把沈晏的表情尽收眼底,面上仍是乖巧讨好的笑:“遥遥姐,你这一碗是我单独给你做的。我刚才听见你咳嗽了两声,最好不要吃太辣。” 程诺诺捧着一海碗面疙瘩摆在程遥遥面前。程遥遥这一碗面疙瘩是细面做的,雪白的八五粉和水揪成面疙瘩,小鱼儿一样在肉汤中载沉载浮,上面还撒了一把葱花。 “哇,这么香!是八五粉做的吧?今晚不是吃杂和面吗?”韩茵探过头来,深吸了一口香味儿。 程诺诺羞涩地道:“遥遥姐今天受惊了,又淋了雨,应该吃点好的补一补。” 韩茵道:“咱们整个知青点的八五粉才一斤,你这一碗里得有小半斤了吧?” 沈晏接口道:“这八五粉是诺诺自己出的,花了她几天的工分。” 沈晏说着,还意味深长地看了程遥遥一眼,希望她能了解诺诺的心意。 程遥遥脸上是全然的没心没肺:“哦,我昨天还分了你两块鸡蛋糕呢,我到处说了吗?” “……”沈晏被噎得张口结舌,血直冲上脑门。 昨天程遥遥在下工的时候堵住他,缠着他东拉西扯了大半天,还非要塞给他两个鸡蛋糕,看着他吃下去。沈晏一个大小伙子在田里干了一天活,肚子也饿了,就吃了。 沈晏自己不缺那一口,可被程遥遥这样当众说出来,好像他是个软饭男,管她要鸡蛋糕吃似的! 特别是当程诺诺诺向他投来一个凄楚失落的眼神时,沈晏真是一股无名火在肚子里翻腾,有苦难言。 程遥遥可没管自己一句话挑起了什么风波,她拿起勺子舀了一勺汤,慢条斯理地吹了吹才送进嘴里。 不好喝。汤里没加除了盐以外的其他调料,只有咸味儿。另外还有一股难以忍受的膻:“你炖完肉没洗锅是吧?“ 程诺诺吓得一抖,直接站起身来:”姐姐。那炖肉的锅里有油,煮面疙瘩香。我就没洗……” 程遥遥一挑眉,她刚才语气也没有很凶吧?程诺诺一副被吓坏的样子做什么? 沈晏放下筷子怒道:“程遥遥,诺诺好心给你煮病号饭,你这是什么态度?” 程遥遥直接无视他,对着程诺诺语气更是微妙:“这么说,你是用刷锅水给我煮的面疙瘩?” “不不不,不是刷锅水……遥遥姐,你要是嫌它的味道不好,我……我重新给你煮一碗!”程诺诺慌张地绞着手指,被吓得脸色煞白。 程遥遥摸了摸自己的脸,她到底是有多凶才能把程诺诺吓成这样?还是程诺诺给自己立了个小白兔的人设,一天必须吓哭好几次才算合格? 偏偏有人就吃这一套,沈晏已经站起身来,望着程诺诺的眼神简直遮掩不住心疼:“你坐下吃饭,不用管她!” “不管就不管,我求着你管我了吗?”程遥遥把筷子一摔,跟着站起身来。 她程大小姐还没怕过谁呢,除了未来大佬谢三,她谁不敢怼? 沈晏瞧着她这样,熟悉的厌恶感又翻起来:“程遥遥,诺诺好心照顾你,你犯得着处处针对她吗?她又不欠你的!” 程遥遥比沈晏矮了半个头,气势却丝毫不落下风。此时抱着手臂,下巴一抬,又是那副刁蛮任性的模样:“她欠不欠我,都与你无关。瞧把你心疼的。” “你……你胡说什么?!”沈晏和程诺诺脸色都是一变。 沈晏和程诺诺的关系在发展初期,一直在隐秘交往中,整个知青点都不知道。 程诺诺噙着眼泪,委屈道:“遥遥姐,你怎么生我的气都没关系,但是我跟沈晏不是你想的那样……” 沈晏断然打断:“诺诺,你不用跟她委曲求全。她从小欺负你就算了,到了这里凭什么还骑在你头上作威作福?” 程诺诺忙劝道:“沈晏,你不要为了我跟遥遥姐吵架。我没关系的……” 程遥遥掩着唇打了个哈欠,长长睫毛上挂了滴水珠:“你演够了没?一个沈晏而已,你想要就给你吧。” 一句话石破天惊,炸得众人都坐不住了。 程遥遥斜睨过去,唇边浅笑是蜜里藏刀:“反正,你一向喜欢捡我不要的。” 程诺诺“呜”一声捂住脸,扭身哭着跑走了。 沈晏铁青着脸,看向程遥遥,这个漂亮蠢货是什么时候看破自己跟诺诺的事的?难道是昨晚他和诺诺见面时被她看见了?他们明明很谨慎…… 不及多想,最终还是程诺诺在心里占了上风,沈晏追着程诺诺跑了出去。 …… 一片死寂。众人面面相觑,知青点谁不知道程遥遥跟沈晏是青梅竹马,虽然是程遥遥一直对沈晏死缠烂打,沈晏半推半就,在众人眼里,程遥遥和沈晏迟早是一对。 此时程遥遥突然爆出沈晏和程诺诺的事,怎不叫人目瞪口呆,沈晏这不是脚踩两只船,勾搭上了小姨子吗? 怪不得程遥遥今天性情大变,还处处针对程诺诺,原来如此! 群众的想象力是无比丰富的,短短一句话,一个眼神就脑补出了整个故事。此时,沈晏和程诺诺俨然成了一对奸夫□□,程遥遥就是那可怜的秦香莲。 特别是当沈晏追着程诺诺跑出去,把程遥遥抛在身后时,群众的愤怒达到了顶峰。 韩茵恍然大悟,冷笑:“切,怪不得然然你今天说是让程诺诺被骗到山上的。我本来还想着,自己亲妹妹把你骗上山干什么?感情你把人家当妹妹,人家把你当情敌呢。” 韩茵此人嘴巴最毒,而且一向无差别攻击,看谁不顺眼就突突谁。 男知青们也是愤愤不平:“遥遥,你别委屈,我们都站在你这边!” 程遥遥没吭声,端起那一碗面疙瘩。 张晓枫忙按住她:“遥遥,生气也不要跟吃的过不去,这可是细粮!” 程遥遥好笑地耸耸肩:“我没想跟自己的肚子过不去。我只是嫌这碗面疙瘩太难吃,回锅重造一下。” 那碗面疙瘩汤泛着野猪肉的腥膻味道。野猪没有经过阉割,肉味本来就很膻,程诺诺放了很多辣椒和青花椒来压下那股味道,其他人吃不出来,味觉敏感的程遥遥却受不了。特别是冷却以后,那股膻味儿就更明显了。 张晓枫关心道:“你会做饭吗?还是我来吧。” 程遥遥笑道:“你帮我烧火,我分你一半。” 张晓枫哈哈笑道:“那我可占便宜了,你这可都是白面疙瘩。” 韩茵连忙道:“那我也要帮忙!” 程遥遥笑道:“我看见菜地里有野生香菜,你掐一小把来,再掐一把嫩菜心。” 灶台里还燃着火,锅里烧着干净的开水,准备晚上灌热水壶洗漱用的。 程遥遥把碗里的面疙瘩捞出来,肉汤想倒掉,韩茵忙道:“你不要给我啊,这汤里全是油!” 程遥遥把肉汤倒给她,剩下的面疙瘩用热水烫洗干净。拿一块老姜削皮,切成细细的丝,葱也切成细丝。 等锅里的水烧开后,先把姜丝丢进去,鲜嫩青菜心剁碎丢进去烫熟,面疙瘩也放进去,滚两滚就连汤捞出来,撒一点盐。 野生香菜嫩得滴水,洗干净后用手扯成几段撒进汤里,热气一激,立刻散发出扑鼻的异香。 一晚面疙瘩汤清澈如水,浮着碧绿菜心,嫩绿香菜,淡黄姜丝,细粮的香气勾人馋虫。 这碗面疙瘩端上桌,大家伙都跟着咽口水。 “一点油味儿没有,怎么还这么香啊!” “不错,白的白,黄的黄,绿的绿,看着真漂亮,这就叫色香味俱全!” “你不懂,越简单的菜,就越考究做菜者的功力。遥遥,没想到你还是个高手,以前怎么没见你做过饭?” 程遥遥毫不谦虚地笑:“以前没机会展示,你们要不要一起尝尝看?” 众人一听,眼神都亮了,但还是不好意思:“这怎么好意思?这是你的病号饭呀。” 张晓枫也道:“看你脸色不太好,还是自己吃吧。” 程遥遥笑道:“你们的杂面疙瘩闻着也挺香的,咱们交换着吃。” “行行,我们这都还没动过!”刚才他们光顾着吃猪肉了,面疙瘩都没碰。大家伙连忙拿了个空碗来,用干净勺子舀了满满当当一碗杂粮面疙瘩推给程遥遥。 随后,大家你一勺我一勺分了那碗白面疙瘩。白面疙瘩送进嘴里,八五粉的味道透着浓浓的麦香。程遥遥煮的面疙瘩偏硬,回锅后口感反而恰到好处,嚼起来还透出细粮特有的香甜。 葱姜香菜的香刺激味蕾,青菜心清脆中带着甜,清汤喝下去暖洋洋的,头上冒出热汗,痛快得不得了。 这种美味与程诺诺的饭食不同,是一直单纯的味觉享受,众人吃得意犹未尽,纷纷夸赞:“白面疙瘩的味道就是香!” 程遥遥捏着勺子,往嘴里送一个杂面疙瘩,慢慢咀嚼,眼底泛起意味深长的笑。 这杂粮面疙瘩里有今天那碗姜汤的味道,很淡,却有种说不出的舒服,吃下肚后立刻发起汗来,感冒的症状也好转不少,胸口隐隐要咳嗽的感觉也消失了。 而程诺诺给她单独做的白面疙瘩,她一闻就知道,味道不差,却少了那种味道。 有意思。程诺诺是开了金手指吗?只可惜做饭的手艺差了点,这杂粮面疙瘩真难吃。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9章 竹荪和竹叶青 程遥遥把这朵白菌子送到鼻子下闻了一闻,一股类似于洗衣粉的清香,整朵菌子呈空心网纹状,颤颤巍巍,十分娇嫩,稍一用力就会把它捏碎。 果然是竹荪。在后世,竹荪的价格高昂,是十分高档的一种食材。特别是野生竹荪,价格比养殖的高出三倍不止。 竹荪在长成之前是一个紫红色的竹荪苞,隐藏在腐烂的竹叶堆里很难找到。当它钻出菌包时,白生生的就好辨认多了。 感谢原主的这双眼睛,左右眼视力绝对能达到5.0。程遥遥凝神细看,在这朵竹荪附近又找到了好几朵竹荪。可惜都是刚刚钻出菌包,或者还没穿起小裙子的。 程遥遥在大竹子上做了个标记,等明天来摘。竹荪跟鸡枞一样,喜欢在老地方反复长。今年长了竹荪的地方,明年再来,准能找到一大丛。 竹荪还喜欢躲藏在落叶堆和草丛里,程遥遥捡了一根竹棒,轻轻拨开隆起的草堆和草丛,果然发现里头躲藏的竹荪。这几朵竹荪都是浅棕色伞顶白裙子,无毒可食用。黄伞黄裙的竹荪是有毒的,在这儿都没发现。 程遥遥一口气摘了十几朵竹荪,当她走到一颗被砍断的大竹根下时,又有了新发现。 只见竹筒上附着一大从淡黄色银耳状的东西,摸上去滑溜溜湿哒哒。 竹燕窝! 程遥遥大喜过望,把手里的竹棒掰开,用锋利的断口把这些竹燕窝小心翼翼刮下来。 韩茵瞧见了,叫道:“遥遥你在那摘什么呢!那是有毒的!” “这是竹燕窝。”程遥遥解释道,“这个清热润肺,可以炒着吃,也可以做甜点。” “你真是资本家的大小姐,那燕窝是金贵东西,能长在这种地方吗?”韩茵道,“这些菌子不能乱摘,一个有毒的下锅,咱们全得歇菜!” 程遥遥努力解释:“竹燕窝只是一个叫法,这个也叫竹花,煮甜汤长期吃可以美白的。” 程遥遥今早照过镜子,原主的身材长相跟她自己前世别无二致,眼下的那一颗泪痣也跟了过来。只是这段日子风吹日晒,脸上皮肤终究不如身上雪白细腻,仔细看还有两点晒斑,可把程遥遥吓坏了。有了竹燕窝,正好把皮肤养回来、 张晓枫把一朵见手青放进筐子里,严肃道:“陈遥遥同志,我必须严肃地批评你。你的小布尔乔亚思想又冒头了。咱们下乡是来劳动,来建设社会主义农村的,你怎么能总想着自己的外表?” 刘敏霞也小心道:“遥遥,有毒的菌子会吃死人的。” 程遥遥被她们说得气哼哼,背起筐子转身往林子另一头走:“等我做出来了,你们就知道能不能吃了!” 张晓枫在背后叫:”遥遥你别跑远啊!” 韩茵道:“别理她,大小姐脾气又上来了。” 这片竹林子不大,里头没啥野兽,顶多有几只兔子啥的,也没人追程遥遥,由着她跑远了。 程遥遥跑进竹林的另一头。这一片的竹子都有碗口粗,地上零星冒出几颗粗壮竹笋来,长得有半人高了。这些竹笋已经老了,没法儿吃。 这一片竹林是村里特别留下来的。竹子可以做家具,卖钱,每年伐多少竹子都是要经过审批的。春天也不能进来随便挖竹笋,那是挖社会主义墙角。只有春末夏初,竹笋已经统一挖完后,村民和孩子们才可以进来摘菌子。这时候能挖到一两颗竹笋,那是你运气好,也没人深究。 参天的竹子随风摇曳,发出飒飒声。程遥遥忍不住深呼吸,呼吸间全是竹露特有的清香,仿佛回到了童年。 程遥遥亲生母亲去世后,外公心灰意冷,关了公司跟外婆一块隐居在老家。程遥遥每年暑假都会去陪伴外公外婆,在那座物产丰富的小城,程遥遥渡过了自己最快乐的童年。 她每天陪着外公外婆去逛市集,菌子,鲜花,时蔬瓜果,飞禽走兽,水产海鲜……大自然的馈赠多么慷慨。外公手把手教她如何挑选最新鲜美味的食材,买回家,由外婆巧手烹饪成一道道美味,絮叨着祖传的做菜秘籍…… 说到辨认野生食材,程遥遥的经验只怕比张晓枫几个加起来都要多。 程遥遥打定主意要让她们刮目相看,更加用心地寻找起来。这一次,她没有找到竹燕窝,反而发现了两颗竹笋。 深褐色竹笋拱破泥土,冒出个尖尖的头,不仔细看还真的发现不了。程遥遥正要摘,却被不速之客抢了先。 灰扑扑皮毛,圆滚滚身形,小团爪子抱着竹笋啃,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竹鼠!陈遥遥蹑手蹑脚凑过去,想抓住它。 风吹过,头顶竹叶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程遥遥紧盯着竹鼠,浑然不觉。 前方传来一阵沉稳脚步声,程遥遥抬头,来人身材高大,面容冷肃,肩上背着一个大竹筐,手里提一柄柴刀,不是谢三还能是谁? 程遥遥看见他手里的刀就害怕,忙直起身:“谢三……谢三哥,这么巧。” 谢三刚想开口,眼神忽然落在她头顶,喝道:“别动!” 程遥遥动作做到一半,被他喝得一哆嗦,直接抬头:“啊?” 谢三眼神一戾,手臂肌肉隆起,抬臂一挥,手中柴刀嗖地迎面飞来。寒光闪烁,风乍起。 那一瞬间仿佛被延长,柴刀呈慢动作向她打着旋飞来。 程遥遥脑子里轰然一声。她还什么都没干呢,就这么死在大佬手里了?!!! 眨眼间,柴刀贴着程遥遥的头皮飞了过去,嚓一声削断竹枝。 程遥遥应声坐倒在地,几缕乌黑发丝缓缓落下,劫后余生的庆幸还没升起,就有冰冷的东西掉在她肩上。 程遥遥一低头,跟一条三角头的蛇看了个对眼。约莫两指粗,青翠碧绿地挂在她脖子上,滑腻冰冷的鳞片刮着她细嫩脖颈。 缓缓地,断成两截的蛇身从她肩上滑下,落在怀里。断口处缓缓渗出深色的血。 谢三大步走过来,那竹鼠早溜不见了,只留下被啃得露出白肉的竹笋。他皱眉,把插进地里的柴刀拔出,抹掉上头沾的泥和血。 这才走过去,低头看程遥遥。那娇滴滴的女知青还坐在地上,没哭没闹,比昨天镇定许多,低头看着怀里的蛇。 竹叶青,竹林里最常见的毒蛇。颜色青翠碧绿,藏在竹枝上很难发现。 谢三提醒她:“这蛇,我的。” 程遥遥慢慢眨了眨眼,抬头看他,好像没听懂他的话。她眼下一点泪痣映着雪肤,晃人眼。 谢三避开她的眼神,指着她怀里断成两截的蛇尸,嗓音透着不常开口的那种生涩:“给我。” 程遥遥一低头,那死不瞑目的蛇还张着嘴。 片刻后,竹林里响起了一个妙龄少女所能爆发出的最高尖叫。 地下竹鼠逃窜,山鸡振翅扑啦啦飞走,谢三连退两步,皱眉看她。 程遥遥双手乱挥,涕泪横流:“啊啊啊啊啊啊蛇!拿走拿走,救命!啊!!” 那蛇在她怀里。谢三顿了下,程遥遥就哭得更惨了:“救命啊!啊啊啊啊啊!” 谢三伸手去拿蛇尸,可程遥遥乱动个不停,他手背碰到她胸前一点温软,顿时跟被烫到似的收回手,那蛇又滑落在程遥遥的膝盖上。 程遥遥又是一声惨叫,双腿乱蹬:“啊啊啊啊啊拿走拿走!你是不是故意的!” 谢三耳根滚烫,拧眉道:“你别乱动!” 程遥遥哪里听得进去,整个人跟炸毛猫似的抖个不停,那蛇偏偏掉不下去,兜在她衣摆里。谢三半跪下来,一手按住程遥遥膝盖,一手迅速拎起两截蛇尸甩开。 “拿开了,别叫!”男人的嗓音泛着金石质感,仿佛能抚平躁动不安的神经。一只大手还按在程遥遥的膝盖上,许多画面再次涌入脑海。 程遥遥陡然安静下来,忍不住覆上谢三的手背,箱子,红绳,程诺诺,还有…… 手被猛然甩开。 最关键的记忆再次中断。程遥遥不满地抬眼,就看见谢三已经远远退开几步,狭长眼眸盯着自己,神色古怪,还有几分……防备。 程遥遥这才发觉自己刚才的动作太出格。她忙一扁嘴,委屈巴巴地道:“吓死我了……我最怕蛇了。” 她睁着雾蒙蒙的桃花眼看谢三,一颗泪还挂在睫毛上,着实可怜。 谢三垂在身侧的手慢慢攥紧,仿佛要把那温软触感蹭掉一般,语气还是硬邦邦:“蛇吃竹鼠,你不该站在那里。” 原来是竹鼠引来的蛇吗?程遥遥这才看见谢三腰上用绳子挂着两只死竹鼠,道:“你是来抓竹鼠的吗?那你刚才是想抓竹鼠,碰巧救了我喽?” 谢三显然没有跟她寒暄的意思,把蛇尸捡了回来。刀尖在蛇身上一剖,抠出一颗鲜红蛇胆。 程遥遥看得眼睛都直了。 谢三注意到她的视线,把蛇胆递过来:“吃?” “呕……” 程遥遥一声干呕。 谢三脸色霎时间沉了,收回手。 程遥遥连忙解释:“我……我知道蛇胆大补,解百毒。我就是怕蛇,没有恶心的意思,真的!” 谢三狭长眼眸看着她,没吭声。 程遥遥本打算跟谢三刷一波好感度,好让这未来大佬将来念在香火情上放自己一马,现在只求大佬不记自己的仇了。 程遥遥心里哭唧唧,努力挤出一个乖巧的笑,道:“从昨天到今天,你救了我两次。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我……我把这些竹荪送给你!” 程遥遥找了一圈,身无长物,只有筐子里的十几朵竹荪,献宝地拿给谢三看。 谢三垂眼看了看,终于开口:“这能吃?” “能能能!”程遥遥托着竹荪往他眼前送,“可好吃了,煮汤很鲜的,我家乡都吃这个!” 程遥遥纤细手指捏着雪白菌子,竟是比菌子还白上三分。献宝似的表情透着显而易见的讨好,像只笨拙的小动物。 谢三把那颗蛇胆丢进嘴里,咽下,语气有不易察觉的缓和:“自己留着吧。” 谢三脖颈修长,喉结形状鲜明,十分有男人味。程遥遥看着他咽动的喉结,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将来要是摆脱不了嫁给谢三的命运,她绝对不要跟他接吻!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0章 竹荪换竹鼠 蛇胆和蛇血都是大补之物,谢三常年出入深山老林打猎,每每打到蛇都是当场剖出蛇胆,再喝掉蛇血。可惜今天的蛇断成两截,蛇血早流干了。 昨天也是一样,两百斤的野猪血全放干,平白肥了地。 都是因为面前这娇滴滴的姑娘。谢三低头,程遥遥一双桃花眼盯着自己的唇看,直白大胆,浑然不知何为避嫌。 蛇胆方才给她,是她自己不要吃的。谢三抹掉唇角的蛇血,把自己的筐解下来搁在地上,走开摘了一片大叶子,把蛇尸裹起来。 程遥遥瞥见那蛇尸,连忙把视线收回来。她出于好奇瞟了一眼谢三的筐子,顿时直了眼。 满满大半筐鸡枞菌干巴菌和猴头菌!这些菌子美味又难找,跟张晓枫她们捡的见手青之类杂菌不可同日而语。程遥遥眼馋地扒着筐子,深吸了一口菌子的香气。 油鸡枞的香气无人能敌,一筷子就能下满满一碗白米饭!猴头菌价格高昂稀少,是治胃病的良药。干巴菌长得丑,做出来却有牛肉干的滋味儿,每到上市的季节程遥遥都不惜重金从老家订购。 原书里,谢三身为猎户常常上深山老林,总能找到许多珍贵野味。这金手指真是太让人眼红了。 谢三这一回没理会程遥遥眼巴巴的注视。城里姑娘娇气,嫌弃蛇胆,自然也是嫌弃这些野物的。他才要提起筐,却被按住了。 程遥遥手按在筐子上,眼神热切:“你这些菌子是从哪里找的?” 谢三道:“后山。” 程遥遥昨天在后山上差点没命,闻言立刻放弃了自己去找菌子的打算。她用一双桃花眼盯着谢三半天,对方回以平静对视,木头一样。 程遥遥眉飞色舞地暗示:“咳咳,刚才那条蛇,我也有份的。” 谢三慢慢挑起一边锋利的眉,看着她:“哦?” “怎么不是?要不是我,你也得不着这条蛇。”程遥遥以为谢三不认账,情急之下口齿就伶俐起来:“那蛇胆被你吃掉了,剩下的蛇肉也有三四斤呢!” 蛇胆是你自己不要吃的。谢三想着,也不反驳,把手里的叶子包递过去。 程遥遥吓得差点又跳起来,小脸上满是嫌弃:“不不不……我不要蛇肉,你拿开!” 谢三伸出的手悬在半空中,拧眉看她,像在看一只不想抓又非要在他面前蹦跶的小白兔:“那你要什么?” 谢三眉眼狭长,容色冷肃,这样一拧眉看着凶悍极了。程遥遥有点害怕,可又舍不得这些罕见的菌子。 她乍着胆子,扒着筐子道:“你这些菌子分我一……一点点,我用竹荪跟你换。” 程遥遥本想说见面分一半,可在谢三的注视下,立刻怂巴巴改口成一点点,还把手里的一捧竹荪送上。 谢三大手接过竹荪,软嫩的一小捧,跟方才触碰到的如出一辙。 见谢三收下竹荪,程遥遥才露出欣喜笑容,就被谢三一句话打碎了:“这是你送给我的。” “……”程遥遥傻眼了,他不是说不要吗?! 程遥遥看了看自己的筐子,空荡荡,只有几朵可怜的竹燕窝。谢三的筐子倒是满当当,现在还多了一捧竹荪。 一点也没有分享精神!她要嘤嘤了! 程遥遥又不敢跟谢三理论,气鼓鼓拖着空筐子走开到一旁。她现在不敢靠近竹子了,只在空地上翻找,摘了两朵的见手青丢进空筐子里。 娇滴滴的姑娘蹲在地上,像只受了委屈的小猫,蔫头耷脑。 谢三皱皱眉,忽然提起自己的筐子,凑到程遥遥的空筐子上方,倾倒。哗啦啦,菌子落进程遥遥的筐子里,瞬间填满大半。 程遥遥听到声响,回头一看,不敢置信地抬头看看谢三:“真的给我?” 谢三只道:“你可以回去了。林子里危险,你不该一个人来。” “我是跟其他知青一起来的。”程遥遥只顾喜滋滋翻看筐子里的菌子,除了猴头菌干巴菌和鸡枞,还有羊肚菌和小松茸,完全没听出谢三的言外之意,“谢谢,我回头做了油鸡枞,分你一罐呀。” 城里姑娘说话的腔调软款,尾音有一个娇俏的转折,天真懵懂,令人忍不住要满足她的一切要求。 谢三把筐子重新理好,语气冷然:“不要跟我扯上关系,对你对我,都好。” “可是……”程遥遥看向谢三,被他冷淡的脸色打败了,扁扁嘴不再说话。 谢三并不理会程遥遥控诉的眼神,自顾自在林子里摘菌子。他筐子空了大半,得再摘一些填补。程遥遥也不走开,偏偏要黏在谢三身边,亦步亦趋。 得再找个机会碰一碰谢三,把记忆补全了。 可谢三警醒极了,程遥遥手才伸出去,他就立刻转头冷眼看她。程遥遥跟了半天,手指连他半片衣摆都碰不着,只好跟着他摘菌子。 谢三经验老到,总能找到菌子。菌子的生长范围是一个圈,程遥遥跟在附近也能捡到一些。谢三看她,她就无辜地扁扁嘴:“我怕蛇。” 谢三闻言没吭声,倒也没再驱赶她。 两人找了一会儿,谢三忽然走向程遥遥刚才蹲着的那棵大竹子下。这棵竹子足有碗口粗细,露出地面的竹根虬结,已经枯死了大半。 程遥遥气鼓鼓的,还是出声提醒他:“你要小心,那棵竹子上有蛇哦。” 谢三没理会,用刀背刮掉地上厚厚的枯叶,露出竹根中间一大片湿润泥土。凝神看去,那一坨泥土是新鲜的。谢三用刀背捅了几下,地面就露出一个洞口来。 程遥遥好奇地凑过去:“这是竹鼠的洞吗?” 程遥遥凑得很近,她身上有一股甜香,像五月的桃花。 刚才吞下的蛇胆开始作怪,下腹涌上热气,谢三忽然躲开,换了个姿势屈膝半跪在地上,好在裤子宽松,不至于出丑。 程遥遥手指离谢三的肩膀只有一线之隔,又被他躲开了:“……” 谢三修长手指比在唇边“嘘”了一声,随即握紧柴刀,凝神专注地看那个洞。 程遥遥想看他怎么抓竹鼠,也就乖乖不再乱碰,睁着桃花眼认真看着。 谢三用那柄不离手的柴刀探进洞里,左右敲击,地面很快就塌陷下去,出现一条小小隧道,直通向竹鼠的洞口。 谢三俯身,修长结实的胳膊一直伸入洞里去,动作时,大臂连着肩膀的肌肉群受力,连绵的肌肉线条起伏,滚动着点点汗水,可以直接拉去摄影棚拍摄男体写真。 程遥遥不由自主地打量他,直到洞里忽然传出一声吱吱叫声,竹鼠走投无路时发出的叫声凄厉,把程遥遥的注意力拉了回去。 谢三把柴刀横插进泥里,挡住洞口。左手五指扒开湿润土层,洞里露出两只挤在一团的肥硕竹鼠。一大一小,大的正是程遥遥刚才看见的那只。 竹鼠走投无路,发出刺耳的吱吱声,还凶悍地想窜出来。谢三出手飞快,捏住竹鼠的尾巴倒提起来,方才还凶狠的竹鼠顿时老实了。 那肥墩墩竹鼠眨巴一双绿豆眼,看着十分逗趣。程遥遥忍不住笑起来。 她来到这个世界以后,还是第一次露出这样纯粹的笑容,桃花眼弯弯,露出编贝般的雪白牙齿,叫人恨不得把全世界都拱手献上。 程遥遥用手里的竹枝戳竹鼠肚皮,那竹鼠吱吱叫起来:“真好玩儿,它好肥啊,给我玩一下行吗?” “嗯。”谢三看她一眼,捏住竹鼠的脖子,手腕施力一扭,咔吧一声竹鼠就没了声息。 程遥遥倒抽了一口气。 谢三如法炮制扭断另一只竹鼠的脖子,拎出来。他把竹鼠用绳子穿在一起,这才脸色淡然转头看向身边。 空无一人。 谢三抬眼,只见程遥遥拖着筐子蹑手蹑脚地走出了几米远,叫道:“等一下。” “啊?什……什么事?”程遥遥十分明显地咽了一口唾沫,眼神乱飘,语气战战兢兢。 谢三起身,拎起那只肥一点的竹鼠递给她:“给你。” 竹鼠断了脖子,死不瞑目地跟程遥遥看了个对眼:“!!!!!” 谢三往前递,难得多说一句话:“你不是想要吗?竹鼠是你先找到的,给你一只。” 程遥遥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磕磕巴巴:“不不不不不用了……”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3章 杂菌汤pk红烧竹鼠 一盆红烧竹鼠肉上桌,每人发两个杂面窝窝头。知青点高兴得跟过年一样。 没有人说话,桌上只有筷子碰碗的声音,众人俱都埋头苦吃。 竹鼠肉咸香麻辣,入口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诱人味道,窝窝头沾上火辣辣的汤汁,梆硬的窝头也成了人间至味,狠嚼几下就伸直脖子咽下去,额头上青筋都挣了出来。 最妙的是,几块竹鼠肉下肚,立刻冒出一头汗,白日酷暑带来的燥热疲倦都一扫而空,浑身松快。 众人对程诺诺都是赞不绝口:“程诺诺这竹鼠肉做得真香!” 连韩茵对程诺诺的态度都缓和许多:“对,每次吃了程诺诺做的饭菜就出一身汗,真痛快!” 程诺诺抿着唇,谦虚地道:“我看天这么热,就在放菜里多放些辣椒,大家吃了发发汗,身上就会轻快许多,还能去湿气。” “原来是这样,诺诺可真细心。”竹鼠肉嚼在嘴里,众人对程诺诺的态度都好了许多。 好像那竹鼠是她弄来似的。程遥遥心中好笑,掰着一个窝窝头,蘸红烧竹鼠的汤汁吃。 这盘红烧竹鼠肉烧得不入味,肉也没有炖烂,程遥遥嚼了一块腮帮子都酸了,还得伸直了脖子才咽得下去。至于味道嘛……程遥遥已经把所有的调味料洗净切好,程诺诺却连下调味料的基本顺序都不知道,哪一样先炝锅哪一样放进去调味,哪一样最后撒上做点缀都是有讲究的。程诺诺却通通一股脑倒下锅,炒个一锅烩。 这样烧出来的竹鼠肉味道真的平平而已,却有一股极其舒服,让人欲罢不能的味道,跟上回的姜汤一样。 程遥遥尝了一块肉,又尝了一些汤汁,发现那种舒服的味道更多都存在汤汁里。她用窝窝头蘸着汤汁吃,今天上山累得酸痛的肌肉也在慢慢得到抚慰。 程诺诺享受着众人的夸奖,忽然看见程遥遥的动作,心中一紧:“遥遥姐,你多吃点肉,这个汤很辣的。” 程遥遥懒洋洋地挑眉:“是吗?我觉得这汤味道挺好的。” 程诺诺心中发急,灵泉的功效自己最清楚,她一点也不想让程遥遥得到好处。 程诺诺咬了咬唇,才想开口,韩茵已经把盘子都拖到了程遥遥面前:“遥遥,这竹鼠是你抓的,你都没吃上两块肉!就剩下这点肉和汤了,你用窝头蘸着汤吃,没那么干。” 众人闻言,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光顾着吃肉,居然忘了给大功臣程遥遥留下几块。都纷纷道:“对,遥遥你快吃,这些全都是你的。” 连沈晏也问:“你这两天是不是胃口不好?” 在众人的关切里,程遥遥掰开窝窝头,一点一点蘸着酱汁吃了。她吃相秀气,腮帮子一动一动的,看得众人都是赏心悦目,语气越发关切柔和,哪有人再去理会程诺诺。 程遥遥今天累坏了,胃口也大起来,居然吃光了两个窝窝头。剩下盘子里两块竹鼠肉,她自己吃了一块,另一块给了韩茵。 韩茵乐得见牙不见眼,乐颠颠站起来:“锅里的杂菌汤好了,我去盛!” “对,都忘了还有菌子汤。我都闻到香味了,真香!” 没了竹鼠肉,众人这才渐渐注意到空气里杂菌汤的香味儿,摩拳擦掌地等着。 一片欢腾中,只有程诺诺的脸皮僵硬,脸上的笑容都快维持不住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发现灯光下程遥遥的皮肤莹润得像在发光,一双桃花眼盛满秋水,牢牢地吸引着所有人的目光。 另一个笑不出来的人是刘敏霞。过去程遥遥跟韩茵是面不和心也不和,有好处都是给自己的。可现在…… 灶里烧着小火,煨得锅里菌子汤咕嘟咕嘟顶锅盖。韩茵揭开锅盖,热腾腾的香味扑面而来,她被那股香味熏得险些滴下口水。 她从没闻到这么香的味道! 知青点之前也摘过几次菌子,还加了几片咸肉去炖呢,哪有这么香! 韩茵拼命咽着口水,把杂菌汤都盛进一个大盆里,双手捧着端上桌去。 好香!所有人的念头都只有一个。 明明吃了一大盆竹鼠肉和两个窝窝头,肠胃已经初步得到满足,此时五脏庙和馋虫却齐齐叫嚣起来。 一大锅菌子熬煮之后,水分渐渐蒸发,菌子体积也缩小不少,只剩下一大盆。汤汁变得有些浓稠,像勾了芡,菌子在灯光下显得油润润的。 不需要招呼,十几双筷子一齐伸出,夹起菌子来不及吹就直接塞进嘴里。 烫!烫得张着嘴拼命吸气,却舍不得吐出去。 太鲜了!他们从不知道野生菌子也这么美味! 羊肚菌吸饱了汤汁,一咬下去就迸溅出来,滚烫鲜美。青头菌滑溜溜,又脆又清甜。红菇有一种特殊的香味,牙齿轻轻一咬就迸裂开来。还有干巴菌,口感比较柴,需要细细地嚼,能咀嚼出牛肉的香味。 还有这菌子汤!浓稠滑溜,各种菌类混合在一起,碰撞出巨大的难以言喻的奇美鲜香。一口哧溜咽下肚,还能尝到煮得稀烂香甜的蒜瓣和入口既化的米粒从舌尖到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得到了巨大的满足。 这是嗅觉和味觉的双重享受。 大家伙吃到后面,都忘了谦虚礼让,两个男知青为了争抢最后小半碗汤差点打起来。 沈晏也连喝了几碗汤,喝得鼻尖冒汗,长长地吁了一口气,不由得看向坐在对面的程遥遥。他从不知道程遥遥做得这样一手好菜。 程遥遥不过喝了两碗就停下了,手托着下巴,花瓣一样的唇边带着笑。她坐在一堆闹哄哄的人群里,坐在简陋无比的饭桌旁,却仍给人一种高贵遥远,高高在上的距离感。 程遥遥的美丽太过珍贵,注定是不属于这里的。 可她曾经可以属于他,唾手可得。 这个“曾经”让沈晏心里忽然涌上一阵难以言喻的遗憾和惆怅,隐隐地,他发觉自己好像错过了什么。 晚上,程遥遥又为洗澡的事头疼了一回。她今天上山弄得一身脏兮兮,更别提一条蛇掉在她身上,那件衣服她都不想要了。 张晓枫提醒程遥遥宿舍湿气重,让她别晚上洗头洗澡,程遥遥还是坚持洗了。 这年头没有洗发水一说,原主只有一块上海牌香皂,桃花味的,充当洗发水和沐浴露。 程遥遥洗完澡,穿着干净睡裙,香喷喷地坐在床沿上擦头发。 韩茵嘲笑她:“你真是资本家的小姐,穷讲究,每天都要这么洗,多费香皂。” 程遥遥不理她,把乌黑浓密的长发擦干净散在肩头,晃着一双莹白修长的小腿,叹道:“这破宿舍连个洗澡间都没有,我真是受不了了。” 张晓枫笑道:“你别急,听说村里正在开会,商量把我们安置到村民家里呢。” 韩茵连忙翻身爬起来:“真的?什么时候?我们住进来都快三个月了,他们真的商量好了?” 甜水村没有几间空屋子,这些年陆陆续续来了一些下放的臭老九,都住进去了。上头忽然来了十个知青,可把干部们愁坏了。 一群身娇肉贵的知识青年安置在哪儿都不合适,只好先把他们哄到这空宿舍里。知青们在这地方住得苦不堪言,闹腾过好几回呢。 一听见张晓枫和韩英的话,连程诺诺和刘敏霞都忍不住竖起耳朵听。 张晓枫道:“我只是听大队长透了句口风,具体什么时候,能不能解决,我也不太清楚。” 韩茵道:“嘁,害我白高兴一场。” 程遥遥若有所思。宿舍肯定是搬得成的,原书里程遥遥第一次惹谢三厌烦,就是因为她想住进谢三家。 谢三家的宅子是村里最气派阔气的,毕竟是地主家,跟村里的民宅不可同日而语。那是正经的两进宅院,青砖黛瓦,冬暖夏凉。 知青们搬宿舍的时候,自己进村查看环境,原主一眼就看中了谢三家,非要住进去,跟谢三妹妹和原。主起了冲突。后来原主耍手段嫁给谢三,一大半是因为谢三后期崛起了,一小半也是看中了这所宅子 。 程遥遥想到谢三那双狭长狠戾的眼眸,还有杀鼠如麻的狠劲儿,缩了缩脖子。 她到时候找一户离谢三家最远的住。哼。 几人说说笑笑,还是张晓枫催促道:“早点睡吧,明天一早还要下地干活。” 听到这个,众人齐齐发出一声哀嚎。程遥遥直接倒在被子上叫道:“我……我肚子痛,头痛,浑身都痛,我明天怕是起不来了。” “你少来了!”韩茵拿枕头砸他,两人嘻嘻哈哈闹成一团。 谁知到了后半夜,程遥遥真的不舒服起来,口干舌燥地渴醒了。 肯定是程诺诺烧的竹鼠太辣了。 程遥遥轻手轻脚地下床,趁着月光倒水喝。这年代的月亮明晃晃,巨大的一轮挂在当空,月明如水,程遥遥不由得多看了一眼。 院子里站着个长头发白裙子的人! 程遥遥水洒了一手,险些叫出声。再定睛一看,那不是程诺诺吗?转头看炕上,程诺诺的铺位果然是空的。 院子里,程诺诺手里举着个东西,行为十分诡异。 程遥遥看了好一会儿,只见程诺诺高高举起手里的东西对着月亮,过了好一会儿又低头细看,一会儿还狠狠跺脚。她是在梦游,还是在搞什么迷信活动? 程遥遥看了一会儿,索然无味,打着哈欠爬上床睡觉了。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插秧和蚂蟥 芒种。 秀丽的田园风光里,是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男女老少们挽着裤腿,弯腰把嫩绿色秧苗移栽到水田里。这些秧苗必须赶在梅雨季节前移栽完,否则会影响到产量。 嫩绿秧苗栽种下去,整整齐齐地点缀在水田里,风吹过,波光粼粼煞是好看。可惜程遥遥完全无心欣赏。 程遥遥挽着裤腿踩在烂泥里,头皮被太阳晒得滚烫,机械地重复着手上的动作,汗水流进眼睛里刺激得她睁不开眼睛,也没法儿擦——她满手都是泥。 这一大片责任田被划分成一条条,每人承包一片。程遥遥分到了靠近中间的一片,这一片比较短,已经是照顾她了。 可程遥遥兢兢业业插完手里的一把秧苗,直起身捶捶快断了的腰,一看周围,差点哭出声。所有人都已经栽到了前头,把她远远甩在后头。 大队长林大富举着喇叭,站在岸边的高地上鼓舞士气:“芒种栽薯重十斤,夏至栽薯光根根”、“种豆不怕早,麦后有雨赶快搞”! 直喊得嗓子冒烟才停下,拿起水壶狠狠灌了好几口凉白开。李大富心里急啊,芒种芒种,样样都种。水稻,大豆,红薯,玉米等等作物都在这时播种,农忙季节正式进入高潮。今年雨水多,这些作物一定得赶在梅雨季节前下种出苗。这不,村里不管男女老少,能干活的都派上活计了,那群知青也被拉过来充数。 高个挺拔的青年走过岸边,林大富瞧见了,喊:“谢三,你过来一下!” 谢三穿着一件破褂子,露出麦色的结实手臂,单手提着一个大筐子走过来,喊了声“大队长”就沉默地看着他。 林大富见左右无人,道:“三哥儿,我昨儿跟你说的话,你考虑了没?” “不去。”谢三吐出简短两字。 林大富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开拖拉机可是俏活儿,家骏也想去哩!你年年在村里挣这点儿公分,到处打零工,虽然说打猎能补贴点儿,也不是长久的。要不是你爷爷对我家有恩,我也不会费劲儿替你争取这个名额。” 谢三狭长的眼眸里闪过一丝迟疑,语气却仍然果决:“多谢您的好意,我不去。” “你是担心自己出了门,没人看顾你奶奶跟妹妹吧?”林大富叹口气,“可你这样也不是个事儿。你今年二十了吧?家里攒不下一分钱,怎么说媳妇儿?” 谢三唇角泛起自嘲:“我这样的人,就不耽误别人了。” 林大富惋惜地看着面前的青年,他是眼看着他从一个人人欺凌的地主家狗崽子,长成这样一个挺拔沉稳的青年的。只可惜这成分太高了…… 谢三视线投向了水田。田里人人弯着腰忙得热火朝天,只有一道粉色身影站站在漠漠水田里,亭亭玉立,是稻田里冒出了一朵芙蓉花。她一手挡着头顶阳光,这么远也能看出那身姿出众。 林大富也跟着他看过去,这一看就炸了:“那谁?!程知青,程遥遥!你给我过来!” 程遥遥正发愁干不完活儿呢,闻言高兴地跋涉过来,手撑在岸边草地上费劲儿地把自己一双腿从烂泥里□□,上岸:“大队长,你喊我吗?” 程遥遥俏脸上沾着汗水和泥巴,像只被弄脏皮毛的漂亮小动物,还兴高采烈的。 林大富道:“你在田里干什么呢!” “我……我插秧啊。”程遥遥从没挨过骂,被林大富劈头盖脸的吼了一句,顿时楞了,下意识回答。 林大富指着水田道:“你看看你自己的田,再看看别人的!” 程遥遥转头看去,只见水田里的秧苗一排排插得整整齐齐,像用线尺量过一样标准。其中一块歪歪斜斜,七零八落,显得格外不和谐。 程遥遥傻了眼,还顶嘴道:“我又没有干过这活儿,第一次下田能干成这样就不错了。” 程遥遥说着,忽然看见了林大富身边的谢三。 谢三也正看着她,冷峻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可程遥遥就是从他眼里看见了嘲讽。 挨骂的时候,有人在旁边看着,心情就大不一样了。程遥遥又羞又愧地辩解道:“我……我很努力在干活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程遥遥说着低下头,隐藏着泛红的眼圈。她上辈子干过唯一的农活就是帮外公侍弄花草,今天她可是费了好大的决心才踩进烂泥里的。她也很努力的学着干活了,结果还被别人甩下老远。 程遥遥那么委屈巴巴地站在岸边,林大富被晃了下眼,有天大的火气都发不出来了:“你……你这样……” 谢三眼神顺着她小脸往下看,忽然一愣:“你的腿!” 程遥遥茫然地看他:“啊?” 程遥遥光脚踩在草地上,裤腿卷到膝盖处,露出一双白嫩嫩笔直小腿。此时,她腿上正挂着几个血红色的软体虫子。 程遥遥低头一看,顿时发出一连串尖叫声:“啊!!!!!!” 林大富也叫道:“是蚂蟥,蚂蟥!快拍掉!” 程遥遥吓得乱跳,可那蚂蟥却跟钉在她腿上似的怎么也甩不掉,林大富拖下自己的鞋子,叫:“得拍死它!你别跳,它钻进你肉里了!” 林大富不说还好,这样一说程遥遥更是头皮发麻,整个人都不好了。 娇滴滴的女知青在岸上光着脚尖叫,惹得田里的人都不干活了,看着她哄笑。还有二流子不怀好意盯着她雪白的小腿,吹出一声口哨。 程遥遥哭出声来:“怎么办怎么办,救命啊!” 谢三皱了下眉,抢过林大富手里的鞋子,大步上前一把抓住程遥遥:“别动!” 谢三的大手温热有力,仿佛有着特殊的魔力,程遥遥顿时僵住不动了。谢三半蹲下去,抄起鞋底用力抽在程遥遥的小腿上。 “好痛,你干嘛打我!”程遥遥哭着挠了谢三一把。 谢三偏了下头,脸上已经是一道热辣辣的抓痕。他用力地又拍打了几下,几只硕大蚂蟥扑通扑通掉下来,落在草地上蠕动着。程遥遥心脏狂跳,看着地上那几只软体虫子差点吐出来。 谢三松开程遥遥,把鞋还给了林大富,看都没看程遥遥一眼。 程遥遥顾不得疼,赶紧低头检查了一下自己腿上,被蚂蟥叮过的地方留下鲜红的血点,还在往外冒血。倒是被鞋底抽过的地方,留下几个鲜红的鞋印子。该死的谢三,犯得着这么用力嘛! 程遥遥又不敢骂谢三,哭唧唧道:“这到底是什么?” 林大富把鞋穿上,过来啪啪几下踩爆了虫子:“这是蚂蟥!下田最怕这玩意儿,盯在你腿上吸血,你自个儿还发现不了。打蚂蟥有讲究,得用鞋子拍你的肉,让蚂蟥自己个儿掉下来,不然它会往你肉里钻!” 原来是这样,那她误会谢三了。程遥遥心虚地偷偷看谢三,他冷着一张脸看也没看自己,从眼角到颧骨还有一道鲜红的抓痕,好像……好像是她挠的? 完了!又要在大佬的记仇小本本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了!程遥遥背上一凉,心里也凉凉的。 这时,田里的二流子高声叫起来:“程知青,你腿真白!谢三儿好福气啊!” 程遥遥气得转头看去,喊话的是村里有名的二流子。程遥遥捡起一块石头往田里砸,可惜力气小,石头没飞出两米远就咚地落在田里了。 田里传来一阵哄笑。 林大富冲田里一顿吼:“都闲着干啥!活儿不用干啦?太阳下山前干不完都别吃饭!” 众人这才收敛了点,重新埋头干活儿,可还是有人抬头盯着程遥遥的腿不放。 程遥遥脸都气红了,把湿哒哒裤腿放下来:“大队长,你看这些人耍流氓!” 林大富也是发愁,这个程遥遥长得太漂亮,娇滴滴的也干不了水田里的活儿,放在田里反惹得一干老爷们儿没心思干活。他琢磨道:“你也不是个干活的材料,我给你换个活计吧……” 谢三对两人的谈话没有丝毫兴趣,冷着一张脸提起筐子,自顾自转身离开。 林大富叫道:“等等,谢三你回来!你不是要去种大豆吗?让程知青跟你一块儿去!” 谢三:“……” 程遥遥闻言,还警惕地问了一句:“种大豆累不累?” 林大富抹了把脸,语重心长地道:“劳动最光荣,你怎么能用累不累来衡量劳动?跟谢三去吧!” 干什么都比下田插秧强!程遥遥这么一想,就挺开心地跑到了谢三身边。 谢三拧了眉,对林大富直截了当道:“她不会干活。” 林大富这时候只想把惹事精送走,道:“那就你教教她!她迟早得学。” 谢三眉头仍然拧着,扫了一眼身边的程遥遥。程遥遥原本高兴的笑容一窒,被吓着似的缩了缩脖子。他很吓人吗? 末了,林大富到底吩咐了一句:“程知青是□□派来帮组我们建设农村的,你得好好把她带去,好好把她带回来!” 程遥遥逃脱了插秧,嘴甜得很:“大队长你放心吧,我会好好学习的!” 林大富这回是真的无语了,摆摆手让他们快走。他那番话是敲打谢三的——程遥遥长得太漂亮了,让她跟个大小伙子下地干活,那跟把小羊羔送进狼嘴差不多。谢三是林大富从小看到大的,人品他能打包票,林大富还是好好敲打了他一番。 程遥遥把自己的鞋子捡回来,洗了洗脚,又拿手帕擦干净才穿上。 谢三早已经背着筐子走了老远,程遥遥一边提鞋子一边踉踉跄跄追在后头:“你等等我,谢三哥,你等我一下嘛!”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桑葚和蛇毒 樱桃唇,编贝齿,轻轻一笑就是勾魂摄魄。 谢三心里像被小猫爪子挠了一下,不痛,却泛起一阵难以言喻的陌生感受。他转头,提起铁锹走到田垄里,开始教程遥遥干活。 田垄里翻松过的泥土被大雨冲刷,又板结起来。他们要把田垄重新翻松,撒上大豆种子,再浇上水。 谢三习惯了沉默,说话十分简短。只见他一铁锹插进泥里,一脚踩得铁锹深入泥土,再一撬,大块泥土就被翻了起来:“就这样,再撒种。看懂了?” 程遥遥瞪大了眼睛,似懂非懂地点头。 谢三把铁锹递给她:“你试试。” 程遥遥一铁锹铲在地上,“当啷”一声划出道浅浅的白色痕迹,震得掌心发疼。 程遥遥抬头,看着谢三:“……” 谢三皱眉,伸手拿起铁锹纠正程遥遥的动作:“举高一点,用腰和手腕发力。” 谢三胸膛上的热度包围了程遥遥。程遥遥心中一动,男人们的这种把戏她见多了,借口教你这个那个,趁机总要捏肩搭脚占点便宜,肢体接触是免不了的。 换了从前,程遥遥早一巴掌抽上去,此时却正是好机会!她暗暗等着谢三碰到自己,谢三竟是从头到尾碰也没碰她一下,只抓着铁锹柄帮她调整了一下姿势。程遥遥一时间都不知道该生气还是该佩服他。 谢三沉声道:“再试一次。” 程遥遥双手握住铁锹,使出吃奶的劲儿高高举起铁锹,眼神坚定,姿势矫健如那月下刺猹的闰土。只见她高举铁锹,用力过猛之下铁锹直接往后拍去。 站在她身后的谢三迅速侧身闪过,才免于被爆头的惨剧。 程遥遥就惨了,被铁锹一带整个人都往后倒去。她还没叫出声,后颈一紧就被拎住了。谢三锁着眉头看她:“你故意的?” 程遥遥顿时炸了毛,控诉谢三足足十分钟,批评他居然把自己想得这么坏!她揉着酸痛的胳膊,委屈十足地下了结论:“明明是你自己没有教好!” 娇气包莺莺呖呖的控诉谢三一句也没听,他抄起铁锹,让程遥遥走开点:“我干,你学。” 连日的雨水让泥土变得干涸结实,谢三手臂肌肉隆起,一铁锹下去,刚才纹丝不动的泥土跟豆腐似的,被大块大块地铲起,拍碎,露出底下新鲜的湿泥。 他闷头干活,不一会儿,田垄就被翻出一道新鲜的凹槽。 程遥遥跟在谢三背后,眼睛光顾着看他宽阔后背上贲起的肌肉,把破褂子撑得紧绷。手臂上肌肉也是连绵起伏,不一会儿就有汗水顺着肌肤流淌下来。 方才在水田里,好几个男人趁机挤到程遥遥身边跟她搭话,那股浓烈的汗臭熏得程遥遥胃里翻滚。谢三身上的味道却不难闻,而是一股草木香和淡淡的麝香味儿。很清爽,也很……很有男人味。 前面的谢三忽然停下,转头看她:“我刚才的示范,你看见没有?” “……”程遥遥桃花眼左右闪躲,答案十分明显。她还狡辩:“我……我看了,但是你速度太快,我都没看清楚!” 谢三锋利眉梢微微抬起。他眉眼狭长,眼窝凹陷,看人的时候显得很凶悍。他就这么盯着程遥遥看,不说话。 谢三的眼神仿佛能看透人内心深处的想法,程遥遥耷拉下脑袋,羞愧道:“我没看清楚……我光顾着看你了。” “……”谢三脸上的表情有刹那空白,随后轰然滚烫起来。 程遥遥怂怂地道:“你再教我一遍吧。我这次保证不偷看你,我就认真学。” 从地头到地尾,谢三挥汗如雨,地表的干泥被翻新,露出内里湿润泥土,结块的土块要碾细,确保土质细腻,大豆才能出苗。 程遥遥亦步亦趋跟着谢三,躲在谢三的阴影里,负责用脚碾细小土块。 谢三偶尔问一句:“学会了吗?” 程遥遥脆生生答:“没有!” 谢三就用那双漆黑的眸子看她一眼,又低头继续干活。 程遥遥最擅长的就是恃宠而骄,她隐约觉得谢三没有生气,讨好地用叶子给他扇扇风,继续躲在他背后乘凉。 等她终于说自己学会了,一条垄沟已经翻完。 谢三擦了把汗,铁锹插进泥里,从大筐里抓出一把豆子。这些豆种都提前浸泡挑选过,颗颗饱满。 “现在教你播种。” 这是个轻松活计。程遥遥连忙点头:“这个我会!我以前帮外公种过花。” 谢三把一把豆子递过来,程遥遥忙伸手接。 程遥遥一双雪白细嫩,纤尘不染。谢三顿了一瞬,收回手:“自己去抓一把豆子。” 程遥遥噘着嘴去了,抓起一把豆子看谢三:“行了吧?” 谢三走在田垄边,大手一抖,均匀地落下几颗豆子,脚抹过土堆,把豆子埋起来:“就这样,每隔一步就撒一次种,每次四五颗。” 程遥遥问:“一步是多远?” “……”谢三低头看了眼程遥遥的脚,很小,跟自己的一步的确不一样。他闭了闭眼,耐心经受着前所未有的考验:“你用脚量,两步撒一次种。” “嗯!”程遥遥认认真真用脚量了两步,数出四颗豆子,小心地洒在地面,再用脚轻轻推平土堆,把豆子埋起来,“这样对吗?” “对。”谢三终于对她点了点头,“继续。” 程遥遥闻言鼓起劲头,却见谢三转身走向一旁的玉米地,坐下来靠在干叶子堆上休息。 “喂,你干什么呢!” 谢三长腿舒展,阖上眼:“轮到你干活了,我休息。” 程遥遥憋着气:“……干就干!” 播种其实也是个辛苦的活计,细碎磨人。 肤白胜雪的美人在田垄里小碎步前进,低头认真用脚丈量距离,数豆子的时候嘴里还默数一二三四,好像这样简单的算术都会弄错似的。 程遥遥像只跑丢了的高贵纯种猫,灰头土脸地在野地里犯傻,给人一种委屈了她的错觉。 足足大半个小时,程遥遥才缓缓移动到田垄中间,居然还有一半。 太阳当空照,程遥遥裸露在外的皮肤被晒得火辣辣地疼,刘海也被汗浸湿了贴在脸颊,不用想就知道一定很傻。 有好几次她都想把豆子砸在地上大哭一场,她偷偷转头去看谢三,男人大马金刀地靠在稻草堆上,一副优哉游哉打瞌睡的模样,根本没注意她。 程遥遥恨得牙痒痒,用力一跺脚,还不小心掉了几颗豆子。程遥遥蹲下去把豆子从泥土里找出来,原本白净细腻的手指也弄脏了。 两颗水滴落在泥里,变成两个圆圆的深色小坑。程遥遥用手背偷偷擦了下眼睛,头顶突然笼罩下一道阴影,太阳被挡住了。 面前是一双沾满泥土的破烂大码解放鞋,往上是一双笔直而富有力度的长腿,那人有一个线条利落的下颚和一管挺直的鼻子,狭长眼眸背光时显得阴鸷冷漠。 程遥遥忙把眼泪憋回去,仰头凶巴巴瞪他:“干嘛,不要挡着我干活!” 谢三的嗓音有金石质地,也很冷淡:“累了?” 不问则已,程遥遥忽然扁了嘴,睫毛急促地眨了几下。 这是一个相当危险的信号,谢三还未开口,就看见程遥遥的眼泪一颗颗沿着脏兮兮脸颊滚了下来,划出一道泥巴沟,露出白嫩无暇的底色。 眼底一颗泪痣风情万种,晃人眼。 程遥遥忙低下头,用手背掩饰地擦脸:“你走开,不要挡着我干活。” 谢三顿了一会儿,淡淡道:“休息一会儿,去小溪边洗把脸。” “你让我去我就去么?”程遥遥故意抬起下巴。 谢三看都没看她,率先转身走了。 “喂!”程遥遥气哼哼,抬头看了眼天上热辣辣的太阳,还是没出息地跟着谢三跑了。 走到玉米地的尽头,一片碧绿的芦苇随风飘摇,还能听见潺潺流水声。谢三用柴刀把芦苇拨开,眼前便出现了一条清澈流淌的小溪。对岸是一片灌木丛,还长着一棵歪脖子树,斜斜伸到这一边,洒落荫凉。 程遥遥蹲在水边,见溪水清澈见底,水底形状各异的鹅卵石也看得一清二楚,这才捧起水洗了把脸,清凉透骨。脸上的泥巴印儿都洗掉了,花脸猫又变回肤白胜雪的美人。只是眼圈还红红的,越发可怜可爱。 谢三看了她一眼,从草丛里搬出一块大青石,擦了擦放在岸边,自己则脱鞋下水,往对岸走去。 程遥遥坐到大青石上,学着谢三脱掉鞋子,把脚伸进水里。清凉溪水冲刷着脚丫,弄得脚心痒痒的。 树荫下凉风习习,程遥遥心情也明朗起来,双脚欢快地踢着水,看见谢三在树上摘东西,叫道:“你在摘什么?” 大桑树结的果子紫红紫红,像藏在绿叶里的宝石。谢三一手托着片叶子,摘了一捧,转眼看见程遥遥光着一双白生生脚丫在踩水,还勾着岸边的水草。 “那里有……”喉咙干涩,忽然哑了声,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刹那晃神间,程遥遥忽然惨叫一声:“好痛!有东西咬我……蛇啊啊啊啊啊啊!!” 谢三猛地扔了手里的东西,大步涉水过去。只看见一条花色斑斓的蛇蛇尾钻入草丛。谢三迅速拽住蛇尾,拖出来狠狠甩在石头上。 那蛇掉在石头上,僵直不动了。谢三把那蛇踢远些,转身看程遥遥。 程遥遥小脸煞白,汪着泪冲谢三道:“我脚好疼!” 程遥遥一双湿淋淋白生生的脚丫像玉雕琢而成的,此时右脚脚背上多了一对鲜红牙印,正往外冒鲜血。 谢三被烫到似的转开眼,低声道:“是蛇咬的。” 程遥遥当场哭出声来:“怎么办怎么办?那蛇一看就好毒,我现在觉得脚没有知觉了!对了,吸、毒。” 程遥遥灵机一动,多年的电视剧没白看,“快,帮我吸蛇毒!” 程遥遥翘起脚丫,送到谢三跟前。那只脚雪白玲珑,柔腻无骨,两点鲜红血珠点缀其上,带着无限风情闯入眼底,打下深深烙印。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解毒(万字肥章) 流水潺潺, 风吹过芦苇飒飒响, 树上有蝉鸣。万物沉寂, 谢三耳朵里血液轰鸣, 眼里只有那一只晃动的雪白脚丫。 美人在骨不在皮,程遥遥的美在骨也在皮, 发丝到足趾,都是天工造化,细细雕琢再赋予万种风情。脚踝纤细,脚趾圆润, 瘦不见骨, 莹莹如玉。水珠滚动其上, 像才剥出的荔枝肉,轻轻一碰就要冒出甜蜜汁水。 程遥遥红着眼圈, 惶惶然将这样一只纤细脚丫递到男人眼前, 要他吮。美而不自知,天真风情最致命。 水珠沿着足弓一点点往下滚落, 掉在男人膝盖上,军绿布料洇开点点深色, 须臾便被炙热体温蒸干。 程遥遥见谢三无动于衷, 见死不救的架势,往前再递, 咬着玫瑰色的唇用哭腔道:“我不想死——” 奶声奶气, 狠狠挠在人心最痒处。 喉咙干咳灼热,眼里只剩雪白足弓上滚动水珠, 晶莹剔透,是杨枝甘露,点滴便解得渴。两点殷红血珠是穿肠毒药,一点毙命。 雪白玉足裹入男人粗糙掌心,恰恰好握住。指腹不经意蹭过,滑得要脱出手。上好羊脂白玉打磨千万遍也没有这样细腻,叫人疑心,要用唇/舌细细检验。 谢三呼吸都带着烫,着魔般低下头。 …… 被蛇咬过的伤口很小,细细的疼,现在变成痒和烫。程遥遥脚趾蜷缩,紧张的呼吸都屏住了,忍着疼,眼巴巴看着谢三。 谢三良久才抬起头,唇上挂着一丝血迹,眼眸幽深发黯。 程遥遥看着他的脸色,心都凉了:“毒都吸出来了吗?” 谢三额上滚动热汗,定定看着程遥遥,胸膛急促起伏。 程遥遥瞳孔的颜色偏浅,眸中汪着秋水,天真又直白地盯着他的唇,仿佛看穿他内心的阴暗与yu念。忽然叫起来:“你!” 谢三喉结一动,咕咚咽了下去。 程遥遥越发紧张起来:“糟了,你怎么能吞下去呢?快吐出来!快漱漱口!” 程遥遥急得推谢三,她只想谢三救救自己,可不想让谢三自己也搭进去! 谢三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他看都不敢看程遥遥一眼,转身到水边,往脸上猛泼了几把水。 看着谢三伏在水边,宽阔脊背上褂子都被汗水湿透了,程遥遥又感激又内疚,还有些发愁:“你漱口就漱口,洗脸有什么用啊!” 谢三无动于衷,过了好一会儿才湿淋淋地走回来,眼睛都不看程遥遥。 程遥遥一双白嫩的脚丫乖乖并排放在草地上,担心地跟谢三道:“我的脚没有知觉了,是不是蛇毒发作了?” “……你是坐太久了。”谢三的嗓音哑得吓人,才开口自己便发觉了,懊恼地闭上嘴。 程遥遥揉着脚踝,好担心地看着脚背上的伤口,已经没有冒出血珠了:“蛇毒都吸干净了吗?” 谢三现在最听不得这话,头顶都要冒出烟。程遥遥还一声声地追问:“我真的没事了吧?伤口会不会烂掉?我会不会截肢啊?” “xi……xi干净了。”谢三的良心被这天真问句声声鞭挞,无处逃遁。 程遥遥惜命得很,更怕留疤,道:“那要不要上点药?会不会留疤?” 那样小的伤口,隔日便愈合了。只有滴没受过一点苦的大小姐才会哭天抢地,以为天都要塌下。她这幅娇气模样,偏偏又叫人奈何不得。 谢三左右一看,走到一棵树下摘了几把野薄荷,洗干净揉烂,敷在程遥遥的脚背上。谢三脸色冷肃,说胡话也一本正经:“这是专解蛇毒的。” 野薄荷汁液发出冷冽的香气,伤口也冰冰凉的,舒服很多,程遥遥圆润的脚趾头欢快地动起来,破涕为笑:“真的有用,我好多啦!” 原书里谢三常常上山摘草药,很有一手,程遥遥顿时放下心来,果然觉得自己的脚有知觉了。 娇滴滴的大美人坐在草地上仰望自己,眼底是全无保留的信赖。清澈如水的眼波,倒映出自己的阴暗可耻。 谢三狠狠掐着自己的掌心,强迫自己移开眼,道:“你休息一会儿,不会有事。” 程遥遥抱着膝盖,乖乖坐着一动都不动了。谢三也坐下休息,闹了半天,紧绷的神经此时才松懈下来。 程遥遥突然问:“桑葚呢?”@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谢三跟不上她跳跃的思路,微怔。 程遥遥道:“我想吃桑葚。你刚才摘的。” 程遥遥失去生命危险,便又想起口腹之欲来。才坐下的谢三:“……” 程遥遥准备好了一篓子的话等着谢三呢,谁知谢三什么话也没说,挽起裤腿起身下水去了。 那棵大桑树不知长了多少年,枝叶繁茂,树根虬结,横在水上。谢三个子高,站在水里伸手就能摘到桑葚。 桑葚树越老果子越甜,这些桑葚个头大,颜色有浅红深红紫红,像是藏在树叶里的红宝石。凑近就能闻到那股独属于桑葚的酸甜香气,让人嘴里分泌出口水来。 这棵桑葚树离村子远,否则早落到孩子们的嘴里,也留不下这么多了。 谢三的手又宽又大,摘桑葚时却很灵巧,不多时就摘了一大捧,顺手又扯了几根茅草根,洗干净用叶子垫着送到程遥遥跟前。 “我好久没吃过桑葚了。”程遥遥拿起一颗桑葚,笑盈盈打量着,“桑葚能做许多好吃的,你吃过桑葚果酱吗?” 谢三摇摇头。 “我改天做给你吃。唔,好甜!”桑葚入口一抿,酸甜汁水就迸溅在口中,舌尖先品到酸,再逐渐尝出甜味儿。那茅草根白嫩嫩,嚼着有甘甜汁水,也很好吃。 程遥遥一颗颗往嘴里送,谢三半蹲在她跟前,捧着叶子,耐心地等。 吃了好一会儿,程遥遥才反应过来,偷偷抬眼看谢三。 谢三鼻观眼眼观心,眼睛只盯着那一捧逐渐变少的桑葚,看也没有看程遥遥一眼。 程遥遥很仔细的观察了一下谢三的嘴唇。电视里的人吸完舌蛇毒嘴唇总会变成黑紫黑紫的,还会变成梁朝伟在东成西就里的鸭子嘴。 还好,谢三嘴唇不厚不薄,漂亮的两瓣菱唇仍是健康的红色。 程遥遥的眼神直白又天真,让人想忽视都忽视不了。谢三的耳根逐渐滚烫起来,把桑葚放进程遥遥手里,起身道:“我去把活儿干完。” “那我呢!”程遥遥急忙跟着起身,受伤的脚虚踩在地上:“这儿有蛇的。” 谢三闭了闭眼睛,向来冷淡的语气里多了一丝无可奈何:“你不怕晒?” 程遥遥在晒黑和被蛇咬里纠结了一下,斩钉截铁道:“我不怕!” 谢三把程遥遥的鞋子找回来,放在她脚边。程遥遥把左脚套进去,受伤的右脚踩着鞋跟,趿拉着当拖鞋穿,一瘸一拐地跟着谢三回地里去,好一副身残志坚的模样。 蛇咬的小小伤口不至于弄瘸腿……谢三的话在舌尖滚了两滚,还是咽了下去。 剩下的半垅地谢三很快就播完种子,这几天雨水充足,不用再洒水。 程遥遥插着腰,豪情万丈地一挥手:“看,这些都是我种的豆子!” 谢三用褂子擦了把汗,闻言看向程遥遥。 “……”程遥遥心虚了一下,随即改口:“看,这些都是我们种的豆子!好累啊,我们能回家了吗?” 程遥遥说着,收拢起一堆宝贝:没吃完的桑葚,茅草根,还有几颗漂亮鹅卵石。 谢三捡起铁锹,走向下一垄玉米地:“还有七垄地。” 烈日当空,十几排玉米齐刷刷迎风摇摆,仿佛在嘲笑程遥遥的天真。 说是干活,程遥遥也只是坐在阴凉的玉米地里吃桑葚而已。她脚背上的薄荷叶汁水蒸发变干了,程遥遥把薄荷叶抹开,脚背上的伤口已经逐渐开始愈合,变成粉色。 程遥遥看看火辣辣的阳光,又看了眼地里挥汗如雨的高大身影,深吸口气,用手绢把伤口裹住,穿好鞋子,跑到谢三身边。 谢三麦色肩膊上汗水滚动,已经翻了半垄地。见程遥遥主动回来,有些诧异地问:“脚不疼了?” “还有一点点。”程遥遥一听就顺竿子撒娇起来。 谢三唇动了动,对着程遥遥那双娇滴滴的眼睛,半晌吐出一句:“……忍着。” “……”期待谢三这种木头能安慰自己?真是晒昏了头。程遥遥气哼哼跑开,抓了把豆子开始播种。 没有谢三高大身板挡太阳,程遥遥被晒得脑浆沸腾,看东西都重影儿了。没干一会儿,她又嚷嚷着自己脚疼,跑回玉米地里乘凉去了。 看着程遥遥跑回玉米地里,谢三抿紧唇角,生出一丝懊恼。 谁知程遥遥忽然又转头,冲他拼命招手,粉色唇瓣夸张地做口型:“快——过——来——” 谢三一愣,程遥遥又遇到蛇了?!他抄起铁锹大步走过去,被程遥遥一把抓住,凑在他耳边:“小声点,兔子,有兔子!” 程遥遥吐气如兰,吹在耳廓里,谢三耳根霎时滚烫,浑身血液奔涌着找不到出口,抓住程遥遥手腕推开。 程遥遥一时没提防,被他推得倒在地上:“哎哟!” 两人闹出动静,只见不远处一只灰扑扑野兔机警地站起来,撒腿几下没了影子。 “兔子跑了!我的兔子!”程遥遥心疼地看着跑没影的兔子,那只兔子可肥了! 一转头,看着谢三木头似的杵在那儿,新仇旧恨顿时翻了起来:“都怪你,你干嘛推我!人家好心给你看兔子……” 谢三呼出一口滚烫的浊气,回过神,见程遥遥气鼓鼓背对着自己,显然为那只兔子气得够呛。他低声道:“我……我明天给你抓一只。” “谁要你的兔子,走开!”程遥遥背对着他,后脑勺都写着生气。比起兔子跑了,谢三刚才推她的那一下才让程遥遥生气,越想越气! 谢三半晌没吭声,程遥遥偷偷转头看,他早走开了!程遥遥就更生气了,气得脸都大了一圈! 程遥遥跟河豚似的坐在玉米地里,好半天,谢三才终于重新出现在她面前,手里还提着一只山鸡。那是山鸡颜色灰扑扑的,长尾巴,是一只雌雉鸡。 谢三身上沾了不少草屑,满头汗,拎着这只鸡送到程遥遥眼前,眼眸黑亮地看着她。 程遥遥双手抄在胸前,绷紧俏煞的小脸,高冷地道:“这是什么?” 谢三呐呐道:“没抓到兔子,只有一只山鸡。” 程遥遥是谁?程家大小姐。多少青年才俊一掷千金,珠宝皮草,限量版奢牌手包流水一样送到眼前,也换他不来程遥遥千金一笑。 谢三送来的是什么?一只灰扑扑,又丑,又脏的山鸡! 哼,区区一只山鸡,就能抚平他刚才对自己的不尊重吗?! 程遥遥玫瑰色的唇撇了一下,继续冷若冰霜:“我最讨厌吃山鸡了。” 谢三眼神一黯,道:“抓野兔要下套,我明天带工具来。这只山鸡,你可以带回去给其他人。” “凭什么!这是我的!”程遥遥顿时跳了起来,好像已经看见其他人在分吃她的山鸡。特别是程诺诺和沈晏,光是想一想都要气炸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有没有带火柴?我要现在烤了吃!一根鸡毛也不留给他们!” 谢三:“……有。” 谢三常年进山打猎,火石盐巴都是随身携带的。他提着山鸡去下游处杀了,按程遥遥的要求放血掏内脏,清洗干净。 连日来多雨,小溪边有不少野菌子。程遥遥摘了一捧野菌子,叫谢三去洗——她现在不肯靠近小溪了。又摘了一点野山姜野山椒和薄荷。 程遥遥把洗干净的菌子塞进鸡肚子里,山姜切片塞进去,山椒和薄荷加盐巴揉碎了,也一并塞进鸡肚子里。再用细竹签把鸡肚子封好。 程遥遥的要求奇奇怪怪,谢三也没反驳,一一照办。等程遥遥让谢三挖一团泥巴,和水抹在山鸡外表时,他才反应过来:“要做叫花鸡?””嗯!”程遥遥在做这些事的时候,眼睛亮亮的,神采飞扬地道:“泥巴抹得厚一点儿,封住汁水。” 谢三总能领悟程遥遥的意思,一一按照她的要求做好。一只山鸡很快就糊成了一个泥巴球。 谢三用柴刀在地面挖出一个浅坑,垫上几片大叶子,把泥巴球山鸡埋进去。再在上头燃起一个火堆。 正宗叫花鸡得挖个深坑,烤上两三个小时才能吃。今天时候不早了,程遥遥特地让谢三埋得浅一些,大约半小时就能吃。 还剩下不少菌子,程遥遥掰了一些柔韧的小树枝,捋掉叶子,开始串菌子。程遥遥穿菌子的手势熟练,羊肚菌青头菌小口蘑三个一串,整整齐齐架到火堆上烤。 程遥遥一边烤菌子串,一边笑道:“这么新鲜的野生菌子,原汁原味地烤出来,什么调料都不用加就很鲜了。特别是这羊肚菌,水分不多,烤出来有肉香呢。” 程遥遥脾气来的快,去的也快,这会儿叽叽喳喳地跟谢三话,完全不记仇了。 谢三是块沉默寡言的木头,程遥遥也没指望他能回答自己,只是对着他就爱说话,也可以放心地说。 冷冽低沉的嗓音忽然响起:“你怎么会做这些?” 程遥遥愣了下,才发现是谢三在问。两人中间隔着火堆,谢三英挺面容被烟雾弄得有些模糊。 程遥遥反问:“我为什么不能做这些? “你是城里姑娘。”谢三嗓音微哑。这句话出口,他再一次感受到程遥遥和自己之间天堑般的差距。 程遥遥翻烤着手里的菌子串,桃花眼被烟雾熏得微微眯起,眼角一颗泪痣魅惑人心。 她得意洋洋说道:“我小时候跟外……跟我爸,住在山城,那边有好多菌子野味,这些东西我都会做。我不仅会烤菌子和叫花鸡,烤兔子才叫好吃呢。特别是秋天的野兔肥油多,口感劲道,,做个冷吃兔那更是绝了!” 程遥遥把自己说得咽口水,嘴馋模样落在谢三眼里,沉郁心情也明快了几分。 其实何止是烤菌子和烤兔子,前世在进口超市走上一圈,天南海北地球彼端的新鲜食材齐聚一堂,往大排档夜市走一圈,各地风味也是任君挑选。而现在…… 至少烤菌子的味道还不错。程遥遥乐观地想,捏起一小撮盐巴洒在菌子上。 “快,快来尝一尝。”程遥遥托着菌子串,小心翼翼送到谢三嘴边。 口蘑面朝上形成一个小小碗,撒一点盐,被火一烤就冒出汁水来。这汁水鲜美至极,半天都不能浪费。 程遥遥小心地不让汁水洒出来,对谢三道:“这汁水可鲜了,第一个就给你吃,看我对你好不好?” 谢三看着唇边的野菌子,僵硬着没动弹。”快吃啊!”程遥遥手腕纤细,受不住力,催促道:“先吃那个口蘑!” 程遥遥手指纤细,指甲盖都是粉莹莹的,勾人心魄。谢三张了口,滚烫口蘑落入口中,嚼也不嚼,喉结滚动便咽了下去,根本没有尝出味道。 程遥遥小小樱桃唇抿着,像等待夸奖的小孩:“是不是很好吃?” 谢三烫得发木的舌尖,便渐渐泛起一丝甜,轻轻点了头。 程遥遥顿时绽开笑靥,捡起剩下的菌子又串起来,兴致高昂地架到火上烤。她喜欢烹饪,可前世外公外婆去世后,已经没有值得让她为之下厨的人。 每年生日,在偌大别墅里,她都会为自己做上一桌菜,独自一人坐在桌上,看着一桌饭菜逐渐冷却,失去香气,最后的归宿在垃圾桶。 来到这里后,她做菜是为了打击程诺诺,拉拢人心。做给谢三吃时,她才终于又生出那种欣喜和满足感来。 为了未来大佬的好感度? 这个念头生出一瞬就被她抛到脑后,一心一意地串起菌子来。 烤菌子难免凑近火堆,程遥遥皮肉细嫩,靠近火堆的手被灼得发红。谢三瞧见了,皱眉接过菌子串:“我来。你看着火。” 程遥遥便凑到他身边去,认认真真看着火候,时不时指点他:“口蘑盛着汤呢,不要翻。羊肚菌凑到火上多烤一烤,青头菌也要烤熟,不然会看见小人在跳舞。” 程遥遥莺莺呖呖的声音近在咫尺,在森林、炭火和菌菇混合的气味里,谢三硬是分辨出了那一缕浅浅桃花香。 炭火灼得人面孔燥热,喉咙干哑。好在菌子熟得快,七八串菌子程遥遥吃了一串半,剩下的都进了谢三的肚子里。谢三这才得以解脱,匆匆跑到溪边喝水,又摘了一捧桑葚给程遥遥。 火堆燃尽了。 程遥遥坐在一旁吃桑葚,指挥谢三熄灭火堆,挖出底下的叫花鸡。 泥地被烘烤后变得坚硬,谢三用柴刀狠砸几下才挖出叫花鸡来。黑漆漆硬邦邦的一个泥球冒着烟。 程遥遥凑过去看,被谢三拦在身后,用刀背往泥球上一砸。泥球裂开两半,冒出一道滚烫白气,直冲人而来。 等热气渐渐散去,只见鸡毛连着泥壳都裂开了,只剩下一只白嫩嫩的鸡。装进大叶子里,碧绿叶子衬着白嫩鸡肉,热腾腾冒着香味儿。 程遥遥小心地拆掉竹签,鸡肚子里的野菌子冒出一阵香辣鲜美的香味,菌子汁水往外淌。 “好香啊!”程遥遥做过几次叫花鸡,还是用山庄里散养的走地鸡,也没有这么鲜美天然的香气。 谢三没说话,眼神却也亮了亮。 等鸡肉不再冒烟了,程遥遥伸手去撕鸡肉,烫得差点跳起来,含着指尖眼泪汪汪:“好烫……” 谢三伸手撕下一只鸡腿,他皮糙肉厚,也不觉得烫手,拿叶子裹住鸡腿递给程遥遥。 程遥遥盯着肥美的鸡皮皱眉:“我不要吃皮。” “……”谢三撕下鸡皮,春夏之交的雌雉鸡在抱窝产蛋,鸡腿十分肥美,油汁淌了谢三一手,露出里头鲜嫩肥美的鸡腿肉。 谢三把鸡皮丢入口中,肥腻香美,瞬间滑入喉咙,令五脏庙里的馋虫顿时沸反盈天。鸡腿便递给了程遥遥。 程遥遥这才接过去,微微撅起嘴往鸡腿上吹气。 谢三都吃完一块鸡肉了,她还在那儿吹。谢三把自己的眼神从那玫瑰色的唇上扯开,轻咳一声才开口:“不烫了。” 程遥遥道:“还是烫。外婆说我是猫舌头,最怕吃烫的。” 谢三二十年来练就的耐心受到了一次又一次的挑战。他闭了闭眼,伸手拿过鸡腿,三两下拆成几块鲜嫩的肉,摆在叶子里,重新递给程遥遥。 油润润的鸡腿肉堆在叶子上,很快就散了热气。程遥遥拈起一块仔细观察,像只挑食又娇气的高贵猫咪,试试探探地向食物伸出爪,然后塞进嘴里。 终于鼓动腮帮子咀嚼起来:“好次,这个肉好嫩。可惜没有酒,叫花鸡配青梅酒,解腻又当时。” 谢三不需要酒,已经觉得这叫花鸡是人间至味。山姜解腥,山椒提鲜,再佐以一点点盐提味,佐料的滋味尽数渗入汤汁,汤汁又全锁在鸡肉里,鸡肉肥美滑嫩,完全不似普通山鸡的干和柴,咀嚼起来齿颊生香。鸡腿肥嫩,鸡胸香而不柴,鸡肚子里的菌子吸饱鸡汤,鲜得叫人能把舌头也吞下肚。 程遥遥吃了一只鸡腿,几丝鸡胸肉就不吃了,托着腮笑吟吟看谢三吃。 谢三吃东西的速度很快,吃相却不难看,漂亮的菱唇沾了油,眉眼间一丝难得的愉悦透露出对食物的赞美。 谢三吃完最后一个鸡翅膀,才猛然注意到程遥遥的视线,麦色脸皮渐渐透出红。他的吃相粗鲁,怕是要被她嫌弃。 程遥遥却笑吟吟道:“我做的叫花鸡是不是很好吃?你都吃干净了,这是对我厨艺至高无上的赞美啊。” “的确……好吃。”谢三低声而认真地道。 程遥遥大乐。谢三总是这么一本正经,真是太好玩儿了。 两人都吃得满手油腻腻的,一块儿去洗手。程遥遥才被蛇咬过,看着溪中潺潺流水,说什么也不肯下去。 谢三道:“蛇喜欢躲在水边草丛里,你刚才不该踢水草。” 他指着溪边一处光秃秃只有鹅卵石的岸口,道:“你来这里,不会有蛇。” “你保证?”程遥遥小心翼翼凑过去。 谢三在她身侧蹲下:“我保证。” 程遥遥这才放心,伸出手在溪水里洗刷。手上油星在冷水里凝结得更快,油腻腻的根本搓不下去。程遥遥正皱眉,谢三就递过来一团揉烂的皂角叶。 这种叶子在乡下随处可见,揉搓后会起泡沫,能洗刷油污,在乡下的作用跟皂角差不多。程遥遥用叶子搓了搓手,油腻果然洗干净了,又洗了洗脸。上岸后,程遥遥又摘了一小把薄荷叶揉烂,手上便只剩冷冽的薄荷香。 谢三也洗了手,用大叶子捧水岸上浇灭炭火。夏季干燥,林间田地里最忌火星。 正忙活着,不远处传来一阵叫声:“遥遥姐,遥遥姐——” “有人来了,是我那个便宜妹妹!我去拦住他们!”程遥遥说着,擦擦嘴跑了出去。 谢三立刻加快速度,几下将熄灭的炭火踢散,抓了把枯枝败叶挡住生火的痕迹,鸡骨头全丢进溪水里随水流走。 程遥遥跑到大豆田里,一道清脆车铃声伴随喊声逐渐清晰:“遥遥姐!遥遥姐!我们给你送饭来了!” 只见沈晏骑着一辆凤凰牌自行车由远及近地出现在大路上,那娇怯怯的声音肯定不会是他发出来的。等沈晏停下车,就看见车后座跳下一个娇小身影,正是程诺诺。 沈晏把车扛到树荫下停好,就跟程诺诺一起过来了。程诺诺在田埂边停住,像是下不来。沈晏立刻伸出手,怜香惜玉地把人搀扶下来。 这一幕旖旎又唯美,只可惜观众不买账,程遥遥丢掉揉碎的薄荷叶,双手环胸等着这两人过来裱演。 沈晏和程诺诺腻腻歪歪一阵,终于走近了。 这样毒的日头底下,程诺诺竟然穿着一件短袖衫,露出一双白生生细瘦的胳膊,雪白脸蛋被晒得泛红,香汗点点,半点也不怕晒的样子。 程遥遥想到自己晒得发红的脸皮,不由得心中凄凉。金手指真好用啊,她也想要防晒金手指。 程遥遥低垂眉眼,鲜妍面容上泛着一丝凄切,叫人顿时生出万千怜爱。沈晏顿时把程诺诺抛在脑后,几步紧走过来:“遥遥,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程遥遥一挑眉梢,美貌气势凌厉袭来:“什么叫我一个人?谢三哥不是也在吗?” 高大英挺的男人应声走出,配合得恰恰好,走到程遥遥身侧站定,不远不近。 沈晏跟谢三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里读出了男人才懂的敌意。 程诺诺适时地从沈晏身后冒出来,提着一个水壶:“遥遥姐,生产队今天犒劳大家,煮了绿豆汤。我特地给你和谢三哥送一些来。” “一碗绿豆汤有什么好送的?”程遥遥才不信。 程诺诺和沈晏对视一眼,速度很快,却没有逃过程遥遥的眼睛。程遥遥“啧”了一声:“也好,绿豆汤解毒,我今天被蛇咬了,正好解解毒。” “什么?!”沈晏失声叫道:“怎么会被蛇咬了?” 程诺诺看见沈晏这幅关心则乱的模样,脸上的笑容微微僵硬,也很快就担心地问程遥遥:“遥遥姐,怎么回事啊?你被蛇咬到哪儿了?大豆田里怎么会有蛇?” 程遥遥顿时后悔自己多嘴,道:“脚上。” 沈晏看着程遥遥的脚,难掩心疼:“怎么会让蛇咬了呢?蛇有没有毒?我带你去卫生所看一看?还疼吗?” 程遥遥喜欢让人哄着,刚才跟谢三撒娇也只是想听他说几句关心的话。没想到这些话从沈晏嘴里说出来,就油腻得让人反感。 程遥遥不耐烦地摆摆手:“没事了,毒已经……” 谢三立刻抬头看向程遥遥,程遥遥堪堪咬住舌头,到底没把那句话说出来,改口道,“反正已经没事了! 程遥遥烦透了这两人缠夹不清,干脆抓了把豆子回到谢三身边:“你们放下绿豆汤就走吧。我们要去干活了,还有半垄地没播种呢。” 沈晏的脸顿时绿了。 男人大约都有这样一种心态:哪怕是自己拒绝过的女人,也会被他当成自己的所有物。沈晏今早不在水田里,下午才听说程遥遥跟谢三单独去了大豆田,顿时觉得脑袋顶上绿油油。 不仅沈晏一个人炸了,其他知青们也都群情汹涌。女知青们在乡下本来就是一块香喷喷的肥肉,从不敢落单的,更何况是貌美惊人的程遥遥。 大队长林大富再三保证,谢三的人品可以信任,沈晏还是不放心。最后是程诺诺温言软语劝和了众人:“贸贸然接遥遥姐回来,显得太不信任别人了。不如由我去看看遥遥姐,就说是送绿豆汤去,既能确认遥遥姐的安全,也不会闹得场面难看。” 程诺诺的办法十分折衷,她又是程遥遥有血缘关系的妹妹,众人当然同意了。 沈晏借了林大富家的自行车,载着程诺诺马不停蹄地赶往大豆田。 沈晏一路上都心绪高涨,在他的想象中,程遥遥此刻跟一个龌龊粗鲁的乡下汉子待在一块,一定是满心恐惧,看见自己时眼神崇拜,惊喜得像迎接一位从天而降的白马王子。更甚者,程遥遥甚至可能在经历危险,沈晏的出现正好拯救她于水火之中。 可沈晏怎么都没有想到,程遥遥对谢三非但没有害怕厌恶,反而主动跟在谢三身边,两个情态颇为亲密。 沈晏跟原主青梅竹马,很清楚程遥遥想亲近一个人是什么样的神态。 此时程遥遥走到谢三身边,更是勾起沈晏满腔醋意。 沈晏一时激动,走过去抓住程遥遥的手腕道:“大队长怎么能让你一个人跟个男人来干活,他是欺负咱们知青好说话吗?!走,跟我回去,我跟大队长说!” 沈晏靠近时,谢三便转头看他。沈晏字里行间都在怀疑谢三会对程遥遥行什么不轨之事,他眉毛也没抬一下。当看见他伸手抓程遥遥的手腕时,额角青筋顿时暴起,一把扯开他的手:“松开!” “你少管闲事!”沈晏哪里把一个乡下汉子放在眼里,何况还是个地主家的狗崽子。谁知腕上一痛,谢三的手跟铁钳似的箍着他,让他动弹不得。 “你……敢对我动手,你不过是个地主家的狗崽子……嘶!”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沈晏这个天之骄子也只是打嘴炮的功夫。 谢三手指紧了紧,沈晏就脸颊扭曲,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程诺诺惊慌地叫道:“放开!你们别这样,谢三哥你放开沈晏!遥遥姐,你快说句话呀!”@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谢三眼神森冷,沈晏面容扭曲,死死咬着牙不肯求饶,两个男人像狭路相逢的两只雄兽,不拼个你死我活绝不松口。 男人们为自己剑拔弩张的场面,程遥遥看多了,没有一次这么令她心神俱爽的。程遥遥抱着手臂笑盈盈看了会儿,见沈晏手指充血,像下一秒就要被扭断手腕,终于开口:“谢三哥,你松手吧。” 程遥遥说着,轻轻拍了下谢三的手腕。要是给沈晏掰骨折了,还得赔医药费呢。谢三回过神似的,松了手。 沈晏暗暗松口气,把疼得失去知觉的手藏在背后,对程遥遥道:“遥遥,你就是跟这样一个野蛮人呆在一块儿?太不安全了,你跟我回去!” “我回去?回去谁干活呀?我还要挣工分呢。”程遥遥轻松地耸耸肩。 程诺诺脸色黯然,还是帮腔道:“遥遥姐,大家伙听说你一个人来这边种豆子,都很担心你的安全,沈晏也是,他特地载着我过来,就是想确认你的安全。” 听着程诺诺善解人意地替自己解释,沈晏心里不由得生出一丝内疚,心疼地看向程诺诺。 他越发确信,自己对程遥遥只是责任感和内疚,跟程诺诺才是真正的心心相印。 只是此时程遥遥的安全更要紧,沈晏对程遥遥苦口婆心:“遥遥,你不要为了跟我赌气,就拿自己的安全来开玩笑。你一个姑娘家,怎么能跟一个黑五类呆在这种地方。” 两人当着谢三的面一口一个黑五类,不安全。谢三脸色平淡,程遥遥是已经火冒三丈:“什么不安全?哪有不安全,你们心思龌龊就把别人想的一样龌龊。” “原来送绿豆汤是假,来监视才是真!我在这好得很,安全得很,有什么危险谢三哥也会护着我!你们快滚!” 程遥遥性子上来,指着沈晏的鼻子气势汹汹要他滚。 沈晏也是出身大户,众星捧月地长大的,更何况程遥遥从小就对他死缠烂打,现在却当着一个乡下汉的面要自己滚?沈晏眼睛从谢三身上掠过,这个乡下泥腿子除了个子高点儿,一身破衣烂衫,走在上海街头程遥遥只怕连个眼神也不屑于给他! 沈晏脸色铁青,胸膛剧烈起伏,眼看着下一秒就要休克过去的样子。程诺诺忙拦在程遥遥和沈晏中间,泪汪汪地劝解:“遥遥姐,我知道你恼我,千错万错都是我一个人的错,可你不要对沈晏这样说话好吗?” 程诺诺的话提醒了沈晏,让他忽然想到一个可能:程遥遥在借着这个泥腿子,故意气自己。程遥遥这是在糟蹋自己! 对,一定是这样!否则根本无法解释程遥遥为什么短短几天就对自己弃如敝屣,反而亲近那个泥腿子! 程遥遥不知道沈晏的脑子里演了什么剧本,只见他的表情忽然变得复杂:震惊,痛惜,怜爱,还有深深的自责……“遥遥,我跟诺诺都是为了你的安全着想。不论如何,你先跟我们回去再说。” 程遥遥眨了眨眼:“好啊。” 谢三一怔。 程遥遥答应得猝不及防,沈晏惊讶道:“啊?你答应跟我回去了?” 程遥遥轻笑一声,玫瑰色唇角勾起嘲讽:“不是你要我跟你回去的吗?难道你只是随口说说?” 她姿容绝美,作出这样嘲讽的表情,也让人只想臣服在她裙下,沈晏连声道:“当然不是!” 看着走向沈晏的程遥遥,谢三冷肃的脸上如同结了冰,大步走开,拿起铁锹自顾自埋头干起活来。 沈晏看在眼里,顿时扬眉吐气,故意大声道:“遥遥,你看我特地借了自行车,就是为了接你!” 程诺诺也道:“我们是特地来接遥遥姐你的。” 沈晏和程诺诺表情皆是无比真诚,就听程遥遥道:“你们只骑来一辆车,我们怎么回去?” 沈晏一时被问住了。林大富家的自行车没有横杠,一次只能载一个人。他为难地在程遥遥和程诺诺中间打量,程诺诺善解人意地道:“沈晏,你先送遥遥姐回去吧,我没关系的。” 沈晏又一次被程诺诺的体贴善良感动了,柔声道:“糯糯你放心,我把你姐姐送回去,马上就回头接你。” 程遥遥凉凉打断:“啧,把程诺诺一个人丢在这儿,跟谢三待在一块儿?你放心?” 沈晏反应过来,顿时又觉得头顶隐隐发绿。他的糯糯这么胆小,怎么能留给一个乡下汉子!“不行,糯糯你不能单独留下。” “留下我也不行,留下程诺诺也不行。”程遥遥为难地点了点唇瓣,姿态天真:“那难道要让我一个伤员载着程诺诺回去?还是程诺诺……够得着车把?” 程诺诺的脸顿时比沈晏还绿!程诺诺身高随了她亲妈,对外宣称一米五,实际一米四八,根本骑不动这种自行车。 看着沈晏被问得目瞪口呆的表情,程遥遥轻嗤:“两人骑着一辆车来接我,是不是脑子瓦特了?” 沈晏满脑门子官司,他根本忘了这一茬儿!是糯糯说自己担心程遥遥,一定要跟来看看。沈晏当时还感动于程诺诺的善良,此时却有点责怪她了——否则自己怎么会犯下这么愚蠢的错误! 程诺诺已经怯生生道起歉来:“对不起,遥遥姐,都是我没想周全。就让沈晏骑车带你先回去吧。” 沈晏立刻道:“不行,我不会留下你一个人的。” 死循环。两人又演起了琼瑶戏,没完没了。 程遥遥真是服了,打了个哈欠:“行啦,都别发愁了,车钥匙给我,我倒是有个好主意。” 程遥遥唇边带笑,眼底一点朱砂痣明晃晃的,像个狡黠的小狐狸。沈晏明知是坑,还是失了魂似的递出车钥匙,问:“什么好主意?” 程遥遥勾住车钥匙,转头看向谢三,甜甜叫道:“谢三哥,你会骑车吗?”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荞麦面窝窝头 天边渐渐起了晚霞, 迎面吹来的风还带着热度和植物的清香, 还有谢三身上那股混合着淡淡汗味的草木香。 谢三大长腿有力地蹬着, 凤凰牌自行车稳稳上路了。谢三的破褂子被风吹得鼓胀起来, 程遥遥一只娇嫩小手抓着他衣摆,隔着布料的那一小块皮肉滚烫, 像是要冒烟。 程遥遥晃悠着小腿,坐在自行车后座上,转头看去沈晏和程诺诺,两人傻愣愣站在田埂里, 越变越小, 逐渐成为视线中的两个小点。 程遥遥捂着肚子笑得前仰后合。这两人真是戏多又搞笑, 该去当谐星。@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程遥遥笑得松开手去揉肚子,谢三沉声道:“当心掉下去。” “才不会呢。”程遥遥得意洋洋, 话音未落, 车子猛地压过一个坑,程遥遥重重一颠差点飞出去, 好在谢三及时伸出胳膊,往后拽住了她。 程遥遥心脏砰砰直跳, 抓着谢三有力的手腕, 就听见谢三压低的嗓音,似自言自语, 被晚风送到耳畔:“你能不能听话一次?” 程遥遥拍了拍胸口, 双手紧紧抓住谢三的下摆,不敢乱动了。 手中温软消失, 谢三手指动了动,重新握住车把,专心骑车。 连日来的雨水把路面冲的坑坑洼洼,还有被压出的牛车车辙,看似平坦的路面陷阱重重,更何况车后座上还坐着一个娇气包。想到刚才握住的那一点温软,柔腻得像上好软玉,经不起丝毫磕碰。 在谢三连续两个漂移绕开水坑后,程遥遥好奇道:“谢三哥,你自行车骑得这么好,什么时候学的呀?” 谢三淡淡道:“帮别人办事,骑过两次。” “腿长真好,骑过两次就这么熟练了。”程遥遥羡慕地道,“我也想买一辆自行车,以后来大豆田干活就不用走好久了。” “以后?”谢三眸光微动,他们有以后吗?握住车把的手指收紧,谢三嗓音艰涩,吐出冷淡词句:“你以后不用再来。” “为什么?”程遥遥奇怪道。 谢三定定看着前方:“你跟我一起……对你名声不好。””我不是骂了沈晏和程诺诺吗?我跟你在一块有什么不好的?我知道你是个好人。“程遥遥说着凑近了谢三,甜甜地向他表忠心。 车子被猛地刹住,惯性之下程遥遥一头撞到谢三背上,痛得飙出泪来。她捂着额头才要叫,却看见谢三回过头,狭长眼眸里充斥着令她害怕的不明情绪。 程遥遥被谢三看得有些害怕,愣愣放下手,额头泛着一片红,娇嫩得不得了:“怎……怎么了?” 谢三定定看着程遥遥半晌,下颚线条紧绷,像是在做着什么心理斗争。半晌沉沉吐出一句:“不要把我当成好人。你根本什么也不知…….算了,我会跟大队长说,明天让你不要再来。” “为什么呀?!”程遥遥又委屈又不解,一叠声追问:“你是不是嫌弃我不会干活?我已经在努力学了,你下午不是还夸我播种整齐吗?” 程遥遥越说越难过:“我不想下水田干活,水蛭好吓人,我腿上被咬的地方还疼呢,不信你看!” 程遥遥说着就要撩裤腿,谢三断喝:“住手!” 程遥遥就不敢动了,玫瑰色嘴唇往下撇,睫毛急促闪动,眼看着就要掉泪。 这武器最致命,谢三招架不住地别开眼,趁自己心软之前冷着声音道:“我是为你着想,跟我扯在一块对你的名声没好处。” 程遥遥忙道:“我不在乎。” “我在乎!”谢三低吼,眉头深锁。 程遥遥愣愣地看他,蝶翼般乌黑卷翘的睫毛上还挂着一滴水珠,脸上满是不解。 谢三回过头,平复了一下情绪,低声道:“你不想下水田,带点东西去找村支书,让他给你换个活计。” 程遥遥吸了下鼻子,明白过来谢三这是在点拨他,委屈巴巴道:“那在我换活儿之前,你能不能让我跟你一块儿来大豆地?我不想再下田插秧了,水蛭真的好吓人。” 谢三没回答,双腿一蹬自行车又晃晃悠悠上了路。程遥遥得不到回答,一叠声地问:“行不行嘛?行不行嘛??我保证我明天一定不偷懒,我会好好干活,,我还给你烤叫花鸡吃。” 火红色的霞光里,芦苇飘摇,娇滴滴的姑娘莺莺呖呖撒着娇,像裹了毒药的蜜糖。明知致命,却无法抗拒。 好半天也没听见谢三的回答,程遥遥垮下小脸,就听见男人低沉冷冽的嗓音:“行!” 这一声短促有力,像是被缠得不耐烦。程遥遥秋水般的眼眸又亮了起来,笑吟吟不说话了。 自行车骑到村口无人处,谢三就停下来,让程遥遥先走。程遥遥怕谢三明天不带他下田,乖乖地自己走了。 回到知青点时,知青们已经下工,正在生火。一看见程遥遥,知青们都连忙围上来对程遥遥嘘寒问暖,上下打量,生怕她缺胳膊断腿似的。 知青们都听说程遥遥跟谢三单独去田里干活的事了,几个男知青义愤填膺道:“遥遥你别怕,我们已经约好了,今晚就去大队长家跟他理论,怎么能让你一个人跟谢三去大豆田干活?,这不是羊入虎口吗?” 程遥遥冷下小脸:“你说谁是羊谁是虎,我跟谢三下地劳动,又怎么了?把话说清楚!”@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程遥遥一撂脸子,男知青们忙赔笑道:“不不,遥遥,我们这不是关心你吗?” 韩茵和张晓枫也拉着程遥遥道:“我们这也是担心你,你不知道别村有女知青被……” 韩茵小声在程遥遥耳边说了一串,然后道:“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 程遥遥揉了揉耳朵,提高嗓音道:“你放心,我会注意安全的。大队长既然敢派我跟谢三去干活,肯定就是对谢三的人品敢打保票,我出了事,他自己也要担责任的。再说了,就因为谢三成分不好,家里还有个奶奶跟妹妹,他才更不敢做什么出格的事啊。我今天跟他去干活,两人井水不犯河水,挺好的。” 程遥遥一串话说得有理,众人的担心稍稍打消,程遥遥又绷紧小脸强调:“你们可别去找大队长!大豆田远是远了点,可我是不想下田插秧了。今天差点被水蛭咬死!” 知青们闻言纷纷诉苦:“那水蛭忒吓人了,我也被咬了好几次了!” “咱们本来就没营养,再被吸掉那么多血,也不知道要吃多少细粮才补得回来。” 韩茵还幸灾乐祸地笑:“我说还是遥遥的血甜,又招蚊子又招水蛭的。” 程遥遥掐她的胳膊肉:“去你的” 程遥遥进屋洗澡,换了一身干净衣裳,散着头发出来。 一群人在院子里或坐或瘫,嚷嚷着肚子饿,一见程遥遥就问道:“遥遥,程诺诺和沈晏不是去找你了吗?怎么你回来了他们还没回来?等着程诺诺做饭呢!” 程遥遥淡淡道:“他们是去接我来着,不过自行车只有一辆,他们发挥雷锋精神让我先骑回来了,他们俩自己在后头走。” 韩茵顶看不上程诺诺:“啧,这两人怪腻歪的。可就算走也该走回来了吧?都这么晚了。” 天色渐渐暗了,程遥遥挑了下眉头。大豆地到这里顶多走一个小时,这两人孤男寡女的,莫非…… 今天的晚餐没有肉,一盆菌子汤,一盆凉拌野菜,每人两个窝窝头。 知青点的细粮已经吃光了,现在每天用三分玉米面七分荞麦面和成窝窝头,每天早起蒸上一锅,按人头每人一顿分两个。 半大小子吃穷,老子何况是这些正当青壮年的知青们。他们每天还有大量的劳动,光靠这两个窝窝头哪能填饱肚子。也正因此,知青们都宁可天天上工——大队在农忙时节,中午统一煮大锅饭。程诺诺煮的饭菜吃得人身上有力气,累死也比饿死强。 窝窝头有大有小,今天程诺诺和沈晏还没回,盆里大个的窝窝头就被挑走了。就着香喷喷菌子汤和野菜,大家伙狼吞虎咽,连掉在桌上的渣渣也扫在掌心倒嘴里。 韩茵一边吃一边含糊道:“遥遥,你拌的野菜真好吃,一点儿也不苦!” 程遥遥诧异道:“你们怎么饿成这样?” 一个男知青大口嚼着窝窝头,道:“我还没四点就饿坏了。今天也不知道咋的,真是饿!” 韩茵道:“今天食堂吃玉米面窝头和炒菌子呢,程诺诺做饭失手了,味儿不怎么样,饿得还快。”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都说今天饿得特别快,估计是天热,消耗大。 程遥遥闻言挑了挑眉,细嚼着嘴里的窝窝头。荞麦面加玉米面做的窝窝头冷却以后很粗糙,得细嚼慢咽,再喝两口菌子汤才咽得下去。这窝窝头是程诺诺早上做的,没有那股令人舒服的味道。 程遥遥下午吃了叫花鸡和烤菌子,这会儿不太饿,掰了半个窝窝头就不吃了。她本想把窝窝头给韩茵,想了想,趁人不注意偷偷藏进饭盒,回屋去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晚上,大家伙都上床睡觉了,程诺诺才回来,轻手轻脚地进屋上床。张晓枫迷糊地问了一句:“你怎么这么晚回来?” 程诺诺低声道:“我……我遇到隔壁村的上海知青,跟她们聊了会儿。” “哦。”张晓枫白天累坏了,也没多想,转身又睡着了。 程遥遥睁开一只眼,月光下程诺诺安分躺在被窝里,没有再做什么奇怪的举动。她翻个身,抱着饭盒继续睡了。明早还要去种大豆呢。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黄砂糖杨梅汁 程遥遥的小脸一天要变八百遍, 谢三仍捉摸不透这规律。他收好东西,去大石头上把程遥遥的鞋子拿回来,阳光热烈,已经晒干了。 谢三把鞋子摆在程遥遥脚边,白生生脚丫立刻踩下来,差一点踩到谢三的手指头。她浑身肌肤柔嫩如绸缎,脚跟也是滑腻柔软,蹭过手背顶点肌肤就摩擦出火花, 半晌灼热。 这回过溪, 程遥遥小心谨慎,脚丫先慢慢探入水里,踩在鹅卵石上落实站定, 再伸入另只脚。溪水欢快地冲刷过来, 盯着水面会让人产生随着水波逐流的错觉, 跟着摇晃。 程遥遥抓着谢三的柴刀柄,小心翼翼过了溪,这一次没有被蛇咬,也没有滑倒, 平安上岸了。 这一番小马过河令程遥遥信心大增,还扬言明天要自己过溪。谢三默默不语,那小溪水才没过脚踝, 听程遥遥的语气倒像要跨鸭绿江。 从大豆地回村的路真的很远, 来的时候还好, 回去的路就变得很漫长很漫长。何况程遥遥今天认真干活儿了, 昨天酸痛的肌肉没得到休息,又被强行用过头,累得要散架。 程遥遥越走越慢,到后来简直是拖着步子在走。谢三背着全部东西,放慢脚步迁就她,程遥遥还是哼哼唧唧的:“我走不动了。” 程遥遥又道:“我想坐自行车。” 这就是无理取闹了。 谢三沉默片刻,解下腰上的绳子递给她:“我拖着你走。” “我又不是狗!”程遥遥气鼓鼓的。 片刻后,程遥遥拖着绳子,浑身重量挂在谢三身上。谢三牵着绳子,迎着夕阳,恍惚觉得自己在溜一只小动物。 仍是走到接近村口处,谢三就收了绳子,跟程遥遥分开走。他还要去后山打一捆柴,程遥遥拎着杨梅和樱桃自己回家。 傍晚时分,家家户户的女人们都忙活起来,蹲在门口淘米洗菜。甜水村别的没有,青菜最多,豆角苦瓜丝瓜和菌子,放在木盆里用水搓一搓就能下锅。 女人们一边摘菜,一边热火朝天讲八卦,话题中心的人物正是程遥遥。 城里来的那个漂亮得出奇的大小姐,眼睛长在头顶上,连村支书家的儿子都看不上眼,昨儿却坐着地主家狗崽子的自行车回来! “那女知青的手,还搂着谢三的腰呢,真的!” 村里有名的懒婆娘张爱花坐在村口,说得唾沫横飞,有鼻子有眼。 林旺家摘着豆角,道:“你说得有鼻子有眼,跟你见着了似的。” 张爱花信誓旦旦:“那可不!我男人昨儿下工的时候在田里瞧见的!其他人也瞧见了,村里都传开了!又不是我一个人说的!” 金妮儿听不下去,道:“那程知青不会干活儿,大队长才让她跟谢三去种大豆的。” 一个女人道:“嗨,那些知青昨儿不是找大队长闹了吗?那程知青要是自己不愿意,今儿哪能又跟去?” 今天早上,程遥遥跟谢三一起走的,村里人可都看见了。金妮儿不说话了。 林旺家的奇怪道:“一个城里姑娘咋看得上地主家狗崽子啊?她是不是不知道谢三的成分?” “这可说不定。谢三前阵子跟施工队出去干活了,那群知青才来,不知道也正常。” 女人们猜测着。却见眼前一亮,村口走来窈窈窕窕一道身影,冰肌雪肤桃花眼,眼底一颗泪痣点缀万种风情。明明干了一天的活儿,却半点狼狈不见。 林旺家的挤眼:“瞅瞅,观音来了。” 甜水村管最俊的青年叫岳云,最漂亮的姑娘叫观音。 张爱花翻白眼:“啥观音,整个一狐狸精!” 程遥遥经过她们时目不斜视,连个招呼也不打,仿佛天生的高人一等。一干女人们的自惭形秽,顿时翻成酸气滔天。 “看他那个妖精似的样,走起路来腰一扭一扭,净勾引男人!” 张爱华“呸”把嘴里的瓜子壳吐地上,冲程遥遥嚷嚷道:“程知青下工了?来来来,过来。” 程遥遥转头看去,一个臃肿乡下女人咧着嘴冲自己咧着一口黄牙,招狗似的招手。程遥遥不认得她,矜持地点了下头。 张爱花脸皮堪比城墙,自己凑过来:“听说你今儿跟谢三一起去大豆地干活了,就你们俩啊?” 张爱花一边说,一边冲旁边女人挤眉弄眼,其他女人也都带着看热闹的笑围观。 程遥遥从小到大,女人们的各种明枪暗箭,不怀好意见得多了,一群乡下女人的眉眼官司,她哪能看不出,当下收了笑容。 她人长得美,不笑时显得高不可攀。她勾起眼尾睨着张爱华,玫瑰色唇瓣吐出两字:“你猜?” “咳咳。”旁边女人见程遥遥语气不善,搭讪着聊起别的话头。 张爱花却是个看不懂眉眼高低的,腆着脸冲程遥遥笑:“我咋听说你昨儿是坐着谢三的车子进村的?” 程遥遥这回真笑了:“你知道了还问我干嘛?” 张爱花猛地一拍大腿,用一种掏心掏肺的语气对程遥遥道:“程知青,嫂子这可是为你好,你才来,不知道谢三的身份。” 程遥遥慢慢眯起眼,张爱花继续道:“你看谢三的模样,要不是成分太高,提亲的早踩破门槛了。” 其他女人也纷纷七嘴八舌地道:“长得俊有什么用?家里两个拖油瓶,一个老一个小。” “谢三年年拼了命的赚公分都填了药罐子,哪家姑娘敢跳进这火坑?” 张爱花得了助力,越发来劲儿:“嫂子这可是掏心窝的话,你瞧瞧你这模样儿,这身段儿,又是城里的姑娘,将来说哪家……” 程遥遥抬手半掩着鼻子,张爱花嘴里的臭味儿熏得她都要吐了。 她稍稍提高声音,打断了张爱花的话:“这位……嫂子,我奶奶活了一百岁,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程遥遥嗓音悦耳,女人们都忍不住停下话头看她。张爱花被问得茫然,“为……为啥?” 眉梢挑起,桃花眼下一点泪痣明晃晃,盛满讥诮:“因为她从不多管闲事。” 撂下这一句,程遥遥抬脚就走,留给女人们一道纤细窈窕的背影,像只高傲的天鹅。 什么玩意儿!一转身程遥遥的小脸刷地就黑了,跟这种人说话简直掉价! 晚风送来一阵饭菜香。不知谁家今天打牙祭,油锅呛蒜辣椒的味儿飘出老远,惹得程遥遥咽了口口水。不知道是不是劳动量增加的原因,她现在饿得很快。 程遥遥加快了脚步,向宿舍走去。 晚饭却令程遥遥大失所望。一盘凉拌马齿苋,飘着几点油星的咸菜汤,两个冷掉的杂合面窝头。 知青宿舍周围长满了马齿苋,这种野菜紫梗绿叶,自带酸味儿,这时正肥嫩。择洗干净,用水一焯,拌上盐和辣椒,酸辣可口。夏天从地里回来,累得没有胃口,吃上一口凉拌马齿苋最开胃了。 程遥遥前天才做过,大家伙吃得赞不绝口,程诺诺今天也特地拌了一盘。可有程遥遥珠玉在前,今天程诺诺做的味道就显得糟透了。 饭桌上,知青们七嘴八舌地抱怨:“诺诺,你这两天的手艺有失水准啊。” “这马齿苋吃着怎么又酸又苦,跟遥遥做的可没法儿比。” 程诺诺怯怯道歉:“我是按照遥遥姐的法子调的,可能佐料下得不对。我明天改一下配方。” 一个男知青道:“那你这咸菜汤味道也不对啊,以前的多好喝。” 沈晏沉了脸,敲敲桌子:“诺诺每天辛辛苦苦给你们做饭,没听过你们一句感激,抱怨倒是多。不满意,换人来做。” 沈晏出身好,在知青里说话颇有分量,其他人讪讪地不说话了。 程遥遥一直啃着窝窝头没吭声,这时丢下手里的半个窝窝头,浅笑:“好啊,换我咯。” 沈晏没提防程遥遥会开口,傻眼地看着程遥遥。程诺诺也是一愣:“遥遥姐,你……你……” 程诺诺本想说“你会做饭吗?”,但想起程遥遥昨天露的那一手,做菜水准的确远远在自己之上,一时间张口结舌。 程遥遥拿手帕慢条斯理地擦过纤细指尖,道:“我们成天顶着太阳下地干活,累得半死。你在宿舍和食堂舒舒服服的做饭,拿着跟我们一样的公分,本来就该把饭做好。如果你做不好,那就换我来做。我有自信,我做的饭菜味道绝对比你好。你们说呢?” 程遥遥一个眼风过去,几个男知青立刻响应,韩茵也点头:“我赞成!竞争上岗嘛,遥遥做饭的手艺好,我同意换人做饭。” 也有人没吭声。毕竟程诺诺做了这么久的饭,味道先不说,做出来的饭菜让人吃了身上有力气,这是有目共睹的。 沈晏维护着程诺诺:“诺诺替大队食堂做饭,这是大队长和大队干部们一致同意的。诺诺一个人要做你们和全村的伙食,工作量也不小。” “我知道她辛苦。”程遥遥嗤了一声,玫瑰色的唇吐出挑衅:“所以啊,这种苦活累活,不如让给我?你们大家怎么说?” 韩茵立刻道:“我赞成!既然你嫌弃这活儿累,就让给别人嘛。大队长和村干部那边好说,让遥遥给他们露一手,看他们选谁!” 男知青们自然也附和着程遥遥。沈晏被当众拂了面子,脸黑得能滴下水来。程诺诺也是低垂了头,一副被欺负得可怜兮兮的样子。 程遥遥才不理他们,吃完饭把碗一推,跑院子里洗杨梅和樱桃了。 这时天还亮着,红红的杨梅和晶莹剔透的樱桃浸泡在冰凉的水里,引得人垂涎欲滴。 韩茵跟张晓枫帮程遥遥清洗樱桃,一边吃一边羡慕道:“早知道我也去大豆地干活儿了!还有这么些好东西摘!” 程遥遥得意地道:“别光吃樱桃了,把杨梅洗出来,我煮一锅杨梅汁给你们喝。” 听到这话,韩茵和张晓枫赶忙加快了速度。 两个男知青馋得围在旁边打转,涎着脸冲程遥遥笑。 韩茵赶苍蝇一样赶他们:“走走走,这是遥遥带回来的,你们少打主意!” 程遥遥在这种事上一向不小气,道:“给他们吃吧。你们一人分一把,要吃的来拿啊,不要就没了。” 其他人早明里暗里盯着呢,闻言欢呼着跑过来,一人捧了一小把水灵灵樱桃,对程遥遥简直赞不绝口。沈晏和程诺诺自然是不会来拿的,五个男知青分完了,慢慢蹭过来一个人,是刘敏霞。 韩茵哟了一声,冲刘敏霞道:“你杵着干嘛呢?” 刘敏霞肩膀抖了下,嗫嚅着说不出话,眼睛却死死盯着盆里晶莹剔透的樱桃。这些天伙食越来越差,其他人暗地里都有开小灶,只有她没有,成天饿得饥肠辘辘。看着这盆樱桃,眼馋得走不动。 韩茵最烦刘敏霞这个劲儿,冷嘲热讽:“啧,问你干嘛你又不说,站在这儿没完没了还。” 刘敏霞仍穿着那身洗得发旧的衣服,平时沉默得总让人忘记她的存在。这时她站在边上,不开口说要,也不肯走,就那么站着。那副样子看着蔫巴巴又可怜,还有点招人烦。 程遥遥扯了韩茵一把让她别说了,张晓枫起身打圆场,捧了把樱桃给刘敏霞:“拿着吧,遥遥给你的。” 刘敏霞接过樱桃,木木地看了程遥遥一眼,嗫嚅着说了声“谢谢”,转身走了。 看着刘敏霞走开了,张晓枫小声批评韩茵:“你以后少说几句,怎么总刁难韩茵。” 韩茵嚼着樱桃,哼道:“我就是看她不顺眼,成天阴阴的。” 这话程遥遥赞同。上次摘菌子回来,刘敏霞跟程诺诺一唱一和捅她刀子的事儿,程遥遥还记着呢。原主对刘敏霞可不错,程遥遥最讨厌这种白眼狼了。 韩茵又问程遥遥:“遥遥,你这些杨梅酸溜溜的,没法儿吃!” 程遥遥哼道:“等我做好了你别吃!” 韩茵笑嘻嘻道:“那不成,我得尝尝!” 她躲在角落里,狼吞虎咽地把一捧樱桃都塞进嘴里,甘酸甜美的汁水流淌进喉咙,仍然抚慰不了饥饿的五脏庙。程遥遥几人的说笑声传来,程遥遥悦耳的嗓音格外有辨识度,针一样扎在刘敏霞心上。 程遥遥最近对她太反常了。从前程遥遥不愿意吃杂合面窝头,每顿饭都会分她一点,自己吃供销社买的饼干和鸡蛋糕。这几天,程遥遥剩下的干粮不是给了韩茵和张晓枫,就是自己带走了。 在刘敏霞看来,那份食物是属于自己的,程遥遥现在却分给了别人!刘敏霞狠狠咽下樱桃核,油腻腻刘海遮住了晦暗不明的眼神。 程遥遥对刘敏霞的心思浑然不觉。她看着张晓枫把杨梅捞进一个干净的竹编爪篱里沥干,就对韩茵道:“拿一包黄砂糖给我,回头还你。” 韩茵眼神闪烁:“哪来的黄砂糖,我的早吃光了。” “我知道你藏着一包呢!”程遥遥捧起杨梅走向灶台,丢下一句:“快点拿来!” 程诺诺已经把锅涮干净,正在烧水呢,沈晏在旁边跟她说话,两人这一向腻歪极了。 程遥遥目不斜视地走过去,冲沈晏抬了抬下巴:“让让。” 她神态骄纵又傲慢,沈晏恼火地避开,却没办法把眼神从她脸上收回来。黄昏时分,浅红色霞光铺洒在程遥遥脸上,瓷白的肌肤仿佛在发光。 程遥遥揭开锅盖看了眼,锅里的水烧开了。程遥遥把水舀出来倒进另一口锅里,重新加一瓢清水,倒入杨梅,又拿过盐罐子。 沈晏和程诺诺都看着她的动作,程诺诺忙拉住她的手腕,道:“遥遥姐,你要做什么,我来吧。” “不用。”程遥遥甩开她的手,程诺诺差点往后摔倒,沈晏忙一把扶住她。 沈晏道:“程遥遥,诺诺好心帮忙,你怎么能推她?!” “……”程遥遥眨了眨眼,嗤笑:“她这么容易摔倒,你怎么能怪我呢?带她去看看医生吧,是不是骨质疏松了。” 沈晏怒道:“程遥遥,你真是不可理喻!” 程诺诺忙拉住沈晏,转头对程遥遥道:“遥遥姐,我不知道怎么才能让你不生我的气。我真的只是想帮你的忙,让你不要这么讨厌我……” “你真的想帮我的忙?”程遥遥挑眉。 程诺诺认真点头,那副乖巧模样险些让程遥遥觉得自己真的错怪了她。沈晏越发心疼地看着程诺诺。 程遥遥轻轻笑了声,道:“如果你真想帮我的忙,就别在后面搞小动作恶心人……打住,别哭,我不吃这套。沈晏,你也住嘴,我话还没说完。” 程遥遥一个眼刀甩过去,沈晏闭嘴,仍是满眼怒气瞪着她。程遥遥浑不在乎,继续道:“我昨天坐谢三自行车回来的事,现在传得全村都是。那件事只有你,我,她知道,你猜猜谁会说出去呢?” 程遥遥昨天坐自行车回来的事,除了谢三只有沈晏和程诺诺知道。谢三自然不会说,沈晏么,按照他死要面子的脾气也不可能往外传,会传这八卦的就只剩程诺诺了,程遥遥毫不意外。 挑拨离间,煽风点火,拉帮结派,这些手段程遥遥也不是不会。塑料姐妹花之间的勾心斗角,可比程诺诺高段多了。 不过程遥遥更习惯单刀直入,把事情当面说清楚。 程诺诺自然是不住摇头,满脸都是被冤枉后的震惊和委屈。沈晏脸色复杂,还是道:”除了我们三个,还有那个谢三!” 程遥遥多情的桃花眼冷冷斜过来:“你以为人家是你啊?一个男人舌头这么长?” 这话夹枪带棒,沈晏脸顿时黑了。可他要是再辩解就真坐实了“男人舌头这么长”的罪名,当场憋得脸色扭曲。 三人对峙,气氛十分诡异。韩茵拿着包黄砂糖跑过来,就看见沈晏和程诺诺转身匆匆走了。奇怪道:“他们来找你麻烦?” “我找他们麻烦还差不多。”程遥遥抽走韩茵手里的纸包。 牛皮纸包是长条形的,封了口。程遥遥撕开一个口子,闻了闻,一股蔗糖的甜味儿和香气漂了出来。 这时候锅里的杨梅已经煮得冒了泡,杨梅体积缩小许多,汤汁变得红艳艳的。程遥遥抬高手肘,金灿灿黄砂糖流沙似的倒入锅里,看得韩茵心疼地叫:“少放点儿少放点儿!” 程遥遥道:“看你小气的,这糖我会还你一包的。” 韩茵咬咬牙,割肉似地道:“行啦,反正我也有份吃的。这些糖算我的,剩下的你还给我。” 程遥遥欣赏的就是韩茵这一点,精明归精明,倒也不吃白食。程遥遥笑着把糖包收好:“不行,这些归我了。回头上供销社再给你买一包。” 韩茵道:“你又不是不知道这黄砂糖难买,糖票也难弄。我从家里带来的都吃完了,真的只剩这一包了。” 女知青们都是一群十七八到二十出头的姑娘,没有不爱吃甜食零嘴的。可惜那些点心太贵,也存不久,最实惠方便的就是热糖水了。 黄砂糖冲糖水最香,女知青们都会攒点钱买两包黄砂糖装在罐子里。每天下工回来累得半死,睡前喝上一杯热腾腾甜滋滋的糖水,别提多舒服了。 原主手头富裕又宽绰,每次买黄砂糖都是五六包起,但是嘴馋,加上有个刘敏霞吃白食,在程遥遥穿来之前早吃完了。韩茵却是精打细算,还藏着一包没开封的,程遥遥有次半夜醒来看见她偷偷吃糖呢。今天总算给她抠出来了。 程遥遥用木铲子搅合锅里的杨梅汁,对韩茵语重心长道:”韩茵同志,这包黄砂糖在你手里,只能被你无情地喝光。在我手里,却可以发挥出无限的可能和价值。你要从大局着想,为群众的利益为优先嘛。” “我赞同遥遥的说法。”张晓枫笑吟吟走过来,道,“你这还要熬多久?我打好水了,你们不是要洗头吗?” 程遥遥丢下铲子,加了一点水进去,把锅盖盖上:“这个小火熬二十分钟吧。走走,我先洗!” 程遥遥头发又长又密,很难洗透,加上又没有洗发水,她就拜托张晓枫帮自己洗,然后自己再帮她洗。还别说,别人帮忙洗头冲水,比自己来方便也干净多了。 三人进了屋子,程诺诺又从门外慢慢走了进来,眼圈还有点红。想到刚才沈晏居然怀疑自己,她就一阵齿冷。 面对程诺诺的百般辩解和无辜眼泪,沈晏脸上充斥着矛盾和痛苦:“诺诺,你今早跟村里的嫂子说话,我看见了的。你为什么要去传这种闲话?” 程诺诺哑然,半晌,眼泪珠子似的滚落:“沈晏,你别这样看着我。我只是……我是昏了头了。遥遥姐总是欺负我,讨厌我,我不在乎。可是你最近总看着遥遥姐,还对她笑,我受不了……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那样说,我真的没有想害遥遥姐,真的!” 费劲唇舌和眼泪,沈晏仍然走了,说想一个人静静。 两人的关系好容易更进一步,程诺诺怎么可能放任他怀疑自己?可是她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要验证。 程诺诺走到灶台边。灶台上放着一碗清水,是程遥遥用剩下的。程诺诺四顾无人,从领口掏出一枚玉佩来,凑到碗口处。 缓缓地,一滴灵泉滴落进碗里。第二滴,第三滴……程诺诺瞪大了眼睛 ,灵泉滔滔不绝,居然滴出了十滴之多! 程诺诺摆弄着玉佩,眼里难掩狂喜。刚才她忽然间觉得玉佩在隐隐发热,才撇下沈晏赶回来验证,没想到居然滴出这么多灵泉来! 打从程诺诺发现这块玉佩的秘密开始,她的人生就开始转折了。可玉佩每次滴出的灵泉分量都很少,而且极其不稳定。她花费了大半年的功夫才摸索出规律,灵泉大约两三天能分泌出几滴,分量极少。她赞了小半年的灵泉,才让自己脱胎换骨。 现在她每天要负责给大队做饭,灵泉就显得极为不够用了。尽管她一再稀释灵泉,玉佩分泌的速度也远远赶不上消耗,把她积攒下来的小半瓶灵泉水全部耗尽不说,灵泉的分泌还越来越少了,时间也更不规律起来。 程诺诺曾经偷偷在图书馆翻阅了很多禁书,尝试摸索各种触发玉佩灵泉的方式,到现在为止,在深夜让玉佩吸收月光,似乎是唯一有效的方法,可惜耗费一晚上时间,也顶多让灵泉分泌的速度加快一点而已。 这一次灵泉竟然长达5天没有动静,程诺诺把最后几滴灵泉稀释了再稀释,也仍然耗尽了。 今天玉佩居然又有动静了,还分泌出这么多灵泉来!看来老天爷还是站在她这边的,这回看程遥遥怎么跟她斗。 程诺诺一边小心翼翼藏好玉佩,一边飞快地在心中思索究竟是什么触发了灵泉。 难道是因为昨天晚上……程诺诺的脸颊突然红透了,心里却是一阵狂喜。许多民间传言都说精怪吸收男人的阳气可以增强修为,这块玉佩也是灵异之物,难道这种方法真的奏效吗? 程诺诺想起昨天野地里的风光,脸颊又是一阵红,如痴如醉。这时,锅里飘出了一阵酸甜诱人的味道,程诺诺好奇地揭开锅盖看了眼。 背后忽然传来一声大喝:“程诺诺,你干嘛呢?!” 程诺诺吓了一跳,手边的水打翻在了锅里。 那是灵泉!程诺诺尖叫一声,手忙脚乱地抓起勺子想把水舀起来。 哪里还舀得回来?半锅的杨梅水已经渐渐收汁,一碗水下去,瞬间融合在红艳艳汤汁里,程诺诺心如刀割,瞪着那一锅杨梅说不出话来。 韩茵忙冲过来,劈手抢过勺子道:“你干嘛呢!锅里煮着东西呢,你往里头倒什么了?” 程诺诺嘴唇煞白,强笑道:”对不起,对不起,我不小心把水倒进去了。我赔你一锅。这一锅就算我的……” 韩茵是个大嗓门:“里头有小半包黄砂糖呢!你赔得起吗?起开!” 那黄砂糖可是自己出的!虽然程遥遥会还,韩茵还是心痛得紧,挤开程诺诺,用勺子搅合着锅里的杨梅汤。 程诺诺急得火急火燎,强忍着对韩茵道:“我会赔你糖的,我赔你一包行吗?这锅都倒了水进去了,不能吃了。” 这时,程遥遥跟张晓枫也出来了。程遥遥一头乌黑发丝还有些湿漉漉,散落在肩膀上,乌黑的发衬着莹白的脸,艳光逼人。 见两人纠缠着,张晓枫忙道:“又怎么了?” 韩茵嚷嚷道:“她把水倒进杨梅汤里了!” 程遥遥听见了,心里咯噔一下,程诺诺不会往里头吐口水吧?忙快步走过来查看:“你倒了什么水?” 程诺诺灵机一动:“是……是弄脏了的,我不小心的!” 韩茵更恼火了,指着那碗水:“喏,就这碗!” 程诺诺忙拉着程遥遥道:“遥遥姐,我会赔你杨梅和糖的!” 程遥遥拿起那大碗一看就放心了,道:“这碗水是我放的,没事。” 说着拿勺子把锅里的杨梅拨弄了一下,杨梅已经完全缩小,杨梅汁红艳艳地飘出诱人的香味儿,水多点少点无所谓。 张晓枫也打着圆场,拉着韩茵道:“行了行了,遥遥都说没事儿了。” 程遥遥拿饭盒把杨梅捞出来,又用一个搪瓷盆装了汤汁,笑道:“成了,凉了就能喝啦。咱们回屋。” 三人直接端着杨梅和汤走了,撇下程诺诺孤零零站在原地。程诺诺死死咬着下唇,目光几乎要在程遥遥纤细的后背上瞪出两个洞来。 沈晏才进门,就将她这个眼神收入眼底,突然打了个寒战。这样的诺诺跟他所知道的太不一样了,这还是他的诺诺吗? 杨梅汁和杨梅摆在桌上,散发出甘酸甜美的味道来,那香气带着一股沁人心脾的凉意,让人光是闻一闻就心神俱爽。 韩茵还在那儿嘀嘀咕咕:“那程诺诺是不是想使坏啊?” 程遥遥拿起一颗杨梅,这杨梅煮后体积缩小了许多,变成了深红色,肉都紧缩在一起。丢进嘴里吮了一口,忽然瞪大了眼睛。 ”有那么好吃吗?都呆住了。“韩茵和张晓枫嘴馋地凑上来,也想拿一颗杨梅干吃。 程遥遥忽然回神,忙张开手臂把杨梅和杨梅汤都护在怀里:“不准碰不准碰。” 面对哀怨的韩茵,程遥遥承诺道:“明天,明天我给你做更好吃的。” 说完,不顾韩茵抱怨连天,程遥遥小心地把饭盒扣上,又把放凉的杨梅汤灌进水壶里,浸在冷水里保鲜。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东魁杨梅干 今天又是个好日头, 天空蓝莹莹的,清晨的风还带着凉气。人们天没亮就上工了, 挽着裤腿站在田中忙得热火朝天, 争取在毒日头出来前把活儿干完。 林大富跟一干大队干部站在田埂上,背着手道:“按照这个干法, 在梅雨来之前咱们就能忙完。” 支书吧嗒着没点上火的旱烟管, 皱眉道:“梅雨来啦,知青宿舍的事儿得赶紧解决。” 林大富眉心拧着疙瘩:“男知青还好说,可几个女知青怎么安排?” 干部们对视一眼, 没人吱声儿。 家家户户都有男人,娇滴滴的女知青住进村民家不方便还在其次,安全才是大问题。要是弄出什么丑事,他们跟上头可没法儿交代。特别是那个程遥遥, 美得太邪性了,甜水村这么多辈都没出过这样的美人儿。她像一朵名贵的花, 在甜水村这片土地上显得如此格格不入。 众人都装聋作哑,林大富咬咬牙, 一挥手道:“等水田里的活完了,就把知青的村民们召集起来,让他们自己选爱住谁家住谁家!知青宿舍那边我看过了。墙上都出了裂缝,经不住几场雨……” 林大夫之所以能当上大队长,就是因为他能扛事, 肯做决断, 其他几个光会打太极的, 都跟在他屁股后面行事,简称不作为。 既然林大富肯担这个责任啊,知青们住进村民家后发生什么事也都与他们无关了,其他人纷纷点头。 就在这时,众人眼前一亮。 程遥遥穿着件粉色罩衫走了过来,乌黑长发扎成麻花辫垂在肩膀,像清晨里一朵含苞带露的荷花:“大队长,支书,各位干部早。” 一帮大老爷们顿时忍不住挺起胸膛,努力在这位城里姑娘面前表现得精神一点:“早,早,程知青上工啊?” 程遥遥浅浅一笑,道:“是啊。一会儿就去。” 年轻点的会计对程遥遥十分关切:“听说程知青现在在大豆地跟谢三一块干活。可辛苦啊?” 程遥遥道:“不辛苦,比水田干活轻松,多亏大队长体恤我。” 林大富听了心里舒坦,清清嗓子道:“程知青找我是有啥事啊?” 其他人识趣地走开了。 程遥遥这才开口笑道:“是这样。大豆地那边有点远,我每天中午回来吃饭,一来一回太浪费时间,我就不回来吃午饭了。我每天从知青宿舍的早饭里拿两个窝头,中午我的那份就让其他知青替我领,这样成不?” 程遥遥昨天已经这样做了,今天只是知会林大富一声儿罢了。 林大富点头:“是,这事儿我昨儿还跟会计商量过,本想着给你添进公分里。你想得更周到,就按你说的办。” 程遥遥想起来似的,道:“对了,我看谢三每天也没吃午饭呢。” 林大富皱了眉,道:“谢三怎么也不跟我提?” 程遥遥眨着无辜的眼睛:“他知道你日理万机,不好意思拿这种小事儿麻烦您吧?” 林大富沉吟半天,道:“他为公社劳动,吃食堂是应当应分的。这样吧,他前几天的口粮都补上,月底发粮的时候就补给他,今天就先再克服一下。” 程遥遥脆生生道:“没事儿,谢三的干粮我已经先拿上了。中午从食堂扣掉就行。那我先走啦。” 林大富摆摆手,自己背过身去。谢三因为出身问题,常常被派些吃力不讨好的活计,公分也是算得最少的。林大富作为大队长,总要顾及全局,对这些行为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每天让人饿着肚子去上工,农民出身的林大富想想都深恶痛绝。 还有,食堂都是可着人头做干粮,谢三前几天没领窝头,那剩下的窝头哪儿去了?这可是严重的贪污问题! 程遥遥跟林大富说话耽误了一会儿,走到小路口时没看见谢三,估摸谢三自己先走了。她抱着饭盒,自己向小路上走去。 这年代的农村人烟稀少,小路上格外僻静。路边的芦苇尖尖上还挂着露珠,野百合含苞待放,一大丛金银花垂下藤蔓,白色金色的喇叭形花朵吐出香气,令人心旷神怡。 金银花在夏天可是一味做甜点凉茶的好食材。程遥遥踮起脚尖,扯住金银花藤往下一拉,哗啦啦下雨般撒了满头满身的露水和花瓣。 “哎呀!”程遥遥狼狈地擦着脸,身上粉色罩衫都被弄湿了一大块,雪白肌肤若隐若现。 前头忽然转出一个模样普通的男人来,农民打扮,背着一捆柴,手里提着柴刀,跟程遥遥撞了个对脸。 程遥遥吓了一大跳,男人显然也吃了一惊,看见程遥遥的脸时眼睛都直了,直勾勾盯着她半天回不了神。 四下无人,程遥遥炸了毛,僵硬地瞪着那男人,面无表情的脸看着冷艳绝伦。 还是那男人先开口:“你……你是城里来的知青吧?那个程知青?” 男人笑容憨厚:“我是村东头的,听说过你。” 程遥遥这才松了口气,道:“我等谢三一块儿下地干活儿。你看见谢三了吗?” 男人道:“没。我刚砍柴回来,路上没见着人。” 男人说着,把背上的柴往上托了托,走前还好心提醒道:“这道上太偏了,你一个人可不敢走。” 程遥遥点点头:“哎,谢谢你。” 不用男人提醒,程遥遥也不敢自己走了。刚才可真吓了她一跳。程遥遥扁了嘴,又摘了一会儿金银花,就坐在路边荫凉处等着。 过了会儿,终于听见一阵沉稳的脚步声传来,停在她身边:“起来,走了。” 程遥遥气鼓鼓抬头:“你怎么才来?” 程遥遥桃花眼天生多情,这样幽怨地看着人,衬着眼下一点泪痣,像在撒娇。谢三别开眼,脑子也乱了一拍:“我……我给你带了这个。” 他摘下背上的大筐,取出一只崭新小竹篓。竹篓上盖着一些蕨类叶子,掀开来,红得发黑的杨梅满得都要漫出来! “是东魁!”程遥遥的气顿时飞到九霄云外,扒着竹篓两眼发光。 这些杨梅颜色红到发黑,每一颗都又饱满又新鲜,足有乒乓球那么大!程遥遥迫不及待拿出一颗塞进嘴里,用力吮吸一口,酸甜汁水溢满口腔。 程遥遥两眼弯弯,鼓着腮帮子拼命点头:“唔,好甜!” 谢三狭长眼眸里闪过一丝笑,接过程遥遥身上的水壶和饭盒放进大筐里,杨梅也收回来背上:“走吧。去泉水里洗过再吃。” 其实这些东魁杨梅很干净,乡下人摘下后都是直接塞嘴里吃的。可程遥遥看着太娇嫩,总要养得精细一些。 杨梅浸入泉水里清洗后,捞出来沥干,吃起来冰凉爽口。程遥遥双手水淋淋,捧着用大叶子裹着的杨梅,一路上吃个没完。 杨梅吃多少洗多少,碰了水就容易生虫。程遥遥洗了一捧,剩下的等晚上带回去吃。 谢三提醒她:“不要吃太多,会泛酸水。” “好吃嘛。”程遥遥停不了嘴,夏天吃杨梅太爽了,酸甜又解渴。她好奇道,“这么好吃的杨梅,你们村里人怎么不吃啊?” 谢三淡淡道:“吃多了容易饿。只有孩子和实在吃不饱饭的人才会摘。” 杨梅一旦开始成熟,就是满坑满谷地泛红。可惜杨梅味道酸,又尽是汁水,吃不饱不说,还开胃,让人一天能多吃两碗饭。 甜水村不缺水果,人们都不爱吃它。何况除了谢三知道的东魁杨梅,其他野生杨梅都酸得倒牙,除了害喜的妇人,谁耐烦吃它! 孩子们倒是喜欢,不过比起杨梅,甜水村的夏天还有更多其他可吃的水果:桑葚,杏子,李子,油奈,西瓜,野葡萄……何况杨梅汁染在衣服上就洗不掉了,哪个孩子没有因为被杨梅汁弄脏衣服,让自家母亲揍过呢? 程遥遥问:“谢三哥,这东魁杨梅树多吗?好找吗?” “多,不容易找。”谢三忽然回头看了她一眼,程遥遥玫瑰色的唇被杨梅汁染得越发鲜红,她自己不知道,无意识地伸出舌尖舔了一口。 谢三猝然转开眼,可刚刚那一幕却深深烙在他的视网膜末梢。 此时程遥遥琢磨的却是另一件事,一边琢磨着,一边往嘴里塞杨梅,不知不觉间,把一大捧杨梅都吃完了。她这会儿还没觉得什么,等吃饭的时候,她就发现了后遗症。 程遥遥的牙齿软得连豆腐都咬不动,更何况是有些硬的窝头。她哭唧唧地举着窝头,肚子里咕咕叫,却怎么也咬不下去:“牙齿好酸,怎么办?” 谢三把她的水壶打开,递给她:“喝一点水缓缓,只能等牙齿缓过劲。” 程遥遥最喜欢谢三这一点,他不会说“早知道”,也不会说教她。程遥遥接过水壶喝了一小口,忽然惊醒:“哎呀,我忘了,这里头是杨梅汁!” 程遥遥又把饭盒拿过来打开:“还有杨梅干!你尝尝看。” 杨梅煮软后缩小成红艳艳的一小颗,舌尖勾住轻轻吮吸,没有了涩味,只有黄砂糖纯正的甜,把杨梅的酸衬出来,酸甜交融,引着人吃完一颗还想吃下一颗。 谢三吃了两颗就停下,程遥遥殷殷地看着他,男人总是冷着一张脸,看不出表情:“好吃吗?” “好吃。”谢三点头,语气认真。 程遥遥高兴道:“这些都给你。还有杨梅汁,你尝一尝。” 水壶递到唇边,谢三盯着壶口,心脏开始狂跳,掌心也无意识地冒出汗来。刚才程遥遥玫瑰色的唇就贴在这上头……谢三缓缓伸手去接。 程遥遥想起来什么似的,转身找了个小竹筒:“对了,用这个盛。” 谢三猛地回过神来,额上冒出汗。他刚才简直魔怔了! 程遥遥小心翼翼倒出一点儿杨梅汁,只有竹筒小半杯的量:“喏,都喝光,一点都不准浪费。” 竹筒是新削的,白嫩嫩的杯壁映着红艳艳汁水,光是看着就令人心神舒畅。谢三仰头一口喝下,喉结咽动,甘酸甜美的汁水滑入腹中,竟是精神一振。 看着谢三眉眼间难掩的舒畅,程遥遥心里比自己喝了还满足。她小心翼翼拧上瓶盖,对谢三道:“你不是说你奶奶咳嗽吗?你让她每天兑水喝上一小杯,可以平喘安神的。” 若是程遥遥单纯送给谢三,他未必啃要,但听说可以缓解奶奶的咳嗽,谢三沉吟一会,收下了。程遥遥还吩咐他:“杨梅汁我煮得浓,你湃在水缸里可以放一个星期。全都要喝光,一点不能浪费,知道吗?还有杨梅干,晒干后可以多存一阵子,让奶奶留着慢慢吃。” 不用程遥遥提醒,谢三也不会浪费她的心意,点头答应了。 见程遥遥捧着腮帮子,实在吃不下东西,谢三去找了些菌子,生火烤给她吃。窝头也串在树枝上烤热了。烤过的窝头皮焦内软,好入口多了。把烤蘑菇里的汤汁滴到窝头上,鲜美汁水浸透窝头,软软的好下咽多了。 程遥遥吃饱了,捧着肚子犯困。谢三看她眼神懵懂,像只打盹的小猫,心里闪过一丝柔软。 自己不过随口提一句奶奶的病,她今天就特地为自己带来杨梅汁和杨梅干,还从大队替他要应得的口粮。这么多年来,谢三因为出身受尽冷眼和恶意,却从未体验过这样毫无来由的善意和维护。 今天的太阳真的很大。程遥遥坐在玉米叶的荫凉下,靠着一堆干草打盹儿。干草是谢三替她抱来的,一大捆踩得柔软,铺上谢三的褂子,比宿舍的大炕舒服多了。她裸露的手脚抹了薄荷汁,凉凉的,也没有蚊虫叮咬。 程遥遥一觉睡了过去,醒来时已经霞光漫天。她一骨碌翻身爬起来,揉着眼睛去找谢三:“唔。这么晚了,你这么不叫我?” 长长两垄地都翻完了,谢三小麦色肌肉鼓胀着,被汗水镀上一层好看的亮光。他回过头,神采奕奕:“我一个人能成。” 程遥遥尖叫起来,指着他的脸:“你……你你你……” “?”谢三顺着程遥遥惊恐的眼神,抹了下自己的鼻子下,鲜红一片。 谢三一低头,背心前襟上立刻也落下几点鲜红。 谢三一愣,程遥遥拼命推他下巴:“抬头抬头!快!” 谢三抬起头,张嘴想说什么,却感到鼻血流得更加汹涌了。程遥遥摘下自己的橡皮筋,给他扎在中指上,又拉着他去溪边洗脸。 过了会儿,鼻血才终于止住。 谢三茫然不解,他身体一向健壮,很少生病,而且此时精神十足,一点没觉得不舒服。程遥遥在他身后偷偷拍了拍胸口,还好没有给谢三多吃。 程遥遥今天一点活儿没干,回家的路上脚步格外轻快。谢三一人包揽了所有的活计,却也没有半点疲态。他想,一定吃饱了身上有力气的缘故。 两人照例在村子前分了手,程遥遥背着一篓杨梅兴冲冲跑回知青宿舍,一进门就迫不及待:“你们快看我带了什么回来!” 众人正兴奋地说着什么,一见程遥遥回来,拉着程遥遥道:“遥遥,明天放假呢!” “啊?”程遥遥一愣,她还想做点杨梅干送给谢三吃呢。不过很快她也开心起来:知青们约着明天进城呢! 韩茵兴致勃勃:“我点心都断了多久了,这回进城正好买点儿吃的!还有香皂!” 其他人也纷纷说着自己想买的东西,连刘敏霞眼底都多了几分神采。大家互相拿出票来交换。你给我一张多余的肥皂票,我给你一张工业券。这年头买东西全凭票据,没票可寸步难行。 程遥遥看着自己那一背篓的东魁杨梅,心里有了个盘算。其 其他人这才注意到程遥遥的背篓:“遥遥,你背着什么呢?” “杨梅。”程遥遥叫上韩茵和张晓枫,帮她一块儿洗杨梅。 其他人免不了凑过来蹭两个,程遥遥今天小气多了,分给他们每人几颗,就凶巴巴赶走他们。程遥遥凶起来的样子更漂亮,其他人哈哈一笑,吃着酸甜的杨梅走开了。 程遥遥把杨梅稍微冲洗了一下,加点盐浸泡了十分钟。这些东魁杨梅品质是真的好,也可能是谢三挑得精心,一颗颗饱满均匀,没有半点坏的。只有一些在路上磕破了,程遥遥跟韩茵和张晓枫分着吃了。 浸泡后,程遥遥重新冲洗一下杨梅,捞出来沥干。跟昨天一样,把杨梅放进锅里,加黄砂糖和水煮开。今天她亲自盯着杨梅,用木勺子把漂浮起来的泡沫捞出来倒掉。很快,饱满大颗的杨梅就渐渐缩小。东魁杨梅个大核小,缩小后也比昨天的杨梅干要大一倍,肉质十分厚实。 程遥遥在另一口锅里煮开水,倒进去一小把白米。这珍贵的白米可是原主从黑市上一块一斤买回来的,只剩一点儿了。程遥遥用木勺子轻轻搅拌着,白米渐渐煮软,清水也变成了粘稠雪白的米汤。 程遥遥把白米捞出来,只剩米汤。另一口锅里的杨梅也捞出来,沥干杨梅汁。然后把杨梅干倒入米汤里,小火继续熬制。渐渐地,汤汁收干了,杨梅干一颗颗变得肉质紧缩,油亮粘稠的汤汁裹在杨梅干上,酸甜的香气钻入人鼻间,令人直咽口水。 韩茵和张晓枫一直在旁边盯着,这时候眼睛都直了:“我的亲娘哎,遥遥你可真是不会过日子。一锅杨梅干,你居然放了这么多白米和糖!” “很多吗?”程遥遥才用了几两黄砂糖和一小把白米而已,这还是她特地控制了糖份的结果。要是在后世,这么多杨梅她能放一斤的糖呢。 程遥遥把杨梅干都捞出来。那一小碗白米饭跟韩茵和张晓枫一人一口吃了。别说韩茵和张晓枫满足得连声叹息,连程遥遥都快感动地哭了出来。 她多久没吃过白米了?这更坚定了她要赚钱的决心。她想吃白米饭,吃肉! 由于今天程遥遥用米汤煮杨梅干,大半锅杨梅汁都剩下了。把杨梅汁盛在搪瓷盆里,湃在水缸里放凉。晚饭后,知青点一人都分到了半杯,张晓枫和韩茵自然分到了满满一杯。 沈晏和程诺诺么……他们两个吃完晚饭早早就出去了,也没人管他们。只有几个男知青互相挤眉弄眼,羡慕沈晏艳福无边。不过呷了一口酸甜冰爽的杨梅汁,他们又觉得,还是自己幸福啊。 程遥遥把杨梅干晾在窗台上。本来是放在院子里的,韩茵说其他人会偷吃,逼着她收进来了。程遥遥也挺烦恼,住集体宿舍就是麻烦。一点隐私都没有,每回带了什么回来,做了什么吃的,都得分给别人一份儿,要么就像其他人一样,每天半夜起来偷吃。 同住一铺大炕,谁磨牙谁翻身,彼此都很清楚,每天晚上都能听见有人爬起来偷偷吃东西,跟闹耗子似的。程遥遥早嫌弃了——在床上吃东西,脏不脏啊? 希望换宿舍的事儿早点提上议程才好 。 程遥遥洗了头和澡,穿着一条睡裙,在箱子里翻找东西,拿出一个精致的小钱袋。打开一看,呵,原主的财产可真不少! 厚厚的一叠票。花花绿绿,程遥遥盘腿坐在床上清点起来。全国粮票,工业票,皮鞋票,布票,糖票,点心票,肥皂票,还有……月经带票。 其实程遥遥从原主的记忆里继承了关于票据的知识,只是拿着这一叠票,程遥遥还是为这个年代票据之精细感到震惊。 原主从没受过穷,她父亲一个月工资有百来块,有一大半都花在大女儿身上了。程遥遥今天穿的那件粉色小洋装罩衫,就是原主父亲花了两个月工资从广州给她带回来的。可惜,在三年前,原主父亲的天平就渐渐往程诺诺身上倾斜了。 虽然还不至于偏心程诺诺,对原主无条件的宠溺也渐渐收起,变成了雨露均沾。原主下乡时,父亲给原主和程诺诺的钱是一样的,一人一百块,不过额外给原主补贴了五十斤全国粮票。这些还是他瞒着程诺诺母亲偷偷攒下的。 程遥遥清点了一下票据,可惜全国粮票和点心票糖票都只剩一点,余下的都是工业票这些用不上的。钱也只剩了三十七块八毛。 一百块钱啊,甜水村一大家子,一年到头也赚不下这么多公分。一百块够他们用一年了!原主三个月就花得差不多了:在黑市上买点心,买零嘴,买新衣服,回回进城都要下馆子。还顺带养活了一个刘敏霞。 程遥遥也不觉得多震惊,她自己上辈子更能花钱,蓝血品牌vip客户,各种全球限量的包和鞋,一上新就成批送到家里的。 现在她却盘腿坐在这儿,一分一毛地数钱。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6章 奶粉和萤火虫 听到知青们的声音, 程遥遥尖叫道:“这边这边!他们欺负知青!耍流氓!” 谢三以一敌六, 脸上背上眼看着挨了好几下, 程遥遥心急如焚, 叫得嗓音沙哑。 就在这时,一个骑自行车路过的军装男青年跳下车,冲入战局,一脚踹开从背后偷袭谢三的小流氓。 知青们眨眼间也杀到跟前, 不由分说就跟小流氓们混战成一团。小流氓才六七个人,已经被谢三撂倒两个,剩下的眨眼间也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徐小军被踩在地上嗷嗷直叫:“妈的,你们敢欺负我们贫下中农!“ “呸!敢欺负我们知青, 真是瞎了你的狗眼!”一个穿海魂衫的男知青用力踢向徐小军。 却被军装男青年拦住:“把他交给公安,不要动私刑。” 程遥遥只顾着看谢三。谢三额角有细血丝流淌下来, 眉宇间的戾气还未全部褪去,像极了程遥遥第一次见他时, 那副杀气腾腾的模样。 程遥遥心惊肉跳地盯着谢三的伤口:“痛不痛啊?” 程遥遥白嫩的眼圈泛着红,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 仿佛下一秒就要哭了。 谢三周身的戾气渐渐沉下去, 低声道:“没事。” 这时, 几个男知青都纷纷关切道:“这位同志, 你……你没事吧?” 众人这才看清楚程遥遥的脸,呼吸都为之一滞, 刚才还喊打喊杀的知青们瞬间像被上了笼头的马,嗓音都放柔了, 唯恐惊到程遥遥。 程遥遥往谢三身边靠了靠,这下意识的动作令谢三心中涌起惊涛骇浪。她浑然不觉,只用那双娇滴滴的桃花眼看着众人:“谢谢你们。” “应该的应该的。”男知青们只剩下傻笑,主动跟程遥遥自我介绍:“我叫赵大勇,我们是坝上村的知青!” 另一个男知青道:“我叫周滨,我们这一波儿是桃庵村的!” 程遥遥道:“我们是甜水村的。” 赵大勇欣赏地看着谢三:“这位哥们儿也是知青?身手挺好啊!” 正说着,又冲过来一拨人:“谁欺负我们点的女知青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沈晏带着几个男知青也冲了过来,身后跟着上气不接下气的韩茵和程诺诺。 姗姗来迟的沈晏挤开众人,走到程遥遥身边:“遥遥,听韩茵说你被小流氓欺负了?没事吧?” 程遥遥只想对他翻个白眼。 赵大勇挺看不上地道:“你们怎么回事啊?让女知青单独在街上?要不是这位哥们和我们几个,女同志要受欺负的你知不知道?” 沈晏被熊得脸都绿了,下意识开口辩解:“我……” “谁在这里闹事?!”一阵威严的呵斥声响起:“都给我把手举起来!” 临安县城公安局。 临安县的治安一向好,今天却是满满当当挤着人。谢三赵大勇周滨和沈晏被当成领头的抓了起来审讯,程遥遥也被单独带到一间屋子里做笔录。 一个30来岁的女公安坐在程遥遥对面,还给程遥遥倒了一杯水,公事公办道:“说吧,,今天又是怎么回事儿?” 程遥遥跟这位女公安是老熟人了。原主长得实在美,每次进城都招蜂引蝶,引得一帮小青年为她打架。在女公安看来,程遥遥实在太不安分,不像个正经姑娘,脸色自然也好不到哪儿去。 程遥遥双手捧着水,迫不及待地道:“公安同志,刚才帮我打架的那几个人真的是见义勇为!,是那几个小流氓先调戏我,他才” 女公安打断程遥遥的话:“我们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一个坏人。你只要一五一十地把事情的经过告诉我们,我们会把事实调查清楚的。” 程遥遥只好忍耐下来,把事情经过都讲了出来。她口齿伶俐,着重强调了小军要打自己,谢三千钧一发之际解救她于水火之中,自己还光荣负伤的事。 女公安也是女人,气愤道:“这帮小流氓,光天化日就这么嚣张,必须得严惩!” 程遥遥垂下眼睛,浓密的睫毛掩住那对多情的桃花眼,红红眼圈,泛白的樱桃唇,看着简直我见犹怜:“公安同志,这件事都怪我,我就不该跑到街上,如果不是我就不会惹出这些事了。刚才那几位同志都是见义勇为,为我出头才打架的,要是连累了他们,我心里怎么过意的去呢?” 女公安听了这话,不由得正眼看了看程遥遥,语气温和下来:“你这话可说得不对。我们公安是干什么的?就是为了保护老百姓。我们要抓的是那些耍流氓的坏分子,而不是把漂亮姑娘都关在家里,不让她们上街。” 隔壁审讯室里。 谢三脸上带伤,神色冷漠阴鸷坐在那儿。沈晏他们都已经被放走,只有他留在这,被当做犯人一样审问刁难。 这时,一个四十来岁的公安敲敲门进来,身后还跟着程遥遥。审问谢三的年轻公安忙站起身:“刘副。” 谢三脸色微动,紧紧盯着程遥遥。程遥遥给了他一个眼风,转头去跟审问谢三的公安小声说了几句话。 那个公安的脸色变了几番,最后有些尴尬地咳嗽一声:“原来他是见义勇为,刚才怎么不早说?” 谢三神色漠然。他没有说么?只是在他说出身份的一刻起,就被打上了有色标签而已。 刘副赞许地对谢三道:“没想到你成份这么高,却是见义勇为的好青年……” 程遥遥忙对刘副道:“您能给开一封证明吗?” 刘所长愣了下:“证明啥?” 程遥遥指着谢三的胳膊:“刚才他被那小流氓用棍子砸了好几下,您看看他的胳膊,还有头,都打破了。这样可没办法下地挣工分呢。” “您帮他开一封证明,证明他是见义勇为受了伤,这几天没办法下地劳动。” 刘副看见谢三手上狰狞的伤痕,眉头皱了皱。 谢三冷着脸,把胳膊往后藏了下:“不用。” 程遥遥从背后掐了他一把,对刘副连声道:“您看看,多么好的同志啊!光荣负伤了还惦记着劳动!” 刘副脸色严肃的:“打成这样,不知道有没有伤到筋骨,有条件的话还是去医院看看,这几天就不要从事重体力活了。年轻人落下病根可不是好玩的。” 所长立刻掏出胸口口袋里的钢笔,从桌上撕了一页纸刷刷写下几行证明,还盖上了大红公章。 所长把证明信交给谢三时,还语重心长地道:“现在虽然讲究成分,但不是唯成分论。你们这种属于可以改造好的子女,你今天见义勇为的行为也让我看出来你是一个有正义感的好青年。好好干,好好表现!” 谢三胸口涌动着一阵滚烫的东西,仿佛横亘在胸口多年的块垒终于有所松动。他双手接过那封信,对所长致谢后转头快步走出了公安局。 程遥遥忙追在他身后:“谢三哥你等等我!” 知青们都守在公安局外,一见程遥遥和谢三出来,立刻迎了上来。 知青们互相通报了姓名,他们一拨是甜水村的,一拨在坝上村,一波在桃庵村,都是临安城周边,相隔不远。 大家都是从天南海北聚集到一起的知识青年,互相一通报姓名和来历,还有好几个是同乡甚至是同校,都有种他乡遇故知的亲热感。 女孩子们高兴自然不必说,男知青们更是勾肩搭背,称兄道弟起来。 男人们的友谊可以通过三样东西建立:喝酒,吹牛,斗殴。刚才那一场架打得酣畅淋漓,谢三的表现更是让天生崇尚武力的男青年们钦佩不已,也不管他的冷脸,照样称兄道弟。 赵大勇迫不及地问谢三:“哥们儿,你这身手怎么练出来的?刚刚踹那一脚太漂亮了!” 程遥遥偷偷转眼去看谢三,他脸色淡淡,眉头却舒展着,显然并没有不耐烦。大部分时候都是赵大勇和周斌在说话,谢三偶尔也回上一两句,居然相处得挺融洽。 韩茵和张晓枫一左一右紧紧挽着程遥遥的胳膊,对她嘘寒问暖:“刚才真是吓死我了,你没吃亏吧?” “刚才那流氓想打我呢!”程遥遥爱撒娇,有人关心立刻顺杆子往上爬。 其他女知青说道:“你们知青点的男生怎么回事啊?怎么能让你们自己出门?多危险!” “就是。我们点的知青都是集体行动的。” 大家伙你一言我一语,传入沈晏耳朵里,激得他脸红脖子粗。@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沈晏一向都是众人的焦点,今天露脸的事儿却都让谢三给干了。看着其他男知青都跟谢三称兄道弟,女知青们的话更是跟针一样扎在他的自尊心上。 沈晏很想辩解自己没有不管程遥遥她们,可……事情却又是如此。 这时,程诺诺娇娇怯怯跟在他身边,轻声道:“阿晏,今晚……” 这是他们的暗号。沈晏看了眼程诺诺,夕阳笼罩在程诺诺的脸上,莹白的肤色被染得斑驳,凸显出平淡无奇的五官来。 沈晏吓了一跳,定睛看去,程诺诺的脸还是白嫩无瑕,眼睛水汪汪地看着自己,里面盛满了崇拜与娇怯。 沈晏吞咽了一下,原始的欲望驱使着他,令他沮丧的心情振奋了一些。 坝上村和桃庵村跟甜水村同一段路,然后知青们就陆续分开了。等程遥遥她们回到甜水村时,天色已经是黄昏了。 谢三背着他的大筐子,头也没回地走了。程遥遥瞪着他的背影,扁了下嘴。 韩茵道:“你怎么了?” “我腿疼!”程遥遥气哼哼的。 韩茵今天跑了去搬救兵,虽然是程遥遥跟她打的暗号,韩茵还是很内疚,觉得自己把程遥遥一个人撇下真是太不讲义气了。现在对程遥遥就格外忍耐:“行啦,谁让我们没赶上搭便车。回去我给你打洗澡水,行吗?” “这可是你说的。”程遥遥本来也没生韩茵的气,立刻就笑了。 回到知青点,韩茵几个忙着拿出自己买的东西,摊在炕上翻检整理。程遥遥掏出一袋子奶粉和萨其马放进包里,趁人不注意偷偷出门了。 支书一家子居然还没吃饭。饭桌摆在堂屋里,飘散出一股青椒炒腊肉的香味儿,看来今天有贵客。 程遥遥没料到他们还没吃晚饭,有些窘:“你们家有客人吧,我改天再来。” 王翠萍拉着程遥遥的手,亲热道:“没事儿!来,去堂屋里说话。” 程遥遥不肯,最后去了西厢房。 王翠萍的大孙子栓子才两个月大,满屋子奶腥味儿,躺在摇篮里吐泡泡。程遥遥小心翼翼地抱了一会儿,那孩子冲程遥遥直笑。 王翠萍乐道:“小人儿也知道美丑哩。让他多看看你,以后长得有你一分俊就好喽!是不是啊小乖乖,多看看你这位姨姨。” 程遥遥抿唇一笑,道:“既然小栓子叫我一声姨姨,他满月的时候我也没送什么,今天我进城,买了袋奶粉,就当我给侄子的满月礼了。” 程遥遥说着,掏出一包奶粉和一包贴红纸的萨其马来。王翠萍连声说着不敢,一直等程遥遥把东西放在炕上了,才虎着脸道:“你看看你,这么客气,以后婶儿都不敢让你上门了!” 这声气儿已经亲热了许多,以婶儿自居了。 程遥遥小脸上露出极为讨人喜欢的甜笑:“我偏来!我还要常常来看我家小栓子呢。是不是呀小栓子?” 小栓子咯咯笑,伸出肉肉手来抓程遥遥垂下的黑发。 王翠萍也被自家小孙子逗笑了,忙着抓住小栓子的小手:“瞧这小家伙高兴的。哎,他妈苦夏,打生下他就没啥奶水,一直喝着米糊糊。瞧他,看着跟没出月的奶孩子似的。” 程遥遥闻言,道:“小孩子可不能饿着!我今天这包奶粉是我爸给我寄的。我写信问问他,能不能多弄几张奶粉票来。” “真的?!你有门路弄着奶粉票?”王翠萍这回是真激动了,“程知青,你要是能弄来奶粉票,我跟你换,多加几块钱都成!” 程遥遥答应下来:“嗯,我一准儿上心帮忙打听着。” 程遥遥的神色很认真,让人不由自主地相信她的真诚。王翠萍对她的好感也真了几分,上下打量她:“城里来的姑娘就是不一样,瞧瞧你这细皮嫩肉的,每天在田里晒着,熬得住?” 程遥遥羞涩地咬了下唇:“我活儿干得不好,给大家伙拖后腿了。” 王翠萍“嗨”了一声:“要我说,是林大富和我家那死老头子不知道心疼人儿,你一个娇滴滴的城里姑娘能干点啥?” 程遥遥道:“我……” 王翠萍打断她的话:“别说了,婶儿知道你为啥来。这几天农忙着,你先忍忍。等过了这一茬儿,我保准让你换个轻省活计。” 程遥遥松了口气,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简单。 眼看着支书家要开饭了,程遥遥不再逗留,告辞出去。王翠萍送她出门,还在说:“你就留下吃一顿饭,都是家常便饭……” 程遥遥一出门,差点跟个男青年撞了正着,一抬头:“是你!” 男青年穿着军绿短袖,高高个子,很正派的英俊。正是今天下午骑着自行车经过,第一个冲入战局的人。 王翠萍乐道:“这是我二儿子家麒,刚从部队转业。怎么,你们见过了?” 林家麒深深地看了眼程遥遥,接口道:“回来的时候在村口见了一面。” 程遥遥接到他的眼神,也忙含混应了,就告辞匆匆离去。林家麒还转头看,直到那窈窕背影消失在巷口。 程遥遥来时还霞光满天,回去时天边最后一丝霞也消失了。天色眼看就暗了下去。@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没有电灯的农村,到了这时又寂静又昏暗。走过巷子时,还有村民捧着碗在门口边吃边聊天。再走过去,居然一个人也没有了。 从村子到知青点,有一条长长的路。白天时不觉得如何,这时候程遥遥就忽然生出一股恐惧感来。她迟疑地走了一会儿,天色竟是完全黑了。 这时,再退回村里找人陪自己回去,也有一段距离了。程遥遥看着前方黑漆漆的路,从地上捡了根木棍,硬着头皮往前走。 反正就两三百米,很快就到了。程遥遥给自己暗暗鼓劲,往前走了几步。转过一丛芭蕉,眼前赫然冒出一道人影。 “!!!”程遥遥闭眼尖叫,棍子没头没脑地就敲了下去。 棍子重重敲在人体上,随即就被抓住了:“是我!” 低沉嗓音冷冽,有金石之音。 程遥遥的心登时重重落回原地,用自己也没意识到的委屈语气道:“吓死我了!好黑啊,我都不敢回家了。” 谢三语气里有隐隐不悦:“你跑哪儿去了?” “我去村支书家了。”程遥遥一点儿没瞒他,一五一十道,“我送了一袋奶粉一袋萨其马,够吗?支书老婆看起来挺高兴的。” 大方过头了,果然是不食人间疾苦的大小姐。谢三想着,语气却透出难得的柔和:“你做得很好。” 程遥遥立刻高兴起来。她告诉谢三,今天帮他们打架又提前消失不见的那个男青年,原来说支书家的二儿子。 谢三沉默了一瞬:“我知道。” 谢三嗓音冷了下去,程遥遥没听出来,又问谢三:“你怎么在这儿?” “你的东西在我这儿。”谢三道。 程遥遥道:“对哦。先放在你那儿。” 谢三“嗯”了声,把柴刀柄递给程遥遥。程遥遥摸到了,推开,伸手扯住了谢三的褂子下摆。 她可机灵着呢,黑暗里看不清要跌跤的。 谢三沉默了一会儿,程遥遥摇摇手:“快走,我还急着回去洗澡呢。” 那一小块布料隔着的皮肉,滚烫起来。谢三终于抬脚,领着程遥遥往知青点的方向走去。 从村里到知青点,有一段两三百米的路,两旁是浓密的草丛和灌木,程遥遥竟也敢一个人走。谢三方才一致压抑的怒火,此时却被腰边那只小手摇得变了味,成了另一种令人血热的难熬滋味。 有谢三在身边,程遥遥紧绷的神经便松弛下来,眼神渐渐适应了黑暗,发现农村的夜也别有一番风情。 天上有碎钻般的星星,草丛里也有星星—— 程遥遥惊奇地瞪大了眼睛,看着草叶上停驻的一只萤火虫。金黄色的一点萤火轻盈飞舞,一闪一闪地在程遥遥眼前掠过。 程遥遥停下不走了,很小声地说给谢三听:“快看,萤火虫!” 黑暗里,程遥遥莺莺呖呖的嗓音钻入耳廓,像小奶猫挠在心尖上,难以言喻的痒和软。她努力压低嗓音,好像看见了什么稀奇的宝贝,声音稍稍大一点就会惊破美梦。 谢三抽出柴刀,重重在草丛上一敲,惊飞流萤。 程遥遥嗔道:“你干什么……天啊!” 草丛里腾地飞起无数星星,四散飞舞,与天上繁星遥相辉映,把程遥遥和谢三包围其间。 美如幻梦。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7章 玉佩激活了 漫天流萤飞舞, 悄无声息却瑰丽无比。有点点萤火围绕在程遥遥身边, 程遥遥扯了扯谢三的衣摆, 欣喜地示意他看:“好美……” 不过是乡间最常见的萤火虫罢了, 只是程遥遥盈盈立在漫天萤火里,便绚丽得令人心旌摇荡,不忍惊破这美梦。@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谢三张手拢了一把萤火送到程遥遥眼前。他大手虚握成拳,指缝里有一闪一闪的星星。程遥遥凑过来, 软软甜甜的呼吸洒落在谢三手上,他一惊,手指松开些,一只萤火虫就趁隙飞走了。 程遥遥忙把两只手都捂在谢三指缝上, 小心翼翼地数:“一只,两只, 三只……有五只呢,你的手真大!” 程遥遥喜滋滋道, 她又把谢三的手指一根根掰开,几只萤火虫还蒙头转向在谢三掌心里爬, 相继飞走了。 只剩下一只, 半天才飞起来。程遥遥伸出指尖轻轻碰了一下萤火虫屁股上的光点, 是冰凉的触感, 那点萤火立刻熄灭落在了地上。 “哎呀,死掉了!”程遥遥惋惜地轻呼起来。 谢三嗓音透着一丝哑, 道:“我再给你抓。” “不要了。”程遥遥按住谢三的手,有些难过地看着那只萤火虫。这是谢三送给她的呢…… 不过眨眼, 那只萤火虫居然又从地上慢吞吞飞了起来,只是一闪一闪,光线弱了许多。 程遥遥眼睛追随着那只萤火虫,坚强的萤火虫很快就融入漫天萤火里,分不清是哪一只了。 谢三问她:“真的不要抓?” 程遥遥摇头:“不要。” 谢三便道:“走吧。” “……”程遥遥忽然有点想要一只了,她站在原地不肯走,随手指了一只最大的:“我要那只。” 那只萤火虫停在草丛深处的一棵灌木上,闪着金黄色的光,光点比其他萤火虫要大上不少。 谢三道:“不好抓。” “我就要!”程遥遥跟谁赌气似的,跺了下脚。黑暗里看不清,谢三脑海里却浮现出她玫瑰色的唇,赌气时微微嘟起,唇角还要往下撇,自以为很凶的娇态。 谢三便抬步走向草丛。夏天雨水多,草丛里多蛇虫,谢三抬脚踩下柔韧杂草灌木,发出啪嗒的断裂声。 就在这时,草丛里猛地响起一声悉悉索索的声音。 程遥遥耳尖道:“什么声音?是兔子吗?” “”谢三猛地回身一把护住程遥遥,继而捂住她的嘴,草丛里的动静更大了。不是小型动物能发出来的动静,更像是……人。 程遥遥“呜呜”叫了两声,被谢三紧紧圈住。谢三的怀抱带着汗味和草木香,并不难闻,充满了年轻男人身上特有的蓬勃荷尔蒙味道。 她不自在地扭了扭,腰肢被猛地箍紧,谢三低沉嗓音在她耳边道:“别出声!” 程遥遥登时像被捏住了后颈的小猫一样没了声音。谢三握住她的手,带着她快步向知青点走去。 走出两百多米,眼前豁然开朗,亮着煤油灯的知青点就在不远处。 程遥遥呼出口气,终于可以开口:“刚才那是什么人?” 谢三没说话,慢慢松开了程遥遥的手。 程遥遥这才发觉,两人的手一直紧紧握着。谢三的掌心滚烫,握得她纤细手腕有疼。 她慢慢握住自己的手腕,又问一遍:“到底是什么人啊?他们在草丛里干嘛?” 谢三被她一声声问得无处可逃,嗓音里透出一丝兽似的戾气:“别问了!” 程遥遥一愣,委屈道:“干嘛凶我?” “……没有。”谢三往后退开两步,低声道,“不是……正经事。” “你是说?”程遥遥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忽然掩住嘴。 黑暗里,程遥遥捂着脸低头,像是羞涩得不得了。谢三脸颊也是滚烫,喉结艰难地咽动。 这种事在乡下并不罕见,只是没想到自己跟程遥遥在一起时偏偏遇上了。 夜风里渐渐生出凉意,谢三见程遥遥抱着手臂,便道:“回去吧,不要跟任何人提起这事。” 夜风送来玉兰花的香,程遥遥莫名有些懒洋洋,不想立刻回去,找话道:“那你明天还上工吗?” 谢三沉默了一瞬。程遥遥的嗓音软软甜甜,像是在撒娇。 他道:“来。” 程遥遥一下子就笑开了,殷殷吩咐谢三:“我明天还要东魁杨梅,你给我多摘一点,我就给你带好吃的。……不准说不要,我可是收了你两块钱的。” 程遥遥说罢,有些紧张地等着谢三回答,等了一会儿,谢三语气和缓下来:“快回去,很晚了。” 程遥遥走了两步,又回头看他。谢三道:“我看着你进去。” 这一句话莫名地宠溺,先于理智脱口而出,令谢三自己都怔住了。 程遥遥却真的放下心来,脚步轻快地向知青宿舍跑去。直到程遥遥推门进屋,谢三还站在原地,许久才转身离去。 宿舍里点着煤油灯弥漫着一股洗过澡的水汽和香皂味道。屋子里摆着两大桶水,韩茵坐在炕沿上擦头发,一见程遥遥进来就埋怨道:“你跑哪儿去了?天要是冷一点,水就凉了。” 程遥遥还有些恍惚,握着自己的手腕道:“我……我看萤火虫去了。” 张晓枫笑道:“萤火虫?咱们宿舍后头也有。你不是一向怕虫子不爱出门吗?” “我今天想看了。”程遥遥拆下头发上的绳子,一头乌黑发丝瀑布一样倾泻下来:“快来帮我洗头。” “我来。7块钱的头发呢,让我多摸两把沾沾财运。”韩茵丢下毛巾,笑着走过来。 程遥遥把自己的毛巾皂和脸盆拿过来,坐在小板凳上,低头让韩茵帮自己洗头发。 韩茵拿起香皂,忽然嚷起来:“这香皂怎么是湿的?” “啊?”程遥遥抬起头。 韩茵手里拿着一块粉红色的香皂,是上海牌桃花香味的,还剩了大半。这么热的天气,就算是下午用过的肥皂,到晚上就干透了,要是哪天把香皂放窗台上,还会被晒得裂开。此时这块肥皂却有些湿润。 韩茵把香皂放在程遥遥眼前:“你看看,还粘着头发呢!” 韩茵扯下那一根头发,这头发枯黄细瘦,而且是短的。程遥遥一头长发乌黑油亮,绝对不可能是程遥遥的头发。 现在宿舍里短发的一共有三个:韩茵,张晓枫和刘敏霞。 张晓枫皱眉,跟韩茵下意识地转头看向刘敏霞。,刘敏霞的铺位在最边上,她今天居然早早躺下了,正背对着程遥遥他们, 韩茵抬高嗓门嚷嚷道:“咱们宿舍是闹耗子了还是怎么着?我上次才买了一块肥皂,没洗几回,现在都小了一半。遥遥这可是上海牌香皂,也给人偷着用了?” 知青的男女宿舍只隔一道墙,隔音效果并不好,韩茵又闹出这么大的动静,隔壁有男知青敲了敲墙:“怎么啦?” 韩茵意有所指:“闹耗子呢!” 程遥遥厌烦道:“算了,这块香皂我不要了。不过以后要是有人再偷用我的东西,我就……就跟大队长说了。” 程遥遥没遇到过这么low的事,讲到最后自己都有些啼笑皆非。 张晓枫一向是和事佬,此时却难得严肃地道:“咱们天南海北聚集到一起不容易,代表的是知青,绝对不能给知青脸上抹黑。今天遥遥虽然不追究,可我也希望以后宿舍不要再出这样的事了,不然我作为班长,有责任把这件事上报给公社。” 这年代,一旦跟小偷小摸这种事牵扯上,前途就全完了。 话音刚落,刘敏霞浑身猛地一个哆嗦,仍然一声不吭,装死到底。 程遥遥皱了皱眉。这个宿舍真得分了,一想到其他人偷用过自己的香皂洗头发,甚至是洗澡,程遥遥就觉得一阵恶心。 程遥遥今天买了好几块香皂,她挑了一块茉莉花的拆开,清新的气味与这个夏夜十分相称。她洗了头发和澡,带着一身茉莉花香坐到炕上。 程遥遥把今天买的东西一一整理出来,放进自己的宝贝箱子里。箱子里有一个。长方体饼干盒,盖子是圆圆的,只容得下一只手伸进去。程遥遥掏出一块长方形的饼干,上面还洒了一些彩色糖粒,在这个年代堪称奢侈。 程遥遥掏出几块用一张油纸小心包好,又把今天打包回来的白面饼也裹好放在一起,还长了个心眼把锁锁上。这才躺下睡觉。 梦里,是漫天萤火。一只有力滚烫的大手握着她的,牵引着她在萤火中前行。 程遥遥白天累坏了,蜷缩在被窝里安安静静睡着。玫瑰色的唇微微翘起,像在做一个甜梦。莹白小脸也染上浅浅绯红,眼底一点泪痣是画龙点睛,风情万种尽付于此。 程遥遥脸上有这颗泪痣的么? 炕边静静站着一道身影,居高临下地审视着程遥遥的脸,眼神里有刻骨的恨意,也有痴迷,更多的是嫉妒,恨不得将这张脸撕烂的嫉妒。 程遥遥翻了个身,毫无防备地将整张脸展露出来,乌黑发丝绸缎般铺在枕上,雪肤红唇含情目,穷乡僻壤藏不住,三伏烈日摧毁不掉的美貌。 脸颊边带了一点红印子,是叫枕头压出来的。吹弹可破的肌肤,只稍轻轻一划,便能叫这天工造化的脸毁于一旦。 指腹在硬物边缘反复摩挲,被自己的想象激得热血沸腾。心脏在胸腔里咚咚狂跳,仿佛已看见程遥遥漂亮脸蛋布满血淋淋伤痕。 抬手,轻轻落在那黑发上。绸缎般凉滑地从指缝里泄落,廉价的化学茉莉香也令人心醉起来。痴迷艳羡地抚着这长发,胸前玉佩忽然发热。@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程诺诺猛地一颤,收回手按住玉佩。玉佩又一动不动了。 她心里陡然生出不可置信的念头,抬起另一只手,轻轻碰上程遥遥的肩。沉寂许久的玉佩再一次隐隐发热,最后竟是要烫伤她一般。 程诺诺突然收回手,失魂落魄地走出了宿舍。 她冲到院子里,掏出口袋里的一个瓶子打开,把玉佩凑上去。 耳边是咚咚狂跳的心跳,程诺诺第一次产生这样矛盾的心态,她宁可玉佩没有动静。 事与愿违。 借着一点星光,玉佩渐渐析出一点晶莹水珠,随即,滴答滴答欢快地落进了瓶子里。 “竟然是这样……竟然是这样!”程诺诺似哭似笑,跌坐在地上。 这些天她费尽心机,勾搭沈晏在野地仓库里努力吸取阳气,玉佩却陆陆续续只出了几滴灵泉。原来,灵泉的关键居然在程遥遥身上! 程诺诺紧紧握住玉佩,狂跳的心脏渐渐稳定下来。不论如何,玉佩在她手里,她就算毁掉也绝不会便宜了程遥遥! 程诺诺在院子里打水清洗了身体。身上沾着汗水和黏腻液体,还有草叶灰尘。早知道沈晏并没有用途,她才不会费尽心机跟他在满是蚊虫的草丛里苟合。不过……这也是巩固住沈晏的一个手段。 程诺诺洗过澡,重新回到宿舍里。众人都熟睡了,程遥遥一只手搭在被子外头。 程诺诺轻轻握住程遥遥的手,玉佩再次隐隐发烫起来。 好一会儿,玉佩渐渐沉寂下去。 程遥遥忽然一翻身,吓了程诺诺一跳。她砸了咂嘴,踢了被子,一条白皙长腿压在被子上,翻个身又睡着了。 那条腿线条优美,竟是半点瑕疵也无。程诺诺冷冷地收回视线,既然自己窥破了灵泉的秘密,有了灵泉滋养,自己的身体只会比程遥遥更美。 只是……灵泉能养皮肉,却无法助长她的身高。身高一直是程诺诺心中最大的遗憾。她母亲总在她耳边恶毒咒骂,说都因为她父亲偏心,将营养品和肉都供给程遥遥,亏了她的身体才长不高个子。 程诺诺也一直深以为然。可这一世她重生时才15岁,被拉拢过来的父亲也没有再偏心程遥遥,家里吃喝营养品都没少吃,还有灵泉滋养,她的身高却仍然没有进步。 程诺诺却不去想,她母亲一家的身高都十分矮小,也正因此一直嫁不出去,后面才侥幸嫁给了程父的。 程诺诺紧皱眉头,带着复杂又兴奋的心情睡去了。 一夜过去,有人欢喜有人愁。 程遥遥睡得饱饱的,一大早不用人催,爬起来洗脸刷牙。又换一件鹅黄色白绉纱领小上衣和浅色裤,头发挑出两缕编成三股辫,将妖冶风情一敛,变成清纯的初恋情人。 她把昨天包好的饼干馒头塞进小竹篓里,上桌就着咸菜汤急急忙忙地吃窝头。 今天的窝头是三分白面七分玉米面做的,咸菜汤里也有灵泉的味道。程遥遥胃口大开,吃了一个又抓一个。 程遥遥脸颊泛着玫瑰色,神采飞扬,桌上的人都忍不住要看她。韩茵笑道:“又没人跟你抢,你这么着急忙慌的干什么?” “早点吃完,早点上工!”程遥遥啃了一口窝头,鼓着腮帮子回答。 忽然感受到一阵视线,沈晏坐在对面,眼神恍惚地盯着自己。 程遥遥瞪他一眼。沈晏最近总带着两个黑眼圈,把好好的一个俊美斯文青年弄成肾亏模样。现在还一副旧情难忘的样子盯着自己,她不觉得痴情,只觉得搞笑。 另外精神恍惚的还有程诺诺和刘敏霞。刘敏霞头发难得清爽,却是低了头一副心虚模样,比以前更鬼祟了。程诺诺倒是容光焕发,只是眼神时不时扫过程遥遥的脸,神色古怪。 程遥遥吃完饭,迫不及待抓了四个窝头塞进自己的饭盒里,另外给了韩茵□□票。食堂的窝头是七分玉米面和三分荞麦面做的,知青点的窝头是三分白面和七分玉米面,她可不占这小便宜。 上工的路上,韩茵和张晓枫还调侃程遥遥,从没见她上工这么积极过。程遥遥不管,快步跑去小路上。 谢三早早就等在那里了,裤腿上还留着露水打湿的痕迹。自从那天程遥遥一个人坐在地上等他,谢三就再也没迟过。 鹅黄衫映着雪白肌肤,今天的程遥遥看着格外……稚嫩。谢三眼睁睁看着程遥遥靠近自己,昨夜的梦犹在眼前。 他忽然抬手挡了下鼻子,后退两步。 程遥遥摘下背篓无比自然地递给谢三,却见他这个古怪动作和神情,不由得一愣:“……我身上有什么味道吗?” 程遥遥狐疑地抬手闻了闻自己胳膊,没有味道啊? 谢三劈手接过背篓,抬脚就走。程遥遥却追上来,拉着他的大筐子:“你胳膊还疼不疼?你走得那么快干嘛?” 谢三没回答,程遥遥就自己看他的胳膊。谢三脸上的伤经过一夜后变成了淤青,胳膊上更可怕,一道棍子留下的痕迹变得青紫,还有背上看不见的地方,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谢三却仍背着个沉重的大筐子,面色如常。 程遥遥冷不丁伸手,戳在他肩胛骨上。 谢三闷哼了一声,忽然回头看她,狭长眉眼里掩不住的狼狈,大筐子也卸了下来挡在身前。 “真的这么疼啊?”程遥遥也吓了一跳,有些内疚地拿出一个窝头:“这个给你,你先吃了。” 谢三垂眸,胸膛剧烈起伏。 程遥遥又往前递:“给你。我收了你两块钱呢,你拿一个窝窝头怎么了?快点吃,吃完早饭才有力气干活的。” “你……”谢三嗓音嘶哑,被程遥遥逼得退无可退,一把抢过馒头,一口便撕下半个,凶狠地咀嚼着,额角连着脖颈处青筋凸起。 吃个馒头也吃得这么凶。程遥遥这才转身,脚步轻快地在前面带路:“快点走,趁着这会儿凉爽!” 谢三将视线从她窈窕背影上扯回来,近乎自虐地狠狠掐着掌心,好半天才终于平复下来。 年轻的身躯血热躁动,吃下一个窝头后胃里略带饱足,却又生出另一股令人火烧火燎的饥饿。这股饥饿一直纠缠着他,不知何时才得解脱。 一抬眼,前头的撒手没已经跑不见了。谢三心里一紧,连忙提起筐子背上。在提起筐子时他动作下意识慢了一瞬,可肩膀和胳膊的伤处却没有疼痛,将筐子稳稳背上,重量似乎也轻了许多,身体里力气充盈。 谢三大步走向前,转过一个弯追上了程遥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程遥遥摘了几朵大红色的芭蕉花,吮着喇叭状花朵底部的花蜜,玫瑰色的唇沾染一层水泽。 谢三看着她吮吸的唇,她注意到谢三的视线,大方地递过来:“你要不要?” …… 程遥遥的劳动日记: 上午八点:抵达大豆田,休息,喝水。 上午八点半:谢三又流鼻血,吓坏了,要休息两个钟头才能好。 上午十点半:劳动。 上午十点四十:太阳太大了,劳他娘的什么东西。 中午十二点 :烤菌子,烤面饼,为了让谢三吃白面馒头和饼干,斗智斗勇半小时。 中午一点:午睡。 下午三点:午睡。 下午四点:醒来。谢三把活儿都干完了,一起摘菌子,摘樱桃。 下午六点:回家。 又是繁忙而充实的一天! 农忙接近尾声,劳动量也越来越大。知青们每天回家都累得臭死,瘫在炕上不动弹。 只有程遥遥洗得一身清爽,在厨房里煮杨梅汁。上好的东魁杨梅颗颗饱满发黑,已经在大豆地里晒过了,缩减不少水分。 把杨梅倒入锅里,加入清水煮开。把上头一层泡沫撇掉,口感便不会苦涩。再加入适当的黄砂糖和一些甘草,甜味就增添了许多层次。而且甘草味甜,可以节省不少黄砂糖。 这些天程遥遥已经攒下好几斤杨梅干了,这是最后一瓶,准备送给谢三的,她格外上心地盯着火候。 程诺诺忽然凑了过来:“遥遥姐,要我帮忙吗?” 程诺诺凑得很近,手臂挨着了程遥遥的。夏天大家都穿着短袖,她胳膊带着汗,程遥遥被她蹭得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忙避开些:“不用。” 程诺诺也不介意,笑吟吟:“那我帮你生火?” “真的不用。”程遥遥挑了挑眉毛,“你离我远一点吧。大热天别挨挨蹭蹭的,我们没这么熟!” 程遥遥把锅里的杨梅都捞出来,剩下的杨梅汁也倒出来晾着。 才进宿舍,张晓枫忽然跑了进来,道:“大队长和支书来了!” 自从知青们分到这个宿舍,为了宿舍的事儿没少跟大队干部们闹,因此大队长和支书还从没光临过这儿呢。 大家伙忙爬起来,韩茵兴奋道:“是不是要跟我们说搬宿舍的事儿了?” “我看悬。不是说农忙完才提吗?”程遥遥奇怪道。 张晓枫道:“人已经到门口了,快点整理好出去吧!” 男知青们也是忙忙穿戴整齐,大家伙都跑进院子里,大队长林大富和支书也正好走进院子。背着手打量着院子:“这里被你们打理得不错嘛!” 沈晏迎上去:“大队长,支书。您两位来视察工作?” 林大富和支书对视一眼,咳嗽了一声:“今天我跟支书吃完饭,出来遛弯消食儿,正好顺道走到你们知青点来了,就来看看你们的生活环境。” 知青们忙搬出几把板凳来,又张罗着给他们倒水。程诺诺捧出两碗杨梅汁,甜甜地道:“没有什么好招待两位的,还好煮了一些杨梅汁,喝了可以解解暑。” 程遥遥:“……” 林大富和支书捧着杨梅汁,碗里的汤汁红艳艳,扑鼻的酸甜香味。喝下一口,甘酸甜润,冰冰凉凉的,一身暑气都消散了。 林大富不禁夸赞:“好喝。小程知青的手艺就是好。” 韩茵忙道:“这是遥遥煮的呢!” “哦?”林大富有些惊讶地看着程遥遥,“你也会煮东西?看不出来啊。” 程遥遥心疼地看着那给谢三留的杨梅汁,面上只能羞涩地笑:“很简单的,杨梅加点糖煮开就好了。” 程诺诺笑着接口:“要煮得好喝可不简单呢。遥遥姐每天都要带新鲜的杨梅回来现煮才行。” 林大富道:“我记得大豆地那边,是有一片杨梅树。你每天都摘杨梅啊?” 气氛顿时变得有些尴尬。这不是明摆着给程遥遥上眼药吗? 程诺诺也低呼了一声,自悔失言似的:“遥遥姐一定是干完活才去摘杨梅的。” 林大富不语,支书放下碗,慢悠悠道:“你们城里来的后生就是爱玩儿,每天干完活多累,还顾得上摘菌子摘杨梅的。村西头杨梅多,爱吃都可以去摘,别去太远的地儿就成。” 知青们都是爱玩爱闹的,一听就乐了。程遥遥还拉着韩茵大声道:“那食堂每天也可以煮上一锅啊!消暑解渴,比现在的苦艾茶好喝!” 程诺诺脸皮一抽,忙道:“可……” “好主意!”韩茵带头鼓掌,“现在那苦艾茶太难喝了,难喝得我天天喝凉水。” 众人都欢呼雀跃,只有程诺诺脸皮抽搐。整个公社的人每天要喝杨梅汁,她得增加多少工作量?程诺诺忽然想道:“可杨梅汁要放许多糖的,开支太大了!” “不大不大。”程遥遥忙道:“可以放糖精,一天一大锅,成本肯定不超过五分钱。现在可是最要紧的关头,难道还不能给大家伙儿一点福利吗?” 糖精在供销社可以买到,甜味是蔗糖的五百倍,滋味自然也更人工。可村里人能尝到甜味儿就很高兴了,哪里尝得出是蔗糖还是糖精? 林大富原本没当真的,听程遥遥这么一说,还真的考虑了下:“这个提议好!杨梅不用钱,糖精便宜!我记得食堂里还有一大包呢,就这么办!” 众人又是一阵欢呼雀跃,万万没想到程遥遥几句话就给他们争取来了杨梅汁的福利。 一个男知青还高兴道:“程诺诺煮的饭菜味道最好,煮的杨梅汁也一定比我的好喝。大家伙喝了身上有力气,才好干活呢。” 程诺诺的笑容几乎要维持不住了。一天一大锅杨梅汁,又要消耗几滴灵泉水。她隔着衣服碰了碰玉佩,稍稍安下心来。只要程遥遥还在,她的灵泉就不会断。 说笑了一阵,支书忽然道:“我们今天来,其实还有一件事要跟你们谈。” “是分宿舍的事儿吗?”程遥遥第一个发问。 此时明月当空,程遥遥比月色更皎洁,盈盈生光。林大富不由得语气和缓:“宿舍的事儿等农忙后提。我们今天是找沈晏和张晓枫的。” 程遥遥失望地叹口气,跟众人转身离开时,大队长又道:“小程同志,你也留下。” “???”程遥遥和韩茵面面相觑,这是闹哪样?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9章 小荷才露尖尖角 程诺诺近乎虔诚地把这个竹枕清洗干净, 磨平了刺, 带着回屋里。 程遥遥的脸已经清洗干净了。赫然一道五六厘米的伤口斜划过右脸颊,衬着剥壳荔枝般的肌肤,狰狞刺目。那竹刺粗糙, 她躺下的时候斜着划破了肌肤, 只差一点点就扎进眼睛。 可惜,只差一点点。 暗地里,发出两声痛惜的叹息。 她还是美。那一道疤痕于她只是白壁微瑕,因为那一点瑕, 反而叫她原本的高不可攀消散些许,换作了楚楚动人。 不知道其他人怎么想,程遥遥是觉得天都要塌下来的。她脸上长出一颗痘都忍不得的,更何况是这样一道伤疤。 程遥遥浑身发抖, 嘴唇煞白,韩茵一直握住她的手都无济于事。 知青点也没有药, 唯一一瓶红药水包治百伤,知青们磕了碰了破了皮都抹这个。程遥遥坚决不肯抹, 那红药水每天要经多少人的手,也不知道会不会把伤口染色。 男知青深夜去砸门,把村里唯一的赤脚大夫老林头请来。老林头背着自己的草药包上气不接下气地赶来,差点气死。”还以为划成什么样了!就这么小一道口子,叫我来干啥!“ 沈晏闻言, 道:“那么说是不会留疤了?” 老林头端详了一下程遥遥,灯下程遥遥哭得海棠着雨, 艳光逼人,可惜脸上一道伤疤格外刺目,啧啧道:“不留疤是不能了,她皮子这么白,多少会留点儿。” 程遥遥哇地就哭了,男知青们围着老林头急道:“那哪儿成!您赶紧给开点药!” 老林头一句话吓哭了程遥遥,自己也不好意思,赶紧给程遥遥开了点消毒生肌的草药,就自己回去了。 老林头就是个乡下赤脚医生,留下的草药都晒得黑漆漆的,看着也不怎么干净,其他人也不敢给程遥遥用。 沈晏道:“走,我去大队长家骑自行车,送遥遥进城去看医生。” 张晓枫劝道:“这个点你骑自行车进城太危险,还是等明天早上吧。” 大家又安慰了程遥遥一会儿,就各自回屋睡觉了。沈晏对程诺诺低声道:“你跟我出来。” 程诺诺有些欣喜地看着他:“阿晏,怎么了?” “是不是你做的?”沈晏开口便是质问。 程诺诺睁大无辜的眼睛:“什么是我做的?” 沈晏怒道:“还装傻!遥遥的脸,到底是不是你做的?!” “阿晏,你怎么会觉得是我?”程诺诺惊道,眼泪就一颗颗滚了下来,“就算我有私心,把食堂多出的窝头给了你,也不代表我就真的这么坏,坏到要害自己的亲姐姐!” “你还有脸提这个!”沈晏一想起那两个窝头,就脸上发烫。他真的不缺那一口粮食,他以为程诺诺给他的窝头是自己掏腰包多做的。他怎么也想不到程诺诺会这么贪小便宜,居然贪污食堂的粮食给自己!他每天多吃的两个窝头,是占了一个小姑娘的口粮! 程诺诺哭得梨花带雨,道:“就算你认定是我做的好了。我今天一整天都跟你在一起,我……我去哪里找时间来害遥遥姐?” “……”沈晏咳嗽了一声。今天程诺诺软言软语地缠他,他没忍住,便跟着她出去厮混了一番。从时间来看,程诺诺的确没有动手脚的可能。 程诺诺这一向肤色又白润许多,哭得梨花带雨,是沈晏最无法抗拒的模样。沈晏语气软了下来:“对不起,是我误会你了。” 程诺诺顺势就靠在了他怀里:“只要阿晏你不要再远着我,我受多少委屈都愿意。” 当天晚上,程遥遥在炕上翻了整整一夜都没能睡着。她浑身上下都剧痛难忍,胸口像有一团火烧着似的,韩茵和张晓枫轮流照看她,喂她喝了好些水,又拧了湿毛巾给她擦身,程遥遥浑身还是像炭火一样。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有碗沿凑到唇边,温热的液体灌入口中,程遥遥迫不及待大口大口的往下咽,却突然一阵恶心。那水甜腻得发苦,,让她原本就焦灼难耐的咽喉更加疼痛:“咳咳……” 程遥遥的声音微弱,韩茵急忙道:“遥遥,这是程诺诺特地给你熬的红糖水,你快多喝一点!” 程遥遥张口想说不喝,更多的糖水灌入喉咙,把程遥遥呛的咳嗽起来,糖水令她本就焦灼的喉咙越发难熬,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昏昏沉沉才睡着了。 第二天程遥遥就被送进了县城的医院。程遥遥这时候精神好了些,身上也不烫了。她的长发束在脑后,露出右脸上一道鲜红的伤痕。 要说这伤疤狰狞可怕,只因为它落在程遥遥的脸上,要是放在旁人脸上,这么小的一道伤口根本算不上伤,更别提特特跑进县城医院来看了。 戴着白口罩的中年女医生冷着张脸:“这么小的伤口,拿碘酒消毒就完了!这么多人排队等着瞧病呢,真是添乱!” 韩茵差点跟他吵起来,张晓枫忙拉着她,对医生道:“可是她昨天晚上体温很烫,像烧起来一样。” 女医生丢给程遥遥一根温度计,测完了一瞧:“体温38度,一点低热而已。” “怎么回事啊??昨天晚上明明很烫的。”韩茵和张晓枫问程遥遥。 程遥遥自己也不知道。昨天晚上她真的很难受,身上烫得像是要烧起来似的。 女医生最后帮程遥遥的伤口消了消毒,给程遥遥开了一颗消炎药。这年头药品紧缺,这一颗消炎药还是塞了两斤粮票换来的。 程遥遥的伤实在没有住院的必要,一群人马不停蹄又回到村里,程遥遥本来又不舒服,顶着炎炎烈日颠簸回村,路上就吐了一回,到宿舍里又昏昏沉沉的躺下了。 这几天是农忙,知青们都要去上工,韩茵和张晓枫每天轮流回来给程遥遥送一次饭。 程遥遥先前还好,后来伤口居然红肿起来,渐渐有化脓的趋势。 这下事情可严重了。林大富和村支书都来看过程遥遥,支书老婆王翠萍记着那一包奶粉的好,还特地熬了马齿苋汤来给程遥遥,说是消肿化瘀的。 等看过程遥遥的脸,出来对支书和林大富直摇头:“那么漂亮的一张脸,毁了!” 支书道:“人没事就谢天谢地了!还管她脸不脸。” 王翠萍摇头。他们不是女人,哪知道脸对女人的重要,何况是那么美的一个人。 程遥遥破相的事在村子里传开了。 那时谢三正在上工的路上。 自从那天在采菌子后,谢三至今都没有再见到程遥遥。第二天上工时他在路口等了很久很久,程遥遥都没有来,他以为程遥遥只是单纯的怄气,便自己上工去了。 后面便听林大富说,程遥遥身体不舒服,要休息两天。 直到今天,上工时他听见村里两个长舌妇在说:“我就说嘛,妖精似的一张脸,就不是咱们甜水村该有的。” “我听支书家的说,好长的一道疤在脸上,都化脓了,脸都肿了半边,这么热的天还不得烂了?” “当初我公公就是这么热的天,上山打柴的时候摔伤了腿,后面化脓一气死了,啧啧。” …… 谢三耳边轰然作响,眼前浮现出一张莹白如玉的脸,雪肤红唇桃花眼,眼底一颗泪痣点缀万种风情。 那样娇气的一个人伤了脸,会是怎样的心情。光是想一想,就令他心脏抽痛难忍。 明明是上工的时候,谢三忽然回到家里,钻进里屋开始翻箱倒柜,带起一阵哐当响动,不知道在找寻什么。 谢三向来沉稳安静,在外头受再大的气也绝不会在家人面前透露半分,这样的失常举动把妹妹谢绯都吓着了。 谢绯今年不过十四岁,还是小女孩模样:“哥,你找什么呢?” 谢三不说话,把一个装药材的抽屉拖出来,哗啦倒了一地。 谢绯转身就往厨房跑,叫:“奶奶,你快点去看看我哥,他不知道怎么了!” 谢奶奶丢下锅铲进屋,见谢三已经翻得一片狼藉,道:“昭哥儿,怎么忽然回来了?昭哥儿,你……咳咳咳……” 谢奶奶急得咳嗽起来。谢三这才猛地停住动作,大口喘着气:“我找东西。” 谢绯替谢奶奶抚着胸口,等她咳嗽平复下来,才慢慢道:“你要找东西跟奶奶说就是了,看你急得青筋都暴起来了,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犀角。”谢三道。 谢奶奶脸色大变。 谢绯在奶奶和哥哥之间看来看去,好奇道:“犀角是什么?” “小绯,你去厨房看着火。”谢奶奶沉声道。 谢绯小鹿般的眼神里闪烁着好奇,还是听话地去了。 谢奶奶把屋门关上,看着谢三道:“你要犀角做什么?” 谢三道:“治伤。” 谢奶奶再问:“治谁的伤?” 谢三垂了眼,唇角倔强地抿紧,又摆出了谢奶奶最熟悉的,他不愿意说谁都撬不开他嘴的倔强模样。 谢奶奶气得抄起一边的鸡毛掸子。 谢三眉头皱都没皱,还道:“奶奶,仔细伤了手。” 谢奶奶气的发抖,面对这个心疼的孙子,打又打不下去:“那犀角多金贵东西,当初我把你爷爷留下的字画古董都砸了烧了,也没舍得丢这个!你那年进山被狼抓烂了肩膀,也是靠着它活下来的。你把它给了人,以后你进山再受伤,怎么办?” 谢三眼睛眨也不眨:“那我也认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你……你这个犟种!”谢奶奶手里的鸡毛掸子,还是重重地抽在了谢三的肩膀上。 谢绯趴在厨房门口,忐忑地听着墙角。她从小到大还是第一次看见哥哥惹奶奶生气呢,也是第一次看见奶奶发这么大的火,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去劝劝。 就在这时,谢奶奶进来了。谢绯赶紧跑到灶台前假装生火。 谢奶奶捡起锅铲,道:“去我房间,把针线盒子里那块黑色的东西拿给你哥。” “哦。”谢绯没问是什么,跑去拿了。 谢奶奶盯着锅里生出的氤氲雾气,忽然撩起围裙擦了擦眼睛。老天爷,就让我心爱的孙子,把这个梦做得长一点吧。 可梦终究有醒的一天,昭哥儿那时候又怎么办呢? 谢绯把一小块黑色的东西找出来,递给哥哥:“哥,这是奶奶叫我给你的,你是找这个吗?” 指节长的一小块东西,漆黑如墨,触手温润。谢三接过来,紧紧攥住。犀角,有消肿解毒,去腐生肌的奇效。 当初爷爷从南洋买回,小小一块价值千金之数。 CHAO家时,奶奶舍弃了诸多财物,只冒着风险留下它。这犀角外形平平无奇,也没有人知道它的价值,便留了下来。 谢三在十五岁那年进山打猎,遇到野狼。他那时瘦小羸弱,被野狼当做猎物围攻,肩膀被撕得稀烂。野狼爪子有毒,伤口溃烂得不成样子,村里的赤脚大夫和老人都摇头说他不中用了。奶奶把犀角磨了一块洒在他伤口上,不久后伤口收敛,竟是把他硬生生从鬼门关拖了回来。 谢三知道奶奶对这犀角的重视,可他却……谢三摩挲着这一小块犀角,找来药砵,毫不犹豫将它捣碎。 谢绯守在一边,勤快地帮哥哥打下手。她性情柔弱,对这个哥哥全身心地依赖,也不问他在做什么,反正哥哥做的事情一定不会有错。 谢三把犀角磨碎,又加了其他药草进去捣烂,研磨成膏状,装进一个小瓶子里。他看眼自己妹妹:“想出门吗?” “真的吗?我可以出门?”谢绯指着自己,喜出望外。 大下午的,太阳热得要把人头皮都烫熟,村里安静得空无一人般。除了上工的人,剩下的都躲在屋子里乘凉,午睡,连最闹腾的孩子们也不敢在外头乱跑。 太阳明晃晃地刺人眼睛,热浪滚滚,蝉鸣阵阵,村头的老槐树叶子被晒得打了卷儿。谢绯跟在自己哥哥身边,却是脚步轻快,对一切都感到如此亲切和喜欢。 她很少出门,奶奶和哥哥都不放心她独自在外面。哥哥见她寂寞,会在闲时尽量带她出门走一走。可是哥哥太辛苦了,谢绯很懂事地不想给他增添负担,因此她长到十四岁,竟是连村子都没出过的,村里人也大多不认识。 谢绯跟着哥哥走到了村西头,来到知青宿舍。宿舍是旧厂房改造而成的,长方形的建筑显得有些破败,此时安静异常。 女生宿舍没有门,只有一道帘子挡着。风吹过,隐约可见里头的景象,炕上躺着一个人,乌压压的头发绸缎般落在枕畔。 谢绯看了眼哥哥。谢三把药膏给她,示意她:“我就在门口,别担心。” 谢绯点了点头,小心翼翼掀开帘子进屋。 此时,程遥遥正做着噩梦。 她又回到了在后山的那天。大雨倾盆,山路难行,程遥遥浑身都湿透了,四肢灌了铅一样沉重,每走一步都要耗尽全身的力气。喉咙像烧起了火,又干又渴。@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脸颊猛然刺痛,她本能地挥开:“好痛!” 有人在耳边惊呼,张皇失措道:“哥哥,她的手好烫。她不让我上药!” 谢三顾不得避嫌,掀开帘子跨进屋来。 程遥遥穿着睡裙躺在床上,被子被她踢开,露出雪白圆润的肩膀和肌肤。 谢三猝然转开眼去,谢绯忙帮程遥遥把被子盖紧。程遥遥却很不老实,在炕上扭来扭去,发出要哭似的哼唧声:“热……” “她的手和头真的好烫。”谢绯害怕地道。 谢三这才走过来,视线落在程遥遥脸上时,眼底泛起惊涛骇浪般的复杂情绪。短短几天时间,程遥遥鲜妍明媚的脸像失了水分的鲜花一般,唇瓣干得泛白,脸颊却烧得蔷薇一般绯红,艳到极致,是花开到荼蘼时的那种不详。 她紧紧皱着眉头,像是忍受了无尽的委屈,在梦里也含糊不清地呢喃,鬓发湿漉漉地贴在脸颊,不知是泪水还是汗水。 谢三见惯了她娇纵刁蛮的模样,此时的程遥遥犹如落水的奶猫,一身漂亮皮毛都被弄湿了,又狼狈又可怜。 谢绯试图为她上药,她在梦里也觉得痛,反抗激烈地挥手打开:“痛……” 瓶子险些跌在地上,被谢三一把接住,犀角千金难觅,打破了就再也没有了。 谢绯无措地道:“哥哥,怎么办?” 谢三一把扣住程遥遥的手腕,按下,冷声道:“给她涂药。” “……好。”谢绯对哥哥总是无条件顺从的,用一根干净的羽毛给程遥遥涂药。 程遥遥真是痛得厉害了,脱水的鱼儿一样拼命扑腾。谢三抓住她的两只手,压倒性的力量不容置疑地压着她,顺便把她的被子紧紧盖在脖子以下。 程遥遥流了很多的泪,谢三却是出了一身的汗。两人十指交扣,濡湿的汗水在掌心磨蹭得黏腻,没有比这更亲密的姿态。 程遥遥很热,她像是掉进了一锅煮沸的热水里,难以挣脱,无法呼吸。一只大手紧紧握住她的,仿佛有澎湃的力量和新鲜空气传递而来。 程遥遥艰难出声:“水……水……” 喉咙干得像吞了一把沙子,程遥遥从没有这么渴望过水,哪怕只有一滴…… 虚空中,忽然浮现出一株荷叶。小荷才露尖尖角,青翠可爱。小荷叶抖动着,像久旱逢甘霖一般慢慢舒展开叶片。 小荷叶舒展开来,变成一朵铜钱大的圆盘。荷叶中心缓缓凝聚起一滴露珠。 水……水……程遥遥渴望着,本能地紧紧握住那只大手。 小荷叶欢快抖动,那滴露珠渐渐凝聚成形,沿着叶片缓而又缓地滚落…… 舌尖接触到一滴水。入口甘甜,随之而来的丰沛灵气涌来,仿佛源源不断的甘泉涌入焦土,焦灼的渴意随之抚平,四肢百骸的酸痛病气也被涤荡一空。 程遥遥长叹一声,忽然呛得咳嗽了起来。 嘴里的辛辣甜腻让程遥遥皱起眉,下意识往外吐:“咳咳咳……” “醒了醒了!”一道娇嫩嗓音响起。 程遥遥强撑着睁开哭肿的眼,望入一双小鹿般的眼睛里。 十三四岁的少女欢喜地看着她,随即又变成了羞涩:“你……你醒了?” “你是谁?”程遥遥问,原本干痛的喉咙居然好受许多,只是无力,带着一丝丝哑,叫人脸红心跳。 “我是谢绯。”谢绯不擅长与人交接,求助地看向一旁,“哥哥……” 程遥遥眼珠往旁边转,她躺在炕上,看不见身后。便撑着要起来,一道嗓音便响起:“别起来,你身体还没好。” ……也没有穿衣服。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0章 小荷叶 听到这声音, 程遥遥鼻子一酸,积攒了好几天的委屈忽然就涌了上来:“你来干什么……” 谢绯忙道:“哥哥带我来给你送药的, 你脸上的伤都化脓了,上了药就会好的。” 程遥遥抬手要摸自己的脸,也被谢绯拦住:“不要碰了, 药膏蹭掉就没有用了。” 程遥遥这才觉得脸上一阵清凉,原本肿痛难忍的右脸好受许多。她忽然想到什么,抬手挡住脸:“你出去!” 谢绯吓了一跳:“我……我……” “不是你,是他!”程遥遥忙安抚她,又凶道:“出去!” 谢三没吭声,一阵脚步声出了宿舍, 帘子一晃漏进阳光, 又遮住了。 程遥遥这才掀开被子,慢吞吞撑着炕要起身, 谢绯扶着她坐起来。程遥遥好几天都没起床了,身上僵僵的,倒不是很疼,反而有种舒爽轻盈的感觉。 她这才转眼去看谢绯。十三四岁的少女还没长开,已经可以看出十分秀美了。她有跟谢三很像的鼻子和下颌,只是眼睛不同, 她的眼睛像小鹿, 轮廓也更温婉柔和。 程遥遥眼前一亮。不愧是原书里描述过的小美人, 有一种江南水乡的韵致。 与此同时,谢绯也正羞答答地看着程遥遥, 好半天冒出一句:“姐姐,你真漂亮……” “你也很漂亮。”程遥遥眼睛一弯,来自美人的夸奖最让人有成就感,她也毫不吝啬地回赠一句。 谢绯激动得眼波颤动,红着脸道:“不不,我才不漂亮。你好看,你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人……怪不得哥哥这么喜欢你。” 后半句话是吞进肚子里的,谢绯端起旁边的一碗姜汤:“你要再喝一点吗?刚才你一直在叫渴。” 程遥遥看了一眼那红褐色浓浓的姜汤,顿时皱眉:“刚才你就给我喝的这个?” 谢绯点头:“嗯,放在你炕边的。这姜汤熬得好浓,闻着放了不少红糖呢。” 程遥遥依稀想起,这几天烧得迷迷糊糊,的确有人往她嘴里灌又辣又甜的汁水,原来都是姜汤。可她脸上有伤,不能喝姜汤啊……程遥遥背上泛起一阵白毛汗,忽然觉得冷。 她让谢绯给自己倒一碗清水来,一口气喝干了,伏在炕上直咳嗽。 谢绯问她的脸盆是哪一个,打了一盆水来,拧了湿毛巾递给她:“姐姐,你擦擦。” 湿润毛巾带走肌肤上的黏腻汗水,肌肤渐渐干爽,程遥遥呼出一口气,这才活过来似的,她看向谢绯:“谢谢你。” “是哥哥让我帮忙照顾你的。”谢绯得了夸奖,兴奋得小脸红扑扑的,赶紧又补充一句,“我也很想要你好起来。” 程遥遥撇了下嘴,提高嗓音道:“我就记你的好。”· 程遥遥现在很脆弱,正是想要人陪的时候。她跟谢绯说了会儿话,发现这个小姑娘单纯得像只小白兔,总是提出一些天真的问题,却也不惹人厌烦。 怪不得人人都喜欢白莲花……这朵作者钦定的白莲花可真是比程诺诺可爱多了。 程遥遥拿出一瓶杨梅干和饼干让谢绯吃,谢绯不肯吃:“奶奶和哥哥不让我吃别人的东西。” “我也用了你送来的药膏啊。你不吃的话,我也不用了。”程遥遥道。 “不行的!这个药是哥哥……是很珍贵的。”谢绯想起哥哥的吩咐,忙改口。 程遥遥便抬起下巴:“那你就吃啊。” 谢绯偷偷看了眼帘子外头,没有动静。想来哥哥是不反对的,这才拿了一块饼干,小口小口地咬着。这饼干香甜酥脆,带着一股奶味儿,还有彩色的糖粒洒在上头,别提多好吃了。 谢绯没有挨过饿,但是也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比哥哥从坝上村给她带的糯米糕条还好吃! 吃完一块饼干,谢绯就不肯再吃了。这个饼干肯定很贵。 这时,帘子外传来谢三的嗓音:“小绯,时间不早,该回去了。” 程遥遥拿出自己的手表来看,都四半点了。 谢绯先是稀罕地看了会儿程遥遥的表,又道:“呀,都这个点了,我得回家帮奶奶喂鸡,还要做饭呢!” 程遥遥有些失望。但也知道谢三得离开了,再过一会儿有人陆续下工,被人瞧见是麻烦事儿。 程遥遥就把那瓶杨梅干给谢绯:“这个你带回家吃。……别推了,我之前就说过要送给你们的。” 程遥遥嗓音提高了点,又有些气鼓鼓的。那天跟谢三吵架,就忘了给他,一直留到现在。 谢绯不敢推又不敢收,为难地看向帘子外头。 谢三没吭声,顿了顿,又道:“小绯,走了。” 没说不能要。谢绯就拿着了,跟程遥遥道:“姐姐,我走啦。” “嗯,你有空的时候来找我玩。”程遥遥坐在炕上,有些舍不得。 她每天都一个人待在宿舍,生病的时候难免格外委屈,想要人陪。可其他人都没空陪着她。 谢绯用力点点头:“我尽量来!” 谢绯掀起帘子,又回头吩咐:“姐姐,那瓶子里的药你要带着,每天都要涂两次。” 谢三就站在门边,此时转眼来看她。两人遥遥对上视线,谢三唇瓣动了动,程遥遥又气鼓鼓把脸掉开了。 谢三垂眼,帮妹妹放下帘子,转身走了。 屋子里又只剩下自己一个,程遥遥有些恹恹地躺下来,转眼看着枕边的那只瓶子,抓过来贴在心口,这才有了点安慰。 傍晚众人回来时,程遥遥居然已经能下炕了。她洗了澡,头发湿漉漉披在肩上,露出的半张完好侧脸依然艳光逼人。 “遥遥,你能下床了?!”韩茵欣喜地迎上去。 “嗯。我觉得好多了。”程遥遥笑吟吟转过身,众人惊呼起来。 程遥遥的左脸原本红肿不堪,此时却已经收敛许多,看着也不再肿胀。关键是,前几天那病沉沉的气色一扫而空,桃花眼波光流转,叫人移不开眼睛。 大家伙高兴自然不必说,一旁的刘敏霞却是低了头,手指在掌心死死抠着。真可惜。 程诺诺也是傻了眼,她反应却快,笑吟吟凑上去:“遥遥姐,看见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一听程诺诺的话,其他人立刻想起程诺诺的功劳来,纷纷跟程遥遥道:“这次多亏了诺诺。是她自己掏腰包每天给你煮红糖水的。” “对,诺诺每天夜里都要爬起来喂你喝水。还特地给你煮病号饭。” 连张晓枫也道:“这几天晚上,程诺诺真的帮我们一块儿照顾你的。” 程遥遥听了,玫瑰色的唇边挑起一丝嘲讽,看向程诺诺:“是么,可真是多亏了你。” 程遥遥说着感激的话,语气嘲讽至极,谁都能听出来。 程诺诺怯生生低了头,沈晏立刻道:“遥遥,诺诺好心照顾你,你怎么还是这样?” “真是多亏她照顾了!我没破相也没因为伤口感染死了,你是不是很失望啊?浪费了你这么多碗红糖水了?”程遥遥想起浑浑噩噩时灌进嘴里的那些红糖水,火气腾地冒了出来。 沈晏更怒:“诺诺好心给你喝红糖水还给错了?” 程遥遥转眼看了一圈众人,其他人也都是一副“遥遥又无理取闹”了的表情。 程遥遥嗤笑:“我发烧得要死了,还每天给我灌红糖水和姜茶,一口清水都不让我喝。姜和糖都是发物,会加速伤口感染。你是生怕我死得不够快啊?” “怎么会!”其他人一脸震惊,互相交头接耳。 张晓枫这时候道:“可是程诺诺说,你每天出汗太多,怕你着凉才……” 韩茵这时候叫起来:“是了!遥遥每天喝那么多红糖水和姜茶,越喝越叫渴,发烧也一直都没好。” 这个年头的人只觉得红糖金贵,哪里知道伤口感染的人最忌摄入大量糖份。只听程诺诺说得头头是道,程遥遥又一会儿冷一会热,是个风寒的症状,就给她喝了。 现在听程遥遥这么说,再把她生病的时候症状一琢磨,顿时觉得有道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一个男知青怒道:“遥遥的脸要是破相了,程诺诺你有什么好处!” 男知青们一向很少参与女人们的拌嘴斗气,更何况还要看在沈晏的面子上。不过程遥遥可是他们的女神,谁要破坏程遥遥的脸,那就是他们的阶级敌人!@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韩茵也是火冒三丈:“程诺诺,遥遥说的是不是真的!””不……不是的,不是的!”程诺诺慌忙摇头,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落下来。 可众人又不是沈晏,对程诺诺的眼泪一点感觉都没有。特别是韩茵和张晓枫,看着程诺诺的眼神充满了鄙视,其他男生也是满脸怒气地瞪着她。 程诺诺抽泣了一声,转头看向沈晏,哭诉道:“我真的没有。红糖可是大补的东西,人人生完孩子都会喝红糖水补身体,红糖怎么会对伤口有影响呢?我真的不知道那红糖对瑶瑶姐的伤口不好,你们相信我。” 程诺诺说的是“你们”,眼睛却只看着一个沈晏。事到如今,其他人的目光她已经不在乎了,只要沈晏还相信自己,她就还是赢家。 沈晏沉默着。韩茵道:“沈晏,整个知青点也就你认为程诺诺像她表面上看起来那么乖巧了。” 看着程诺诺满脸的泪水,沈晏痛苦地闭了闭眼睛,还是对程遥遥道:“遥遥,说话要讲证据。你知不知道你的这些指控,对诺诺的名誉会造成很严重的影响。” 程遥遥双手抱在胸前,冷冷盯着他:“这里不是法庭,你也不是法官,你没有资格要求我拿出呈堂证供。你应该感谢我拿不出实际证据,否则她现在还能站在这里吗?” 程遥遥分明是强词夺理,可沈晏却被她怼得哑口无言,怔在当场。 其他人沉默不语,却都不约而同地站在了程遥遥身边。沈晏忽然发觉,自己和程诺诺被众人孤零零地隔开了。 到底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呢? 其他人离开后,程诺诺忽然大胆地抱住了沈晏,小鸟依人地靠在他怀里仰头:“阿晏,谢谢你相信我。” 沈晏低头看着程诺诺的脸,白嫩得能滴出水来,一双眼睛永远充满了无辜和崇拜,仿佛自己就是她的全世界。 沈晏感受着程诺诺挤压在胸膛上的柔软,扯出了一丝苦涩的笑。内心深处,他拒绝承认的是……他觉得程遥遥说的才是真相。 这样天真柔弱的诺诺,和那天晚上露出可怕眼神的诺诺,究竟哪一个才是真的? 回到屋子里,张晓枫和韩茵好好观察了一番程遥遥的脸,啧啧称奇。今天早上程遥遥的脸还是肿得不成样子的,甚至有些溃烂发脓,现在却已经平复收敛。 程遥遥举着小镜子,对着右脸仔细照着。那一道疤痕在白嫩脸颊上真的很刺眼,但是至少有收敛的趋势,前几天她根本不敢照镜子。 程遥遥笑道:“估计是消炎药起的作用吧。还有老林头留下来的草药,我给自己抹了一点。” 程遥遥突然长了个心眼,没有把谢三给自己送药的事说出来。 “这下可好了。我看按照这个趋势,你的脸是不会留疤了。”韩茵笑道,“没想到老林头那些草药看着脏兮兮的,居然还真的有点用。” 外头忽然传来一阵尖叫声。程遥遥吓得差点打了镜子,韩茵蹭地跳起来:“是程诺诺,出什么事了?!” 众人纷纷探出头来,沈晏跑得最快:“诺诺,怎么了!” “没……我被虫子吓着了。”程诺诺飞快地把一个东西藏在背后,垂着眼,好像真的被吓得不轻。 “还以为遇到流氓了呢。”一个男知青道。 其他人也纷纷散开了。 程诺诺紧紧攥着手里的玉佩,神情复杂。 她从程遥遥受伤的那晚开始,就没有再动用过灵泉来煮饭。 程遥遥脸上受伤,是上天赐给他的机会,她怎么可能让程遥遥占到灵泉的便宜?加上她特地在饭里添加的各种食材和每天不断的红糖水,程遥遥的脸果然开始红肿化脓,程诺诺快活得梦里都在哼着歌。 直到今天程遥遥今天当众跟她撕破脸,为了挽回众人的好感,程诺诺才决心好好露一手。她把玉佩拿出来,等待许久,却没有出现灵泉。 怎么会这样? 程诺诺像被人当头打了一棒,慌得手脚发抖,她把灵泉凑到碗上,努力凝神感受着灵泉的气息。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韩茵都探出头来催了一次饭,灵泉仍然无声无息。 难道是因为这几天都没有把玉佩放在程遥遥身边?程诺诺安慰着自己,一定是这样!还好之前灵泉充沛,她用一个小瓶子攒了一些。程诺诺狠狠心,倒了两三滴灵泉在锅里。 晚饭是一盘凉拌马齿苋,一盆滴了猪油的咸菜菌子汤,还有一盘炒西葫芦,每人两个白面掺玉米面的窝窝头。 程遥遥小口喝着汤,汤里那股舒服的味道令她心情极为舒畅,不由在心中感慨,程诺诺这个金手指还是很好用的。 滴答。 耳边忽然响起一声水滴声,像水滴入泉眼,空灵地在耳边回荡,仿佛带着十分的不满。 程遥遥一怔,四下环顾了一圈。 韩茵道:“你找什么呢?” “没,没什么,好像有蚊子在我耳边叫。”程遥遥摇摇头,是躺太久出现幻听了吗? 当天夜里,程遥遥又开始发热。她做了个梦,梦里氤氲着一阵雾气,有一片小荷叶在她眼前摇摇晃晃,嫩绿色的叶片有些蔫头耷脑。 程遥遥翻来覆去,被胸口的灼热和干渴惊醒过来。她光着脚冲下床,跑到桌子边捧起一杯水咕嘟咕嘟灌了下去,大口喘着气。喉咙的干渴缓解了,胸口里火烧火燎的感觉却仍然未能平复下去。 她擦了擦唇角的水迹,顺手摸到脸颊边,完好的左脸嫩得豆腐一般,自己都有些流连。多喝水果然能养皮肤。程遥遥看了眼程诺诺的铺位,她躺得好好的,只是很僵硬,不知道睡着没有。程遥遥拿湿毛巾擦干净脚丫子,爬回榻上睡觉。只是这一次,睡觉前先仔仔细细摸了一遍枕头,确认没有任何问题后才躺下。 程遥遥一觉睡到了天亮,没有再做梦。 等程遥遥决定去上工的时候,脸颊的伤口已经收敛起来,剩下一抹粉色,浮在白嫩嫩脸上仍然显眼。 程遥遥穿着粉色小罩衫,把头发编好,大大方方露出脸颊上伤口,上工去了。窈窕的粉色身影从田埂上过,引得一堆大小伙子和老爷们转头看,眼睛都直了。 “不是说程知青破相了吗?怎么比以前更漂亮了?” “你没瞧见脸上那一道口子吗?” “那也叫口子?我每天被禾苗割出来的口子都比它大!” 女人们也傻了眼,特别是到处传程遥遥破相了的那几个。村里女人对程遥遥的感觉都复杂得很,因为她实在美,美得与她们不像是同一个物种。村里女人会嫉妒村头的俏寡妇,会嫉妒林大富家的小闺女,却不会去嫉妒程遥遥。 程遥遥破了相,落难凤凰不如鸡,仿佛凭空地拉低了一截,女人们也有资格对她评头论足了。 可现在看着程遥遥那模样,那身段,还有皮肤,哪里像是破了相的样子,比过去还增添了一份说不出的味儿。如果甜水村有个文人,就会酸溜溜地说一句:“风情。” 程遥遥一双桃花眼多情又旖旎,眼波一勾,要将人的魂都勾走。天知道她只是在找人而已,那人身板高大,一眼就能认出来,正站在田埂边低头跟人说话。 他面前的少女被他衬得身形娇小,说话时不断捋着那条麻花辫,娇滴滴的样子。男人低头看着她,是百炼钢化绕指柔的姿态。 就那么点发量,也不怕给自己捋秃了! 程知青的小脸蛋忽然冷若冰霜,把迎面而来想寒暄两句的林家骏冻得僵在原地,眼睁睁看着程遥遥一阵香风地过去了,一句“程知青”含在嘴里硬是吐不出来。 等人过去了,才用胳膊肘怼身边的英挺青年:“二哥,怎么样,这就是那观音,带劲儿吧?” “人家是姑娘,不要胡说。”林家麒严肃道。 “切,你当了几年兵回来,怎么越来越像咱爸了。”林家骏没劲儿地走了。 林家麒转头去看,程遥遥已经走出了很远。 程遥遥昂着头,高傲地从田埂上过,踩爆一地女人们掉下的眼珠子。过了田埂转个弯,众人的视线追不上了,程遥遥噌地把斗笠戴了上去。 脸上伤疤最忌晒太阳,万一色素沉淀可怎么办!程遥遥小心地摸摸脸颊,背后传来低沉嗓音:“别碰伤口。” “关你什么事,我偏要碰!”程遥遥转头瞪他,“你什么时候偷偷跟着我的?不是跟人家说说笑笑可高兴了么?” 谢三:“……” 在田埂上的时候,程遥遥就昂着头,跟只凯旋归来的猫一样从他跟前经过,谢三能没看见她么? 程遥遥好了伤疤忘了疼,新仇叠旧恨,跟炸毛猫似的瞪着谢三。谢三原本见她脸上的伤好了,心情颇佳。见她气咻咻的,也不知道这锅从何而来。 不过程遥遥这样娇气蛮横的样子充满活力,比那天恹恹的模样让他欢喜。@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谢三嗓音难得温和道:“脸还疼吗?” “不要你管。”程遥遥一句话顶回来,她非常傲慢地抬起小下巴:“我跟韩茵商量过了,我会搬去支书家住。” 谢三猛地抬起眼来,狭长的眸里爆发出怒气。 程遥遥猝不及防被吓了一跳,往后退,道:“怎……怎么?” 谢三半天道: “村支书家里有儿子 。” “那又怎么样?谁家里没有男人啊?”程遥遥学着韩茵的话,“村支书家空屋子多,我可以自己住一间,再说了,林家二儿子人挺好的。那个林家骏……也挺好的。” 想到那个小痞子,程遥遥言不由衷地道。反正谢三又不让自己去他家里住,程遥遥要向他表明,自己也不是没有地方去! 谢三定定地看着她,下颌的线条绷紧,半晌,冷冷扯了下唇角:“那很好,随你。” “……本来你也管不着!”程遥遥眼圈一红,“管你那个小秃子去吧!” “?”谢三一头雾水,见她这么蛮不讲理,终于也冷下脸来。 两人互相瞪着,程遥遥一双桃花眼天生地多情,瞪着人也不够凶,但是她气势足,指着谢三一通突突:“以后咱们井水不犯河水。你不要跟我说话,我也不要跟你说话。” 这话像是划三八线的小学生。谢三怒极反笑,菱唇扯出一抹嘲讽:“干活呢?也分开?” “……分开就分开!”程遥遥琢磨了一下。以前缠着谢三是因为碰到他能触发剧情,现在记忆已经补全了,她也没有再缠着谢三的必要了!对,就是这样!她才不是自己要缠着谢三的。 程遥遥点点头,底气十足地道:“反正过几天就分宿舍了,支书也会给我换一份轻省活计,我再也不要看你的脸色了!” “看……我的脸色?”谢三脸上终于露出一点古怪神情。程遥遥是不是晒晕了头,一点就炸的娇气包,到底是谁看谁的脸色? 程遥遥才不管,她单方面宣布自己吵赢了架,便一甩辫子,挤开谢三要走在最前头。 碰到谢三时,身体蓦然一颤。 她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发出了一声很奇怪的声音。只觉得自己从天灵盖到脚趾头都触了电,脸颊滚烫,竟是软绵绵倒了下去。 在落地之前,一双结实胳膊稳稳接住了她,那怀抱滚烫。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1章 吸阳气 程遥遥脸颊泛起两片晕红, 喝醉了一样绵软地倒在谢三怀里。她的意识混沌,胸口里燃起的滚烫烈焰像要把她烤熟了, 浑身从里到外都酥软得难以言喻。 虚空里,她又看见了那一片小荷叶。小荷叶急切地抖动着,叶片因为缺水而微微打了卷儿。小荷叶的热切渴望传递到了程遥遥身上, 她哼哼唧唧地往前蹭:“渴……” 冷冽嗓音就在耳畔,透出难得的失措,还有格外的沙哑:“你怎么了?” “渴……渴……”程遥遥被一阵接一阵的焦灼冲击得蜷缩起身体,本能地往身后的怀抱靠去,那胸膛宽阔,带着一股令她觉得好闻的味道。热度隔着布料传递而来, 程遥遥身体里的燥热却得到了片刻的缓解。 谢三扶着她靠在路边的树干上, 半跪在她面前,狭长眼眸深深地看着她:“你不舒服, 我送你回去。” “不……”程遥遥脑子里乱糟糟的,只是本能地摇头,“不回去……” 她下意识摸到自己的腰肢,谢三大手滚烫触感还残留在上头。 谢三注意到程遥遥的动作,耳根登时滚烫,他想解释自己不是故意碰她, 唇瓣张了张, 却说不出解释的话来。 身体里的酥软和焦灼一波接一波地冲击着, 程遥遥咬着唇,发出难耐的哼声, 雪白肌肤上沁满了细细汗水。她甚至都忘了自己刚才放出的豪言壮语,哭唧唧地叫谢三:“谢三哥,难受……” 小奶猫一样绵软的声音喊着自己,谢三深深地吸了口气,定定神,温声道:“你哪里难受?是不是发烧了?” 程遥遥脸颊红得不同寻常,一双桃花眼雾蒙蒙,失神地看着他。 谢三道一声得罪,大手轻轻抚上程遥遥的额头。在肌肤相触的瞬间,焦灼短暂地消失了,不等程遥遥反应过来,谢三又收回手去。 她的体温很正常,脸颊上的伤口也已经收敛,不似发炎的症状。可…… 程遥遥此时眼波如醉,脸颊红得叫人看一眼便心慌,软绵绵地靠在树干上,一副很要人疼的样子。谢三看了一眼便被烫着似的转开眼去,程遥遥这样……没办法回去。 他也不愿意让其他人看见程遥遥此刻的样子。 小路口偶尔会有人经过,程遥遥这般模样绝不能让人瞧见。他自己无所谓,可程遥遥的名声不容有半点差池。 谢三瞧着软绵绵蜷缩起来的人,低下头问她:“起来,我带你去泉水边洗把脸。” 程遥遥所看见的听见的世界都像隔了一层水膜,晃动不定。她听见谢三隐约对她说了几句话,含糊呢喃了几句,自己都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随后身子一轻,被打横抱了起来。谢三的胸膛宽阔,手臂结实有力,走得很快很稳。只是耳边传来他如雷般心跳,很吵。 程遥遥恹恹地将头歪在谢三的肩膀上,谢三身上出了些汗,带着他特有的草木香,那股蓬勃清爽的味道传来,令她心中的那股燥热越发明显。@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虚空里的小荷叶又浮现出来,小荷叶原本已经蔫头耷脑地蜷缩起叶片,此时忽然渐渐展开一条缝,仿佛窥见了什么,晃了晃。 程遥遥浑身一颤,下意识抽动鼻翼,闻了闻。 谢三身上的气味对她而言,忽然生出了难以言喻的吸引力。她盯着近在咫尺,滚动着汗水的修长脖颈,忽然舔了舔干燥的唇。 心中那股燥热越发涌动,冥冥中有一个声音在催促她:渴…… 程遥遥恍惚地将唇贴了上去。 就在即将触碰到的瞬间,谢三忽然退开了。 风雨桥到了,泉水潺潺,清凉水汽和山风扑面而来,吹不熄谢三耳根的灼热。他强作镇定地半跪下去,将程遥遥放在桥墩上:“我去给你打水……” 程遥遥恍惚地眨了眨眼,看着谢三半跪在泉水边打水,背上的褂子被汗水浸湿了大片。原来今天真的很热…… 过了片刻,谢三用大叶子捧了水回来,张口嗓音就是哑的:“喝点水……咳,喝点水会好受点。” 谢三被自己沙哑的嗓音弄得有些懊恼,抿住唇,把一捧清凉泉水送到程遥遥唇边。 程遥遥又闻到了那股味道,清凉纯正,只要一滴便能解了渴。她恍恍惚惚地将唇贴上去,不够,脸颊也蹭上去,坚硬的腕骨修长,裹着薄薄的皮肉,令她胸口的灼热缓解许多。 大叶子掉落在地,洒出一捧冰凉清澈的泉水,也打湿了谢三半身衣襟。 小荷叶剧烈颤抖起来。 才到唇边的水又被夺走,程遥遥发出一声似哭非哭的声音,挣扎着往谢三怀里蹭。那双手结实有力,指骨像铁钳一般捏得她的手腕都要碎了。程遥遥不管不顾,她此刻只想要从这样的灼热里解脱出来。 谢三狭长的眸里涌动着复杂难辨的情绪,抓住程遥遥的肩膀将人推开,紧紧盯着她迷蒙如醉的眼波:“醒一醒,看着我。” 程遥遥的脑子如同沸腾的岩浆。那双手桎梏着她,令她半分靠近不得。程遥遥急得含糊呢喃,眼泪沿着眼角往下滚,卷翘睫毛都被打湿了,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那双手的力气渐渐松了,程遥遥便趁机蹭了上去,双手紧紧抱住那结实劲瘦的腰,把脸紧紧贴在那宽阔怀抱里。还不够,她整个人都缠了上去,像小奶猫一样不住地蹭。 肌肤相贴的瞬间,仿佛有大量清凉水汽在升腾弥漫,驱散了胸口的焦渴灼热,程遥遥忍不住发出一声绵软的叹息。抱在怀里的腰肢猛然绷紧,僵硬如铁。 滴答,滴答。空灵的水滴声再度响起,蔫答答的小荷叶久旱逢甘霖般舒展开来,铜钱大小的圆圆盘青翠欲滴,不住微微颤抖着,像是舒服得很。 还想要更多。程遥遥心中生出强烈的渴望,她慢慢抬起头来,眼前是一截修长的脖颈,喉结鲜明,麦色的肌肤上沁满了汗珠,渐渐汇聚成一滴,挂在喉结上摇摇欲坠。 小荷叶疯狂抖动起来。 程遥遥口干舌燥,胸口灼热,眼里只有那一滴将落未落的汗珠。 与此同时,谢三也在忍受着甜蜜的折磨。怀里人又轻又软,抱在怀里是暖的,像易碎的琉璃,又像一朵娇嫩的花,稍稍一用力就可以揉碎她娇嫩的花瓣,品尝到甜美滋味。 程遥遥忽然抬起头来,露出那张美得叫人心颤的脸来。她脸颊绯红,眼波如痴如醉地看着他,玫瑰色的唇瓣越发地红,微微分开,可以窥见雪白贝齿和一点殷红小舌。 程遥遥鬓发湿透,几缕乌发黏在脸畔,又散落在谢三的衣襟上,与布扣纠缠在一起,过分旖旎。谢三耳边是血液沸腾澎湃的声音,程遥遥此时娇艳欲滴的模样与梦里的奇异地交叠在一处,叫他的自制力一点点土崩瓦解。 程遥遥失去了傲慢骄纵的神情作为保护色,仿佛一朵含苞的花儿一点点绽放,将最柔软的花心展露在他眼前,只要他低下头,便可尽情品尝。 谢三喉咙焦渴,费劲全身的自制力才没有去尝那玫瑰色的唇。他喉结上下咽动,啪嗒一声,汗珠落在程遥遥的唇上。 程遥遥的樱桃唇形状很美,有一点可爱得过分的唇珠。此时,那点汗水就落在她唇珠上。 谢三眸色一黯,程遥遥一向爱干净,这点汗落在她唇上,还不知道要怎么闹腾。他下意识抬手要替程遥遥抹去。 嫣红小舌忽然探出,将那一点男人的汗水,舔去了。 谢三脑子里轰然炸响,理智全盘崩溃。 …… 小荷叶上慢慢凝结出一滴露珠,晶莹剔透。小荷叶欢快地摇摇摆摆,把那点露珠摇来晃去,像玩石头的小水濑一般。 程遥遥只觉得热。她像被一只毛茸茸的大狮子包在怀里似的,密不透风,浑身上下都被揉了个遍,又酸又软。 她忽然将注意力转向那滴露珠,晶莹剔透,一看就很解渴。 玩得正开心的小荷叶僵住了,然后一点点,一点点地蜷缩起叶片,试图把小露珠藏起来。 你敢!程遥遥大怒。她本能地觉得自己这么热,这么累,都是小荷叶害的。那露珠也应该是自己的! 小荷叶吓得一抖,小盘盘歪了,露珠就滴溜溜滚了下来。 滴答。 程遥遥舌尖尝到一点水泽,那股清凉澎湃的气息瞬间弥漫开来,将胸中的灼热焦渴一扫而空。还不够,还想要更多。 小荷叶不住抖动,像是委屈得嗷嗷哭,露珠滴答滴答,源源不断地往下滚。 程遥遥喝了个痛快,四肢百骸都被清凉水汽浸润了一般,舒适得飘飘然,头脑里的混沌也一扫而空,猛地睁开了眼。 山风拂面,水汽清凉,四周是飒飒的树叶声。程遥遥坐起身来,发现自己靠在风雨桥的桥墩上,谢三背对着自己,站在不远不近的桥柱旁,浑身僵硬得像另一根桥柱。 程遥遥一动,谢三立刻回过头来,眼神闪躲:“……醒了?” “嗯。”程遥遥伸着懒腰站起身来,她柔软腰肢猫一样弓起来,浑身舒畅,耳清目明,仿佛整个人都轻快了许多。@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桃花眼眨了眨,看着谢三:“我怎么在这儿?” “……”谢三的唇死死抿着。 程遥遥玫瑰色的唇微微肿了,娇艳欲滴。她自己浑然不觉,瞪着谢三,忽然叫道:“我想起来了!” 谢三背上冒出冷汗,他下定决心一般开口:“我……” “我刚才被你气晕了!”程遥遥嚷嚷起来,满脸愤怒。 谢三的表情有刹那的空白。很难形容那种表情,他额上青筋凸起,像是失望,又像是死刑犯忽然被当庭释放的如释重负。 谢三沉默许久,冷冷道:“是你太娇气。” 程遥遥胸膛起伏,运了半天的气,只丢给谢三重重的一句:“哼!” 她走到泉水边,半蹲下去喝水。不知道为什么,此刻浑身都很舒畅,只有嘴里很渴。嘴唇有些疼,舌根都是麻的。 程遥遥学着谢三的样子,摘一片叶子插在石壁上,很快就有清甜冰凉的水珠一滴滴沿着叶子尖尖落下。程遥遥伸出舌头去舔,喝了好多才觉得嘴里舒服些。 她又捧了水洗脸。水里的倒影有些模糊,隐约映出凌乱的黑发,一双水汪汪桃花眼,还有绯红的唇。程遥遥觉得自己的样子很奇怪,伸手搅乱了倒影,把水拍在滚烫的脸上。 她当然还记得之前发生的事。她刚才碰到了谢三,就忽然软绵绵的晕倒了,还拼命往他身上蹭……之后的事情她就不记得了,不过这些就已经够丢人了! 还好她聪明,先发制人喷得谢三没有还击之力! 程遥遥慢吞吞洗着手,满脑子都是那片奇怪的小荷叶。才想到,脑海里就浮现出那片小荷叶来。小荷叶卷着叶子,藏着小盘盘中央的露珠。 程遥遥疑惑,这到底是个什么奇怪的玩意儿?害她一碰到谢三就变得这么奇怪? 滴答。小荷叶生气似的抖了抖。 就在这时,谢三忽然走了过来:“不要再洗了,你脸上伤口还没好。” 程遥遥这才想起来,忙伸手摸了下脸,药膏果然被她洗得一干二净:“糟了,不会感染吧!” 程遥遥最重视自己这张脸了,一下子就忘了生气的事,惶惶然抬头:“快,快帮我看看有没有发红!” 谢三半跪下来,端详了一下她的脸。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程遥遥的肌肤莹润得仿佛在发光,脸颊上一道伤疤于这美貌也没有半份损毁,反而叫人越发怜惜。 漆黑的眉眼,雪白的肌肤,还有……娇艳欲滴的唇。樱桃唇此时有些肿,沾着润泽水光,一副被疼爱过的模样。 谢三强迫自己转开眼,道:“伤口有些发红,药膏带了吗?” \"带了。”程遥遥掏出口袋里的小瓶子,她知道谢三这药膏有用,又怕程诺诺再使坏,每天都藏得紧紧的。 然后她把药膏塞进谢三手里。 谢三:“……” 程遥遥抬起头,非常自然地等着:“要小心点,伤口还疼的。” 谢三默默打开瓶子,粗糙指尖挖出一点药膏,落在她脸上时顿了许久,才落下去。谢三指腹粗粝,抹过细腻肌肤时几乎担心伤着她,动作非常轻。 程遥遥忽然发出一声绵软的颤声,身子一歪。 谢三一顿:“怎么了?” 程遥遥咬住舌尖,垂着眼半天才开口:“没……没什么,继续。” 谢三手指轻轻托了下她小巧的下颌,道:“头抬起来,抹不到。” 程遥遥眼波颤动,脸颊又泛起了一抹醉意般的潮红。谢三专注地盯着她脸颊边的一道粉色伤疤,细细将药膏抹匀。随着谢三指尖的触碰,程遥遥舒服得想叹息。 程遥遥在心里把小荷叶痛骂了三百遍。她不知道这小荷叶到底是什么妖怪,但是它害自己也变成怪物了。 原来刚才的浑身酥软不是偶然,难道以后谢三碰到自己的时候,都会这么奇怪吗?是单独针对谢三,还是任何人都可以? 要是其他人碰到自己的时候,也会晕倒,那她还不如死了算了!想到这儿程遥遥就是一阵恶心,却没有去想为什么是谢三就可以。 小荷叶此时不怕挨骂了,小盘盘欢快摇晃得上下翻飞,一刻不消停,露珠也滚来滚去。 小荷叶的感受也传染给了她,她觉得,谢三的触碰让她很……很舒服。程遥遥抽动鼻翼,偷偷闻着谢三身上的味道,还有谢三指尖触碰她时,传递而来的澎湃力量。 当谢三收回指尖时,她居然脱口而出:“等一下!” 谢三拧上瓶盖,黑沉沉眼眸露出询问之意。 “我……”刚才那句话仿佛不是自己说出来的。程遥遥疑心小荷叶在捣乱,又不能说给谢三听,只好道:“我觉得脸还有点疼,要不要包扎一下?” 谢三道:“不用裹了,很快就会好。……你的伤口已经愈合,这药是去腐生肌的,以后也不用再抹了。” 程遥遥闻言,可怜巴巴道:“可是我的脸好痛,一直痛。” 谢三闻言,皱眉看着程遥遥,似乎要确认她是在撒娇还是说真的。 程遥遥见他不信,更委屈了:“真的。你看,像针扎一样,一抽一抽的疼。” 程遥遥倒也不是完全胡说。这些天她脸上的伤口一直都在抽痛,只是从那天谢三给她送药以后,就没有再疼过了。不知道究竟是小荷叶的功劳,还是谢三那瓶药膏的功劳。 程遥遥皮肤白腻,疤痕因此更明显了,桃花眼此时低垂下去,看着恹恹的,不似平时灵动。 谢三凑近些,仔细看了看她的脸,伤口细且深,痊愈得很好,只是她肤色皎洁,留疤是肯定的了。谢三身上比这狰狞可怖的伤疤不知道有多少,这样一条小伤疤落在程遥遥脸上,却叫他有些无措。 谢三想了想,道:“这几天不要碰水,伤口在长肉才会疼,先忍一忍。” “……嗯。”程遥遥心里想着一大堆事儿,恹恹地站起来。 谢三素来沉默,今天却是格外地沉默,与程遥遥一前一后往大豆地里走。两人不知道为什么,默契地隔了一道格外远的距离,谁也不碰到谁。 大豆地里,谢三的破褂子被汗水浸湿,麦色肌肉滚满汗水,挥动铁锹时肌肉线条收束得格外漂亮。 程遥遥远远躲在玉米地里,半天都不肯出来。她一向娇气,却也没有偷懒这么久的。谢三也没说话,只吩咐一句让她不要跑远。 程遥遥蹲在玉米地的阴凉处,欲哭无泪。她哪里是想偷懒,可是谢三浑身是汗,那股好闻的味道直往程遥遥的灵魂深处钻。此时在她眼里,谢三就跟渴了三天三夜的旅人看见的一碗冰镇酸梅汤似的,散发着无穷魅力。 程遥遥绝望地捂住脸,她以后会一直这么奇怪吗?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2章 绮梦 程遥遥远远蹲在玉米地里, 若不是这样,她的手脚只怕就要不受控制地缠到谢三身上去了。 小荷叶撒泼一般疯狂甩动圆盘盘,拼命要求程遥遥去谢三身边。 程遥遥不管,试图跟它沟通:“你是个什么东西?” 小荷叶撒泼无果,把小叶子卷了起来, 捂住露珠, 一副拒绝沟通的样子。 程遥遥气道:“行,拒绝沟通是吧?我把你拔了撕成片片做荷叶粥信不信?” 小荷叶被程遥遥凶残的话吓得抖了一下, 慢慢展开叶片,程遥遥脑子里一瞬间与小荷叶的神识相通了。 它是一片小荷叶, 不知为何有了神识,能分泌出灵泉。它一直呆在一块方寸之地里,如今天地间灵气稀薄, 灵泉几近干涸,神识也时断时续。直到近日才隐约感受到暌违的灵气, 苏醒过来。 那股灵气就在程遥遥身上,若隐若现。那日程遥遥受伤,鲜血滴落,它便趁势逃出玉佩,钻入了程遥遥灵台之内。 小荷叶没有语言, 它感受的“方寸之地”“天地灵气”程遥遥都不明白,只将小荷叶所认为的那股“灵气”简单粗暴地翻译为阳气。 毕竟谢三浑身上下看不出什么灵气, 阳气倒是很充足的样子。 程遥遥又问小荷叶:“你从枕头里冒出来的?” 滴答,滴答!小荷叶一阵愤怒的颤抖。 程遥遥撇下这个问题, 问了她更关心的一件事:“那我以后遇到谢三不会都这么奇怪吧? ” 小荷叶轻松地摇晃。它也不知道呀。 “!!!你也太不负责了吧,这什么鬼东西!”程遥遥气得炸毛。 她刚才冷静下来回忆了下,这几天她碰过不少人,都没有刚才那种奇怪的反应,只有碰到谢三时才这样。她暗暗决定,大不了以后绕着谢三走,让这个小荷叶继续睡觉好了。 小荷叶疯狂摇晃起来,像小孩子撒娇一样,不可以,不可以! 程遥遥狠狠心不理睬它。 小荷叶晃了晃,忽然讨好地献出了露珠。@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滴答,滴答。程遥遥看着虚空里那露珠滴落,原来那天梦里尝到的灵泉不是错觉,能取出来就好了。 心念一动,程遥遥看着自己指尖,慢慢凝结出一滴露珠,悬空浮在指尖。 还真的能出来!她冷不丁吓了一跳,水珠便源源不断滴落在地上。 地上一丛被踩得绵软的马齿苋,哗啦啦抖擞叶片,枯木逢春地疯长起来。程遥遥可以看见那马齿苋紫红色的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拱破干涸泥土,直接钻入她鞋底。 “啊!”程遥遥尖叫着跳起来。 谢三的脚步声急促靠近:“怎么了?” 他才接近玉米地,眼前一花,一道粉色身影就直接扑了出来,谢三下意识抬手,温香软玉扑了满怀。 “……”谢三今天不知道第几次理智崩塌,此时已经镇定许多,他双手规矩地垂着,眼睛盯住程遥遥身后摆动的玉米叶:“怎么了?” 玉米地长得茂密,有些不怀好意的二流子会躲在玉米地里欺负姑娘,这事儿不是没发生过。谢三眼底迸射出暴戾之意,只要程遥遥开口,他便要将那人拖出来撕碎。 程遥遥双手缠在他脖子上,脸也埋在他肩头,半天都没动静。背后的玉米地却是一阵晃动,仿佛有人躲藏。 “谁在那儿!”谢三低喝一声,抓住程遥遥的肩膀推开:“别怕,我去看看。” “不!”程遥遥双手缠得更紧了,一双腿都要缠上来的架势,急匆匆道,“没什么没什么的。” 程遥遥语气古怪,谢三低头看着程遥遥。她雪白的小脸上泛着红,被他盯住时桃花眼闪烁不停,一看便知是在撒谎。 谢三心中越发狐疑,到底是什么把程遥遥吓成这样。他拨开程遥遥护在身后:“你别怕,我去看一看。” “不让你去!没什么的……”程遥遥双手拖住谢三的胳膊,力气哪有他大,被谢三带着往玉米地走了几步,眼看着谢三就要望进去,她心一横,大声嚷嚷起来:“我就是想抱抱你!” “……” 谢三在瞬间僵成了一尊雕塑,他慢慢回过头,狭长眼眸睁得很大,脸上却没有什么表情。他低头看着程遥遥,程遥遥双手还紧紧抱着他的胳膊,姿态亲昵得过了头。 这要是让任何一个外人瞧见,都会对程遥遥的声誉造成毁灭性的影响。 谢三的神智很快就恢复过来,他慢慢从程遥遥手里把胳膊抽出来,不可避免地碰到了一点柔软,顿时又是一颤。他哑着嗓音:“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我也很想知道自己刚才在说什么。程遥遥的手指在谢三的胳膊抽离时还忍不住捏了下他宽大手掌,心里却是舒了一口气。 刚才抱着谢三虽然也很舒服,她身体的反应没有之前那样激烈。小荷叶此时微微摇晃着叶片,很满足的样子,也没有第一次抱谢三时那副急不可耐的样子了。 看来不是每一次都这么丢人的。是之前吸收的阳气足够了吗? 程遥遥心里泛起了一丝喜意。抬头对上谢三狭长的双眸,里头翻滚着惊涛骇浪,她的脸不知为何又滚烫起来:“开……开玩笑的,我看见一条四脚蛇跑过去了。” 开玩笑的。程遥遥说得轻松,谢三手背上青筋却是绷了起来,心中方才悄然升起的妄想仿佛被浇上了一盆冷水。 程遥遥还推他:“你回去干活儿。” 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错觉。程遥遥抬起小下巴,理直气壮地使唤他,语气像在撒娇:“你快走。” 柔软的手碰上坚硬胸膛,各自心中又是一阵激荡。 谢三终于蓦然转身,大步走开了。程遥遥盯着自己那双控制不住的罪恶小手,又转头看看谢三,见他走远了,便鬼鬼祟祟将手捂在脸上,深吸了一口气。 纯正好闻的味道再次涌入胸口,小荷叶舒服得直颤,像是沐浴在一场清凉小雨中。 太……太像个痴汉了!程遥遥不知为什么想起闺蜜家养过的布偶猫,平时一副猫中仙女的高冷模样,在吸猫薄荷的时候就完全变了个样儿,一边在地毯上打着滚儿,一边还发出特别黏人的喵喵声。 程遥遥赶紧打消了这个丢人的想法,往前走了两步。 玉米地的田垄之间,一大丛马齿苋已经蔓延到程遥遥脚边,谢三刚才只要多走一步就能看见。 玉米地的田垄之间泥土干涸,寸草不生,偶尔有几颗生命力顽强的杂草,也都被踩得稀烂,晒成一团干絮。这一丛马齿苋却是紫梗绿叶,长得好大一丛,肥嫩叶片仿佛要滴出水来。任谁看一眼都能觉出诡异。 不过是几滴露珠而已……这灵泉有点厉害啊。 程遥遥心里想着,终于后知后觉地生出了一点喜悦。 她在脑海里问小荷叶:“喝了灵泉能美容吗?” 小荷叶吸饱了阳气,欢快地盘露珠呢,根本不搭理程遥遥。 程遥遥凶巴巴道:“大人跟你说话的时候,要跟大人对视!” 小荷叶继续盘,跟玩石头的小水懒一样快活。 程遥遥怒道:“我再也不碰谢三了!” 小荷叶一颤,乖乖地耷拉下圆盘盘。不过小荷叶也不懂这个,它只知道它的灵泉很厉害,人人都想要。程遥遥跟它神识对接上,也没有找到什么有用的讯息。 这是什么智障金手指…… 程遥遥只好自己摸索尝试。她打开水壶,里头的水满满当当的,加了一滴灵泉,摇晃了一下。 她先找了一颗很小的枯草,小心翼翼滴下去,并抬脚做好随时踩死它的准备。小枯草吸饱了水,果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从根部抽出了一颗小小弱弱的嫩芽来。 但是速度很慢,长出一个小嫩芽后就停滞不动了。看来稀释后的灵泉效果也会减弱。 程遥遥又闻了闻水壶里的水。在虚空里她喝过灵泉,四肢百骸都很舒畅。但是她不知道这样直接喝下去会有什么反应。万一自己跟那马齿苋似的,忽然长高怎么办?程遥遥觉得自己现在的身材十分完美,不需要再长了。 程遥遥盯着水壶,深吸口气,拿出神农尝百草的气势…… “谢三哥,你渴不渴?”程遥遥跑到谢三跟前,举起水壶殷勤地看着他。 谢三先是后退了两步,浑身绷紧地戒备着。程遥遥无辜地眨眨眼:“你干了这么久的活儿,不累啊?喝一点水。” 程遥遥没有再黏上他,规规矩矩举着水壶,跟他保持恰当距离。谢三心中不知道是松口气,还是……他盯着眼前的水壶,喉咙艰涩地吞咽了一下。他的确渴得厉害,便接过水壶,一口气喝下大半壶去。 谢三喉结咽动,水珠和汗珠沿着麦色脖颈往下淌。程遥遥默默掏出一块小手绢,忽然擦了上去。 谢三一口水喷了出来,见了鬼似的捂住自己的喉结。随后鼻子一热,两管鲜红鼻血跟着滚了下来。 …… 谢三在溪水边洗了半天的脸,才堪堪止住鼻血。程遥遥小心翼翼把一块染了血的小手绢叠好,娇声软语安慰他:“你身体好才会流鼻血的。我刚才扯了点马齿苋,你带回家吃,清热降火的。” 程遥遥的尾音掩不住地往上扬,落在谢三耳朵里却似别有深意。他懊恼地抹了把脸上水珠,冷峻的脸黑得要滴出水来。 一转头,却看见程遥遥手里沾了血的小手绢。刚才程遥遥就是用这块小手绢替他擦汗止血。 程遥遥的小手绢很漂亮,总是洗得雪白,带着香气。谢三常常看见她用这手绢擦脸擦嘴,那样私密的东西……鼻子又是一阵热,谢三掐了掐掌心,对程遥遥道:“手绢给我。” “干嘛?”程遥遥忙把小手绢叠好塞进口袋。 谢三这才反应过来,手绢是姑娘家贴身的东西,程遥遥是误会自己了,他涩声道:“我是想……洗干净还你。” “不用不用,我自己洗就好了。”程遥遥一转身跑了,生怕谢三会来抢似的。 谢三每次喝到灵泉都会流鼻血,这是灵泉无误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程遥遥喜滋滋地捧着水壶,凑到壶口上喝了一口。她先尝到的不是灵泉,而是……谢三的味道。 小荷叶疯狂抖动,大量纯正澎湃的灵气涌入,令程遥遥和小荷叶舒服得双双叹息。比抱着谢三还要舒服许多…… 接下来,程遥遥才尝出了熟悉的感觉——程诺诺的饭菜里就有这股味道。 程遥遥诧异地问小荷叶:“我宿舍里还有另一个灵泉吗?” 小荷叶傲气地掀起小盘盘,表示它这样的灵泉属于天地造化,是很稀有的! 程遥遥道:“那程诺诺的灵泉是哪里来的?” 小荷叶根本不知道程诺诺是谁,又继续盘它的小露珠去了。 程遥遥一头雾水。她跟程诺诺都拥有了同一种金手指?还是……小荷叶从程诺诺那儿逃走了?方寸之地指的又是什么? 程遥遥感受了一下小荷叶。它隐藏在自己的灵识里,应该不会被其他人发现。反正静观其变好了。 程遥遥现在要解决的是面前的马齿苋。这么大一丛,谢三肯定会发现的。她蹲在地上费劲地扯了半天,才把这些马齿苋都扯下来。程遥遥还用铁锹把地表上的根都铲了,踩平地面。 程遥遥忙得满头汗,白嫩纤细的手指勒得生疼,还破了道细细的小口子。 程遥遥委屈地吹吹手指头,心念一动,弄出两滴灵泉滴在伤口上。那细微伤口很快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了,仿佛从未存在过。 程遥遥心头大喜,喃喃道:“果然是包治百病的灵泉啊……” 小荷叶得意地摇晃着圆盘盘,就听程遥遥接着道:“我以后要天天用灵泉来洗脸!” ……小荷叶蜷缩起叶片,瑟瑟发抖抱紧了小露珠。 今天下工的时间晚了些,下工时霞光满天。不过谢三居然收到了一份来自程遥遥的礼物。 一筐马齿苋。 那些马齿苋肥嫩粗壮,绿叶紫梗,比村里所有地方能找到的都更好。程遥遥十分得意地掐着细腰:“别管我是哪里找到的,这些给你带回家吃。马齿苋清凉解毒,适合你奶奶吃。” 还补了一句:“也适合你吃。你不是上火嘛?” 谢三耳根顿时又滚烫起来。 不同于谢三的心情复杂,程遥遥心情十分愉悦。她有了灵泉,脸上的疤痕肯定能治好了!而且灵泉还可以治病,谢三奶奶的病也能好了!说不定还能帮韩茵把皮肤变白……程遥遥在心里漫无边际地盘算着灵泉的用途。 程遥遥越想越起劲,也不知道要用掉多少灵泉。小荷叶抱着小露珠瑟瑟发抖,忽然把神识切断,消失在虚空里了。 程遥遥:“……” 程遥遥伸手戳了下谢三的后背:“谢三哥。” 谢三回头:“嗯?” 滴答。小荷叶又隐隐绰绰冒出了头。 程遥遥玫瑰色的唇便扬了起来,恶作剧得逞的那种笑:“喊你一声儿。” “……”谢三盯着她的唇,已经消肿了,只是看起来比平时更红。 程遥遥脚步轻快地跑到了谢三前头,踮脚摘一丛路边垂挂的金银花。这金银花长得茂密,清香扑鼻,吸引得许多蜜蜂围着嗡嗡飞舞。 程遥遥踮着脚尖去摘,夕阳落在她脸上,白嫩肌肤泛着瓷器般莹润光泽,容色艳丽无双。她神态天真坦然,仿佛今早发生的一切,只是谢三的绮梦。 程遥遥背着一大捆金银花回到宿舍里,人未至,先送进一阵香风。其他知青都已经回来了,韩茵道:“你今天怎么这么晚?” 程遥遥踩在门槛上回头看,那道高瘦身影背着大筐,已经转身走了。 谢三第一次送她回家呢。程遥遥脸颊热了热,她知道,谢三肯定是担心她会再晕倒……她路上强调了好多遍,今天早上是个意外,她很少晕倒的!肯定是脸上的伤口带来的余热。 谢三只是用那双狭长沉静的眼眸看她,好几次程遥遥都觉得他要对自己说些什么,可他最后什么也没有说。 韩茵扯了程遥遥一把:“发什么楞呢?你这背篓里是什么啊,这么香?” 程遥遥回过神来:“是金银花,晒干了泡茶喝的。” …… 月色当空,甜水村的夏夜蝉鸣阵阵,晚风清凉,月色如水。 谢三坐在院子当中,一条修长结实的腿斜支在地上,手里拿着锉刀细细打磨手里的东西,满地都是竹屑。青年身材高大,偏瘦,一身肌肉线条却极其流畅,像隐而不发的猎豹。 林大富咳嗽一声,推门进来:“三哥儿,编啥呢?” “大队长。”谢三放下手里的锉刀和竹枕站起身。 林大富就在谢三刚才坐的地方坐下,开门见山:“咱们村儿托人从县城买的拖拉机眼看就到了,虽然是二手的,也是拖了好些关系才抢到!开拖拉机的事儿,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谢三道:“我没想。” “你这后生怎么不知好歹!”林大富急了,“开拖拉机工分儿高,你又顾得上家里,多好的活计啊!” 谢三还是沉默不语。他眉骨高耸,五官轮廓深邃冷硬,唇角抿紧,任谁都撬不开他的嘴来。 林大富气得敲了敲烟杆,随手拿起谢三编的东西来看,是一只竹枕,编得漂亮小巧。篾条一根根片得均匀细致,碧玉一般,边缘都细细打磨得光滑,拇指蹭上去滑润一片。 林大富哪有什么不明白的:“人家是天上的月亮……” 谢三背脊一震,夺过那只竹枕塞在筐子里,仍是沉默不语,唇角抿紧,是个倔强的样子。 林大富心里忽然生出一股悲悯,叹了口气:“大豆地的活儿总会干完的。你们这个搭子,迟早得散。” 他不再说话,背着手慢吞吞地走了。他想,谢三这小子的心气儿高,随了他父亲,可惜谢家却已经不是那个谢家了,谢三没有他父亲的命。 晚上八点多的时候,谢三去了一趟林大富家。他带了一条烟,一张证明信。 林大富拍着他的肩膀,欣慰道:“想通了就好。你这证明信是啥时候开的,也不早给我!这下事儿好办了!你明儿早上就不用去上工了,歇几天,好去学开车!” 谢三道:“不用歇。” 顿了顿,又道:“太偏僻,她一个人不行。”@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说罢,转身走了。 林大富瞪着他的背影,好半天才回到屋子里。林大富的老婆王桂英洗过脚,在蚊帐里啪啪地拍蚊子,道:“在外头发啥楞呢,喂蚊子?” 林大富脱了鞋子上炕,道:“我让谢三带那程知青干活儿,是不是做错了?” 王桂英没好气地白他一眼:“那样的长相,搁谁身上都是祸害!那支书家的老二不是刚转业回来吗?媒人一连串的上门,全拒了。听说啊,是回村当天碰见了那程遥遥。” 林大富掀被子躺下:“别成天听那些傻老娘们儿瞎说话!咱们村没有梧桐树,留不住金凤凰!” 王桂英不服气地掐他一下:“谁瞎说话了,走着瞧!”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3章 我要住你家 新鲜的金银花淘洗干净, 放进锅里加入冷水,小火熬煮半个小时,再加入两勺黄砂糖,搅拌融化后过滤掉花瓣和渣,放在水缸里湃凉。 月色如水的夏夜, 坐在院子里乘凉喝茶, 别提多舒服了。 谢三帮程遥遥摘了许多金银花,熬出来后知青点人人都分了一杯。程遥遥近来没有下厨, 大家伙都惦记着她煮的杨梅汤呢。此时人手捧着一杯金银花露,珍惜地小口小口喝着, 只觉得暑气全消。 今晚院子里凉快,大家都在院子当中乘凉,男知青们蹲在门口抽烟, 只有程诺诺不见人影,不知道钻哪里去了。 今天的晚饭又很难吃, 众人一言我一语地抱怨着,程诺诺也只是低着头,不知道是不是程遥遥的错觉,总觉得她的肤色变得暗淡了些,眼神也阴测测的。一吃完饭, 就跟沈晏一前一后地消失了。 韩茵和程遥遥背靠背坐着,看着手里的金银花露:“太好喝了, 你这脑子怎么长的?怎么怎么想出这么好喝的东西?” 张晓枫坐在一旁扇扇子乘凉也笑道:“遥遥真会享受。” “放心吧,有我一口喝的就少不了你们的。”程遥遥一头长发披散在椅背上晾着, 小口小口啜饮着金银花露。 可惜没有蜂蜜,金银花露加蜂蜜滋味更好。 韩茵叹了口气:“可咱们过两天就要搬宿舍了。你说咱们最后会住进谁家里呀?” 村支书和林大富已经来打了招呼。透出的意思是让知青们提前做好准备,要是有相熟关系好的村民,可以自己跟对方商量着搬进去,否则就等下周直接分配了。 韩茵跟程遥遥的关系才好起来,没几天却要分开了,心里难免舍不得。程遥遥也有些舍不得,毕竟在这个世界上,跟她感情最深的,除了谢三就是张晓枫和韩茵了。 韩茵忽然道:“不如咱们住进同一家吧,两人挤一张床也挺好的。” 程遥遥含糊过去了,两人感情归感情,长期同住总是会起些摩擦,而且程遥遥习惯了一个人住。更重要的是,她现在必须住进谢三家。谢三还没松口呢,再带上一个韩茵,可能性就直接为零了。 程遥遥灌了一壶金银花露带给谢三,这一次没有加灵泉——她真怕谢三失血过多。另外还有一瓶杨梅干,加了小半杯灵泉熬制的,小荷叶为此闹到了后半夜呢。 程遥遥被它哭烦了,拿了谢三喝过的那壶水,犹豫了下,对着壶嘴喝掉了剩下的一点点水。小荷叶满足地抖了抖,终于安静下来。 好烦……程遥遥缩进被子里,忍不住摸了摸嘴唇。她发现了,比起跟谢三有肢体接触,体、液交换似乎更能获取到丰沛的阳气。可她总不能天天像个变态一样去喝谢三的水吧?! 程遥遥还没来得及把金银花露和杨梅干拿出来,谢三倒是先给了她一个礼物。 一个小枕头。 谢三的手掌宽大,手指修长粗糙,却能编出这么精巧的小枕头来。椭圆形两头微翘,竹篾一根根磨得细润光滑,触手生凉,绝不会割伤程遥遥娇嫩的脸。 程遥遥爱不释手地抱着,还把脸贴上去蹭了蹭,上头还残留着谢三的味道:“真好看,我喜欢这个!” 原来的竹枕割伤了程遥遥的脸,程遥遥现在每晚睡前都要仔细检查一遍才敢躺下,都快落下心理阴影了。 “……”这竹枕是自己亲手编织的,眼看着程遥遥娇嫩的脸颊贴在上头,就好像…… 谢三不自在地转开眼,昨晚又做了一夜的梦,早起洗褥子时还被奶奶撞见了。谢三简直无地自容。 谢三掩饰地低头,从大筐子里又拿出一捧桃子来。那几个小桃子长得歪七扭八,皮是青色,尖嘴是粉粉的红。 程遥遥一看就知道这桃子是野生的,而且味道浓郁酸甜,偏偏故意道:“这一看就很酸。” 谢三道:“不酸的。” “是嘛?”程遥遥凑过去看,一只手装作无意似的蹭上谢三健壮的胳膊。 ……蹭了个空。 谢三背后长了眼睛似的,猛地躲开了,还后退了两步。 程遥遥偷阳气不成,还被谢三跟防流氓一样防得老远,委屈地撇了下嘴。 她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映衬着那不属于穷乡僻壤的绝色姿容,总令人觉得委屈了她。 谢三唇瓣动了动,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程遥遥敏锐的很,觉出谢三态度松动,立刻跟猫儿一样翻出肚皮,蹬鼻子上脸地撒起娇来:“天好热,那宿舍每天晚上又闷又热,还有好多蚊子,你瞧瞧我的手,被蚊子咬的。” 程遥遥说着撸起袖子,藕节一样白嫩的胳膊,猛地映入谢三眼里。谢三被烫到一样立刻转开眼睛。 程遥遥道:“真的!还有臭虫呢,昨天晚上有臭虫掉进刘敏霞头发里,闹得我们一夜没睡好。” 这些私密的话,不该对她说的。谢三不知该怎么应对她,粗着嗓子道:“我给你拿些艾草熏一熏。” 程遥遥哼唧:“没用,我还买了点蚊香呢,这乡下蚊子太毒了,根本熏不好。” 谢三又不吭声了。程遥遥东拉西扯半天,谢三愣是死活不接茬。 程遥遥没奈何,恹恹闭了嘴,开门见山:“我想去你家住。” 谢三整个跳了起来,半捧桃子洒了一地,沾了土。”哎呀,我的桃子!你这是干什么?跟见鬼似的!”程遥遥心疼地看着那些小小丑丑的桃子,刚才嫌弃的是她,这会儿又心疼起来。 程遥遥莺莺呖呖地解释道:“我们知青点上回大雨后,就塌了好几处。大队长说为了安全,我们得先住进村民家里。我在这村子里也只认识你们一家人,你说说,我搬到谁家去好啊?” 程遥遥把皮球踢了过来。程遥遥方才的那句话令谢三脑子里瞬间浮现出许多不该有的想法,此时仍未平息震动。 忽然接到程遥遥递来的眼风,谢三转开眼,艰难地吐出一句:“我不知道。” “人家好心好意请教你,你倒好,一推三不知!”程遥遥俊俏的小脸立刻放了下来,捡起地上的桃子冲谢三头上猛砸过去。 谢三头也没回,抬手接住。然后蹲下身,把地上的桃子一颗颗捡起来,放进衣服下摆兜着。 这些桃子是深山里最早的一拨,又甜又脆,程遥遥不稀罕,他可以带回家给妹妹吃。 程遥遥抱着手臂,气鼓鼓坐在那儿等着谢三认清自己的错误呢,半天没听见他开口,一转头却发现谢三正在那捡桃子。 程遥遥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她猛地跳起来指着谢三道:“不住就不住,当我很稀罕你那地主家的大宅子吗?” 谢三猛地抬眼,狭长眼眸里爆出野兽般狠戾的光,下眼睑浸出一丝血红,咬肌绷紧,一副被激怒了的模样。 程遥遥心里一惊,这样的谢三太可怕了,他几乎以为下一秒谢三会猛扑过来,咬断它的喉咙。 短暂而又漫长的沉默,谢三终究什么也没做,他垂下眼,一颗颗把沾了泥土的桃子捡起来,站起身。 男人嗓音带着一丝暗哑和自嘲:“我知道我是地主家的狗崽子,住的是地主家的宅子,就不劳你贵脚踏践地了。” 这样的语气,生冷而不带丝毫情绪,好像又回到了他们最初认识的时候。 那句话脱口而出时,程遥遥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她的灵魂到底是从现代来的,并不能深刻地明白地主这个头衔对于谢三来说是烙刻在身上不可磨灭的原罪,是20余年的羞辱和低人一等,也是他们全家人身上不可磨灭的伤痕。 原书里提起谢三家,开口闭口都是地主家宅子,程遥遥气头上随口就吐出来了。 “我……我不是,我没有那个意思……”程遥遥心里一慌,结结巴巴地上前一步。 谢三却避如蛇蝎,一闪身躲开程遥遥伸来的手:“以后也别对我拉拉扯扯,你是姑娘家,跟我这个地主家的狗崽子扯上关系,对你名声不好。”@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你干嘛这样说!”程遥遥被他冷淡的态度激得鼻子泛酸,啪嗒两颗眼泪就滚了下来。这不是她撒娇时的那种哭,连她自己也猝不及防…… 谢三脸色也是一变,垂在身上的拳头才抬起,就被他狠狠攥住,强迫自己不去看程遥遥含着泪的眼。涩声道:“你别哭,被人家看见了,还以为我怎么你了。” 程遥遥哭得更大声了:“就是你,本来就是你!你干嘛装出这副跟我撇清关系的样子,我才说错一句话而已!你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捆猪的绳子捆我,我说什么了吗?” 程遥遥一边哭,一边跺脚,眼泪大颗大颗不要钱似的往外冒。 要说姑娘家哭,谢三不是没见过。村里也曾有过几个不怕他狗崽子身份的姑娘,对他死缠烂打,谢三只觉得烦躁,看都不会看一眼,自顾自走开。 程遥遥这么撒娇蛮横,他明明应该讨厌的,腿上却像被什么绊住似的,一步也挪动不得。谢三冷声道:“不是什么话都可以随便说。” “我最后一次告诉你,我们之间差得太远,我不管你出于什么心思,以后都别再对我……太亲近。小绯年纪小,总缠着你,我会吩咐她。也请你……以后不要再来找我。” 程遥遥正哭着,此时被谢三一句接一句说得怔住了,眼泪都忘了掉,睁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瞪着谢三。 那双寒烟笼水的眼比野兽还让谢三心慌,他狠着心肠说完就走,衣摆却被什么拽住。 他转头看去,一只纤细白嫩的手,紧紧拽着他那破旧褂子的下摆。 太不听话了,谢三拧起眉头。@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我骂你地主,是无心的……是因为……我从来不觉得你是地主出身,跟其他人就有任何区别。”程遥遥脸颊通红,一边抽噎一边努力地说话。@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你爷爷是地主,那跟你有什么关系?何况村里人都知道,你爷爷当地主的时候,从来没有欺压过别人,还是十里八方有名的善人!” “我说你那一句,是因为在我心里压根就不觉得地主出身是什么罪。我……” 谢三低声斥道:“不要再说了!” 谢三心中各种复杂情绪激荡着,二十年来的屈辱和愤懑,被他死死压在心头,从未肯以伤痕示人。此时那些防御都在程遥遥这一句句话里冰消瓦解,激荡着寻求出口。 程遥遥慌了手脚,谢三从没有这样凶过她,更没有用这么冰冷的眼神看过自己。她顾不得丢脸,急切地表白道:“我一直觉得你是最好最好的人,比甜水村的任何人都要好。这样的时代很快就会过去,到时候再也没有什么地富反坏右,你会站得比所有人都高,而且唔!” 程遥遥的嘴被一只大手猛地捂住,谢三将她抵在树干上,炙热胸膛紧紧压住她的,低声道:“不准胡说!” 这个年代,出身即原罪,因言获罪的更是多不胜数,父子夫妻尚且互相攻歼揭发,程遥遥是多天真,才敢将这样的话说给自己听。 浓郁纯正的气息源源不断涌融入身体。小荷叶疯狂抖着叶子,程遥遥还想说什么的,但很快就被谢三身上的味道吸引。 她已经好几天没有离谢三这么近了,她陶醉地深吸了一口,甚至忍不住偷偷伸出舌尖…… 程遥遥被猛地一把推了出去,差点飞扑倒在地上,还是谢三眼疾手快把她一把拎住,才避免了程遥遥那张美丽脸蛋跟地面亲密接触的惨案。 程遥遥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干了什么,一把捂住嘴:“不是我!” 小荷叶得意洋洋晃了晃。 谢三脸红脖子粗地瞪着她,下眼睑沁出丝丝红色,呼吸粗重。他将那只手藏在身后,心中情绪复杂难辨。不知是为了程遥遥刚才的那一番话,还是因为掌心里那一点湿湿软软,石破天惊般的舔舐。 程遥遥恨不得一头撞死,又想撕烂小荷叶。她忙掩饰地蹲下去,捡地上的桃子。才捡了几个,就听见谢三粗重的呼吸声,像是野兽似的在自己头顶喘着粗气,身上蓬勃的热气被暖风送来,闻到谢三那特有的气味,小荷叶欢欣鼓舞摇晃起叶子,惹得程遥遥身上又开始发软,本能地就想往谢三身上蹭。 程遥遥屏住呼吸,没好气站起身道:“你干嘛摆出这副傻样?刚才我那是……那是不小心的,你心里想什么脏东西呢?” 这话一出,谢三麦色的脸膛登时又变深了一个色号,头顶几乎要冒出烟来。 程遥遥不过随口怼他一句,忽然见他一副被戳穿了心事,无地自容的样儿,顿时也傻了:“你你你……你脸红什么!你不会真的想了吧!” 谢三头顶几乎冒出烟来,咬肌鼓起,瞪着程遥遥一字一句:“不要再说了。我没……” “没什么?”程遥遥桃花眼紧紧盯住他,脸颊绯红,眼波纷乱,浑然不知自己这幅又羞又恼的模样只会引发男人的征服欲和破坏欲。 昨日尝到的甜美温软比梦里的香艳百倍,叫人食髓入味。她还不知死活地往上凑,跟他讨要一个说法。 谢三忽然上前一步,高大身躯把程遥遥完全笼罩住,属于谢三的气息扑面而来,把程遥遥吓得往后靠在树干上。 小荷叶也感觉到危险似的,嗖一声不见了。 程遥遥的心跳都停了一拍,这样的谢三有点……有点吓人。她咬了咬舌尖,拿出平时的派头来凶他,眼波流转,眼底一点泪痣风情无限:“你……你想怎样?” 谢三双目赤红,嗓音很低,仿佛是从牙缝里一字一句迸出来的:“我想你没穿衣服的样子,整晚整晚的想。你满意了吗?还要住进我家吗?”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4章 我想亲亲你 “我想你没穿衣服的样子, 整晚整晚的想。你满意了吗?还要住进我家吗?” 一句句石破天惊, 砸得程遥遥晕头转向,两人身躯紧紧贴在一处, 谢三的身体坚硬滚烫, 身上蓬勃的气息无孔不入地侵略着程遥遥的感官。 谢三在她面前一直是沉默而驯服的,程遥遥欺负他时,顶多用那双兽一样的眼沉默地看着她。久而久之,程遥遥便忘了初时的恐惧,拿他当一只好脾气的大狗一样欺负。 此时被谢三抵在树干上, 被他释放出的戾气和危险压制着, 程遥遥连害怕都忘了,只睁着桃花眼怔怔看着谢三,后背紧贴在粗糙的树干上, 柔嫩皮肉被磨得生疼。 “你……你敢!”程遥遥是被逼入角落的奶猫,举起毫无杀伤力的肉爪宣战, 她眼波如痴如醉,不知是羞多一些还是恼多一些,“你不准想, 不准!” “我是个男人。”谢三狭长的眼在程遥遥的眼眸和唇瓣上流连, 毫不掩饰的侵略欲望:“你知不知道男人会怎么想你?” “谢三……”程遥遥屏住呼吸,努力抵抗着来自谢三身上令她本能地想要攀附上去的气味。她撒娇似地叫了他一声, 是示弱的意味,谢三读懂了:她不让他说了。 谢三没有放过她,逼问:“你住进我家, 夜夜睡在我隔壁,你不怕?” 谢三身上气息滚烫,一丝一缕沿着两人肌肤相帖的地方钻入程遥遥身体里。她被来自身体深处的陌生感受一波接一波地浸润冲击,指尖都酥了。 谢三的问话很过分,她不要回答,更怕自己一张口就漏出什么奇怪声音。于是扭开脸,紧紧咬住唇瓣,小脸上写满了拒不合作。 谢三从未这么近距离地看着程遥遥。她莹白的肌肤仿佛剥了壳的荔枝,找不出半点瑕疵,此时泛起了淡淡的桃花粉,连小巧的耳垂也红透了。 谢三铁钳般的手指捏住程遥遥脸颊扳过来,程遥遥美得叫人目眩的脸变毫无遮拦地落入眼中。他没有使什么力气,程遥遥眼圈就泛了红,露出吃疼的表情。谢三捏着她脸颊迫她张口,樱桃唇上有两枚小小牙印。 谢三着魔般用粗粝指腹揉过那牙印,程遥遥便发出了一声似哭非哭的□□,甜腻无比。 她被自己的声音吓到了,猛地往后躲去,才稍稍一退,谢三便狠狠贴了上来,浑身肌肉蓬勃坚硬,属于年轻男人的味道强势地钻入程遥遥的鼻间。 多情的桃花眼里含着水滴,明晃晃地倒映出他饱含欲望的,兽一样的眼。 程遥遥抬手抽他一巴掌,却是软绵绵扫到他下巴上,那点力度就像奶猫挥爪,纤细指尖抚过喉结,比调情更暧昧。 几乎是瞬间,谢三喉咙里发出兽一般的粗喘、 …… 叫嚣着的野兽猛然回过神,谢三胸膛剧烈起伏,强迫自己松开程遥遥,几乎是瞬间,程遥遥软绵绵地就往下滑,全靠谢三的臂弯揽住她才没落在地上。 程遥遥发丝凌乱,卷翘的眼睫毛上挂着泪滴,一副被吓坏了的模样。玫瑰色的唇瓣上泛着晶莹水泽,微微肿起,身上漂亮的小洋衫都揉乱了。 欲望在这一刻攀升至顶峰,没有一个男人能在此刻停下。谢三停下了,浑身血液沸腾澎湃如岩浆,叫嚣着要寻一个出口,理智却是三九天被浇下一盆雪水,浑身热汗在刹那间冻结。 他对程遥遥做了什么? 谢三脑子里轰隆作响。方才的疯狂冲击得他大脑一片混沌。程遥遥似乎是肯的,菟丝花一般环着他脖颈,小舌试探地往外递。可程遥遥似乎又是不肯的,她在他臂弯里柔弱得几可不计的挣扎,唇齿间含糊的抗拒,软绵绵的哭泣…… 谢三像被鞭子狠狠抽在了心口。 他抱起程遥遥,慢慢放在地上。程遥遥浑身都颤抖着,软绵绵地偎在他怀里,是被欺负惨了的模样。谢三撩开她凌乱贴在颊边的发丝,低头看她的眼睛。 程遥遥呜咽一声,逃避似的往后躲。 程遥遥被谢三抱着放在草地上,她浑身发颤,还没有从刚才的余韵里回过神来。她上下两辈子都没有与人接过吻,她不知道真正的吻该是什么样,但肯定不是谢三这样。 野蛮,凶狠,疯狂得像要把她一口一口撕碎了吞吃入腹。 ……她舌头都麻了。 当谢三抬手摸上她的脸颊时,程遥遥下意识地就躲开了。谢三身上蓬勃的味道霸道地缠绕着她,令她头晕目眩,心脏跳得像要从嘴里蹦出来。 谢三身上的气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冰冷下去。程遥遥偷偷从卷翘的睫毛下看他,却见谢三咬肌鼓起,忽然抬手,一巴掌打在自己脸上。 啪地一声,皮肉击打的声响大得让程遥遥眼皮一跳。 谢三那一巴掌毫不留情,英俊脸颊上顿时多了一道鲜红掌印,唇角破裂,血丝淌了出来。 “你干什么!”程遥遥吓得眼圈都红了,是被吓坏了的模样。 “……我不会再碰你。”谢三见她往后躲,眼底闪过一丝苦涩,沙哑嗓音很低,“你别怕我。” 沉默了许久,久到谢三的心渐渐冷透。他自嘲地扯了扯唇角,才要起身,却听见程遥遥犹带绵软的嗓音。 “我要住。” 小小的,娇滴滴的一声,带着点赌气的意味。 谢三一怔,抬起头来,赤红的眼眸透出几分难以抑制的惊诧。 程遥遥的樱桃唇微微肿着,被吻得鲜红欲滴。她仿佛找回了一点底气,抬起下巴瞪他,语气微微提高,不知道是在跟谁宣战:“我就要去住。” 谢三很难形容自己在那一刻的心情,他嗓音嘶哑道:“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你不怕我……” 程遥遥忽然扑上来,柔软的掌心捂住谢三的嘴,气急败坏地瞪着他:“你不准说了!以后也不准想,也不准……不准……” 谢三被捂住嘴,只露出狭长眼眸看着她。谢三的眼睛比他本人更坦率,此时迸射出灼热的光,仿佛盯住猎物的兽,一寸寸用目光侵略她luo露的肌肤,最后落在她娇艳的唇上。 程遥遥撇了下唇角,睫毛急促颤动起来,恨恨道:“你也不准看!” 又要哭了。谢三漠然地想,抬起手抓住程遥遥纤细得仿佛一捏就要折断的手腕,轻轻反扣在她身后。 程遥遥原本扑在他身上,此刻谢三直身坐起来,就变成了程遥遥跪坐在他怀里的姿势,两人面对面抱着,谢三坚硬的大腿肌肉紧绷,灼热温度烫得程遥遥惊慌地直起身来。 “谢三,你……”程遥遥剧烈地挣扎起来,像要从谢三身上逃开,却被谢三轻易扣住,动弹不得。 剑拔弩张,嗜血獠牙抵住咽喉。这比那个吻更凶残,更野蛮,来自男人侵略的YU望。肉贴肉地抵着她,下一秒就要贯穿咽喉,将她拆吃入腹。 程遥遥牙关颤抖起来,堆在脸上的傲慢与骄纵不堪一击,要哭一般摇头道:“谢三,你不要这样……” 谢三高挺的鼻梁轻轻磨蹭着程遥遥的,英俊得不近人情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不要?你要住进我家,要不要,就由不得你。” 程遥遥的脸上都是泪水,这也丝毫无损于她的美丽,看上去反而叫人更想狠狠欺负她。 她像只被逼得走投无路的小动物,抽泣着往谢三怀里蹭,企图用求饶来换得狩猎者的慈悲心:“谢三,你这样我害怕……” 谢三扣住她两只手,将程遥遥轻轻推开些许,审视般盯着她:“我不仅要看你,想你,还要像今天这样碰你。你还要住进我家吗?” 谢三嗓音低沉沙哑,带着审问般的严厉与逼迫,程遥遥脆弱的神经被调动,终于崩溃般哭出了声音:“不要了……我不住你家了,放开我!” 手腕一阵剧痛,令程遥遥眼泪无意识地冒了出来。抱住她的胳膊瞬间僵硬如铁,一股危险的气息围绕着她。谢三嗓音冷得仿佛结了冰:“程遥遥!” 这是谢三第一次叫她的名字。 程遥遥浆糊一般的脑袋里,第一个冒出来的念头居然是这个。 谢三的嗓音低沉,冷冽,今天还多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沙哑,落在耳朵里叫程遥遥心弦颤动,眼波纷乱。她胸中的燥热再度燃起,灼得她喉咙焦渴,眼睛直勾勾盯着谢三破裂的唇角。 谢三唇角带着血丝,格外浓郁清冽的气息从伤口处源源不断涌出,叫程遥遥不能自已。 谢三贴近了她的脸,脸颊线条紧绷着,眼神狠戾而复杂。程遥遥耳边轰隆作响,谢三的话仿佛隔了一层水膜,时断时续:“昨天……为什么亲我……缠着我……你当我是什么……” 好热……程遥遥恍惚地想着,谢三身上出了好多汗,温度好高,硬邦邦的硌得她好疼。谢三为什么这么凶巴巴地看着自己?好大的胆子。 程遥遥胸口的灼热一波接着一波涌动,叫她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睛,直直落在谢三开阖的唇瓣上。 耳边有片刻寂静,谢三沙哑嗓音恰好落到最后一句:“……你到底想做什么?” 谢三的嗓音不复平静,额角青筋迸起,浓密而锋锐的眉毛紧紧皱起,眼神灼热地望着程遥遥,透出露骨的YU念与更复杂的情绪。 而程遥遥烟笼寒水的一双眼,也直勾勾看着他,是她一贯看着自己的那种眼神,谢三从未见过这么美的一双眼,也从未见过这样的眼神。大胆又直白,妩媚又天真。 娇嫩的樱桃唇近在咫尺,谢三似有若无地蹭过她的,叹息般又问了一遍:“程遥遥,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我想亲亲你。” 作者有话要说:  先给谢三哥发点福利,我尽力了!你们猜猜到底是谁先动心? 你们为了谢三哥的幸福也太给力了吧……晚点还有第二更,估计在十一点半了。谢三哥的美梦成真我会开在WB:码字机棠酥。写好通知你们。想看哪一种可以告诉我。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5章 我要去谢家 程遥遥头脑混沌, 浑身软绵绵如同在烈日下融化的雪糕, 散发出香甜的气息。她小猫舔水一样舔着解渴的甘露,只是偶尔小舌会被勾缠着, 吮得舌根发麻。 正午的大麦田里, 一望无际的玉米杆子簌簌摇动,远处有蝉鸣阵阵。一切声音都被隔绝在外,只有唇舌交缠的黏腻水声,衣裳摩擦的窸窣声,还有粗重喘息和偶尔的细弱哭腔。 程遥遥恍惚间又被那只大狮子压在了怀里, 一身厚实皮毛包裹着她, 揉搓得她浑身滚烫,肌肤上沁出汗水,磨蹭得一片黏腻。 大量纯正澎湃的气息涌入身体, 焦灼感渐渐散去,程遥遥便开始挣扎起来, 舌尖也往外推拒侵略者。她发出不乐意的鼻音,却又被湿热灵活的舌堵了满口。 …… 小荷叶悄悄冒出个头,精神抖擞得不行, 原本铜钱大小的圆盘盘似乎大了一圈。 程遥遥神智渐渐回笼, 才发觉自己伏在谢三怀里,一双手紧紧攥着他衣襟。谢三的褂子都被她扯歪了, 露出一小块结实的麦色胸肌。 “……”程遥遥浑身僵硬,紧紧闭着眼。 “醒了就起来。”谢三嗓音沙哑,只是从他骤然紧绷的肌肉来看, 心情未必比程遥遥轻松。 程遥遥又是一抖,她浓密卷翘的睫毛颤了颤,坚决装死不睁眼。 谢三顿了会儿,试着抱住程遥遥起身,才一动,程遥遥就跟被电打了一样抬起头来。 “你干嘛!”程遥遥被他顶了一下,半边身子都酥了,眼圈也登时红透了。 谢三浑身肌肉绷紧,一动也不动了。程遥遥按着他的肩膀试图爬起来,可双腿麻痹,折腾半天也没有起来,反而谢三有越来越精神的趋势。 程遥遥气得都快哭了:“你……你不要脸!” “没有。” 还敢顶嘴!程遥遥瞪他,却对上了谢三狭长深邃的眼眸。此时那眼里不复冷漠,其中仿佛有星河亿万,要将人的灵魂都吸入其中。 程遥遥被他这样看着,本来已经滚烫的脸颊,又染了一层更深的桃花色:“你说什么?” “抱你,没有不要脸。”谢三嗓音哑得不像话,语气却是一本正经,理直气壮。 “为什么?”程遥遥惊讶地睁大了眼睛,眼下一点泪痣明晃晃的,懵懂又风情,“你耍流氓,还敢狡辩!” 程遥遥不顾自己还骑在人家身上,就戳他痛处:“你不让我住在你家,还对我耍流氓,不要脸不要脸!” 谢三不语,他眉骨深邃,不笑时格外冷漠凶悍。他就这样定定看着程遥遥,程遥遥就跟被捏住后颈皮的小猫一样,嚣张的气焰矮了下去,眼神躲闪:“你还瞪我……” 谢三道:“你还记得刚才答应我什么吗?” “刚才?哪个刚才?”程遥遥眼波纷乱,刚才……想到刚才的事,两人间的气氛再度古怪起来。 程遥遥想不起来了,她刚才昏沉沉缠着谢三要阳气,恍惚间谢三是在她耳边说了什么,还躲着她不让吻,程遥遥急得直蹭他,哭唧唧地答应了什么,谢三这才让她吻。 程遥遥索性耍赖:“我不记得了。” 谢三便捏住她小巧的下颌,说给她听:“你答应我,搬进我家后会乖乖听话,不再惹事。” “我什么时候不乖了?”程遥遥瞪大了眼睛。 谢三一挺劲瘦腰肢,程遥遥就跟被电打了一样,呜咽了一声不敢动了。 谢三低头,轻轻舐去程遥遥眼角挂着的一点泪珠,尝到的都是香滑甜美。他贴着程遥遥的耳根,热气和着沙哑嗓音一点点送入程遥遥耳中,由不得她不肯听。 “不乖一次,就……” 谢三在她耳边从未说过粗话的。金石般低沉冷冽嗓音吐出这样不要脸的话来,其中危险意味刺激得程遥遥后颈发麻。 身体里的余波还在侵蚀着她,程遥遥的脚趾无意识地蜷缩起来,气鼓鼓吐出一句:“我会乖的!” 她再也不想理谢三了!反正住进谢三家里以后,有的是机会蹭到他的阳气。程遥遥鼓着脸闷闷盘算,谢三却没再欺负她,把她放在了一边的草甸子上。 下午的活儿都由谢三一个人干了,他神采奕奕,不知疲倦似的在烈日下挥洒汗水。 程遥遥捧着几个洗得鲜灵灵的桃子吃,顺带把小荷叶骂了个狗血淋头。遇到危险就撇下自己躲了,要你何用!还尽裹乱,害她晕头转向地去亲谢三,吃了好大的亏。还好不是别人,否则程遥遥宁愿当场去世。 小荷叶长大了些许,神识也清明多了。它让程遥遥放心,这么多年来它只遇到过谢三一个阳气如此充沛的人,程遥遥只吸他一个人的阳气就够了。 程遥遥道:“有没有别的办法吸收阳气?比如晒月亮?” 小荷叶表示月亮属阴,拜月的确能够帮助它聚拢灵气,但是效果很慢,根本不足以维持程遥遥的需求。 程遥遥郁闷道:“那下次吸阳气的时候能不能别操控我,搞得我跟个花痴一样。” 小荷叶无辜地摇摇摆摆,切断了神识,又开始盘它的小露珠了。 程遥遥一气之下弄出了大半杯的灵泉,拿帕子浸湿了洗脸。小荷叶今天吸阳气吸了个够本,根本不在乎,还摇来摆去地仿佛在挑衅。 程遥遥差点气死,尝试了几次,终于学会把小荷叶屏蔽。这才拿起水壶跑去找谢三。 谢三浑身湿漉漉仿佛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把铁锹插入泥里,接过水壶喝水。 入口是清凉甘甜的液体,谢三微微抬眉,程遥遥就脆生生解释:“是金银花露,昨天摘的金银花做的。” 谢三嗯了一声,眼眸里含了一丝暖意:“很好喝。” 程遥遥脸颊有些发热,心里也有些奇怪的痒意。谢三现在说话好奇怪,语气简直可以称得上……温柔。真奇怪。 程遥遥接过谢三还回的水壶拧好,里头还剩下一点点金银花露。不过她已经不需要了,反正今天吸了个够本。 才想着,就听谢三说:“我后天要去学开拖拉机。” “什么?!”程遥遥一下子就垮了小脸,“怎么这么突然?” “我要去赚钱。”程遥遥的不满显然取悦了谢三,他很认真地道,“村里隔一阵子才开拖拉机进城拉化肥,我还是可以在家。” 程遥遥暗暗松了口气,嘴上却道:“那很好啊,你喜欢就去好了。” 谢三又道:“支书会派你去干轻松的活计,以后就不用走这么远了。” “会派我去干什么活啊?”程遥遥听了有些担心,眼巴巴地看谢三。 谢□□问:“你会干什么?” “……”程遥遥的小脸鼓起来,桃花眼凶凶地瞪谢三,“我会干好多事!” 谢三狭长眼眸里飞快地掠过一丝笑意:“不会很累,我保证。” 夕阳西下,新翻过的田垄一道道横亘在田间,玉米枝叶轻轻摇晃,目送着谢三和程遥遥并肩远去。 当天晚上的村民动员大会上,可算炸开了锅。 知青们要分派到各位村民家的事,大队长林大富早就已经传达给村民们了。村民们心里也都打开了小九九。 甜水村虽然不至于像城里那样住房紧张,但是这年头家家户户孩子都多,住房也并不富裕。有些孩子多的人家,兄弟姐妹从小挤在一间屋子里的也有。很多孩子都会跑到自己的小伙伴家去睡觉,家长也不管。 在一个锅里搅勺子,骨肉亲人还会吵架拌嘴呢,更何况是城里来的知青们!村民们一开始谁都不愿意接纳知青。 但是林大富放了话,知青们按人头每人都有两百斤口粮,不可能自己开火,都是并入村民家合伙吃。接纳知青住进去的村民,每户还发五十斤粗粮。 这年头,粮食就是命啊!两百五十斤粮食,当下就让不少人动了心。 十个知青,五男五女。最受欢迎的当然是女知青了,不说别的,女知青胃口小,吃不了多少粮食!但是女知青们一个个娇滴滴,林大富也不敢让她们随便住。村里娶不上老婆的光棍汉多着呢,出了事可是伤风败俗! 好在林大富提前打过招呼,韩茵和张晓枫都提前定下了人家,刘敏霞一向阴郁沉默,并没有交好的村民,林大富便安排她住进了林贵家。轮到程诺诺时,现场忽然安静了。 林大富咳嗽了两声,再问了一遍:“哪位村民愿意让小程知青住进去的?两百五十斤粮食就在这儿,扛回去啊!” 程诺诺低着头,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村民们窃窃私语,没有一个人开口的。最后一个臃肿的胖婆娘道:“来我们家吧!” 程遥遥转头一看,是那个讨厌的张爱花。 旁人道:“林建国家的,你婆婆肯让知青住你家里去?” “咋不愿意?两百多斤粮食呢!”张爱花咧着嘴笑,“我婆婆肯定乐意!” 林大富道:“这粮食是知青的口粮,可不是送给你们家的!” “我知道我知道!”张爱花摆摆手,“这不也没别人要她了嘛。” 林大富想了想,同意了。程诺诺转头看了眼沈晏,他冷着脸,一眼也没朝自己看过来。 这时,所有人的眼光都转向了程遥遥。程遥遥安安静静坐在那儿,扬起一张冷艳绝伦的脸,就夺走了所有人的心神。 她是重头戏,所有人都默认了这一点。好几户人家暗暗某足了劲儿,就要争一争这尊观音。 却迟迟无人敢开口 。 许久,被小儿子林家骏用力扯了好几把的王翠萍咳嗽两声,终于决定开口拔个头筹。 程遥遥脆生生开口了:“我要去谢家。”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更,对不起今天字数不多。我陪奶奶去医院后自己感冒了……吃了感冒药以后头太晕了,明天一定肥更补上。谢三哥的美梦明后天写吧。 既然要寻求刺激,不如贯彻到底。《跟死对头上综艺秀恩爱》涨到三百的话,我可以抽评论区的三个梗加进谢三哥的美梦里。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LN 5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LN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jen、..、不语言说、闻人菁坞、云边、苏糖棒棒哒、煮酒戏青梅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LN 31瓶;. 30瓶;Lynn 25瓶;孟沐晨 20瓶;迪奥亚特兰蒂斯翠花、美芽、爱做白日梦的小姑凉 10瓶;momoko、小可爱 6瓶;枝枝的小娇妻?、萧 5瓶;..、要做一个健康的胖子、温暖的阿玉 2瓶;期末不挂科、小满、春和、何以解忧,唯有暴富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6章 手电筒 “我去谢家住。” 莺莺呖呖的一声, 全场有片刻的安静。大家伙互相看看:“谢家?哪个谢家?” 随后, 水入滚油似的沸腾起来:“还有哪个谢家!地主家啊!” 解放前,甜水村姓林的都是谢家的佃户。解放后, 林反而成了村里的大姓, 只有极少数的几家外姓人,这也是谢家这些年如此艰难的原因之一。毕竟在这个年代的农村,人丁兴旺才能保证不被人欺负。 此时,众人都炸开了锅,林大富呵斥了好几声也没能让众人安静下来, 特别是那些年轻气盛的大小伙子, 都在嚷嚷:“怎么能让程知青住进地主家的宅子里!” “对,不行,绝对不行!” 其他人也都交头接耳, 热闹得不行:“咋回事儿啊?那程知青眼睛长在头顶上,还要住进谢三家?” “两人这一向不是一块儿干活么, 孤男寡女的……” 一时间说什么的都有,人人都情绪激动,比过年看大戏还热闹。程遥遥端坐在这热闹里, 转头看向一旁, 一道高瘦身影站在离众人不远的地方,半边身子都融入黑暗里, 仿佛一个局外人。 程遥遥看不清他的表情,冲他悄悄弯了弯唇角,又立刻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模样。 林大富一声怒喝:“安静!到底你们是大队长还是我是大队长?” 大队长开口, 众人再不情愿也都渐渐安静下来。林大富咳嗽一声:“程知青啊,你真的要住进谢家?“ 林大富对程遥遥严肃道:“程知青,谢家的成分你是知道的,你真的要去谢家住?村里还有其他几家环境不错的,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 程遥遥轻轻勾起唇角,她面容冷艳绝伦,不笑时自带一股高高在上的气势。 她环顾众人一圈:“大队长,先前你说过我们想住进谁家,都由我们自行选择,对不对?” “对。”林大富被那双桃花眼瞅着,不由自主地就点了头。 程遥遥玫瑰色的唇一勾:“我考虑好了,我要住谢家。” “我不同意!” “对,我们都不同意!怎么能让城里知青住在狗崽子家!”好几个愣头青嚷嚷起来。 程遥遥腾地站起身来,美得凌厉嚣张的眉眼染了怒意:“我又不住你们家,轮得到你反对?!” 程遥遥嗓音不高,那股目空一切的气势倒是震得众人一愣。特别是那几个混在人群里起哄的小伙子,一下子哑了声,原因无他——程遥遥那一眼真是太辣太带劲儿了! 程遥遥冲林大富朗声道:“大队长,我住进谢家,唯一有资格反对的人只有谢家人,对不对?” “是是。”林大富咳嗽一声,道:“那谢三,你同意程知青住你家吗?” 所有人的视线又转向了独自站在一旁的谢三。穿着破褂子,身板高大挺拔的青年抬起眼,“我没意见。” 他态度漠然,惹得一干小伙子咬牙切齿:“得了便宜还卖乖!” 却没有人敢直接开口。谢三这小子打架可狠了,村里还没谁能从他手里占了便宜去。 程遥遥自己愿意,谢三也不反对,林大富只好道:“那这件事儿就这么定了。” 程遥遥漫不经心抚了下裙子上并不存在的褶皱,道:“那么,可以散会了吗?” …… 程遥遥一句话,平时冗长繁琐的会议就这么结束了。直到众人渐渐散去,嘴里都还喋喋不休地谈论着这件事儿。可见这件事在未来很长的一段时间内,都会成为甜水村众人的谈资。 “谢三这小子运气太好了。” “这阵子孤男寡女一块干活干出点感情了呗。” 这话从人群里冷不丁冒出来,顿时引发一阵嗡嗡的讨论声,其中不乏男人不怀好意的嬉笑。 特别是张爱花,忙得恨不得长出三张嘴,喷着唾沫跟人说:“我上回就说了,那程知青坐着谢三的车回的村!这两人啊……” 林大富特地把程遥遥留下来,单独跟她谈了一会儿:“程知青,你再好好考虑一下。谢三他家成份高,人口也少,你一个大姑娘住在他家……” “人口少,清净,挺好的。”程遥遥笑着打断他的话,“谢谢大队长关心。” 林大富见她坚持,不再劝,背着手走了。 王翠萍又过来了:“遥遥,你来一下,我有点事儿跟你说。” 自从上次收了程遥遥的奶粉,王翠萍对程遥遥的印象可是相当不错。现如今心里存了其他考量,对程遥遥的态度就更亲热了:“遥遥,你咋想的,要去谢三家住?” 王翠萍一边问,眼睛一边紧紧盯着程遥遥的脸。这张脸长得是真像狐狸精,甜水村什么时候出过这样的美人坯子?城里来的金凤凰,哪能落进别人家去? 程遥遥笑道:“我听说谢家的宅子好,冬暖夏凉,是青砖盖的。” “就因为这?”王翠萍从程遥遥脸上看不出什么破绽,笑道:“遥遥,你才来村里不久,不清楚村里的事儿。谢三一个20郎当岁的小伙子,家里就一个奶奶和一个妹妹,你住进他家,哪哪儿都不方便!婶儿家呢,还有一间空屋子收拾的干净。我跟你叔的为人,十里八村都有名声的。我家虽然有两个大小伙子,可他们住东屋,你住西屋,家里又有我和你嫂子,保准你住得安安心心。不如你来婶儿家住,房子都给你收拾好了!” 王翠萍舌灿莲花,加上是真心喜欢程遥遥,一番话说得程遥遥都有些动心了。如果不是有谢三,住进支书家估计会是她最好的选择。 程遥遥抿唇笑而不语,心里飞快地盘算起来,她换活计的事儿还着落在支书身上,不能得罪王翠萍,可她也不想住进他们家,得找个好借口搪塞过去。 正犹豫着,林家骏拉着他哥过来了。林家麒今天穿了件短袖的海魂衫,体魄修长结实,惹得不少大姑娘都偷偷看他。林家麒本来是不想过来的,林家骏自己不好意思,非拉着他哥当挡箭牌。 林家骏平时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儿,等走到程遥遥面前了,又扭捏得跟个大姑娘似的:“程……程知青。” 林家麒跟程遥遥点了个头就没再说话,甚至看都没有再看程遥遥一眼。 林家骏问他妈:“妈,你跟程知青说了没?” “说着呢。”王翠萍白了一眼自己没出息的小儿子,人家姑娘还在跟前呢,他就这样问,也不怕人家臊了! 程遥遥眼珠一转,抿着唇为难道:“婶儿,其实我倒不是不想住你家,只是我从小没干过活,住进你家怕给你们添麻烦。” “不麻烦!”不等王翠萍开口,林家骏就抢先道,“你住我家不用干活!” 程遥遥眨了眨眼睛,长长的睫毛像蝴蝶翅膀一样:“那样多不好意思,住进别人家哪能不干活呢?” 林家骏被那样一双眼睛看着,骨头轻得连自己姓什么都忘了,连声道:“不用你干活,我会干!” 就算林家骏不开口,王翠萍也不会让程遥遥干活儿的。可此时见到小儿子这魂儿都被勾走了的模样,心里就有些不是滋味。 程遥遥瞥见王翠萍的脸色,笑道:“很晚了,我得回去了,明早还得收拾东西呢。” “你一个人?路上不安全。”林家麒突然道。 “对对,这离知青点挺远的,你一个人不安全呢。”林家骏一拍脑门,他心思就是不如他哥细,“我送你回去吧?” 程遥遥礼貌地笑了一下:“不用了,其他知青在前头等着我呢。” “那我送你到前头!”林家骏愣头愣脑道,忽然哎哟一声捂住后脑勺,“妈你打我干什么?” 王翠萍咬着牙,皮笑肉不笑:“人家都说了,用不着你送!” 程遥遥装作没看见,笑笑地转身走了。 林家骏揉着脑袋,眼睛还依依不舍,追着程遥遥的背影,看着程遥遥背影消失不见了,才冲完翠萍抱怨:“妈,你不是答应了吗?说会让程知青住咱家。。现在他都要租金谢三的,狗崽子都家里的。” “闭上你的嘴巴!那程遥遥是城里的金凤凰,咱家高攀不上,以后你都别打她的主意!”王翠萍狠狠揍了一下自己心爱的小儿子。 林家麒没吭声,转身回家了。王翠萍瞥了眼二儿子的背影,心里捏了把汗。这二儿子的心思一向沉得住,不过瞒不了她这个当妈的。刚才他多问了那一句话,王翠萍心里立刻警铃大作。 程遥遥长得再漂亮,要是惹得兄弟不和,那才是不划算!王翠萍一向是个务实的人,当下就打消了心里那点小算盘。 农村七八点到晚上已经空无一人,只有月亮静静照亮眼前的路。程遥遥走了几步,就听见后头传来脚步声,她警惕地回过头,却见是林家麒。 林家麒在离程遥遥几步远的地方就停下,递来一个东西:“这个给你。” 是一个手电。这年头的农村极少电灯,一入夜就漆黑一片,手电筒是相当实用珍贵的四大件之一。 程遥遥道:“谢谢,我跟别人一起走,不用的。” “拿着吧。路太黑,你们几个姑娘要注意安全。”林家麒道,他语气和煦,却有一股不容质疑的气势。 程遥遥只好接过来。程遥遥注意到林家麒手腕上戴着一块手表,不由得多看了一眼:“你这表……” “嗯?”林家麒发出一个代表疑惑的音节。 “这是什么牌子?挺好看的。”程遥遥盯着那块表看。 林家麒立刻将表摘下,递给她:“上海牌。” 程遥遥随口一问,见他摘下来递给自己,倒不好不接的。沉甸甸的男士手表,钢制腕带很宽,戴在男人修长坚硬的手腕上有种阳刚之美。 程遥遥拿在手里看了一眼就还给林家麒了,笑道:“谢谢。我回去了。” 林家麒把手表握在掌心,上头仿佛还残留着一点不属于自己的,柔软馨香的温度。 程遥遥拎着那个沉重的手电筒走到村口处,空无一人。刚才明明跟谢三打了暗号的,他不会没看懂吧?程遥遥左看右看,背后忽然投下一道黑影,吓得她猛地回过头去。 谢三。 谢三容色本就冷峻,此时又被月色渡上一层冷冷的光,看起来越发不近人情。 程遥遥心脏砰砰直跳,埋怨道:“你吓了我一跳!” 谢三漠然不语,转身往前走。程遥遥亦步亦趋跟在他身旁,问他:“干嘛不高兴?刚才我表现得不好吗?” 谢三要她在人前跟他撇清关系,她都照做了呀。 谢三仍是不说话。程遥遥也不理他,举起手电筒摆弄了几下,找到开关打开。一道光束蓦然破开黑暗,照亮了远处的路。 程遥遥稀奇道:“这个手电筒真亮啊。”比后世手机的手电光还要亮许多。 “关上。”谢三冷声。 “为什么?”程遥遥把手电筒晃来晃去,光束也晃动着。 谢三忽然停下脚步,转头看她。程遥遥还在没心没肺地笑,把手电筒举到下巴上,阴森森道:“我是鬼~还我命来……” 她雪白俊俏的小脸被手电筒照得阴森森,眼波灵动地流转,就算是鬼,也是个勾魂的艳鬼。 谢三摊开大手:“把手电给我。” “干嘛呀?”恶作剧没得到回应,程遥遥小嘴一撇,还是乖乖把手电筒给了谢三。 谢三啪地关了灯,四周登时又陷入一片黑暗。程遥遥有些无措,下意识伸手想要去抓谢三的衣摆,却摸了个空。 “谢三哥?”程遥遥委屈地叫了一声,四周悄无声息,谢三不知道去了哪里。 程遥遥忽然害怕起来,小心翼翼走了两步,腰上就猛然一紧,被一双结实有力的胳膊抱了起来! …… 程遥遥被迫又吸了一次阳气,吸得嘴唇红肿,双腿发软,怎么也不明白自己哪里惹着谢三了。不过当谢三用玻璃瓶给她抓了满满一瓶子萤火虫后,那点儿气就烟消云散了。 “这个比手电筒好。”程遥遥喜滋滋举起瓶子看。 “回去吧。”谢三嗓音沙哑,冷冽之意终于消散。 萤火虫漫天飞舞,是地上的星子。程遥遥怀里抱着一瓶萤火虫,脚步轻快地走在回去的路上。身后不远不近缀着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像黑暗中最可靠的守卫。 程遥遥回到宿舍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张晓枫站在门口,见她回来了才松口气:“怎么这么晚才回来?你自己回来的?” “嗯。”程遥遥眼神闪躲,低了头怕被张晓枫瞧见自己红肿的唇,“支书老婆借了我手电。” “你下次要这么晚,就叫我们等你嘛。”张晓枫语气严肃,“你自己回来多危险!” 程遥遥连连点头。等进屋后不免又遭到韩茵的一通盘问。韩茵绞尽脑汁帮程遥遥分析了村里最适合他去的几户人家,结果程遥遥一家都没选,反而挑中了地主家! 韩茵气道:“你不是挺讨厌那个谢三吗,上次见到人家还不跟他打招呼。” 程遥遥眼波流转,哼唧道:“我……我是讨厌他,那跟我住在他家又没有关系。听说他家是上好的青砖瓦房,冬暖夏凉,肯定比村子其他人家要好。” “就为这个?”韩茵怒其不争地道,“以后有你后悔的!。” 张晓枫笑道:“要是遥遥住着不习惯,再去跟大队长和支书说说,搬出来就是了。” “才不会呢。”程遥遥小声咕哝。她现在吸阳气全靠谢三,就算再生气也不会跑的……应该不会吧。 这是住集体宿舍的最后一天,众人心里多多少少都有一些不舍,因此气氛也格外的融洽。大家睡前还商量好了,明天早上把最后一点儿细粮都做成面条,吃顿散伙饭。 程遥遥枕着心爱的小枕头,枕边摆着一瓶幽幽发光的萤火虫,安心地睡着了。 第二天清早,她是被一阵杀猪般的惨叫声吓醒的。她呼啦坐起来,把枕边的萤火虫瓶子都带到了地上,她左看右看:“怎么了?” 韩茵站在窗边梳头呢,她往外头一看:“不知道!好像是程诺诺的声音!” 程遥遥找了衣服急忙穿上,跟着众人纷纷冲进院子里,只见程诺诺站在灶台前,手里抓着什么,疯了一般尖叫。 男知青们冲到院子里,却什么人也没见着,纷纷道:“程诺诺你叫什么呢?我还以为来流氓了!” 张晓枫主动走到程诺诺身边,试图阻止尖叫的程诺诺:“程诺诺,你怎么了?有话好好说...你掉了东西。” 张晓枫看见程诺诺手里掉下的东西,主动蹲下去想要捡起来,却被程诺诺疯了一样推开:“你别想抢我的,这是我的!滚,滚,不许你碰!” 张晓枫手背上一阵剧痛,竟然被程诺诺活生生挠出了三道血痕。 同时程诺诺捡起那块东西揣进怀里,那副模样活像护崽的母狼。 程遥遥气得冲上前去:“程诺诺,你干嘛推人?!” 韩茵把地上的张晓枫扶起来,看着张晓枫手上流淌的鲜血,嚷嚷道:“你是不是疯了?!” 程诺诺不说话,瘫坐在地上,眼睛死死地瞪着程遥遥:“是你……是不是你?!” 那赤红的眼睛吓得程遥遥打个哆嗦,程诺诺见状,竟是猛地向她扑过来:“一定是你!” “你疯了!”韩茵和张晓枫一左一右地拉着程诺诺,她却跟疯了似的,爆发出来的力气把两人都甩开了。细瘦手指冲程遥遥的脸上狠狠挠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的地方你们自己脑补,反正就是谢三哥吃醋。 遥遥:???嘴巴好痛。 谢三哥:好酸。 这是第一更,不是很肥。主要是今天我奶奶非要帮我打扫房间,我只好亲自动手打扫了一下午……十二点前还会更新一章的! 关于谢三哥的美梦明天会放在我的wb:码字机棠酥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LN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小冤家 3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不语言说、钼珞 2个;铃铃铃、K某人、29168177、慕容狗蛋、Iris.、甘苗、云边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36411573 50瓶;16-柠檬猫 40瓶;波斯猫 30瓶;金雅冰 20瓶;钼珞、薄荷蓝夜 10瓶;人間煙火 6瓶;汪脑洞、七七复七七、吃小甜饼专业户、孔刘阿加西老婆、陌小沫、饭团蘸酱油、霜霜霜降 5瓶;葡萄柚子葡萄柚、超级超级小可爱 4瓶;贰又叁分之一、定风波 3瓶;心宽体轻 2瓶;大双么么哒、Aries暮雨、山口组扛把子?、小鼹鼠 煛33497974、Nicky、see.you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7章 搬进谢家 “诺诺!”沈晏及时冲出来将程遥遥护在身后, 双手紧紧抓住程诺诺的肩膀, “你这是怎么了?” “放开我!你又护着他,你又护着她!”程诺诺六亲不认, 指甲狠狠挠在了沈晏的脸上。 程遥遥惊呼起来, 沈晏脸上出现了四道血红的口子,皮肉翻卷,可见程诺诺是下了死手的。 要是这一爪子挠在自己的脸上,程遥遥简直不敢想象... 沈晏也愣住了,直到脸上滴滴答答落下温热的液体, 他才不可置信地道:“诺诺, 你对我动手?” 程诺诺瘫坐在地上,根本无心理会沈晏。她死死攥着掌心里的一块玉佩。那玉佩日渐暗淡,仿佛失去了生命一般, 表面泛起了丝丝龟裂的纹路。更重要的是,她再也没能召唤出灵泉。 灵泉是程诺诺最大的倚仗, 要是没有了灵泉,她该怎么办? 张晓枫遭到这无妄之灾,手背上的伤口也不轻, 韩茵怒道:“程诺诺是不是得了狂犬病了?指甲里也不知道有没有病菌!” 程遥遥悄悄在水里加了点灵泉, 帮张晓枫清理了伤口,包扎起来。 被程诺诺这一闹, 大家伙的心情都不太好。 还是程遥遥自告奋勇,擀出了一大锅喷香的面条。富强粉做的面条雪白,只加盐巴和香葱, 热腾腾地拌进面条里,虽然没有半点油星也勾得人口水直流。 大家伙吃得狼吞虎咽,方才程诺诺发疯带来的些许阴霾烟消云散。只有沈晏和程诺诺没有上桌吃饭,也没人理会。吃完这一顿散伙饭,知青们扛着自己的包裹,陆续离开了这间临时宿舍。 程遥遥的行李也不少,一只藤编箱子,一兜杂物,还有一卷铺盖。韩茵和张晓枫帮她搬到村东的巷子口,程遥遥就让她们放下离开了。韩茵和张晓枫分别住在林大富家和林大军家,在另一个方向。 两人一走,早就等在巷口的青年便走了过来,轻轻松松提起需要三个女生搬动的行李,率先向巷子里走去。 谢三的容色是一贯的冷肃,眼神在程遥遥唇上稍做停留便转了开去,昨夜黑暗里兽一样的急切炽热仿佛都是错觉,随着天光亮起便消散无踪了。 窄窄长长的青石板巷子,阳光仿佛遗忘了这里,泥墙上洇着青苔,钻出茸茸的龙牙草或粉色海棠花。谢三走在前面,程遥遥抱着小包袱跟在后头。 巷子里偶尔有些女人坐着一处编草鞋或串草珠子,笑着跟程遥遥打招呼:“你就是要去谢家住的程知青吧?” 程遥遥也笑笑地跟她们打招呼:“是呀,我……” 谢三沉声打断她:“走了!” 程遥遥吓了一跳,谢三从未用这样的语气对她说话,更别提是在人前,小脸顿时变色。落在旁人眼里,程遥遥好一朵娇滴滴名贵牡丹花,被谢三吓得花容失色,好不可怜。 程遥遥扁了下嘴,好歹忍住了没有当场闹起来,只跟着谢三往前走。 巷子越走越安静,周围也没有人烟了。谢三却仍然没有回头看她一眼。程遥遥越走越慢,最后站住不肯走了,盯着墙缝里钻出的一丛海棠看。 谢三终于回头时,就看见程遥遥面壁似的瞪着墙面,随着她眼神看去,道:“你喜欢海棠?家里也有。” “我最讨厌海棠了!”程遥遥撇开头去,气鼓鼓道。 谢三淡淡道:“那就回家。” “……”程遥遥嘴巴越撅越高。揣着一个小包袱,踢踢踏踏跟在谢三后头走,活像个受气的小媳妇儿。谢三郎心似铁,头也没回,带着她绕过一条又一条窄巷,终于停下。 程遥遥抬眼,却是一片废弃破宅,墙面都倾颓了半边,疑惑得忘了生气:“你住在这里?” 眼前却是一暗,谢三丢下东西走到她面前,轻轻托住她小巧下颌,程遥遥红红眼圈就落进他眼中。 “走开!”程遥遥脾气上来了,用力踹他膝盖,谢三的裤子上顿时多出个脚印来。 谢三不闪不躲,抓住程遥遥的两只手,低声道:“怎么了?……别哭。” 程遥遥本来张牙舞爪地要闹的,听到谢三这句话,哭腔一下子就冒了出来:“我才不要你理我!你干嘛凶我!我才来你家,你就凶我!” “……没有。”谢三笨拙地拿手擦程遥遥的脸,他手指粗糙,擦过那白嫩脸颊就留下一片红,“没有凶你。” “你就是凶了!还当着那些人的面。”程遥遥悲从中来,指着谢三控诉,“你还不理我。从刚才一见面你就不理我!” “没有不理你。那些人……跟我家关系不好。”谢三笨嘴拙舌,从不擅长说这些是非,撩起褂子给程遥遥擦脸,湿热的泪水在褂子上沁出深色小点,叫他无措。 巷子后头都是窥探的眼,更不缺搬弄是非的舌,流言杀人,没人比谢三更能体会。他只是不想程遥遥落进这样的境地,却不想会惹哭她。 谢三试探地搂住程遥遥纤细腰肢,遭到程遥遥狠狠的一爪子。疼痛刺激感官,昨夜销魂梦境浮现眼前,谢三猛地抓住她双手,像捉一只皮毛漂亮的珍贵猎物般把人困入怀中。 谢三贴着那小巧耳垂,认真地重复:“没有,没有不理你。” 低沉嗓音一声声落入耳中,程遥遥渐渐被顺了毛,强调:“那你以后也不准凶我。” “……”谢三努力回忆,还是被程遥遥狠狠踩了一脚帮助他回忆,这才明白那句“走了”语气略重,大小姐万万无法承受。 程遥遥眼角染了绯红,映着一点泪痣,勾魂夺魄的美。玫瑰色的唇扁着,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谢三恨不得将她揉进怀里没命地疼,哑声道:“以后不会了。” 程遥遥猫一样抗拒弓起的纤细腰肢这才慢慢软了,被谢三抱在怀里顺毛。谢三膂力惊人,抱小孩一般将她举起抱在臂弯里,笨拙地摇晃。 程遥遥撅着樱桃唇道:“再高一点。” 谢三便又将她举得高一些,转了一圈。程遥遥记忆里只有五岁时才被父亲这样抱过,她居高临下看着谢三英俊又透着傻气的脸,唇边终于泛起一丝甜甜的笑,命令道:“把我放下来。” 谢三轻轻将她放下地,程遥遥踮脚,往他唇上亲了一口。很轻,很软的一个吻,不带任何□□味道,不等谢□□应过来就埋进他怀里,藏住了发红脸颊。 谢三将下巴搁在她发顶,轻轻闻那绸缎般柔滑的发丝里透出的茉莉花香气,头脑空白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 娇气包还没进门,就要了他的命了。 骑在谢三头上作威作福的娇气包,一进门却变了副模样。程遥遥几乎是有些羞涩地站在院子当中,对谢奶奶问好:“奶奶好。” 这间原书里描述过多次的地主家宅子,第一次以真实面目出现在程遥遥眼前。 青砖铺地,樟木作梁,飞檐翘瓦,藻井刻满吉祥精细的图案。曾经这里一定住着一个大家庭,还有长工和女佣匆匆来去,维持着宅子的繁荣与秩序。 如今繁华落尽,这院子失去了人气和财力的维持,无可避免地显露出颓败之意。 宽阔的厅堂空荡荡,摆着与气派不符的简陋木桌和凳子。入门处的天井和院子都打扫得干干净净,摆着一口大水缸。厨房的窗子下挂着几串辣椒蒜头。院子一角的菜地长着些香葱和小白菜,还用竹篱笆围了一圈,里头是三只母鸡。另外有一垛柴堆,上头压着防水的破塑料布。 整个院子透着一股安贫度日的气息。 在程遥遥好奇打量院子的同时,谢奶奶也将程遥遥细细地打量过去。眼神干净,眉眼间透着一股傲气,她自然是有傲气的资本的。这样的美貌,宜喜宜嗔,一颦一笑都是风情,有什么理由不倨傲?世人也自会拥上前来,将她捧到头顶。 程遥遥被谢奶奶打量着,抿唇甜甜笑了一下,又问了一声好:“谢奶奶,我叫程遥遥,是上海来的知青。我以后就住在你们家了,多有打扰。” 她从小跟着外公外婆,是擅长跟老人家打交道的,可被谢奶奶这样盯着,她心里不免生出一丝忐忑,转头去看谢三。 谢三立刻道:“奶奶,我们先把东西放进屋里。” 谢奶奶眼皮一跳,自家孙子的语气,竟是……她沉沉叹了口气,道:“昭哥儿,放好东西,你来我屋里一趟。” 谢三领着程遥遥走到东厢房,推开有镂空雕花窗格的门,立刻感受到一股凉意。 屋子里各处墙面擦拭得干干净净,摆着一张木床和一张桌子,青砖地面擦拭得闪闪发亮。谢绯正在擦拭桌子,看见程遥遥就丢下抹布,欣喜地迎上来:“遥遥姐,你来了!” “嗯!”程遥遥受到谢绯的热烈欢迎,唇边的笑深了些许。 谢绯是真的高兴,像只小蝴蝶一样围着程遥遥,也许是在自己家里,也没有那么羞涩了,拉着程遥遥道:“哥哥昨天收拾了一晚上呢,遥遥姐你来看。” “小绯。”谢三打断谢绯的话,麦色脸颊上有一丝被拆穿的不自然,“你帮忙整理东西。” 谢绯吐吐舌头,跟程遥遥交换了一个带笑的眼神,抱起程遥遥的被褥娴熟地铺起床来。 谢三这才又低头看程遥遥,语气放软了些:“你先收拾,我去奶奶屋里一趟。” “等一下。”程遥遥扯着他衣摆,小声道,“奶奶是不是不想我来?” “不会。”谢三领教了娇气包的小心眼,认真道,“别瞎想,等我回来。” 谢三转身出去了。 谢绯已经把床铺好了,道:“遥遥姐,你看看这是我哥哥给你编的凉席,好不好看?” 作者有话要说:  谢三哥日常:媳妇儿生气了?媳妇儿好难哄。媳妇儿哄好了。 谢三哥一双巧手,能杀猪,能编枕头和草席,还能善解人衣。 明天,明天我一定让谢三哥美梦成真!我的wb:码字机棠酥,你们提前关注下,顺便求一波作收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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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遥遥左右一看,桌子上还摆着一个小小的陶罐,里头用清水养了一把粉色的海棠花。 程遥遥眼前一亮,故意夸奖道:“这花好漂亮,是你哥哥弄的?” 谢绯的小脸顿时亮了起来,激动得红扑扑的:“是我。我们家门口有好大一片海棠花,都是我在浇水。” “你真有心,这花插的很别致,配色也漂亮。”程遥遥夸奖谢绯,“听说你还会裁衣裳,针线活很好是不是?” 谢绯这下惊讶得抬起头来:“你怎么知道?” “……”程遥遥心下暗道不好,说漏嘴了。这是原书里面写到的,目前还没发生呢。 好在谢绯给她找好了借口:“是哥哥告诉你的吗?哥哥今天穿的褂子也是我做的呢。不过奶奶还说我做的不好,针脚还是不够细。” 程遥遥暗暗啧舌。这小白莲花太单纯太可爱了。 谢绯又帮着程遥遥把带来的行李一一拿出来摆在房间里。 热水壶,茶杯,饭盒餐具。牙杯,牙刷,肥皂……光是搪瓷脸盆就有两个,一个洗脸,一个洗脚。毛巾也有几条,分别是洗脸,擦手,洗澡和擦脚的,挂了一架子。香皂和肥皂也得分开。 还好谢三特地为她打了一个架子,否则这些杂物真没地方摆。 谢绯看得咋舌,这样好的搪瓷脸盆在供销社一个要卖2块5,没有票根本买不着,他们家自己用的都是哥哥箍的木盆呢。 等到程遥遥打开藤编小箱子,把衣服和鞋子一拿出来整理时,谢绯才真正惊掉了下巴。 程遥遥光是小皮鞋就有三双,更别提那些琳琅满目的衣裳了。谢绯从前一直很羡慕村支书家和林大富家的小女儿,她们穿的都是城里时兴的的确良衣服,林大富的小女儿甚至有一条连衣裙! 可那些衣服跟程遥遥的比起来,就成了一堆破布了。 那些上好的料子流光溢彩,摸上去又轻又柔,放在阳光底下颜色鲜亮得像从天空上裁下来的。衣领袖子和下摆总有层出不穷的花样巧思,繁复的蕾丝,珍珠或水晶的扣子,抑或是一圈十分洋气的机器滚边。 从未出过门的乡下小女孩谢绯眼前仿佛打开了一扇大门,冲她招着手。 程遥遥知道原书里的谢绯对做衣服和设计十分有天赋和热情,也不打搅她,由着她痴痴地盯着那些衣服看。 等程遥遥把东西都收拾好了,转头瞧见谢绯把这些漂亮的衣服摊了满床,都不敢上手去摸,只是托着下巴着迷的看。 程遥遥好笑道:“要不要试试?” “什么?”谢绯如梦初醒,茫然的看着程遥遥。 程遥遥道:“喜欢的话可以穿上试试看。” “我?我吗?!”谢绯激动得脸颊通红,说话都结巴了,“不不,这些衣服这么漂亮,一定很贵,我会弄坏的!” 程遥遥捡起一件天蓝色连衣裙在谢绯身上比划了下,大方道:“怕什么。你喜欢的话,我可以送给你。” 谢绯呼吸都屏住了,小鹿般的眼眸闪闪发亮。这一刻,程遥遥在她眼里简直发着光,这么漂亮的裙子,程遥遥居然要送给自己! 谢绯激动了半天,却仍然坚定地拒绝了。只是小心地道:“姐姐,这条裙子可以借给我一下吗?我想描个样子,自己做。” 小姑娘捧着裙子爱不释手,却仍然拒绝了程遥遥的赠予,而是提出要描个样子,自己做。程遥遥这一瞬间忽然很佩服谢奶奶。她究竟是怎么把谢三和谢绯教得这么好的? 谢奶奶此时坐在西屋里,这里同样简陋,只有一铺床,一个老式柜子和靠墙摆放的箱子,箱子充作桌面,摆着一篮子针线活儿。 谢奶奶盘腿坐在床边,对谢三道:“跪下!” 谢三屈膝,直直跪在青砖地上,膝盖与青砖碰撞发出闷响,听得谢奶奶眉头一跳。 谢奶奶又心疼又气恼,狠狠一拍床沿:“你不必做出这个倔样子!趁着时间还早去找领导说说,把这位程知青送走!” “不可能。”谢三毫不犹豫,狭长眼眸抬起与谢奶奶对视。 谢奶奶从他眼里看见了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执拗,这个孙子已经二十岁了,从当初抱在怀里软绵绵的婴儿长成了如今顶天立地的模样,眼看着又要走到他父亲的老路上去。 谢奶奶悲从中来,突然感到一阵对命运的无可奈何。她长叹一声,用自己曾经最不屑的倚老卖老的语气对谢三道:“你是要气死你奶奶吗?” “奶奶。”谢三语气略带急促,“你昨夜明明答应...” “不错,我昨天是答应你了!”谢奶奶怒道,“可你没说她长成这副模样!” 谢奶奶足不出户,却也闻得程遥遥观音的大名。这样穷乡僻壤能出什么样的美人?要说美,谢奶奶当年自己就是镇上远近闻名的美人,谢三的母亲更是艳冠临安城,裹了小脚一字不识的闺女,教谢三父亲一个留过洋的新派人物一见倾心,不顾她家还有个吸大烟的败家哥哥,抛掷了大半家产,十里红妆地将人抬回家来。 可今日程遥遥一进门,谢奶奶才知道什么叫绝色。 这样的美人儿,只合呆在温柔富贵乡娇养着,放在如今的谢家却是惹祸的根苗。 谢三抬头,语气是不容置疑的:“她不能去别家。” 谢奶奶怒道:“你……她长成这副模样,岂是咱们家养得住的?” 谢三挺直了脊背:“我会挣钱,我会养着她!” “你!”谢奶奶惊怒地站起身来,抄起一旁的鸡毛掸子就冲着谢三的脸抽下去,啪地一声毫不留情。 谢三被抽的偏过头去,唇角抿成一线,倔强地又回过头来。 谢奶奶颤抖着:“昭哥儿,你莫打那种主意……咱们一家日子虽然贫苦些,可好歹是平平安安!奶奶年纪大了,只要看着你和小绯平平安安长大成人,奶奶什么都不图!” 谢三眼里交织着痛苦和内疚的神色:“奶奶,我从小到大没求过你什么。我只要她一个。” “祸水,她就是个祸水!”谢奶奶喃喃着,对谢三厉声道,“你就在这跪着!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时候再起来!” 谢三挺直了脊背,膝盖跪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脸上没有丝毫表情。 不知过去多久,房门传来吱呀一声,谢绯小声道:“哥哥,奶奶在做饭,你先起来吧。” “你别管。”谢三头也没回,顿了顿又加一句,“别让她知道。” “还瞒着我呀?”娇滴滴嗓音透着怒气,谢三猛回过头,却见程遥遥已经走进屋子。 谢绯早跑不见了。 谢三透出一点无措,和被她瞧见自己此时模样的狼狈:“你出去!” “你起来!”程遥遥气呼呼地拉他,“地上这么凉这么硬,你膝盖不疼啊?” 谢三这么沉的一个大个子,程遥遥拉不动他,气得用脚尖轻轻踢他一下:“你不听我的话!” 程遥遥转身就要出去,想找谢奶奶理论,手却被拉住了。 谢三拉住她的手,低声道:“我听话。” 谢三抬手轻轻搂住他,将脸轻轻埋在她柔软纤细的腰上:“瑶瑶,你安心住下,我会护着你的。” “……”程遥遥心里的那点儿气,就像大太阳底下的一滴水珠,瞬间蒸发不见了。她轻轻把手放在谢三的脑袋上,谢三的头发浓密乌黑,后脖颈上的发茬摸上去有些扎手,她像在摸一只驯服的大狗,悄声道:“反正你奶奶在做饭,你偷偷起来她也看不见的。” “奶奶生我的气,这样我心里好受些。”许是在奶奶房间里,谢三双手规规矩矩松开了程遥遥,“你出去吧。” 程遥遥真是没脾气了,也半跪下来:“你不起来我也不起来了。” 谢三一把将她拖进怀里,让程遥遥双膝跪在自己的大腿上:“听话,我打小跪习惯了。” 程遥遥瞬间睁大了眼睛:“你奶奶总体罚你呀?” 谢三摇头:“没有。很小的时候我总淘气,父亲会罚我跪祠堂。” 提起童年的事,谢三唇边泛起一丝柔软意味。 程遥遥换了个舒服姿势坐在谢三怀里,听得有些神往,看着谢三冷肃的脸笑起来:“看你现在闷葫芦的样子,原来小时候这么淘气?” 谢三说道:“那时候总是奶奶替我求情,提前把我接出来。奶奶很疼我,是我惹她生气了。” 程遥遥担心地道:“都是我害的……奶奶不喜欢我怎么办?” “奶奶会喜欢你的。”谢三轻轻撩起她一缕发丝别到耳后,露出她精致的脸,笃定道:“没有人会不喜欢你。” 而后又道:“快出去吧,叫奶奶看见不好。” 程遥遥从西屋里走出来时,恍恍惚惚地捂住了发烫的耳根,完全没注意到自己被谢三套路了。 午饭是谢奶奶做的。一盆黑乎乎的野菜团子,里头有两个杂合面窝头,菜是一碟子拌桔梗,一盘炒西葫芦,还有一碟辣椒糊糊。另外有一海碗咸菜汤。 程遥遥向来不知道怯场为何物的,面对谢三的奶奶却有些紧张,谢绯拉她坐下来,要她先吃饭也不肯,一定要等谢奶奶上桌才肯动筷子。 谢绯拿了个杂和面窝头给程遥遥,程遥遥却抢先拿了个野菜团子咬一口,笑道:“我早上吃了一碗面条呢,吃这个就够了。你跟奶奶吃吧。” 谢绯不肯,转手递给谢奶奶。谢奶奶是个老派人,心里再不肯要孙子跟程遥遥纠缠,面上却也不肯给人难堪的,语气和蔼道:“你是客人,这点儿东西,实在招待不周。” 程遥遥甜甜道:“没有的事,这些小菜滋味很好。” 桌上三盘菜,按甜水村的规格来说已经很不错了。 那盘西葫芦因为没有油下锅,不过是用水熘熟了再加点儿盐和蒜,味道的确算不上好。 辣椒糊糊却令程遥遥睁大了眼睛。青椒加盐细细捣成泥,尝起来鲜甜里带一点点辣,滋味格外不同。拌桔梗则是正宗的朝鲜族风味,嚼起来脆辣微甜,要是能多放点糖一定会更好吃。 野菜团子真的啃不动,程遥遥小口小口地嚼,白嫩腮帮子轻轻鼓动,咽下,吃菜喝汤,不发出一点声音。她坐在这样简陋空荡的厨房里,屋顶漏下的阳光落在她脸上,便是一副赏心悦目的美人图。 谢绯看得呆了,吃相都不由自主地文雅起来,偷偷模仿着程遥遥的一举一动。 谢奶奶看在眼里,心中越发叹息。怪不得自家孙子为她失魂落魄,要是在从前,谢奶奶怎会不愿意成全心爱的孙子。可如今,越是看着程遥遥的脸,谢奶奶便越发感到深深的担忧。 午饭后,程遥遥还想帮忙收拾碗筷。谢奶奶出去了,谢绯便立刻抢过程遥遥手里的碗筷,挤眼道:“我来就好了。哥哥看见你干活,会骂我的。” “他才不会呢。”程遥遥抢不过谢绯,靠在灶台边摆弄辫梢,嘟嘴道:“我第一天跟他下田干活儿,他就要我去洒豆子,我一个人干了好久。” “真的呀?”谢绯瞪大了眼睛,“我哥哥这么坏?” 程遥遥用力点头,心想你哥更坏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呢。她环顾着谢家的厨房,谢家厨房很大很大,打了三眼的灶台,灶台旁摆着一摞柴火和一些引火用的松枝。靠窗边摆了一张长桌。 放在过去,这长桌是给下人在厨房吃饭用的,现在也没那么多讲究了。谢家的厨房收拾得挺干净,一点灰尘都看不见。 程遥遥夸道:“你们家厨房可真干净。” 谢绯抿嘴笑:“奶奶以前跟着一个朝鲜姨娘长大的,家里一定要收拾得特别干净才行。” 程遥遥立刻道:“怪不得那拌桔梗味道这么正宗,那辣椒糊糊也是朝鲜小菜吗?” 谢绯道:“那个不是。是我们村的传统菜,夏天吃不下饭就做这个,我哥哥可爱吃了。” 程遥遥眼波一动:“那个怎么做?” 碗筷都没有沾油水,用水洗一洗就干净了。谢绯把碗筷都摆进柜子里,一边笑道:“做法很简单的,傍晚我做的时候教你。” 程遥遥哼哼唧唧地表示自己也没有很想学,随口一说罢了。两人走出厨房,准备去午睡,却见谢三从谢奶奶屋子里出来了,走路时膝盖有些僵硬。 程遥遥跟他对视一眼,谢绯跑过去:“哥哥!我给你留着饭呢,在柜子里!” “嗯。”谢三点点头,眼睛仍是看着程遥遥,“我出门领粮食,回来再吃。” 谢三说的粮食,是程遥遥的口粮和接纳知青的奖励。 谢绯知道她哥的脾气,只好不说话了。 程遥遥扁了下嘴:“领粮食又不急。你就不能先吃饭?” 然后谢绯就看见她哥,忽然转头,一声不吭走进厨房去了。 “……”谢绯拉着程遥遥,小声地道,“姐姐,我哥真听你的话!” 程遥遥挑了挑眉:“他平时很不听话吗?” 谢绯倒抽了一口气,听到程遥遥用“不听话”来形容自己哥哥,都感到了一阵崇拜。谢三对她这个唯一的妹妹其实很好,可是他性子沉默冷淡,素来说一不二,奶奶都对他这个倔脾气没法子。 程遥遥一句话,却能叫他乖乖听从,实在让谢绯十分钦佩。 柜子里只剩下两个杂合面窝头,谢三就着辣椒糊糊和一碗咸菜汤吃了,把碗筷冲洗干净便走出来,提起一个口袋道:“我出去了。” 程遥遥跟谢绯坐在门槛上,头对头嘀嘀咕咕说笑着,程遥遥侧着鲜艳明媚的脸,那点泪痣晃着谢三的眼,斜斜睨过来:“你走呀。” 谢三窘了一瞬,砖头出去了,耳根隐隐发着烫。 当着小绯的面呢,真是太爱撒娇了。 十二点的打谷场上,太阳简直要把人晒化了。会计坐在树荫下,旁边堆着好几袋粮食。 谢三走过去,道:“领粮食。” “领程遥遥的?”会计拿起笔,在程遥遥的名字上勾了一道,“两百五十斤,要细粮的话可以折,三十斤白米和一百三十斤粗面。” 谢三略一沉吟,便道:“折。” 会计挺惊讶地扫了一眼谢三,粗细粮四比一的折扣,其他人听了肯定不乐意,就算能算得过来,也得好一会儿才能想通关窍,谢三这小子半点没迟疑就同意了。 三十斤白米和一百三十斤粗粮装入谢三带来的布口袋里,扎好口子。另外有几户人家来领粮食,会计让谢三帮着搭把手,谢三也不推辞,在一旁帮忙。 来的多是村民,知青们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也不指望他们干活儿。只有刘敏霞跟来了。 刘敏霞住在林贵家里,林贵来扛粮食,她也要跟着,让林贵心里挺不乐意——别的知青都没跟来,就她跟来了,这不是防着自己吗?!当他们家稀罕她这点儿粮食似的! 另一家来扛粮食的却是女人,张爱花和她婆婆林王氏,一个看着精干泼辣的小老太太。 会计一看见他,就冲谢三小声道:“粗粮冒点儿尖,这林武兴家的女人难缠!” 林王氏插着腰,开口就道:“我来领我家的粮食!两百五十斤,一点不能少!” 会计翻个白眼。谢三沉默不语,道:“口袋。” “啥口袋?!”林王氏指着其他人道,“他们不都有口袋吗?” 林贵翻个白眼:“这都是我们从自己家拿来的!咋,你大儿子才给你家盖了那么好的青砖瓦房,你连个破布口袋都要从生产队拿?” 林王氏眼皮一番,指着林贵尖声道 :“咋?眼红我大儿子在城里捧着金饭碗?那青砖瓦房再好也是拿我家钱盖的,轮不着你说三道四!穷得当裤子的泥腿子,活该你一辈子在土里刨食儿!” 她一通突突,把林贵说得脸都青了,又转向谢三:“谢三儿!快给我装粮食!” 谢三眼皮也没抬,冷冷道:“拿麻袋来。” “你个狗……”林王氏习惯性地就要开骂,忽然对上谢三的眼,又沉又黑又冷,林王氏背脊里嗖地冒出一股凉气儿,忽然就闭了嘴。 林王氏转头骂儿媳妇儿:“死愣在那儿干啥!还不把布口袋拿出来!” 张爱花咧了咧嘴,把掖着的布口袋拿出来,还道:“早说别人都拿布口袋来了,你非说要从生产队拿……” 两百五十斤粗粮倒入口袋,林王氏浑浊的眼睛亮得跟蛇一样,死死盯着秤杆:“还平着呢,多放点儿,多放点儿!” 最后秤杆终于翘得高高的,她才满意地把口袋紧紧扎死,叫上儿媳妇儿:“赶紧的,趁那女知青没回来,把这粮食藏西屋里去……” 婆媳俩一个拖一个推,大老远地还听见她们气喘吁吁的商量声。 会计在一旁嘀咕:“那小程知青算是掉狼窝里了。” 谢三皱了下眉,那不是程遥遥的妹妹吗? 粮食终于分完了,谢三提起剩下的那一袋扛上肩膀,大步回家去了。 程遥遥在家里等他,这个认知让谢三回家的脚步急切了几分。 回到家,谢三把粮食放进屋里,走到院子里舀水喝了一瓢,又洗了把脸,才觉得凉快了些。 屋子里悄然无声,奶奶和小绯一向有歇晌的习惯,家里每到这时安静得仿佛时光停滞了。 谢三静静站在东屋的房门口,程遥遥睡在里头,这种感觉令他胸口涌动着一股陌生的绵软之意。 门忽然开了一条缝,一只纤细雪白的手伸了出来,抓住他衣襟。 作者有话要说:  谢三哥的美梦在wb:码字机棠酥。大家低调,低调。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LN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豆芽菜、不语言说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胖吖福、高冷花快到碗里来 3个;大哥请吃糖 2个;黄金兔子、减肥了吗、红糖糕、小贱萌、阿嚏最爱看小说了、雪糕、山顶上的鱼、空空、lingxi1995、944314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高冷花快到碗里来 130瓶;梓 94瓶;Scarlett、懒懒散散の我 50瓶;柾果 30瓶;更新呢、大哥请吃糖 20瓶;卡酱、权家小可爱、384~、乖宝、Misha、小肥仔就是窝、Nicky、嘿嘿(?﹃??)、公子 10瓶;多次青菜、姐姐叫我Rokey、月牙湾的月亮船、liy、944314、奥特曼要吃鳗鱼饭、要做一个健康的胖子 5瓶;双玄没有HE 4瓶;26580654、踏仙君、青木酒 2瓶;Aries暮雨、see.you、小鼹鼠 、G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9章 做晚饭 第41章 南瓜汤 “我要说!”程遥遥语气分外认真, 把手从谢三手里抽回来, 毫无怯意地跟谢奶奶对视。 夕阳变成了深红色,融融地亲吻着程遥遥瓷白的脸。她桃花眼里满是认真:“细粮是我自愿拿出来的。不关小绯的事,也不关谢三哥的事。” “何况我住进你们家,跟你们一起吃饭,再要分粮食就显得太生份,也太麻烦了。” “谢三哥也没有占我的便宜,他救过我的命,还送过竹鼠和菌子。如果要一一算清楚,反而是我欠你们家的。” “反正……反正他不是你说的那样!” 程遥遥激动得语无伦次,只是凭着热血上头, 一股脑磕磕巴巴全都说了出来。说完了还激动得直喘气,手指都在微微颤抖。 谢奶奶眯眼看着她, 脸上看不出表情来。 程遥遥清醒过来,心里咯噔一下。糟了, 她刚才是不是太没礼貌了? “昭哥儿救过你?是怎么回事?”谢奶奶慢悠悠开口, 却是提的另一件事。 程遥遥愣了下, 呆呆转头看谢三。 谢三抿唇,先拉住程遥遥的手要她坐下,宽厚手掌带着一股令人安心的力量。程遥遥不知不觉地跟着平静下来,拿那双娇滴滴的眼睛看他。 谢三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 旋即转头对谢奶奶道:“小事而已。” “才不是小事!我在山里迷路了,差点被野猪踩死,是谢三哥救的我。”程遥遥立刻抢白道。 谢奶奶深深地看了谢三一眼, 这才点了点头,看着程遥遥道:“原来如此。救人是应当的,你不必记着报恩就来我们家。你从小家境一定很好吧?苦日子一天两天捱得过,再长了,你捱不住的。” 谢三才要开口,程遥遥毫不犹豫地抬起头,眼神明亮地道:“谁说谢家的日子会一直苦下去?日子是人过出来的,有我在,日子只会越过越好。” “何况……”程遥遥咬了咬唇,小声却坚定地道,“只要过得开心,再苦的日子也是甜的。” 程遥遥的潜台词,谢三和谢奶奶都听懂了。谢奶奶大为震动,这样大胆又直接的表白,真真是她那个年代女子绝说不出口的。 谢三深邃的眼眸里却是泛起了惊涛骇浪:程遥遥要跟他一起过日子。程遥遥相信他。 仿佛多年沉重的枷锁在崩塌摧毁,谢三定定看着近在咫尺,脸泛桃花的姑娘,眼神也变得坚定明亮起来。 程遥遥一时间说出那句类似告白的话,自己也脸红了半天。身侧谢三的眼神□□得像要在她脸上烫出两个洞,浑然不顾及还有谢奶奶和谢绯在场,更是叫她不好意思。 谢奶奶沉默了很久,久到程遥遥坐立不安,偷偷给谢三使眼色,玫瑰色的唇无声地问:“奶奶生气啦?” 谢三轻轻摇头,以眼神示意她乖一点。 两人打着眉眼官司,谢奶奶忽然咳嗽一声,拿起了筷子。程遥遥吓了一跳,忙低下头,鼻观眼眼观心地也拿起筷子来。 程遥遥喝了一口绿豆粥,唔,井水湃出来的口感比冰箱冰冻后还要好,大米却不是最适合熬粥的那种,打个七十分吧。 这绿豆粥凉浸浸,喝入口中顿时觉得暑气全消。谢奶奶没说话,眉眼间却是流露出惊艳的神色来。 一时间桌上只能听见筷子碰碗的声音。 程遥遥转眼看见谢绯还红着眼睛很可怜的样子,给她夹了一块糖拌番茄。 谢绯抽抽鼻子,把番茄塞进嘴里,眼睛一下子睁大了。自家种的番茄口感本来就好,撒上白砂糖后,那股特有的酸味被调和,越发起沙,在嘴里轻轻一吮,就全化成了浓稠汁水滑入喉咙。 美味的食物有着神奇魔力,总能叫人心情愉悦起来。谢绯小鹿眼弯了起来,捧起碗喝粥。白米香浓,绿豆清爽,米汤被熬得稠稠的,米粒将化未化,却是颗颗分明,绝不黏在一起。偶尔能喝到一颗煮开花的绿豆,抿在舌尖上沙沙绵绵的。 众人都不吭声,筷子却是下个不停的。桌上没有肉,只有几盘乡下最常见的青菜。却叫程遥遥做出了难以言喻的美味。 谢三最爱吃的辣椒糊糊也失了宠,筷子伸向那盘蓑衣黄瓜。从春天开始就吃起黄瓜,全家人其实都对黄瓜有些起腻了,只是为了给程遥遥撑面子而已。 清脆的黄瓜片入口,谢三狭长眼眸也微微亮起。黄瓜片不知道如何腌制的,入口爽脆得发出咔嚓声响。白砂糖的甜中和了辣椒酱的咸和辣,使其变得圆润婉转。一点儿醋是画龙点睛,将黄瓜本身的脆和清爽烘托出来,不至于叫调味料喧宾夺主。 凉拌木耳菜咸香适口,汆烫后叶子仍然翠绿鲜嫩,嚼起来滑溜溜的口感非常特别。 程遥遥对调料的掌控妙到巅毫,每一道菜的做法都看似简单,滋味却被激发到极致。 几碟小菜被吃得一干二净。 糖番茄的汁水是整道菜的精华,盘子底浓浓的一碗粉色汁水浓稠甘甜冰凉,。谢绯捧起来一口气喝干了。比哥哥有一次从城里给她带回来的冰棍还要好吃! 那冰棍是谢三替工厂扛货,管事见他卖力,也给了他一根冰棍。谢三舍不得吃,放在水壶里带回来给妹妹。等谢三回到家,那冰棍早已经融化成了冰水。但是在谢绯的记忆里,那已经是她喝过最美味的饮料了。 吃完饭,谢绯手脚勤快地收拾碗筷,程遥遥趁机道:“我住在这个家里,也要做一点贡献,以后都由我来做饭好不好?” 要是放在刚才,谢奶奶定然是一口回绝,可吃完了程遥遥做的饭,那拒绝便在舌尖滚了几滚,方才吐出来:“你喜欢就做,叫小绯给你打下手。” “嗯!”程遥遥欢快地答应下来,明媚鲜妍的小脸上带着笑,晃得谢奶奶一愣,严肃的表情竟是差点维持不下去,咳嗽一声,转身回屋去了。 谢奶奶一离开,谢三便接过谢绯手里的碗筷:“去洗把脸吧。” 谢绯之前哭得眼圈红红的,看着很狼狈。她本来都不哭了,被哥哥温声一说,差点又哭出来。 程遥遥推她:“快点去洗脸,一会儿我们煮甜汤喝。” “甜汤?”谢绯被转移了注意力,她现在觉得程遥遥做的东西是全天下最好吃的,立刻跑开去洗脸了。 谢三长手长脚,收拾桌子的动作却很干净利索。他把碗筷都搬到脸盆里打水浸着,又拧了抹布来擦桌子。反正饭菜一点油星也没有,桌面抹两把就干净了。 谢三又把桌子拆下搬进厨房,然后搬小板凳,程遥遥坐在最后一个小板凳上不动弹,托着腮犯懒。 谢三看她一眼,她还抬起小下巴哼唧,像只霸道的小猫咪。 谢三看了一眼空无一人的院子,忽然伸手,连板凳带人一块抱了起来。 “哎呀!”程遥遥小声尖叫,一把搂住谢三的脖子,被他抱进了厨房里,“你讨厌!” 谢三鼻尖抵着她的,道:“下来吗?” “我下来就是了。”程遥遥扁嘴,乖乖地站在地上,浑然不觉自己又被谢三套路了。 程遥遥乖乖地从谢三怀里挣扎开来,谢三却是安静地看着她。那眼眸炙热深邃,令程遥遥的心怦怦直跳。 她抢先说道:“我知道我刚才不应该跟奶奶顶嘴,可是......” “我知道。”谢三眼底含着一抹笑意,目光温柔地抚过程遥遥的脸颊。 “对吧,这一次可不是我不乖!”程遥遥立刻翘起小尾巴来,得意洋洋地道。 “嗯,你最乖。”谢三点点头。 谢三忽然从口袋里掏出一卷钱,递给程遥遥。 五张一块钱的钞票,叠得平平整整,也不知道压了多久。 “......”程遥遥的笑容僵在脸上,半天才定定看着谢三,“你这是什么意思?” 谢三拉过程遥遥的手,把钱轻轻放在她掌心里。谢三的大手温暖滚烫,带着粗糙的茧子。他道:“奶奶说的没错,吃软饭的不是好男人。” “我知道你不缺钱,可我是个男人。”谢三眉心显出一丝郁色,很认真地看着她。 谢三青筋暴起的拳头浮现在程遥遥眼前,她任何时候都更能体会谢三心中的骄傲。 程遥遥有些闷闷地点点头。 谢三又道:“我今天背了一些粮食回来,够吃一个月了。以后家里东西不够告诉我,我会买回来。” “家里还有钱吗?”程遥遥担心地看他,“你过几天还要去学开拖拉机,到时候要用钱的地方肯定很多。你……” “这些是男人要操心的事。”谢三温和而不容质疑地打断她的话,道:“遥遥,你等着我,我不会让你跟着我受苦的。” “……嗯。”程遥遥不由自主地点点头,有点想让谢三抱抱自己。 可谢三只是替她把钱叠好,放进口袋,规规矩矩地一点也没碰到她。 程遥遥哼哼唧唧的,像只耍脾气的小猫咪。 谢三道:“不准噘嘴。” 程遥遥本来没噘嘴的,被他一说,樱桃唇就高高地撅了起来,满脸不乐意地推开他跑了。 “咳。”谢三站在厨房里,忽然握拳抵住唇,肩膀轻轻抖动起来。 程遥遥又在院子里叫:“帮我抱着个南瓜。” 屋檐下的柴火垛上放着两只南瓜,其中一只个头比较小,是葫芦状,黄色的皮上还挂着霜。 谢绯抬眼看见了,那是特地留下做种的南瓜。她还没开口呢,就看见谢三走过来,一句话没问就抱起那只南瓜。 谢绯眨了眨眼睛,把话咽了下去。 谢三把南瓜洗了洗放在案板上,程遥遥操起菜刀,一刀下去,咔嚓砍成两截。里头满满当当的南瓜子,一颗颗都十分饱满。 程遥遥满意地道:“这南瓜够老,做出来肯定甜。” 谢三拿了一只空碗,把南瓜子掏出来放在碗里。 程遥遥道:“对,把南瓜子洗一洗晒干,我明天给你炒南瓜子吃。” “......嗯。”谢三点头。 谢绯抱着碗筷进厨房,顺手点起了一盏平时舍不得点的煤油灯。 厨房里已经有些黑了。要是在平时,谢家人早早地就回到自己屋里。此时厨房里亮着灯,灶台的火光映在对面墙上,谢绯看着并肩而立的自家哥哥和程遥遥,小小的心脏鼓噪起来。 他们家从来没有这么热闹过,她也从没见过哥哥这么开心的样子。 谢绯自己也很开心,像是小鸟一样跟在程遥遥身边绕来绕去。 程遥遥拿了一包竹燕窝,让谢绯泡在水里洗干净。那竹燕窝还是程遥遥第一次去竹林找菌子的时候摘的,她可机灵了,这些竹燕窝珍贵养颜,她才不想便宜沈晏和程诺诺,就晒干了自己留起来,这会儿正好派上用场。 程遥遥把南瓜的皮切掉,切成滚刀块,泡发的竹燕窝也洗干净。 锅里的水已经烧开了,锅里的水不多,因为南瓜煮开后会出汁水。程遥遥趁谢三和谢绯没注意,偷偷往锅里加了半杯灵泉水,再把竹燕窝撕成小块放进锅里。 程遥遥盖上锅盖,拍拍手宣布:“煮半个小时就好了。小绯你把柴抽掉一点,全程小火。” “好。”这可难不倒谢绯。在乡下,生火是每一个孩子都会的技能。谢绯把灶里的柴火都抽掉,只留下一根最大的柴火,这根柴慢慢烧着,锅里的水恰好保持在似非微沸的状态,是煮甜汤最好的火候。 程遥遥自言自语:“要是有一口砂锅就好了,煮甜汤最方便又好喝。” 谢三家只有一口很旧的生铁大锅,程遥遥要更加精准的掌握火候才行。 厨房里渐渐黑了,甜汤在锅里沸腾着,三人一块去院子里乘凉了。 月亮不知何时偷偷爬上了天空,院子里像落了一层白纱,朦胧清凉。 谢三搬了一把竹椅放在院子里,程遥遥脱了鞋躺在竹椅上,惬意地享受着夜晚的清凉。 谢绯坐在程遥遥脚边,叽叽喳喳地问出一些天真可笑的话题,程遥遥也很认真地跟她聊,两人说说笑笑的声音在院子里流淌。 谢三舒展长腿坐在一旁,手里抓着一把竹篾,灵活地编着一个筐子。 程遥遥算是发现了,谢三回到家里是一刻都不歇息的。不是修理鸡圈,就是拿起斧头劈柴,要么就是挑水,吃完饭居然还能找出这么个活计来干,程遥遥真是佩服他。 这人也不知道吃什么长大的,每天这样辛苦,仍然精力十足。 程遥遥跟谢三比起来,就是另一个极端了。她跟这个时代讲究的向上、积极的精神面貌全然相反,她娇滴滴,慵懒得像一只猫,能躺着就不坐着。 现在在谢家宅子里,她更是放松,整个人懒洋洋靠在竹椅上,一只白生生脚丫还不安分地晃荡,在月光下闪烁着瓷器般的光泽。 直到程遥遥起身穿鞋,谢三才猛然回神,手里的筐子编错了好大一截。 程遥遥笑道:“我们说了这么半天,时间都忘了,快去看看锅里甜汤有没有煮干!” 端着煤油灯进厨房一瞧,锅盖被顶的噗噗直响,甜汤浓缩成了小半锅。 程遥遥拿起勺子轻轻搅拌一下,竹燕窝的胶原蛋白已经被熬出来了,汤汁带着一股特有的粘稠感。南瓜一搅就碎了,粉粉糯糯的,甜味扑鼻。 南瓜汤盛出来正好是四碗。程遥遥试着去端,被烫得嘶了一声,甩着手直叫。 谢三一把抓住她的手浸在冷水里,好半天才拿出来看,纤细白嫩的指腹上红红的,看着好不可怜。 程遥遥睫毛上挂了泪,委屈巴巴摇头:“不痛了。” 谢三叹口气:“你别碰了,我来。” 谢三粗糙大手端起碗来,他手上布满老茧,一点不怕烫地端着碗送到院子里。 三碗甜汤先晾着,谢三端着一碗先送进谢奶奶屋里。 谢奶奶靠窗坐着,听见谢三进屋的动静,立刻挪回床边,板着脸。 谢奶奶闻到了一股甜甜的香味,谢三把碗搁下,摸出火石点上煤油灯,屋子里渐渐亮起。只见桌上摆着一只粗陶大碗,碗里浮着橙色的小南瓜块和透明的竹燕窝,汤汁莹润,也不知道是怎么做的。 谢三轻声道:“奶奶,这南瓜汤是遥遥特地给你做的。” “不必说这话来讨巧。”谢奶奶板着脸,“这南瓜不是留着做种的吗?” “遥遥不知道,是我答应的。”谢三立刻道。 “你真是……跟你父亲一模一样!”谢奶奶恨铁不成钢道。 谢三只是把勺子搁在碗里,轻轻推到谢奶奶手边:“遥遥说,这是清润止咳的。” 自从那次跟程遥遥说过奶奶有咳疾,她总送些止咳润肺的食物来。杨梅汁,杨梅干,包括今天的饭菜,也都是清淡居多。 再是心硬如铁,谢奶奶也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叹口气:“这孩子心肠是好的。” 不待谢三露出喜悦神色,谢奶奶就断然道:“可她跟咱们家,不是一路人!我就算答应让她住下,也觉不赞成你们的事!” 谢三沉默不语。谢奶奶继续道:“还有一点,人家是清清白白的姑娘,住进咱们家,你万万不要欺负人家!” “奶奶您放心。”谢三道。 谢奶奶语气严肃:“姑娘家名声最要紧。她一看就是从小没吃过苦头,不懂事,你不能跟着不懂事。奶奶是过来人,知好色而慕少艾,你们年轻男女同住一个屋檐下,难免……” “奶奶,您不用说了!”谢三有些窘迫地打断谢奶奶的话,语气郑重道:“您放心,我总不会欺负她就是了。” 谢奶奶点点头,道:“行啦,出去吧。” 谢三转身出去了。 谢奶奶端起甜汤,轻轻喝了一口。甘甜润滑,带着微微的温热滑入咽喉,令人浑身都舒适起来。 谢奶奶慢悠悠叹了口气,自言自语地补上没说完的话:“要是哪一天她后悔了……彼此总还有一条退路。” 作者有话要说:  谢奶奶说得其实没错,千万不能让男人吃软饭。再好的男人,软饭吃顺嘴了,骨头也就软了。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HAHA-、陈亚男、苜之眠、不语言说、不想洗头、了了知了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大婷啊 29瓶;Scarlett 24瓶;小麦子啦啦啦 20瓶;王小妮 14瓶;红蔷薇、铃铃铃、亦若清、子佩、 10瓶;卡酱、36236666 8瓶;乖不如野、桃妖? 6瓶;37502500、深夜学习、ting九九、28059702 5瓶;栋栋、lili001、123、sunshine、小宝 4瓶;广寒宫的刚妹、杨家小妞 3瓶;要做一个健康的胖子、红粉深处剑骨凉、想要当学霸的萌比 2瓶;萧亦寒、娉娉婷婷、小满、姐姐叫我Rokey、璇真、小鼹鼠 、(?˙︶˙?)、吃可爱多的小可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42章 洗澡 第46章 鸡蛋面饼 天还蒙蒙亮, 谢家院子里就出现了声响。谢奶奶一贯起得早,系着扣子出门时, 就看见谢三蹲在院子里刷牙。 谢奶奶道:“昭哥儿, 回来了?不是要学拖拉机吗?怎么回来了?” “嗯。”谢三嘴里含着牙刷,含糊道,“一会儿就走。” 谢奶奶见水缸里满满的水, 鸡窝也修过了, 叹口气:“你这些日子辛苦, 回来就别干这些事了。” 顿了顿,又道:“昨晚几时回来的?” 谢三一口水喷了出来,呛得脸红脖子粗,头都不敢抬。 谢奶奶若无其事从鸡窝里摸出三个带温度的鸡蛋来,小巧玲珑, 红皮儿上带斑点, 道:“今儿捡了三个蛋, 煮了给你带去吃。” 谢三咳了半天,拿毛巾擦了嘴, 勉强道:“不用,您留着吃。” 谢奶奶拿破布爱惜地擦着鸡蛋,把鸡蛋上的鸡毛鸡屎都擦干净了,放进她的鸡蛋篮子里。又抓了一把米糠撒进鸡食盆子里:“我攒了一篮子呢。你学车辛苦, 要多补一补。你也别说留给小绯吃, 她不用出门,现在粮食也够吃。” 谢三洗了把脸, 水珠沿着挺直鼻梁往下滚,道:“给妹妹蒸鸡蛋糕。”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妹妹是甜水村的土话,类似于囡囡,是对女孩儿的爱称。 谢奶奶没好气道:“她成天闲着也是淘气,再给她吃鸡蛋,要上天了都。看看现在都什么时辰了,哪有姑娘像她一样赖着不起床的?” 谢三道:“她才来,住不惯,让她多睡会儿。” 谢奶奶恨铁不成钢地道:“护着吧,你就护着吧!” “护着谁呀?”娇滴滴的一声,犹带倦意。程遥遥散着发,睡眼朦胧地靠在门边,身上穿着一件粉色小洋衫和过膝伞裙,领口有些皱。 谢三看见那件粉色小洋衫,登时被电打了似的转过头,加快了洗脸的速度。 程遥遥手掩着唇打个哈欠,走到谢奶奶身边,撒娇地道:“说好了鸡蛋留给我捡的。” “等你来捡?都让母鸡叼破了!”谢奶奶在围裙上擦擦手,替程遥遥把衣领扯好,没好气道:“姑娘家家的,衣服没弄好怎么能出来?让人瞧见不像话!” “又没有别人的。”程遥遥乖乖让谢奶奶整理,用发绳把长发胡乱束在脑后,就转身去洗脸。 谢三已经把水打好了,牙膏也挤好,她拿起来就往嘴里塞,随便瞟了眼谢三放在一旁的脸盆。毛巾不知道用了多久,都磨破了洞。牙刷也是,刷毛都快掉光了。 谢三把盛好水的牙缸递给她,顺手端走了自己的破脸盆,又去院子里劈柴。 现在农村家家户户都是烧柴的。得了村里的允许,可以进山砍伐老木头。更多的时候是让小孩子们挎上篮子,进林子里捡一些可以引火的枯枝。 谢三是常进深山老林子的,家里的柴火垛很高。柴火都劈得又细又均匀,整整齐齐码在墙角。 谢三把一根圆木头竖着放在地上,双手举起斧头,抡起劈下,咔嚓一声,晒得干干的木头就裂成两半,捡起来摆好,一斧头下去又劈成两半。这样均分为四份的细柴火才好烧。 谢三穿着一件破褂子,浑身肌肉隆起,收束成十分好看的线条。他干活时神色认真,好看的菱唇抿紧,眉眼被汗水浸湿,带着年轻男人特有的蓬勃朝气。 程遥遥一边刷牙一边盯着他看,从宽阔的胸膛看到手臂漂亮的肌肉线条,再到破褂子下挡不住的两条深深人鱼线 谢奶奶叫道:“昭哥儿,柴火够用,别劈了。一大早又弄得一身汗,到时候让你同学笑话!” “嗯!”听谢奶奶的语气里有些恼火,谢三只好停下,撩起破褂子擦了把脸。 程遥遥把自己手里的湿毛巾递给他:“不要老用衣服擦脸,用这个。” “”淡粉色的毛巾干净柔软,映着程遥遥雪白手指。谢三犹豫了一下,程遥遥塞给他,冲厨房使了个眼色。 谢奶奶在厨房忙活着,没有注意到他们。 谢三把毛巾捂在脸上擦了一把,那毛巾柔软极了,带着程遥遥特有的香气,令他舍不得松开。 不知道是不是程遥遥的毛巾特别柔软,洗完脸后谢三只觉得神清气爽。 谢三把井里吊着的那块猪肉拎了出来,经过一夜时间猪肉仍然冰冰凉凉的,没有变坏。 那是一条肥瘦相间的五花肉,约莫三指宽,用麻绳穿着。谢三解释道:“就是怕它坏了,特地送回来。” 谢奶奶挺高兴的打量着这条肉:“哪来的肉啊?费了不少钱吧?” 谢三只道:“不要钱,帮人扛货赚的。” 谢奶奶嗔怪道:“你是进城去学习的,怎么总去替人扛货?这么大热的天别把身体熬坏了!你看看你肩上这伤口,是不是扛货给磨的?” 谢三胳膊上一条鲜红抓痕,看上去像是被什么割到了,更像是被什么挠了一把 谢三麦色的脸顿时滚烫,往后躲了下:“没事。这肉今天做了吧,再放要坏的。” 谢奶奶拎着肉笑道:“抹上盐腌起来,可以吃好一阵子。” 程遥遥却道:“腌起来不好吃。这五花肉质量这么好,咱们一次把它做了吧。” 谢三立刻到:“好。” 随后看了眼谢奶奶,忙补充一句:“我下次还带肉回来。” 谢奶奶解下围裙,没好气道:“行行行,都依你们!” 程遥遥倒是兴高采烈,捡起小围裙系到自己腰上:“我来做早饭!你没有这么快走吧,吃完早饭再走?” 程遥遥小脸上写着不加掩饰的不舍,谢三心里也存着事,点头道:“十一点有车进县城,我可以搭车。” 谢奶奶道:“那感情好,还可以吃个早午饭!” 既然谢三在家吃早饭,今天的早饭自然要做得丰盛一些。 程遥遥让谢三进菜园子摘点番茄黄瓜青菜和香葱什么的,自己去跟谢奶奶要鸡蛋。 “奶奶,给五个鸡蛋。”@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谢奶奶数着鸡蛋呢,闻言警惕的抱住篮子:“要吃鸡蛋糕,拿两个就够了,一次要5个做什么?不过啦?” “我想给谢三哥做点好吃的嘛。”程遥遥摊着手理直气壮,“给我。” 原来不是自己嘴馋。谢奶奶心里有气,故意道:“想要鸡蛋,自己鸡窝里捡去。” “今天的都让你捡了!”程遥遥扁了扁嘴道,“大不了我过几天还你。” 谢奶奶倒是被她逗笑了:“这鸡蛋一天就三个,还都是我在喂,你拿我的鸡蛋还给我,账算得挺精啊?” 程遥遥抬起下巴,神秘兮兮道:“那从明天开始,这鸡我来替您喂,我保证一天能捡5个以上的鸡蛋。” 谢奶奶断然道:“我不信。” “那我们打赌啊。”程遥遥趁机道,“要是我让母鸡多下蛋,您怎么着?” 谢奶奶二话不说:“那多出来的蛋都归你!” “一言为定!”程遥遥一拍手,还是盯着谢奶奶的鸡蛋篮子:“那您先给我几个蛋,算我跟您借的。” 谢三走到门口,对程遥遥道:“遥遥,不要跟奶奶闹。” 程遥遥委屈道:“我想跟奶奶借几个鸡蛋,她不给我。” 谢三轻轻把她往厨房的方向推:“先去洗菜。” 看着程遥遥气哼哼走了,谢三转头无奈地看着谢奶奶:“奶奶,不要逗她。” 谢奶奶眼角的皱纹像菊花一样柔软地延展开来,掩去了一点笑意,摇摇头:“不知道她家怎么养的女儿,将来嫁给别人家,也这么撒娇任性?” “不会嫁给别人家。”谢三嗓音里透着不容置疑的执拗和自信。 谢奶奶数鸡蛋的手一顿,突然严厉的盯住谢三:“昭哥儿,我还是那句话,我不管你跟遥遥之间到底怎么样,你不许欺负人家!” “我不会。”谢三不由自主地转开了眼睛。 谢奶奶锐利地盯住他:“你昨晚干什么来着?” 谢三背上汗毛顿时倒竖,抬起眼来。 谢奶奶接着道:“我听见你在遥遥门口晃悠了!我可告诉你,列祖列宗在头上看着,你要是敢对人家姑娘做什么,我第一个打断你的腿!” …… 黄瓜洗干净,拍碎切段,淋上酱油蒜末和青椒糊糊搅合均匀。番茄切碎,香葱切末,青菜切碎,摆在一块备用。 程遥遥从米缸里舀了一勺玉米面,犹豫了一下倒回去,又从小口袋里舀出了一勺白面。 谢三难得回来一趟呢,白面省着做什么? 她刚把面粉舀起来,就见谢三大步走进厨房。 “你干嘛着急忙慌的?被奶奶骂了?”程遥遥颇有些幸灾乐祸。 谢三摊开大手,掌心握着好几个鸡蛋。程遥遥手指点着数:“一二三四五六……六个!” 程遥遥赶紧把鸡蛋拿过来,还咕哝道:“奶奶偏心,给你不给我!” “奶奶逗你呢,不可以这样说。”谢三伸手把她鬓边一缕碎发掖到耳后,顺手就想抚到她柔嫩的脸颊上。谢奶奶的话在耳畔响起,他的手又硬生生收了回去。 程遥遥浑然不觉。她把三个鸡蛋敲碎倒进面粉里,加入适量的水仔细搅打。这些是高筋面粉,搅拌的手劲儿需要拿捏得当,打过头了会搅出面筋,就没办法摊饼了。 等面糊糊搅合好了,再依次倒入番茄丁,青菜碎和香葱,开始调味。 程遥遥干活的时候很认真,娇娇的神气都收敛起来,美艳的脸庞有种格外的风情。 谢三看的出神,被程遥遥轻轻踢了一脚才回过神来,就见程遥遥不乐意地瞪他:“人家问你话呢!” 谢三:“嗯?” 程遥遥又问了一遍:“你喜欢吃咸一点的还是甜一点的?” “都好。”谢三唇边泛起一丝柔软笑意。 “这算是什么回答呀?”程遥遥只好按照自己的意思做得稍稍咸一点,待会儿就粥或馒头吃,咸津津的才有味道。 谢三带回来的那条五花肉切下一小块肥的,放进热锅里抹一圈,白花花的肉渐渐缩小,熬出油来,变成了透明的小丁,最后蜷曲起来变成焦焦的猪油渣。@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程遥遥扬起手,蔬菜面糊糊倒进锅里,她手腕抖得很有技巧,淋了一圈之后面糊糊很快就凝结成一块厚薄均匀的面饼,用锅铲翻个面,面粉和猪油的香味很快就在厨房里弥漫开来。 晨光里程遥遥雪白晶莹的面庞仿佛发着光,她分明是一朵娇滴滴的人间富贵花,却阴差阳错落在谢三家简陋的厨房里,系着这件可人疼的碎花小围裙,为他洗手做羹汤。 谢三看着她,心里始终有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和幸福感,反复拉扯着他的神经,令他忍不住伸出手 “好香啊!姐姐,你在做什么?”谢绯一头钻进厨房里,欣喜道:“哥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你怎么回来了?你不是在城里吗?” 谢三攥紧拳头藏在身侧,脸色僵硬地点点头:“带了一条肉回来。对了,还有点心,在里屋放着。” 谢绯快活的跟过年似的,有了这香喷喷的鸡蛋面饼,她就不急着去看点心了。她一直粘在程遥遥身边打转,替她打下手,反而把谢三挤到了一旁。 程遥遥还嫌弃谢三道:“你个子太大了,不要在这里妨碍我,你快出去!” 谢三:“” 谢家宅子里飘散出一阵猪油和面食的香气,一大早勾得人馋虫和口水齐齐冒出来。 同条巷子的人家喝着能当镜子照的稀粥和野菜团子,都忍不住伸长了脖子狠狠嗅这股香味:“哪儿来的味道,这么香?” “好像是谢家传出来的。” “这谢家真是转运了,抱回只金凤凰,还天天吃肉吃面的。” 巷子里最不缺搬弄是非的舌头,嘈嘈切切将地主家狗崽子和知青美人儿的那点花边新闻反复咀嚼,再就着那股香味咽下去。 谢家却是一派和乐融融。 一盘子七八张鸡蛋摊面饼摆在桌上,一盆熬的粘稠的小米粥,还有一盘拍黄瓜和一盘子谢奶奶自己做的腌紫苏叶。 谢奶奶把碗筷分发好,谢三舀了四碗粥,端着其中一碗用勺子轻轻搅合吹凉。 谢奶奶瞧着他痴缠的模样,就是一阵恼火:“别吹了!她又不是三岁孩子,让你这样宠着?” “她怕烫。”谢三估摸着粥差不多凉了,才放回去。 谢奶奶没好气道:“折腾了这么半天还没出来,到底跟小绯在淘气什么呢?” 正说着,程遥遥和谢绯终于出来了。 谢奶奶问:“你们在厨房做什么呢?” 程遥遥跟谢绯对视一眼,还眨了眨眼睛,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 谢奶奶摇摇头:“吃饭吧。” 鸡蛋面饼摊得蓬松柔软,还能尝到酸甜的番茄粒和甘甜的青菜,香得令人舍不得咽下去。 鸡蛋面饼咸香入味,再喝一口熬的粘稠的小米粥,那滋味别提了,肠胃里又温暖又饱足。 拍黄瓜口感清脆,嚼起来咯吱咯吱响,却没有拌点黄瓜的生涩味道。 过去吃早饭只能算是填饱肚子,这样一顿早饭却是视觉味觉和嗅觉的三重享受。 谢家人挨饿惯了,对食物都异常珍惜,更能享受和品尝食物的美味,特别是谢三,吃饭大口又认真。 程遥遥偷偷看着谢三,见他大口咀嚼面饼,咽下去的时候眉目舒展,十分享受的样子,简直比自己吃了还要满足。 吃完饭,谢绯收拾着桌子,谢三就起身去拎筐子。 程遥遥阻止道:“你去哪儿呢?” “给你打猪草。”谢三把斗笠也戴上。 程遥遥把筐子抢回来,得意道:“都说了不用你去忙,会有人替我打的。” “……”第二次从程遥遥嘴里听到这件事,谢三眉头渐渐拧起,一股强烈的不安感伴随怒气升腾起来,“谁?” 门被拍响了。 程遥遥笑道:“说曹操曹操到!” 她抢过谢三手里的筐子,脚步轻快地跑过去开门。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47章 蝉蜕 程遥遥跑到门口开门, 费劲地把门栓拔下来。身后忽然伸出一只手,稳稳地把门栓接过去靠在门后。 程遥遥没多想, 拉开门。 “遥遥姐!”两道小奶音齐刷刷响起, 然后像被吓到似的,齐齐抽了口冷气,惊恐万状地盯着程遥遥身后。 程遥遥没多想, 笑道:“明明, 狗蛋, 你们今天怎么来得这么早啊?” 明明小脸煞白,颤巍巍盯着程遥遥身后冷着脸的谢三,快要哭了:“我……我……” 谢三:“……” 程遥遥转头对谢三笑道:“这是狗蛋和明明,他们帮我打猪草。” “他们?”谢三周身的煞气褪去,表情泛起一丝古怪。 “对啊!”程遥遥对明明笑道:”狗蛋, 明明, 这是谢三哥, 你们认识的吧?” 谢三冲两个孩子点点头,转身回屋去了。见谢三高大身影消失在门口, 两个孩子放松下来,对程遥遥高兴道:“我们去树林子找蝉蜕,早上特别多!你要不要来?” 程遥遥道:“我有点事呢。我吃完午饭再去找你们吧。” “那好吧。”狗蛋儿和明明提了程遥遥的筐子,道, “猪草我帮你打哦。” 程遥遥道:“你们等我一下!” 程遥遥跑进厨房, 把昨天做好的干煸知了猴和杨梅干拿出来,递给狗蛋儿:“这是昨天你们抓的知了猴, 我炸熟了,你们带去跟小伙伴分着吃。这个是杨梅干。” “哇!”狗蛋儿眼睛刷地亮了,隔着饭盒都闻到了那股油香。 明明有些不好意思:“妈妈说不能吃别人的东西。”@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是你们一起抓的知了猴,不算别人的东西呀。”程遥遥笑眯眯道:“你们还帮我打猪草,帮我捡蝉蜕了,对不对?” “遥遥姐说得对!”狗蛋儿无条件拥护程遥遥说的话,拉着明明迫不及待地想去跟大家一块儿吃东西了,“遥遥姐,那我们走了,你下午早点儿来啊!” 谢三换了一身上工的衣服出来,神色古怪地看着程遥遥:“这就是你的……手下?” “对!”程遥遥双手插着小蛮腰,神气十足,“他们帮我打猪草,捉蝉蜕,还捉了好多知了猴呢!” 谢三忍住捏捏她脸颊的冲动,提起一个筐子:“走。” 程遥遥奇怪:“走去哪儿?”@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谢三抓住她手腕,不容置疑地推门而出:“捉蝉蜕,捡知了猴。” 这时候还是清晨,太阳没有完全出来,山上的空气清凉芬芳,深吸一口全是栀子花的香甜味道。程遥遥跟着谢三在小山坡上走,哼哼唧唧地不乐意。 都说了狗蛋他们会帮自己干活的,谢三还非要拉着她出来。 两人没走多久走到了一片树林。这一片树木长得又高又直,林子里阴凉无比。晨光像一束束丝线般落在林子里,像北欧油画一般动人。 “这儿有知了猴吗?”程遥遥走到一颗黄连木下仔细看,树干上粘着几个空空的蝉蜕,但是更多的蝉蜕都在高处,“太高了,我都够不着!” 谢三不急着摘蝉蜕,而是从筐子里拿出了一卷胶带,往树上缠。 程遥遥好奇地凑过来,那卷胶带一看就是用过的,脏兮兮粘着许多木屑,已经没有黏性了。谢三把胶带缠在树干离地一米多的地方,打个结。 程遥遥好奇道:“你干什么呢?” 谢三利索地缠了一棵又一棵树,“缠上胶带,知了猴爬不上去,明天来摘蝉蜕就行。” “这个主意好!”程遥遥崇拜地看着谢三,“你可真聪明!” 程遥遥拿过胶带,跟谢三一起缠在那些树干上。知了猴一般在晚上就会钻出地面爬上树干。当知了猴遇到光滑的胶带时,就只好停留在胶带以下的位置褪壳,第二天早上来时,只顾着捡蝉蜕就行。 否则知了猴会尽量爬到树干的高处,孩子们要捡蝉蜕,要么爬树,要么自制工具把蝉蜕勾下来,费时费力,还容易把蝉蜕弄碎,卖不上价。 见谢三做得轻车熟路,程遥遥好奇道:“你以前是不是也总捡蝉蜕去卖钱?” “为了赚钱,我什么都做过。”谢三手上不断缠着胶带,随口答道。 谢三回答得很平静,听在程遥遥耳朵里却是一阵心酸。谢三从小到大,到底过着什么样的日子啊? 程遥遥往谢三身边靠了靠,轻声道:“我捡了很多蝉蜕的,攒起来能卖钱,给你买肉吃。” 谢三冷肃的唇弯折出一丝弧度,道:“好。等我学车回来,每天帮你捡。” 顿了顿,又道:“活儿也帮你干。” “有孩子们帮我干呢。”程遥遥捡着树干上够得着的蝉蜕,小心地放在盒子里。 一束难以忽略的目光落在脸上,程遥遥抬头,就对上谢三狭长漆黑的眼眸。谢三面无表情,可程遥遥就是看得出来,他不高兴了。 程遥遥故意道:“干嘛?瞪我?” “……”谢三转头,伸手,把树干高处的蝉蜕摘下来,又走到另一棵树下找蝉蜕去了。 程遥遥咬住唇,好半天还是没忍住笑出声来,一根纤细手指在脸颊上刮:“吃小孩子的醋,羞羞脸。” “……”谢三看着四周无人,忽然走过来将程遥遥拉进了怀里。 他身材高大,手臂有力,勒得程遥遥纤细腰肢柔软地往后仰。 程遥遥眼波微颤,脸颊泛起一丝红晕,盯着谢三不说话了。谢三深深地望着她玫瑰色的唇,认真道:“你等我。等我回来,我会帮你干活。” “我会挣钱,不让你吃一点苦。” “我会疼你。” 一句接一句,金石般的嗓音越来越低,最后一句是贴在程遥遥的耳畔说的。呼吸滚烫地喷洒在程遥遥耳廓,那点白玉般小巧的耳垂在他的注视下一点一点变成了粉色,看上去十分可口,令人想要含进嘴里尝一尝。 程遥遥双腿有些发软,抓着谢三的衣襟,小声道:“那些只是小孩子嘛……” “小孩子也不行。”谢三毫不犹豫。 程遥遥看见谢三的喉结咽动了一下,呼吸也变得急促。 小荷叶又开始作妖了。程遥遥想,要不然她为什么这么想要谢三亲亲自己? 可到最后谢三也到底没有碰她。 谢三干什么活都又快又好,没一会儿就捡了满满一盒子蝉蜕,又开始捉知了猴。 捉知了猴最佳的时间应该是在晚上,但这片树林子阳光透不进来,知了猴不见天日,便也争先恐后的往地面上钻。 在树根周围的地面上有许许多多的小气孔,有大有小。每只蝉都会打好几个洞,谢三很有经验,一挖一个准。 程遥遥哭唧唧地看着那些知了猴,她其实一点都不想要知了猴啊!可看着谢三不显山不露水,但是眼里不经意透出那一丝丝的献宝神情,她也只好毫不吝啬的献上大大的夸奖和一个甜美笑靥。 谢三得了鼓励更是干劲十足,抓了一篓子知了猴还不够,还想继续挖下去。 程遥遥连忙道:“好久没吃菌子了,我想吃菌子。” “好。”谢三自然是没有二话的,这才把装知了猴的篓子盖上,“靠里面的那一片有鸡枞,我去摘一些。” 程遥遥要跟着去,谢三却道:“里头蚊虫多。你在这里等,乖一点,别乱跑。有事就叫我。” “我不会乱跑的,我又不是第一次来捡菌子!”程遥遥抬起小下巴。 谢三不信任似的,看了她一眼,这才提着筐子向林子深处走去。 程遥遥一个人在林子里晃悠,在树干上寻找蝉蜕。这一片地方蝉蜕没被人捡过,程遥遥自己一个人陆陆续续也捡了了二三两。这样忙活上一天,也能赚差不多一块钱了,比上工划算多了。 程遥遥正找着,林子外头忽然传来一阵说话声,听声音是一男一女。 “阿晏,你等等我,我走不动了……” 程遥遥脑子里浮现出四个字:冤家路窄。 程诺诺还是那么娇怯怯的语气,嗓音不知道为何有些粗哑,像是很久没喝水似的,听起来很是违和。 沈晏显然也这么认为,语气不耐:“刚才田里那么多人,你非要叫我出来,让别人看见了还以为我们怎么样了!” 程诺诺幽幽道:“阿晏,自从搬宿舍以后,你就一直躲着我。你是不是不想要我了?还是……你还在生我的气?”@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谢三无言了一会儿,道:“你别想那么多。你新搬去的那家人对你怎样?” “阿晏,我那天真的不是故意的。我那天实在是太伤心了才会抓伤你。”程诺诺没理会沈晏的问话,语气哀切地辩解,“我一直都很后悔,看着你脸上的伤,我简直比自己受伤了还痛……” “诺诺。”沈晏语气有些动摇,矛盾道,“我觉得你变了很多。” “你觉得我变丑了?”程诺诺语气忽然有些激动起来。 “不是。”沈晏忙道,“是你的性子。你以前是最温柔善良的,可你现在……诺诺你别这样!” 一阵衣料摩擦的声音,沈晏再开口时,语气就夹着喘,缓和了很多:“你别这样……我想跟你把话说清楚……” “阿晏,我已经是你的人了。”程诺诺嗓音绵软得能滴出水来,跟她粗粝声线十分违和:“我们……” 咔哒一声,脚下的树枝被踩断,声音在树林子里显得格外刺耳。 “谁?!”一对野鸳鸯被吓得立刻分开。沈晏强忍慌张,呵斥道:“出来!” 程遥遥犹豫了一下,沈晏已经冲了进来,一眼就看见了站在树下的程遥遥。她穿着粉色衣裳,雪肤红唇,盈盈立在树下,光影落在她发梢,犹如镀上了一层釉色。 沈晏脸上恼怒的神色登时变成了一片无措,结巴道:“遥遥?你……你怎么在这儿?” “姐姐?!”程诺诺也跑了过来,满脸惊慌失措地看着她。 程遥遥把装蝉蜕的盒子藏在背后,挑起眉嫌弃地看着他们:“我为什么不能在这儿?” “姐姐,你……你都听到了?”程诺诺快要哭了似的。 程遥遥扫过程诺诺的脸,一愣。程诺诺原本莹白的脸像是被风干了似的,虽然还没完全褪去白,却已经是肉眼可见地粗糙暗黄,那一双眼睛也变得黯淡起来。 程诺诺对自己容貌的变化有自知之明,现在对别人的目光都格外敏感,程遥遥的那点儿诧异像鞭子一样抽在她的自尊心上。 沈晏脸色也颇为难看。 特别是当看见程遥遥和程诺诺面对面站着,一个如明珠生辉,另一个却被映衬得干枯瘦小,那种隐约错过什么的感觉就令沈晏越发烦躁。 程诺诺几乎维持不住脸上无辜的神情,对程遥遥哀哀地道:“遥遥姐,这都是我的错,不关阿晏的事,求求你千万别告诉其他人。” “我没你那么无聊。”程遥遥冷冷道。 沈晏道:“遥遥不会告诉别人的。我们走吧。” 程诺诺却不肯。程遥遥性子一向暴躁轻浮,藏不住半点秘密的。既然让程遥遥撞破,不如再加一把火,最好闹得人尽皆知……想到这儿,程诺诺干脆伸手去拉程遥遥的手:“遥遥姐,你……” “你放开我!”程遥遥还记得那天她抓了张晓枫和沈晏的事,沈晏脸上的疤还挂着呢! 两人拉拉扯扯,沈晏也没料到会有这样一出,来不及制止,蓦地传来一声低沉嗓音:“住手!” 谢三扔了筐子,沉着脸大步走过来,一把将程遥遥护到自己身后。 穿着破褂子的青年身材高大结实,眉眼阴鸷,吓得程诺诺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咬住唇楚楚可怜道:“我……我只是想跟姐姐说话。” 谢三看也没看她,转头关切地打量程遥遥。 “我没事。”程遥遥摇摇头。 程遥遥语气娇娇的,是沈晏最熟悉的,她对亲近的人撒娇的神态。一缸子醋登时泼了出来,他扬声道:“遥遥,你怎么跟这个地主家的黑五类待在一块儿?” 谢三肌肉紧绷,锐利眼眸看向沈晏,像是蓄势待发的猎豹。 程遥遥拦在他身前,对沈晏嘲讽地勾起唇角:“我倒要先问问你呢,你跟程诺诺待在这儿又是干什么?” “……”沈晏被踩住了痛处,面红耳赤地说不出话来。原来刚才程遥遥什么都听见了…… 程遥遥白了他一眼,对谢三道:“谢三哥,把东西提上,咱们回家。” 谢三把筐子提起来,跟程遥遥一块往外走。经过沈晏时,沈晏故意站在出口一动不动,挑衅地看着谢三。 他看着谢三这一身破衣烂衫,又想到他狗崽子的身份,不由得格外生出一种愤怒感。就凭他,也配跟在程遥遥身边? 谢三面无表情,直直走过来,高大结实的肩膀重重撞开他。沈晏只觉得自己被卡车撞到了似的,半边肩膀都麻痹了,往后踉跄了好几步。 程诺诺慌忙扶住他:“阿晏,你没事吧?” 沈晏推开程诺诺的手,恼羞成怒地骂道:“野蛮人!遥遥,你千万别跟这种人走得太近!他是黑五类,狗崽子!你想想你自己的身份!” 程遥遥和谢三肩并肩,头也没回地走远了。 回去的路上,程遥遥叽叽喳喳地跟谢三说:“他们两个可烦人了,戏好多,你不要听他们乱吠。” 又问:“你找到了什么菌子?给我看看。” 谢三始终沉默不语,只拿一个后脑勺对着程遥遥。 走到巷子时,又遇上了其他去上工的人,谢三主动拉开了跟程遥遥的距离。两人一前一后走着,两不相干的模样。 许多人跟程遥遥打招呼,程遥遥缓了脚步跟他们说两句话,再往前看时,谢三已经走得不见了人影。 程遥遥的笑容便冻结在唇边。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48章 吻痕 程遥遥还没受过这么大的委屈!她气鼓鼓顺着巷子往前走, 转过弯就看见谢三站在那儿, 背对着她跟一个人说话。 那人身材瘦小些, 几乎被谢三高大身形完全挡住了。透过缝隙, 程遥遥还是看清楚了她的长相, 梳着一条麻花辫, 跟谢三说话的时候不断揉着辫梢。不就是上回在田埂上对谢三说话的那人? 平心而论, 这长相在甜水村算得上出挑, 皮肤白净, 穿着一件的确良的粉色罩衫, 一双眼睛眨啊眨。少女的心事写了满脸, 藏都藏不住。 程遥遥凑近一些, 想听他们在说些什么。就听见一句娇滴滴的:“谢三哥哥……” 程遥遥刚才只有三分的火气登时变成了滔天怒火,一跺脚就想冲出去挠谢三一个满脸开花,但是转念一想,却硬生生忍住了。 她掉了个头,从巷子另一头偷偷跑了, 绕了一圈才回到家里。 院子里萦绕着一股香甜浓郁的蒸馒头的味道,谢奶奶和谢绯坐在院子里洗菜,见程遥遥进来, 道:“你跟昭哥儿出去做什么了?面团都要发过劲儿了, 我帮你把馒头蒸上了,一会儿昭哥儿好带城里去。” 程遥遥这才想起来, 自己刚才还发了一团面要做馒头的。 谢奶奶还絮叨着:“你放心,我蒸馒头有一手, 保证蒸得喧乎。白面馒头里还加鸡蛋和白糖,明天不过啦?昭哥儿一向好养活,用不着这么精细。” “我又不是给他蒸的馒头!”程遥遥小声嘟哝着,扁着嘴把小背篓丢在地上,自己去洗手了。 谢绯捡起小背篓打开一看,惊喜道:“这么多知了猴!姐姐,也炸了给哥哥带走吗?” “随便!”程遥遥拿香皂仔仔细细洗了手和脸,眼睛不由自主往院子外头看。 谢奶奶也道:“昭哥儿怎么没回来?遥遥,你们不是一块儿出去的吗?” 程遥遥无辜道:“他跟人说话,我就先回来了。” 今天捉的知了猴又大又鲜活,把泥沙清洗干净后就可以下锅了。程遥遥今天多倒了一点油,把知了猴炸得酥脆酥脆的,再趁热撒上盐粒和自家磨的粗制胡椒粉,别提多香了。 那一条五花肉切下些肥肉熬成猪油,剩下的切丁,用酱油黄酒腌制好。晒干的菌子泡发,切丁。锅里留下一点猪油烧热,倒入五花肉丁翻炒,再加入菌子和蒜瓣一块儿翻炒均匀。 干菌子的香味比新鲜菌子更加霸道浓郁,什么都不用加,已经鲜得让人流口水。再倒入一些酱油,黄酒和白砂糖,撒上多一点点的盐,再倒入泡菌子的水,大火烧开后转小火慢慢地熬,让汁水一点点收干,五花肉丁和干菌子都裹上了一层浓郁的深褐色酱汁。 程遥遥挑起一点儿给谢绯尝尝:“味道怎么样?” “好吃!”谢绯拼命点头。 “你吃什么都说好吃。”程遥遥自己也尝了一点儿,味道果然好,咸香鲜甜,味道偏咸一些些,正下饭。 谢绯笑道:“真的很好吃嘛,我哥肯定喜欢吃的!” 院子里,谢奶奶一边收拾一边盯着门口,有些担忧。都什么时辰了,谢三还不回来? 说曹操曹操到,院子门被人一把推开,谢三神色是难得的紧张:“奶奶,遥遥回来了吗?!” 谢奶奶道:“在厨房里呢,早回来了。你这是怎么了?” 谢三顾不上回答,大步走到厨房门口,见程遥遥俏生生立在灶台边,心脏才重重落回了原地。 谢奶奶跟过来,诧异道:“昭哥儿,怎么这么一头的汗?你们刚才不是一块儿出门的吗?” “……”谢三还来不及回答,程遥遥就抢先道:“是啊,我看见他在跟人说话,顾不上我,我就自己回来了。” 谢奶奶道:“昭哥儿,看你这身汗,快去洗把脸好吃饭了。” 谢三道:“来不及了。我得去搭车进城。” 程遥遥一顿,看了眼手表,已经十点五十了。她回来了大半个小时,谢三都在外头找她?太笨了吧? 谢绯和谢奶奶都急忙围着谢三道:“怎么这么快啊?饭都没吃上!遥遥可是特地给你蒸了馒头。” 程遥遥哼唧道:“装好带路上吃咯。” “对对对。”谢奶奶道,“昭哥儿你等一下,马上好!” 谢绯和谢奶奶手脚利索,白嫩嫩热腾腾的馒头用油纸包好,炸知了猴用饭盒盛着,加上杨梅汁杨梅干,装了一兜子。 谢三换好了衣服出来,谢奶奶把一兜东西都塞进他怀里:“来,昭哥儿,都带着。你饭量大,夜里饿了就吃点儿!要么在家里吃点儿再走?” “来不及了,要赶车。”谢三提着东西往外走,眼睛却看着程遥遥。 程遥遥站在厨房门口,一对上谢三的眼神就把脸扭开了,气哼哼的。 谢三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无奈谢奶奶一直絮絮吩咐他许多事,只得随谢奶奶出了门。 谢三去学开车,这对于谢家和谢三,都是一件具有重大意义的事。谢奶奶心里有许多话,说出口时却只剩下最平实的叮嘱:“……学东西要用心,但是也别太卖力,身体要紧。休息的时候要好好休息,别再去揽活儿干。奶奶不图别的,只要你平平安安,啊?” 两人走到巷口,谢绯就追了出来,把一瓶子酱塞进谢三怀里,上气不接下气:“差点……差点忘了这个。这是遥遥姐做的菌子酱!” 谢三眼睛看向谢绯身后,空无一人。 谢绯道:“姐姐在家里呢。” 谢三眼神黯了下去,眉宇间一丝失落自然没逃过谢奶奶的眼睛。谢奶奶道:“刚才一回家就气嘟嘟的,她是不是撇下你偷跑回来的?” “没有。”谢三把菌子酱放进兜里。 谢奶奶道:“你还替她瞒着!她回来大半个钟头你才回来,是不是在外头找她了?” 谢三唇瓣动了动,道:“妹妹娇气,您别说她。” “你啊!”谢奶奶一指头戳在他脑门上,“跟你爹一模一样!” 看着谢三英挺高大的背影消失在路口了,谢奶奶才和谢绯一起回去,路上谢绯道:“您总说我哥哥跟我爹一模一样,到底是什么一模一样?” 谢奶奶气道:“女孩儿家家,少问这个!” 谢绯吐了吐舌头,又道:“遥遥姐给哥哥做的菌子酱呢,还吩咐我赶紧给哥哥送去。” 谢奶奶心中一动,道:“我还当她嘴馋,原来是给昭哥儿做的。” “遥遥姐对我哥可好了。”谢绯笑眯眯道,“那菌子酱里放了大半条五花肉呢,能放好久,哥哥可真有口福。” 谢奶奶斜睨她一眼:“我看你跟你哥一样,都把心眼偏到遥遥身上了。你哥对她就不好?” “也好。”谢绯摆弄着自己的小辫子,道:“可是好多人对遥遥姐都好啊,她那么漂亮,又有文化,还会做好吃的,大家都喜欢她。” 谢奶奶不说话了,沉沉地叹了口气。连谢绯都看得出来的事,她能看不出来吗?只有昭哥儿,执迷不悟地栽进去,八匹马都拉不回来。 谢家的院子里又恢复了原本的宁静。只有满满的水缸,新增的柴火垛显示出谢三曾经回来的痕迹。 程遥遥恹恹的,随便炒了两样青菜,大家就着剩下的半碗菌子酱吃杂面窝头。谢绯却吃得头也不抬,食不言的规矩都忘了:“太好吃了,姐姐,这菌子酱真好吃!” “放了肉呢,能不好吃吗?”谢奶奶夹了一点酱抹在馒头上,咬了一口,愣了。 谢奶奶不是没吃过好东西,她自己做饭的手艺也不错,可这菌子酱的味道还是令她大大惊艳了一番。 肉酱咸甜鲜香,酱汁浓厚,滋味浓郁,仔细咀嚼还能尝到五花肉粒,但是比起酥香的肉粒,更美味的是菌子粒。干菌子的口感富有嚼头,又吸饱了油脂酱料,咀嚼起来既有肉香又有菌子香,叫人胃口大开。 就着这一小碗菌子酱,谢绯和谢奶奶都比平时多吃了一个杂面窝头! 饭后,谢奶奶喝了一杯杨梅汁,才觉得撑得满当当的肠胃好受了些,真心实意地道:“这菌子酱味道是真不错,就是不知道能放多久,昭哥儿在外头也没法儿热。” 程遥遥带着谢绯在晒杨梅干呢,闻言自信道:“不会的。那菌子酱里我多放了点盐,上面蒙着一层油,能放大半个月都不坏的。” “这个好。”谢奶奶笑道,“我以前怎么就没想到?昭哥儿常常在外头揽工,他们那一群人成天啃干粮,舍不得下馆子买菜,顶多就点儿咸菜吃,日子过得可苦。” 程遥遥心中一动,琢磨开了:“饭馆一份青菜就要两毛钱,一份肉菜七毛钱,当然不划算了。我这菌子酱里有肉又有菜的,要是……” 杨梅干是零嘴,只有孕妇和有闲钱的姑娘家才会买。这菌子酱却是老少咸宜,销路绝对比杨梅干大! 谢三今早摘的一筐菌子还放在院子里呢,程遥遥忙倒出来一看,大部分都是鸡枞。这些鸡枞都开了伞,做油鸡枞是最好的,做酱就浪费了。 “我要去摘点菌子,做菌子酱!”程遥遥想到什么就立刻要做,风风火火跑屋子里换衣服去了。 谢奶奶摇摇头:“说风就是雨,一点也沉不住气。” 可也就是这样鲜活的性子,才能吸引性子沉静内敛的昭哥儿,让谢家这座宅子变得热闹起来。 屋子里,程遥遥找出一件湖蓝色六七分旧的长袖罩衫来,这件衣服特别显白,不夸张的泡泡袖,掐腰,放在村里能叫每一个姑娘都趋之若鹜,可惜只能让程遥遥穿着上工去。 程遥遥解开身上粉色小洋衫的扣子,准备把这件罩衫换上,一低头,却是愣了。 她胸前莹白的肌肤上,赫然是交错斑驳的红色痕迹,格外刺目。 程遥遥肌肤雪白娇嫩,稍稍一捏就要留下印子的,但很快也会消退。这些痕迹却是鲜红,有些还变成了淡淡的青紫,一看就知道是才留下的。 当初在知青宿舍住时,程遥遥常常被蚊子叮得满身痕迹,没少被韩茵嘲笑。可谢家屋子里没有蚊子啊?这几天她睡得可安稳了。 程遥遥莫名其妙地盯着这些印子,手指轻轻碰上去,顿时“嘶”地抽了口气,有点疼,不像蚊子包。 她忙把小洋衫全脱了,不仅是胸前,从胸到纤细腰肢,再到修长白嫩的双腿,全布满了斑驳红痕。 还有一道指痕,俨然往胸衣遮挡的地方延伸进去。 她不相信地拿出小镜子来,往后背上照了照,后背上也是星星点点的红痕和指痕。 程遥遥跌坐在床上,脑子里一片空白:这些痕迹哪来的?!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49章 谢昭,有人找 程遥遥傻眼地看着自己身上斑驳的暧昧痕迹, 她来自二十一世纪, 自然看得懂这些痕迹是怎么来的。这些痕迹根本不是一个吻能留下的, 简直像……这些痕迹像有了热度一样, 烫得程遥遥心惊肉跳。 可是她根本不记得这些痕迹是从何而来的。昨晚……谢三……对!是谢三! 程遥遥的心重重落回了原地, 随后又开始砰砰乱跳起来。怪不得昨天晚上她一醒来就看见谢三在自己房间里, 梦里的大狮子抱着她又亲又揉, 莫非也是真的? 程遥遥下意识地抱住小竹枕, 随后想起来谢三做的事, 一把扔了出去, 眼波如醉, 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又羞又恼。她脑子里乱糟糟的,昨夜发生的一切像蒙了一层纱,他们到底……该死的谢三,跑得倒是快! 门忽然被敲响,程遥遥跳了起来, 慌忙捂住胸口:“谁?!” 谢绯的声音响起来:“姐姐是我,我把昨天晒的衣服收起来了,给你拿过来。” “你等会儿。”程遥遥手忙脚乱, 捡起床上的衣服往身上套, 扣子一直系到了最上头的一颗,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穿鞋的时候, 程遥遥白嫩纤细的脚背,竟印着一个鲜红的齿痕。 程遥遥脑子里又一次炸开了。 谢绯抱着一堆衣服等了好久, 程遥遥才来开门,脸上红得不像话,奇怪道:“姐姐你怎么了?脸好红啊。” “没……我有吗?”程遥遥眼波颤动,用手背捂了捂脸,侧身让谢绯进屋。 谢绯把衣服一件件摊在床上,夏天烈日下晒的衣服有暑气,收回来后不能立刻穿上身,也不能马上收进衣柜里,得摊开晾一会儿才行。 “姐姐,你换衣服要出去吗?”谢绯看着程遥遥身上的衣服,艳羡道,“这件衣服好漂亮。” 程遥遥展开胳膊让谢绯欣赏了一番,道:“我准备穿上山干活的。” “这么好的衣服穿去干活儿?”谢绯心疼道,“这料子这么软,会勾坏的!” 程遥遥的箱子里有好些洋装,好看却不实用。她身上这件湖蓝色罩衫已经算最旧的一件了。谢绯心疼得抽气,拉着程遥遥的衣袖仔细欣赏了一番,道:“姐姐,你下次进城扯点布料来,我帮你做两件罩衫,上工穿。你这些衣服料子都太好了,穿着上工太可惜了。” “好啊。”程遥遥来了兴趣。原书里写过,谢绯在设计衣服和审美上极有天赋,任何衣服只要到了她手里,她研究后就能做出一模一样,甚至改良成更好的样式。她这些衣服正好穿腻了,做几件新衣服穿也好。 程遥遥和谢绯想的完全是两码事,却都很开心。 快到四五点时,天边堆起了烟紫色的云,热气也消退许多,程遥遥提着一个热水瓶往河滩边走去。 这时候村民们都还在田里劳作着,路上只有程遥遥一个人。烟紫色的夕阳笼罩在长长的河堤上,一道窈窕的身影款款走着,浑然不觉暗中窥伺的眼。 她今天穿了一件湖蓝色的衣服,那样鲜亮的颜色衬得她越发地白,乌黑长发编成一条蓬松的辫子落在背上,随着行走俏皮地甩动,腰肢软款,走动起来简直要把人的魂儿都勾走了。 程遥遥忽然停了下来。 她把热水壶换到了左手,太沉了。她甩了甩手,忽然察觉身后有些异样。她慢慢地转头看去,斜后方的一丛芦苇无风自动,来路上空无一人。 程遥遥心里咯噔一下。她这才发觉自己转过了河堤上的小路,已经看不见水田里劳动的村民了。农村就是这样,热闹的地方很热闹,可是这些分岔的小路和郊外也可以空无一人。 前面走几分钟就到狗蛋儿他们打猪草的地方了。程遥遥犹豫着要不要往前走,心里有些发慌。 身后传来叮铃铃的一阵自行车铃声,一个年轻男人骑着自行车过来了,快接近程遥遥时他刹住了车,停在离程遥遥一两米远的地方。 程遥遥警惕地往后退开两步,瞪着那个逆着光的人。 男人清润沉稳的嗓音响起:“程知青?” 程遥遥抬手遮了下眼睛,这才看清楚那人的模样:“林家麒?” 林家麒点点头:“你干什么呢?” “我去前面打猪草。”程遥遥指着前面的小路。 林家麒往前面杂草丛生的小路上看了眼,眉心皱了皱:“你一个人?” “对啊。”程遥遥点点头,双手把地上的热水壶提起来。她今天穿着件湖蓝色衣裳,在这个以深蓝土黄衣裳为主的年代里,很少见到姑娘家穿这样跳脱的颜色,怕叫人笑话不庄重。 可这样不庄重的颜色穿在她身上,却被她妩媚艳丽的眉眼压了下去,衬得她肤色雪白,唇色鲜红,说不出地好看妥帖。 程遥遥不理他了,双手提着水壶,转身有些吃力地往前走。 身边车铃声响了响,自行车轮子轧过坑坑洼洼的地面,高大的男人骑着车跟在她身后不远不近的地方。 程遥遥吃了一惊,有些警惕地往后退,瞪着他道:“你……你去哪儿?” 林家麒长腿踩在地上,对她道:“顺路。” 程遥遥的桃花眼里含着水,还有毫不加掩饰的警惕与防备,双手紧紧捏着热水瓶的提手,往后退了退。可她身后都是芦苇了,退无可退。 林家麒唇边泛起一丝古怪的弧度,忍着笑似的,他伸手:“我帮你提吧。” 程遥遥真是娇滴滴的,换成他们乡下的姑娘,别说一个热水壶,就算是几十斤的粮食,也照样抱着健步如飞。 程遥遥上下打量林家麒。他身材高大,眉目俊朗,眉宇间带着一股军人特有的正气飒爽。 他伸出大手,放在程遥遥面前,手腕上还带着那支全钢的男士手表。那天晚上,林家麒就是用这只手递给她手电筒,还摘下手表给她看的。 程遥遥犹豫一下,终于把水壶放在林家麒手里。两人手指不可避免的触碰了一下,男人的手指粗糙,带着茧,程遥遥却跟被烫着一样连忙收回手去,双手都藏在背后,脸上露出嗔怒的薄红。 林家麒轻咳一声,有些歉意,他把人家姑娘吓着了?他把水壶挂在自行车手把上,推着车跟在程遥遥身后走。 小路两边长着高高的芦苇,被风吹得沙沙作响。林家麒安安静静跟在程遥遥身后,维持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眼睛也很老实地盯着前方,没有往她身上瞟。 程遥遥渐渐安下心来。她是被身上那些痕迹吓着了,跟林家麒肢体接触的时候才反应过猛。这个林家麒好歹也是刚刚退伍回来,这年头的小白杨英姿飒爽,浑身正气,走到哪儿都深受老百姓的信任与爱戴。自己刚才的那点小心思,真是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这么想着,程遥遥就找出些话来跟林家麒说:“那天谢谢你的手电筒。我让韩茵捎去给你们家,你拿到了吗?” “嗯。”林家麒道,“农村夜里黑,以后不要一个人走了。这条小路也是,你一个人不安全。” “我知道了。”程遥遥笑道,“平时狗蛋他们会来接我。” 程遥遥嘴上说着知道了,却并没有把这事挂在心上的样子。林家麒仿若无意地道:“你现在住在谢家?” 程遥遥脊背一僵,立刻转头瞪他, 自从程遥遥住进谢家,不管是知青还是村里人,总要旁敲侧击对程遥遥说一番黑五类应该远离的大道理,或者说那谢三真是不怀好意,要程遥遥多多小心。 程遥遥早就听得厌烦至极。她本以为林家麒也会这么说,眉毛都竖起来了,却听林家麒问:“住得还习惯吗?” “挺好的。”程遥遥硬生生把小脸上的怒气压下去,对林家麒的观感一下子就好多了,“谢家人对我都很好,我住得很习惯的。” “那就好。”林家麒捏着车把的手指紧了紧,莫名地想到林家骏上次进城对他说的话。 林家骏给他描述了一番那位城里来的女知青有多么多么漂亮,叫人看一眼心里跟被小猫挠了一样地痒。林家骏求着他跟爹妈说,让程遥遥住进自己家来。 林家麒却站在了他爹那边,女人太漂亮,容易惹祸端,让一个娇滴滴的女知青住进自己家是个□□烦。 现在看着盈盈立在自己面前,莺莺呖呖对他说话的程遥遥,林家麒心里莫名地冒出一个念头:倘若她住进自己家,自己也会对她很好很好的。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这条小路,眼前豁然开朗。河堤旁几个熊孩子正上窜下跳地玩打仗游戏,一看见程遥遥,纷纷丢下手里的武器冲了过来:“遥遥姐!” “遥遥姐,你今天做的杨梅干好好吃啊!我们还去摘!” “对,我还没吃过这么好吃的杨梅干呢!还有炸知了猴!” “姐姐,你看我挖的小甘蔗,给你吃!” 程遥遥被一群孩子围得密不透风,忍不住笑了起来。桃花眼弯弯,灿若玫瑰。 林家麒拨了下自行车铃铛,孩子们这才转头看见他,顿时老实多了,纷纷跟他打招呼问好:“家麒叔。” 林为民嗖地跑过来,抱住林家麒的大长腿:“二叔二叔!你骑车要去哪儿啊?是不是要进城?带我去哇!” 林家麒摸摸他的脑袋,道:“别闹,回来给你带山楂糕。” “我要跟你一块儿去!”林为民抱着不松手:“小叔都说带我去的!” 林家麒对这个大侄子有些无奈,推着他的脑袋:“听话。” “林为民。”程遥遥叫了一声儿,玫瑰色的唇撒娇似的撇了下:“你不是要帮我打猪草吗?你抛下我们走啦?” “没有!我帮你干活儿!”林为民一下子就忘了进城的事儿了,跑到了程遥遥身边殷勤道,“今天的猪草我打了一大筐呢!” 林家麒:“……” 林家麒把热水壶摘下来递给程遥遥,看了眼理都不理自己的大侄子,道:“我走了。” 程遥遥招招手:“再见。” 林家麒骑自行车调转头,脚一蹬,往来的方向骑走了。 村口的田埂上,林家骏被晒得满头汗,看见他哥骑着自行车出现了,抱怨道:“二哥,你怎么这么久才来?我都要被太阳晒死了。” “啰嗦。”林家麒抬抬下巴,“上车。” 林家骏跨上自行车后座,兄弟俩骑着车走远了。 河堤上,小铁蛋拉着程遥遥的手问:“遥遥姐,这水壶里是什么?” 程遥遥神秘地笑道:“我给你们带了好喝的!你们洗了手没?” “我现在去洗!”孩子们一哄而散,跑到河边把自己的手搓了又搓,洗得干干净净的,这才跑回程遥遥身边围着他。 大家围坐在树荫下,女知拔掉热水瓶的瓶塞,里头立刻冒出一股清凉的气息。杯子凑到瓶口上,缓缓倒出红艳艳的汁水。 “怎么是红色的?这是什么?”狗蛋儿好奇道。 林为民家里条件好,见过世面的,十分自信地道:“笨,这肯定是冰水儿啊!” 小铁蛋的口水哗啦流了下来,含着手指道:“冰水,铁蛋儿要喝冰水!” 明明的眼睛也亮晶晶的,他还没喝过冰水呢。夏天最热的时候,卖冰棍儿的也会推着车来晒谷场边卖冰棍和冰水儿。冰水只要两分钱就能打一杯,放了糖精,冒着白色的凉气儿,喝下去冻得你浑身哆嗦,别提多爽快了。可是明明一次都没有喝过。 程遥遥笑吟吟道:“把杯子拿过来,人人有份,要排队。” 每个孩子们都带着自己的小杯子,或者小水壶,很听话地排着队,一人分了一杯。 杯里的冰水儿散发出冰凉的气息,杯壁上立刻挂上了一层细密水珠,红艳艳的汁水简直比县城里卖的冰水还漂亮。 凑上去闻一闻,酸酸甜甜的,嘴里立刻冒出了口水。狗蛋儿迫不及待地喝一口,甘酸凉滑,从喉咙口落进肚里,冻得浑身打个哆嗦,浑身暑气全消! “太好喝了!比冰水还好喝!” 明明小口小口珍惜地喝着,道:“是杨梅汁吗?” “聪明!”程遥遥夸奖地摸摸他的头。 这杨梅汁放在井里保鲜了一天,冻得冰冰凉凉,浓郁爽滑,别提多好喝了。里面放的是纯天然的杨梅和白砂糖,岂是糖精勾兑的冰水儿能比的。孩子们都顾不上说话,珍惜地喝着杨梅汁。 小铁蛋儿年纪小,一口气把自己的那杯杨梅汁喝完了,也不嚷嚷着要,就舔着嘴眼巴巴看狗蛋儿喝。狗蛋儿注意到弟弟的视线,忍痛把自己剩下的小半杯杨梅汁倒进他杯子里:“给!” “谢谢锅锅!”小铁蛋儿高兴地捧起杯子,仰头咕嘟咕嘟喝掉。 程遥遥差点笑出声来,晃了晃热水壶,里头还剩下一些,倒进了狗蛋儿的杯子里:“好喝吧?好喝我下次还给你们带。这个杨梅汁太冰了,不能多喝。” “谢谢遥遥姐!”狗蛋儿眉飞色舞。 孩子们今天乐得跟过年一样,早上已经吃了杨梅干和炸知了猴,现在又喝了一杯杨梅汁,哪里还有不满足的。 孩子们围着程遥遥,献宝似的把他们今天捡的蝉蜕和知了猴都送给程遥遥,还有一小捧红红的酸果子,地枇杷,两个野鸭蛋,一捧茉莉花……程遥遥的小背篓里塞满了孩子们送的好东西。 程遥遥问了狗蛋儿附近有没有摘野菌子的地方,狗蛋儿挠挠头:“这一片河滩儿就有蘑菇圈,不过要下雨以后才有菌子摘,最近没下雨。” 程遥遥有些失望,只好跟孩子们又去摘了一次杨梅。这几天天气晴朗,杨梅全都长得黑红黑红的,甜度特别高。 孩子们今天格外有劲头,拼命地摘着杨梅。程遥遥坐在树下休息,拿针草穿茉莉花,吩咐道:“你们要当心点儿啊。明天我进城,给你们买糖吃。” 狗蛋儿和林为民对视一眼,嘿嘿笑:“我们不要糖,遥遥姐你还给我们炸蝉蜕,做杨梅干吃呗。” “对!”其他几个孩子也抢着道,“遥遥姐炸的知了猴真好吃!” 程遥遥故意磨蹭了半天,才假装不情愿地道:“好吧好吧,下次还给你们做。不过你们得听我的,不准淘气!” 狗蛋儿举手敬礼:“我们保证听你的!” 程遥遥斜眼道:“那你们以后都不准下河里洗澡去,也不准比爬树!” “……”孩子们一下子哑火了,抓耳挠腮的,夏天游泳和比爬树,可是他们最热爱的两项娱乐活动呀,而且还能在遥遥姐跟前出风头呢! 程遥遥哼了声,把穿好的茉莉花系到手腕上,道:“我就知道你们是哄我的。” “没有! ”林为民第一个表忠心,“遥遥姐,我可是坚决拥护你的!我以后都不下水洗澡了,是狗蛋儿总下水!” 其他几个孩子也抢着道:“我也不下水!” “我们都不爬树了!” 狗蛋儿急了,哧溜滑下了树:“我……我再也不下水了!我保证!” 程遥遥低头穿茉莉花,不吭声。狗蛋儿小黑脸都急红了,抓耳挠腮的站在程遥遥跟前:“遥遥姐,我真的不下水了!” 程遥遥把最后一朵茉莉花穿好,抬起头,噗嗤笑了,把茉莉花别在狗蛋儿衣襟上:“这可是你们答应我的啊。男子汉大丈夫,说话算话,不能反悔。” 小男子汉们登时挺起胸膛:“说话算话!” 傍晚时分,炊烟四起。村里干农活的人也都在田埂上收拢工具,准备回家了。他们都瞧见了一支奇怪的队伍。 穿着湖蓝小洋衫的程遥遥款款走在最前头,两手空空,纤细手腕上戴着一串茉莉花,漂亮得叫人移不开眼去。 程遥遥身后跟着一串熊孩子,背着篓子提着筐。平时皮猴儿一样上蹿下跳的孩子们,这会儿驯服得很,程遥遥跟村里人打招呼,他们也跟着叫人。 村里人面面相觑,这还是他们家的熊孩子吗? 张爱花撇着嘴哼哼:“这狐狸精就是狐狸精,咋连七八岁的小孩儿都迷上她了?” 当即就被狗蛋儿妈啐了一大口:“谁能把我家那孩儿崽子管好,我就服谁!”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村里这群孩子,成天闲着就是上树下水的,夏天水流湍急,淹坏过好几个孩子呢。只是大人都忙,没工夫管束,耳提面命的这些孩子们也不听。现在孩子们肯听程遥遥的,大人还求之不得呢。 从这天开始,狗蛋儿这群孩子还真没下过水。村里的女人们也悄然流行起戴茉莉花来。 程遥遥对这一切都浑然不知。谢家的大门一关,宅子里就自成一番天地。 这两天程遥遥都没有出门,窝在家里忙着煮杨梅干。狗蛋儿他们给程遥遥送了几次蝉蜕和知了猴,零零总总算起来也有七八斤。 程遥遥把知了猴用盐水浸泡后炸了,又做了两斤油鸡枞,加上要晒杨梅干。谢绯和谢奶奶也跟着帮忙,三人忙得热火朝天,足足干了两天才终于全部弄完。 这一天早上,谢家的大门早早就被敲响了。韩茵和张晓枫都换了鲜亮的衣裳,来约程遥遥进城去。 程遥遥精心打扮了一番,穿着一件鹅黄色束腰连衣裙,露出雪白的胳膊和笔直小腿来。她这几天用灵泉洗澡,身上的痕迹消退无踪,肌肤比之前还要细腻润泽许多,泛着光一般。 程遥遥的容貌,不打扮的时候已经是十二分地好,现在着意打扮了,更是好上加好。 谢奶奶再三吩咐她:“进城要跟着你的同伴,不要自己乱跑。昭哥儿的地址你记下了?东西都带上了?” 程遥遥无奈地点头:“记下了记下了,油鸡枞和酱菜都在我包里呢,不会忘记的。再说了,我找不到路也会问人的,您就放心吧。” 谢绯可怜巴巴地跟在旁边,看着程遥遥打扮得漂漂亮亮要进城,别提多羡慕了。 程遥遥见她眼圈都红了,同情地拍拍她的手背。没办法,谢奶奶不让谢绯出门,她昨天也帮着说情,无奈谢奶奶就是不答应,说谢绯进城要多花一个人的钱。 程遥遥小声安抚谢绯道:“我今天去供销社,给你扯一块好看的布料做衣裳的。” “嗯!”谢绯这才开心起来。 韩茵和张晓枫都对地主家的宅子和地主婆好奇极了,站在门口却不好东张西望的。等程遥遥提着东西出来了,都一左一右拉着程遥遥:“刚才那就是谢三的奶奶和妹妹?” 程遥遥点点头:“是呀。” “看着很和善嘛,还问我们要不要进去坐。”韩茵拍拍胸脯,“还有谢三的妹妹,长得怪好看的。” 程遥遥忍不住翻白眼:“你电影看多了吧,以为地主婆都要吃人的?” 三人提着程遥遥的筐子,在村口搭上了车。张晓枫问:“你这筐子里装的是什么?这么沉?” 程遥遥若无其事道:“谢奶奶托我带点儿粮食给谢三,还有给我爸寄点儿杨梅干去。” 韩茵闻言,立刻挤眉弄眼:“我好久没吃到你做的杨梅干了,这几天可馋死我了。” 程遥遥一把推开她:“肉麻死了,你放心吧,少不了你的,等回来再给你!” “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韩茵肉麻兮兮地抱住程遥遥的胳膊。 三人一路上有说有笑。程遥遥也知道了,韩茵和张晓枫借住的人家对她们都挺好,但是两人平时也要帮着收拾收拾家里,或者做做饭啥的。没有一个像程遥遥这样,有人帮忙洗衣服做饭,倒像去享福了。 张晓枫还道:“看来不能偏听偏信,还得眼见为实啊。谢家人对遥遥这么好,肯定也不是什么坏人。” 韩茵迟疑道:“可他们是地主啊,难道组织上还会冤枉他们吗?” 张晓枫一时语塞。程遥遥连忙打住:“事物不是非黑即白的,凡事都有两面性嘛。不说这个了,你们进城打算买点儿什么?” 这个话题就被岔开了。 车子摇摇晃晃到了城里。时间还很早,国营饭馆门口摆着大蒸笼,一掀开就冒出腾腾的热气,包子馒头和炸油条的香味儿勾得人走不动。 韩茵她们摸了摸口袋里攒下的钱,都走向了饭馆门口的小桌子。程遥遥要了两根油条,两个包子和一个馒头,让营业员打包起来。 程遥遥对韩茵她们道:“我先把东西送去给谢三,你们吃着。” 韩茵和张晓枫道:“别啊,等吃完我们跟你一起去。” “不用了!”程遥遥摆摆手,指着不远处的人民路:“就在那边的机械厂大院,我不会走丢的。” 程遥遥说完,提着一袋子东西头也不回地走了,背影透着点气势汹汹。 那架势不像去送东西,倒像是兴师问罪去了。 机械厂大院里,宽阔的操场上停着三辆拖拉机。一群年轻人跑完操,在操场边的水龙头下洗脸擦汗,有些则端着饭盒,准备去打饭。一个高大英挺的青年却站在拖拉机旁,隆起的肌肉上汗水滚动,拿破布仔细地擦着拖拉机,姿态仿佛对待情人般温柔。 看门大爷忽然叫道:“谢昭,有姑娘找你!” 谢三一顿,回过头来。 一群年轻单身汉听见“姑娘”两个字,耳朵一下子竖了起来,挤眉弄眼道:“谢哥,你那位姑娘又来找你了!” 谢三眉头拧起:“说我不在!” 看门大爷道:“不是先头那个,这个长得……长得不是一般漂亮!” 年轻人们顿时鼓噪起来:“还能比之前那个更漂亮?谢哥这行情挺好啊。谢哥,你要不要去见见啊?” 话还没说完,谢三把破布一扔,已经飞快地转身向门口跑去。 机械厂门口种着两棵紫荆树,这时间枝叶繁茂,紫色的花簌簌往下落。穿着鹅黄色束腰连衣裙的身影站在树影里,斑驳光点落在她发梢和裙摆上调皮地跳跃着。 程遥遥偏着头,脚边放着他亲手为她编的筐子,脸上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不熟悉她的人不免为这傲气冷漠的神色吓得望而却步,只有谢三才知道,她展露笑靥时有多甜美。 谢三一路跑着出来的,真的到了程遥遥面前,步子又缓了下来,克制地看着她:“遥遥。” 程遥遥却是猛地往后退了两步,那双娇滴滴的眼盯住他,情绪复杂,像是警惕,又像是嫌弃。 谢三喘着气擦了把额头上的汗水。他低头瞧见自己身上的破背心蹭了机油,早起操练完也没来得及冲个凉,怪不得她嫌弃。 分明是前几天才见过,此时再看见程遥遥,心脏又被难言的欣喜充斥鼓噪着。谢三漆黑的眸子里泛起一丝喜悦,又叫了一声:“遥遥,你怎么来了?” “奶奶让我给你送东西的。”程遥遥从筐子里提出一个布兜,“这是一罐油鸡枞,还有一罐酱菜,这是烙好的面饼,可以放一星期。” 程遥遥又递给他一包热腾腾的早点:“这个也给你。” 谢三在衣摆上擦擦手,接过去,道:“你给我买的?” “哼!”程遥遥别开脸,道,“那我走啦。” “等等!”谢三盯着她玫瑰色的唇,有些不解,“怎么不高兴了?” 程遥遥横了他一眼,眼波纷乱,脸颊也泛了红。你还有脸问! 谢三被她这一个娇娇的眼波瞥得气息都乱了,越发不解,道:“奶奶说你了?还是干活太累?” 程遥遥唇瓣动了动,又愤愤咬住唇。她来的路上气势汹汹,在心里排练了好几遍开场白,势要一开口就把谢三骂躺在地上。可等见到他人了,话又全堵在了喉咙里。 何况这里根本不是说话的地方,人来人往,那个看门大爷还在铁门边看戏似的,目光如炬地盯着她跟谢三。还有…… 铁门另一边不知道什么时候挤了一大堆年轻的生瓜蛋子,一个个嘻嘻哈哈,伸直了脖子往这边探。 谢三也注意到了,皱眉把程遥遥挡在自己身后:“不要理他们。” 谢三这样护着程遥遥,更叫那群年轻人们好奇了,你推我挤地想看清楚程遥遥的长相。谢三冷冷瞪住他们。 谢三在他们中间似乎颇有威望,他们赶忙缩了脑袋。 偏偏程遥遥好奇地从谢三身后探出头,露出了半张艳若桃李的小脸。 齐齐倒抽冷气的声音。刚才还推推嚷嚷嬉皮笑脸的年轻人们,跟被人点了穴一般,全傻了眼,直愣愣盯着谢三身后。 谢三转头,果然瞧见程遥遥不听话地探出头的模样。怒火登时烧了起来,他一把将程遥遥护在自己身后,沉声道:“又不乖!” 程遥遥猝不及防,仰头愣愣地看他,小脸上的血色刷地没了,被吓着了的模样。 谢三心中暗道不妙,放缓了嗓音顺毛:“你先走,我中午十二点休息,带你去饭馆吃饭。” “你又凶我……”程遥遥一开口带着哭腔,气势全泄了。 谢三忙道:“没有。” “你就是有!”程遥遥转头就走 。 谢三顾不得其他,忙把东西扔在地上,几步追上去:“妹妹。” “谁是你妹妹!你妹妹在家呢!”程遥遥泪珠在眼眶里打着转,倔强地不肯掉下来。 谢三最见不得她这样娇滴滴的模样,恨不得将人揉进怀里疼,可众目睽睽之下什么也不能做。只能木头桩子一样看着她红红眼圈,又低声叫了一次:“妹妹。” 谢三的语气里带着难以言喻的宠溺意味,程遥遥脑子一热,脱口而出:“你那天晚上,摸我了?”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50章 攒老婆本 “你是不是摸我了?” 在程遥遥说出这句话以后, 谢三的脸瞬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涨红, 额角到脖颈上青筋暴起, 仿佛下一秒就会自曝在当场。 男左狭长眼眸里露出不可思议和慌张的神色来, 左右看了一眼, 压低嗓音道:“你怎么……怎么突然提这个?” “臭流氓!”谢三的表情好像在心虚, 更是落实了程遥遥心里的怀疑。 光天化日, 朗朗乾坤, 不远处那些年轻人和看门大爷还目光炯炯的盯着他们两人, 谢三险些找条地缝钻进去:“我我不是……” “你就是!”程遥遥脸颊也是滚烫, 听到谢三的否认, 不知从何而来冒出了一股强烈的委屈, “我身上都……都红了。你怎么能这样?” “……”那晚的香艳浮现于眼前,谢三鼻子一热,几乎是痛苦地闭了闭眼,求饶道,“遥遥!” 两人面对面, 嗓音不约而同压得低低的,一个面无表情,一个小脸霜寒, 不远处看热闹的, 谁也猜不到两人此时正在谈着什么。 谢三满脑子就一个念头:遥遥又在撒娇! 程遥遥心里也是警铃大作:这厮不想认账? 程遥遥桃花眼里射出熊熊怒火,脸颊泛起玫瑰般的晕红。落在谢三眼里, 娇痴如醉,一副很要人疼的样子。谢三强忍下抱住她的冲动, 哑声道:“遥遥,这件事……等我休息来找你,嗯?” “谁要你来找我。”程遥遥愤愤吐出几个字,忽然提高了嗓音,面无表情道,“奶奶让我把东西送到了,我走了。” 她冷若冰霜时自有一股傲慢与不可轻慢的气势,叫人不敢靠近。机械厂主任赵海顿了下脚,等程遥遥转身离开了才反应过来,拍拍谢三的肩膀笑道:“这姑娘脾气够大啊,是你家亲戚?” “嗯。”谢三回过神来,敛下神色,对他道:“主任,找我?” 赵海倒也没追问下去,知道:“,今天上午,1号车的师傅没来,有你带着他们练车。,行不行?” “行!”谢三只有一个字,眼睛不自觉看向程遥遥离开的方向。 赵海浑然不觉,跟谢三好好念叨了一番如今的形势,让谢三好好表现,说得口干舌燥了才意犹未尽地拍拍谢三肩膀,鼓励了他几句就离开了。 谢三立刻转头看向街道,满街穿着深蓝土黄色工装的人们来来往往,哪里还有那一抹鹅黄色的窈窕身影。 谢三垂了眼,弯身捡起地上的一包早餐,拍拍油纸包上的灰,又提起那袋东西,这么沉,也不知程遥遥是怎么提过来的。 刚才让她就那么气呼呼的走了,也不知道要花多大力气才能哄好。 谢三的思绪被一群年轻人打断了,他们早就忍耐不住了,冲过来对着谢三勾肩搭背:“谢哥,刚才那姑娘是谁啊?” “肯定是谢哥的妹妹,谢哥长得像岳云,那姑娘长得像观音!” “要我说肯定是谢哥的……嘿嘿。” 谢三沉声道:“都别胡说!回去吃早饭!” 一个鼻子上贴膏药的大个子推开其他人,嚷嚷道:“没听见谢哥的话吗?走走走!” 等其他人都走了,赵大勇才嘿嘿笑道:“刚才那不是上次咱们为她打架的程知青吗?你怀里这是啥,她给你带的饭?谢哥,之前那妞儿给你送了多少东西你都没收过,你……” 谢三打开纸包:“人家姑娘名声要紧,别胡说。” “也是。现在这些城里姑娘可傲着呢,我们知青点的那几个眼睛都长在头顶上。更何况这个程知青这么漂亮,听说她爸可是什么高级工程师。”赵大勇跟他们点的女知青关系好,知道好些小道消息。 听到程遥遥的事,谢三耳根动了动,高级工程师,这样的头衔他还是第一次听说。怪不得程遥遥能有这样的气质,能养成这样的娇气。谢三眼底闪过一抹黯然,只觉自己与程遥遥之间的距离陡然又拉远了许多。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哟,肉包子!”赵大勇盯着谢三打开的纸包看,眼睛都亮了。 谢三丢给他一个。赵大勇赶紧接住,这大肉包子还热乎着,一口咬下去淌出滚烫肉汁来,里头是满满的肥肉丁。赵大勇啃着包子,嘴角流油地道:“哥,我去打饭,帮你打一份?” “嗯。”谢三把饭盒递给他,自己提着东西回了宿舍。 机械厂的宿舍拨出两间让学车的年轻人们暂住,上下床的十二人间,屋子宽敞明亮。谢三的铺位在靠窗的下铺,床上干干净净,只有一个枕头和一张破毯子。 谢三把早餐放在桌上,先打开那个布兜。两个罐子,一罐是奶奶做的酱菜,另一罐是油汪汪的鸡枞,应该就是程遥遥说的油鸡枞了。还有一叠油纸包的面饼,打开来,一块块约莫巴掌大,烤得两面焦黄,带着一股白面特有的香味儿。家里只有那么点细粮,只怕都在这里了。 谢三他们在机械厂的食堂吃饭,村里一天补贴一斤粮票和两毛钱。只是一群年轻力壮的大小伙子,学车又是个费脑力和费体力的工作,只能吃个半饱。谢三这些天却没有挨过饿,全靠家里送来的这些干粮。 谢三把面饼重新裹好放进柜子里,收拾布兜的时候,里头却还有东西。他拿出来一看,是一条崭新的毛巾,还有一把新牙刷和一管新牙膏。 这毛巾柔软极了,是供销社里卖得最贵的那种。牙膏和牙刷也是。谢家的这些事物都是谢三亲自从供销社买的,上一次买牙刷还是在过年前,刷毛都快掉光了。这样好的东西,只能是程遥遥拿来的。 谢三眼前浮现出那天早上洗脸时的情景,他的破毛巾和破牙刷不小心搁在了程遥遥跟前,尽管他很快就拿走,却还是让她瞧见了吗? 捏着手里柔软的毛巾,还有面前这一兜粮食酱菜,谢三胸膛里涌动着一股欢喜与焦灼交织的复杂情绪。他恨不得自己明天就能结束教程,回到程遥遥身边。更想早点赚到钱,赚更多的钱,才能让自己站到跟程遥遥平等的位置上,才能堂堂正正地把程遥遥娶回家来疼,而不是吃着她的粮食,用着她给的东西,还要叫她跟着自己受委屈。 赵大勇捧着两盒饭,用肩膀推开门进来了:“快快快,把桌子腾开,烫死我了!” 谢三收敛下神情,把桌上的杂物推开,饭盒哐当掉在桌上,赵大勇甩着手:“今早喝粥!还有两个荞麦面窝头!伙食是越来越差了!” 谢三打开饭盒,玉米碎粥熬得稀薄,冒着腾腾的热气。谢三面无表情端起粥喝了口,道:“吃完去学车,今天我教。” 赵大勇叫道:“怎么又缺师傅啊?谢哥,你教我一个人就行了,别回回都掏心窝的教他们,自己藏一手啊!” 谢三嚼着馒头,馒头是富强粉做的,加了糖,甜到了心坎里。他淡淡道:“开车是事关人命的活,多学一分,就安全一分。” 赵大勇听完,服气地点了点头。 谢三又道:“等会我教你转弯。” 赵大勇乐了:“那感情好,我就是这个学不好,谢哥你教得比师傅清楚多了!” “是你不用心学。”桌上的早点的热气还未散尽,谢三分了一根油条给赵大勇,两人就着粥狼吞虎咽地喝完了,涮了饭盒就去操场上学车了。 赵大勇本来是知青,机械厂主任赵海是他一个远房叔叔,弄了点关系把他塞来学拖拉机的,纯粹是混日子。谢三却不同,他命贱,出身不好,抓住每一个机会都要拼了命地往上挣。 谢三不吭不响,学得却是又快又好。老师傅藏私不肯教的东西,他在旁边冷眼看着,包揽了擦车的活计,自己琢磨着也就会了。其他人酸溜溜的,免不了在背后嘲笑他拼命。 谢三也不反驳,他的确拼命。他要攒老婆本,早日把娇娇娶回家。 这一边,程遥遥气鼓鼓地跑走以后,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差一点点就要掉下来。谢三摸了她还不承认,还凶她!臭男人,臭男人! 刚才要不是被一群人盯着,程遥遥都要扑上去挠他一脸花了!她也气自己不争气,怎么打了那么久的腹稿都没用上,一开口还差点哭出来,太没气势了!现在倒是冒出许多骂人的话,可正主儿又不在自己面前。 程遥遥玫瑰色的唇扁着,红红眼圈看着像受了天大的委屈,穿着一件漂亮精致的连衣裙,娇滴得不得了,一看就是不谙世事的小姑娘。 旁边响起一个男人的声音:“同志,谁欺负你了?别哭呀,跟我说,我替你做主!” 程遥遥一回头,对上个男人的四方脸,眼底掩不住地垂涎,还故作关切。 她这才发觉一直跟在自己身后的不是谢三,他居然没跟上来?!程遥遥的眼泪顿时收了回去,柳眉倒竖,俏脸霜寒:“关你屁事,滚!臭流氓! 这是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那人也不是什么资深流氓,只是个见色起意走不动路的中年男人罢了,被程遥遥高声叱骂,周围呼啦啦涌上来几个人:“你敢耍流氓?!抓你去公安局!” 那人忙举起公文包挡住脸,灰溜溜地跑了。 经此一役,程遥遥出了一口恶气,终于想起了正经事。她打听着找到了县文化馆,今天门口挺热闹,好些年轻姑娘和她们家人在门口。 这些年轻姑娘都长得格外出挑,穿着也很鲜亮,像是特地打扮过。辫子梳得溜光水滑,眉毛也描得黑黑的,有几个还抹了口红。 在这个年代,能一次性看见这么多打扮鲜亮的漂亮姑娘,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 程遥遥随意扫了一眼,就抬头看县文化馆的招牌。那些姑娘和她们家人却也齐刷刷地盯住了程遥遥,眼神十分复杂。 程遥遥左看右看,见一个穿蓝布工装的小年轻盯着自己傻看,像是工作人员,就道:“请问……” “你来报名的是吧?”小年轻十分热络,“来,我给你登记。” 后面立刻有几个姑娘嚷嚷:“我们先来的,凭什么让她插队啊?” 特别是一个穿黄棕色布拉吉的姑娘,瞪着程遥遥,语气格外地冲:“竞争要讲究公平,插队算什么本事!” 那小年轻没好气道:“长得好就是本事!名额就那么几个,你看看人家这样儿,再看看你自己,还排什么队,回家洗洗睡吧!” “你……你怎么这么说话!”这些姑娘个个长相都不错,从来都是被捧着的,哪里被人这么不放在眼里过,可又不敢真的跟那小年轻吵架。 阎王好惹,小鬼难缠。她们是来参加报名的,要是被动了手脚落选怎么办?一个个憋着气,都把仇视的目光投向了程遥遥。 可惜程遥遥的美貌是压倒性的,身材更是傲人,束腰连衣裙衬得她腰肢纤细,一双长腿笔直,脚踝玲珑。她只是往那儿一站,便叫这一群年轻姑娘不战而败。 程遥遥莫名其妙被那小年轻往手里塞了张表:“报名表?我不是来报名的,我是来找人的。” “不报名?”小年轻上下打量着程遥遥,长成这样不是来报名的?他奇怪道,“你找谁?” 程遥遥道:“我找刘晓莉。” 小年轻一听,原来是有后台的,便道:“你找刘干事啊?她怀孕了,这几天没来上班。” 程遥遥道:“她不在的话,找陈勇也行。” 小年轻道:“我们陈主任在后面,你进去找他吧。” “谢谢。”程遥遥把报名表还给小年轻,走进了县文化馆的大门。 县文化馆里比外头凉爽多了,窗户用厚厚的红色帘子遮着,光线很暗,因此亮着灯。里头人来人往,舞台上还有音乐声和姑娘在表演,像是在搞什么选拔。 程遥遥找了个工作人员,跟她说自己来找陈勇。等了好一会儿,才看见陈勇急匆匆跑过来,一看见程遥遥先是一愣,随即就露出欣喜的笑容:“是你啊!你怎么才来!走走走,到我办公室里说!” 程遥遥跟着陈勇去了办公室。陈勇迫不及待地道:“我爱人吃了你的杨梅干,胃口好多了,可就是不够吃。我这些天都急死了,去黑市找了你好几次!” 程遥遥拿出一大罐杨梅干放在桌上:“不好意思啊,这些天我有事没进城。这里有三斤,你看看够不够。” “你拿来多少我都要!”陈勇满意地打开罐子看了眼,酸甜的味道扑面而来,让人嘴里忍不住分泌出口水,比上次的似乎还要香。 程遥遥又拿出一罐子油鸡枞:“这个,你要吗?”@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那罐子油鸡枞是用素油炸的,样子不太好看。不过鸡枞和油都是贵价品,程遥遥出了八块钱的价。陈勇犹豫了一会儿,买下了。 程遥遥做的杨梅干滋味他是知道的,这油鸡枞滋味应该也不差,让怀孕的爱人开开胃也不错。不过陈勇买下来更多的是卖个人情,希望程遥遥下次还能给他们送杨梅干来。 程遥遥这三斤杨梅干和一瓶油鸡枞,换了二十三块钱和一叠票据。她把钱收了随意塞进小荷包里,端起陈勇给自己的茶喝了一口。 茉莉香片,很粗的茶,因为没有封存好还染上了杂味。程遥遥还是给面子地喝了好几口,这年头的茶叶是贵价品,陈勇拿茶叶招待自己算是贵宾待遇了。 陈勇这才对程遥遥笑道:“你恰好赶上热闹了。今天文化馆在招文工团成员,你一来,外面的姑娘们可要担心了。” 程遥遥奇怪道:“怪不得刚才门口的工作人员问我是不是来报名的。你们在招人吗?” 陈勇心念一动,上下打量着程遥遥:“别说,你可以来报名啊!程同志,你个子很高,身段也好,以前学过舞吗?” “学过。”程遥遥相当自信,她上辈子学过好几种舞蹈,连钢管舞都会跳,原主小时候也学过好长一段时间的民族舞呢。 陈勇激动道:“那你可以来报名啊!” “可我是知青啊。”程遥遥道。 陈勇越说越觉得可行,道:“我们文化馆的文工团招人条件放得宽,只要你外形条件好,有舞蹈基础,其余条件都可以放宽嘛。” 陈勇有一句话没说,就程遥遥这个长相,其他条件都可以为她无条件地让步了。 程遥遥颇有些意外:“这个么,我没有考虑过 。” 程遥遥盯着杯子里舒展的茶叶和几朵干茉莉花,艳若桃李的脸上露出些许茫然,一点泪痣风情万种。 这样一朵人间富贵花,怎么甘心一辈子扎根在农村?陈勇都替她扼腕,道:“你们知青在乡下多辛苦,要是选上了,以后可是吃商品粮的,还能进城来住。以后啊,就是城里户口了,不用一辈子扎根农村,还考虑什么?!” 还考虑什么呢?眼前浮现出谢三的脸,程遥遥慢慢咬了唇。谢三还没给自己一个说法呢,谢奶奶答应了她,以后的鸡蛋都留给她捡,还有谢绯,谢绯等着她扯布回家做衣裳的。 陈勇在文化馆也干了几年,还是第一次见到年轻姑娘对文工团不感兴趣的,反而成了自己在这儿求她。 陈勇没奈何,找了一张报名表递给她:“报名也就是走个过场,主要还是看个人长相和质素。你是知青,政审这一关多半是没问题的。” 程遥遥包里多了一张报名表。陈勇亲自送程遥遥出来,走到门口的时候还在絮絮地说:“你好好考虑一下,报名截止到明天。这次只有三个名额,只要你点头,这个名额绝对是你的!” 外头阳光刺目,程遥遥抬手挡了下眼睛,走下台阶,却被人重重撞了一下:“哎呀!” 程遥遥踉跄了一下,脚踝在台阶上蹭了一下,火辣辣地疼。她抬眼看去,一个穿棕黄色布拉吉的年轻姑娘若无其事地站在那儿,唇角一丝冷笑还没收起。 程遥遥腾地火起:“你干嘛撞我?” “谁撞你了?自己走路不当心。”那姑娘抱着手臂,冷笑地看她,“走了后门以为自己一定能选上,骨头都轻了,难怪走路跌跤。” 她身边一个短发的姑娘小声劝她:“吴曼,别说了。” 另一个抹了口红的也道:“别说什么呀,我们可都是亲眼看着她走的后门,敢做就别怕人说啊!” 周围一圈年轻姑娘也都幸灾乐祸地看着她。谁让程遥遥刚才是文化馆主任送出来的?一看就是走后门去了。 程遥遥脸颊腾起愠怒的薄红,脸色却是更冷。她孤掌难鸣,这群人却都是抱团要看她笑话的。 程遥遥桃花眼转了转,盯住那个叫吴曼的。她眉眼艳丽,美得锋芒毕露,被她盯着的吴曼神色渐渐不自然起来,恼火道:“你这样盯着我干嘛?”@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程遥遥漫不经心地弹了探指尖,玫瑰色的唇勾起讥诮弧度:“我看看你够不够格进文工团呀。一共就三个名额,你们说,谁能选上呢?” 她十指纤纤,指尖粉润得像贴了水晶片,轻轻扫向那群年轻姑娘。点了一点短发的那个:“你,肯定能选上。” 短发姑娘长得比其他人都要好看一截,而且身段匀称,一看就是有舞蹈功底的。其他人早有心理准备,连吴曼都没有露出嫉妒神色。 只是……三个名额,程遥遥定是能入选的,短发姑娘占了一个,就只剩下最后一个了。 其他人不由自主都被程遥遥吸引去了注意力,盯住她纤细粉润的指尖,仿佛她有点石成金的魔力,点到谁,谁就真的能被选中。 程遥遥轻轻偏头,桃花眼里露出俏皮又苦恼的神色,道:“啧,你们两个……有点难抉择。” 她手指优雅拨动,隔空点了点吴曼和抹红嘴唇的姑娘。 她们对视一眼,气氛陡然风云变色,这两人的确是人群里最拔尖的两个,她们先前还能维持住表面的和气,此时被程遥遥挑破窗户纸,立刻从刚才的同仇敌忾变成了剑拔弩张。 选拔要持续半个月呢,让她们好好斗一斗吧。 程遥遥昂着头,天鹅一样高傲地从这群人面前款款走过。走到无人的转弯处,才苦了脸,忙扶着墙慢慢坐在石墩上。 她纤细白嫩的脚踝上蹭破了一点儿油皮,火辣辣的疼。还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走了一段路,这会儿已经往下淌血丝了。 傲慢神色消失无踪,程遥遥的小脸皱成了一团。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51章 大狮子的真相 第55章 苏联巧克力 人前不说人, 背后不说鬼。程遥遥三人搭了车回到村里, 在巷子里就碰见了程诺诺。她跟几个妇女坐在林武兴家门扣,众人手里都拿着一小块巧克力,有说有笑的,对程诺诺亲热得不得了。 张爱花瞧见了程遥遥手里大包小包的东西,立刻扯着嗓门道:“哎哟哟,程知青家里给你寄了啥好东西啊, 这么一大箱子。刚才小程知青的包裹咱们可都看了,人家还分了咱苏联来的巧克力呢。程知青,你这包裹里有些啥,也给咱们大家伙开开眼呗,别小气啊!” 在农村,这样明目张胆跟人要东西吃是相当没家教的,也就张爱花这样的婆娘说得出口了。其他人也都笑嘻嘻地看着起哄, 那巧克力味道可好了。有枣没枣打一杆子, 反正丢人的是张爱花,好处却是大家一块儿得的。 程遥遥冷冰冰扫她一眼,她满嘴黄牙上粘着巧克力, 别提多辣眼睛了。韩茵气得翻白眼, 张晓枫拉程遥遥一把, 笑着跟众人打了招呼,道:“这是遥遥家里寄来的东西, 还没拆呢。”@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程诺诺也抿嘴笑了一下,只是语气里有小小落寞:“遥遥姐的包裹就是比我的大呢, 也不知道爸爸给你寄了什么好东西。” 这些女人们对视一眼,林武兴的三儿媳刘敏斯斯文文地笑道:“姐妹俩的包裹怎么还要分开寄?邮费多贵啊。” 张爱花嗨了一声:“亲爹也有偏心眼的呗。” 程诺诺在背后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这些女人一个个都义愤填膺,俨然是程父偏心,程遥遥占了程诺诺多大的好处似的。 张爱花贪婪地盯着程遥遥手里的东西,道:“小程知青包裹里才那么两块巧克力,其他全是不当吃不当喝的衣服,顶啥用?咱们乡下最缺的就是粮食!程知青,你这包裹里粮食不少吧?” 程遥遥唇角扯开一丝讥诮弧度,露出了惊讶神情,冲程诺诺道:“爸爸没给你寄吃的?怎么可能?你快回去翻翻那些衣服,里头肯定有罐头和大列巴,那可比馒头好吃多了!还有爸爸给你寄的信,里头那么厚一叠粮票呢,你可别当成破纸给扔啦!” 随着程遥遥的话,程诺诺脸色大变,勉强笑道:“遥遥姐,爸爸从不给我寄那些的,你也是知道的……爸爸给我的信里只有几张信纸,哪里有粮票……”@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张爱花已经立刻起身往屋子里走,嘴里还道:“哎哟,我锅里还蒸着地瓜呢,咋忘了。” 程诺诺见状,二话不说也急着追了进去,心里把程遥遥恨得要死。她今天拿来的包裹里的确有大列巴和几个罐头,都让她事先藏起来了。林家的老虔婆要是看见了,肯定会千方百计地抠出去。现在被程遥遥一语道破,张爱花肯定去跟那老虔婆告状了,她得赶紧把东西转移走。 刘敏最后不紧不慢地站起来,笑笑地也回屋去了。 其他女人们互相挤眉弄眼,显然都知道林武兴一家的德性,乐得看热闹。 韩茵对程遥遥佩服得五体投地:“你真行,一句话就让她们几个狗咬狗了。不过你咋知道程诺诺藏了大列巴?” 程遥遥故作玄虚地笑了笑。程父到底宠了程诺诺三年,不可能什么都不寄给她。苏联货里最耐放又饱腹的就是大列巴,还有美味的肉罐头,她不过随口诈了一句,没想到程诺诺还真的藏了这两样东西。 夕阳西下,融融的晚霞笼罩着白墙黑瓦的小院,屋顶冒出袅袅炊烟,催促着程遥遥加快脚步,跑到了门口拍门。 程遥遥心里生出一股喜悦来,抓着门环用力拍:“奶奶,小绯,我回家啦!” “来啦来啦!”谢绯娇怯怯的嗓音响起,一开门就献上一个大大的笑脸:“遥遥姐,你回来了!” 程遥遥从心里漫出了笑意。她从十二岁离开外公外婆开始,回家时面对的只有空荡荡的客厅,从没有人在家里等着她,对她送上一个笑脸。 程遥遥丢给谢绯一个东西:“苏联货,拿着吃吧!” 谢奶奶系着围裙洗菜呢,嗔怪地对程遥遥道:“每次回家都这么用力拍门,哪像个姑娘家,昭哥儿都比你斯文!” “我高兴嘛!”程遥遥凑过去,抱了抱谢奶奶,老人家身上有股干净的皂角味儿和老人味。 谢奶奶跟自家孙子孙女都从未这么亲近过,一下子绷紧了脸,有些不知所措:“做什么?你闯祸了?”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您身上的味道像我外婆。”程遥遥小声嘀咕了一句,飞快跑走去洗脸了。 谢奶奶捏着手里的一把木耳菜,好半天才嘀咕了声:“大姑娘了还这么没正形。” 语气到底是软和了。 谢绯摆弄了半天手里的东西,长长方方的一块儿,上面印着个漂亮的圆脸蛋小孩儿,看着不像中国人:“奶奶,这个是什么?” 谢奶奶看了眼,道:“是外国巧克力,糖,吃吧。” 谢绯惊讶地看着手里的这块巧克力。这可是巧克力啊!她只从村里姑娘的只言片语里听说过,那是电影里的人才吃得到的东西。 巧克力的包装纸漂亮极了,谢绯小心翼翼地剥开,里头还有一层亮闪闪的银色锡箔纸。再剥开,露出里头深褐色的巧克力块儿,闻上去苦苦的,又香得不得了。 谢绯看了半天舍不得吃,非要谢奶奶吃:“奶奶,您吃一口。” 谢奶奶掰了一小块放嘴里,谢绯这才也吃了一小块,含在嘴里。苦苦的,香香的,那股甜味儿是白砂糖和水果糖都无法比拟的。 谢奶奶尝着嘴里巧克力的香味儿,心中叹气。她吃过法兰西来的巧克力,那才叫巧克力呢,含在舌间眨眼就融了,细腻又香浓,还有脆脆的坚果碎。如今她的绯姐儿,连巧克力都不认得。 程遥遥洗脸擦身,换了件衣服出来了。谢绯赶紧拿巧克力给她吃,程遥遥吃了一口就道:“这巧克力味道不行,我下次跟我爸说,别买苏联货,得买法国进口的。” “这还不好吃啊?”谢绯惊讶地道,“我还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糖呢。” “我这儿还有几块,都给你啦。”程遥遥把家里寄来的东西都拿出来,给谢绯和谢奶奶看。 谢绯看得眼花缭乱,程遥遥的这些东西她都从没有见过,特别是那件小洋装,让她眼睛都直了。那是一件水玉色的小洋装,胸前缀着繁复的蕾丝和系带,领口恰好能露出锁骨。 程遥遥把那块粉底小白花的料子给谢绯的时候,谢绯爆发出此生最热情的一声尖叫,差点把程遥遥抱得断了气,抓着那块料子就跑回屋子里,说要找纸样,做件跟程遥遥的小洋装一样的衣裳。 谢奶奶叹了口气,问程遥遥:“那块料子多少钱?” “谢昭把钱给我了。”程遥遥立刻道,“这料子四块三,钱还剩下一些呢。” 谢奶奶盯着程遥遥看,又道:“你家里寄来的东西,自己留着吃。小绯不懂事,你别把好东西都给了她。” 程遥遥扁了扁嘴,直视着谢奶奶道:“奶奶,你要这样说的话,以后家里的活儿,我的衣裳,我也不敢让小绯干了。我每天吃的菜,用的水,烧的柴,是不是也得付钱?” 谢奶奶眼里透出睿智的光:“遥遥,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 “我也知道我自己在做什么。”程遥遥把那些罐头吃食一一捡起来,道,“我知道您是为我好,您别担心了。” 谢奶奶道:“昭哥儿像他父亲,是个死心眼,认准一个人就是一辈子。你呢?你做好跟他过一辈子的准备了吗?” 程遥遥愣了一下,呐呐重复:“一辈子?” 这个词对程遥遥而言太过遥远,也太过沉重。她一时反应不过来,愣愣重复着这三个字。 程遥遥眉眼里含着不谙世事的天真,谢奶奶看着她,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行啦,把罐头收拾起来,今天的晚饭都做好了。” “哦。”程遥遥抱起罐头,转身跑走了。 谢奶奶摇了摇头。程遥遥真是个孩子,昭哥儿这条路,怕是难走了。 与谢奶奶不同,谢绯可是兴高采烈。这几天茶饭不思,每天胡乱扒拉几口饭,就立刻钻进屋子里研究她的新衣裳去了。 程遥遥也被谢绯缠着。程遥遥对时装最有研究,上辈子各种名牌高定不知道穿过多少,这辈子的好衣服也不少,各种衣服样式和细节她都能给出意见和建议。 谢绯也不愧她的天赋,程遥遥稍稍一描述,她就能做出一模一样的来,还能删繁就简,推陈出新,做出最适合的样式。 那一块粉色小白花的料子被谢绯巧手剪裁,逐渐变成了一件漂亮又简约的罩衫,样式比较宽,不掐腰。 这是谢奶奶的意见,谢奶奶的说法是:“你还小呢,衣服放宽些,能多穿两年!” 程遥遥在一边啃西红柿,轻飘飘道:“怕什么,过两年小绯长了个子,就能穿我的衣裳了。” 谢奶奶横了她一眼,程遥遥这才想起来,谢奶奶和谢昭从不让谢绯出门,更别提让她出风头,穿显身材的衣服了。 没办法,谢家扣着地主的大帽子呢,谢绯的美丽对她而言是惹祸的根苗。 程遥遥只好扁扁嘴,不吭声了。谢奶奶又冲她道:“等小绯把你的衣裳做好了,也不准再穿你这些洋装出门。这样好的衣裳穿去上工,真是不会过日子。” “明天昭哥儿就回来了,你们今晚早点睡,明天起来帮我和面擀饺子皮。”谢奶奶对程遥遥说话越来越不客气了,带着一股自己不愿承认的亲昵。 “哦。”程遥遥苦着脸,跟谢绯偷偷对视一眼,吐了吐舌头。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56章 攒鸡蛋吃饺子 一大清早, 谢家院子还笼罩在淡淡的晨曦中, 清晨的空气沁满了水汽与花草的清香。程遥遥挽着发,含着牙刷在院子里刷牙,脑袋一点一点,娇嫩脸颊上还带着未褪的凉席印子。 谢绯坐在院子里洗衣服,谢奶奶在厨房里忙活着,隔着窗户道:“遥遥, 去把鸡蛋捡了,要不母鸡要啄了!” “哎!”程遥遥一个激灵醒过神来,咕噜噜漱口,又擦擦脸。 鸡窝是用竹篱笆隔出来的,三只母鸡个头都不大,却很干净,精神十足。程遥遥用苕帚把母鸡赶开, 稻草堆里赫然有几枚红白皮的鸡蛋。 “一, 二,三,四, 五……”程遥遥小心地捡出来, 一颗颗鸡蛋光溜如玉, 还热乎乎的,她高兴地叫道:“今天有五颗鸡蛋!” 程遥遥捧着去给谢奶奶看, 谢奶奶乐呵道:“还真是五个,个头还比原来的大多了!” 谢绯闻言跑了过来, 也仔细数了一遍,高兴道:“真的有五个!遥遥姐你可真行!” 程遥遥得意得把头昂得高高的,谢奶奶故意道:“你每天给母鸡喂那么多知了和蚂蚱,母鸡当然能多生蛋。” “明明是我喂得好。”程遥遥不服气地嘟哝,分给谢奶奶三个鸡蛋。 谢奶奶道:“怎么?那两个鸡蛋不给我了?” 程遥遥理直气壮道:“您上回跟我打了赌的,要是我能让母鸡一天下五个蛋,多出来的都归我!” 程遥遥找了一个小篮子,学着谢奶奶的样子装了点米糠进去,把两个鸡蛋小心翼翼放进去。谢奶奶的篮子大,里头装了三四十个鸡蛋,程遥遥的篮子小,里头放着孤零零的两个鸡蛋。 谢奶奶嘲笑她:“你能攒下几个蛋啊?” “你等着瞧吧!”程遥遥雄心万丈,她迟早攒得能比谢奶奶的多。 这些日子,狗蛋那些孩子们天天给她捉知了猴。程遥遥一家子都吃腻味了,只每天给他们炸一饭盒,剩下的留着让知了孵化,每天都能得到几两蝉蜕。破壳后的幼蝉用来喂鸡。狗蛋知道程遥遥在喂鸡后,还每天给她捉一串蚂蚱,把母鸡们吃得精神抖擞。 不知道是灵泉还是蚂蚱的功劳,母鸡们今天终于突破三个鸡蛋大关,生下了五个鸡蛋!只恨这年头家家户户只准养三只鸡,否则一天捡十几个鸡蛋也不是难事儿。 程遥遥跑到鸡笼边,把鸡笼里的水和鸡食都添满了,趁着谢绯不注意,往水里加了一点灵泉。原本悠闲的母鸡们一下子就涌了过来,不管鸡食,全抢着喝水。 程遥遥洗了洗手,把剩水倒进了菜圃里。这些蔬菜最近长得飞快,小黄瓜一嘟噜一嘟噜的,坠得藤都断了,谢奶奶把小黄瓜都摘了做腌菜,还拦不住它们的疯长。 早饭是谢奶奶熬的小米粥和腌小黄瓜。小米粥特别烫,程遥遥拖拉好久才慢慢喝完,把嘴一抹就要跑,让谢奶奶留下了:“我擀皮,你调饺子馅儿。” “哦……”程遥遥乖乖听话。 程遥遥拿了三个鸡蛋搅匀,用一点儿油炒成嫩黄的炒鸡蛋。昨儿买了一条二指宽的五花肉,剁碎了拿酱油料酒腌入味。茼蒿切碎,用盐杀出水来,三样料搅拌在一起,是最适合夏天的三鲜饺子馅儿。 两斤白面粉加一斤玉米面,敲进两个鸡蛋,一点点加水搅和成絮状,再用手揉成光滑有韧性的面团。谢奶奶耐心十足,擀出来的饺子皮光滑劲道。 谢奶奶会包好些饺子花样,一边包一边教程遥遥和谢绯:“馅儿不要太少,也不能太多,要不一下锅就全开口了。” 谢绯学得很认真,按照谢奶奶的方法一板一眼地捏。程遥遥往饺子上安红豆,给谢奶奶和谢绯看:“金鱼!”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谢奶奶好笑又好气道:“胡闹,红豆下锅煮不熟!” “好看嘛。”程遥遥趁机把饺子放下,道:“奶奶,今天打谷场卖瓜呢,我想去看看。” 谢奶奶包着饺子,道:“买了你也抱不回来。昭哥儿中午就回来了,让他买去,你把饺子包好才是正经事。” 程遥遥苦着脸,谢绯忙道:“奶奶,饺子我帮您包。让姐姐去看看吧。” 谢奶奶终于松了口,程遥遥巴不得一声儿,脚步轻快地跑了。 谢绯偷笑着对谢奶奶道:“遥遥姐想去村口等哥哥呢。” “不准胡说!”谢奶奶不轻不重呵斥了一声,心情复杂。 清晨的路面上带着些湿润,脚踩上去会发出沙沙声。程遥遥出门,迎面遇到了狗蛋的母亲金妮儿。 金妮儿跟谢家就隔着两户,金妮儿的丈夫林有志是为数不多跟谢昭关系好的。这一向因为程遥遥和狗蛋儿的关系好,金妮儿跟程遥遥的关系也亲近起来。 金妮儿扛着扁担,跟程遥遥一道走:“这么早出门,干啥去啊?” 程遥遥笑道:“我去村口买西瓜。” 金妮儿笑道:“嗨,这时候西瓜贵,等下个月西瓜出来了,两分钱一斤,便宜一半呢!” 乡下人过日子仔细,一分一厘都要花在刀口上的。程遥遥笑道:“我先买个解解馋。” 城里姑娘就是不会过日子。金妮儿想着,四顾无人,小声告诉程遥遥:“这个月家家户户要出两个人去看瓜地,谢家也得出两个呢。” 程遥遥眉头一皱:“村里闲人那么多,干嘛非要谢家也出两个人头,这不是欺负人嘛!” 金妮儿叹口气:“谢三去学拖拉机,碍着人的路了呗。咳,我先走了,有空来我家坐坐,狗蛋儿天天念叨你呢!” 迎面走来几个村民,金妮儿跟程遥遥分开了。 村口大树下已经摆了一辆牛车,牛车上堆着好些水果:粉扑扑的桃子,带着霜的李子,七八个大西瓜,瓜藤的断口还渗着汁水。管果园的老林头挽着裤腿,身上破衣服都让露水打湿了:“桃子李子都是六分,西瓜四分,都是早熟的,卖完就没啦!” 这些果子的价格放在城里不算贵,可放在乡下就不一样了。到了下个月,西瓜成堆地熟,一分五的价格也有。村民们是看的多,买的少。 程遥遥走近的时候,正巧遇到林家骏。林家骏抱着一只足有七八斤重的大西瓜,小猪仔似的,一抬头看见程遥遥,高兴地招呼道:“程知青,你也来买瓜啊?” 谁知道程遥遥小脸一绷,冷若冰霜,没看见似的走到牛车旁,低头看那些水果。老林头笑笑道:“姑娘,买点儿?要西瓜还是桃子?” “要个西瓜。”程遥遥纤细手指在西瓜上叩一叩,西瓜发出笃笃声。 那些西瓜个个颜色翠绿,带着一道道黑色花纹,因为早熟的原因,形状都不是很圆。程遥遥一个个叩过去,在两个西瓜里拿不定主意:“哪个甜?” 林家骏忙指着一个大点儿,瓜肚子上一片白的道:“挑这个。这个保准熟透的。” “那我要这个!”程遥遥立刻选了另一个。 林家骏:“……” 程遥遥又选了几个桃子和李子。 老林头把瓜一称:“五斤六两,算你两毛五!加上桃子李子,一共四毛。” 程遥遥付了钱,看着那西瓜犯愁,这么沉,怎么抱回家啊?@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林家骏还站在一边呢,忙抓住机会献殷勤:“程知青,这瓜沉,我帮你送回去。” “不用了。”程遥遥转开脸去。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林家骏再傻也明白了程遥遥这是故意的,可他怎么得罪程遥遥了?那天在城里还一块儿吃饭,有说有笑的啊?林家骏盯着程遥遥娇美的侧脸,憋得脸红脖子粗。 林家麒推着自行车过来了,看见自己弟弟眼神直勾勾落在程遥遥脸上,程遥遥娇滴滴的脸上写着愠怒,沉了声道:“等你去上工,你在这儿干什么?” “二哥,我这不是买瓜嘛。”林家骏道,“我看见程知青买了个瓜抱不动,我在这儿助人为乐呢。” 林家麒道:“你去上工。” 林家骏不甘心地看了眼程遥遥,可他挺怵这个二哥的,只好抱着瓜走了。 林家麒对程遥遥道:“程知青,要帮忙吗?” “谢谢,不用。”程遥遥看都不看他一眼,语气傲慢。 林家麒碰了个钉子,这才发觉程遥遥的气不止是对林家骏发的。自己得罪她了? 林家麒从来也不是能对女人服低做小的性子,此时却不觉得生气。也许是程遥遥长得太美,凶人的语气也格外地娇。 林家麒脾气颇好地道:“你一个人搬不动的,当心弄脏了你的衣裳。” “”程遥遥闻言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干干净净的粉色小洋装,用茶壶熨得平平整整,是今早特地换上的呢。她浓密的长睫毛闪了闪,果然露出了犹豫的神色。 林家麒又道:“我帮你把东西送到门口就走。” “那那好吧。”程遥遥勉勉强强点了下头。要不是大家伙都上工去了,实在找不到人帮手,她才不要接受小秃子她哥的帮助。 林家麒眼底闪过不动声色的笑,伸手去搬那个西瓜。 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冷冽嗓音:“买什么呢?” 林家麒手一顿,程遥遥猛地转头,惊喜地叫道:“谢昭!” 林家麒敏锐地捕捉到这一声“谢昭”,程遥遥叫的是谢昭的大名,而不是谢三。 谢昭站在不远处,身上仍穿着他离开甜水村时穿的那件破褂子,手上提了两个很沉的袋子。林家麒跟谢昭遥遥对视了一眼,都从彼此眼里看见了只有男人才能懂的敌意。 程遥遥冲谢昭招手,叫道:“我买西瓜呢!你快过来呀!” 谢昭狭长眼眸冷冷从林家麒脸上划过,落在程遥遥脸上是便如春水化冻一般:“嗯。” 谢昭把东西放在地上,迈开长腿走了过来。 林家麒把手收了回去,捏着车把对程遥遥淡淡一笑:“看来不需要我帮忙了。” 程遥遥大概是心情愉悦,对着林家麒毫不吝啬地展开一个笑容:“谢谢你了。” 这个笑晃得林家麒心神一荡,不等林家麒回答,程遥遥就转头冲谢昭莺莺呖呖说起话来:“你怎么回来的这么早?没有开拖拉机回来吗?我都没有听到动静!” “拖拉机要下星期才到。”谢昭低声回答,指节在那个西瓜上轻轻一敲:“这个不甜,换一个。” 老林头嚷嚷道:“,胡说,这西瓜皮光滚圆的,哪能不甜!” 程遥遥皱皱鼻子:“这是我选的,不甜吗?” 谢昭耐心地跟她解释:“西瓜要选瓜蒂凹进去,花纹宽的。敲起来声音闷,才是沙瓤。” 程遥遥看了眼自己选的那只瓜,瓜蒂是凸出来的,花纹紧紧挤在一块儿,敲起来声音格外清脆。她皱起漂亮的小脸,冲老林头道:“你还说这些瓜都甜呢,我现在就切开,要是不甜你赔我钱!” 程遥遥凶巴巴的样子,俏得不行。老林头笑起来:“得得。摊上你跟谢三儿,这只瓜是卖不出去了,给你们换一只。” 程遥遥选了自己先前看中的那一只,重了二两,老林头也没让他们补钱。 程遥遥用帕子把几个桃子李子包起来抱在怀里,谢昭单手提了两大袋东西,一手抱着瓜,两人一前一后地往家里走。 虽然两人之间隔开了足足有两米的距离,程遥遥却时不时转头,唇角带笑,冲谢昭说着什么。 谢昭面无表情,周身坚硬冰冷的气质却融化了一般。 一个是穿着小洋装,美得惊人的城里姑娘,一个是破衣烂衫的穷小子,两人对望之间仿佛自成一股气场,水泼不进似的。 林家麒在一丛美人蕉后头看着两人消失在巷口,自嘲地摇了摇头,骑车离开了。 谢家院门被一把推开,程遥遥一进门就叫道:“奶奶,小绯,快看,我买了西瓜!” 谢奶奶坐在椅子上串草珠子,头也不抬:“买了就买了,湃到井里,等下午再吃。” 程遥遥撒娇道:“您看一眼嘛。” “哎呀,我串珠子呢,别闹我。”谢奶奶眯着眼,仔细串过一颗草珠子。 谢绯一抬头,惊喜地叫道:“哥!奶奶,是我哥回来了!” 谢奶奶哗啦一下扔了草珠子,惊喜地站起身来:“昭哥儿!怎么这么早就到家了?” 谢昭眸光柔软:“嗯,提前搭车回来的。” 谢奶奶欢喜地把谢昭上下打量着:“晒黑了,瘦了!” 程遥遥和谢绯都说谢昭没有瘦,明明看着脸上还多了点肉。谢奶奶嗔着她们胡说,“昭哥儿进城是学车去了,多费心费力的事儿啊,肯定瘦了!对了,饺子都包好了,现在就去下饺子!” 谢奶奶忙系上围裙,进厨房下饺子去了,谢绯也跑去帮忙烧水。谢家的男人一回来,整座宅子就像有了顶梁柱,气氛登时鲜活热烈起来。 谢昭把东西放在地上,抱着西瓜走到院子里,打水洗了洗,又把井里的篮子拎出来。 程遥遥拿了香皂和毛巾出来,催促谢昭:“快洗把脸,你在弄什么呢!” “把西瓜湃上。”谢昭把西瓜放在篮子里,慢慢吊回井里,手臂上肌肉绷起流畅线条,“等下给你吃。” “我哪有那么馋。”程遥遥往水里加了点灵泉,毛巾浸了冰凉的水再拧干,丢给谢昭:“洗把脸。” 谢昭接过毛巾捂在脸上,他一早就紧赶慢赶回家,走出满身大汗,冰凉的毛巾按在脸上,浑身毛孔顿时为之一颤。 谢昭痛快地洗了把脸,手肘不小心碰到程遥遥,她反应夸张地往后躲,差点跌倒。 “妹妹?”谢昭伸手想扶她,“没碰疼吧?” 程遥遥皱着鼻子,微微偏头,像是在躲避他身上的味道:“没……没事……你快点洗干净了,身上都是汗!” 程遥遥一拧腰跑走了。 谢昭皱眉,抬手闻了闻自己身上的味道。他仔细洗脸擦身,又回屋去换了一身干净衣裳才出来。 热腾腾的饺子已经出了锅,一个个白胖滚圆,冒着腾腾热气儿,厨房里充满了饺子特有的香味儿。锅里的水沸腾着,在煮着第二锅饺子。 桌上除了饺子,还有一盘拍黄瓜,番茄炒鸡蛋,青椒擂茄子,丝瓜汤。这一桌菜比过年还要丰盛,勾得人肚子里的馋虫要闹翻五脏庙。 程遥遥坐在谢昭对面,得意洋洋指着饺子道:“你快吃,饺子馅是我调的!” 谢绯急忙补充:“这几样菜也是遥遥姐做的!” 谢奶奶煞有介事地补充一句:“还有这番茄炒鸡蛋,也是用遥遥的鸡蛋炒的。” 程遥遥玫瑰色的唇角止不住地往上翘,又被她压下去,不动声色地挺起了胸膛。 谢昭眼底和唇边都泛起了笑意:“嗯,都很香。” 谢奶奶又漫不经心地问了句:“遥遥,篮子里攒几个鸡蛋了?” 程遥遥:“……” 谢昭露出疑惑神情,谢奶奶就把程遥遥攒鸡蛋的事儿学给他听。谢绯忍不住笑出声来,谢昭拳头抵着唇,绷住脸,努力道:“我……我给你捉点蚂蚱和知了猴喂鸡,很快就攒起来了。” 谢家的饭桌上很久没有听见过这样的笑声了。一大盘饺子很快见了底,谢奶奶去下第二锅,站在灶台边看着袅袅的白雾,锅里翻滚的元宝似的饺子,思绪一下子变得很远。 丈夫是第一个走的,死在了游街的路上。大儿子,二儿子,先后也死在了牛棚里。最心爱的小儿子,死得不明不白,尸首都没能去收。小儿媳妇儿接到消息,当晚就上吊了。 她一个老婆子,带着小孙子和襁褓里的孙女儿,一天天地熬下来。多少次,她都想带着两个孩子一头扎进井里算了,又为了守住谢家最后一点根苗,咬着牙硬生生忍住了。 此刻,闻着锅里飘散的香味儿,听着身后孩子们的说笑声,谢奶奶忽然有些疑惑:死?日子这么好,她到底是怎么冒出那样的念头的? 谢奶奶把饺子盛好端上桌,又转身去倒醋。余光瞥见谢昭把自己碗里晾好的饺子倒进程遥遥碗里,自己盛了一碗热腾腾的,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程遥遥哼了一声,小脸上藏不住地泛起笑意,夹起一个饺子咬了口。温度恰好,轻轻咬破柔韧面皮,里头鲜香烫热的汁水立刻冒出来,肉馅儿搅合得上劲儿,煮出来是一个肉丸,咸香滑嫩,鸡毛菜让肉馅变得格外爽口。 程遥遥口味淡,不用另外加调料了。谢昭却加了许多辣椒,一口一个饺子,吃得满头冒汗,酣畅淋漓。他在外头拘束,只有回到家才能这样尽情饱餐。 三个女人都笑吟吟看着他吃,谢奶奶乐呵呵,比自己吃了还高兴,连声道:“锅里还有,锅里还有,尽情吃!” 谢昭吃了两大碗饺子,肠胃里终于有七八分饱足,舒了口气放慢速度。却见程遥遥坐在对面,一只纤细手指在脸颊刮了刮:“真能吃!” 谢昭心中一软,压低声音对她道:“我给你带了好东西。”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57章 春宫图 “什么好东西?”程遥遥最是好奇, 饺子都没心思吃了, 用脚尖踢了谢三好几回,急着要去看。 谢昭几口吃光饺子,噎得额角青筋暴起,谢奶奶忙给他喝丝瓜汤,叹气道:“怎么饿成这样,学车的地方伙食是不是很差?” 谢昭不得不解释了几句, 告诉谢奶奶机械厂伙食不错,还有家里带去的干粮,并没有把他饿着。 等谢昭终于脱身出来,程遥遥已经蹲在那两个大袋子跟前研究好久了:“到底是什么呀?急死我了!” 谢昭拉她起来:“才吃完不要蹲着,会肚子疼。” 谢昭把袋子解开,一只袋子里是行李和粮食。另一只袋子里则有几只芒果和一个纸包。 “是忙姑姑啊!”程遥遥欣喜道。 “……不是。”谢昭把芒果拿出来,露出下头的书籍。 程遥遥惊讶道:“是书……” “嘘。”谢昭示意程遥遥噤声, 看了眼厨房的方向, 拎起书跟程遥遥进了她的屋子。 程遥遥的房间里很清凉,满屋子淡淡清香与阳光。床上的粉色小软被凌乱地堆着, 丢着一件白色蕾丝边睡裙,还保留着程遥遥起床时的样子。谢昭看了一眼,程遥遥连忙把被子抖开盖住睡裙,红着脸解释道:“我今天急着起床才没叠被子的。” 谢昭收回心神, 咳嗽一声,把书放在桌上。这些书都陈旧泛黄,一些是教材, 有一些撕掉了书皮,散发出一股旧书特有的气味来。 程遥遥拿起一本书翻开,书页发脆,正是高中教科书,翻开另一本,是小说:“你从哪里弄来的?” 谢昭看着她:“看看,有用吗?” 程遥遥捧着一本书,半靠在桌边就翻看起来。她今天穿了那件粉色小洋衫,乌黑长发披散在肩头,腰肢袅娜地一把。她在桌上养了一瓷碗茉莉花,雪白茉莉花浸在水里,半开半闭吐露芬芳,令那乌黑发丝也染了幽幽香气。 阳光从高高的雕花天窗透洒落,映着程遥遥,旧书,茉莉花,如同一副仕女图,与这所老旧破败的宅子格格不入。每多看她一眼,谢昭就越发强烈地感觉到,程遥遥是不属于这里的。 程遥遥恰好在这时抬起头来,对上谢昭炙热得过分的视线:“你还没说呢,这些书是从哪里找的?” “回收站收的。”谢昭找了块布,把每本书都擦拭干净,免得弄脏程遥遥的手。 程遥遥哼唧一声:“这些小说怎么可能是回收站找的?谢昭,你开始骗我了!” “没有!”谢昭停顿一下,吐出实情,“有一些是从黑市上找的。” 怪不得。程遥遥翻开一本小说,里头夹着一页借书卡,盖着县城图书馆的章。想必是图书馆没人管理,有些人浑水摸鱼把书偷出来,跟其他书一起当成破烂卖给谢昭了。 程遥遥把图书卡拿出来撕了,跟谢昭一起把带图书馆印章的书挑出来,把违禁的东西都处理干净。书粗粗整理成两堆,一堆小说,一堆各类教材,从小学到高中,五花八门的科目全都有。 到后来就变成谢昭整理,程遥遥坐在一旁捧着本小说,看得头也不抬。 谢昭忽然道:“这些小说不能让奶奶看见。” “为什么?”程遥遥奇怪地道,“我会把书藏好的,不会带出去的。” 谢昭将两本犯禁的书撕了,埋头道:“当初抄家,抄出我父亲留洋带回来的小说,才把我父亲带走的。奶奶见不得这个。” “啊?”程遥遥失声叫了一声,把手里的小说丢在地上道:“你怎么不早告诉我?我不要这些小说了,留下教材就行。” 程遥遥娇气的时候是十万分的娇气,贴心起来又叫人的心都化了。谢昭唇角微微一翘,把那本小说捡起来:“没关系,你藏在房间里,不要带出去就行。” 程遥遥犹豫了一下,到底舍不得那些小说。这年头既没有收音机,又没有电脑,她在家里快要无聊死了。她歪头思考了一下:“那我选几本几本留下来?” 程遥遥把那一堆小说拿起来,一本本认真翻看挑选。卖书的人显然不识货,各种明清小说,外国名著,苏联小说,甚至童话故事都混杂在一块。 谢昭则把那些教材按照小学,初中和高中分开,拿起一本初中教材翻了翻,有些吃力地辨认着上头的题目,唇瓣跟着无声翕动,读着晦涩的题。 谢昭看得认真,迎面忽然飞来一本书,带着风声呼啸而至,谢昭一抬手接住了,却对上程遥遥绯红的脸。 “谢昭你不要脸!”程遥遥眼波颤动,脸颊红得不像话,气急败坏道:“你……你弄来什么破书!” 谢昭翻开一看,正对上一副插图,一男一女于秋千架上交欢,描绘得纤毫毕现,再翻一页,更是大胆热辣,那姿势冲击得谢昭目瞪口呆。 谢昭哪里瞧过这种东西,脸颊登时涨得通红,眼睛却盯在上头转不开去,语无伦次:“这……我不知道……” “你还盯着看!不要脸,我要告诉奶奶!” 程遥遥恼羞成怒地跳起来就往外跑,谢昭情急之下一把拉住她,“等等!” “嗤啦”一声,程遥遥的粉色小洋衫从领口处直接裂开,露出半边凝脂般的肩膀与锁骨,还有雪白蕾丝的细细肩带。 屋子里的空气有片刻凝滞,幽幽腾起了那股微甜暖香。谢昭的眼睛刹那间就红了,狭长眼眸下一线红色,骇得程遥遥心脏紧缩了一下。 院子里传来奶奶的嗓音:“昭哥儿,帮我把水打一下。人呢?遥遥?昭哥儿?” “你!”程遥遥回过神来,跺了下脚就要嚷嚷。 谢昭一把捂住她的嘴,被掌心柔软触感蹭得又是一阵燥热。他对上程遥遥要滴出水的眼神,压低嗓音求饶:“妹妹,不要叫。” 程遥遥鼻息间全是谢昭的味道,刹那间就软了腰,在谢昭怀里拼命挣扎,谢昭会错意,收紧手臂,在她耳边急切辩白:“我真的不知道那本书,你别生气。” 程遥遥挣扎了一会儿,忽然没了动静,眼神很惊恐地瞪着他,睫毛上湿漉漉的挂着一滴水。她的睫毛又密又长,竟能托住一滴水,谢昭短暂地走了一下神,而后僵住了。 谢昭的手压着柔软又有弹性的一团肉,他脑子一片空白,下意识又按了下,程遥遥浑身颤抖,羞愤欲死地瞪住他,脚上狠狠踩住了谢昭的脚背。 谢昭猛地松开了手,程遥遥却没有立刻躲开,气坏了似的,靠在他怀里浑身颤抖,脸颊连着脖颈都变成了粉色,一副被欺负坏了的模样。 谢昭半抱着她放在床边,把她裂开的衣襟拢好,几乎要给她跪下:“妹妹,我刚才不是……” 不是什么?掌心仿佛还残留着那滑腻触感,叫人心神荡漾。谢昭的话卡在喉咙里,劈头挨了一巴掌。 程遥遥缓过劲儿来,不解气地又是一巴掌。那一巴掌软绵绵,调情似的扫过脸颊。谢昭喉结咽动,抿紧唇角盯着程遥遥,不闪不避,倒像挑衅似的。 程遥遥气得跳脚,拿起一本书砸在谢昭身上:“你出去!” 谢昭还欲解释,重重的一下从后背抽了下来。嗖地一声,有惊雷万钧之势,跟程遥遥调情似的那一巴掌可不同,这一下童叟无欺,谢昭眉头都拧了起来,程遥遥吓得往后缩。 谢奶奶拎着鸡毛掸子,怒发冲冠:“畜生,干什么呢!” 谢昭脸皮涨红,百口莫辩地看向程遥遥:“我……” “呜!”程遥遥一把捂住脸,翻身扑在床上,肩膀发颤。 谢奶奶更是气急,拎住谢昭的耳朵往外扯:“你干出这样没德行的事,你对得起谢家的列祖列宗吗?你给我滚出来!” 谢奶奶那点儿力气哪能撼动谢昭,谢昭怕谢奶奶摔着了,被她拎着扯了出去,鸡毛掸子劈头盖脸就抽了下来。谢昭往后躲,跟谢奶奶满堂屋地绕:“奶奶,您误会了,我没有欺负妹妹!” 谢奶奶举着鸡毛掸子:“你给我过来,我都瞧见了,你有什么可狡辩的!我从小教过你干丧德行的事儿?!” 谢绯吓得尖叫,冲进屋子里找程遥遥救命,却见程遥遥趴在床上浑身发抖,她忙扑上去:“姐姐,你怎么了?你跟哥哥打架了?!你别哭呀!” 程遥遥好半天才抬起头,脸上表情像哭又像笑的:“我……噗嗤……” 她又把脸埋进被子里去了,搞得谢绯一头雾水:“奶奶在打哥哥呢!姐姐你快点出去劝劝!” 程遥遥笑得浑身发软,抹掉眼角的眼泪,对谢绯道:“我才不要劝,他活该!” 话虽如此,程遥遥还是把谢奶奶拦下来了。她费了半天的口舌,才让谢奶奶相信他们两个闹着玩儿,谢昭不小心把程遥遥衣服撕破了,程遥遥才闹翻脸的。 谢奶奶将信将疑:“他好端端去你房间做什么?你别替他开脱,女人什么亏都可以咽下,就是这种亏不能吃!” 说完还狠狠瞪了眼谢昭。 谢昭在院子里劈柴,脸上带着一道红红的伤,眼睛都不抬一下,面无表情的脸写满了憋屈。 程遥遥举起三根手指:“真的,我干嘛要替他开脱,我是那种肯吃亏的人嘛?他给我带了一点高考的复习资料,帮我搬进屋子来着。” “高考?”谢奶奶敏锐地捕捉到这个词,“高考不是已经取消了吗?你是听见什么消息了?” 一个农村老太太居然对高考这么了解。程遥遥没注意到这一点,只道:“是我爸爸给我写信说的,内部消息,高考在这两年很有可能就会恢复。” 谢奶奶问道,“遥遥,你准备参加高考?” 也准备……离开这里? 程遥遥毫不犹豫地点点头,笑道:“我打算复习,谢昭也跟我一起复习!” 谢昭忽然抬起头来,眼神有几分错愕。 “高考……高考,好啊。不论什么局势,读书都是一条最好的出路!”谢奶奶亢奋地点点头,琢磨着什么,“高考没有这么快恢复,你们有至少两年的时间。” 谢绯睁着懵懂的小鹿眼,忽然问道:“可是我们家的成分……可以参加高考吗?” 一句话如同冷水兜头泼下,让谢奶奶发热的头脑冷却下来,也浇灭了谢昭心里才燃起的一丝热度。 他抿了抿唇:“我不是读书的料。” 谢奶奶怒道:“胡说!你小时候是你爹亲自开蒙的,有读书的底子。你爹和教书先生都夸过你,过目不忘,要不是……” 谢奶奶把鸡毛掸子一扔,拉着程遥遥道,“遥遥,你仔细跟奶奶说说高考的事儿,你知道多少?” 程遥遥对第一届高考还真知道不少消息——她外公就是这一届高考的考生,当初外公以二十八岁大龄考上大学,成为那个年代最金贵的大学生,一直深以为豪。 小时候外公每天晚饭的时候,喝着小酒,就会对程遥遥说起自己高考的事儿。那时候他在乡下插队,是如何紧张地复习,又如何压中了考题……一切都历历在目。程遥遥甚至记得外公说的那一套复习资料,压中了一大半考点。 这些程遥遥都不能说,只能挑一些含糊的告诉谢奶奶:“我爸爸有个朋友在教育局工作,据说国家已经有意向恢复高考了。而且不论出身,都能参加考试。” 程遥遥的话,仿佛一道光,照亮了谢家漆黑一片的前路。她描绘的前景是那么好,叫习惯了苦难的谢家人一时不敢轻信。 谢昭面无表情道:“我去读书,家里怎么办?” 谢奶奶怒道:“你要是能考上大学,奶奶死了也闭得上眼睛,你还操心这个做什么!这事儿我得好好想一想,遥遥,你把屋子里的书收好,这个消息不要传出去,免得惹祸上身。” “哎。”程遥遥乖乖点头。 谢奶奶晚饭也不吃了,背着手回屋去了。她每次遇到什么重大事情,都要在房间里独自思考,再拿出一个章程来。 程遥遥和谢绯把房间里的书都收拾好,谢绯羡慕地看着那些教材,她跟谢昭一样,从没去读过书,认识的字是奶奶和哥哥教的。 程遥遥把几本小学教材和一本不会惹祸的童话书给她:“有看不懂的来问我。” “嗯!”谢绯捧着书开心地跑出去了。 程遥遥奇怪地在房间各处找了一下,没找到那本春宫图,估计是谢昭趁着奶奶不注意拿走处理了。 晚饭是一锅绿豆汤配杂面窝窝头,加了一点儿糖,甜滋滋冰冰凉,就着酸黄瓜和腌紫苏叶,开胃爽口。谢昭独自一人捧着碗,坐在院子的台阶上吃,跟谁赌气似的。 程遥遥眯了眯眼,端起碗走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谢三哥:宝宝委屈.jpg 遥遥:你委屈个屁,那本书,是谁藏起来了?!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九尾狐????? 4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搁浅芽芽 317瓶;A_申申申申美丽的美国、千寻、25974609 10瓶;酸奶霸 7瓶;西悠 6瓶;人间大樱桃、萧亦寒 5瓶;贰又叁分之一、.. 2瓶;32749580、访仙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58章 吃瓜 乡下傍晚的风带着青草被晒干的香气。火烧云一点点从天边席卷而来, 将天色染成浅浅的金红色,也将小院里的一切都蒙上了一层柔和的薄纱。 谢昭背脊宽阔, 后脖颈被晒成小麦色, 偌大个子非要坐在台阶上吃东西,一双长腿伸出去老远。 “倔头倔脑。”程遥遥想起奶奶对谢昭的评价, 忍不住偷笑了下, 用脚尖轻轻踢一下谢昭的后腰,“喂。” 谢昭无动于衷。 程遥遥看了眼地面, 青砖石磨得光滑如镜, 谢绯日日都打扫得很干净, 便坐了下去。她跟谢昭挨得很近, 谢昭身上的热度都能感受到似的。 程遥遥侧头看他, 谢昭线条深邃的脸颊发红,一个掌印若隐若现, 更显眼的是胳膊上的几道痕迹,全是鸡毛掸子抽出来的, 一条一条地凸起来, 可见谢奶奶半点没有留情。 谢昭抬碗凑到唇边,几口喝干了绿豆汤。程遥遥趁机甜甜道:“我的喝不完, 分你一半。” “不用。”谢昭抹了下嘴, 咬下一大块窝窝头, 咀嚼时颈侧的筋跟着一动一动, 喉结咽动,用力咽下干巴巴粮食。 程遥遥眯了眯眼:“谢昭, 你看着我。” 谢昭顿了下,抬眸看向程遥遥。正对上她一双摄魂夺魄的桃花眼,眸子里盈盈水光,倒映着他。 程遥遥抬起下巴,慢悠悠道:“我数到三……三!” 谢昭举起了碗。 程遥遥满意地哼了一声,把自己碗里的绿豆汤倒进谢昭碗里。 程遥遥忽然提高了嗓音:“你有没有在听我讲话?” “嗯?”谢昭晃回神,正对上程遥遥凶巴巴神色,下意识点头。 “我也不知道奶奶会打你打得这么狠嘛……”程遥遥看见他脸上伤痕,气又生不起来了,软绵绵哼唧道,“喝了我的绿豆汤就不准生气了,你自己也有错的……” 谢昭掌心的温度仿佛还有残留,程遥遥最后一句话低了下去,含糊地咕哝,脸上也有点儿红,被霞光掩了过去。 谢昭脸上也有些不自然,猛喝了几口绿豆汤,眼睛盯着地面,仿佛那儿开出一朵花,比程遥遥更漂亮。 程遥遥哼唧起来。她鲜少跟别人示软卖乖的,更何况还是向来对自己百依百顺的谢昭,对自己的示好居然无动于衷,程遥遥瞪着谢昭开始酝酿火气。 “我没有生气。”谢昭忽然抬眼望住她,低声道。 程遥遥猝不及防,愣愣道:“啊?” 她艳光夺目的小脸上露出这样傻兮兮的神色,像只亮出爪子自以为很凶的小奶猫,谢昭认真重复:“遥遥,我不会生你的气。” “那那那……那你刚才还不理我……”程遥遥不知怎的被谢昭的眼神看得脸上滚烫,像是翻出肚皮的小奶猫,嗓音都软了,语无伦次地道:“我都生气了……”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嗯,是我不好。”谢昭瞥见谢绯在厨房里探头探脑,忍耐着摸摸程遥遥脸颊的冲动,道,“绿豆汤很好喝。” 小奶猫不仅翻出肚皮,还开心地打了个滚儿。程遥遥接过谢昭的碗欢快道:“我去给你再盛一碗!” 谢昭唇角忍不住翘起,心口像被小爪子挠了一把,又酥又痒。 两人和好如初,程遥遥的话也多起来,趁机告诉谢昭村里要谢家出两个人头看瓜地的事儿。谢昭拧了下眉心,沉吟不语。 程遥遥便道:“奶奶年纪大了,小绯胆子小,我去吧。””你?“谢昭看了眼程遥遥,神色有些古怪。 程遥遥挺起胸膛:“怎么?你觉得我不行?” “不是。”谢昭摇摇头,眼底笑意又扩大两分,道,“看瓜地辛苦,我明天跟大队长商量一下,看能不能推了。” 程遥遥把自己归为谢家人了。谢昭想着,心中又滚烫起来。 一大盆绿豆汤和几盘小菜都被扫荡干净,谢绯和程遥遥一块儿收拾了厨房。程遥遥还亲自腌了一些酸黄瓜和紫苏梅子准备明天吃。 谢昭在院子里劈了一堆柴火,又把黄瓜架子加固了一番——黄瓜秧子简直长疯了,把架子都压断了两根。谢昭削了几根细竹竿,以十字固定了一遍黄瓜架子,又翻了一遍菜园子的地。 不仅是黄瓜,其他青菜也长得格外茂盛,蒜叶窜得老高,番茄一颗颗快压断了枝条。还有几颗肥嫩的南瓜秧子,霸道地蔓延到了小白菜的地盘。 这是程遥遥种的。上回程遥遥煮了留种的老南瓜,又炒了南瓜子,剩下的几颗南瓜子被她种在菜地里,谢昭还帮她撒了点肥。 谢昭眉心轻轻皱了下。南瓜性喜阴凉湿润,夏天播种本来就违背常理,何况南瓜至少要一个星期才能出苗,现在十天不到,南瓜苗竟长得这么好? 菜园子原本分为三垅,现在因为蔬菜长得太好而显出几分拥挤来。谢昭把南瓜秧挖出两颗种在一旁的香椿树下,又搭了个架子让秧苗爬,免得南瓜藤缠坏了香椿树。 程遥遥捧着盆子给南瓜苗浇了点水,剩下的水倒给谢昭洗手,一边道:“嫩南瓜最好吃的。” 谢昭伸出手,让清凉井水冲净手上泥土,莞尔道:“南瓜结果没这么快。” “哼,那就掐南瓜花煮汤喝。”程遥遥把盆塞进谢昭怀里,嘴巴又撅了起来。 南瓜暂时吃不到,西瓜却冰好了。夜里乘凉时,谢昭把井里的篮子提出来,碧绿带花纹的瓜皮上冒出点点水珠,摸上去透心凉。 西瓜放在砧板上,一刀切开。瓜皮脆得很,喀嚓就裂开成两半。红色汁水伴随西瓜的甜香淌了出来,水灵灵的红色瓜瓤泛着粉,一看就是沙瓤! 谢奶奶年纪大了,吃不得西瓜,只有程遥遥谢昭和谢绯三个坐在院子里吃瓜。 “下咽顿消烟火气,入齿便有冰雪声。”夏天的夜晚,坐在院子里吹着徐徐凉风,大口吃着沁凉甘甜的西瓜,夏夜最大的享受莫过于此。 这会儿的西瓜个头不大,味道却是十足的甜,甜而不腻,汁水涌入喉咙只觉得解渴清爽。西瓜切成一牙一牙的,每人捧一块吃得满脸粉色,西瓜汁也沿着手腕往下淌。也没人介意,吃完了用冰凉井水洗一洗,那叫一个爽快! 程遥遥以前吃的是无籽西瓜,自然有佣人切成小块,用银签子插好送上来。这种豪迈的吃法她是第一次尝试,倒也新鲜。 程遥遥捧着一牙西瓜,松鼠似的从瓜瓤中间最甜的地方开始啃,她脸小,整张脸都埋进了瓜皮里,吃得脸颊嘴边都是一圈粉色西瓜汁,瓜籽吐在盆子里。这年头的瓜哪儿都好,就是籽多。 程遥遥吃一块西瓜的功夫,谢绯都吃了两块了,难得抓住机会取笑程遥遥:“遥遥姐吃瓜好慢,还要吐籽。” “我吃完了!”程遥遥忙忙地咽下瓜肉,丢下好容易啃完的一块瓜皮。 谢昭递来一块新的,道:“遥遥吃得干净,慢点吃。” 程遥遥躺在竹榻上,晃着腿:“对,我吃得比你干净!”@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谢绯扁嘴说哥哥偏心,谢昭又递了一块瓜给她,才安抚下自家妹妹。 程遥遥得意洋洋捧着瓜,一口咬下去,瓜肉冰凉酥润,只是……程遥遥低头仔细看,瓜肉鲜红,瓜籽都被剔干净了。 谢昭搁下手里的细竹签,拿了一牙西瓜吃着,若无其事。 吃完瓜,瓜皮和瓜籽收拾好扔出去。谢昭提了水把地上冲洗干净,免得瓜皮和西瓜汁引来蚊虫。还剩下半个西瓜则重新吊回井里湃着。 谢绯洗完澡回屋睡觉去了,给程遥遥打洗澡水的任务自然重新落回谢昭身上。 程遥遥提着油灯跟在谢昭身边亦步亦趋,撒娇地道:“前几天都是小绯陪我洗澡,她睡觉可早了,我每次都得快快的洗完。” “……”谢昭强迫自己不去想程遥遥洗澡的画面,她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知道危险,这种太私密的话不该对自己说。 尤其是……跟自己单独相处的时候。 把水都打好,油灯留在屋里,谢昭关上门前对程遥遥道:“慢慢洗,我就在门口。” “好。”程遥遥轻轻把门关上。 屋子里渐渐响起水声,谢昭靠在门口耐心等待。他自己洗澡不过打盆冷水冲一冲便是,程遥遥却娇气得很,每次洗澡都能洗上半个钟头。现在天气尚热,等到天冷的时候,也不知道她怎么受得了。 谢昭皱了皱眉,心中有了主意。房门却被推开了,热气夹杂着玫瑰香传出来,程遥遥挽着发,穿着那条纯白色睡裙,越发唇红齿白,肌肤在月光下莹润得要滴出水来。 “洗好了。”程遥遥说着掩嘴打了个哈欠,睫毛上挂着一滴水珠。 谢昭嗯了声,把程遥遥揉眼睛的手抓下来:“困了?” “嗯。”程遥遥用力点头,今天为了去接谢昭,她难得起了一个大早,又玩到这会儿,不困才怪。 谢昭道:“回屋去睡,这里我收拾。” “嗯……”程遥遥答应得有些迟疑,慢吞吞走回自己卧室门口,又回头看谢昭,小声道:“房间里有蚊子。” “等下给你拿艾草。”谢昭头也没回。 程遥遥:“……!!!” 程遥遥气哼哼扑在床上,不想说话了。 等谢昭收拾好杂物间,又拿了一簇点燃的艾草走进程遥遥屋子里,程遥遥已经面朝下趴在床上,乌黑发丝披散了满床。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谢昭用艾草仔细熏过房间各处角落,终于走到床边,轻声叫:“妹妹?” 程遥遥一动不动,像是睡着了。这样的姿势……要闷坏的。谢昭想着,轻轻把程遥遥翻过身来,她怀里还抱着小竹枕,闭着眼,玫瑰色的唇微微扁着,一副受了委屈的神情。 谢昭凝视她良久,久到程遥遥的睫毛簌簌颤抖起来,像是受惊了的蝴蝶。谢昭低声问:“睡着了吗?” 那双桃花眼忽然睁开了,正对上谢昭眼底来不及掩饰的笑意,她一骨碌坐起来,气急败坏低推开他的脸:“你走开!” 谢昭不提防程遥遥翻脸如翻书,一手招架她撒泼,一边低声哄道:“别生气,怎么了?” 明知故问!程遥遥恼羞成怒:“你走开!” …… 谢昭进城这许多天,那一滴血早就满足不了小荷叶的需求。何况程遥遥做杨梅干用了不少灵泉,今晚洗澡更是耗费了最后一点存货。今晚再不吸一点阳气,明天怕是要出丑了。 谢昭就是故意的!程遥遥越想越委屈,狠狠咬了谢昭一口,直至尝到了铁锈味才罢休。 这一顿阳气吸够了,程遥遥早困得七荤八素,也不管谢昭,软绵绵挣了两下,眼一闭就睡着了。 程遥遥一夜好梦,徒留谢昭一人气血翻滚夜不能寐。 第二天程遥遥神清气爽地起床,走到门口恰好看见谢昭送大队长出门的背影,谢奶奶和谢绯脸色都有些凝重。 “怎么啦?”程遥遥走到院子里洗漱。 谢奶奶道:“没啥。村里人出了点事,叫昭哥儿开拖拉机进城。” “哦。”程遥遥没多问。 院子里放着一大竹筐沾着露水的草,另一只竹筐上盖着些蕨类植物,程遥遥掀开一看,里头是满满一筐红得发黑的杨梅。 “哥哥一大早摘的呢。”谢绯趁机给自己哥哥表功。 程遥遥拿起一颗杨梅,塞进谢绯嘴里,笑道:“就你话多。” 两人正闹着,谢昭从外头回来了,急匆匆换了衣服和鞋,对谢奶奶道:“我得进城一趟,不知多久回来,不用等我吃饭。” 谢奶奶点点头:“乡里乡亲的,有帮得上的就搭把手。” 谢昭把解放鞋的带子系上,点点头。 程遥遥在一边道:“你要进城吗?我也要去。” “今天别去了。”谢奶奶道,“尽是贪玩。” 程遥遥鼓起脸:“我怎么是贪玩了?” 谢昭这次也没帮程遥遥说话,低声哄她道:“别人家里出了白事,你不要去。你想买什么我给你带。” “我不是想买东西,,我是”程遥遥冲他眨眨眼睛。 谢昭反应过来。 程遥遥跑进厨房把她这些天做好的杨梅干和菌子酱装在篓子里,对谢昭吩咐道:“就按照我们上次说的价哦,那个猴子可机灵了,你不要让他压价。” 谢昭忍笑点了点头,道:“下回带你进城玩。” 顿了顿又道:“等我回来,带你去捡蝉蜕。猪草也等我回来帮你打。” “”程遥遥眨着一双桃花眼,总算把“铁蛋他们会帮我”这句话咽了下去,点点头:“那你早点回来呀。” 谢奶奶在院子里问:“昭哥儿收拾好没?” 谢昭应了一声,单手提起那只沉重的筐子出去了。 程遥遥从厨房里追出来,用油纸包了两个馒头塞进谢昭手里:“你带着路上吃。” “嗯。”谢昭接过馒头塞进怀里,外头传来大队长催促的声音,谢昭背起筐子头也不回地出去了,谢奶奶站在门槛上,看着孙子的背影消失不见才回头关上门。 程遥遥从鸡窝里捡了6个鸡蛋,高兴得见牙不见眼,捧给谢奶奶献宝:“今天真的有6个鸡蛋,你们看你们看!” 看着她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谢奶奶摇摇头,好气又好笑:“别顾着淘气了。你来,我有话跟你说。” 谢奶奶一副严肃的模样,搞得程遥遥有些忐忑。走进现场的屋子里,谢奶奶盘腿坐在床上,程遥遥坐在床沿。 “遥遥,你昨儿个说的高考的事,到底是从哪听来的?有几分真?” 原来是问这个。程遥遥松了口气,把昨晚想好的说辞搬了出来。 程遥遥把这些都推给了自己父亲的一个在教育局工作的朋友身上…… “虽然不能十分保证,也有七八分了。”程遥遥信誓旦旦。 谢奶奶点点头,又问:“你真的打算跟昭哥儿一起考大学?昭哥儿虽然开过蒙,却不像他父亲那样进过学堂。只怕” ,程遥遥地道:“,奶奶您别担心。只要谢昭跟我一起复习,还有至少两年的时间,他一定能考上的。” “万一考不上呢?”谢奶奶紧紧盯着程遥遥的眼睛。 程遥遥歪头想了想,满不在乎地道:“考不上就考不上呀,又不是只有读书这一条路。” 谢奶奶以为她没明白,挑明道:“要是你考上了而昭哥儿没考上,你们两个就不是一条道上的人了。” “怎么会呢?”程遥遥道,“大不了,我也不去上学了。” “孩子话!”,谢奶奶被她逗笑了,摇了摇头。 程遥遥这样懵懂,只好等昭哥儿自己去争取了。 现在来言归正传,跟程遥遥讨论了一会儿复习的事,程遥遥倒是说得头头是道。 程遥遥外公就是高考恢复后的第一批大学生,程遥遥是听着外公高考的事长大的,还记得外公压中考题的那本复习资料。当然,这件事程遥遥没有说,只是挑了一些能说的告诉谢奶奶。 谢奶奶是大家闺秀,也读书识字的,只是没上过洋学堂,只能教孙子孙女识字,复习高考就爱莫能助了,辅导谢昭的重任自然就落在了程遥遥肩上。 程遥遥对此自信满满,她上辈子好歹也是个大学生,辅导谢昭不成问题。 谢奶奶便告诉程遥遥和谢绯,以后家里的事都不用程遥遥做,让她安心整理资料,温习功课。 谢绯自然是没有异议的,提着那一筐子杨梅去洗了。这些日子谢绯跟程遥遥一块儿做杨梅干,早学会了。 谢昭从黑市上找来的书挺多,只是关于高考复习的资料却少之又少。毕竟小小的一个临安城,高中生也是凤毛麟角,别提一些珍贵的复习资料了。 要去哪儿找复习资料呢?程遥遥沉吟一会儿,眼睛一亮:原主父亲一定有办法!程遥遥立刻给原主父亲写了一封信,预备下次进城时寄出去…… 高考复习资料还在其次,谢昭从没进过学校,得从小学教程开始学习。 程遥遥把课本从小学,初中,高中依次分开。好在这年头的学科不多:语文,数学,政治,英语。两支笔,,两个本子,程遥遥还特别跑到院子里找了一根谢昭做筐子剩下的细竹子。 这根竹子只有粉笔粗细,约莫二十厘米长。程遥遥握在手里挥了挥,发出破空的风声。 ,程遥遥十分满意地把竹子搁在桌面上。教鞭也有了,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专心开着拖拉机的谢昭忽然发了个喷嚏,只觉背上闪过一丝冷风。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61章 拍照 这台东风牌拖拉机是大队从其他生产队手里买回来的, 只有六成新。但是被擦得干干净净, 看上去也有七八成新了。谢昭做事一向仔细,每次出车后都会仔细保养,大队上对他分外放心。 村里人进城一向只能靠牛车,或者用双腿走着进城,路上运气好才能搭上其他生产队的拖拉机。如今自己村里有了拖拉机,村里人别提多高兴了。 天还没亮, 想要搭车进城的村民们就等在了村口。谢昭把拖拉机开过来,这些人就一窝蜂地往车上挤。谢昭话少,没有那些司机吆五喝六耍威风的架势,见有带着孩子,或者东西沉重的,还搭把手帮着扛上车。 村里人一向远着这个地主家的狗崽子,多少都是有些看不起的。如今谢昭摇身一变成了村里唯一的司机, 以后少不得有麻烦谢昭的时候, 脸上不免讪讪的。 谢昭不吭不响开着车,渐渐的, 后车厢里的女人们就开始谈论谢昭了。 “这谢三今年也二十了吧?家里给他说亲了没有?” “成分那么高,谁家闺女儿敢说给他?” “可惜了,好个岳云样子。” “哎哎,我娘家有个表妹, 家里有八个孩子,穷得叮当响。谢家要是肯,我可以说合一下!” “……” 程遥遥抱着小包袱坐在里头最好的位置上, 耳边听着这些村妇说笑的声音,胸中怒火熊熊燃烧。村里的女人想跟她搭话,她就闭上眼睛装睡。那些女人撇了撇嘴,互相使个眼色,无外乎就是说程遥遥城里来的,瞧不起人。 不过她们都领教过程遥遥伶牙俐齿的,也都不招惹她,继续七嘴八舌八卦村里的是非。 车子终于抵达了县城,那些女人带着瓜菜鸡鸭下车离开了,程遥遥的耳根才终于清净下来。谢昭绕到后车厢,伸手扶程遥遥下车,程遥遥却一把拍开他的手,自己扶着把手跳下了车。 程遥遥小脸向来阴晴不定,谢昭早习惯了,道:“车子要留在化肥厂装货。我先送你去文化馆。” 程遥遥表示自己可以一个人去。谢昭狭长眼眸盯着她,不说话,程遥遥扁了下嘴,转身走在了前头。谢昭提着大筐子,跟在她身后。两人一前一后走着,互相不认识的样子。 程遥遥轻车熟路地走进县文化馆大门,谢昭就在门口等她。县文化馆门口今天格外热闹,许多漂亮姑娘说说笑笑地进出,瞧见谢昭时都不免对他注目,大胆些的还交头接耳地笑。 谢昭面无表情移开眼,靠在墙边阴凉处等着程遥遥出来。这儿环境很好,进出的姑娘们打扮得也干净漂亮,这样的日子才适合程遥遥。要不是为了自己…… 县文化馆里今天格外热闹,文工团的姑娘们打扮得格外漂亮,挨挨挤挤的在拍照。程遥遥一眼就瞧见那个吴曼,她穿了那件红色布料做的布拉吉,嘴唇抹得鲜红,挤在队伍最中间。一眼瞧见程遥遥,立刻投来一个得意至极的笑容。 程遥遥没理会她,直接找到了陈勇的办公室。今天刘晓莉也在,她肚子比先前大了一圈,像吹了气的气球似的,只是脸色不太好。 一瞧见程遥遥,陈勇张口就道:“上次你怎么不来报名?真是太可惜了!” “我回去考虑了下,我不适合在文工团工作,谢谢你的好意了。”程遥遥笑道。 陈勇满脸惋惜,还打算说什么。 “行了,人家有人家自己的打算。”刘晓莉推了陈勇一把,热情地对程遥遥道:“你可算来了,上次那个油鸡枞还有吗?味道太好了!” 陈勇闻言立刻热切地盯着程遥遥的包。上次他觉得程遥遥的油鸡枞卖相平平价格又贵,只买了一瓶,没想到味道那么好!一向没有胃口的刘晓莉用油鸡枞下饭,每顿都能多吃一点! “有的。”程遥遥从包里拿出几个罐子,依次放在桌上,“这是油鸡枞,这是菌子酱,价格跟之前一样。” 陈勇赶紧算了算钱票,递给程遥遥。刘晓莉对程遥遥笑道,“多亏了你的杨梅干和油鸡枞,我这些日子才能吃得下一点东西,真不知道该这么感激你。” 程遥遥把钱塞进小荷包里,闻言想了想,道:“我有个妹妹,今年十五了,你们要是知道什么单位招工的消息,可以通知我一声。” 陈勇立刻问道:“这个没问题。你那妹妹家庭成分怎么样?” “……”难的就是家庭成分啊。程遥遥为难地咬了下唇:“是……地主,不过可是从没压迫过老百姓的那种!” 陈勇和刘晓莉对视一眼,倒是没有其他人那样闻地主色变,只是沉吟道:“这个成分,进文工团是肯定不行的,去其他厂子要当正式工也不容易啊。上下活动也……” 陈勇食指和拇指捻了捻,程遥遥上道地道:“这个没问题。也不用太好的单位,就纺织厂,服装厂这种姑娘多的,事情少的单位就行。” 谢绯性情柔弱,来文工团这种单位还不够那些人精一口吃的,不如去全是女工的普通厂子,平平安安就好。 陈勇答应下来,认真地保证会帮程遥遥留心着:“反正你妹妹年纪还小,我慢慢给你留心着,那些好单位一招工我立刻通知你。” 程遥遥感激了几句就要告辞离开。刘晓莉扶着腰起身要送她,却忽然“哎哟”了一声,脸色苍白。 陈勇忙扶着妻子:“怎么了?又不舒服了?” “没……我缓缓就没事了。”刘晓莉慢慢地坐下去,皱着眉,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程遥遥也关切道:“你脸色好难看,有没有去检查一下?” 刘晓莉冲程遥遥笑了笑道:“检查过了,大夫就说我身体虚,怕生孩子的时候危险呢。” 陈勇扶着自己妻子,露出了担忧的神色。程遥遥想了想,拿出一个小纸包:“这个……你拿着每天泡水喝,生孩子那天要是没力气,就含一点在嘴里。” 陈勇打开纸包一看,是一些参须。他家条件不错,参片也是吃着的,对这些参须哪里看得上眼,但程遥遥一片好心,他还是收起来了,再次对程遥遥郑重道谢。 程遥遥摆摆手,心中滴血。那可是浸过灵泉水的山参须啊,本来要寄给原主她爹的。 程遥遥让陈勇照顾刘晓莉,自己走出了办公室,经过舞台的时候,又碰上了吴曼和几个文工团的姑娘。 吴曼先声夺人:“真巧啊,又见面了。” 程遥遥翻了个白眼,吴曼显而易见是在这儿等自己的:“你有事吗?” 吴曼围着程遥遥慢悠悠走了一圈,笑道:”没事儿,就是觉得奇怪,你怎么没被文工团选上?真可惜啊,我跟杨雨,季悠悠见了面才知道,原来你没被选上。“ 程遥遥面无表情。其他几个文工团的姑娘都盯着程遥遥,眼神又羡又妒,还有庆幸。还好程遥遥没有被选上,否则还有她们站的位置吗? 吴曼在这群姑娘里资质最好,显然是领头的,越发得意:“怎么?你是政审没通过,还是有其他什么毛病?林二哥他们知道你没选上吗?” 程遥遥不耐烦地道:“你说完了没?好狗不挡道,我要出去了!” “你……你说谁是狗?!”吴曼脸色大变。 “谁应了谁就是。”程遥遥傲慢地抬起下巴,唇角似笑非笑地扬起,冷极艳极。 “咔嚓”一声闪光灯亮起,刺得程遥遥和吴曼几人都闭了眼,程遥遥挡了下眼睛,恼火地看向罪魁祸首。 一个举着相机的年轻人不好意思地笑笑,走了过来:“这位同志,我是省报的记者。我看你十分上镜,忍不住拍了一张,真是不好意思。你也是文工团的成员吗?我可以为你单独拍一套照片。” “没兴趣。”程遥遥冷着脸道。 那记者仍然兴致勃勃地劝说程遥遥:“拍出来的照片我可以洗一套送给你,我……” 吴曼没想到事情会有这样的发展,脸颊扭曲了一下,忙道:“欧阳记者,你不是要给我们拍集体照的吗?” “对呀对呀,我们宿舍还想单独拍一张呢。”其他姑娘们也七嘴八舌地围住了欧阳记者。 程遥遥趁机绕开她们走了,走到门口的时候还在揉眼睛。 谢昭立刻迎上来:“眼睛怎么了?” “刚才有个……”程遥遥正要对谢昭告状呢,却见两个姑娘忽然转头盯着谢昭窃窃私语,谢昭不免抬头去看,她们吃吃笑着又跑了。 程遥遥气不打一处来,冲她们狠狠瞪了一眼,又冲谢昭道:“你干嘛色迷迷的盯着人家!” 谢昭道:“我没有。” 程遥遥哼道:“人家姑娘对着你笑,你很享受吧?” “没有。”谢昭老实道,“我从乡下来,她们笑话我罢了。” “……对,你样子傻兮兮的,她们在笑你,你不要理她们。”程遥遥上下打量谢昭一眼。谢昭今天穿着新背心,深蓝色工装外套袖子卷到手肘处,整个人笔挺高大,怪不得招蜂引蝶。 “好,只理妹妹。”谢昭盯着她的眼睛,又问了一遍,“眼睛怎么了?” “刚才有个讨厌的记者,拍我,我眼睛被闪光灯闪了一下。”程遥遥忙跟谢昭告状,抬头让他看自己的眼睛。 桃花眼汪着水,眼角漫出一线绯红,越发地含情脉脉。这样绝色的面容,不论放在哪里都不会缺少注目。谢昭攥紧了拳,那股无能为力的感觉又泛了上来。 程遥遥却不知道谢昭心中的想法,拉着他衣摆撒娇:“现在去供销社买东西吧?” 谢昭自然是没有异议的。 有谢昭当挑夫,程遥遥大肆采购了一番。谢家可谓是家徒四壁,什么都缺:家里用的暖水瓶,谢昭上工用的水壶和铝饭盒,解放鞋,各种布料,针线,油,糖,点心,纸笔…… 程遥遥看见什么都想买,零零总总买了一大堆。营业员大妈看着程遥遥和一边沉默地提东西的谢昭,笑道:“结婚是吧?有手电筒,要不要买一个?” “咳……不是结婚。”程遥遥小声道。 营业员大妈一边利索地包着东西,一边道:“这有啥不好意思的。不是要结婚,买这么多东西?” 程遥遥没回头,却觉得一道难以忽视的视线直直落在自己脸上,叫她耳根发烫,只道:“一共多少钱?” 大妈拨着算盘,道:“一共八十七块五毛零二分。” 光是暖水壶就买了两个。程遥遥暗暗嘘了口气,这年头的钱太值钱了。她才掏出沉甸甸的小荷包,一只大手已经将钱递到了柜台上,还有一叠零碎票据。 程遥遥惊讶地看了眼谢昭,谢昭哪来的钱? 谢昭问她:“还有要买的吗?” 营业员大妈笑道:“瞧瞧你对象,多会疼人。” “没……没有了。”程遥遥一向大方,此时却被大妈的一句“对象”调侃得脸都红了。 谢昭一直没说话,等中午吃饭的时候才忽然冒出一句:“对象,吃一块红烧肉。” 这顿饭是在国营饭店吃的,一盘红烧肉,一盘酸辣笋干,一碗丝瓜蛋花汤,两碗白米饭。谢昭还要多点两个菜,被程遥遥阻止了,点多了浪费。 天知道这位大小姐从前吃米其林餐厅,一个人也要点满一桌子菜的。来到这个年代,竟也懂得了“浪费”二字是怎么写的。 听到谢昭的话,程遥遥凶凶地道:“谁是你对象啊!” 谢昭面不改色:“你。” 程遥遥嫌弃地皱着脸:“听起来好土气。” 谢昭望着她,改口叫:“妹妹。” “……”程遥遥小脸红扑扑的,转开话题,“这肉太肥了,我要吃瘦的。” 谢昭把肥肉咬了,瘦肉放回她碗里。程遥遥看了眼那肉,脸色有些异样。 谢昭注意到她脸色,道:“嫌弃吗?” “嫌弃!”程遥遥樱桃唇撇了一下,把那块瘦肉塞进了嘴里。 小荷叶舒爽得颤抖不已。 程遥遥眼波颤动,半天吐出一句:“……还要吃。” 这年头的猪肉不吃饲料,特别香。三层五花肉加了酱油桂叶炖得香喷喷,肥肉入口即化,瘦肉香而不柴,一碗红烧肉的分量实打实,程遥遥吃了几块就不要吃了,只舀了肉汁拌饭吃。 一大碗红烧肉大半落进谢昭肚子里,只见这位兄台吃得脸不红气不喘,身材仍然劲瘦紧实。想到从前谢昭上工时一天只吃两个野菜团子,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忍过来的。 程遥遥想着,往谢昭碗里夹了一筷子笋干。对上谢昭灼热的视线,有些不好意思:“吃完饭,带我去黑市吗?” “你不去。”谢昭断然否决。 程遥遥哼唧道:“可是……” 谢昭道:“没有可是。” 谢昭平时对程遥遥千依百顺,可他拿定主意的时候,程遥遥却一点也没有办法。下午去黑市的时候,程遥遥只能站在牌坊下等着,看着谢昭跟猴子低声说话,却一句也听不见。 程遥遥百无聊赖拨弄着手指,在牌坊下发呆,心里盘算着这回能卖多少钱,谢昭不会被猴子坑了吧? 不远处。猴子一边点着钱票递给谢昭,一边压低了嗓音对谢昭道:“谢哥,最近黄货价格又高了不少……“ 谢昭收好钱票,漠然道:“最近风声紧,你等我消息。” “怎么还等……”猴子看了眼不远处那道婀娜身姿,急道,“你打算陪她玩过家家到什么时候啊?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只要一句话,我都跟着你干!” “再说。”谢昭把空筐子提起来,大步走向牌坊。 猴子叹了口气,提起了那一堆货物。罢了罢了,他没那个手腕和魄力,赚点儿零敲碎打的小钱也挺好。最近文化馆的电影和演出一场接一场,杨梅干可好卖了。 谢昭把钱和票递给程遥遥,程遥遥接过来塞进小荷包里。最近小荷包只进不出,塞得鼓囊囊的,程遥遥抽了几张钞票给谢昭道:“你留一点在身上用。” 谢昭接了,没说话,程遥遥忙忙补充了一句:“这是你的分成,你就拿着吧。” 谢昭意有所指:“分成可以折现吗?” “不行!”程遥遥断然否决。 快到傍晚时,载满化肥和村民的拖拉机才终于回到甜水村。两人买回的一大堆东西把谢奶奶吓了一跳,谢昭去卸化肥了,只留下程遥遥独自应对谢奶奶的盘问。 程遥遥只说是谢昭买的,谢奶奶不信:“昭哥儿哪来的这么多钱?这暖水瓶一只也要七八块了吧?” “……我家里寄的票,加上谢昭卖药材和皮子的钱就够啦。”程遥遥扯谎道。 程父给程遥遥寄了一个大包裹,里头满满当当塞了许多东西,这话倒是有几分说服力,谢奶奶将信将疑,没有再问了。 程父的包裹里有好些衣服,全是原主秋冬的大衣,外套之类,却没有程遥遥想要的春夏旧衣。程父还附了一封信,只说程遥遥的旧衣服被虫蛀了,随信寄来两百块,让程遥遥去百货商店买几件喜欢的。 程遥遥把两百块钱收进了自己的小荷包里,有些惋惜。原主从前的旧衣服都是程父出差时带回来的,漂亮又时髦,没穿几次就束之高阁了,找出来正好可以给谢绯穿的。不过现在有了钱,可以给谢绯买新的! 程遥遥很快就把这个小插曲忘到脑后去了,却没想到自己的旧衣服在程家引发了一场大风波。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临时有事出门了,明天一定肥更!啊啊啊求评论!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21614581 2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安然、miumiu兔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多次青菜 2个;执明、化身孤岛的鲸、阿玅、喜欢貌美娇娇的女主、TiAmo娜、肥崽咕咕咕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miumiu兔 100瓶;系统修改不知道 20瓶;天洵洲 18瓶;君当如兰、25735054 10瓶;萧亦寒 5瓶;自由女神 3瓶;阿发的女朋友 2瓶;鸡蛋饼子少女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62章 钓龙虾 上海旧租界, 一条安静的弄堂深处伫立着科研院家属楼。 程征走到门口, 摘下眼镜擦了把汗。正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候, 要不是一份文件落在家里, 他也不会去而复返。 在这个人人蜗居的时代, 三室一厅显得如此宽敞, 装修简约不俗, 书架上摆着满满当当的书籍。暑气被电风扇驱散, 令人心旷神怡。只可惜整套的家具都套上大花布罩, 骨瓷杯具换成了印花玻璃杯, 废纸壳和杂物堆满了茶几空隙, 显得如此格格不入。 地板上印满了灰扑扑的脚印, 一股饭菜味道飘来,只见小饭桌上碗盘狼藉,桌子上滴满了汤汁鱼骨头。那是他单位发的海鱼,魏淑娟一直舍不得拿出来吃,今天倒是吃光了。 说话声从尽头的卧室里传来: “这丫头片子衣服也忒多!瞧瞧这件, 给我玲玲穿正合适!” “这件,这件羊绒大衣可是苏联货,还新崭崭的!” 那是遥遥的卧室!程征的火气腾地冒了出来, 大步走向大女儿的卧室。 程遥遥的卧室坐北朝南, 是全家最好的一间。天蓝色窗帘,雪白墙面, 铜质雕花大床,桌上还摆着各种精致的小摆件和书, 一切都保留着原貌。 如今,衣柜抽屉大开着,魏淑娟和魏淑娟的娘家嫂子翻箱倒柜,满床满怀都是程遥遥秋冬的好衣裳,魏淑娟的娘家侄子魏滔大咧咧坐在床上,翘着沾满灰尘的脚,肆意翻着衣服。 他手里赫然是程遥遥的睡裙。 程征一股火气冒上来,险些站不住:“你们在干什么!” 魏淑娟吓了一跳,心虚神色一闪而过,笑道:“你不是要上班吗,怎么提前回来了?这不是家里摘了几个瓜,我娘家让送来。滔滔惦记着咱们,就跟来玩儿。” 魏滔有张跟他妈相似的眯缝眼,大腮帮子,十分热络地叫:“姑父!” 钱凤也笑:“嗨,你这侄子成天惦记着姑父姑妈,我这儿子倒像白给你们养的。” 程征没有儿子,两个女儿是泼出去的水,家产迟早还是魏滔的,这是魏家人的共识。程征一向也挺喜欢这个侄子,魏淑娟和魏家人更是常常在一边敲边鼓。 可今儿程征只是冷着脸,盯着魏滔:“你手里拿着什么呢!” 魏滔低头一看,赶紧扔了那睡裙:“表姐衣服挺多的,我……我随便看看。” “对,我看遥遥衣服这么漂亮,怪稀罕的。”钱凤嘻笑道:“这不玲玲也长大了,快到相看人家的时候,天天穿我们的旧衣服也不是个事儿。遥遥以前的旧衣服咱们也不嫌弃,就……” 程征直接打断她的话:“嫂子,你先请去客厅里坐坐,我有话跟淑娟说。” 程征话说到这份儿上,钱凤只得讪讪蹭着门出去。程征提高嗓音:“遥遥的东西放下!” 钱凤脸颊抽了一下,恨恨地放下满怀的衣服,跟儿子去了客厅。 门关上了,魏淑娟一屁股坐在床沿,鼻涕一把眼泪一把地哭诉起来:“我娘家人来拿几件旧衣服,你就给我脸色看。他们回去该怎么说我啊……” “你娘家人心也太不足了!”程征气得手发抖,“我的大衣皮鞋你拿给娘家就算了。可这些是遥遥的东西!你侄子那么大的人,翻他表姐的睡衣!这还有点廉耻没有,要不要脸!””你说啥!我娘家人怎么不要脸了!“魏淑娟嗷地跳起来,使出乡下撒泼的手段:“就你女儿是人!她那么多好衣裳丢着长霉,我拿几件不要的给我娘家人怎么了!我娘家送来的鸡蛋青菜你没吃过?” 程征见到她这幅模样,越发反感:“上回遥遥写信来,要家里给她寄些衣裳,她春夏那么多好衣裳,好鞋子,居然一件都没了!这些不是被你弄娘家去了?他们还不足,还来翻!“”我就知道是这死丫头!她人都下乡去了,还要写信来挑拨!”魏淑娟心虚了一瞬,就跳着高叫嚷:“她……反正她也穿不上!给我娘家点怎么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偷偷给她寄了多少钱,多少好东西!我诺诺连她的一半都没有!” 程征不愧是搞科研的,一下子就抓住了重点:“诺诺告诉你的?” “……”魏淑娟一时说漏了嘴,眼珠转了几圈,嗷一声大哭起来。 一直在门外偷听的钱凤闯了进来,装模作样地劝了几句:“妹夫,我可得说几句公道话了。我这小姑子嫁进你家,可是当牛做马,我们魏家人对你怎么样你心里也有数吧?几件旧衣裳,遥遥又穿不上,堆着也是长虫,你要是舍不得给,咱们也不敢要!” 钱凤说着,对魏淑娟道:“妹子,你别哭。咱们魏家虽然穷,但也不缺你这一口饭!人家实在容不下你,你就跟咱们回家去!” 魏淑娟见娘家人替自己撑腰,登时感动得放声大哭,更是肆无忌惮地撒起泼来,收拾包袱就要走。 程征沉默地看着眼前的闹剧。矮小枯瘦的女人蓬头散发,把大女儿的房间闹得一团糟,他脑子里是前所未有的冷静。 “既然你要走,我也不留你。”程征伸出手,“把遥遥房间的钥匙交出来,你想回去就回去吧。” 魏淑娟像被人按了暂停键:“你……你说什么?” “算了,遥遥房间的锁我会直接换了。”程征面无表情道,“回乡下四点半还有一趟车,我就不留你们了。” 钱凤也傻眼了。这个大知识分子妹夫对他们一向礼貌有加,今天居然直接赶他们走?魏淑娟更是面如死灰。 魏淑娟当初能嫁给程征那是祖坟上冒了青烟。 魏淑娟个子矮,长得也不好看,她娘家为了给兄弟攒聘礼,咬死要五十块聘礼才肯让她嫁,一来二去把她年纪拖大了。魏淑娟本来以为自己要烂在娘家了,谁知道忽然有人来说媒,还是城里的教授。 媒人把话说得直白:前头留下了个女儿,她嫁过去不能生孩子,一心一意养这个女儿。 魏淑娟跟程征相看了一眼,瘦高个子,戴金丝边眼睛的男人不过二十七八,跟电影里的人似的,又和气,跟她那吆五喝六的兄弟父亲一点都不像。魏淑娟中意死了,就算他不出聘礼,她也肯嫁的。 嫁过去以后,魏淑娟的日子就像到了天堂。那么宽敞明亮的房子,顿顿都能吃饱饭,有文化又和气的丈夫,只有一点:前头留下的那个小女儿程遥遥,成了她的眼中钉肉中刺。 在娘家人的撺掇下,她找机会给称症下药,如愿以偿怀上了程诺诺。可这个女儿非但没给她带来好运,反而让程征疏远了她,直接带着程遥遥去外省工作了几年。@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魏淑娟吓破了胆子,在程征回来后,再也不敢动歪脑筋,只一心一意地哄着程遥遥,才让程征对她有了三分好颜色。 后来程诺诺出息了,变漂亮了不说,一张嘴更是伶牙俐齿哄得程征高兴。而程遥遥却越发刁蛮任性,让程征几度失望。家里的情况仿佛调了个个儿,魏淑娟的日子也连带着好过起来,几番拿捏,倒把程征逼得节节败退,大有翻身做主人之势。 直到今天,一盆冷水泼下,魏淑娟才意识到:程征心里还是偏重大女儿的。 魏淑娟坐在回村的客车上,车上蒸笼般闷热,乘务员来收钱的时候,钱凤和魏滔都扭头看着窗外,魏淑娟只好掏了钱。付了两块一的车票钱,她手里只剩下二十几块了。 程征的工资每个月会给她三十块作为家用,钱粮本和票都是在她手里的,如今家里只有他们两口子,程征单位又时不时有各种福利补贴,三十块钱绰绰有余。魏淑娟过日子又仔细,每个月能攒下十几块钱补贴娘家。 可从上个月开始,程征每个月只给她十块钱,并三十斤的粮票。家里油盐酱醋都是齐全的,不够可以拿钱买。魏淑娟手里一下就紧巴了起来。今天匆忙回娘家,她也来不及打点礼品,想到家里爹娘妯娌的嘴脸,心里忐忑起来。 魏淑娟回到娘家会如何暂且不表,程征把程遥遥房间的东西归置好,气得发怔。 程遥遥从小就是他的掌上明珠,长得又漂亮,程征无论到哪里出差都会给她带几件新鲜衣裳和礼物。程遥遥打扮得像个洋娃娃一般,走到哪儿都被人稀罕地围着夸,程征作为父亲也与有荣焉。 程遥遥房间里的两个大衣柜,满满当当全是洋服和鞋子。可现在,只剩下了二分之一不到,那些春夏洋装几乎都没了,只剩下虫蛀或者破口的,秋冬的好衣裳也少了好些。 程征是个男人,一向不在这些事上留心。如今留心地观察起来,程遥遥屋子里的摆设也少了许多,其中还有程遥遥生母给她留下的。 程征心脏抽痛起来。他想起程遥遥在下乡前的那几年,总跟魏淑娟和程诺诺争吵不休,责怪程诺诺碰了自己的东西,嫌弃魏淑娟拿了自己的东西回娘家,而自己却站在魏淑娟一边责怪程遥遥。 要不是那天程遥遥写信来,程征永远不会发现魏淑娟的所作所为。他又拿家里的存折去银行查了查,才发现魏淑娟一直在小笔小笔地把钱取走,这么多年下来,零零总总有一两千的数目! 想到这里,程征深深地叹了口气。当初娶魏淑娟,是为了找人照顾程遥遥,如今竟是引狼入室。万幸的是发现得及时,他还可以好好为遥遥筹谋一番。 程征亲自盯着工人为程遥遥卧室换了锁,自己把钥匙收好。随后去了单位,打出了那份申请外调的报告。 千里之外的甜水村,程遥遥也在清点自己的小小财产。这些日子陆续在黑市上卖了些货,谢昭给她的钱她都随手塞进小荷包里,今天小荷包终于满了,程遥遥拿出来清点一番,居然有三百多块了!加上程父寄来的两百块钱,程遥遥手里一共有五百二十三块。 程遥遥皱着眉,掰着手指嘀嘀咕咕算了许久,怎么算都觉得钱多出来不少。谢昭轻轻敲了敲门:“遥遥,吃饭了。” “你进来一下。”程遥遥道。 谢昭走进屋子,一眼就瞧见程遥遥披着发,只穿着一条粉色裙子盘腿坐在床上。 程遥遥还叫他:“谢昭你来看,我的钱怎么多了?” 谢昭半坐在床沿:“怎么多了?” “这几次卖货的钱,加起来没有这么多的。”程遥遥固执地掰着手指,越算越糊涂。 谢昭掩去笑意,把钱装进小荷包里,道:“多的是我卖药材的钱。” 程遥遥更迷糊了:“那也多了呀。”谢昭卖药材一次也只能卖十几块,他今天在供销社就花了百来块钱,哪里还有多? 谢昭拉着她起身,拿外套给她穿上:“快点吃晚饭,不是要去钓龙虾吗?” “嗯!”程遥遥把手伸进袖子里,一下子忘了钱的事儿,乖乖跟着谢昭去院子里吃饭了。 程遥遥做了麻辣龙虾球,给程父寄了一瓶子去,家里剩下的吃了一顿就没了。那只大兔子也被做成了冷吃兔丁,剩下的一些内脏下水正好用来钓龙虾。 今晚谢绯也要一起去瓜地。程遥遥做了一盘子芒果糯米卷,又带了一瓶子杨梅干和一包瓜子,倒像要去春游似的。谢绯格外兴奋,跟程遥遥叽叽喳喳说个没完。 谢奶奶好笑地吩咐谢昭:“昭哥儿待会儿要看好她们俩,河水虽然不深,掉下去也是要着凉的。” 谢昭应下:“您放心。” 程遥遥冲谢奶奶撒娇地道:“您不是爱喝那个杂鱼汤吗?我今晚多钓几条鱼。” 谢奶奶拆台:“你把自己囫囵个带回来就成!”@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几家欢乐几家愁。 村东头一家青砖两进的宅子里,厨房和院子间的墙头挖了个洞,挂着盏煤油灯。这样一来,厨房里有灯,院子里也能洗衣裳。林武兴家会过日子,一盏灯掰作两半用,灯光自然也昏暗了些。 全家人都习惯了,摸着黑照样能吃饭,筷子下得又准又狠。林武兴老两口和二房三房加起来有十一口人,再加上一个程诺诺,一桌子挤得满满当当,菜一上桌就没了。 程诺诺拿了一块杂面饼子,摸黑夹了几筷子炒酸菜和焖葫芦丝在碗里。 林王氏蝙蝠般的老眼狠狠瞪了她一眼,却也没出声。整个林家上空都萦绕着一股愁云惨雾。平时吵闹的几个孩子都不吭声了,昏暗中只有蚊子嗡嗡的声音,和吃饭时吧唧嘴的声响。 程诺诺端着碗起身,说自己回屋吃,也没人理会。走到厨房门口,看不清路一脚踢翻了鸡食盆子,丁零当啷一阵乱响,仿佛崩断了林王氏的最后一根神经。 林王氏把筷子狠狠一摔:“作死呢!” 程诺诺轻描淡写挑了下眉,道:“芳芳,怎么把鸡食盆子打翻了?” 程诺诺说完抬脚走了。 二房的小女儿芳芳面黄肌瘦,小鸡崽似的蹲在门边。听到程诺诺的话只傻愣愣抬起头,下一秒就被林王氏的小脚狠狠踢在肋骨上,哇地哭出声来。 林王氏的咒骂声,小女孩凄厉的哭声,二儿媳张爱花大咧咧的劝架声一下子响了起来,热闹非凡。 程诺诺冷笑一声,紧紧锁上房门,点上蜡烛。杂粮饼子粗糙得咽不下,她随手丢在一边,拿出盒子里的饼干吃起来,一边就着烛光看信。 字迹歪七扭八,一看就是表弟魏滔的手笔,魏淑娟一贯的哀怨语气,滔滔不绝说了一大通程父如何如何偏心程遥遥,薄待她们魏家,不过拿了程遥遥几件旧衣服,程父就把她赶回娘家了。又要程诺诺把握机会,把沈晏套牢。还有一句话被涂黑了,程诺诺仔细辨认,是“随信附上贰拾元整”。 程诺诺冷笑一声,不用想也知道那钱又被表弟和舅妈抠走了。她翻了下自己的包袱,拿出几件漂亮的洋衫。不用说,都是程遥遥从前的旧衣服。她身段比程诺诺高出许多,十四五岁的衣服穿在程诺诺身上正正好。只是少女的洋装格外花哨,程诺诺又没有程遥遥的美貌,穿在身上不免滑稽。 程诺诺拿起一条泡泡袖连衣裙,狠命一撕,嗤嗤几声就撕烂了。其他几件也如法炮制。落在她手里的东西,就算撕烂了,她也不会还给程遥遥!只剩最后一件收腰天蓝色衬衫裙时,程诺诺愣了一瞬。 这是程遥遥十六岁的生日礼物。少女程遥遥有丝绸般的黑发,脸颊雪白丰润,唇是玫瑰花的色泽。程父在老莫为她举办了一个生日宴会,来了许许多多有身份的人。 程遥遥穿着这条裙子,脸庞像初开的玫瑰花一样动人。沈晏随着父母来为程遥遥庆贺生日时,眼神一刻都没能从她身上移开。 程诺诺捏着这条裙子,想起已经冷落自己许久的沈晏,心中忽然有了主意。 今晚没有月亮,只有满天繁星,如同泼洒在黑色天鹅绒上的钻石,一闪一闪。草丛和树影间更有无数萤火虫飞舞。满天星倒映在河水中,程遥遥丢下一个鱼钩,打碎了星河。 谢绯说是来守夜的,没到十点就睡着了。只剩下谢昭陪着程遥遥钓龙虾。 这一片河水平缓,是鱼虾的聚集地。程遥遥提着一根绳子,绳子一段系了拗弯的铁丝作鱼钩,挂着野兔肠子作饵。她动作粗暴,溅起一阵水花来。 谢昭在一边道:“妹妹,你把龙虾吓跑了。” “我没有。”程遥遥否认。她看了眼自己的篓子,又看了眼谢昭的篓子,有些泄气,“一定是我这位置不好,我要到那边去!” 谢昭安好鱼篓,走过来握住她的手,轻轻往下放:“这样,慢一点,不要动。” 鱼钩直直沉没在水里,背后谢昭的胸膛与她隔着一线,阳气源源不绝,叫程遥遥忍不住想要深深吸一口。她才分了下神,谢昭沉声道:“上钩了!” 程遥遥只觉鱼钩一沉,慌忙提出水面,一只棕红色小龙虾也跟着飞出了水面!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程遥遥跳了起来:“上钩了!真的上钩了!” 她回头兴奋地看着谢昭笑,眼里倒映着星河万千。谢昭深深地看进她眼里,一时舍不得松手。程遥遥催促他:“快把龙虾捡起来!” 谢昭顿了一顿,道:“比赛钓龙虾吗?” 程遥遥吃一堑长一智,警惕地看他:“……赌注是什么?” 谢昭但笑不语。程遥遥想到前夜的事,气哼哼推开他,表示拒绝黄赌毒。 甜水村的村民不吃小龙虾,因此小龙虾极容易上钩。程遥遥坐了十几分钟,上钩的龙虾就没停过。她怕小龙虾钳子,一上钩就嚷嚷谢昭来摘龙虾。 到后来,谢昭干脆坐在她身后,程遥遥懒洋洋靠在谢昭怀里,换饵和摘龙虾都是谢昭的事,她只负责扔钩子,顺手滴了几滴灵泉。 谢昭有些疑惑,今晚的龙虾简直多得异常,程遥遥的钩子边冒着泡,挤满了龙虾,争先恐后地要上钩。到后来,谢昭干脆拿了篓子下水捞,一捞就是半篓。 龙虾实在太多,两人干脆就地把龙虾剥了。虾头掰掉,龙虾尾巴轻轻一拧,抽出虾线,只留虾身那一段,称为龙虾球。 谢昭生起一个小火堆。程遥遥从家里带了麻辣小龙虾的酱汁,倒进铝饭盒里,把龙虾球丢进去。没一会儿,酱汁咕嘟咕嘟烧开了,香味登时飘出老远。 程遥遥把瓜棚里睡着的谢绯叫醒,她闻着香味儿一下就清醒了:“好香啊!” 三人围着火堆咽口水。 酱汁里的龙虾球很快就卷了起来,肉质紧缩,轻轻一吮就跟壳分开了。用树枝筷子夹出一个吹吹,吮吸一口鲜甜香辣的汤汁,再吃掉q弹的虾肉,直叫人感叹今夕是何夕。 程遥遥摇头晃脑:“这时候要是来一瓶冰啤酒就好了。” 谢绯吃得过瘾,一边吸气一边佩服地道:“遥遥姐你喝过啤酒?!” “那当然。”程遥遥抬起小下巴,“我什么酒都喝过!野葡萄酿的酒这几天应该能喝了,到时候你也尝尝……唔!” 嘴里被塞了一颗龙虾肉,程遥遥怒视谢昭。谢昭镇定地继续剥虾:“小孩子不能喝酒。” “我又不是小孩子!”程遥遥愤怒地咽下虾肉。 谢昭又剥了一颗虾肉:“小孩子吃不吃虾?” 程遥遥忙道:“我吃!” 谢绯咬着树枝筷子,眼睛在她哥和程遥遥之间看来看去。 星光下,程遥遥美如幻梦,与她哥简单几句对白,就叫少女谢绯的心脏砰砰乱跳,读出了一种说不清的甜意。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64章 凉粉 第65章 醉酒 这些日子谢昭忙着, 程遥遥也没有闲下来。 选拔工农兵大学生的消息渐渐传开了, 知青们的心思全都活络了起来。就算是明知自己实力不行的刘敏霞, 也生出了几分希冀。 毕竟谁真的愿意一辈子扎根农村呢?当初下乡时怀揣的一腔热情, 也早就被乡下艰苦的环境和劳动磨灭了。对于知青们来说, 哪怕是只有一丝丝的希望, 他们也会拼尽全力地抓住。 程遥遥对这个名额并没有兴趣, 可架不住她有投票权啊!知青们都被组织到一起, 没完没了地开会讨论, 这就免不了要碰见沈晏了。 自从那天帮张晓枫打听了消息后, 程遥遥对沈晏一个正眼都不给了, 见到他转身就走。可这态度在沈晏眼里就成了欲擒故纵。从前的程遥遥一颗心都系在沈晏身上, 只换得他弃如敝屣。现在的程遥遥对他翻脸不认人,倒让沈晏对她欲罢不能了。 有沈晏在的地方就有程诺诺。当着程诺诺的面,沈晏还不敢如何,可他那痴缠的眼神明晃晃得其他人都发现了,哪能逃得过程诺诺的眼睛? 程遥遥对这两人烦不胜烦, 其他人更是议论纷纷。只有张晓枫和韩茵知道内情,每次开会的时候都紧紧围着程遥遥,这才让沈晏没有机会上来纠缠。 这天晚上, 谢昭很晚才回到家。 “哥哥你可算回来了。”谢绯高兴地迎上去, 道:“都等你回来吃点心呢。遥遥姐做了杏仁豆腐!” 谢昭顺着看去,小桌上摆着几碗白生生豆花似的东西, 雪白细腻。谢奶奶和程遥遥都坐在桌子边,好像在等他。 谢昭眼神落在程遥遥脸上, 停顿了几秒。程遥遥爱答不理地掀起眼皮看他,忽然抽了抽鼻子:“哪来的酒味儿?” 谢奶奶也站起身来:“昭哥儿,喝酒了?你晚上去哪儿吃饭了?” 谢昭去洗了把脸,道:“支书家。” 程遥遥瞬间炸了毛:“你干嘛去他家吃饭!” 谢昭看了她一眼,语速比平时慢一些:“支书孙子周岁,留我吃饭,喝了两杯。” 程遥遥恨不得上去挠花他的脸,可当着谢奶奶和谢绯的面,只好跺脚道:“酒味儿臭死了!” 谢奶奶把茶缸塞谢昭手里道:“快漱漱口。哎,喝了酒明天要头疼的。” 谢昭听话地漱了口,又猛喝了几口茶水,道:“我去睡会儿。” 谢奶奶担心地道:“昭哥儿,要不吃碗点心再去睡?” “不了,很累。”谢昭走出几步,又停下来,像是忘记了什么,眉宇间透着一股严肃的困惑。 他漆黑眼眸转动,落在程遥遥脸上,才忽然一亮:“等会叫我,帮妹妹打洗澡水。” 谢奶奶哭笑不得,推他道:“行了,先去睡会儿 !” 谢昭固执地重复了一遍:“记得叫我。” 还是程遥遥没好气道:“知道了!” 谢昭这才慢吞吞走了。 谢绯偷笑着对程遥遥道:“我哥哥喝醉了是不是很好玩儿?” “他喝醉了吗?”程遥遥怀疑地道,“他脸也不红啊?” 谢绯笑道:“我哥喝酒不上头,但是喝醉了就像个孩子似的。” 程遥遥忍不住一笑,又赶紧绷起小脸。 程父上回寄来的包裹里有一包南杏仁,质量上乘,用来做杏仁豆腐正好。杏仁豆腐口感细腻清淡,带着微苦的杏仁香,长期吃能安神平喘,美白肌肤。只是做起来格外费功夫,现在又没有料理机,一切全凭手工。程遥遥拿小磨磨了一下午,又用纱布滤了几遍,才做出这么细腻的口感。 杏仁豆腐盛在小碗里,白嫩嫩颤巍巍,浇上一勺蜂蜜,比豆花更嫩,比凉粉更醇,谢奶奶和谢绯都吃得赞不绝口。 谢奶奶把剩下的一份吊回井里,道:“等昭哥儿明早起来吃。遥遥废了这么大功夫做的,得让他尝尝。” 程遥遥小声哼唧道:“活该他吃不到。”谁让他去小秃子家吃饭了! 谢奶奶打了个呵欠,回屋睡觉去了。老人家一向睡得早,纯粹是为了等谢昭回来才熬到这会儿的。谢绯去洗了澡,替程遥遥把水烧上,也回屋睡觉了。 程遥遥自己在院子里玩了会儿,等水烧开了,就去喊谢昭起来。 谢昭的屋子是杂物间改的,外间放着药材和皮草,里间只有一铺床和一张桌子,简陋之极。 谢昭敞着衣襟躺在床上,鞋都来不及脱,睡得很熟。这屋子里凉,他毯子也不盖,睡得热气腾腾。 程遥遥喊了两声:“谢昭,谢昭!” 谢昭平素睡觉警醒得很,程遥遥在隔壁一叫他就过来了,此时却巍然不动。程遥遥凑近了看他,闻到了他衣襟上的那股酒味儿,还是高粱烧! 酒量不行还学人家喝白酒。想到他是去谁家喝的酒,程遥遥立刻嫌弃地推他:“你醒醒,我要洗澡,给我打水啦!” 谢昭“嗯”了一声,没动。 程遥遥像只撒泼的奶猫,抓住他衣襟开始摇:“谁让你去喝酒的,起来起来起来……” 谢昭皱了皱眉,闭着眼一把将人按进怀里,“不要闹。” 程遥遥重重扑在他胸膛上,谢昭还没洗澡,身上带着一股蓬勃的荷尔蒙味道和淡淡酒气。 “唔……”程遥遥捂住嘴巴,堪堪忍住一声绵软的哼声,气得挠了谢昭一把。 谢昭皮糙肉厚,眉头都没皱一下,胳膊铁箍一样圈着她。 谢昭身上的味道很好闻。程遥遥深吸了一口阳气,脸颊一热,觉得自己这种行为太没出息。她一边自我唾弃,一边抓紧机会凑在谢昭颈侧嗅来嗅去。 谢昭低笑了一声,低沉而有质感的音色迷人,吓得程遥遥瞬间清醒过来,浑身僵硬着一动也不敢动。 谢昭下巴抵着她发丝蹭了蹭,呢喃了一句“妹妹”,又没了动静。 程遥遥吊着的一口气又慢慢地吐了出来,恼火地瞪着谢昭的锁骨,吓死人了! 程遥遥静静等了一会儿,抱着谢昭的胳膊小心翼翼抬起来,一边拧着腰往外退,一点一点蹭了出去…… 谢昭发出一声含糊的咕哝,翻过身,一条长腿哐当压了上来。 程遥遥被压得内脏差点吐出来,拼命扑腾着推开他,谁知谢昭就像要被抢走玩具的熊孩子似的,双手双脚都缠了上来。程遥遥那点儿力气根本是螳臂当车,眨眼间就被当作抱枕抱在了怀里。 程遥遥自暴自弃地不动弹了。 阳气借着肢体触碰澎湃地涌入身体,令小荷叶瞬间舒展开来,欢快摇曳。 程遥遥瞪着谢昭近在咫尺的睡颜,狭长双眸阖着,一双眉锋锐入鬓,令他平添几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肃感。往下看,鼻梁高挺,一双菱唇不厚不薄,微微张着,呼吸间带着一股淡淡酒气。 程遥遥鬼使神差地盯着他的唇,小声叫道:“谢昭,谢昭你醒着吗?” 没有回答。谢昭呼吸均匀绵长,睡得很熟。 程遥遥扁了扁嘴。她还生谢昭的气呢,并不想亲他!这只是为了吸阳气罢了! 一双狭长眼眸在黑暗中睁开,像蓄势待发的狼。 …… 程遥遥被迫吸收着澎湃的阳气,这几天消耗的阳气很快就补了回来,而且充盈得过了头。 不知多了多久,虚空里响起水滴声,吵醒了程遥遥。 小荷叶长了大一圈,欢快地向程遥遥展示。程遥遥烦得直接把它屏蔽了,双腿乱蹬,踢到了一个结实温热的东西,顿时惊醒过来。 天窗里漏进一点灰蒙蒙的光线,程遥遥看着跟自己交颈而眠的谢昭,昨夜的记忆瞬间涌入脑海。 “……”程遥遥竭力保持镇定。 程遥遥小心地抬起谢昭的胳膊,把毯子卷了卷塞进他怀里,谢昭抱着那卷毯子翻过身去,程遥遥趁机脱身溜下床。 她踮着脚捡起散落的衣服套上,回头看了眼,毯子一角挡在谢昭下腹,肌肉线条在晨光里山峦般起伏,他睡得眉目舒展,短发乱糟糟支棱着,透出几分少年气。 程遥遥莫名想在床头放点钱……她摇摇头,提起拖鞋,做贼似的溜出了谢昭的房间。 第二天早上,谢绯来敲门喊程遥遥吃早饭,程遥遥一直装睡没敢出去。直到中午,她才慢吞吞洗漱,出了房门。 一出去,就看见坐在院子里干木匠活儿的谢昭。 “!!!”程遥遥一个激灵,转身就想回屋。 谢绯已经叫道:“姐姐,你总算起来啦,准备吃午饭了!” “……哦。”程遥遥只好僵硬地转过身,走到院子里洗漱。 满院子的木香味。浴桶已经初见雏形,谢昭在打磨木桶边缘的毛刺,褂子上汗津津的,不知道干了多久。 程遥遥盯着他身边的水缸许久,才同手同脚地走过去舀水,然后飞快地捧着水跑开了。 谢昭:“……” 谢昭冷着脸丢下工具,走到井台边舀水洗脸。 两人一个在左,一个在右,中间恨不得隔开一个院子的距离。谢奶奶把饭菜端上桌,心里也不知道该愁还是该松口气。 中午饭是奶奶做的,擂茄子,青椒炒腊肉,苦笋汤,木耳炒鸡蛋,谢昭那碗白米饭里还卧着个鸡蛋。这时节干活儿,细粮可省不得了。 谢昭吃着饭,脸上看不出什么来。程遥遥偷偷看他一眼,如坐针毡。昨天晚上的事谢昭到底记不记得啊? 谢奶奶关切地夹了块肉放在谢昭碗里:“昭哥儿,怎么了,胃口不好啊?” 谢昭道:“头有点疼。” “高粱烧劲儿大,难免的。”谢奶奶嗔怪道,“下回可别喝酒了。你现在开着拖拉机呢,喝酒误事的。你看你,昨晚喝醉了,也没给遥遥打洗澡水,今早起来锅里水都是满的。” 程遥遥一口饭呛住了,咳得脸色通红。 “你看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小心……”谢奶奶和谢绯忙着给程遥遥拍背顺气。 谢昭倒了杯水递给她,程遥遥看了他一眼,就跟被烫着似的转开目光,喝了好几口水才慢慢平复下来。 谢昭眼色沉了,几口扒拉了饭就起身道:“我去上工了。” 谢奶奶担心道:“你头还疼不疼?要不再请半天假,别去了?” “没事了。”谢昭戴上斗笠,道,“走了。” 最后一批瓜运走的那天,天色乍变,下起了倾盆大雨。甜水村的村民们十分庆幸,冒雨摘瓜可不是个好差事。 雨势凶猛,下午时天色就暗了,狂风大作吹得窗户哐当作响,雨水夹杂着叶子往屋里扑。程遥遥跟谢绯忙着把院子里晒着的干菜端回厨房,鸡笼和柴火堆盖上油布,淋得一身是水。 程遥遥站在厅堂的台阶前,伸出手,雨水打在掌心生疼:“这雨好大啊!凉快多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遥遥,别站外边,天上打雷呢。”谢奶奶点了盏煤油灯,看着天色担心道,“这雨不知道多久才停,昭哥儿这会儿早该回来了吧?” 谢绯算了算时间,宽慰着奶奶:“我哥早上就进城了,这会儿估计在城里避雨,肯定没事的。” 话虽如此,看着这大雨泼天的架势,三个女人都提心吊胆着。 天空中电闪雷鸣,厅堂里光线昏暗,煤油灯的灯火被吹得忽明忽暗。谢奶奶编着草鞋,她编了几十年的草鞋,闭着眼睛手指也能熟练地在稻草里穿梭,半个钟头就能编出一双结实的草鞋。解放鞋不透气,村里人夏天还是习惯穿自家编的草鞋,透气又省钱。 程遥遥拿了小板凳坐在厅堂前吹风,双手托着下巴,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谢绯拿了根绳子跟她玩儿翻花绳,她也提不起精神来。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渐渐的,天色漆黑一片。 程遥遥终于回过神来,道:“我去点灯。” 她才站起身,一阵拍门声穿破了雨幕:“开门!开门!!”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69章 赌注 屋子里一片安宁, 谢昭坐在床边, 程遥遥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枕上了他的大腿, 手还紧紧抓着他衣摆不肯放开。谢昭舍不得惊醒她, 只好拿了本英文书安静地看。 几个科目里, 英文对于谢昭来说是完全陌生的。程遥遥教会了他二十六个英文字母和一些简单词汇, 他不出声地默读着, 全凭记忆力把这些词汇牢牢记在脑子里。 “要读出声的。”程遥遥冷不丁出声。 谢昭移开书低头看去, 程遥遥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了, 一双桃花眼水濛濛地看着他, 语带嘲笑:“哑巴英语。” 谢昭捏捏她鼻尖:“醒了就起来读书。” “哼, 你打赌输了的。”程遥遥一翻身埋进他腹肌里:“不起来。” 谢昭把她捞起来, 可程遥遥像只不配合的猫咪一样扭动着,谢昭道:“我解出题目了。” 程遥遥紧紧把脸藏起来,好像这样就可以逃避起床似的,闷声闷气道:“你骗人!那道题是高中难度,你怎么会做!” 谢昭一声不吭, 把书和草稿纸拿过来让程遥遥看。程遥遥不相信地翻身坐起来,照着谢昭的解题思路仔仔细细演算了两遍,最后才不情不愿地承认, 谢昭居然真的做对了。 谢昭道:“你输了。” 程遥遥把本子一扔, 跳下床就跑,被谢昭一只手拦腰抱了回来, 重复道:“你输了。” 程遥遥呜呜叫,双腿乱蹬, 恰好谢绯敲门:“哥哥姐姐,吃饭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谢昭手一顿,程遥遥趁机一把推开他跑了,这赌注也就暂且记下。 总之谢昭对学习的热情越来越高涨,成绩也是一日千里。程遥遥不由得开始怀疑人生:到底是她太笨,还是谢昭天赋异禀?就算谢昭是天才,也不可能对这些从未接触过的学科无师自通吧?程遥遥缠着谢昭问了好几次,他都笑而不语。学到高中数学题,反而是谢昭教程遥遥的时候更多了。 这些日子,谢昭除了接待偶尔上门的探望的客人,就是在家跟程遥遥一块读书。谢绯也跟着他们一起学,可惜她基础太差,心思又不在读书上,谢奶奶只得放弃了让谢绯也参加高考的打算。反正谢绯年纪还小,过两年去上高中再考大学也来得及。 程遥遥倒是不想读书,她生性懒散,要不是为了跟谢昭一起上大学,她才不要再参加高考呢。可谢昭管得严,别看平时对她千宠万宠的,程遥遥要是赖床偷懒不肯读书,谢昭有的是手段治她。 太阳明晃晃挂在当空,程遥遥从家里走到村口,额上的汗就直往下淌。村口好些人坐在大榕树下乘凉,聊得热闹,程诺诺也坐在其中。瞧见程遥遥来了,众人顿时停住话头,脸色有些不自然地跟她打招呼。 程遥遥懒得理会,站在一边翘首望着村口的路。 林武兴家的二儿媳张爱花咧嘴笑道:“程知青,别站着啊,来这儿坐!” 张爱花用力拍拍身边的空位,她肥墩墩一个身子,用力往程诺诺身边挤了挤,空出一个位置来。 程遥遥不冷不热道:“谢谢,我站着就行。” 张爱花满身是汗,臭烘烘地挤着程诺诺,她身上那件簇新藕荷色的确良衬衫立刻就被染上了深色汗渍。程诺诺心中厌恶,立刻站了起来,走到程遥遥身边。 程诺诺笑道:“姐姐,这阵子都没见你出门,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啊?” 程遥遥抱着胳膊,连眼角都懒得赏给她:“我好着呢,你别咒我。” 程诺诺脸一僵,旋即若无其事地道:“我当然不会咒姐姐了。只不过……” 程诺诺尾音拖得长长的,故意吊人胃口,可惜程遥遥没兴趣搭茬,程诺诺只得自己接下去道:“姐姐你还不知道吧?阿晏快回城里了。” “这事啊。”程遥遥轻松地道,“我早知道了。” “你知道了?”程诺诺一直紧紧盯着程遥遥的脸色,见她神情自若,不由得吃惊道:“姐姐,阿晏这一走可就再也不会回来了,你要是心里难过……” “这是好事啊,我为什么要难过?”程遥遥打断她的话,好笑地挑起眉梢看着她,“该难过的人不是我吧?” 这话戳中了程诺诺的心思,她张了张嘴,最后只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 话不投机半句多。两人不再说话,程遥遥不耐烦地看了眼手表,又看向村口。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终于,几辆自行车出现在路口,程遥遥眼里露出欣喜的光。 上次山体滑坡造成山路堵塞,断了甜水村和周边数个村子进城的路。唯一值得庆幸的是甜水村的西瓜已经摘收完毕运进了城里,没造成太大损失。 这些天,甜水村和附近几个村子都派了壮劳力抢修山路,好容易才将进城的路挖通。只是路没修好,拖拉机没法儿进城,只有骑自行车还方便一些。 程遥遥盈盈站在树下,烈日照在她身上仿佛自带柔光,叫人心旌摇荡,恨不得立刻来到她身边。 沈晏猛蹬了几下自行车,冲到程遥遥面前才堪堪刹住,惊喜道:“遥遥,你怎么在这儿?!好些天没见着你了,你……” 程遥遥对他视若无睹,径自掠过沈晏,走到后头来的自行车面前:“林二哥!” 林家麒长腿支在地上,从后座解下三个沉重的包裹,笑道:“你的包裹取到了,你瞧瞧。” 程遥遥看了眼裹得方方正正的包裹,点头道:“没错,谢谢你!” 林家麒道:“这包裹太沉,我帮你送谢家去吧,正好我也打算去看看谢三。” “行。”程遥遥点点头。 林家麒便下地,推着车跟程遥遥一道走了。 沈晏的笑容僵在脸上,眼睁睁看着程遥遥跟林家麒有说有笑地走在一起,太阳穴上青筋直跳。 程诺诺叫了他好几声,沈晏才回过神来:“诺诺,你什么时候来的?” 程诺诺脸皮一抽,低头黯然道:“我一直都在这儿等你……” 沈晏现在满心的程遥遥,哪有心思理会她,说了声“我还有事”,就跨上车走了。 程遥遥和林家麒一道向谢家走去。自从那天林家兄弟帮程遥遥一块儿救了谢昭,程遥遥对他们的好感简直飙升到了顶点。而且林家麒为人温和沉稳,像个大哥哥一样可靠,说话也有条理,程遥遥并不讨厌跟他说话。 林家麒道:“你家一口气给你寄了三个包裹,也不知道是什么。” “是我爸爸给我寄的。”程遥遥笑道。 林家麒点点头:“你爸很疼你。” “疼我吗?”程遥遥反问似的,又点点头:“当然疼我啦,不然还能疼谁?” 林家麒眼眸掠过她娇美脸庞,心道这样的脸,这样的性子,一望就知道是宠出来的:“嗯,也不知道你爸给你寄了什么好东西。” “是一些吃的,还有书。”那包裹方方正正,一掂就知道是书,程遥遥没打算瞒人。 林家麒略有些惊讶,迟疑道:“如今形势虽然好了些,这书仍然……”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放心吧,我爸爸有分寸,不会给我寄什么大毒草的。”程遥遥耸耸肩:“大不了待会儿拆开给你检查。” 林家麒笑了:“我现在还没上班,不用紧张。” 林家麒转业后被分配到临安城的警察局,要等秋天再正式入职,是以这阵子一直留在村里帮忙。 两人说说笑笑,背后忽然传来一阵自行车的铃铛声,沈晏骑着车追上来:“遥遥,遥遥!” 程遥遥头也不回,林家麒道:“他在叫你。” 程遥遥道:“不理他,烦死了。” 林家麒严肃道:“他缠着你?” “反正……不要理他就是了。”程遥遥真是后悔死了,上次为了帮张晓枫打听消息跟沈晏搭了几句话,结果沈晏就认定了自己要跟他回城似的,对程遥遥纠缠不休。 程遥遥前阵子陪着谢昭在家还好,只要出门,沈晏就一定会缠上来。 沈晏见程遥遥分明听见自己说话了,却停也不停,更是不解,追上来拦在程遥遥前头:“遥遥!我在叫你,你怎么不理我?” 程遥遥抱起手臂,抬起下巴看着他:“你叫我我就一定要理你吗?你谁啊?” 沈晏道:“遥遥,我收到家里发给我的电报了,你……”他说着,看了眼一边的林家麒。 林家麒摸摸鼻子,对程遥遥道:“要我回避吗?” 程遥遥冷道:“不必。” 程遥遥又看向沈晏,不耐烦地道:“我跟你说过了,我们没关系。你家给你发电报也好,写信也罢,都不用来告诉我。程诺诺不是在那儿等着你吗?你有事跟她说去。” “遥遥,你上次可不是这么说的!”沈晏急忙道,“我知道你还在生我的气,你放心,我跟诺诺没有关系了,我们……” 每回都是这一套,程遥遥厌烦地转身就走。”遥遥,我还没说完呢!”沈晏忙追上去,林家麒一把拦住他。 沈晏怒视着林家麒:“遥遥是我青梅竹马,轮不到你来管闲事!” 林家麒沉了脸,道:“这话别让我听见第二遍,流氓罪可不轻!” 林家麒是当过兵的,一把搡开沈晏,沈晏险些摔倒在地上,踉跄后退了好几步才站好,不甘心地瞪着程遥遥的背影。 林家麒把程遥遥送到家里,谢奶奶和谢绯在编帘子。见程遥遥和林家麒一起回来,都惊讶地起身迎了上来。 谢奶奶对林家麒感激不尽,热情地倒了茶来,又跟谢绯去厨房切瓜拿点心招待他。谢昭闻声从屋里出来,瞧见程遥遥和林家麒站在一处,眼神沉了沉。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70章 就不乖 第73章 章仙草冻 院门被拍的一阵作响, 经历过上回的事以后, 再听到这拍打院门的声音,程遥遥不学一阵胆战心惊,下意识看向谢昭。 谢昭低声道“没事, 我去看看。” 谢昭起身, 谢奶奶也忙道“昭哥儿,当心点。” 谢昭点点头,大步走向院门,, 打开门一看,, 却是韩茵和另外一个男知青气喘吁吁站在门口。 韩茵一看是谢昭立刻探头向院子里看去面带焦急“瑶瑶呢” 谢昭皱眉“什么事” “是, 是张晓枫”韩茵上气不接下气。 程遥遥从谢昭身后探出头来,一听这话立刻拨开谢昭“张晓枫怎么了” 张晓枫这才把气喘匀了, 接着道“张晓枫没有来找你吗” 程遥遥惊讶道“没有啊她不是已经保送大学, 这几天收拾行李准备回城了吗” 韩茵一听,急得跺脚“糟了糟了,她没来找你, 那她人到底哪去了走,我们去别处找找” 程遥遥听得云里雾里, 一把拉住韩茵“你倒是把话说清楚啊,你要急死我啊, 张晓枫她到底怎么了” 韩茵只好耐下性子解释道“张晓枫保送大学的名额被取消了她今天一天都不见人, 我们怕她想不开” “怎么会”程遥遥懵了。 韩茵急着找人, 道“边走边说” 程遥遥转头看向谢昭,才要开口,谢昭就道“我跟你一起去。” “你的伤还没好呢。”程遥遥担心道。 谢昭毫不犹豫“找人要紧”何况要让程遥遥独自出去找人,谢昭更不放心。 那男知青跑去找其他知青帮忙,韩茵和谢昭程遥遥一路,往后山上去找人。 路上,韩茵快言快语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前阵子,知青点针对工农兵大学生保送这件事进行了投票。张晓枫平时乐于助人,表现优异,自然是获得票数最多的人选。而竞争力最大的沈晏已经找好出路,自动放弃名额。张晓枫被保送这件事原本已经铁板钉钉,知青们还特地凑了份子,为张晓枫践行。 谁知道就在昨天,村大队接到一封来自省城的文件,文件里表示有人举报张晓枫的父亲曾经为g党办事,取消了她的工农兵大学生保送名额。 当时韩茵正好跟张晓枫待在一起,那时韩茵没察觉到事情的严重性,还好好安慰了张晓枫一番其实你们都知道张晓枫的父母都是工人阶级出身,怎么可能为g党办过事这一定是诬陷,只要把事情调查清楚,张晓枫还是能上大学的。可没想到张晓枫今天一早就不见了。 程遥遥道“既然是误会,肯定能把事情搞清楚的,张晓枫平时不是冲动的人啊,肯定不会想不开的。” 谢昭冷不丁道“也许不是误会。” 程遥遥疑惑道“什么意思” “你的意思是”程遥遥脑子里灵光一闪,“张晓枫出身真的有问题” 如果张晓枫出身没问题,她的第一反应肯定是搞清楚真相,而不是玩失踪了。 谢昭抬头看向后山“上去找找吧。” 韩茵和程遥遥对视一眼,两人心中都沉了下去。后山山势险峻,两面多悬崖,还时常有野兽出没。 这些年一些出身不好的黑五类或者被关押在牛eng的臭老九总会跑到后山或跳崖或上吊。渐渐地,只要有人想不开了,就都会到后山来寻死。谢昭这意思是张晓枫真的来寻死了 韩茵懊恼道“都怪我,昨天晚上就应该陪着她才对” 程遥遥安慰道“先别说这些了,赶紧把人找到吧天马上就要黑了” 程遥遥话音刚落,天边就响起了轰隆隆的雷声,天边紫红色的云霞变成乌云,滚滚压了过来。 程遥遥和韩茵手挽喇叭,大声喊着张晓枫的名字“,张晓枫,张晓枫快出来吧,有事咱们可以一起商量天马上就要黑了,林子里危险” 三人沿着崎岖山路一边走一边找,谢昭走在山路外侧,紧紧盯着程遥遥的一举一动,生怕她摔倒。 程遥遥累得满身是汗,忽觉头上一凉,一点雨水落了下来“下雨了” 韩茵绝望地道“张晓枫会不会根本没有来山上” “那她会跑去哪儿呢”程遥遥手撑着膝盖喘气,抬头看向谢昭,想要他拿个主意。 谢昭想了想,道“你们两个下山,找村里人来。今晚有大雨,她如果在山里,恐怕会出事。” 程遥遥想了想,恐怕也只有这样。程遥遥和韩茵转身,却见一边的树下,隐约坐着一个人。 程遥遥吓了一大跳,猛地躲到谢昭身后。谢昭护住她,道“张晓枫” 天色暗了,三人都没有带火折子和手电筒。谢昭往前走了两步,树下失魂落魄里坐着的女青年,不是张晓枫还能有谁 程遥遥叫道“张晓枫,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我们喊了你半天你也不答应” 张晓枫向来阳光带笑的脸苍白一片,仿佛失去了全部的精气神。此时勉强提了提唇角“我还是怕死。” “别说傻话了。”韩茵和程遥遥一左一右的拉起她,“你没事就好,吓死我们了。” 谢昭看了看天色“先下山,回去再说” 上山容易下山难。谢昭走在前头扶着程遥遥,程遥遥又扶着韩茵和张晓枫,四人磕磕绊绊走到了山脚下,村里寻人的大部队也赶了过来。 韩茵帮着解释“没啥事,张晓枫今天进山找菌子,不小心迷了路” 一个村民埋怨道“你们这些女知青是怎么回事一个接一个的迷路白耽误我们功夫” 张晓枫魂不守舍,韩茵只好向众人赔笑脸,程遥遥也道“张晓枫不是故意的对不起大家伙了。” 程遥遥长得美,又向来倨傲,今天肯代张晓枫向众人赔礼道歉,村民们纷纷道“算了算了,下回可当心点” 众人渐渐散去,只有村支书和林大富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安慰了张晓枫几句,又交代程遥遥和韩茵“好好劝劝张知青,她是个好同志。” 可他们自己心里也清楚,这种事哪里是劝说几句就有用的。 程遥遥不放心张晓枫就这么自己回去,道“你今晚别回去了,跟我一起睡吧。” 张晓枫终于有了反应,冲程遥遥勉强笑了笑“既然我今天舍不得死,就不会再做傻事了,我就不给你添麻烦了。” 程遥遥道“不麻烦。正好从分宿舍以后,我们就没有一块睡过了,今晚韩茵也跟我们一起住,怎么样” 韩茵凑趣地道“当然好了可是” 韩茵看向一边沉默不语的谢昭。她才想起来程遥遥如今是借住在别人家里,擅自带她们两个回去住,不知谢昭会不会不高兴。 程遥遥毫不犹豫地抬了抬下巴“没什么可是的,走吧” 韩茵和张晓枫跟着程遥遥一块回了谢家。第一次踏进地主家的院子,她们不由得都有些好奇,暗暗打量着这个院子。 谢家的小院清凉整洁。翘瓦飞檐,樟木为梁,青砖铺地,光看气势就和村子里其他人家不同。 院子里有井,天井前种着一棵香椿树,菜园子里的菜长得郁郁葱葱,还开着一簇娇艳的海棠花。母鸡被圈在鸡圈里,几垛柴火堆得整整齐齐。不像村里人的院子总是满地鸡粪,蚊蝇乱飞。 谢家的青砖地面上冲洗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一进门就觉得清凉扑面,身心舒爽。饶是张晓枫现在满心烦恼,也觉得好受许多。 程遥遥领着韩茵和张晓枫进门,谢奶奶恰好端着仙草冻从厨房出来。 程遥遥介绍道“奶奶,这是张晓枫,这是韩茵,她们今天晚上来我们家住。” 张晓枫和韩茵常来找程遥遥,可谢奶奶不常出来,她们只是隔着院子隐约瞧见谢奶奶一眼。如今瞧见这位衣裳整洁,笑容慈爱的长辈,两人都乖乖问候“谢奶奶好,今天打搅您了。” “不打搅,不打搅。也要难得有朋友来玩儿,咱们家也难得招待客人。”谢奶奶把手里的仙草冻摆在桌上,谢绯也慢慢蹭了出来,拿了三只碗和勺子摆在桌上。 但韩茵和张晓枫好奇地打量她时,谢绯又害羞地跑了。 谢家祖孙三个都提前回了屋子,体贴地把空间留给程遥遥和张晓枫他们。 三人坐在院子里,吹着凉风,吃着井水湃得清凉的仙草冻,紧张的气氛慢慢舒缓下来。 程遥遥介绍道“这是仙草冻。” 韩茵吃了一口,这仙草冻颜色深黑,吃在嘴里比豆腐更韧而有弹性,又甜又冰凉,赞不绝口“这可真是好东西我还没吃过呢” 程遥遥笑道“这是坝上村赶集买回来的。山民做的,滋味特别好。” 程遥遥说着也尝了一口。这仙草冻比她自己做的凉粉更韧一些,口感透着一股植物特有的清香。仔细品起来,还有些碱味,应该是用香灰做的凝固剂。 仙草冻清火明目,又拌了谢昭自己采的野蜂蜜,口感别提多好了。 凉风习习,吃一碗透心凉的仙草冻,韩茵享受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韩茵赞叹道“遥遥,怪不得你先前一定要闹着住进谢家。这简直是神仙般的日子啊,地主就是会享受。” “嘘”张晓枫嘘了她一声,压低声音道“人家好心招待我们,别乱说话。” 就算是在这种时刻,张晓枫还是习惯先去为别人着想。程遥遥不由得为她难过起来。 韩茵自觉失言,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我不是这个意思。原来谢家人这么好,以前我可真是误会他们了。” 程遥遥笑道“谢家人有多好,你们慢慢瞧着就知道了。” 吃完宵夜,程遥遥带着两人去洗了澡,拿自己的睡衣给她们换。韩茵和张晓枫借住在别人家里,她们都是姑娘家,最不方便的就是洗澡,平时只能打了盆水,躲在自己房间里随便擦擦身。今天在谢家,总算能够痛痛快快地洗了一个热水澡。 洗完澡回房睡觉时,韩茵和张晓枫又大大开了一回眼界。 程遥遥的屋子宽敞清凉,家具齐全,桌上还用清水养着花。大床上挂着崭新雪白的蚊帐,,坐在甜水村可算是稀罕物事。 “遥遥,你这房间也太好了吧”韩茵摸着冰凉柔韧的凉席,咋舌道“谢家这真是把你当大小姐养着了,我看大队长家的闺女,也不如你过得舒坦” 床上已经多了两个枕头和一卷毯子,想来是谢奶奶提前为她备下的。程遥遥亲自点了艾草丢在屋角的盆里熏蚊子,心道我平时过得可比现在好多了,打洗澡水和熏蚊子这些事都是谢昭代劳的。 屋子里清凉一片,并没有闷热气息和恼人的蚊子嗡嗡声。三人并头在蚊帐里躺了下来,好像又回到了当初住集体宿舍的日子。 美食和清洁舒适的环境最能安抚情绪,静静躺了一会儿,张晓枫终于开口了。 原来张晓枫的父亲在十几岁时曾经在一个当铺里当学徒。后来这家当铺的老板被清算,原来是一个g党军官的老丈人。张晓枫的父亲后来进玻璃厂当了一名工人,形势严峻,这段经历自然不会对旁人提起。 “这也太冤枉了吧。”程遥遥义愤填膺,“这也算黑历史” 张晓枫苦笑了一声。如果这世道有道理可讲,他们家也不用费心隐瞒这件事了。 韩茵更在意另一个问题“这件事既然只有你们家人知道,那是谁写的举报信呢” 张晓枫茫然地注视着天花板,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也许是我们家的熟人” 程遥遥翻身道“不对呀。如果是你们家的熟人,能知道千里之外的你被保送选上了工农兵大学生” “你的意思是知青干的”韩茵道,“可是谁知道张晓枫父亲的事呢” 程遥遥被问住了,百思不得其解。 张晓枫忽然道““难道是” 程遥遥和韩茵异口同声道“是谁” 张晓枫却住了口,沉默良久才苦笑道“也许我猜错了。在没有证据之前还是不要冤枉别人的好。反正反正我是上不了大学了。” 张晓枫的语气终于透出了哽咽。 高考取消了,工农兵大学生是在他们这些知青唯一上大学的机会了,更何况还能够回城,离开这个闭塞的农村。 程遥遥和韩茵都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才好,只能默默地陪着她。 而程遥遥却想到了一个更严重的问题张晓枫家不过因为一点点历史遗留问题就失去了保送机会,那么谢昭就算考上了大学,还能通过政审吗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74第章 酸豆角 三人各怀心事, 又聊到了大半夜才沉沉睡去。程遥遥不习惯跟别人一起睡, 第二天早早就醒来了。程遥遥朦胧间觉得身侧有人,翻个身就想往谢昭怀里钻, 却敏感地察觉到气息不对。 程遥遥睁眼, 发现自己把腿压在韩茵身上。而韩茵把毯子踢了, 舒服地趴在床沿。怪不得这么热。程遥遥赶紧把腿移开,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样子。她转头一看,身侧毯子被叠得整整齐齐, 张晓枫不见了。 程遥遥吓得翻身坐起, 拼命地推韩茵“快起来快起来,张晓风不见了” “别吵“韩茵眼睛都没睁, 推了推程遥遥。 程遥遥焦急地掀开蚊帐,却见张晓风站在书桌旁,听到动静转身看过来,笑道”怎么了” 晨光里,张晓风神采奕奕, 除了眼睛下有些肿, 其余一切如常。程遥遥愣愣地眨了眨眼“你” 张晓风若无其事地笑道“你放心吧,我没事了。事情已经这样了, 哭也是一天,笑也是一天, 我为什么不好好地过下去, 反而要让举报我人看笑话呢” “嗯你能这么想就最好了。”程遥遥被张晓风乐观精神感染了, 高兴地点点头。 张晓风举起手里一本教材, 道“不好意思,我看了你书。” 程遥遥下床,趿拉着拖鞋走到张晓风身边,她手里拿着一本数学课本。书桌上只放着一些教材,有可能引发麻烦小说之类程遥遥已经妥帖收好了。 程遥遥笑道“没事,你看吧。” 张晓风在知青宿舍时候就很用功。大家每天下工回来,累得倒头就睡,只有她每晚都坚持看书。可惜乡下地方,能弄到书籍实在不多,现在看见书桌上这么多书,张晓风简直是久旱逢甘露,捧着书如饥似渴地看起来。 程遥遥从茶壶里倒了两杯水,递给张晓风一杯。张晓风眼睛只顾着盯着书,随手接过来喝了下去,忽觉胸口那股郁闷之气散开了,原本郁结沉重身体也舒服不少。 张晓风回过神,道“这水” 程遥遥道“早上起来喝点水,提神。” “嗯,喝了水我果然精神多了。”张晓风点点头,看着桌上那套茶具,是乡下常见粗瓷,摆在一个木托盘里,仍然十分雅致。 张晓风不由得笑道“你在谢家日子果然舒服。看看,家具这么齐全。谢家人对你也好。” 程遥遥坐在窗前拿木梳子慢慢梳头,发丝瀑布一般浓密乌黑,半点瑕疵也无,她随口道“那当然了,谢奶奶可疼我了。” “你运气好,人人都疼你。”张晓风心思放回了书上,看着桌上一大堆各色教材,道“遥遥,你哪来这么多书” 从前在知青宿舍,程遥遥除了一本红bao书,行李里半张纸都没有。 程遥遥心念一动,装作不解地道“是我爸爸给我寄来。他写信告诉我说,现在上海很多学生都开始重新学习了,也不知道为什么。” 张晓风一向对政zhi敏感,听到这话脸色一变,认真地思考起来“上海信息一向灵通学生们罢课了这么久,忽然开始复习你父亲又给你寄了复习资料,难道” 张晓风眼睛亮了起来,冲程遥遥道“会不会是你父亲知道了什么消息” 程遥遥装作不解样子歪头道“什么消息啊” “就是”张晓风压低了声音,“是不是要恢复高考了” 程遥遥木梳子差点掉地上。还好她什么都没说,这张晓风也太高瞻远瞩了这就把事情真相推断出来了 程遥遥露出惊讶表情来“怎么会高考取消了这么久,怎么会忽然恢复呢” 张晓风激动不已,右拳用力一捶左掌“就算现在不恢复,将来也是要恢复遥遥,你们不是觉得我很奇怪,为什么下乡以后还天天学习吗因为我觉得要建设社会主义,郭嘉就需要知识你爸爸可是工程师,他肯定是听说了什么消息,才会给你寄来学习资料。” 距离高考恢复还有两年时间呢,程遥遥怕张晓风激动过头,故意泼冷水“我看你别高兴得太早了,这只是你个人判断而已,万一高考没有恢复呢” 张晓风狂喜神色渐渐平静下来,却仍然满眼激动“就算不恢复高考,多学点东西总不会吃亏。遥遥,你这些书” 张晓风露出了不好意思神色“可以借给我抄吗我抄完就还给你,不会耽误你” 程遥遥笑了起来,慷慨地摆摆手“你挑几本去看,看完了拿回来换吧,反正我也懒得学。” “那不行”张晓风一拍桌子,又拿出了大班长威严来“你也得一起学还有韩茵我们不能一辈子就扎根在这儿,总得搏一搏” 张晓风雷厉风行,把韩茵也拉了起来,小声地说了自己判断。韩茵困得睁不开眼,只当张晓风在发梦,还嘱咐张晓风收紧口风,免得又被举报,惹祸上身。 张晓风也道“遥遥,韩茵,这件事只有我们三个知道,千万千万不要透露出去,否则咱们都会有麻烦。” 程遥遥点点头,心中暗笑。她之前烦恼了很久,该怎么提醒张晓风和韩茵高考事儿,没想到张晓风举一反三,自己推断出来了,还反过来督促她学习。 三人正说着,门被敲响了。程遥遥道“进来。” 十四五岁小姑娘,娇嫩得花骨朵一样,怯生生探进头来“姐姐,奶奶说早饭做好了,喊你们出来吃饭。” 张晓风冲她笑了笑,谢绯红着脸又想跑,程遥遥道“小绯,她们都是我朋友,你叫姐姐就行啦。” 谢绯在程遥遥鼓励眼神里,鼓足勇气挤出蚊子般声音“嗯,姐姐好。” 韩茵热情地道“你叫小绯是吧长得真漂亮,走,我们一起去吃饭。” 今天天气凉爽,谢奶奶把桌子摆在了院子里。桌上是一盆熬得糯糯小米粥,一盘腌小黄瓜,一盘酸豆角炒灯笼椒,一盘番茄炒鸡蛋。这桌早饭相当丰盛,又符合村里人正常待客水准,不会引起别人疑心。 程遥遥四下看了一圈,低声问谢绯“你哥哥呢” 谢绯道“哥哥今早出去了,说是有事。” “什么事儿啊。”程遥遥撇了撇嘴,有点想笑。谢昭是怕家里女人多,躲出去了吧 一桌子女人围着桌子坐下,张晓风和韩茵连忙跟谢奶奶道谢,谢奶奶笑道“都是自家种东西,不值什么,多吃些。” 韩茵笑道“这早点,简直赶上国营饭店规格了,我闻着都饿了,我不客气啦” 家里多少年没来过客人了,见韩茵这么捧场,谢奶奶高兴道“好好,多吃点,多吃点” 小米粥熬得软滑浓稠,一早起来喝进肚子里,胃里别提多舒坦了。那腌小黄瓜嚼着咯吱脆,酸豆角酸得带劲,灯笼椒也是自家种,刚摘头一茬儿,微辣清香。 韩茵和张晓风都吃得赞不绝口,连声夸道“这酸豆角太好吃了,我们家那边也做酸豆角,没这个脆,味道也不如这个清爽。” 程遥遥得意道“这酸豆角是奶奶拿手好菜,奶奶腌紫苏叶子和小黄瓜也特别好吃” 韩茵立刻把谢奶奶一通猛夸。 谢奶奶眼角皱纹舒展开来,乐呵呵道“今年豆角长得好,都吃不完。今儿还说要腌豆角呢,等我腌好了,给你们带点儿回去” “那就谢谢奶奶啦”韩茵捧场地道。 今儿不出工,韩茵和张晓风吃完饭,真个留在谢家帮忙腌酸豆角。 今年夏天天气晴好,谢家小菜园子被灵泉浇灌得疯狂地长,豆角掐了一茬又一茬,根根饱满。黄瓜也疯狂开花结果,为了避免黄瓜太多抢夺养分,许多黄瓜钮子都被掐了下来,腌成酸黄瓜。 一大盆豆角被泡在木盆里,翠绿修长飘带一般在水里舒展。程遥遥和韩茵、张晓风还有谢绯围着木盆,认真地摘洗豆角。 韩茵是个自来熟,瞧见谢绯这么乖巧可爱,一个劲儿地逗她说话。谢绯从没出门与人打过交道,言语之间难免格外天真。张晓风和韩茵都体贴她,还有程遥遥在旁边护着,谢绯在自己家里总算放开些胆子,也敢跟她们搭几句话了。 谢昭恰好从外头回来,他今儿穿着一件新衬衫。他穿不惯这个,仍旧敞着怀,露出里头白背心,袖子挽起来,露出结实麦色胳膊。谢昭胳膊已经好点了,不再用绷带吊着,垂在身侧,右手提着一条猪肉。 谢昭一进门就听到女孩子们笑声,脚步一顿。众人笑声也是一顿,看着谢昭,寂静数秒,又爆发出一阵更大笑声来。 谢昭不明所以,看向程遥遥。程遥遥没良心地捂着肚子,笑得最夸张。连谢绯也咯咯笑,从没见过她这么活泼样子。 谢昭把肉放进厨房,逃也似去了谢奶奶屋里。背后,女孩子们又是一阵笑。 韩茵笑着挤挤程遥遥“这谢昭可真老实,看都不敢看我们一眼。” 谢绯认真地赞同韩茵话“我哥哥人可好了” 程遥遥摘着手里豆角,干巴巴地笑了声。他老实呵呵。 谢昭回到屋子里,谢奶奶正在挑米里小石子儿,村里发米里头总不干净。不过半天没挑几颗,净听着外头动静了。见谢昭回来,笑道“听听,从没见小绯这么高兴过。” 谢昭道“都是跟妹妹学坏。” 谢奶奶噗嗤笑了起来“这是好事儿,你我是不担心了,就是这小绯,胆子针尖大,再这么下去可不成。算了,不说这个。今天林大富找你去说什么了” 谢昭道“没什么,问我手好点没,不用急着上工。村口有人卖猪肉,我买了一条。” “成,中午拿猪油炒个酸豆角,酸豆角得用荤油才香。”谢奶奶笑道,“行啦,你出去吧。” 谢昭不动,坐下来帮谢奶奶挑米“我来吧,这个费眼睛。” 谢奶奶忍着笑,看着孙子一截麦色脖颈“行啦,见到一群姑娘就不自在,嫌人家吵,还以为遥遥把你这毛病治好了。” 谢昭闷头挑米,粗声道“没有” “成成,没有就没有。”谢奶奶一戳他脑门,“犟种” 外头传来程遥遥叫声“谢昭,出来帮我打水” 谢昭一秒没停站起身来“来了” 谢奶奶“”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75角章 酸豆角炒肉末 谢昭从房间里出来, 见程遥遥站在井边, 提溜着绳子对张晓风和韩茵展示自己打水技术,谢绯也在一边看“看, 把桶这么扔下去” “妹”谢昭大步走过去, 一把夺过程遥遥手里绳子“井台边危险, 别站在这儿” 谢昭长得冷峻,嗓音更冷,人高马大走过来, 吓得张晓风和韩茵都退后两步, 韩茵还赶紧拉开程遥遥。这谢昭真是怪吓人,平时程遥遥在家没少被他欺负吧 程遥遥眼波纷乱, 谢昭一向不许她站在井边,也不知道回头会不会又被他罚。想到这儿,程遥遥有些讨好地凑到谢昭身边,看谢昭胳膊上隆起肌肉,道“我跟韩茵她们说, 这井水特别凉, 她们不相信。” 张晓风和韩茵对视一眼,都露出惊奇之色。程遥遥性格有多娇蛮她们是最清楚, 谁敢这么对她说话,她早就炸毛了, 此时程遥遥对谢昭说话姿态却透着撒娇示好之意。 更令她们惊奇在后头。方才还透着隐隐冷意谢昭, 嗓音却温和下来, 道“那我多打几桶, 你们冲凉。” 谢昭单手打起一桶水来,要倒进一边木盆里。张晓风见他一条胳膊不方便,忙上来接“我来吧” 谢昭没吭声,避开她手,把水倒进了木盆里。 张晓风不解地看向程遥遥,程遥遥十分自然地道“这个太沉了,他力气大,让他打水吧。你们快过来,这水可冰了,要不要喝” 刚打井水冒着丝丝凉气。程遥遥拿起个葫芦做水瓢舀了一瓢水,递给韩茵。韩茵忙喝了一口,冰冷井水入口甘甜,一下肚冻得她狠狠打了个哆嗦,浑身清爽“这水好甜” 张晓风喝了也是赞不绝口,道“连大队长家井水也没有这么甜,这么冰。” “那当然了,这井打得深,位置也好。”程遥遥十分得意地抬起下巴。 韩茵打趣她“这又不是你家井,你得瑟什么” “这”程遥遥才要反驳,又想起谢昭不让自己透露两人事,一下子憋得脸颊通红。 这时,谢绯小声道“这里就是姐姐家。” 程遥遥忙拍拍谢绯肩膀“没错儿” 韩茵作势要捏谢绯脸蛋“行行行,知道你偏心你遥遥姐了” 谢绯尖叫一声,往程遥遥身后躲“遥遥姐救命” 程遥遥撩起水往韩茵身上泼“不准欺负小绯” 冰冷井水落在脸上,冻得韩茵尖叫,不甘示弱地捧起水泼向程遥遥。张晓风忙着劝架,却被当头泼了一脸,顿时也加入了战局。 院子里全是姑娘们打闹嬉笑声音,井水洒落在地面上,很快就被太阳蒸发殆尽。谢奶奶忍不住从窗户里看,笑得摇头。 门一推,只见谢昭又进来了。 对上谢奶奶有意调侃目光,谢昭吭哧几声,终于闷声道“她们玩水”说着麦色耳根还红透了。 女孩子们夏衫单薄,被水一泼就浸透了贴在身上,谢昭几乎是落荒而逃。 谢奶奶一想就明白过来,笑得肚子疼“行了行了,你就在这躲一会儿。她们难得高兴,让她们多玩一会儿。哎,这些知青也是可怜,都是孩子,一个个背井离乡来咱们这种地方。遥遥也是,要不是来了咱们家,她这样娇滴滴一个姑娘家” 程遥遥不住在自己家这样设想才冒出来就被谢昭毫不犹豫地打断,他笃定道“我会让妹妹过上好日子。” “你和遥遥好好读书,将来考上了大学,就有出路了。”谢奶奶道“只是现在苦了遥遥。你伤了手,花了不少钱,这阵子又没上工,家里钱都是瑶瑶给吧” “”谢昭想了想,比起解释钱来路,还不如承认是程遥遥钱更方便。 谢奶奶半晌没吭声,转身从席子底下摸出一个手帕包递给谢昭“这东西,你拿去换点钱来。” 谢昭打开一看,是一块沉甸甸银饰,因为氧化而变得黑漆漆,隐约可以看见上头石榴花纹“奶奶,这是您陪嫁。您不是不让我去黑市吗” 谢奶奶眼神眷恋地落在谢昭手里那块银饰上“这些都是身外物。遥遥年纪小不懂事,可咱们不能占她这个便宜。这块银锁是我父亲在京城万宝斋给我买,光做工就费了不少银子呢,你拿去换点钱来,多少能撑个一年半载。你这段日子跟遥遥专心读书,以后也不能常去打猎了。” 谢昭道“不行,这是您最喜欢东西,钱家里还有一点” 谢奶奶打断他话“家里有多少钱我会不清楚吗自打瑶瑶来了以后,家里添置了不少东西,一顿饭用油比咱们过去一个月用都多,你猎回来东西也都吃了用了,哪里还有钱。” 谢昭一听,立刻急着辩解,谢奶奶抬手阻止他“我不是怪遥遥。这么一个金贵姑娘来了咱们家,我只有觉得薄待了她,我哪里是心疼那些东西。可咱们家如今钱粮确耗得快,你这阵子又不能去赚公分,遥遥家里寄来东西全贴补给咱们家了,这可不成你是个男人,没得花未过门媳妇儿钱。” 谢昭听到“媳妇儿”三个字,心中顿时泛起蜜甜,一时间没有再反驳谢奶奶话。见谢奶奶坚持,便把银饰收下了。 谢奶奶久不出门,不知道市场上行情。如今除了金子,银子和其他古董根本卖不上价格。这块谢奶奶爱若珍宝银锁,放在黑市上顶多换袋小米罢了。谢昭拿着银锁回屋,妥当地藏进柜子隔层里,又摸出一卷钞票塞进口袋。 这阵子没在意家里花销,只怕程遥遥真贴补了不少进去。他是男人,养家是他责任,怎么能让个娇娇掏空小荷包 程遥遥几个在院子里打了一场水仗,弄得浑身,又跑回屋子里换衣裳去了。 韩茵拿毛巾擦着头发,笑道“幸亏上次把头发卖了,现在短头发擦一擦就干,多方便遥遥,你这头发又长了不少,赶紧去卖了吧。” 程遥遥发丝乌黑柔亮,披散下来就如同绸缎一般,她拿毛巾慢慢吸干头发水分,撇嘴道“我才不剪呢。” 谢绯道“遥遥姐头发好看,不能剪。” 张晓风也道“遥遥不仅头发长得快,这一个夏天我们都晒黑了,你怎么越来越白了” 韩茵道“小绯也白。这谢家水是不是特别养人啊” 谢绯皮肤也是村里罕见白皙,只是她白是常年不出门养出来,不似程遥遥,肌肤新雪一般白得发光,细腻柔润,一丝毛孔瑕疵都看不见。 韩茵凑过来研究程遥遥脸,程遥遥怕被她看出破绽,忙往后退,道“我说过嘛,多喝花茶能变白。我送给你那些喝完了吗” “真啊”韩茵懊恼地一拍大腿,“我嫌麻烦,一直没喝。” 程遥遥气道“我特地送给你你怎么没喝” 韩茵皮肤有些黑,加上在农村劳作辛苦,脸上更是黝黑粗糙。那些花茶可是程遥遥特地用灵泉水泡过,也时常带些灵泉水煮杨梅汤和杨梅干给她吃。 程遥遥先前还奇怪呢,怎么韩茵喝了这么久也没变白,感情她根本没喝 张晓风笑道“我倒是每天上工都带着喝,这阵子很少中暑了,晚上睡得也更安稳。” 程遥遥冲后悔韩茵嘲笑道“该。你之前不是总抱怨自己晒黑了么,我送了你好东西你还不喝。” “我住在别人家里,弄开水哪有那么方便”韩茵愁眉苦脸道。 张晓风道“金妮儿人不是挺好么” 韩茵道“金妮儿夫妻俩都是爽快人,但是金妮儿她婆婆我平时烧洗澡水,多用了几根柴火她就嘀嘀咕咕,我烦得都不灌开水了,就随便喝点凉水。” 程遥遥道“你住在他们家,可是给了粮食,凭什么不给你用啊乡下一捆柴火在黑市才卖一毛钱,你拿几毛钱给他们,柴火可着劲儿用” 韩茵和张晓风对视一眼,摇头道“你不懂。几毛钱不算什么,这个口子不能开。今天给了柴火钱,明天你再用点啥吃点啥,又要给钱了。咱们一天才赚几个公分啊,能填这个坑再说了,其他接收了知青人家要是听见这事儿,也跟着收钱怎么办” 原来这么复杂啊。程遥遥傻眼了。 张晓风理解地道“住在别人家就是不太方便,处处要当心,忍一忍吧。” 韩茵也道 “谁有程大小姐这么好命啊,谢家人对你这么好,过得这么舒坦。” 程遥遥哼了一声。谢奶奶和谢绯对她是很好,谢昭么谢昭有时候太欺负人了 几人换好衣服回到院子里时,木盆里水又满满当当了。程遥遥心口泛起甜意来,其实谢昭对她也很好。 这回不能再玩水了,几人终于干起正事来。择好豆角晾干了水分,小心地放进准备好泡菜水里。这泡菜水是谢奶奶早就调好,豆角完全浸泡在水里后,盖上盖子,再压上一块石头。 程遥遥拍拍手“等过半个月就能吃了。奶奶上次腌已经入味了,等中午炒个肉末酸豆角给你们吃。” 韩茵和张晓风这才发现已经快到中午了,连忙道“不了,我们回去了,不能再麻烦了” 这年头谁家粮食都不富裕,大家都尽可能不去别人家吃饭,何况谢家是地主家,情况只会更艰难。今早在谢家吃了一顿已经很不好意思了,两人坚决要走,程遥遥和谢绯拉都拉不住。 谢奶奶出来了,道“肉都割回来了,听我,今儿午饭就在这吃” 韩茵和张晓风这才不好意思地答应下来,推着谢奶奶去休息,自己去厨房帮忙做饭。 谢绯生火,张晓风洗菜,韩茵摘菜。程遥遥系着块小围裙,在锅灶前忙碌,把个厨房塞得满满当当。 谢昭隔着窗户远远看着那道系着小围裙纤细身影,相当不满。他从昨晚开始到现在都没能跟程遥遥单独说上一句话。 程遥遥倒是笑得没心没肺,手下菜刀笃笃不停,把一块肥瘦相间肉切成碎末。浸泡后酸豆角颜色变成了黄绿色,也切成碎末,白胖蒜瓣和红色小尖椒也切碎。 锅烧热了,程遥遥打开油罐舀了一小勺油,韩茵瞧见了叫道“哎哎,太多了” “什么太多了”程遥遥利索地倒下油,又丢下蒜末和辣椒爆香,香辣味道刺激着味蕾。 程遥遥把肉末倒进锅里翻炒几下,看着颜色变了立刻把酸豆角也倒进去,一边道“这个菜不放油不香。” 韩茵咋舌道“金妮儿婆婆每顿饭就拿棉花抹一丁点儿油在锅底,你倒好,一勺油就下去了。” 张晓风笑道“大队长家也是这么做菜。油多难买啊,每个月才供才一两。” 说起这个,韩茵可来劲儿了“那林武兴家才有意思,他们家做菜可一点儿油星都不放,这阵子农忙,家家户户都吃细粮,就他们家还是玉米面掺荞麦面。那程诺诺可有苦头吃了。” 程遥遥炒菜动作一顿,韩茵还当她听得暗爽,继续道“你们没发现吗她现在饿得黑瘦黑瘦,头发都枯黄了。” 张晓风也道“我也发现了,她这阵子是看着憔悴多了,这也正常。她之前在大队食堂帮忙,现在去地里干活儿了,风吹日晒,肯定变黑了。” 程遥遥把酸豆角炒肉末盛出来,心中好笑。程诺诺哪里是因为干活才变丑,她现在没有了灵泉,被打回原型罢了。 何况她之前占着有灵泉,从来不防晒,每天都光着头,露着胳膊腿出门。出来晒,迟早是要还。现在没了灵泉加持,之前肌肤和身体受到损伤就迅速反弹了回来。 韩茵说得来劲,道“也不知道沈晏现在对她” “咳咳。”程遥遥咳嗽两声,冲一边谢绯努努嘴。韩茵赶紧住了口。 程遥遥刚穿来时候,见程诺诺皮肤雪白,眼睛水汪汪,虽然面目平淡倒也算楚楚可怜。现在么不知道沈晏对着她幼、女一样身材还下不下得了口。 不过看着沈晏这阵子追着自己不放,也知道他对程诺诺态度如何了。 谢绯睁着小鹿似眼睛,问道“程诺诺是谁名字跟姐姐好像。” “是个讨厌鬼。”程遥遥随口道,把菜递给谢绯,“端出去吧。” 谢绯就端着菜高兴地跑出去了。家里以前从没来过客人呢,何况还是两个很和气姐姐,能这么热闹地吃顿饭,谢绯别提多高兴了。 等谢绯出去了,程遥遥才道“当着小绯面呢,你们以后别提这些啊。” “是我失言了,失言了。”韩茵痛快地道。 程遥遥道“小绯这么天真,可不能让这种事污染了她小耳朵。” “那是。”韩茵赞同道,“不过谢家就这么一个女儿,从小养在家里没出去过。我看村里人都很少认得她吧” 程遥遥道“没办法。你也知道他们家成分高,小绯又长得这么漂亮,哪里敢放出去。” 张晓风比较务实“小绯性子又这么软,我瞧着跟个小羊羔似。可谢家也不能留她一辈子啊,她这年纪该去上学,要么也得找份事做。” 韩茵道“她那样子像是能下地干活吗谢家风水也是奇怪,养了一个小绯还不够,又来一个遥遥。啧啧,那谢昭肩膀上担子不轻啊。” 张晓风笑着打她,两人乐不可支。谢昭跟程遥遥那是一个天,一个地,根本没可能事儿她们都当这是句玩笑话而已,却不知道自己一语中了。 程遥遥一点都不臊,哼哼着继续炒菜。谢绯还小呢,她事儿,迟早有安排。 午饭做得很丰盛。凉拌西红柿,黄瓜炒鸡蛋,酸豆角炒肉末,一盆番茄豆腐菌菇汤,主食是玉米面掺三分白面窝窝头。 西红柿黄瓜都是院子里现摘,格外新鲜。那鸡蛋是程遥遥贡献,程遥遥还郑重邀请张晓风和韩茵参观了鸡圈,并展示了自己鸡蛋篮子。 在甜水村,一道豆腐就算相当丰盛客菜了,何况还有一盘荤菜和鸡蛋。韩茵和张晓风筷子都不往肉菜上伸,谢奶奶就夹了放进她们碗里“你们背井离乡来这儿,都吃了不少苦吧你们是遥遥朋友,来咱们家不用拘束,多吃点儿。” 张晓风和韩茵离开家里这么久,头一次得到长辈关怀,心里温暖,终于放开了吃起来。反正她们以后一定会找机会报答。 酸豆角肉末酸辣开胃,肉末鲜嫩,汤汁油津津浇在窝窝头上,别提多开胃了。黄瓜炒鸡蛋嫩黄嫩绿互相辉映,鸡蛋香嫩,黄瓜脆爽。番茄豆腐菌菇汤也是又酸又开胃,里头豆腐嫩得入口即化。 谢奶奶年纪大了,吃不了多少。看着几个年轻人胃口这么好,比自己吃了还高兴。 吃完了饭,韩茵和张晓风抢着帮忙收拾好碗筷,就提出告辞。她们在谢家耽误了这么久,实在不能再叨扰了,何况也得去上工。 程遥遥道“你等我一下,我拿几本书给你” 程遥遥抱了几本书出来,都是比较基础复习资料,由浅入深“给。” 张晓风拿过来翻了翻,笑道“我拿回去先研究一下,到时候咱们一起学。” “嗯”程遥遥送张晓风和韩茵出了门,才关好门回来,转身就对上谢奶奶担忧目光。 程遥遥笑道“奶奶,您别担心张晓风了,她已经没事儿了。” 谢奶奶没好气地道“她都愿意读书了,还有什么好担心倒是你。” “我”程遥遥疑惑地指着自己鼻尖“我又怎么啦” 谢奶奶板起脸“你还问我怎么了” 程遥遥心虚地想了想,她今天也来不及赖床呀,难道那天事儿被谢奶奶知道了程遥遥一下子慌了,立刻求助一旁谢昭“谢昭” 谢昭对谢奶奶道“奶奶,我跟她说。” 谢奶奶哼了一声,回屋了。谢昭对程遥遥道“跟我去房间。” “我又怎么啦”程遥遥被他这架势弄得心里七上八下,转头冲谢绯做口型“我怎么啦” 谢绯无辜地摇摇头,给了程遥遥一个自求多福表情。 程遥遥耷拉着脑袋跟谢昭进了屋,谢昭拉开椅子坐下来,转身盯着她“知道错哪了吗” “不知道。”程遥遥扭着手指头。 谢昭道“不准撅嘴。” “”程遥遥本来没撅嘴,一下就撅起来了“我到底怎么了嘛” 谢昭见状,语气一下软了下去,无奈道“你跟她们透露了高考事” “”程遥遥视线转到一边,盯着地板上太阳影子,“没有啊。” 谢昭道“不乖。” “我真没有”程遥遥一下子急了,跑到谢昭面前分辨道“我真没有说我我没有直接说” 谢昭伸手一拉,程遥遥就坐到了他膝盖上。程遥遥敢怒而不敢言,先解释道“是张晓风看见我桌上这么多复习资料,先问我。我就说是我爸爸给我寄了这些书,她自己猜出来,要让我跟韩茵也一起复习呢。” 谢昭凝眉想了想,点头道“也好。她有了盼头,也不会再寻死了 。” 程遥遥不乐意了“张晓风就是一时受了刺激,她平时可乐观了。” 谢昭意味不明地打量着她“这么偏袒你朋友” “我也偏袒你。”程遥遥第一次这么机灵,甜甜地道“你看,我真没有透露什么。张晓风还让我跟韩茵要保密呢,你跟奶奶说,不是我错。” 谢昭嗯了声“以后带朋友回家,东西要收好了。” 程遥遥不以为意地道“我也没有其他朋友啦。” 谢昭低头,用鼻尖碰了碰程遥遥。这种纯然无味道亲昵,程遥遥很是喜欢。 奇怪是,她今天用了不少灵泉,阳气却仍然充沛。已经长成盘子大小荷叶晃晃悠悠,拿谢昭阳气当零食吃,也没有过去那么贪婪急躁样子。 门口忽然传来谢绯欢快声音“遥遥姐,你看这是韩茵姐送我” 程遥遥还来不及反应,门刷地被推开了。 “发夹。”谢绯惯性地把话说完,看着屋子里这一幕,小鹿眼睁大到了极致。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76章小羊羔 程遥遥还来不及从谢昭膝盖上起来,谢绯已经推门而入。 小鹿眼睁大到了极致, 看着程遥遥和谢昭亲昵的这一幕。谢绯从小被奶奶和哥哥保护得很好, 并不清楚两人这样的亲昵代表什么, 只是脸刷地红了:“你们……你们……” 程遥遥被烫着一样从谢昭怀里跳起来,脸颊也泛起了桃花色:“不不不, 不是你想的那样!” 谢昭仍是那副淡定自若的模样,站起身来, 安抚住窘迫的程遥遥, 对谢绯道:“怎么不敲门?” 谢绯低头:“我……我太高兴, 一时忘记了, 下次不敢了。” 谢昭嗯了一声,道:“你刚才要跟遥遥说什么?” 谢绯这会儿哪有心情说发卡的事,道:“没……没什么。我有点困, 回屋去了。” 谢绯被谢昭打了岔, 恍恍惚惚地走了。谢昭走到门口, 把门掩上, 拴上门闩。 转身一看,程遥遥扑在床上蹬着腿叫:“都怪你!现在被小绯看见了!” “怪我。”谢昭拿了本书坐在床边:“别担心,小绯不会说什么的。” “我当然知道小绯不会说。”程遥遥气哼哼抬起头,发丝有些凌乱地贴在脸颊上,“可是小绯天真的小脑瓜都被你污染了!而且小绯最崇拜我的, 现在她该怎么想我呀……” 谢昭轻轻理顺程遥遥的发丝, 不解道:“你迟早是我的, 被她瞧见也没什么。” “……”程遥遥琢磨了一下这句土味情话, 怀疑谢昭在开车,可惜没有证据。她甩甩头,又道:“那可不一样。我一直在教育小绯,男人都是狗东西,让她要保护好自己。现在我还有什么立场教育她呀!” “狗东西”谢昭默默反思,自己做了什么才让程遥遥对男人有这种印象:“小绯还小,何必教她这些?男人也未必……” “小绯不一样!”程遥遥一挥手打开谢昭的手,烦躁地埋进被子里:“哎,你不懂!” 原书的男主俊美绝伦,谢绯对人家一眼荡魂,搞得一些激进读者总骂她绿茶婊。其实谢绯跟原书女主关系很好,从没想过要抢男人,她不过是个彻头彻尾的颜控罢了。 谢绯自己哥哥长得就极其出色,后来又遇上男主和原主程遥遥,眼光养得极高,以至于一直对自己身边的追求者看不上眼,后来被某京籍渣男给骗了。 谢奶奶和谢昭虽然疼爱谢绯,可一个年纪大了,一个是哥哥,有很多话不方便说,有很多事不会、也不方便教,程遥遥就当仁不让扛起恋爱教育的大旗了。 程遥遥郁闷地想,现在功亏一篑了吧?都怪谢昭! 大手罩上脑袋轻轻顺毛:“昨晚没睡好吧?今天准你午睡一个小时,我再叫醒你复习。” “嗯,你真好!”程遥遥绽开个甜甜的笑,立刻扑进了谢昭怀里。 谢绯可就睡不着了。她躺在床上盯着屋顶的房梁,程遥遥和谢昭平日里相处的情景清晰地浮现在眼前,以前不觉得如何,现在谢绯却拨云见雾似的,忽然读懂了两人之间种种亲昵氛围。 谢绯翻身,滚烫脸颊贴在竹枕上。遥遥姐说过,绝对不可以跟男人单独相处,更不可以有接触,可哥哥和遥遥姐两人却常常单独相处呀,而且她觉得两人相处的情景十分美好,赏心悦目…… 谢绯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梦里光怪陆离,她恍惚觉得自己在荷塘里采莲蓬,乘着小船。忽然小船翻了,水瞬间漫了上来…… 谢绯睁开眼,只觉得身上全是汗,肚子还有点胀痛。她奇怪地坐起来,却看见席子上鲜红一片…… 谢绯房间里传出一阵尖叫。 …… 谢绯房间门关着,谢昭面无表情,在房门口转来转去,只有略带焦躁的脚步透露出他内心的真实心情。他等了好一会儿,听着里头谢绯的哭声渐渐停了,敲敲门:“遥遥?” 程遥遥半天把门打开一条缝:“没事啦。” “小绯怎么了?”谢昭就这么一个妹妹,实则疼得很。刚才忽然听见谢绯的尖叫声,差点把房门拆了。可谢绯就是捂着被子哭,不要他,要程遥遥一个人留下。 程遥遥笑道:“不是坏事。” 谢昭一头雾水:“什么意思?” 程遥遥推他:“哎呀你不要问啦,你去烧点热水来,小绯要喝热水。” “……”谢昭咳嗽了一声,明白过来。他跟程遥遥在一起这些日子,对女人的事也有些了解。程遥遥每个月都有几天脾气特别坏,也不能碰凉水。 程遥遥把门关上,冲着柜子后头道:“换好没有?知道怎么用吗?” ”……好了。”谢绯红着脸,忸忸怩怩地从柜子后走出来,走路姿势还有点别扭。 程遥遥笑道:“来,坐下。刚来这个会有点不舒服的,以后就好了。” 程遥遥一看谢绯这样子就知道发生什么事了,从箱子里拿了几条崭新的月经带给她,又教了她用法。 谢绯第一次来这个,整个人都忐忑不安,程遥遥搭着谢绯肩膀,慢慢地给她上生理卫生课。 这年头的女人对月经这件事都讳莫如深,晾晒月经带也都是偷偷摸摸,只当作一件见不得人的麻烦事,对于经期卫生更是一点不懂。直到九十年代,农村仍然有许多妇女在用草木灰作月经带,被不卫生造成的妇科疾病困扰一生。 谢绯听得一愣一愣的,没想到这种麻烦事也有这么多讲究。程遥遥讲得大方自然,谢绯也渐渐打消了之前的紧张和尴尬,认真地记下了程遥遥的话。 程遥遥又再次郑重嘱咐:“你现在是个真正的女人了。以后不管你是不是跟男孩子谈恋爱,在结婚之前,千万千万不能让他欺负你,知道吗?” “知道。”谢绯用力点点头,“我才不结婚。” 谢绯又道:“那你和哥哥……” “那……我们这是不对的,你千万不要学。”程遥遥赶紧道。 谢绯却道:“我喜欢看你们抱在一起。” 程遥遥面色一言难尽:“啊?” 谢绯眨巴着天真的小鹿眼,笃定道:“你跟哥哥在一起的样子,很……很好看,而且你跟哥哥肯定会结婚的,对不对?” “对对对。”程遥遥还能说什么,谢绯就是个颜控啊!不过好在谢绯现在还小,又没有机会进京,应该不会遇到那位渣男了。 谢奶奶傍晚回来听见这件事,欣慰得皱纹都舒展了,连声道:“这是好事啊,我给小绯炖碗红糖鸡蛋补补。” 程遥遥道:“我已经给她煮了,上次谢昭带回来的红糖还有大半包,剩下的煮红糖小圆子吃怎么样?” 程遥遥一副神气十足的小模样,谢奶奶忍俊不禁,道:“行,你这回是大功臣,你想吃什么奶奶都给做。你去陪小绯说会儿话,我来做!” 谢奶奶挖出半瓢糯米粉,想了想又挖出小半瓢,拿水和了揉成一颗颗指头大的小圆子,放沸水里煮到浮起后捞出,倒进冰冷井水里浸泡。锅里加井水、桂花、桂叶、姜片和红糖熬煮成浓浓的汤汁,再倒入小圆子,撒上些干桂花。 到了晚上,大家在院子里乘凉时,一人端一碗红糖小圆子,琥珀色汤汁里浮着白色小圆子,嚼起来糯香软韧,汤汁甘醇甜辣,还有一股桂花的幽香,令人仿佛置身于金秋十月的桂花树下。 日子一天天过去,谢昭的胳膊终于拆了石膏。拆石膏的大夫笑道:“恢复得相当好啊,年轻人身体就是健壮。” 程遥遥笑道:“谢谢大夫,我们现在可以回去了吗?” 大夫道:“我还得给他做一下肋骨的检查,你先出去。” 程遥遥对谢昭道:“我有个熟人在医院生孩子,我去看看。你不要哭鼻子呀。” 谢昭眼眸深了深,碍着大夫在场没有说话。程遥遥得意地跑了。 这年头医院小,妇产科就在楼上。 程遥遥进去时,刘晓莉正抱着孩子呢,瞧见程遥遥来了,相当惊喜:“遥遥,你怎么来了?” 程遥遥笑道:“我来看看你呀,这是男孩子还是女孩子?” 刘晓莉道:“是个男孩儿,小名叫文文,你来抱抱他,你可是他的大恩人。” 程遥遥小心地接过襁褓,一看,大失所望。这小宝宝脸红红,皱巴巴,跟个猴儿似的:“为什么说我是大恩人啊?” 刘晓莉道:“多亏你给的那些参须,不然我跟这孩子都……” 刘晓莉怀孕的时候一直不舒服,到了生孩子那天果然难产,到后来根本没了力气,含着参片也都吐出来了。是陈勇想起程遥遥送的参须,死马当作活马医给妻子含着,没想到刘晓莉一下子就来了精神,把孩子生出来了! 程遥遥暗暗捏了把汗。还好自己那天把参须送给刘晓莉了,不然这个丑宝宝可就没啦。小宝宝仿佛听见了程遥遥的腹诽,直接放声大哭,捏着个小拳头拼命挣扎着往她胸前拱,小脸更是涨得通红。 程遥遥手足无措:“怎……怎么办?” “喔唷,小家伙饿了。”刘晓莉笑着把宝宝接过去,揉了揉xiong就掀起衣服:“要吃neinei了。“ 程遥遥差点背过气去,赶紧转开头。 床头摆着热水瓶,保温壶和几兜水果罐头。程遥遥把自己带来的东西放在床头:“这是我带给你的,都是刚刚摘下来的,可新鲜了。” 程遥遥带了一些菜地里摘的番茄和青菜,都是挑品相最漂亮的摘,又新鲜,一看就令人胃口大开。 刘晓莉欣喜道:“那可真是谢谢你了,哎哟,这番茄太新鲜了,还是乡下好,城里哪有这么新鲜的菜。” 程遥遥笑道:“我知道你们不缺麦乳精罐头啥的,就带了点乡下的特产。这儿还有半袋小米和红豆,你月子里熬粥喝。” “我就缺这个!”刘晓莉的笑容毫无作伪,“你不知道,现在医院的孕妇一人是二两黄豆,这都发不下来呢。还是乡下好,粮食蔬菜都好弄。” 程遥遥想,你也不知道老农民们想弄块肥皂或布料的辛苦啊。这就是围城,农民们羡慕城里人吃商品粮,城里人又羡慕农民有粮食和地。 程遥遥坐了会儿就告辞,刘晓莉喊住她,道:“遥遥,我们家都很感激你。我公公听说你有个妹妹要找工作,倒是有个门路。” 程遥遥忙道:“是哪里?” “纺织厂。”刘晓莉笑道,“就这几个月的事儿,纺织厂要招工。” 程遥遥道:“要准备点什么吗?” 刘晓莉笑道:“不用!纺织厂厂长跟我公公是老熟人,你候着我的信儿就行。” 纺织厂可是抢破头的好单位,刘晓莉肯定是为了还自己人情帮忙垫东西了。程遥遥也不争,反正有的是机会还她。 等程遥遥跑到医院门口,谢昭已经在那儿等着了。谢昭还不能开车,两人是搭着牛车回村的。 一到家谢奶奶就问:“你的伤口恢复得怎么样?” 谢昭道:“大夫说痊愈得很好。” 谢奶奶笑道:“那就好!去拿柚子水擦擦身,去晦气!” 夏日时光悠闲而漫长。两人复习到高三的书了,一些习题很难,连张晓枫也不会,谢昭却总能做出来。 这天,在程遥遥的严刑逼供下,谢昭终于松口:“想看小羊吗?” 程遥遥一听就来了精神,只要不让她在家读书,干什么都好。谢昭摘了一篮子菜,带了个空罐子,领着程遥遥去了牛棚。 村里的牛棚不仅养牛,也养羊,还住着几个臭老九。他们平时就跟牛羊住在一起,每天上工干活,年纪大的就做点儿捡柴火,修修补补的活儿,让他们自给自足。 村里政治气氛不浓,老人们敬佩读书人,还有些心软的妇女时不时送点吃的,这些知识分子的日子虽然苦了点,比起其他地方的臭老九,可以说是过的神仙日子了。 牛棚里只有一个瘦巴巴的中年男人,名叫李项明。谢昭跟他很熟,一见面就拿出题问他,寒暄都没,也没介绍程遥遥。 程遥遥一下子就明白了,原来这些臭老九就是谢昭的秘密武器啊。 她的注意力全在小羊身上。新出生的小羊羔实在可爱,白白的毛,黑溜溜的眼睛,程遥遥从篮子里拿出鲜嫩的青菜喂它。 谢昭道:“它还小,只喝羊奶……” 话音未落,小羊羔昂起头把程遥遥手里的青菜拖走了,舌头卷着几口嚼了咽下去,又咩咩叫着凑到程遥遥腿边蹭她。 小羊羔咩咩叫着,程遥遥故意把青菜举高了不让小羊吃。小羊跺跺脚,围着程遥遥焦急地走来走去,嘴里发出咩咩声,母羊见状走了过来,温和地舔着小羊羔雪白的毛毛。 程遥遥笑够了,才拿过带来的篮子掀开,里头是水灵灵的黄瓜和番茄,还有几把鲜嫩青菜。谢家的蔬菜瓜果都是用灵泉浇灌出来的,品相看着就格外好。 面黄肌瘦的李项明一下就看了过来。程遥遥掰开一个番茄,粉色的沙瓤淌出汁水来,清香扑鼻。母羊一下子抬起头来,程遥遥把半个番茄放到母羊嘴边,母羊叼着低头,小羊羔赶紧仰头张大嘴巴叼住。 可番茄太大了,一下子掉在了地上。小羊咩咩叫,低头用嘴巴拱着番茄咬着吃,嘴边毛毛染了一圈粉红。 程遥遥拍拍母羊的脑袋:“这半个给你吃。” 母羊这才叼住了番茄,几口就吃完了,温顺地用头蹭着程遥遥的膝盖。程遥遥笑吟吟的,拿了好些青菜慢慢地喂母羊。 小羊羔特别刁钻,青菜只吃最鲜嫩的菜心。母羊疼爱孩子,把外头的菜叶子吃完了,菜心就送到小羊羔嘴边喂它。小羊羔一会儿拱拱母亲,一会儿又凑到程遥遥手里要吃的,忙得不行。 李项明狠狠咽了口口水,他住在这牛棚里,平时温饱都勉强,见程遥遥用这么好的蔬果喂羊,心里直叹造孽。还有这谢昭,自己好歹跟他有半师之份,居然也不想着点自己! 李项明心里有气,教谢昭的语气一下子就严肃起来:“这道公式跟你讲过两次了,怎么还是做错?这些题目拿回去,做完了再拿来给我!” 谢昭波澜不惊,把那几张草纸样皱巴巴的题目收起来,又拿了两根铅笔头和半个本子给李项明:“今天是七月十四,明天中元,我就不来了。” 李项明伸个懒腰,往破草堆上倒下去:“走吧走吧,肚里没食儿,我得睡了。” 程遥遥抱着小羊羔舍不得撒手:“这就走啦?我还想多抱抱小咩。” 还取了名字。谢昭看着拱在程遥遥怀里撒娇的小羊羔,小羊羔还冲他吐舌头,谢昭莫名感到一丝挑衅的意味。 谢昭道:“天都黑了。明天就是中元,奶奶不让我们在外面待太久。过几天再带你来。” 程遥遥哼哼唧唧道:“我们不能把小咩带回去吗?” 李项明笑道:“我倒是想让你带回去。这小东西吵得要命,半夜跑我们身上踩来踩去,前儿还把老杨的头发当草嚼着吃。” 谢昭对李项明道:“挤点羊奶。” 李项明笑道:“买羊奶啊?这羊奶味儿可腥着,上回支书老婆买了一罐回去,结果她孙子一口不喝,全倒了。” 程遥遥这才想起来正事:“对,多挤一点,我有法子煮得好喝。” 母羊这胎只生了一只小羊羔,奶水充足,羊奶又腥,没人爱喝,花一毛钱就能挤一大罐的羊奶。李项明洗了洗手,挤了一罐子的羊奶。 小羊羔见自己的口粮被抢,跟程遥遥的感情顿时破裂,咩咩叫追着那罐子羊奶,还拿脑袋撞谢昭的腿。谢昭把罐子盖好放进篮子里,护着程遥遥:“走吧。” 程遥遥气道:“我再也不给你带青菜了!” 李项明大笑,把小羊羔抱住:“小东西脾气还挺大,你们赶紧走吧。” 程遥遥和谢昭并肩走了。李项明摸着小羊羔的毛,叹气道:“行啦,你又有人喂青菜,又有奶喝,我还饿着呢。” 小羊羔扑腾个不停,跳到地上,拱着地上的番茄。李项明这才发现程遥遥带来的半篮子番茄黄瓜都堆在地上呢,最上头还有个纸包。李项明打开一看,是几块夹了咸菜的面饼子,闻上去还有猪油的香。 李项明赶紧把面饼子紧紧藏好,番茄黄瓜拿到院子里洗干净。正好其他几位难兄难弟回来了,看见这堆蔬果都惊讶道:“谁家好心的嫂子又给送东西来了?” 李项明哈哈笑,豪气地请他们的客:“咱们今天好好过个节!” “好好好。”这些知识分子苦中作乐,笑道:“我还藏了半瓶酒,都拿出来,不过啦!” 程遥遥和谢昭出了牛棚,向村子里走去。外头天色已经漆黑,两边的林子黑黢黢的,仿佛有无数双眼睛正在窥视。 程遥遥现在才想起谢奶奶的嘱咐:七月十五鬼门开,千万不要在外头逗留得太晚。 程遥遥吞了口口水,不怕!一阵风呼啸而过,林子发出一阵沙沙响,程遥遥立刻贴紧了谢昭。 谢昭反握住她的手。 程遥遥的勇气恢复了一些,拉着他手道:“怎么这么黑啊。” 谢昭不动声色握住她的手:“鬼节到了。” “我才不怕!”程遥遥气鼓鼓道,眼角忽然瞥见一抹白色身影从林子里飘出来,顿时发出一声惨叫。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78章第 78 章 “村里多久没审过破鞋了?赶紧看看去!”银桂大婶说完,跟着几个女人急忙跑了。 谢昭走到程遥遥身边, 望着几个妇女兴冲冲的背影, 皱了皱眉。 程遥遥一头雾水:“什么破鞋?” “姑娘家家的, 不准胡说!”谢奶奶在院子里呵斥道,“还不快进来!” 程遥遥无辜地看着谢昭, 谢昭道:“咱们回去。” 谢昭拉着程遥遥的手回到院子里,把院门闩上。程遥遥几番看向院门, 总觉得自己漏了一个很重要的线索。 谢奶奶见她心神不定的, 故意道:“遥遥, 你做菜做好吃, 你说这鸡怎么做啊?” 程遥遥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思考了一会儿:“炖个党参鸡汤吧。”看一眼谢昭,又道:“一半红烧, 做红烧栗子鸡。” 家里很久没吃过鸡肉了。谢昭把鸡杀了放血, 收拾干净, 程遥遥这才接过来料理。 程遥遥把鸡剁成两半, 先把鸡油都剥出来。这母鸡很肥,嫩黄色鸡油剥出来一大碗。这年头油是最稀缺的,鸡油可稀罕了。 程遥遥把半只鸡放进砂锅里,倒进灵泉和党参,对谢绯道:“小火炖着, 什么都不用加。等汤滚了就把枸杞加进去。” 谢绯应了一声, 端着砂锅放在灶台的小眼上。甜水村的灶台前后有两口大锅, 一个小的灶眼。做饭时两口锅同时工作, 灶眼可以炖汤,十分方便。谢家从前被砸过,全家只有一口破旧的大铁锅,做饭很麻烦。前阵子谢昭把灶台翻修了一遍,又买了一口大铁锅和砂锅。 程遥遥把另外半只鸡剁成小块,拿料酒和姜片腌上,开始做红烧栗子鸡。栗子是去年谢昭从山里捡的,野栗子个头小,亏得谢奶奶有耐心一颗颗地剥了出来。程遥遥把栗子肉洗了洗,浸泡在灵泉里。 锅烧热,一小块嫩黄色鸡油下锅熬化,丢下冰糖翻炒成焦糖色后再倒入鸡肉。把鸡肉翻炒均匀,每一块都染上糖色后,再加酱油、料酒翻炒,倒入栗子和两碗水,大火烧开后转成小火焖煮即可。 谢奶奶摘了一把洋茄和嫩青菜,笑道:“一鸡两吃,我怕你们吃腻味了,青菜也得煮几样。” 程遥遥笑道:“那我来煮米饭。” 三人在厨房里说说笑笑地忙碌着,一桌丰盛的午饭很快就做好了。 锅盖一掀,就有一股浓郁的香气从锅里飘散出来。谢绯深深地吸了口气,赞叹道:“太香了!我从来没闻过这么香的味道!” “你每次都这么说!”程遥遥笑话她:“我看是你太馋了。” 谢绯不依地道:“是姐姐做饭太好吃了嘛。” 桌上摆着一大盆党参枸杞鸡汤,一盘粉红色糖拌番茄,一盘嫩绿色白灼洋茄,一盘嫩黄色清炒南瓜花。重头戏自然是那一大盘酱红色的红烧栗子鸡了。一块块鸡肉均匀地裹着琥珀色酱汁,热腾腾香气馥郁地往人鼻子里钻。 谢奶奶笑道:“今儿过节,咱们敞开了吃一顿。都别看着了,快吃快吃!” 一家人不用客气,几双筷子迫不及待地落在鸡肉上。一块鸡肉入口,舌头就尝到了那咸甜鲜香的浓郁酱汁,牙齿一咬,滚烫肉汁迸溅在口腔里,肉质更是鲜嫩,还来不及细细品尝就咽了下去,还来不及歇口气,五脏庙里的馋虫齐齐鼓噪起来,催促着夹下一块。 谢奶奶年纪大了,味觉退化,吃着这鸡肉倒觉得有滋味。谢绯往米饭里浇了几勺酱汁拌饭吃,谢昭不语,下筷子的速度也是加快了不少。 谢奶奶道:“这鸡肉做得好,母鸡肉质老不适合红烧,遥遥怎么做得这么嫩的?” 程遥遥得意道:“我有秘方的。” 谢绯点头道:“遥遥姐做饭肯定有秘方,一样的菜遥遥姐做出来就是好吃!” 程遥遥心里咯噔一下,看了眼谢绯,难道她尝出灵泉的味道了?跟程诺诺一滴灵泉兑一锅汤不同,她这些日子做饭菜和泡茶的水都是用灵泉代替的,为的就是调养谢家人的身体。 谢奶奶和谢绯身体都不好,谢奶奶有老毛病,谢绯则是胎里不足,近来身体都已经健康了许多。而谢昭不知道是喝多了灵泉的缘故,还是有了发泄渠道,对灵泉的反应渐渐也变小了。 谢绯说完这句话,就夹了鸡肉里的栗子吃,还赞叹道:“这栗子比鸡肉还好吃!甜甜的,粉粉的,哥,今年多捡点儿栗子回来吧。” “行。”谢昭自然没有不答应的。他舀了一碗党参鸡汤吹凉了递给程遥遥,还嘱咐了一句:“烫,当心点。” 鸡汤撇了油,加党参和枸杞炖得香气扑鼻,清澈透亮。程遥遥小心地吹了吹,喝一口,果然醇香暖胃,党参特有的味道解了腻,还给鸡汤增添了一股淡淡药香。 谢绯和谢奶奶很快就发现了鸡汤的美味,一大盆鸡汤被喝得干干净净。红烧鸡肉也吃光了,谢昭还把米饭倒进装鸡肉的盆子里,拌着剩下的汤汁吃得一干二净。 谢奶奶笑道:“昭哥儿这胃口,一只鸡他一个人就能吃完了。” 程遥遥听了,道:“就剩三只了,可省点儿吃吧。” 谢奶奶道:“这三只还下蛋呢,等不下蛋了再吃。” 程遥遥道:“吃完了怎么办?” 谢奶奶笑道:“吃完了再抓三只小鸡仔回来养呗!” 程遥遥想着毛茸茸的小鸡仔,神往道:“要是能多养几只鸡就好了。” 谢奶奶叹道:“谁不想呢?隔壁银桂婶儿就偷偷养过,好容易养到半大了,被割了尾巴,白费力气!” 程遥遥鼓劲儿道:“放心吧,肯定有一天会放开政策的,到时候咱们想养几只养几只!” 谢奶奶笑了:“才三只鸡就够你忙了,养那么多你有时间给它们喂食儿?” 谢绯忙举手道:“我会帮忙!” 谢奶奶笑出声来:“你啊,就会帮着你遥遥姐!” 一顿饭吃得开开心心。饭后,谢奶奶编着草鞋,谢绯坐在厅堂里看书,谢昭拿出斧子开始劈柴,程遥遥蹲在菜园子边观察瓜苗。 弯弯曲曲的瓜苗叶子有巴掌大,带着花纹,已经冒出了花骨朵。程遥遥上次吃西瓜的时候种了几颗西瓜子,才几星期的功夫就长了老大。 谢昭道:“妹妹,不要蹲那儿,脏。” 程遥遥回头看他:“我的西瓜怎么还不结果子呀?” 谢昭道:“没那么快。” “才不是呢。”程遥遥盯着那小小的花骨朵,她可是每天都用灵泉浇灌瓜苗的,不可能长不大呀。 谢昭闻言放下斧子走过来,跟程遥遥并头看了会儿,伸手把瓜苗边几颗粗壮的草拔了,又把周围一圈青菜都拔了,仔细把泥土又翻松了:“养分被抢了。” 程遥遥这才满意,又跑去看小南瓜。南瓜花落了,结了五个小南瓜,形状各异,有圆的有扁的,大的才巴掌大,小的只有拳头大。每个小南瓜下都垫着叶子,顶着一顶草编的小帽子,防止它们被风吹日晒。 谢奶奶心疼道:“遥遥把瓜种在菜园子里,昭哥儿也跟着胡闹!拔了我那么多菜苗。” 程遥遥道:“反正菜都吃不完嘛,等我把瓜种出来,第一个送给您吃!” 谢奶奶哼笑道:“得了吧,是你种的吗?小绯浇水,昭哥儿拔草施肥,你就出一张嘴。” “那……那我种出来了您别吃!”程遥遥憋气地抱住胳膊。 谢昭拉着她去洗手,道:“奶奶逗你呢,不准撅嘴。” 程遥遥哗啦泼了他一脸水。 正闹着,门忽然被拍响了:“遥遥姐,遥遥姐!” 是林为民的声音。 程遥遥奇怪地跟谢昭对视一眼,跑去开门:“为民,这时候你怎么跑来了?” 林为民上气不接下气地道:“村里审破鞋,攀扯上遥遥姐了……我奶……我奶让我来报信儿!” “什么?!”程遥遥莫名其妙:“怎么会攀扯上我的?” 谢昭眼神一凛,冲林为民道:“怎么回事?!” 谢昭生得高大冷峻,村里孩子没有不怕他的。林为民吓得一缩脖子,程遥遥赶紧道:“别怕别怕,你慢慢儿说。” “我我……我也不知道。”林为民挠着脑袋,“我妈不让我们去看。” 见林为民什么也不知道,程遥遥抓了一把杨梅干打发林为民回家了。 谢奶奶急得脸色都变了:“这是怎么回事?姑娘家最忌讳被扯上这事儿!” 程遥遥没啥感觉:“我也不知道啊。” 谢昭沉吟不语,谢奶奶看了他一眼,忽然冲谢绯道:“小绯,你回房间去!” 谢绯虽然焦急,也只得乖乖回屋了。 谢奶奶压低了嗓音:“你们昨晚……你们昨晚干什么了?” 程遥遥脑子里嗡地一声,连耳带腮都红透了。 谢奶奶见状,更是焦急:“胡闹!昭哥儿,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不准……” 谢昭一把按住程遥遥的手,对谢奶奶道:“奶奶,我们昨晚从牛棚回来,没干什么。” 程遥遥这才反应过来谢奶奶说的是另一件事,心落回了原地,用力点点头:“是的是的。” 谢奶奶摇头:“跟奶奶说实话。奶奶经历的事儿多了,什么都扛得住!就是你们真的糊涂做错了事儿,咱们得先把谎圆过去!” 程遥遥跺脚道:“真的没有!我们昨天在牛棚里看小羊来着,买完羊奶就回来了。路上……对了,路上碰见了一个小姑娘,我们顺道一起回来的。” 谢奶奶见程遥遥说得有鼻子有眼,道:“真的?” 谢昭道:“真的。” 谢奶奶这才松了口气,又愁眉道:“可这事儿怎么攀扯上遥遥了呢?村里人的嘴……遥遥一个姑娘家,不能沾上这名声!走,咱们去村口看看是怎么回事儿!” 谢昭道:“奶奶,我跟遥遥去就行了。” 谢奶奶多年来深居简出,年纪又大了,哪里能去那种场合。程遥遥也道:“您放心,我是知青,他们不敢对我怎么样。” 谢奶奶这才罢了,嘱咐道:“这种事儿一定要当场剖白清楚,昭哥儿护着点遥遥,有大队长和支书在,他们忌惮遥遥是知青,总不会闹得太过分。” 程遥遥和谢昭一道出门,谢奶奶还追到了门口,道:“昭哥儿收着点脾气,不论发生了什么都要护着遥遥!” “您放心吧!”程遥遥冲谢奶奶摆摆手,头上一沉,谢昭把小斗笠给她戴上了。 路上,程遥遥莫名其妙道:“你说到底是因为什么事呢?” 谢昭沉吟道:“跟昨天遇到的事有关。” 程遥遥道:“你是说那个小姑娘?” 谢昭眼前闪过那道诡异的白影子,摇头:“不止。” 村子里一路无人,只有蝉鸣阵阵,还没走到村口就见前面人头攒动,全村人估计都挤到这儿了。 谢昭暗暗握了下程遥遥的手,低声道:“别怕,不管发生了什么都有我在。” 程遥遥摘下斗笠,一笑:“我才不怕。” 两人走向人群,原本噪杂的人群一看见程遥遥就安静下来,不错眼地看着这位观音。程遥遥这阵子不常出门,雪肤红唇桃花眼,依然是一眼荡魂的美貌。 人群安静下去,就听见一道少女的哭声,上气不接下气,可怜得很。程遥遥抬头看了眼,被人群挡住了,看不清。 金妮儿笑着招呼她,直甩眼色:“程知青,你来啦。” 程遥遥笑道:“是啊,听说这边很热闹。” 人群自动分开了一条路,程遥遥走上前去,谢昭跟在她身后。 村里的戏台子是用来公审的。大队长林大富、村支书和一干干部都在,个个眉头紧锁,林王氏和张爱花婆媳几人也站在一边,有个不认识的男人大咧咧站在那儿。最令人惊讶的是程诺诺也在。地上跪坐着一个女孩子,捂着脸肩膀不断耸动着,漏出止不住的哽咽。 程遥遥皱起眉头,那种怪异的感觉再次涌上来,她到底漏了什么? 这阵子程遥遥跟支书家关系不错,支书瞧见了程遥遥就道:“程知青,你怎么来了?这场合姑娘家不该来。” 程遥遥道:“听说有人提到我,我来看看。” 林大富咳嗽一声,对程遥遥道:“是这么回事儿。林王氏今天一早来说她家大孙女儿昨晚跟野男人……今早才进的家门。可她家大孙女说昨晚跟你一道回家的。就是这么件事儿。” “呸!别听这死丫头的。”林王氏忙道,“昨儿个晚上全家没一个人听见叫门的声音。人赵海都承认了,你个死丫头还犟啥?” 那少女一下子抬起头来,哭着道:“我没有!我昨晚早就回家了,是奶奶不给我开门,我在门口过了一夜!” “你还敢嘴硬!”林王氏伸出鸡爪似的手指就掐在少女胳膊上。 少女尖叫一声哭了起来,躲都不敢躲,一看就是被打惯了的。 程遥遥皱眉:“你怎么打人啊?” 林王氏道:“我的孙女儿,我爱打就打!” 林大富呵斥道:“要管教孙女回家管,现在公审呢!” 林王氏缩了缩脖子,恶狠狠冲那少女道:“死丫头,等回家再收拾你!” 林大富对程遥遥道:“程知青,林家大孙女说昨晚上遇见过你,是不是真的?” 程遥遥还没开口,程诺诺就道:“不关我姐姐的事。我姐姐大半夜的怎么会一个人出门,还去那小树林子里?” 李狗蛋在人群里叫道:“不是还有谢三儿么,哪舍得让程知青一个人钻小树林子。” 男人们爆发出一阵不怀好意的哄笑声。 谢昭一把揪住李狗蛋的衣领,抬手就揍,人群一下子闹腾了起来。林大富把嗓子都快喊破了,最后举起□□朝天放了一枪:“都给我停下!” 几个男人死死拉着谢昭,林大关连声道:“程知青还在台上呢,不是闹的时候儿!” 谢昭这才松开鼻青脸肿的李狗蛋,喘着粗气站起身来,望向台上满脸担忧的程遥遥。 支书咳嗽了一声:“今儿是中元节,从前几天开始晚上就没人出门了,程知青一个姑娘家大晚上的怎么会出门?” “就是。”韩茵和几个知青也挤到了人群前面,“你们别随便攀扯别人!” 支书的暗示程遥遥听懂了。无非是让她明哲保身,不要淌这趟浑水。 林大富问道:“程知青,你昨晚有没有出门啊?” 程遥遥还沉浸在震惊中,一时没有回答。 那少女抽泣着,纠结地看了半天,终于低下头去。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79章审问 林然然一听这话就大哭了起来,叫道:“我真的没有!奶奶, 我昨晚真的回家了!” 林王氏毫不留情地扇了她一巴掌:“你个赔钱的死丫头片子, 谁让你不要脸干下这下作的事儿来, 咱们老林家容不下你,丢不起这个人!这不, 趁着大家伙都在,大队长您来做个见证, 这死丫头要么嫁给赵海, 要么拉去浸猪笼, 反正咱们家是不要了!” 人群里嗡嗡议论起来:“这林婆子咋比地主婆还狠, 要拉自己的亲孙女去浸猪笼?” 有知情的人道:“谁不知道林婆子大儿子以前最有出息,现在大儿子两口子死了,丢下林然然跟两个拖油瓶, 不想养活了呗。那赵海家里有几个臭钱, 不知道把林然然卖了几个钱!” “你知道, 你咋不说句公道话?” 那人冷笑:“这是人家自己家的家事, 我犯得着得罪林婆子?不想过啦?” 众人议论纷纷,声音越来越大。程遥遥却什么也听不进去,她眼睛死死落在林然然身上,脑子里一片空白。 她穿过来这么久,早就已经融入了这个时代, 也忘了自己所在的世界其实是一本书。可现在林然然出现了, 那自己这个bug还能存在吗?谢昭见到她, 会不会…… 这时, 那赵海也站出来了,绘声绘色地讲述起自己昨晚跟林然然“搞破鞋”的经过:“她主动给我递了话,约我在小树林子见面,然后……” 台下一干男人发出了怪笑,女人们也是又笑又骂,林大富打断道:“行了行了!说啥呢!咱们现在是新时代,也不兴浸猪笼啥的。这事儿既然出了,咱们就内部解决。林婆子,找你当家的来,跟赵家人商议个章程出来。” 林王氏道:“我当家的没来,有事儿我做主了!这丫头反正我们是不要了,就让她去赵家!赵海,你没意见吧?” “没意见没意见!”赵海咧嘴笑得志在必得。 林大富看不过眼,道:“然然这丫头才十四岁吧,哪能这么早嫁人!起码得十八岁才嫁!” 林王氏眼睛一瞪,梗着脖子道:“我像她这么大的时候,早在婆家干活儿了。这死丫头在城里好吃好喝这么多年,你看她这屁股身段儿,说十七八也有人信!我家可没闲饭给这不要脸的臭丫头吃,你要,走,带你家去养活!” 林王氏说着,扯着林然然一条胳膊把她往林大富身上推,往那些帮林然然说话的人身上推。林然然臊得大哭,死死坠在地上不肯起来,哪里敌得过林王氏的力气。 林大富和其他干部赶紧躲开,开玩笑,这年头谁家都不富裕,要是个小子也就算了,这么一个小丫头片子谁要啊?其实这林然然长得模样俊俏,倒也不是没有人想领回去,像林王氏说的,养上两年出落成大姑娘了,就能结婚了。 可谁让她有林王氏这样一个奶奶?村里压根没人想沾惹林王氏一家子。因此,众人或同情或幸灾乐祸地看着,没有一个人敢再开口帮林然然说话了。 林然然绝望地掩面哭了起来。刘敏还拉着她的手,慢声细气地劝说:“人赵海可是坝上村副大队长的弟弟,家境殷实,你嫁过去可享了福了。” 赵海哈哈笑道:“放心放心,我肯定会好好待然然的。”说着,走到林然然身边装模作样地扶她:“你别哭了,以后去咱们家,我会好好对你的。” 赵海起码比林然然大了十岁,油腻腻伸出手来,林然然厌恶地往后躲,却被刘敏不经意地挡住了退路,眼看着赵海的手伸向她,众目睽睽之下却没有一个人出口阻止,林然然眼里闪过一阵绝望。 “住手!”一声娇叱响起,程遥遥一把拽开林然然,让赵海抓了个空。 赵海不满地转头,差点闪花了眼——刚才赵海尽盯着林然然了,竟然没看见程遥遥的脸。 他以为林然然就是难得的漂亮,跟眼前这姑娘一比,那简直是一个天一个地。如果说林然然是没开的茉莉花骨朵儿,面前的程遥遥就是倾国倾城的牡丹花。赵海垂涎三尺,舌头都打了结:“你……你是?” 程遥遥冷冷扯起唇角:“关你屁事。” “当然关我屁事了。”赵海被程遥遥瞪得筋酥骨软,嘿嘿一笑,“你拉着我的媳妇儿呢,你说关我屁事?” 林然然吓得瑟缩在程遥遥背后,哭道:“不是,我不是他的媳妇儿!知青姐姐,我……我……” “别怕。”程遥遥安抚地拍拍林然然的手背。林然然虽懦弱又傻,却讲义气地没有供出自己,她还能输给一个十四岁的小姑娘? 赵海那淫邪的视线让程遥遥厌恶得要吐出来,却弯起眼角冲赵海一笑。赵海当下酥了半边,竟着了魔似地往程遥遥靠近了一步。 “啪!”说时迟那时快,程遥遥出手如电甩了他一个打耳光,尖叫起来:“你耍流氓!” 程遥遥的掌法出神入化,赵海脑浆都快被打晃了,瞪眼道:“你打我干啥!” 谢昭跃上台子,朝赵海冲了过来。林大富赶紧拦在前头:“别闹,听见没?” 被一群人围住的赵海扯着嗓子道:“我干啥了!这婆娘有毛病吗,上手就打我?!都别拦我!” 谢昭赤红着眼,指住赵海:“你再说一遍?” 赵海一下子没了声儿,愣是不敢跟他对视。 程遥遥趁机拉着林然然躲到谢昭背后,冲他耳边小声道:“假的,我没事。” 谢昭一愣,转头认真看了程遥遥一眼,僵硬的肩膀终于慢慢放松下来,不再看赵海。 赵海这才转头冲拉着他的人继续哔哔:“我干啥了我!这人谁啊,还跟我横!别拉着我,让他来!” 拦着他的人翻了个白眼:你知不知道那是谁?咱们这是为了护住你! 林大富扯着嗓子道:“都别闹了!程知青,你有话好好说,忽然打人也是不行的。” 程遥遥高声道:“是他先耍流氓的!你们这么多人这么多双眼睛不是都看见了吗?“ 赵海五大三粗,一瞪眼的架势吓人得很,程遥遥刚才是背对众人的,两人一瞬间的互动太快,众人只听见程遥遥的尖叫和赵海吓人地冲向程遥遥,此时不由得大怒。 知青们撸起袖子嚷嚷:“你敢欺负咱们知青!” 赵海不甘示弱地嚷嚷:“你瞎说!我啥时候对你耍流氓了,你以为自己长得漂亮点儿,是个人都要看上你了?!” 这时,金妮儿哼道:“哟,好大的口气,程知青你都看不上了?那你还跟林家那大孙女儿搞啥破鞋?” 赵海被噎得脸红脖子粗,林王氏冲出来道:“这儿有你啥事儿!我孙女我会管教,死丫头你给我过来!” 林王氏伸手就掐了林然然一把,程遥遥忙伸手拦她,林王氏毫不留情就往程遥遥身上挠,谢昭抬手挡开,把程遥遥护在身后。 谢昭的手跟钢筋似的,痛得林王氏惨叫起来,捂着手腕直哎哟:“谢三儿,你敢打人!” 程遥遥大声道:“明明是你在打人!你包办婚姻,要把孙女儿卖给人做童养媳,还虐待孙女儿,这是大家伙都看见了,对不对?!” 众人轰然叫道:“对!我们都看见啦!” 林王氏急得拍手跳脚:“你……你瞎说!我管教自己孙女儿,关你屁事!” “好啊,你承认了!你承认你管教殴打孙女儿了!”程遥遥得意地道。 林王氏这老妖婆,吸大儿子一家的血跟二房三房过得滋滋润润的,大儿子夫妻一死就开始虐待大儿子留下的三个孩子,程遥遥看书的时候就气得牙根痒痒,此时耍猴似的气得林王氏满地蹦跶。 林家的三儿媳刘敏忙拉住林王氏细声劝:“娘,别激动别激动,您身子不好。然然,你奶可是为你好,赵家家境殷实,你嫁过去了能吃饱穿暖,不比在家里好?也能趁机帮衬帮衬小秋和小景啊。” 林然然猛然打了个哆嗦。刘敏眼里闪过一丝得逞的笑意,继续道:“你别担心你弟弟妹妹,等你去了赵家,婶子和你叔叔都会好好照顾他们的。” 小秋和小景是林然然的弟妹,也是林然然在世界上最看重的两个人。程遥遥察觉到林然然抓着自己衣摆的手慢慢松开了,忙一把抓住她,低声道:“别傻了,你在的时候林家都虐待你们,等你嫁过去了,你弟弟妹妹没人护着,那才没有活路呢!” 林然然一听,苍白的唇哆嗦着,两行眼泪就掉下来了。 程遥遥头疼地叹了口气,冲刘敏道:“林然然爸爸的抚恤金就够养活他们姐弟三个了,别说得自己吃了多大亏似的。” “你!你瞎说个啥!”刘敏一愣,林王氏已经跟被踩了尾巴似的窜起来,冲林然然道:“是不是你!是不是你这个贱丫头说的?!” “什……什么抚恤金?我爸爸留下了抚恤金?”林然然也是一脸震惊。 这时,张爱花和刘敏也都反应过来,大声嚷嚷:“啥抚恤金!啥抚恤金!都用来发送你爹妈了!” “那小秋是病秧子,一回来就抱着药罐子,给她抓药的钱还是咱家贴的呢!” 也有村里人道:“你家老大两口子明明是单位出钱葬的!” “就是,冒着雨帮他们家发送挖坟的,豆腐饭都没请咱吃!林武兴这老头儿抠着呢!” 林王氏披头散发往地上一坐,拍着大腿嚎啕起来:“天啦!老大你睁眼看看吧!这群人要屈死你老娘啦!你生的丫头片子不听话啊!” 林然然听她提起自己父亲,忍不住又哭了起来。谢昭挡在程遥遥身前,眉头紧皱,恨不得捂上程遥遥的眼睛。程遥遥却是兴致盎然,探头去看林王氏撒泼骂街的样子。 林王氏为人一向恶毒刻薄,没人去劝她,嚎啕了半天有点上不来气儿了,刘敏忙上前道:“娘,别伤心了。” 这时,程诺诺开腔了:“林大娘,遥遥姐,你们别吵了。咱们今天是为了然然的婚事在商量,先不提其他的。” “对,对!”林王氏一下子明白过来,摸了把干干的老脸跳起来,冲程遥遥道:“你来打啥岔,现在说的是我孙女的事儿!林大富!你们这些干部管不管了?!” 林大富深厌林王氏为人,可也不得不对程遥遥道:“程知青,这事儿不是你一个姑娘家该插嘴的。” 程遥遥哼道:“如果我说,我昨晚的确是跟林然然一起回村的呢?” “啥!你胡说!”林王氏急眼道。 程诺诺道:“姐姐,昨天那么晚你怎么会一个人在外头呢?是不是有谁跟你在一块儿?” 程遥遥才要开口,张爱花就咧嘴笑起来:“肯定是有谢三儿跟她一块儿呗。村里谁不知道现在俩人出双入对的,有程知青的地方就少不了谢三儿。” 人群里有人阴阳怪气地道:“哟,那昨晚小树林可热闹了,两对野鸳鸯哈!” 谢昭冷厉目光陡然看向人群,那人早缩脖子躲了。 韩茵急得爬上台,凑到程遥遥耳边小声道:“遥遥,我知道你是好心,可别为了帮别人把自己搭进去了。” 程遥遥露出迟疑的神色,程诺诺也焦急地冲林然然道:”然然,遥遥姐对你这么好,你千万别为了撇清自己冤枉了她呀。” 林然然左看右看,眼里盛满了惶恐,死死咬着唇没有说话。 程遥遥冷笑地望住程诺诺:“你这么认定我是被冤枉的,难道你认定林然然昨晚就是跟人有瓜葛了?” 程诺诺无辜地道:“我可没这么说。” 支书皱起眉头:“小程知青,林然然现在跟你住里外屋,不是你跟林王氏一家人证明昨晚林然然没回家吗?” 程诺诺被当场拆穿谎言,脸色红都没红,道:“是,我是一晚上都没看见然然回来,可我没说然然一定不在家啊……” 程遥遥冷冷道:“你再说一遍,你真的确定你一晚上都没看见林然然回房间,你没撒谎?” 程诺诺面不改色:“是。” 程遥遥看向台下微笑不语。程诺诺随着她的视线看去,却见沈晏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台下,脸色难看,不可置信地瞪着程诺诺,显然把刚才的对话都听在了耳中。 程诺诺心中一跳,脸上无辜的笑再也维持不住 ,在沈晏冷漠的逼视下眼神躲闪,一声都不敢吭了。 程遥遥又转向林大富,道:“我昨天晚上的确遇到了林然然,还送她回到了家门口。至于她为什么一晚上都没能进屋,我就不清楚了。” 林王氏一家和赵海立刻高声嚷嚷:“你胡说八道!” “都闭嘴!”林大富厉声呵斥住他们,对程遥遥道:“昨晚除了你,还有别人吗?” 空气顿时安静下来,众人都屏息静气等着程遥遥的回答。 程遥遥看了谢昭一眼,谢昭深邃的眼眸望住她,仿佛给她传递以无限的力量与保护。程遥遥微微一笑,朗声道:“是谢昭,我昨晚跟谢昭在一起。快十点的时候我们在路口碰见了林然然。” 人群一阵哗然,响起比方才要热闹十倍的讨论声,随即一声悦耳清丽的嗓音响起,不高不低,却将众人的声音都压了下去:“有我跟谢昭两个人证,还不足以证明林然然是清白的吗?” “呸!你个不要……”接到谢昭狠戾眼神,林王氏愣是把脏话咽了下去,继续道:“你自己个儿就跟男人半夜钻小树林子,还给别人作证呢!你的话不能信!” 赵海也嚷嚷道:“哟呵,怪不得昨晚我跟然然说悄悄话的时候,总听见旁边还有声音!感情是然然回去的时候碰上你们了!” 程遥遥盯着赵海:“十点的风那么大,你听得见别的声儿?” 赵海舔着脸笑:“风是大,可女人的嗓门更尖啊!” 众人又是一阵不怀好意的哄笑。 程遥遥一笑:“你撒谎!昨晚我碰见林然然的时候还不到晚上九点!” “那……那是我记错了,九点十点差不多嘛!”赵海忙道。 林大富厉声道:“你想好了,到底是九点还是十点!“ 赵海被问得结结巴巴:”九……哦不,十点,是十点!” 谢昭冷冷盯着他:“昨晚不到七点我们从牛棚离开,快八点在路上碰见了林然然。昨晚根本没有大风!” 一字一句锤得赵海张口结舌彻底没了声儿。 程遥遥趁机对台下众人道:“这人当着大家伙的面就敢耍流氓,欺负甜水村的姑娘,真当咱们甜水村好欺负吗!” 村民们纷纷叫骂起来:“滚回你的村子去!看我们不打断你的腿!” 赵海面红耳赤,汗如雨下,灰溜溜转身就要跑,林王氏一把扯住他:“孙女婿儿,咱们说好的婚事!” 赵海气急败坏地甩开她:“滚吧你!害我白白喂了一夜的蚊子,还陪你在这儿耍猴戏给人看!你们家给我等着!” 赵海说完,猫着腰溜下了台,在村民们的叫骂声中一溜烟跑了。 台上便只剩下林王氏一家人和程诺诺。 程遥遥冲林王氏笑道:“我倒有个问题要问问你,你喊你孙女大半夜的去隔壁村送东西,这是什么居心?还有那赵海,他刚才可是亲口说了在小树林等了一晚上,是谁让他去的?” 众人纷纷道:“肯定是林婆子窜通好的呗!” “丧良心了!” “你大儿子才死,你不怕遭报应吗?!” 程遥遥幽幽补充一句:“今儿可是中元节啊~” 林王氏眼珠乱转,忽然一翻白眼往后咕咚躺倒在地上。刘敏忙叫道:“娘,您怎么啦?我扶您回去!” 张爱花咧嘴看热闹,左看右看才反应过来,也赶紧去搭林王氏的另一条胳膊,她粗手大脚把林王氏这把老骨头差点扯散了架,一家子灰溜溜跑了。 程诺诺紧随其后,就想浑水摸鱼地跟着跑了,张晓枫早挡在她跟前,高声道:“你的事儿还没完呢。” 程诺诺干笑:“班长,我不明白你的话。” 张晓枫眼神意味不明地看着她,半天道:“你冤枉人的事儿,还能有什么事儿?” 程诺诺转动着眼珠不知道在想什么,程遥遥冲她道:“程诺诺,你不是说林然然一晚上没回家吗?现在还有什么话说?” 程诺诺不愧是资深白莲花,眨眼间已经镇定下来,无辜道:“我睡觉太死了,真没听见然然在外头喊门的声儿,见她一晚上没回来,我就实话实说了。我真的没想冤枉你啊,然然你相信我……” 林然然擦了脸上的眼泪,一声不吭躲开了程诺诺的手。 程诺诺又对程遥遥道:“遥遥姐,多亏了你出来澄清,要不然然可就要冤枉死了。谁能想到你这么晚还在外头呢?” 这话说得众人纷纷看向了程遥遥。程遥遥跟谢昭半夜从外头回来,可比林然然跟赵海那事儿劲爆多了。程遥遥那是谁?城里来的知青,甜水村上下几百年都没出过这样的美人儿。 打从程遥遥来村里开始,多少人对她垂涎三尺,可梦里也没想过能把这朵高岭之花摘下。现在你告诉他们,程遥遥跟谢昭在一块儿?谢昭那可是地主家的狗崽子!就连最游手好闲的林狗蛋儿成分都比他高些! 当下就有人说:“程知青大晚上跟谢三出去干啥啊!” “那赵海说听到了女人的声儿,不会是……” “你们别瞎说!”知青们高声跟他们嚷嚷,却压不住众人的声势。 谢昭一动,程遥遥道:“我来。” 谢昭微微摇头,眼神里盛满关切。程遥遥一笑,明媚而坦荡,再次重复道:“你放心。” 程遥遥冲众人道:“我昨天去牛棚买羊奶,看见新出生的小羊羔可爱,就多待了一会儿。跟谢三出来的时候才七点,天色已经黑了,在路上遇到林然然耽搁了一会儿,回到家是八点十分。平时从牛棚回村的脚程要多久你们可以算算,那只小羊羔头顶有一撮卷卷的毛,右前蹄上有个小缺口,不信你们可以去查,牛棚的人也可以作证。” “那小羊羔是我接生的,蹄子上是磕了一个缺口!”有人高声道。 有人也道:“牛棚回村一个钟头算快的了,人家要是有啥哪能那么快回家!” 还是有人道:“一个姑娘家,跟谢三儿独自走夜路,就是说不清!听说他们前阵子看瓜地,孤男寡女一宿一宿的待瓜地里……” “你们胡说八道!遥遥怎么可能跟地主家的狗崽子有瓜葛!”一声怒吼,却是沈晏揪住身边嚼舌根的人。 那人不甘示弱,一把搡开沈晏,反手就冲他揍去,村民们赶紧把他们俩拉开,不过沈晏是外人,村民们拉着偏架,害沈晏被揍了好几下,俊脸上一下子挂了彩。 程诺诺尖叫一声,跑下台扑到沈晏身上:“你们别打了!阿晏,阿晏你没事吧?” 众人被他们这惊世骇俗的拥抱震住了,一时间居然没人吭声。沈晏被揍得不能动弹,程诺诺又跟狗皮膏药一样死死贴在他怀里,一时间又气又急竟推不开她。 围观的人道:“啧啧,这沈知青这么好模样,咋不跟程知青一块儿,反而看上这小程知青?” “哟,我想起来了,我今儿天没亮起来挑粪,就瞧见这小程知青从树林子的方向回村。她那一大早咋是从村外头回来的?” 立刻有人道:“难不成赵海听见的那野鸳鸯,是这小程知青跟沈知青?” “你!我……”程诺诺脸色娇羞,趴在沈晏怀里还惊慌失措地摇头,“不,不可能!你肯定看错了,我跟阿晏没有……” 程遥遥脚死死蹬在地上,兴奋地盯着程诺诺在那儿演琼瑶戏:“再看一会儿,就一会儿……” 谢昭抓住她的手腕,毫不留情地把不听话的人拉着走了。众人的注意力全在程诺诺和沈晏身上,没有人注意到程遥遥和谢昭已经悄然离开。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80章阁楼 泥墙黛瓦,绿柳浓荫。村子笼罩在夏日午后的寂静和炎热中, 蝉鸣阵阵, 偶尔传来鸡鸭的叫声。 村里人都跑去村口看热闹了, 只有程遥遥一路被谢昭拉着回家。她气哼哼抱怨:“最精彩的部分还没看到呢!程诺诺哭起来可好玩儿了,什么肉麻话都往外说, 也不知道沈晏现在是什么反应……” “你很在乎沈晏的反应?”谢昭一路沉默,此时忽然冒出一句反问。 “沈晏最近不是……”程遥遥的危险雷达终于响起, 堪堪咬住了舌头, 坚决道:“没有!” 谢昭面无表情往前走, 长腿很快就跟程遥遥拉开了距离。程遥遥吭哧吭哧追上去:“真的没有!我都烦死那个渣男了, 我只是想看看热闹罢了,还有那林然然,还没有讨论怎么安置她呢!” 谢昭见她跑了几步就开始喘, 小脸也泛起红晕, 放慢脚步道:“大队长和支书会处理。” 程遥遥观察着谢昭的神色, 见他提起林然然时漠不关心, 是林然然还没被穿的原因吗? “看着我做什么。”程遥遥鼻尖忽然被刮了一下,立刻回过神捂住鼻子。 程遥遥瞪着谢昭:“讨厌!” 谢昭道:“替别人担心,不如先担心自己。” 程遥遥的桃花眼眨了眨,透着天真:“什么意思?” 程遥遥很快就明白了谢昭的意思。 从午饭到午后,谢奶奶絮叨了足足两个钟头:“说了不要冲动不要冲动, 昭哥儿怎么跟人打架了?还有遥遥, 帮人是好事儿, 可你也不能把自己搭进去啊。村里人的嘴有多坏, 你一个大姑娘扯进这种事儿里,得被人嚼上多久的舌根!他们会传成什么样子?” 谢绯同情地看着程遥遥,却不敢吭声。谢昭也默不作声,在一边削木头。程遥遥一个人垂头丧气听着谢奶奶的念叨,站得腿都酸了。 程遥遥今天跑去看热闹就站了许久,这会儿又站在谢奶奶面前听教训,别提多委屈了。她偷偷倒腾着两条腿,把重心换到另一条腿上。 谢昭此时终于开口:“奶奶,到学习的时间了。” 在谢奶奶这儿,学习比天大。谢奶奶这才意犹未尽地停下:“行了,去念书吧。以后不准再去掺合那些事儿!” 程遥遥如蒙大赦,用力点点头,一溜烟跑回屋子里了。 谢昭落后一步进屋,手里端着切好的西瓜,一眼就看见躺在床上的程遥遥。他反手把门掩上:“又偷懒。” “西瓜给我吃一口。”程遥遥一见他就委屈道:“我还没见过奶奶这么凶的样子,吓死我了。” 谢昭拿了块瓜过去:“起来吃,会弄脏。” 程遥遥软绵绵伸出手:“你拉我起来。” 谢昭的大手握住她的,轻轻一拉,程遥遥只觉得一阵大力袭来,上身不由自主地坐起扑进了他怀里,脑门也磕在了他厚实胸肌上。 “唔……”程遥遥才张口,冰冰凉西瓜就塞进了嘴里。她泄愤似地咬了一大口,又沙又甜:“是沙瓤的!家里还有多少瓜呀?” 村里的西瓜品相一等一的都运进城了。今年西瓜大丰收,一个个长得滚瓜溜圆,至少都有皮球大,自己村里人也可以买。村里买西瓜一分五毛钱一斤,村里人多的买上几十个,少的也会买上五六个。反正西瓜耐存放,省着点可以吃到秋天呢。到了中秋十五,吃着西瓜赏月是甜水村人一年中难得的享受。 谢昭今年一口气买了三十个西瓜堆在家里。谢奶奶原本还担心买太多吃不完,结果全家隔三差五就要吃一个,程遥遥又拿来做西瓜汁,消耗得倒也快。 谢昭拿着西瓜,看程遥遥埋着头松鼠似的啃西瓜,,“还有很多,够你吃到入秋了。不够可以再买。” 程遥遥道:“够了够了。除了西瓜,还有甜瓜蜜瓜秋瓜,换着吃!” 程遥遥把月牙块西瓜中间啃得凹下去才抬起头来,小脸染了一圈红。谢昭把瓜皮扔了,走到脸盆架边洗了手,拧条湿毛巾给她擦嘴:“好,换着吃。” 程遥遥仰头看着谢昭。他垂眸,英俊的脸不复冷漠,仿佛在对待一件易碎品,认真地一点点帮她擦拭。程遥遥忽然钻进谢昭怀里,双手紧紧搂着他。 这样好的谢昭,是她一个人的! “怎么了?”谢昭温暖大手轻轻顺着她发丝,看着怀里撒娇小猫似的人,语气也软了下来:“奶奶不是真生你的气,不要怕。” 程遥遥把脸埋在他怀里,软绵绵不动弹:“如果……如果你先遇到的是别人,你会不会喜欢别人?” 谢昭道:“什么别人?” “就是别人,比如林然然那样的。她没有看不起你,尊重你,处处帮你。”程遥遥道,“而我又凶又任性,还骂你……” 谢昭莫名道:“你现在不就这样?” “!!!”程遥遥狠狠咬了他一口,直到谢昭求饶才继续说:“反正就是这样,你会不会去喜欢别人?” 谢昭毫不犹豫:“不会。” “你回答得这么快,有没有认真思考啊?”程遥遥不满地抬头瞪他。 谢昭深邃的眼眸回以凝视,直到程遥遥眼神闪烁着要躲,他才捧着程遥遥娇嫩脸颊,道:“不需要思考。就算别的姑娘如你所说尊重我,帮助我,我会回以尊重和帮助,但那不是喜欢。” 谢昭低下头,高挺鼻尖蹭着程遥遥的,叹息般呢喃:“除了你,我谁也不要。” 程遥遥沉醉在这把低沉嗓音里,主动献上了唇。她从来自信,更相信谢昭,这一世是自己先遇到他的,她为什么要疑神疑鬼? 清水里养着的栀子花渐渐盛放,醉人的甜香溢了满屋。 自从那日程遥遥当众为林然然澄清,关于她和谢昭的传闻也尘嚣日上。毕竟两人都是正当青春年少,同住一个屋檐下,从前谢昭和程遥遥就总出双入对,现在正是被证实了传言。可惜程遥遥一直闭门不出,村里那些长舌妇也只好干着急罢了。 午后,屋子里明亮而宁静,桌上一盘西瓜散发出甜香。程遥遥丢下手里的书,趴在桌上哀嚎:“好无聊啊——” 张晓枫和韩茵也被打断了思路,放下书道:“你又怎么啦?” “一天天呆在家里闷死了。”程遥遥脸贴在桌面上,眉头打了结:“好无聊!” 韩茵道:“阿弥陀佛,我巴不得跟你换,天天呆在家里享清福。你看我们这些天累得,好容易才能来你这儿躲会儿清净。” 程遥遥苦着脸不吭声。韩茵跟张晓枫对视一眼,坏笑道:“是不是谢昭进城了,你就觉得一日三秋了?” “是啊是啊。”程遥遥没好气地道,“他进城还不带我去,讨厌!” 谢昭的胳膊恢复了,这些日子又开始帮村里运东西进城,早出晚归的。谢绯则闭门学习,准备参加招工。程遥遥一个人在家无聊,还好有张晓枫和韩茵来陪她。 听程遥遥丝毫没有否认自己跟谢昭的关系,韩茵脸色有点儿复杂,压低声音道:“遥遥,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你跟那谢昭是真的?” “是,我们在谈恋爱。”程遥遥坦然承认。 韩茵心里虽然早有了答案,此时还是倒抽了一口气:“遥遥,他可是地主!” “现在不是都在平反么?”程遥遥不以为意地道,“他爷爷以前也没有欺压过农民,这些都是有人证的。” 韩茵道:“好,那先不说他成分的事儿。可他是农村的,你是上海的,你跟他结了婚那就得扎根在农村,再也回不去了!你们生下孩子那也是农村户口!遥遥,你家世好,父亲有关系,迟早能把你弄回去!你不能贪图一时的轻松把自己一辈子赔进去啊!” 韩茵说得苦口婆心,程遥遥忍不住笑起来:“你觉得我跟谢昭好,就是为了让他帮我干活啊?” 农村的劳动是难以想象的辛苦:挑粪,施肥,担水,插秧,干惯了农活的汉子还脱了层皮呢,更何况是娇滴滴的城里姑娘。 聪明的女知青选择嫁给了城里人。女知青个个有文化,又比小地方的姑娘白净大方,多的是人抢着要。嫁给城镇上的干部子弟,不仅能吃上商品粮,还能走关系找个铁饭碗。临安城就有好几个女知青走了这条路子,可不是人人都这么幸运。 更多的女知青为了能有个人帮自己干活儿,不得已跟村里的年轻人好了。甚至在穷困地区,还有为了一口粮食委身农民的。 程遥遥的娇气有目共睹,谢昭帮程遥遥干活韩茵也是知道的,她会这么想也是正常。 韩茵道:“你别生气,我是真的为你好。谢昭是英俊,也对你好,可要是让你一辈子呆在农村,你真的愿意?以后不会后悔吗?” 程遥遥笑道:“我知道。你放心,我不会后悔的。” 韩茵怒道:“张晓枫,你来说说她,油盐不进的!” 张晓枫一直没说话,此时慢慢道:“对于这件事,我不发表意见,原因有三点。” “真爱打官腔。”韩茵托着下巴:“说说说。” 张晓枫道:“第一:谢昭的人品有目共睹,长相也很英俊,遥遥跟他共处这么久,生出感情是很自然的事。第二,遥遥已经是个大人了,我们相信你的自控力和判断力,也有能力对自己的行为负责。第三……” 程遥遥也好奇起来:“第三是什么?” 张晓枫笑道:“第三是你们该学习了。我现在出几道题来考考你们!” 程遥遥和韩茵顿时哀嚎起来,手忙脚乱地翻书:“怎么又随堂测验啊?” 张晓枫翻开满是笔记的书,在纸上刷刷写了几道题,心里把没说完的第三点补充道:看谢昭的这些笔记,就知道他不是甘于在农村一辈子的人。程遥遥真的跟他在一起,未必吃亏。 上工路上,一群年轻人扛着锄头有说有笑地往地里走去。沈晏是城里来的知青,有个好皮囊,又有柔情似水,几句话就把旁边的姑娘逗得花枝乱颤。 拐过转弯口,冷不丁冒出个人来:“阿晏。” 众人眼神忍不住看向沈晏,都有些古怪。那天程诺诺当众抱着沈晏哭,无异于是把两人的关系公开了,可这阵子沈晏根本不理会程诺诺,每天跟他们一块儿上工下工,程诺诺却总来堵沈晏。 程诺诺今天穿着一件粉色罩衫,款式跟程遥遥常穿的那件很相似。可程诺诺没有程遥遥的美貌和肤色,穿着这粉色越发被衬得皮肤黑黄干瘦,两条辫子也枯黄稀疏。她此刻抬头看着沈晏,眼神是一贯的楚楚可怜。 沈晏将她暗淡眼神和脸上粗糙毛孔看在眼里,心中不禁疑惑自己从前为什么觉得她风姿绰约,动人心弦? 众人异样的目光更是让沈晏不自在。他舍弃程遥遥而选择程诺诺,不知道让其他人在背后讥讽过多少次,此时见程诺诺以这种形象出现在众人面前,更是不悦。 沈晏对其他人道:“你们先走。” 其他人虽然好奇,也只好离开了,还有两个姑娘不甘心地回头瞪着程诺诺。也不看看自己长什么模样儿,也有脸勾搭沈知青! 其他人一走,沈晏就迫不及待地道:“我不是告诉过你,以后不要再来找我吗?” 程诺诺眨了眨眼,两行眼泪就滚了下来:“阿晏哥哥,你还在生我的气吗?那天的事我不是解释过吗,我真的不是故意牵扯到遥遥姐的……” “你不用狡辩,你针对遥遥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沈晏道:“好,就算你恨遥遥。那林然然又跟你什么仇什么怨,你好端端要污蔑她?” 程诺诺抽泣着道:“我没办法呀。我住在林武兴家里,那老太婆和两个儿媳妇多难相处你是不知道……” 沈晏断然打断:“那也不是你陷害别人的理由!” 程诺诺擦泪的手一顿,越发楚楚可怜地看着沈晏:“我承认,我是嫉妒那林然然!谁让她勾引你!” 沈晏怒道:“我跟你解释过多少回,我那天就是看她哭得可怜,安慰了她两句!” 程诺诺眼珠一转,又捂着脸哭道:“阿晏哥哥,我实在是太在乎你了才会这样……” 沈晏不可置信地看着程诺诺:“就为这个,你把人家往死路上逼?事到如今你还不认错,我真是……真是……” 沈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过去他居然会认为程诺诺性情温顺又软弱,像只无害的小羊羔,简直愚蠢至极。 程诺诺用力拉着他的手,沈晏厌恶地甩开:“别碰我!想到跟你这种蛇蝎心肠的女人在一起这么久,我就恶心!” 程诺诺矮小瘦弱,被沈晏一甩就跌倒在地上,膝盖重重地嗑上一块尖锐的石头,鲜血瞬间淌了出来。程诺诺痛呼一声,沈晏却无动于衷。 沈晏毫不掩饰的厌恶针一样刺进心里,程诺诺脸皮抽了抽,幽幽看着他:“阿晏哥哥,你真的这么绝情?昨天晚上你可不是这样的……” 沈晏脸色一变,有些不自在地转开眼:“我原本不想跟你见面,是你一直缠着我。” 程诺诺眼神森冷,语气却透出娇羞:“可昨晚你一看见我,就抱着我,还喊了遥遥姐的名字……” “你住口!”沈晏顿时气急败坏,“昨天晚上究竟是怎么回事,你自己心里清楚!程诺诺,既然你今天非要闹,那我就跟你说清楚。我们分手吧,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 沈晏一口气说完,喘着粗气平复心情。程诺诺眼神像一潭死水,看得他心里发寒。等了好一会儿,程诺诺才扯起唇角:“除了分手,你就没有别的对我说了?” 沈晏沉默了一会儿,犹豫着开口:“你这阵子的脸,为什么……” “你果然是觉得我变丑了!你觉得我变丑了才不要我的是不是!”刚才一直平静的程诺诺忽然尖叫起来,双手紧紧捂住脸。 沈晏注意到她捂住脸的手指,黑瘦得像树枝,近期常干重活关节都突出了,手背上布满了各种伤痕和洗不掉的污渍,跟他记忆里握在手中的白腻小手截然不同。 从前那个柔怯可爱的程诺诺彻底被抹杀,沈晏心里的最后一丝怜悯也泯灭了。沈晏只道:“你好自为之。” 程诺诺狠狠抓着地上的泥,撕心裂肺喊了一声:“沈晏!” 沈晏闻言一顿,随即加快了脚步,背后一束怨毒的目光死死盯在他后背上,让他无处可逃。 直到沈晏的背影消失无踪,程诺诺收起伤心欲绝的表情,冷冷抹了把脸,却摸到自己脸上粗糙的皮肤。她眼皮狠狠跳了一下,都是因为灵泉失效了!要不是没了灵泉,自己的美貌就不会消失,沈晏也不会被程遥遥拉回去! 就因为她没有了灵泉,现在连林然然这样的小贱人都敢来招惹她了。程诺诺原本独自住着一间屋子,林然然一回来就分了她半间屋子,现在还敢对沈晏勾勾搭搭。想到那天沈晏来找自己,林然然却在门口哭哭啼啼,惹得沈晏关心她的情景,程诺诺就恨得咬牙。 想到这儿,程诺诺慢慢从地上爬起来。程遥遥她暂时动不了,难道还弄不了一个死了爹妈的林然然? 天边隐隐响起了一声闷雷,乌云眨眼间就布满了天空,一点雨滴落在树叶上,渐渐急促起来连成一片沙沙声,干涸地面很快就湿润了。 田埂上传来一阵呼喊: “下雨了!收工了!” 田地里干活的人们忙拿起农具和斗笠,纷纷往家里跑去。等人们跑回家里,早就被雨淋得湿透了,被家里穿堂风一吹,冷热相激,狠狠打了个喷嚏。 王桂莲冲进院子里,把衣服一件件扯下来,被雨水打得睁不开眼。 院门开了,涌进来一阵风雨和林家麒。他大步上前扯下褥子和床单,拉着王桂莲跑回屋檐下:“妈,别淋着!” 王桂莲抱怨道:“这天怎么说变就变!我今儿特地洗了床单褥子,哎哟,你看你淋的,赶紧擦擦!” 林家麒接过毛巾擦了擦脸,道:“您也去擦擦吧,这么大的雨,怎么让您收衣服?” 王桂莲道:“你大哥陪你嫂子回娘家去了,家里不就只有我一个?你又不赶紧给我娶个儿媳妇儿回来,也好煞煞你大嫂的脾气!” 林家麒笑笑道:“家骏和爹怎么还没回?” 王桂莲气得拿毛巾抽他:“你别一提这个就岔开!你都二十三了,你爹在你这个年纪,你大哥都五岁了!前儿你二姑给你介绍的姑娘多好啊,在文工团工作,模样也俊!” 林家麒道:“我跟您说过,那姑娘是璐璐的朋友,我早认识的。您别弄得以后我们见面尴尬。” 王桂英道:“娘知道你心里想啥!那程遥遥的长相这世上能有几个?人小吴长得也算一等一了,又喜欢你,特特托了你二姑来说了好几次,你还挑啥?啊?” 林家麒皱眉:“妈。” 王桂英道:“妈知道,那程遥遥模样好,又娇滴滴的,难怪你喜欢。可她跟那谢昭的事儿……” ”她不是那种人!“林家麒语气严肃下去,”就算她跟谢昭谈对象,那也是规规矩矩。“ “我知道我知道。”王桂英听出儿子语气里的不悦,转而怀柔起来:“我知道程知青是个好姑娘,可人家现在住在谢家,又跟谢昭出双入对的,咱们啊不去惦记那天边的月亮。哪天跟那小吴正式见个面,啊?“ 林家麒淡淡笑了下:“随您安排。” 王桂英一下来了精神,喜滋滋盘算起来。 林家麒望着雨幕出神地看了会儿,自嘲地摇摇头,回屋去了。 谢家院里也是雨声倾盆,雨水沿着瓦片滚落在屋檐汇聚,珠帘般连成一线。厨房和后院地上摆着几个盆盆罐罐接雨,叮叮咚咚如奏交响乐。村里一向如此,天上下大雨,屋里落小雨。谢家的屋顶是谢昭时常修葺的,只是面积太大仍有几处落雨,也比别人家好了太多。 程遥遥沿着楼梯从阁楼下来,嚷嚷道:“就一个地方漏雨,我拿脸盆接上啦。” “那就好 。”谢奶奶松口气,把毛巾递给程遥遥:“快擦擦手。” 程遥遥手上沾满了灰尘,接过来擦擦道:“楼上真好玩儿,怎么不住人呀?” 程遥遥今天是第一次上阁楼。厅堂两边各有一道雕花木门,平时紧闭着,打开后才发现别有洞天,一副木质楼梯直通二楼。二楼充满了灰尘和木香味,摆着许多大箱子,还有小小的房间,向后山的方向开了阳台,围着一圈栏杆。 谢奶奶笑道:“楼上过去是小姐的绣楼。你想住?” “收拾好了是挺漂亮的。”程遥遥痛快地承认道。 谢奶奶笑道:“你去住试试,这天儿能把你蒸熟了!” 程遥遥忙道:“那我冬天再住。” “随你。”谢奶奶坐下来,捡起编到一半的草鞋开始编:“你让昭哥儿给你收拾去,我可不管。” 程遥遥高兴地答应下来,又好奇道:“楼上还有好多大箱子,装什么的?” 谢奶奶笑道:“亏你来乡下这么久,连谷仓也不认得,还说什么大箱子! 那些谷仓有啥可看的,当初我陪嫁的,昭哥儿媳妇儿陪嫁的樟木箱子,雕得多么精细。还有那整堂小叶紫檀的家具……” 许是外头大雨倾盆,隔绝了一切声响,谢奶奶打开话匣子,讲起了绝口不提的往事:”……昭哥儿爷爷每天一早,跟长工们一块儿起床,先上地头去转一圈儿,总有佃户送些瓜啊菜的,还有打的野雁。” “那时候家里人口多,光下人和长工就有二三十个,每天蒸大米饭就是三四桶,家里哪住得开。你瞧见巷子里那一溜青砖瓦房没,都是咱家盖了给下人住,让他们娶媳妇儿安家的。” “昭哥儿父亲娶了媳妇儿,就跟马上了笼头似的,呆在家哪儿也不去了。昭哥儿大伯二伯也娶了媳妇儿,一家子把院子住得满满当当,每天热闹得不得了……” …… 程遥遥和谢绯都听住了,忍不住追问:”然后呢?“ 天边一个响雷炸开,谢奶奶打了个哆嗦,从过去的美梦中惊醒了。看着眼前冷清的院子,叹了口气:“不说啦不说啦。” 谢绯也是第一次听谢奶奶提起自家的往事,眼圈红红的:“奶奶……” 程遥遥也道:“咱们家的日子还会热闹起来的!” 谢奶奶心中欣慰,笑道:“是,有你在家里一天,这个家就叽叽喳喳没个清净的时候儿!哎,昭哥儿怎么还没回来?” 程遥遥道:“您先回屋歇息吧,我等谢昭回来。” “行。”谢奶奶捶着酸痛的骨头,起身回屋了。 程遥遥把打呵欠的谢绯也赶回去,自己点着灯,托着下巴在院子里等谢昭。程遥遥坐在空无一人的宅子里,脑子里不由自主回想起谢奶奶的话:这院子过去曾经热热闹闹的,现在那些人却不知道去了哪儿。 天边又是一道闪电划过,照亮了整个院子,随即一个响雷在头顶炸开。 程遥遥打了个哆嗦,抱住胳膊,忽然害怕起来,正犹豫要不要去把谢绯叫醒陪自己。就在这时,院门响了起来。 “!!!”程遥遥跳了起来,桃花眼睁得大大的,瞪着院门。 院门又响了几声,好想有人从外头推着门,门栓也在震动。程遥遥后退一步,炸毛地瞪着院门,做好随时逃跑的准备。就在雷声的间隙,一声熟悉嗓音传来:“开门!” “谢昭!”程遥遥的心这才放下,飞一般冲过雨幕,抽出门栓,哗啦拉开门。 高大青年被雨水淋得湿透,眉眼越发深邃锐利。他低头看着忽然出现在眼前的人还未开口,温软就扑进了怀里。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81章小奶猫 谢昭一身冰冷雨水,程遥遥扑进他怀里就打了个哆嗦, 随后才感受到衣物下温暖强韧的肌肉触感。 穿过院子短短数秒, 程遥遥就已经被雨水淋得湿透。谢昭摸到她湿漉漉发丝, 皱了皱眉,抬手把人抱起来:“怎么了?” 程遥遥趴在谢昭怀里, 刚才的恐惧烟消云散。她不好意思说自己吓到了,桃花眼望着他道:“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谢昭道:“给你带了个东西。\" 程遥遥眼睛一亮:“什么东西呀?” 谢昭还没开口, 程遥遥只觉得有个温热的东西顶在自己肚子上, 还动了动:“!!!!!” 那东西动得越来越厉害, 程遥遥的脸滚烫起来:“什……什么啊?” 谢昭把程遥遥放在地上, 低头解开褂子纽扣。这种老式褂子如今很少有人穿,但谢昭身板高大笔挺,肌肉流畅, 穿起来相当有味道。 水珠沿着肌肉往下淌, 程遥遥的桃花眼越瞪越大, 眼睁睁看着谢昭仔细解开扣子, 伸手入怀,掏出了…… 一只……啥玩意儿? 那只小东西还没谢昭手掌大,眼睛都没睁开,虽然被谢昭藏在怀里仍然淋湿了,毛发一簇一簇地黏在一起, 灰秃秃地完全看不出颜色, 只有鼻子嘴巴和四只小肉垫是粉红色的。此时乍然离开温暖怀抱, 不住挺动四肢, 闭着眼昂头直叫唤,发出嘤嘤的叫声。 程遥遥迟疑地盯着这个小东西:“这是个……猫?它看着太小了吧……” 谢昭把猫咪送到程遥遥眼前:“是猫,还没满月。” 程遥遥尖叫:“啊啊啊啊啊拿开!” 谢昭有点失落地看看手里挣扎不停的小猫:“你不喜欢吗?” “喜……喜欢的!”程遥遥抚着咚咚狂跳的心脏,心想还好没问是不是老鼠。她鼓足勇气凑近了去看,那小猫崽子鼻子嘴巴红红的,看着像抹了个烈焰红唇,短短四肢用力向外抻。 程遥遥用手指轻轻碰了下猫崽的小肉垫:“给我。” 谢昭把小猫崽轻轻放进程遥遥手里,程遥遥双手小心地捧住它,小猫崽湿漉漉冰冰凉的,只有一点儿微弱温度。小猫崽不知道是不舒服了还是怎么,扯起嗓子又嘤嘤起来,还在瑟瑟发抖。 程遥遥紧张道:“它都淋湿了,会冻死的!” 谢昭脱下褂子遮在程遥遥头上:“我们先回屋。” 谢昭打横抱起程遥遥,快步冲过雨幕跑回了厅堂里。 程遥遥找了个干净毛巾,把小猫崽裹在里头轻轻擦拭,她摸到小猫崽的肚皮鼓鼓的:“它吃过东西了?” 谢昭用褂子擦了头脸,拧把水:“化肥厂的母狗刚生崽,给它喂了点奶。” “那就好,我还担心这么晚了给它弄点什么吃的呢。”程遥遥把小猫崽裹得只露出个脑袋,捧在胳膊上当婴儿摇来摇去,可怎么摇小猫崽都在发出尖利的嘤嘤:“你从哪儿捡来的?” “垃圾堆。”谢昭道,“别人家猫生了不愿意养,扔了。” 程遥遥:“……” 程遥遥默默地把小猫崽放进谢昭怀里,也许是谢昭怀里更暖和,小猫崽的嘤嘤声小了。程遥遥从屋檐下跑进厨房,端了碗姜汤出来:“早就给你熬上了,快喝吧。” 谢昭接过来吹吹,又送到程遥遥唇边:“你喝一点,淋雨了。” 程遥遥就着碗喝了一口就不要了:“太辣了。你快喝,我要洗澡,顺便给小猫咪也洗个澡。” 谢昭怀疑:“这么小的猫能洗澡?” 程遥遥伸手逗逗小猫崽:“用热水洗就好了,它冻坏了,一直在发抖。洗完擦擦干就行啦。” 浴桶里热气蒸腾,程遥遥散着发,惬意地泡在水里。 小木盆里也热气腾腾,小猫崽被按在水里,发出凄厉的叫声。谢昭一手托着小猫崽,一手轻轻撩水在小猫崽身上洗,小猫崽闭着眼睛,奶声奶气的叫声高亢无比。 谢昭不忍心地道:“它一直在叫,是不是水太烫了?” 程遥遥趴在桶沿上,道:“没事儿,猫咪洗澡的水温要比人更高。把它爪子洗干净,在垃圾堆里滚得脏兮兮的。” 那小猫崽不知道是不是听懂了,更大声地叫起来:“嘤!嘤!” 程遥遥伸出胳膊捏它丁点儿大的耳朵:“你还挺凶的。” 纤细的胳膊横到眼前,水珠沿着雪白肌肤落下,正滴到谢昭手背上。洗澡间里充盈着水汽与玫瑰香,谢昭忽然有些缺氧。 小猫崽忽然没了声音。谢昭回神,低头一看,它居然在喝洗澡水!谢昭忙把它提出水面,小猫崽还嗷呜嗷呜地发出凶凶的威胁声,拼命往水里窜。 谢昭皱眉:“这是饿了?” 程遥遥收回手,搁在桶沿上笑道:“看来它以后不会讨厌洗澡了。” 谢昭大手把猫崽从头到尾捋了两遍,挤出稀疏毛毛里的水,然后拿毛巾包着吸水。好在这猫崽光秃秃的,没一会儿就擦干了。 这猫崽子比谢昭预估的年纪还小,出生不会超过半个月。还有点儿秃,粉粉的身子上覆着一层稀疏白毛,仔细看去,头顶和背上屁股上都掺了一点橘色。 “大橘已定。”程遥遥笑道:“你干嘛捡它回来呀,以后会变成猪的。” 小猫崽拼命在毛巾里拱,谢昭便把它放出来,由着小猫崽拱到自己胸前,闻言道:“你不是想养宠物吗?” 程遥遥一撇嘴:“你不是说我已经养了鸡吗?” “……这个有白毛,跟羊一样。”谢昭脸色忽然有些古怪,低头一看。 小猫崽隔着衣服叼住谢昭胸前,正用力地吸,小耳朵还一闪一闪地使劲儿。 谢昭一把将小猫崽从胸前揪下来。小猫崽嘴里的东西没了,再次发出凄厉的叫声。 程遥遥笑得直拍水:“哈哈哈哈哈哈哈……” 谢昭脸色黑得能滴出水来,捧着这个不断扑腾的小猫崽不知该如何是好。那小猫崽才丁点儿大,扯着嗓子叫得嘤嘤的,奶声奶气特别揪心。 “……妹妹。” 程遥遥擦了擦眼角笑出来的泪,出馊主意道:“你把手指给它。” 谢昭质疑道:“有用吗?” 程遥遥信誓旦旦:“当然啦,我以前养过猫,有经验!” 谢昭只好把手指塞给它,小猫崽四爪抱住谢昭的手指,嘬着嘬着果然恢复了安静。谢昭面无表情道:“把它送人吧。” “不,我要养。”程遥遥抬起下巴道。 谢昭道:“你不是嫌它丑?” “我现在觉得好玩儿了。”程遥遥看着谢昭手足无措地捧着小猫崽的样子,噗嗤又笑了起来,眼底一点泪痣明晃晃的:“我以前养过的猫咪,刚接回来的时候比它大,我还没养过这么小的猫咪呢。” 谢昭望着她道:“你以前养的猫是什么样的?” 程遥遥道:“是布偶。” 谢昭:“布偶?” 程遥遥咬了咬舌尖,道:“就是一种很漂亮的猫咪,雪白雪白的,毛长长的,蓝眼睛,猫中仙女!可惜我离开家这么久,也不知道它怎么样了……” 程遥遥长长的睫毛垂下来,有些泄气地把下巴搁在手臂上。 谢昭最见不得程遥遥不开心,低声道:“以后我陪你回家,把它接来。” 没机会啦,只能养这只丑猫崽了。程遥遥打起精神笑道:“好啦,你先出去,我穿好衣服就来帮你。” 谢昭捧着猫崽出去了,关门前还无助地说了一句:“快点。” 程遥遥又是一阵无声的大笑。 今天打的羊奶还有剩,程遥遥把羊奶加灵泉煮热了端进屋子里:“来了,不要急。” 小猫崽已经有些暴躁了,在谢昭怀里不断地挣扎,嘴里还嘤嘤个不停。此时闻到香味儿,立刻昂着头寻找香味的来源,张开嘴叫起来。 程遥遥把羊奶放在桌子上,铺了块旧毛巾。小猫崽被放下来,立刻拖着软绵绵四肢往羊奶的方向爬,一头扎进去喝起来。它喝奶的样子特别凶,一边喝一边对空气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四只小爪子还一扭一扭地抓着毛巾。 程遥遥看着有趣,轻轻点了下它的小脑袋。小猫崽一个猛回头,没牙的嘴就往程遥遥手指上咬。程遥遥吓了一大跳,谢昭一把抓过她的手指看,白净指尖沾了点儿白白的羊奶,倒是没破皮。 “还没长牙呢就咬我。”程遥遥跟谢昭告状。 那小猫崽全然不知自己干了坏事,埋在盘子里吧唧吧唧喝奶,两个小耳朵也在使劲儿。谢昭就把盘子拖开了点,小猫崽骂骂咧咧地凑过来,一口咬在谢昭手指上。 谢昭一根手指就按得它动弹不得,小猫崽咕咚仰面跌倒,像只翻背乌龟一样四爪朝天,凄厉地叫唤起来。 程遥遥先不忍心了:“哎呀,你别欺负它,它还小呢。” “它护食,要教。”谢昭说得冷酷,见那小猫崽满脸羊奶,四只小爪子无助地扑腾,还是移开了手指。 程遥遥赶紧把小猫崽翻过来,小猫崽打了个嗝,忽然呆呆趴着不动了,程遥遥猛地捂住心脏:“又丑又萌……” 程遥遥把羊奶盘子推回小猫崽跟前,小猫崽抽抽鼻子,埋下头又喝了起来,啧啧有声。 谢昭把小猫抓了起来,摸了摸肚皮,圆鼓鼓的:“不能再喝了。” 小猫崽不乐意,扯开嗓子又叫唤起来,还没完全睁开的小眼睛湿漉漉看着谢昭。谢昭漠然跟它对视,无动于衷。程遥遥忙把小猫崽抢过来:“不要欺负我的猫咪。” 谢昭不松手,道:“它再喝撑死了。” “给我!”程遥遥用力掰开谢昭的手指。 小猫崽在两人手里晃悠着,忽然抽搐了一下,口鼻里涌出了白色的奶汁。 谢昭:“!!!” 程遥遥:”!!!” 程遥遥强作镇定,把小猫崽塞回谢昭手里:“给你。” 谢昭跟小猫崽呆萌的湿漉漉眼神对视:“……这不是你的猫?” 程遥遥尖叫道:“它都吐奶了,你还计较这些!” 仿佛在应和程遥遥的话,小猫崽爪爪一抽,又吐出不少奶来。谢昭忙拿毛巾给小猫崽擦了擦口鼻,防止它呛着。 程遥遥在一边急得要哭:”怎么办怎么办?” ”妹妹别急。”谢昭把小猫崽放在桌上,伸手轻轻给它揉肚皮,道:“你不是养过猫吗?猫咪吐奶的时候,你一般都怎么做?” 程遥遥毫不犹豫道:“送宠物医院!” “嗯?”谢昭发出一个表示疑惑的音节。 “就是……兽医站,你懂吧,专门给动物看病的地方。”程遥遥咬着手指:“肯定有办法,肯定有办法,我再想想……” 小猫崽肚皮朝天,挥舞着爪爪凄厉地叫个不停,谢昭怎么给它揉肚皮都不安静,谢昭道:“它吐了奶,肚子还这么鼓。” 程遥遥灵光一闪:“我想起来了!这么小的猫还不会自己便便,你得帮它!” 程遥遥从前混论坛,最爱进各种捡猫帖子吸奶猫,对怎么护理奶猫的理论知识还是懂一些的。在程遥遥的指点下,谢昭用湿棉签帮助小猫崽解决了排泄的需求,鼓鼓的小肚子总算瘪了下去。 谢昭洗完手回来,猫崽子已经趴在毛巾里呼呼大睡了。程遥遥撑着下巴看着猫崽子:“总算睡着啦。” 谢昭伸手拉她起来,道:“你也去睡,很晚了。” 程遥遥乖乖站起身,顺势就趴进谢昭怀里:“那猫咪怎么办?” 谢昭道:“什么怎么办?” 程遥遥无辜地看着他:“这么小的猫咪不能自己睡,会冻死的。” 谢昭沉吟良久:“……院子里有鸡,抱只鸡来行不行?” 谢昭身强体热,睡觉时向来赤着上身,今天却难得穿了件背心,仰面躺着。胸口趴着一团小小软软的猫崽子,小爪子还一踩一踩。谢昭稍一动弹,小猫崽子就咕噜咕噜地叫唤。 谢昭一动不敢动,睁眼看着天花板,质问自己为什么要捡这个麻烦回来。 第二天,谢昭是被踩醒的。小猫崽子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拖着四只小短腿在他脸上乱爬,还张着没牙的嘴啃他鼻子,弄得他一脸湿漉漉口水。 谢昭黑着脸,揪着小猫崽的后颈皮,另只手狠狠抹了把脸,一翻身起床去了院子里。 谢昭把小猫崽子往墙上挂的竹篓里一扔,先打了盆冷水洗脸,用力搓了好几把,鼻尖仍然萦绕着奶臭味儿。 小猫崽扒拉着竹篓往外爬,昂头发出一阵凄厉的嘤嘤。昨晚的羊奶估计掺了金嗓子,猫崽这一嗓子声遏流云,谢奶奶系着扣子着急忙慌跑出来:“哪来的孩子在哭啊?” 谢昭蹲院子里刷牙呢,含糊地“嗯”了声,继续刷牙。 小猫崽嘤嘤了好久没人理会,又换了个叫法:“咪~咪呜~嗷~”估计再憋下去还能放出一声狗叫。 谢奶奶顺着谢昭的视线看去,墙上的竹篓里冒出个小小的脑袋,脑袋顶上稀疏奶毛支棱着,一双似睁非睁的湿漉漉绿豆眼。 谢奶奶一拍大腿,发出了昨晚与程遥遥相同的质问:“哪来的耗子?!” 谢奶奶得知这猫崽子是谢昭特地捡回来哄程遥遥高兴的以后,改口道:“嗨,猫崽子刚出生都这样儿,过半个月就漂亮了!” 谢昭漱完口,扯下肩上毛巾擦嘴:“……它半个月大了。” 谢奶奶笑容不变,立刻转身叫:“小绯,快来看你哥捡回来个啥!” 谢绯和程遥遥都被叫醒了,睡眼惺忪地出来看猫。程遥遥还好,谢绯一看见这猫崽子就喜欢得直叫:“它真可爱!这么小!我要给它做件小裙子!” 谢昭总算挽回点面子,又道:“它是公的。” 程遥遥松了口气,亏得它是公的,丑就丑点儿吧,要是个小公主可怎么办哦。 天上淅淅沥沥下着雨,清凉空气里有丰沛的水汽。谢昭也不用出工,一家人围着小猫崽看。 小猫崽趴在毛巾上扭了扭,抬起粉粉小爪子塞嘴里嘬得啧啧有声。谢绯道:“它饿啦!” 程遥遥道:“它喝羊奶的。” 等羊奶热了来,却是谢奶奶有经验。她在膝盖上铺了毛巾,把小猫崽捉起来让它仰头,拿干净纱布蘸了羊奶让小猫崽嘬:“这样不容易吐奶。” 小猫崽喝得啧啧有声,小爪子在空气里一踩一踩,肚皮很快就鼓起来,却没有像昨天那样吐奶。 程遥遥惊叹道:“您怎么会喂猫的?” 谢奶奶笑道:“我在娘家的时候养过猫,那猫一次下好几只崽子,那弱的猫崽抢不上奶,我们就是这么喂的。” 喂完了小猫崽,谢奶奶又翻箱倒柜的找旧衣服,喜滋滋拿出一件旧棉布褂子,铺在一个浅口篮子里:“来来来,这是昭哥儿穿旧的褂子,这个棉布软。” 程遥遥小心地把小猫崽移到篮子里。小猫崽小鼻子嗅了嗅,是熟悉的味道。便软绵绵翻个身,袒露出粉粉的圆肚皮。 谢绯和程遥遥围着篮子,发出一阵奇怪的声音:“好可爱啊!” 小猫崽舒坦了,沐浴在姑娘们喜爱的目光里,自己也知道自己很讨人喜欢,扭扭腰肢,伸个懒腰,偶尔奶声奶气咪一声,换来温柔的抚摸。 谢昭反被撇在一边,坐在屋檐下削竹篾,按照程遥遥的吩咐给小猫崽编个猫窝。 融洽的气氛里,门忽然被拍响了,是林家骏。 程遥遥奇怪地跟谢昭对视一眼,林家骏怎么会来找她的? 谢昭陪着程遥遥走到门口,打开门,林家骏披着件雨衣,从怀里掏出个包裹和信:“我今儿进城,看见有你的信和包裹就帮你捎回来了!” 程遥遥笑道:“谢谢呀。” 程遥遥今天不出门,头发随意地披在肩上,穿着家常旧衣,背后是水墨画似的雨幕和青砖老宅院,只有她容色鲜妍,叫人移不开眼。 林家骏依依不舍地把视线从她脸上扯回来:“那……那我走了。” “再见!”程遥遥跟他挥挥手,低头看谢昭怀里的包裹,笑道:“不知道我爸给我寄了什么呢。” 谢昭掂了掂:“是书。” 两人回到院子里,程遥遥拆开包裹,里头果然是书和一些罐头。谢昭翻看着这些书,全是很难找到的复习资料。 谢昭对程遥遥道:“你爸爸给你寄了信,不看吗?” “肯定又是吩咐我要好好学习啦。”程遥遥说着拆开信来,抽出一张薄薄的信纸,看了几行就变了脸色。 谢昭注意到她神色,问道:“妹妹,怎么了?” 程遥遥眼神恍惚:“我爸爸病了。” 这个父亲明明跟她半点血缘关系也没有,话一出口,程遥遥还是透出了哭腔。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82章我要走啦 谢昭立刻握住程遥遥的手,沉声道:“别急, 信上说了是什么病吗?” 程遥遥摇头:”没说, 只说爸爸在调任之前病倒了。他好端端的为什么要调走呢?会不会是……” 程遥遥越想越乱, 在这一刻她才清晰地意识到,程父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很重要的一个依靠, 自己也早在不知不觉间把他当作了父亲。 谢昭握紧了她的手:“别胡思乱想。如果真有大事,应该拍电报而不是写信了。” 谢昭的手掌温暖, 仿佛有力量源源不断地传来, 程遥遥找回了点理智:“对……对。” 程遥遥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重新看了一遍信。信是程父写来的, 信上说他原本要调任西北,却在办理离职交接时病倒。这几句说得轻描淡写,而后话锋一转, 细细交代程遥遥自己在银行为她办了三个存折, 里头有她母亲留下的钱, 以及从小到大程父为她存的一笔钱。这话大有托孤之意, 因此刚才程遥遥一看就吓哭了。 谢昭捡起信封看了眼日期,道:“这信是半个月之前寄出来的。” 谢奶奶忙道:“遥遥,你别急。都半个月了,说不定你父亲的病已经好了。” 程遥遥红着眼圈道:“我想回家。” 谢昭猛地望住程遥遥,唇瓣动了动, 一时失语。 谢奶奶心疼地搂住程遥遥:“可怜的, 别急, 别急。” 程遥遥恹恹地趴在谢奶奶怀里, 眼底含着惶恐和无助,她太美了,这幅模样只想让人把她狠狠揉进怀里,占为己有。 要是她父亲真的出了事,这世界上自己便是她唯一的依靠……谢昭被自己的阴暗念头惊得冒出了冷汗,随即狠狠唾弃自己的无耻。 谢昭霍然站起身,拿起褂子穿上。谢奶奶忙抬头道:“遥遥都这样了,你还要出去?” 谢昭道:“我带妹妹进城,给家里打个电话。” 程遥遥回过神来,道:“对,还有电话!” 谢奶奶道:“成,你们快去!” 程遥遥换了衣服,匆匆忙忙收拾了一个小包裹出来。谢昭望着她手里的包裹,程遥遥解释道:“要是我爸爸有事,我直接去火车站!” 谢昭不语,接过她手里的包裹,两人就立刻出发了。 谢奶奶追到门口来:“昨儿下了雨,路上千万要小心。遥遥,不管情况怎么样,你一定别着急,啊?!” 直到两人走远了,谢奶奶和谢绯还站在门口远远地望着。 昨儿才下过大雨,拖拉机轰隆隆行驶在山路上,溅起大片泥水,车胎被黄泥裹得厚厚一层。 等赶到临安城时,雨下得越发大起来。谢昭为程遥遥撑着伞,两人急匆匆赶到邮电局时,谢昭大半边身子都湿透了。程遥遥有谢昭护着,身上倒是干干净净。 下着大雨,邮电局里光线昏暗,梳着大辫子的工作人员打着瞌睡。忽然闯进来两个人,带着一身风雨,吓了她一跳。 大辫子没好气地道:“打电话还是拍电报,价格写在墙上!” 程遥遥急道:“我打电话!” 托大雨的福,今天邮电局里没有人。要是在往常,打电话可是要排队的。程遥遥拿起电话,对那头的接线员道:“接科研院程征!” 等了好久,那头才响起一个中年男人的嗓音:“喂?是遥遥吗?” 声音从千里之外传来,夹杂着滋滋电流声,仍挡不住那嗓音里的关爱。程遥遥一听见这个声音,鼻子就酸了,抽泣了一声:“……” 那头的程父轻轻笑起来:“遥遥,怎么不说话?还生爸爸的气啊?上回是爸爸不好,你第一次离开家到那么远的地方去,爸爸反而还责骂你,不去送你。你能原谅爸爸吗?” 不知道是不是继承了原主的记忆和感情,程遥遥的眼泪夺眶而出。明明是自己刁蛮任性,辜负了父亲的苦心,他非但没有责怪自己,反而把错误都揽在自己身上,要自己原谅他。 谢昭伸手抹了程遥遥脸上的泪,握住她垂下的指尖,以眼神询问她:“妹妹?” 程遥遥摇摇头,嘴唇动了动,终于打破了心里的那道防线,叫道:“爸爸……” “哎,乖女儿,别哭啊。”程父的嗓音也有些激动,笑道:“爸爸的小公主哭起来可不漂亮啦。” 程遥遥噗嗤一笑,又哭又笑的样子惹得谢昭越发不解。她对电话里道:“爸爸你不是生病了吗?什么?您身体好了?我不信,我要回去上海看你。啊!” 程遥遥手指一痛,只觉得谢昭大力得像要把她的手指拧断。她把话筒压在胸口,冲谢昭气鼓鼓道:“你干嘛呀?” “没什么。”谢昭嗓音透出丝沙哑,“你爸爸没事?” “嗯,我爸爸说他出院了。”程遥遥露出一个明媚笑容,道:“先不跟你说!” 程遥遥拿起话筒放在耳边,叽叽喳喳地又跟程父说起话来。第一句“爸爸”说出口后,程遥遥就全然无心理障碍了。程父语气慈爱,句句话无不透着宠溺关切,很快就唤起了程遥遥的孺慕之心。 程父道:“爸爸真的没事。调任是爸爸主动申请的,只是前阵子病倒了就搁置下来,最快也要明年了。” 程遥遥嗔道:“本来就不该去!你才出院,怎么能立刻跑到那么远的地方?你好好呆着养病吧,我给你寄的菌子酱杨梅干那些,你有没有吃?” 听着女儿娇气却关切的话,程父开怀道:“好,好,爸爸都听你的。你寄来的那些爸爸都吃了,也听你的话把烟戒了。那酒嘛,爸爸可是戒不了喽!” 程遥遥笑道:“行吧,看在你表现这么好的份儿上,酒可以不戒。我酿了几瓶葡萄酒,给你寄过来?” 程父道:“爸爸的小公主越来越能干了!” 父女俩絮絮说了很久,程父叮嘱道:“爸爸现在真的没事,你不用急着回来。沈晏他年底就会回上海,到时候你和诺诺跟他一起回来,咱们父女俩好好过个年。” 感情程父的用意在这儿呢。要是程遥遥现在请假回去,也待不了几天。不如攒着过年回家,还能多待一些日子。可她今年都说好跟谢昭一起过年了…… 程遥遥心里想这事儿,“嗯”了一声,程父小心地道:“遥遥,诺诺她再怎么说,还是你同父异母的妹妹。过年的时候,一家人总归要一起过的。” 又来了又来了,就是这一句!不论是这辈子还是上辈子,父亲都喜欢用这句话来压自己。她倒是想拿程诺诺当妹妹呢,可程诺诺是这么想的吗? 程遥遥高高地挑起眉头,念在程父刚生过病才把一堆怼人的话咽下去,只道:“好啦,我知道了。” 程父又问:“遥遥,钱还够不够用?有没有想要的东西,爸爸从上海给你寄去。” 程遥遥毫不客气地道:“我想要台收音机。乡下太无聊了。” 程父笑道:“成,小公主想要,爸爸一定给你弄来!” 程遥遥挂了电话,老气横秋地叹口气。上辈子她的爸爸也是这样,每次在她跟继妹继母闹过之后,就会给她买许多华而不实的东西,或者一张巨额支票。 过去她只觉得父亲是想用钱来堵自己的嘴,今天她忽然明白了父亲的心情——他只是想哄自己开心罢了。父亲扛着一杆天秤,天秤的两端是自己和继母继妹。父亲站在中间,未尝不是左右两难。 想通了这一点,程遥遥积压在心里多年的那口气终于消散了。程遥遥挂了电话,大辫子道:“三块一毛七!” 这年头打长途电话发电报都不便宜,谁不是争分夺秒的把事儿说完的,像程遥遥这样捧着电话说个没完的,可真是少见。大辫子不知道,这个行为放在后世叫做“煲电话粥”。 程遥遥眉头也没皱一下,就掏小荷包。面前一只手递过来五块钱的票子,是谢昭。 接过找零,谢昭转头看着程遥遥:“要走了?” 程遥遥高高兴兴地点点头:“嗯。” 两人撑着伞,重新走进雨幕里。雨水四溅,风扑面而来都是凉意。程遥遥出门很急,只穿了件单薄的粉色小洋衫,有点怕冷地靠近谢昭。可谢昭的胳膊坚硬如铁,没有半点暖意。 地上的雨水要漫过脚踝了,程遥遥小心地淌着水走,雪白纤细的脚背浸泡在水里,难受极了。她想撒娇要谢昭背自己,可惜这是城里。直到谢昭忽然停下,她才跟着抬起头来。 “临安城火车站”的牌子赫然就在眼前。今日大雨,火车站候车大厅里没几个人,地上湿漉漉的。 程遥遥一双桃花眼微微睁大了,却见谢昭把伞递给她,道:“你进去避雨,我去买票。” “哎?”程遥遥接过伞,伞柄上还带着谢昭掌心的余温。她看着谢昭紧绷的下颌和紧皱眉头,直到谢昭转身向售票窗口走去,她才反应过来。 谢昭这是以为她要回上海去?程遥遥眼波一转,生出个戏弄他的念头来。 谢昭过了好一会儿才回来,捏着火车票:“回上海的火车一点半还有一趟。” “哦。”程遥遥道:“那再等等吧。” 两人找了一排椅子坐下,程遥遥接过票看了眼,却是两张:“怎么是两张?” 谢昭道:“我送你。” 程遥遥道:“可村里的事怎么办?” 谢昭语气嘶哑:“我送你到家就回来。” “哦。”程遥遥脚尖轻轻点着地:“你没什么话要跟我说呀?” “中秋快到了。”谢昭半天憋出这么一句。 程遥遥眨了眨眼,看着他道:“然后呢?” 谢昭漆黑的眼眸里压抑着无数情绪,只低低说了一句:“到了中秋,你种的瓜就熟了……我给你留着。” 程遥遥险些笑出声,忙转开头,道:“可我不知道能不能回来呢。” 谢昭语速立刻快了起来:“这么久?你爸爸不是康复了吗?” 程遥遥道:“可我不放心呀,总得去照顾爸爸一阵子。何况……” 程遥遥拖长了嗓音,回头望着谢昭焦灼的眼眸,道:“我说不定不回来了。” 谢昭断然道:“不可能!” “我爸爸找了关系,我这次回去就帮我办个病退。”程遥遥一本正经,“如果顺利,我就不回来了。” “……”谢昭身上的气息骤然强烈起来,像冰山下的火山隐隐震动,颈侧的青筋若隐若现。 程遥遥捂住嘴偷笑了一声,才道:“喂,你干嘛不理人?” 谢昭咬肌绷紧,一言不发。程遥遥看着他自己跟自己生了半天的闷气,又道:“我饿了,想吃发糕。” 谢昭这回有了反应,站起身来,看都没看程遥遥一眼就往外走。 “笨蛋……气成这样也不知道留我一句啊。”程遥遥捧着下巴,琢磨着要不要多气他一会儿。可看着谢昭消失在风雨里的背影,心一下子就变得软绵绵,甜丝丝,“……谢昭大笨蛋。” 火车站候车大厅门口的帘子忽然被掀起,透进来一阵清凉夹杂雨气的新鲜空气。候车大厅里零星的旅客都忍不住抬头看去,只见一个高大英挺的青年湿淋淋走进来。 一个大娘唏嘘道:“年轻人,这么大的雨也不撑把伞,当心风寒!” 谢昭面无表情,目光在候车大厅里梭巡,忽然脸色一变,拉住身边的人问:“刚才坐在这儿的姑娘呢?!” 那人打着瞌睡呢,被吓了一跳,瞪着面前这煞神:“哪……哪个姑娘?” 谢昭道:“粉色衫子的那个!” 立刻有人道:“刚走,上火车走了。” 谢昭转头就冲进了站台,大雨瓢泼,铁轨上一阵白茫茫水雾,火车载着旅人远去了,哪还有程遥遥的身影。 她走了吗? 豆大的雨从站台吹进来,打在脸上,谢昭全无知觉似的,心口好像被生生挖去了一块。这些日子的朝夕相处,耳鬓厮磨,他以为程遥遥是愿意的,到头来全是痴心妄想。 谢昭指甲死死掐着掌心,一丝丝红色从指缝中淌下也浑然不觉。 背上忽然被轻轻一拍:“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娇滴滴嗓音甜润如蜜,谢昭猛地回头,倒把程遥遥吓了一大跳。程遥遥道:“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你……”谢昭开口,才发现自己嗓音嘶哑:“去哪了?” 要不是天色太暗,程遥遥就会发现谢昭的眼神太过炙热,神色也有些不对。她举起手里的钱:“我把票退啦。” 不等谢昭开口,她就主动解释道:“我爸爸身体好了,不要我回上海了。我刚才逗你玩儿呢。” 谢昭身上激荡的气息渐渐沉了下去,狭长眼眸中泛起一线红色,掐紧的掌心慢慢松开,雨水和着血丝沿着指尖滴落下来。 程遥遥见他脸色不对,撒娇地去拉他的手:“我们回去吧。” 程遥遥忽然“唔”了一声,抬手捂住鼻子:“什么味道……” 谢昭把指尖血珠送到程遥遥眼前。程遥遥吓了一跳,喘不上气似躲开到一旁。 “你手掌流血了……你,你包起来。”程遥遥背着身,掏出帕子丢给他。 风雨扑面,程遥遥仍然能准确无误地分辨出那澎湃的纯正阳气。今天谢昭的气息格外有侵略性,惹得她腿脚发软,要不是有雨水冲淡了血气,只怕要当场出糗。 谢昭若有所思地看着她,抬手让雨水冲干净手掌上的血迹,拿帕子扎紧了伤口。 程遥遥这才回过头来,面若桃花地指责他:“你太不小心了!” 谢昭嗯了声:“回家。” 程遥遥还伸出手:“发糕呢?” 谢昭伸手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一层层打开,白嫩嫩发糕冒出一阵滚烫热气,甜香扑鼻。 回家的路比来时更泥泞难行,拖拉机后斗用油布封了顶篷,程遥遥坐在后头也不觉得,捧着比脸还大的发糕啃着。刚出炉的发糕热气腾腾,有无数个蜂窝状的小孔,用指头摁下去还能弹回来,吃在嘴里又软又绵,带着白砂糖清润的甜味。 程遥遥隔着油布的缝隙看过去,驾驶座上的谢昭背对着她,双手握着方向盘,后颈到后背的肌肉线条结实而流畅,还有水珠不断往下滚落。 程遥遥鼓了鼓脸,她都道歉了,可谢昭一路上都没理她。这还是谢昭第一次这么久不理她呢。 正想着,车子忽然摇晃了一下,停住了。程遥遥正奇怪,后斗的帘子被谢昭掀了起来。 一阵夹杂草木味道的水汽扑面而来,谢昭身后却是一片陌生树林,这儿不是回村的路。 程遥遥道:“怎么啦?” 谢昭背着光,程遥遥看不清他神色,却能感觉到他身上强烈的侵略气息,还有他身上那一丝似有若无的血气。 程遥遥这才后知后觉地害怕起来,往后蹭:“谢昭……我都跟你道歉了,……唔!” 帘子落下,雨水从四面八方敲打在油布上,落珠溅玉般响个不停,将这个小小世界与周遭的一切隔绝开来。 程遥遥后背抵在冷硬的横杆上,身前却是谢昭的滚烫气息。谢昭鼻尖似有若无地蹭过她的,亲昵如常,语气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意味:“妹妹,你太不乖了。” “我……我错了。”程遥遥一点不含糊,立刻认错,“我不该骗你的,求求你原谅我。” 谢昭低笑一声,笑意未达眼底,很认真地道:“我真的很生气。你说,该怎么办?” 谢昭嗓音如金石振振,和着热气落在耳畔。程遥遥耳根霎时滚烫,脚趾也紧紧蜷缩起来。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83章蛋炒饭 狂风挟裹乌云滚滚而来,顷刻间, 一道电光闪过, 撕破天幕, 雨水倾盆而下,天地间白茫茫一片。树林被大风刮得东倒西歪, 不堪摧折的嫩枝花叶落了满地。 这场暴雨不知持续了多久,到了傍晚时才渐渐停了。乌云散去, 天边不知何时架起一道彩虹, 树叶上滚动着水珠。放眼望去, 青山树林仿佛被水洗过一样熠熠生辉。 树林深处, 拖拉机后斗的帘子终于被掀起,带着茶花香气的山风水汽涌入车厢,扑在肌肤上一阵清凉。程遥遥瑟缩了一下, 谢昭侧身挡住风, 用褂子将她裹紧“冷吗” 程遥遥委顿在谢昭怀里, 乌黑发丝海藻般披散下来, 映得她一张脸越发地小,脸上湿漉漉的也不知是泪还是其他。谢昭轻轻拨开黏在她脸颊边的一缕发丝,低头看她。 程遥遥闭着眼,薄嫩的眼睑和眼尾都透着红,睫毛湿漉漉的, 受了大委屈的样子。谢昭身上那股骇人的气息已经散去, 像只餍足的兽, 又叫了一声“妹妹。” 程遥遥这做了个乱七八糟的梦, 梦里全是雷电交加的雨声,忽冷忽热,大狮子把她压得喘不过气来。程遥遥脸颊潮红,猛地睁开了眼,跟一张放大的猫脸看了个正着。 小猫崽踩在程遥遥脸上,把红红鼻子凑到她眼前“嘤” “你”程遥遥张口想叫,嗓子却渴得要冒烟。 小猫崽忽然腾空而起,谢绯一手抓着小猫崽一手端着碗水,道“遥遥姐你醒啦” 程遥遥眨了眨眼,冲谢绯手里的水示意。谢绯忙把小猫崽放在一边的篮子里,扶起程遥遥,把碗凑到她嘴边。程遥遥一口气喝了大半碗水,才觉得胸口里那股火烧火燎的感觉好了不少。 程遥遥咳嗽两声,发觉身上换了干净的衣服,顿时吓清醒了“我什么时候回来的” 谢绯笑道“遥遥姐你不记得啦你昨晚回来的,你淋雨发烧了,都睡了一天了。” 程遥遥揉了揉太阳穴,身体有发烧后的疲软虚弱,还在隐隐作痛。她的记忆只停留在昨天,对于自己怎么回来的一点印象也没有。 程遥遥小心观察着谢绯的脸色,见她面色如常,道“我昨天晚上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好晚了。”谢绯道,“我昨晚跟奶奶等到半夜,熬不住去睡了。今天早上才发现你们回来的。” 还好还好。程遥遥松了口气。 程遥遥眼睛向房门口看去,谢绯机灵地道“哥哥早上中午都来看过你,下午才出去了。” 程遥遥撇了下嘴“他出不出去关我什么事。我看小猫呢,它怎么在我房间啊” 小猫崽在篮子里不知道干什么呢,只看见一根颤巍巍翘起来的小尾巴。 谢绯道“今天下雨呢,外头风太大了,奶奶说小猫不能吹风,就放在你房间了。” 谢绯说着,把篮子提起来远远地放在了书桌边,冲小猫教育道“你怎么能爬到遥遥姐床上呢” 小猫崽嘤嘤地叫了两声,伸爪爪要挠谢绯。 谢绯笑道“我去跟奶奶说一声,她担心了一天了” 谢绯脚步轻快地跑了出去。 被丢在一边的小猫崽不干了,在篮子里扯着嗓子嘤嘤叫唤,小短爪扒拉着篮子边缘往外爬。才一天的功夫,吃饱喝足的小猫崽就活力十足了。 程遥遥看着有趣,掀开被子起身想去抱抱它,才刚起身就倒抽了一口冷气。恰在这时,谢奶奶进来了,程遥遥赶紧把被子盖回去,还一直扯高到了脖子上。 谢奶奶端着碗粥进屋来,坐在床边先伸手探程遥遥额头的温度,关切道“烧退了,身上好受点没有头还疼吗” “还有点疼。”程遥遥顺竿子撒娇。 谢奶奶心疼地道“昨儿吓坏了吧我都听昭哥儿说了,你爸没事就好。瞧你满头汗,奶奶打盆水给你擦擦身” “不不不不用了”程遥遥吓得差点咬了舌头,忙摇头“我我有点冷” “冷”谢奶奶担心道“不应该啊,今早给你喂了药,不是退烧了吗喊昭哥儿带你进城再看看” 听到谢昭的名字,程遥遥脸颊热了热,忙道“不,我没事了,就想再睡会儿。” 谢奶奶道“这粥先趁热喝了吧,你都一天没吃东西了。” 程遥遥攥紧被子,撒娇道“我等会儿再喝。” “那行,奶奶把粥给你放这儿。”谢奶奶把粥放下,又关切了几句才起身。转头瞧见小猫崽已经爬出篮子,肚皮贴地往床边挪动,把它抓起来又放回了篮子里“乖,地上凉啊。” 小猫崽睁着绿豆眼坐在篮子里,发出一阵凄厉的嘤嘤。 程遥遥这会儿也没空理它,眼看着谢奶奶离开了,才赶紧掀开被子给自己扇了扇风。热死了可她身上只穿了一件睡裙,她皮肤又白,有什么痕迹都是格外刺眼。谢绯年纪小看不懂,却是瞒不过谢奶奶的。 谢昭大混蛋 晚饭时,谢绯又端了一碗鸡蛋羹来。鸡蛋羹蒸得嫩嫩的,浇了一点儿酱油和猪油化开,香得不得了。程遥遥分了一半给谢绯,勉强吃了几口就吃不下了,喂给小猫崽吃。 小猫崽早就馋得嗷嗷叫,大口大口吃得吧唧吧唧响,前爪和小脑袋都踩进了盘子里,把鸡蛋羹舔得干干净净。 小猫崽吃完了,舔着嘴巴又冲谢绯要,谢绯故意把碗抬高,小猫崽顺着她袖子就爬上去了,嘴里还嘤嘤的叫。 “小心呀”谢绯忙捞住它,把小猫崽放下来,往它盘子里又拨了两勺子鸡蛋羹。 小猫崽这才罢了,嗷呜嗷呜地又埋头大吃,那根毛发稀疏的小尾巴朝天撅着。 程遥遥和谢绯都乐不可支地看着。 谢奶奶进来看见了,道“那鸡蛋羹可是给遥遥蒸的,平时还舍不得吃呢,怎么能这么糟蹋” 这年头谁家孩子有个鸡蛋羹吃,那得是生日才有的待遇,哪有拿来喂小猫的。程遥遥和谢绯被谢奶奶训了,吐了吐舌头,不敢再给小猫崽吃东西了。 小猫崽痛失鸡蛋羹,躺在地上一顿撒泼未果,谁都不理了,迈着小短腿气哼哼爬回了篮子里。 谢绯陪着程遥遥玩到七八点,就回屋睡觉了。程遥遥喝了几口灵泉,高烧带来的头疼和烦闷渐渐消失,舒服了不少,只是身上仍然倦怠酸痛。身上这些痕迹也不知道多久才能消失,程遥遥恹恹地躺在床上,跟趴在篮子边缘的小猫崽表情如出一辙。 程遥遥快要睡着时,门被推开了,熟悉的脚步声从门边走了过来,带着一阵香甜的羊奶香味。程遥遥迷迷糊糊没睁眼,就听见小猫崽嘤嘤叫唤起来。 “嘤” 谢昭压低嗓音“不是给你的。” “嗯嗯” “走开。” “咪咪嗷” “” 程遥遥偷偷睁开眼,屋子里只点着一盏煤油灯,光线昏黄。 谢昭半蹲在地上,小猫崽直起上身扒拉着他的裤腿,一副不给奶就不准走的样子。一人一猫的影子投射在床对面的墙上,对比分外鲜明。 谢昭一根手指头,估计就能把小猫崽碾压。小猫崽却毫无惧意,趾高气昂地翘着小尾巴,冲他凶凶地叫。 谢昭跟它僵持了一会儿,终于把碗里的羊奶倒了些在盘子里。小猫崽还盯着他手里的大碗,谢昭又把小猫崽的爪子扒拉下去。 小猫崽一骨碌倒在地上,打个滚儿又爬起来,“嗯”地叫了一声。它动动小鼻子,总算发现盘子里的羊奶,凑过去舔了一口,就把脑袋扎进去大口大口喝起来。 谢昭手指轻轻摸了下小猫崽的耳朵,这才站起身来。 程遥遥赶紧把眼睛闭上了。 谢昭没有立刻走到床边,而是在桌前停留了一会儿,不知道在摆弄什么。过了会儿,谢昭终于走到床边。 一只手掀起被子,程遥遥紧张得脚趾都紧缩起来,忍不住就要睁眼骂人。被子却只是被扯下去了一些,程遥遥乌黑浓密的发丝被撩起搭在枕畔,闷热的感觉顿时散去不少。 程遥遥暗暗松了口气,就听谢昭叫道“妹妹” 程遥遥睫毛颤了颤,闭着眼装睡。粗糙温热的掌心覆上她额头停留了一会儿,随即又道“我要亲你了。” 程遥遥脚趾都攥紧了,嗯了一声,装作才醒过来的样子慢慢睁开眼“” 才睁开眼她就后悔了。谢昭眸中含着一丝笑,不知道盯着她看了多久,程遥遥顿时有股被看穿的恼羞成怒,翻个身就要往被子里躲。 谢昭动作更快,一把按住她,把人强行抱起来“躺了一天,再睡下去会不舒服 。” 程遥遥不配合地拼命挣扎,气道“谁害的” 谢昭的呼吸沉了沉,认罪道“我害的。” 程遥遥脸颊登时滚烫起来,舌头也打了结“你你还有脸说” “我不后悔。”谢昭直勾勾地望进程遥遥眼中,眼里毫不掩饰的欲望与占有欲令程遥遥忍不住瑟缩了一下,憋气地鼓起脸,却不敢再叫嚷了。 程遥遥雪白的一截天鹅颈都透出了粉,小巧耳垂也变得通红。谢昭舍不得逼她,腾出手端起一边的羊奶“乖,先喝点。” 雪白羊奶在碗里微微荡漾,透着羊奶特有的膻味。程遥遥一闻就想起昨天某段不堪回首的经历,撇开脸“我不要喝。” 谢昭道“奶奶说你一天都没吃东西。” 程遥遥顶嘴道“我也不要你管。” 谢昭周身的气息沉了沉。 程遥遥身子忍不住颤了颤,雪白贝齿轻轻咬住下唇,还是强撑着不肯落了下风。谢昭从来没有对她这么凶过,昨天也是 谢昭放下碗扳过她的脸,却见她一双桃花眼已经红了,汪着水,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谢昭把程遥遥嘴巴捏得嘟起来,一本正经道“你不乖乖吃饭,还委屈了” “你”程遥遥一向骑在谢昭头上作威作福的,连着被作弄了两次,昨天的委屈也涌上心头,再也忍不住哭出声来“你走开” 程遥遥像只张牙舞爪的小猫崽,被谢昭搂在怀里,怎么撒泼也挣扎不开。她一边哭还一边含糊不清地骂人,脏话词汇量又不够,“讨厌”“走开”翻来覆去地用。 谢昭不住地给程遥遥顺毛“嘘,奶奶会听见。” 程遥遥一下子哑了声,忍不住打了个哭嗝。 谢昭胸膛轻轻震动,嗓音里再也压不住的笑意“好乖。” 程遥遥眼圈哭得红红的,谢昭拧了湿毛巾来给她擦脸,又擦拭了脖颈上的汗水,摸了下衬衫领口,疑惑道“怎么穿这么多” 程遥遥瞪了他一眼,可惜眼睛湿漉漉,好像在撒娇“明知故问。” 谢昭不解,轻轻解开最上头的两颗扣子,呼吸顿时窒了一瞬,不等程遥遥反应过来就紧紧拢上领口“疼不疼” “”程遥遥忍了又忍,没好气道,“我昨天就说好疼了,你停下了吗” “对不起。”谢昭半点没迟疑,“我昨天” 谢昭话没说完,程遥遥就捂住他的嘴“别说了别说了,我要睡觉了” 谢昭定定望住她,眼神将千言万语都说尽了。程遥遥的脸都快要烧着了,猛地收回手,往床里躲。 谢昭不肯放过她,捉住她搂在怀里,把话说下去“妹妹,我不该那样对你,可我不后悔。” 程遥遥指责道“你明明是欺负我我都说了是开玩笑的,你还你还” 谢昭道“我疼你。 程遥遥羞恼得要哭“你疯了还有脸说” 谢昭轻轻吻在她手背上“我为你疯了。” 程遥遥对上谢昭的视线,忽然哑了声。谢昭的眼神炙热而直白,她知道,谢昭是认真的。 谢昭在她面前从来百依百顺,最凶的时候也不过是她偷懒耍赖,谢昭威胁要用教鞭收拾她。可昨天 昏暗得不辩天日的车厢里,程遥遥捂住耳朵,男人低沉嗓音仍然往她耳朵里钻,平时沉默寡言的男人此时却直白得叫人脸红“打从第一眼见到你开始,我日日夜夜都想着你你忽然说要走,你知道我怎么想吗我想把你锁起来” 程遥遥第一次意识到,谢昭还有她不认识的另一面。 谢昭静静等了一会儿,伸手去碰程遥遥的脸颊,程遥遥还沉浸在昨天的回忆里,受到惊吓般躲开了。 谢昭眼神瞬间黯然,落空的手垂下去,站起身来“你睡吧。” 谢昭转身,自嘲地扯了扯唇角。 程遥遥犹带哭腔的嗓音奶声奶气,小小声地响起“谢昭。” 谢昭猛然顿住,回过头去看她。程遥遥委屈地冲他张开手“要抱。” 谢昭眼眸熠熠生光,不等程遥遥再说,大步走过去将人一把抱了起来。两人面对面紧紧抱着,连心脏跳动的频率也渐渐趋于一致。 程遥遥可怜巴巴地把脸埋在谢昭肩膀上“我身上好痛。” “是我不好。”谢昭道,“不该欺负妹妹。” “你每次都这么说,每次都欺负我”程遥遥一听就生气道,“你还凶我” “没有凶”谢昭话音未落肩膀就被狠狠咬了一口,立刻改口道,“再也不了,只要你乖乖的。” 程遥遥翘起小尾巴“我不乖你也不准凶。” 谢昭稍一沉吟,程遥遥就哼哼唧唧起来。谢昭道“好,不乖也不凶。只要你不走。” “”可我过年要走的呀。程遥遥没敢说出这句话,只把脸贴在谢昭肩上,道“也不准逼我吃不爱吃的东西。” 谢昭看了眼那碗凉透的羊奶,掂了掂怀里轻飘飘的人“羊奶可以不喝,但是要吃饭。” 程遥遥想了想“那我要吃蛋炒饭。” 难得程遥遥想吃东西,谢昭自然只有答应的“好。” 谢昭抱着程遥遥去了厨房,程遥遥坐在椅子上,看着谢昭生火做饭。谢昭做饭居然十分熟练,生火,炒饭,打蛋,动作利索干脆,没一会儿一大碗香喷喷的蛋炒饭就出锅了。 一大碗蛋炒饭冒着尖,米饭油润饱满,夹杂着嫩黄的鸡蛋,上头还撒了一点嫩绿色葱花。虽然没有程遥遥做的好吃,大半夜的闻到这香味儿,程遥遥的肚子还是忍不住咕咕叫起来。 谢昭拿勺子舀了一勺蛋炒饭,吹了吹才喂给程遥遥“怎么样” 程遥遥鼓着腮帮子仔细咀嚼“唔这味道嘛”她眼角瞥见谢昭明明很在意还要装作若无其事的表情,终于把话说完“还不错,打个八分” 谢昭眼底闪过一丝笑,道“那多吃点。” 程遥遥用力点点头。她饿了一整天,嘴里淡淡的,谢奶奶只给她喝粥和鸡蛋羹,嘴里更是没味道。这蛋炒饭却是香喷喷咸津津的,程遥遥吃了一口,忽然就觉出饿来。 谢昭喂程遥遥吃了两口,忽然道“妹妹自己吃,等我一下。” 程遥遥接过勺子吃饭,就看见谢昭起身出了厨房,没一会儿又回来了。一手端着那碗羊奶,另只手抓着小猫崽。 程遥遥道“怎么啦” 谢昭把小猫崽放在地上,又给它倒了一点儿羊奶。小猫崽不急着喝,贴着谢昭的手嘤嘤磨蹭。谢昭大手摸了摸小猫崽的身子,道“屋子里太黑。” “”程遥遥嘴里的蛋炒饭一下子变得好酸。 小猫崽的柔情只维持了三秒,立刻又埋进羊奶里吧唧吧唧喝起来。这小猫崽不知道是不是饿出阴影了,每次吃东西都跟小老虎崽子似的,小爪子按着盘子,脑袋整个扎进食物里,一边吃还一边嗷嗷呜呜叫个不停。 谢昭洗了手,走到桌子边,看程遥遥抓着勺子不动,道“怎么不吃要喂吗” 程遥遥哼唧道“才不要。” 程遥遥饿得太久,胃口又小,一大碗蛋炒饭吃了一小半就吃饱了。剩下的谢昭几口解决了,道“去睡吧” 程遥遥摇头“要洗澡。” 谢昭起身,打了热水送去杂物间。程遥遥慢吞吞走到小猫崽身边,小猫崽其实早都吃饱了,上半身挂在盘子上,软绵绵趴着睡着了,小爪子还踩在羊奶里。 程遥遥觑向厨房门口,谢昭还没回来。她盯着小猫崽子唯一肉嘟嘟的屁股,缓缓伸出了罪恶的手指。 谢昭提着桶走到厨房,就听见了一声凄厉的奶猫惨叫。一只浑身羊奶的小猫崽滚到他脚边,满地撒泼,毛被黏得一簇一簇,张着嘴嗷嗷。 谢昭“”果然像个耗子。 等程遥遥洗完澡,谢昭也把小猫崽洗干净,时间已经很晚了。程遥遥几乎一沾枕头就睡着了,谢昭耐心地用干布一点点把她头发擦干。 看着程遥遥天真酣畅的睡颜,谢昭轻轻在她额上一吻,这才揣起猫崽起身回屋。 “吃饭了”谢奶奶端着盆鸡蛋羹走出厨房。 “咪咪呀”一道小小橘白色影子飞窜而至,直起身扒着谢奶奶裤腿,嗲声嗲气叫开了。 猫崽子见风长,才到家时像个小耗子,秃得看不出毛色。眨眼间就跟吹了气似的,长得圆滚滚,头和身子一边大,毛发也变成了橘白两色。 谢奶奶乐呵呵“哎哟乖乖,别急别急,奶奶给鸡蛋吃,啊” 猫崽子还没取名字,全家人咪咪乖乖地乱叫,反正谁手里有食儿它就理谁。护食儿的毛病也好了猫崽子长出了小奶牙,有次程遥遥手贱,在它吃饭时戳了它一下,猫崽子掉头就是一口。谢昭把猫崽子捉起来教育了一顿,谁劝都不好使。 打那以后,猫崽子吃饭的时候老实多了,只要不抢它的食物,都是躺平任rua。 香喷喷鸡蛋羹晾得温度恰好,没有加调料。小猫崽吃得啧啧有声,脸上的毛毛沾满了鸡蛋羹。程遥遥看得眼馋,望着院门口“谢昭怎么还没回来呀” “这么大的雨,昭哥儿也不知道干什么去了。”谢奶奶道,“遥遥,姜汤煮上了吗” 程遥遥道“在砂锅里温着呢。” 谢奶奶拿了几个盘子,把菜一一扣上,道“雨下了这么多天,昭哥儿还天天往外跑,手才好呢,可别落下了病根。” 程遥遥闻言更担心了。谢昭的胳膊好了以后,她常常用灵泉给他调理,可这些天大雨连绵,万一落下风湿病怎么办程遥遥也不知道灵泉能不能治风湿。 正想着,院门被推开,谢昭大步走了进来。他披着雨衣,仍是一身水。 谢奶奶忙拿了毛巾给他擦,程遥遥也跑去厨房端了姜汤出来“快点喝了。” 谢昭眼眸含笑看她一眼,端起姜汤一饮而尽。 一家人这才坐下吃饭。谢奶奶道“林大富喊你去什么事儿啊” 谢昭大口扒着饭,道“开会,讨论抢收的事。” 程遥遥哼唧道“一个会开了这么多天,这不是折腾人吗有这个功夫早收完了。” 这大雨要是一直不停,田地里的庄稼作物就会被泡烂。可现在庄稼作物还没完全成熟,抢收会造成一定的损失,这也是众人意见一直无法统一的原因。 谢绯道“说不定明天雨就停了呢。” 谢奶奶摇头道“我看这雨,跟6几年大洪水那年一样,人人都在等雨停,结果整整一个月都没停过。这雨要是一直下,庄稼可要遭殃了。” 谢昭皱眉,忽然放下碗“我出去一趟。” 程遥遥忍不住站起身来“去哪儿啊” 谢奶奶也道“昭哥儿,才回来怎么又要出去” 谢昭道“这雨的事,我要跟大队长说一声。” 谢奶奶道“咱们别掺合村里的事儿,他们不会信的。” 谢昭道“信不信是他们的事。”这事他既然知道了,就不能不提。要是大雨不停,田里的作物,山上未收成的西瓜,村民春夏两季的心血就全毁了。 谢奶奶和谢绯都反对谢昭去,谢奶奶道“昭哥儿,你又不是不知道村里那些人,你说的话他们不会信的。” 程遥遥道“你别急嘛。要说也不能这样空口无凭的去说。” 谢昭听了,沉吟不语。程遥遥灵光一闪“天气预报广播会播报天气预报,村民们不信你和大队长,总该信广播吧” 谢昭眼底闪过一丝明了。 谢昭的话果然引起了林大富的重视。在听完广播里的天气预报后,林大富拍板全大队抢收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85章小猫崽有名字了 程遥遥对田里的闹剧一无所知,还卷着小棉被睡在床上。雨水沙沙落在瓦片上, 与蛙鸣一唱一和, 仿佛一场漫长催眠的交响乐。 桌上摆着一罐子茉莉花, 养在清水里,经过一夜已经开了, 像袖珍的雪白荷花一样浮在水面上,吐露清香。屋子里还有淡淡的艾草烟气, 和茉莉花香混合在一起, 是程遥遥在这个夏季最熟悉的味道。 直到小猫崽爬到床上开始踩她, 程遥遥才不情不愿地睁开眼, 双手捞住小猫崽的前肢举高高:“程犟犟!” 是的,小猫崽有了大名。全家人给小猫崽取了好多名字:芋圆,肉肉, 憨憨, 乖乖, 咪咪, 元宝,奶球等等,始终定不下来,反正你叫它啥,小猫崽都无动于衷。 直到有天写奶奶骂谢昭:“犟种!” 撅着屁股吃鸡蛋羹的小猫崽忽然抬头:“嗯!” 谢奶奶以为自己听错了, 试着又叫了声:“犟种?” “嗯!嗯!”小猫崽奶声奶气地叫唤。 谢奶奶撑不住笑了, 道:“干脆就叫你犟种!” 小猫崽迈开短腿一溜烟跑到谢奶奶脚边, 直起前爪扒拉她:“嗯!嗯!” 不过犟种不好听, 就改成犟犟,跟程遥遥姓,大名程犟犟,也叫橙酱酱,谁让猫崽子现在的颜色黄澄澄,像瓶橙子酱罐头。 “咪咪!”犟犟后爪用力扑腾,小肚皮圆滚滚的。程遥遥把脸埋进小猫崽肚皮上开始每日一吸,小猫崽的奶毛松松软软,像颗晒过的毛球,带着一股奶香味儿,被她揉得乱糟糟。犟犟小小年纪就要被迫出卖□□换奶喝,鼓鼓的小圆脸上写满了生活不易。 程遥遥吸够了,抱着犟犟下床,倒开水给它泡羊奶粉。这几天谢昭忙着,没法儿去给犟犟挤羊奶。韩茵上次买的一包羊奶粉还有大半包,她嫌味道腥不喝了,正好送给程犟犟应急。 有些结团的羊奶粉倒进碗里,用勺子压细,再倒进开水搅匀,一股羊奶的浓香就在屋子里飘散开来。犟犟在程遥遥脚边急得绕来绕去,昂着头咪咪催促。 “不要急不要急。”程遥遥往羊奶里兑了点灵泉降温,端着碗出门:“出来喝,不要把我房间弄脏啦。” 犟犟迈开小短腿颠颠跟在她后头,过门槛的时候停住了,前爪压低撅起屁股,一个腾空跃起——前爪堪堪扒在门板上,后爪扑腾了半天才翻过去,咕噜噜在地上滚了一大圈儿才爬起来,抖抖毛一溜烟追着程遥遥跑到厅堂里。 谢奶奶常坐的竹榻边摆着犟犟的食盆,一个装水一个装奶。程遥遥把羊奶倒进食盆里,犟犟往盆上一趴吧唧吧唧地喝起来,后爪的粉粉肉垫一动一动,程遥遥拿指头摁上去,犟犟也只是甩甩小尾巴。 程遥遥玩儿得高兴,头顶忽然落下一道阴影:“不要欺负它。” 程遥遥一抬头,对上谢昭线条锐利的下巴,她伸手:“才没有欺负它,我给它泡了奶粉呢!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谢昭握住程遥遥的手把她拉起来,反问道:“今天怎么醒得这么早?” 这个时候谢奶奶和谢绯还在午睡,程遥遥这个懒虫倒是一反常态地起来了。 程遥遥指着小猫崽告状:“它踩我,要我起来给它弄吃的。” 谢昭眼底带笑:“嗯,我一会儿批评它。” 谢昭宠溺的语气让程遥遥脸颊一热,她睡醒了就软绵绵的,伸手要抱。谢昭捉住她的手:“我先去冲凉。给你带了条鱼,在篓子里。” 谢昭带回来的篓子摆在屋檐下,程遥遥揭开一看,一条大黑鱼!程遥遥兴致勃勃拖了个木盆过来,打点儿水,把大黑鱼倒进盆里。大黑鱼躺在浅水里,腮部一张一合,还活着。 犟犟喝完奶,带着一嘴白跑过来看热闹,直起身搭在木盆边上,伸长了小短爪拍黑鱼脑袋。大黑鱼尾巴猛地一甩,溅了它满身水。 “嗯!”犟犟吓得滚出好几圈,委屈兮兮地伏在地上。 程遥遥赶紧抱起它,一秒又嫌弃地丢下去:“臭死了!” 犟犟委屈地叫:“嗯!嗯!” 谢昭冲完澡换了干净衣服出来,就见小猫崽橙白色奶毛这一簇那一簇被水打湿了贴在身上,嘴上还白白的沾着一圈奶,可怜兮兮追在程遥遥脚边,程遥遥在厅堂里绕着圈躲,一见谢昭就直冲过来:“救命啊!” 谢昭张手,把扑进怀里的人直接抱起来,小猫崽刹不住车一头撞在谢昭脚上,滚倒在地:“嗯!嗯!” 谢昭问道:“它怎么了?” “它身上都是鱼腥味儿,臭死了!”程遥遥挂在谢昭身上不下去,还冲犟犟挑衅:“你上来呀!” 犟犟不知道是听懂了还是怎么,小爪子勾住谢昭的裤腿,拖着肥墩墩身子居然开始往上爬。 程遥遥:“啊啊啊啊啊!” 程遥遥从谢昭怀里一跃而下,反而是犟犟艰难地顺着谢昭大长腿往上爬,谢昭伸手捞起它。 本来属于自己的怀抱让臭猫崽占了,程遥遥撇了撇嘴,抱起手臂。 谢昭跟猫崽对视着,犟犟坐在谢昭手里像个鸭梨,嘤嘤地冲他叫。谢昭道:“它说什么?” 程遥遥没好气道:“它叫你奶妈呢,说它想喝neei。” 谢昭脸一黑,丢下猫崽大步向她走过来。程遥遥拔腿就跑,正巧谢奶奶从屋子里出来,程遥遥直冲过去躲在谢奶奶身后:“奶奶,谢昭要打我!” 谢奶奶乐呵呵拍她一把:“闹什么呢!都不是孩子了,成天追来打去的。” 谢昭看见谢奶奶才站住脚。谢奶奶道:“昭哥儿今儿回来得这么早。哟,哪儿来的大黑鱼?” 谢昭道:“田里捞的。” 谢奶奶道:“这么肥的黑鱼,肯定是上游鱼塘里冲出来的。正好昭哥儿今天早回家,咱们好好做顿饭!” 程遥遥自告奋勇道:“我来做我来做!” “行,遥遥煮。”谢奶奶笑呵呵道,“犟犟呢?来奶奶这儿。” 犟犟耷拉着脑袋慢慢走过来,坐在谢奶奶跟前嘤了声。谢奶奶心疼道:“犟犟这是怎么啦?谁欺负你了?” 犟犟脏兮兮小毛脸上写着委屈:“嗯!” 谢奶奶赶紧抱起它来,一点儿不嫌弃它一身鱼腥味儿,还道:“哎哟这脏的,不委屈不委屈,奶奶带乖乖去洗洗啊。” 程遥遥酸溜溜地嘀咕:“还乖乖呢,臭臭吧!” 谢昭走到她身边,忽然一把抱起她来:“妹妹不委屈,哥哥带你去洗洗啊?” 谢昭笑意里透着丝痞,程遥遥猝不及防被他撩得小鹿乱撞,嚷嚷道:“你耍流氓!” 谢昭抱着程遥遥转了一圈才放下,提着鱼去院子里剖了。大黑鱼肚子里掏出的内脏都埋进菜地里当肥料,剩下个白色的鱼泡,问程遥遥:“要踩吗?” 程遥遥:“……我不要!” 谢昭只好把鱼泡洗了洗跟鱼放在一起。 程遥遥又跑过来趴在他背上,看着谢昭利索地刮鱼鳞,好奇道:“为什么要踩鱼泡啊?” 谢昭想了想:“……玩儿。” 小时候难得吃鱼,每次剖鱼时谢奶奶都会把鱼泡丢在地上给他踩着玩。用力踩破鱼泡,那“啪“地一声是童年里为数不多的快乐回忆。 程遥遥听完很久都没有作声,忽然凑过来往谢昭脸上蹭了蹭。谢昭被她这小动物似的安慰弄得心里发软,经年累月留下的那些裂痕都在程遥遥的爱意里渐渐弥合。 程遥遥又道:“丢地上,我也玩儿一次!” 谢昭把鱼泡仍在地上,程遥遥抬起脚踩下去,鱼泡软软的,直接从她鞋底滑了出去。程遥遥追着踩了好几次都没成功,气道:“骗人的!” 谢昭把鱼泡踢回她脚边,道:“用力。” 程遥遥一手扶着谢昭,抬脚,狠狠踩下去。啪地一声,鱼泡踩爆了。 程遥遥维持着原动作一动不动。 谢昭道:“怎么了?” 程遥遥哭唧唧:“我要洗脚!” 拖鞋和脚都用香皂洗了好几遍,程遥遥还是疑神疑鬼的:“还有鱼腥味儿。” 谢昭看眼她雪白脚丫和粉润脚趾,呼吸沉了沉:“没有。” 程遥遥突发奇想,翘起脚尖:“你闻闻。” 谢昭忍不住抓住她脚踝,眼色沉了沉,忽然松开了手。 谢奶奶抱着洗干净的犟犟出来了,见程遥遥洗脚,道:“怎么了?” 得知程遥遥是踩鱼泡弄脏脚后,谢奶奶气笑了:“多大的人了,还踩鱼泡玩儿!昭哥儿也不拦着。” 程遥遥委屈,就是谢昭怂恿她玩儿的! 谢昭端起鱼,对程遥遥道:“妹妹,鱼怎么做?” 程遥遥立刻被转移了注意力,高兴道:“黑鱼番茄锅。” 谢奶奶道:“没听过这做法儿,啥味儿啊?” 程遥遥故意卖关子:“等我做出来您就知道了。” 黑鱼被收拾得很干净,肚子里的黑膜也去掉了。黑鱼肉质细嫩而少刺,最适合煮鱼片。程遥遥满意地把黑鱼放在案板上,贴着鱼骨取下两大片鱼肉。 程遥遥先把鱼骨上的肉用勺子刮成肉泥,放在一边备用。鱼骨和鱼头下进锅里,加了灵泉和水熬煮成鱼汤。 两大块鱼肉则改刀切成双飞片。程遥遥刀工娴熟,只见刀锋闪烁不停,两大块鱼肉很快就变成了薄如蝉翼的白玉色鱼片。鱼片放入盆子里,打进一个鸡蛋清,再加入料酒,盐巴和白糖、淀粉抓匀,放在一旁备用。 菜园子里的番茄长得好,一个个个头硕大,酸甜多汁。洗干净放在案板上切开,汁水四溅,沙瓤饱满。热锅热油,把切碎的番茄倒进锅里加少许糖快速翻炒,番茄很快就出汁起沙,再加刚才熬煮的鱼骨汤烧开。 等一锅番茄汤煮开后,加少许盐和胡椒粉调味,转大火,把鱼片放入锅里轻轻推开。鱼片很快就卷翘变白,等汤再次沸腾后立刻捞出。 一道雷声闪过,雨势又大起来,雨水炒豆子一般打在瓦顶。谢家厨房里点着两盏油灯,一家人其乐融融地围着桌子吃饭。 红色浓稠的番茄汤里浮着白玉鱼片,上头点缀碧绿香菜段,冒着热气。在潮湿的雨天里,喝一碗热腾腾酸甜可口的番茄汤,简直浑身舒坦。鱼片放入口中一抿,就像在舌尖上化开了一般,一点刺也没有。 谢奶奶和谢绯都很喜欢这样的口味,谢昭的那碗则特地加了辣椒,喝得他鼻尖冒汗,菱唇红润,眼睛却是闪闪发亮。 小奶猫犟犟也很满意,它得到了一碗特质的鱼肉小丸子和鱼汤,一点调味料也没加,鲜得喵喵叫。犟犟也不闹谢奶奶了,埋头喝得津津有味,毛毛脸又弄脏了。 谢绯道:“鱼肉真好吃,哥你明天还去捞吧。” 谢奶奶挑了两片鱼肉放进程遥遥碗里,道:“你以为天天运气都能这么好呢?那是上游的鱼塘水漫出来了,鱼被冲到下游,刚好掉进田里出不去。” 程遥遥道:“那带个网去捞吧。” 谢奶奶更是好笑:“那可是集体的鱼!昭哥儿拉个网,还不被抓起来啊?” 谢昭道:“村东那片水稻田地势低,我明天上工再抓抓看。” 程遥遥高兴地道:“那再抓点儿小龙虾吧。” “好。”谢昭应下了,随口提了一句:“大队食堂打算重开,你想去上工吗?” 程遥遥把不吃的鱼皮给犟犟吃,吊在半空看犟犟够不着急得蹦跶,随口道:“不去!” “那就不去。”谢昭夹了一块鱼肉放在程遥遥碗里,“别欺负它了,吃饭。” 林大富听了谢昭的回复后,没多大意外。谢昭把程遥遥看得眼珠子似的,哪肯让她来食堂干活儿,他就是白提一句。 林大富沉吟道:“可知青们那边情绪大得很,她不出工,我这工作难做啊。” 谢昭斩钉截铁道:“有我在,她就不用干活。” 林大富才要开口,一条烟就塞了过来。林大富“嘶”了一声赶紧夹在胳肢窝底下,左右看了眼,大雨滂沱,没人看得见听得见他们的对话,这才松口气:“你这是干啥!叔打小儿看着你长大的,还能收你这个!” 谢昭道:“不能让您难做。” 这烟是牡丹,5毛一包,干部烟!他平时身上总揣着一包皱巴巴的大前门,三毛六一包,进城开会的时候装门面的。这还舍不得抽,平时只抽旱烟。林大富摁着那条烟,咬咬牙愣是没舍得推回去。 林大富讪讪把烟塞进怀里,忍不住说了句:“那程遥遥娇滴滴,我一早说她不是干活的料儿,也不是咱们甜水村养得住的。” 谢昭道:“ 我养。” 林大富怔了下,看着谢昭。谢昭平静地与他对视,不闪不避。林大富倒是先移开了眼,把旱烟杆叼进嘴里:“行,你干活儿去吧。” 谢昭临走前,冷不丁问道:“大队怎么忽然想开食堂?” “这……有队员提议嘛。”林大富呛了一口。 谢昭没再多问,提着东西走了。林大富叼着旱烟杆,望着他消失在雨中的背影出神。谢昭如今不同了,咋越看跟他爹越像? 琢磨着谢昭临走前的那句问话,林大富皱皱眉。开食堂这事儿是程诺诺跟他提的,林大富先前还以为程诺诺想再去食堂上工,可程诺诺却提议让程遥遥去食堂上工,还说程遥遥的手艺比她强。 这话林大富当时就觉得不靠谱!食堂虽然不像下田要风水日晒,可一天要煮几百个人的饭菜,也相当累人。当初程诺诺在食堂上工时,光负责煮菜,洗菜淘米做饭烧火这些累活儿都是帮工干的。那程遥遥一看就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哪像是会做饭的,更别提在食堂干了! 林大富越想越觉得窝囊,他堂堂一个大队长,怎么又让程诺诺给忽悠了!可别让谢昭起了疑,倒以为自己故意跟他要好处呢!林大富抬手就招来会计,告诉他程诺诺那一队女知情现在的活计太累,给她们换换。 会计心领神会地去了。原本大队就是照顾那群女知青,让她们挖田埂放水。抢收可累人多了,站在水里一泡就是一天,那蚂蝗水蛭更是少不了。既然她们不领情,就还让她们干原来的活儿去! 谢奶奶一语成谶。这场大雨连续下了大半个月,甜水村的雨水涨到了桥面上,水田里更是被淹得一塌糊涂。村里的壮劳力们冒着大雨去田里挖口子放水,抢收粮食,给山瓜和作物盖棚子,人人都熬得脱了一层皮。饶是谢昭年轻力壮,又有程遥遥用灵泉和美食给他补养着,脸颊也消瘦不少,线条越发冷厉。 过程虽然辛苦,结果却是喜人:由于甜水村反应及时,冒雨抢收,这一季的粮食作物保存了七成以上。坝上村的大队长这阵子跟谢昭来往密切,得到消息后也及时派人抢收,损失也不大。 而周边的桃庵村、哭水村和小杏村等七八个村子,大雨天人人都在家休息,等到大雨连着下了两个星期才反应过来不对劲,陆陆续续开始抢收,粮食和作物早就烂在了田里,损失惨重。 甜水村和坝上村受到了上级的褒奖,林大富和支书一群人乐得满面红光,回到村里特地搞了个煞有介事的表扬大会,表彰这次在抢收劳动中表现优秀,不怕苦不怕累的队员们。 而村里人都知道,这件事中最大的功臣是谢昭。如果不是谢昭再三提醒,林大富也不会下定决心抢收,甜水村今年的收成就全完了。 谢昭接到通知要参加表扬大会时,第一反应就是不去。程遥遥拉着他胳膊晃:“去嘛去嘛,这是你应得的荣誉,干嘛不去!说不定还要给你挂大红花呢!” 谢昭顿时更坚定了:“不去!” 谢奶奶拍板了:“去!你不仅要去,咱们全家人都去!这是光彩的事儿,为啥不去?” 谢昭闻言才终于点了头。 表扬大会那天晚上,村口的小戏台上挂着大红纸,写着“劳动光荣,抢收圆满”。大队长和支书等干部轮流在台上发言,红光满面的。他们进县城开会,可是收到了上级的嘉奖,够他们吹嘘好久了! 等干部们发言完毕,又开始喊队员们上台接受表扬了。那些糙汉子一个个忸怩地不肯上去,你推我挤的,等上台了个个站得笔挺,恨不得踮起脚,好让台下的媳妇儿孩子看看自己的神气样儿。 台下的村民们善意地哄笑着,特别是自家男人在台上的女人们,笑得格外娇羞。 当大队长叫到谢昭的名字时,全场忽然安静了一瞬,各种目光从四面八方看过来。 谢昭,谢奶奶,谢绯,还有程遥遥。地主家仅存的三个人,和美如珠玉的城里女知青,四人组成了一支奇异的队伍。 程遥遥优雅矜持地挺直肩背,余光扫过谢昭,他也是面色自若。谢奶奶亦是沉稳大方,对谢绯道:“小绯,把头抬起来。” 程遥遥握紧了谢绯冒汗的手,她睫毛颤抖,在心中默念着不能丢谢家的脸,终于也把头抬起来了。 全家人今天都换了最体面的衣衫。谢奶奶蓝色的布衣浆洗得笔挺,花白发髻抿得一丝不乱,端坐在那儿,让甜水村的老人们依稀看见了当年那个地主家太太的模样。 一时间气氛有些怪异,支书捅捅林大富,林大富咳嗽一声,大声道:“谢昭!快上来!” 程遥遥小声鼓劲儿:“快去呀!” 谢昭看了她一眼,站起身来,迈开长腿向台上走去。谢奶奶,谢绯和程遥遥都自豪地看着他。 谢昭新剪了短发,将他凌厉英俊的五官完全展露出来。他肩宽腿长,比旁人都高出许多,站在台上犹如鹤立鸡群,让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他吸引。 众人终于发现,那个阴郁沉默的地主家狗崽子,已经长成了如此优秀的男人。场下不少大姑娘小媳妇儿的脸都悄悄红了,特别是林璐璐,眼睛闪闪发光地看着谢昭。 而谢昭的视线越过众人,落在程遥遥脸上。程遥遥对他露出灿然的笑容,冲他竖起两根大拇指。谢昭唇角一弯,从林大富手里接过奖品。 林大富冲众人道:“来,为谢昭同志鼓掌!” 程遥遥和谢绯用力地鼓起掌来,周遭却是一片安静。众人神色各异,有人道:“谢三那可是地主家的狗崽子啊,也能上台受表扬?“ 也有人迟疑道:“要不是他,咱们村这次损失可就大了。” 众人都沉默着。谢绯的手掌拍得生疼,在这难堪的寂静里,她眼里再也忍不住涌出泪水,停下了手。 啪啪啪,孤零零掌声持续着。程遥遥把手都拍红了,桃花眼灼灼地望着谢昭,脸上是毫不掩饰的自豪与骄傲。昏黄的灯光里,程遥遥犹如明珠生晕,灿烂光华。 程遥遥充满爱意的目光望住谢昭,变成无坚不摧的盾牌,保护着他。周遭一切异样目光都被挡在外,侵扰不了他分毫。 谢昭心口滚烫,恨不得冲下台去将她拥进怀里。他何尝需要世人的认同,他唯一想要的,只有她而已。谢昭与程遥遥遥遥对视,脸上冷峻神情犹如春水化冻,扬起一个从容的浅笑。 谢奶奶眼含热泪,抬手鼓起掌来。谢绯望着哥哥,也终于擦干眼泪跟着拍起手来。 台上的男人们都鼓起了掌。谢昭微怔,旁边的林大关和林贵各一边搭住他肩膀,其他汉子们也纷纷亲切地拍他一下,推他一把。这阵子谢昭和其他村民一块儿抢收,他干活多说话少能扛事,渐渐的倒成了领头的那个,一起干活的人都服他。 渐渐地,台下有人跟着鼓起掌来,那掌声稀稀拉拉,渐渐连成一片,压过了滂沱雨声。 沉寂了二十年的谢家,正式回归到村人的眼前。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86章洗蚊帐 一场连绵不断的暴雨,影响了南方大部分农村。而小小的甜水村, 变化也在无声无息地发生, 只是这变化缓慢而细微, 身处其中的人们还未曾发觉。 天气终于放晴,甜水村人又进入了忙碌的劳动之中。涝死的作物挖掉, 种上新的一茬儿,抢收的稻谷都潮湿着, 得赶紧铺开晾晒。公社的牛棚和生产队仓库被雨水冲垮, 也要维修。 清晨不到五点, 天空是深深浅浅的黛蓝色。院子里的菜叶上滚动着水珠, 海棠花落了满地,晨风湿润而清凉,吹在脸上隐隐有秋意。 谢昭打水灌满水缸, 把菜园浇过水, 几颗形状各异的南瓜已经有海碗大, 皮泛起了黄色。谢昭仔细把南瓜叶上的几只虫子摘了, 这是程遥遥的宝贝,每天都要来看的。顺手把虫子扔进鸡圈,母鸡立刻抢着啄食,谢昭把鸡食和水也加了。 干完这些活计,谢昭才打了桶水冲凉洗漱。冰冷井水兜头淋下, 谢昭痛快地抹了把脸, 水珠流淌过他肌理流畅的结实肌肉, 明亮水泽仿佛为他麦色肌肤抹上了一层橄榄油, 在晨曦里泛着光。 脚背忽然无声无息搭上一只小爪子,换了旁人得吓跳起来。谢昭低头,橙白色小肥猫抬头冲他叫“嘤嘤” 不等它叫第三声,谢昭弯身捞起它“嘘。” 奶奶说猫崽随他是个犟种,谢昭觉得猫崽分明是随了程遥遥,脾气大得很。它叫的三声以内不搭理它,它能扯着嗓子一直喊道把全家人都出现。倒不是嫌吵,小猫崽嗓门奶声奶气的,叫得人不落忍。而且犟犟每天天不亮就开始吵着要喝奶。谢昭不管它,它就要去吵程遥遥了。 把井里保鲜的羊奶热好,加一勺碎鱼肉搅拌。还没弄好呢,小猫崽就急得往上扑,扎进盘子里吃得吧唧吧唧响。谢昭也从锅里端出热窝头和两个水煮蛋,就着咸菜大口吃起来。鸡蛋才敲破壳,橙色小脑袋又从他膝盖上冒出来了“嘤,嘤” 谢昭不理,犟犟就伸出小爪子去摸鸡蛋,可怜巴巴的。谢昭掰碎一点儿鸡蛋黄给它吃了,它吧嗒吧嗒吃完,又要。谢昭把整个鸡蛋都丢进嘴里几口嚼了咽下去“没了。” “嗯”小猫崽可怜巴巴表情一收,一扭小腚,跑回自己盘子里吃奶去了。谢昭摸摸它耳朵,洗手去了程遥遥房间。 天气渐渐凉了,程遥遥房间里的蚊帐还没收起来。隔着蚊帐隐隐绰绰瞧见一道纤细身影,长腿压在被子上。谢昭掀起蚊帐,望着她香甜安稳的睡颜,胸口涌动着暖意。 谢昭轻轻把她压住的被子抽出来,程遥遥“嗯”了一声,睁开朦胧睡眼“谢昭” “是我。”谢昭顺势把程遥遥的长腿推开,掀起被子盖在她肚子上。 程遥遥又闭了眼,伸出雪白胳膊搂住他脖子,嗓音含糊“你又要走啦” “嗯。”谢昭心里发软,轻轻蹭了下程遥遥的头顶,“乖,你继续睡吧。” 这阵子他每天天不亮就出门,等晚上回家,程遥遥还坐在院子里等他,可见谢昭这么累,程遥遥也不肯缠着他说话,洗完澡就睡了。 程遥遥哼哼唧唧地不愿意,想多抱会儿,可不一会儿就睡过去了。谢昭轻轻把她的胳膊拉下来塞回被子里,硬着心肠走了。 今天又是个好天气。谢奶奶领着程遥遥和谢绯在院子里晒东西,冬天的被褥和衣裳棉袄都拿出来,挂在竹竿上拍打晾晒,去去雨季的湿气和霉味儿。 谢奶奶念叨“这昭哥儿,又偷偷把活儿干了。他每天这么辛苦,也不知道歇歇” “他心里高兴。”程遥遥笑道,“您没看见吗,他把那搪瓷杯摆屋子里呢。” 程遥遥说的是表扬大会奖励的搪瓷杯,这个年代家家户户都有的搪瓷杯子,上面印着劳动光荣。谢昭面上不在乎,可第一时间就把杯子用上了。这不仅是一个奖品,更代表了众人的尊重和接纳。 这阵子谢昭忙得整个人都消瘦了,却是神采奕奕,充满了干劲儿。不止是谢昭,谢奶奶和谢绯也都很高兴。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这些年他们是怎么顶着那顶沉重的帽子,在众人的歧视和排挤下熬过来的。 谢奶奶抿嘴一笑,笑完了又叹道“这才开个头呢。” 程遥遥笑道“开了个好头,不是吗”她很想告诉谢奶奶,好日子很快就要来了。 谢奶奶乐了“对,遥遥说得对,日子肯定会越来越好的” 程遥遥趁机道“奶奶,这被褥太薄了,还有棉袄也是破的。是不是要做几件棉袄和被褥过冬” 谢家从前穷,被褥和棉袄的面子都洗得发白,补丁摞补丁的,里头的棉花也薄。全家就三件棉袄,谢昭的那件尤其单薄,粗布料子都快洗散了,也不知道他们冬天是怎么过的。 谢奶奶看着几件寒酸的棉袄,道“今年昭哥儿开上拖拉机,把欠队里的公分还完还能剩点儿。到时候给小绯和昭哥儿的棉袄絮点新棉花,我这件就不用了。” “那怎么行”程遥遥道,“我听银桂婶子说甜水村的冬天可冷了。” 谢奶奶叹道“棉花金贵啊。看看今年的收成咋样吧。” 程遥遥带着谢绯蹭蹭蹭跑回屋里翻看起来。上次程父寄来不少衣服,她全翻出来摊在床上,里头有好几件厚棉袄和大衣呢。 谢绯惊叹着拿起一件收腰长款棉袄“这料子真轻,棉袄怎么这么轻” 程遥遥笑道“里头塞的不是棉花,是羽绒。” 程遥遥捡起两件棉袄在谢绯身上“这两件是我十六七岁穿的,我穿小了,正好给你。” 谢绯激动得脸都红了,程遥遥这些衣裳又漂亮又洋气,那料子柔软得她都舍不得下重手去摸“给给我吗” 程遥遥笑道“当然啦。就是大了点儿,找裁缝改一改” “我就会改啊”谢绯高兴道,“遥遥姐你忘啦,我会裁衣裳” 程遥遥故意逗她开心呢,笑道“那还省了一笔钱呢” 程遥遥又喊谢奶奶来看。谢奶奶已经把程遥遥当自家人了,也不虚客气,道“这么好的衣裳,都是新棉花呀把袖子和边收一点儿,等小绯长了个子再放开,能穿好些年” 谢奶奶在针线上是行家,从前又过过富贵日子,把程遥遥摊了一床的衣服都一一翻看过去,不是羊绒就是开司米,真丝和当时还很昂贵的化纤料子也不少。 等细细看去,心疼得抽气“这么好的羊绒料子,怎么给虫蛀了还有这几件,都生霉点儿了” 这些厚衣裳因为穿不上,程遥遥也没细看,闻言赶紧翻看起来,果然在不注意的地方都有瑕疵,只有几件显眼的高档大衣是完好无损的。 肯定是后妈搞的鬼程遥遥记得原主从小到大的衣服多得很,衣柜塞得满满当当,全是程父从全国各地给她买的好衣裳,其中不乏舶来货。上次程父给她寄了这么点儿衣裳,她就觉得奇怪了。现在看着这些衣服上的瑕疵,更是怒火中烧。 程遥遥气鼓鼓把衣服摔在床上,抱着手生闷气。 谢奶奶一把年纪了,也知道程遥遥家里有个后妈,前后一想就明白了,笑着道“没啥,坏得不严重,都在看不见的地方。奶奶会补,保证给你弄得跟新的一样” “真的”程遥遥将信将疑地看着谢奶奶。 谢奶奶乐呵呵的“从前昭哥儿父亲从西洋带回来的衣裳我也补过,这些还能难倒奶奶” 谢绯也忙拉着程遥遥道“遥遥姐,奶奶可厉害了,这衣服上的霉点儿也能弄干净的。” 程遥遥这才渐渐消了气。 三人把衣服按照损坏程度分拣起来。 “这件真可惜。”谢奶奶拿着一件长款羊绒连衣裙道,那浅驼色羊绒连衣裙款式简洁,放在后世也绝对有品位。只是袖子和后背明显的地方蛀了几个口子,“找找有没有类似的毛线,奶奶给你补上。” 程遥遥念头一动,把这件裙子拿出来“这件我留着有用。” 其余大部分衣服不是有点点霉斑就是被虫蛀出小口,或者脱了线絮了边。有件暗色棉袄细看之下居然全是霉点儿,只好把棉花掏出来,正好絮新棉袄。 这样一来,谢绯和谢奶奶的棉袄都有着落了,只要再置办几床厚被褥和谢昭的棉袄就行,倒是省了不少钱。 谢奶奶抱了程遥遥的一堆衣服,倒把针线上的热情都燃起来了,做饭的事儿扔给程遥遥,每天穿针引线,琢磨着怎么把衣服补好。小猫崽就趴在谢奶奶身边玩儿毛线团。 一件件衣服在谢奶奶的穿针引线中修补,复原。路都走不稳的小猫崽也变成了一只圆头圆脑的小猫,每天上窜下跳地在大宅子里探险,连谢昭的房间也被它刨过几回。 甜水村的秋风渐渐冷下去,蚊帐也可以拆下了。这日谢昭难得休息,陪程遥遥去河边洗蚊帐。程遥遥抱着拆下的蚊帐,谢昭提着长条板凳往河边走去,河里早就已经有不少人在洗蚊帐了。 看见程遥遥和谢昭一起来了,有那爱开玩笑的婆娘打趣道“哟,程知青和谢三一起来啦来,我这儿给你让个位置” 程遥遥落落大方地跟她们打个招呼,却没过去,跟谢昭找了个更远点儿的地方。用了一个夏天的蚊帐积着厚厚的灰尘,在河水里浸湿就变黑了,打上肥皂沤着。 谢昭卷起裤腿淌进河里,把长条板凳放在河中,摆稳当“水不凉。” 今儿日头好,溪水暖洋洋的。程遥遥这才卷起裤腿,白生生脚丫踩进水里,水底滑溜溜鹅卵石硌着脚,有点痒。程遥遥笑嘻嘻踩上板凳,开始用两脚踩蚊帐。 水流恰好漫过板凳,蚊帐里的黑灰色脏水被踩压出来,被溪水欢快地冲走,露出蚊帐雪白的底色。谢昭就站在她身侧,双手张开虚护着。 不远的对岸,女人们你推我挤,冲着这边看西洋景儿“啧,你看那谢三儿不吭不响,怪疼人的。” “那可不。这一阵儿活儿多累啊,程知青一天工都没出听那些知青说是谢三帮她干的活儿。” “嘿,我家那臭男人,我坐月子的时候都没这么照顾过” “这么漂亮的姑娘,我是男人我也疼”女人们嘻嘻哈哈笑作一团,语气里带着调侃和掩不住的酸。 帮老婆扛下全部公分的男人,满村里找不出几个,更别提这程知青还没跟他结婚呢。 如今谢昭开着拖拉机,又负责翻修谷仓的活儿,日子眼看着是好过了。村里的媒人忽然就盯上了这个大名鼎鼎的岳云。可上门去还没把女方的情况说清楚呢,就被客客气气请出来了。 在村里人看来,程遥遥迟早要回城里去的,谢昭这就是被迷昏了头,给人打白工可架不住谢昭乐意啊 村里人常常都能瞧见程遥遥挎着小篮子去给谢昭送饭,或是程遥遥搭着谢昭的拖拉机,高高兴兴进城去。 乡下的舆论说来也奇怪,你越是怕别人说,风言风语传得越严重。程遥遥和谢昭这么落落大方毫不遮掩的,村里人倒是没啥好嚼舌头了。 程遥遥是城里来的知青,又总给人一种高高在上的疏离感,村里嘴巴最坏的长舌妇也不管在她面前多嘴。何况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呢,都挑不出人家的错儿来,你还能拦着不让人送饭了 蚊帐很快就洗干净了,程遥遥还踩着不肯下来。谢昭道“妹妹,下来了。站久了头晕。” 程遥遥笑嘻嘻用脚尖撩水泼谢昭“好玩儿,你要不要上来站着” 谢昭无奈地笑笑,正要开口,边上冒出来一个人“谢三哥。” 一听着幽怨的语气,谢昭就暗觉不妙。果然,程遥遥一秒炸了毛,剑拔弩张地瞪向来人。 来人正是林璐璐。她今儿放假,抱着一盆洗好的蚊帐站在岸边看着谢昭“谢三哥,我我有点事儿跟你说。” 谢昭看了程遥遥一眼,才道“什么事” 林璐璐道“能过去说吗” 程遥遥挑起了玫瑰色的唇角,简直要笑出声来“你们俩有什么小秘密,不能当着我的面说啊” 林璐璐气冲冲道“我跟谢三哥说话呢,关你什么事” 程遥遥跳起来就要跟她掰扯,脚下一个打滑就往后摔去。 “妹妹小心”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89章桃金娘 拖拉机停在村口。拖拉机后斗的顶篷已经拆了, 整辆拖拉机擦洗得一尘不染, 在晨光里焕发着金属的冷光。 男人天性都爱车,谢昭不论多忙,每次出车回来都要把车子擦洗得干干净净, 各处零部件都定期检查修理, 把这辆二手车保养得很好。 要进城的村民们早就等在一边。见谢昭和程遥遥相携而来, 都热络地跟他们打招呼。如今他们要进城就得搭谢昭的拖拉机, 时不时还托谢昭捎带东西。而且谢昭把车子收拾得干净, 话少却不像有些司机那样态度蛮横, 村里人对谢昭的印象自然好了起来。 谢昭把家里带来的东西都放在后斗, 又在靠近驾驶座的位置上摆上小垫子,安顿程遥遥坐好后才回到驾驶座上。车子后斗挤得满满当当, 村民们每次进城都带着许多东西鸡鸭,青菜, 粮食,最多的还是鸡蛋。 鸡屁股银行是这个年代的特色。对收入单一贫乏的农村家庭来说, 鸡蛋可以当作流通货币来用, 也可以卖给供销社, 换点油盐酱醋针头线脑的钱。 程遥遥靠在驾驶座后的挡板上,这是她的专属位置,吹不着风,也不算颠簸。今天张晓枫和韩茵都不进城, 程遥遥无聊地靠在挡板上, 隔着缝隙看谢昭的后脑勺。他麦色的脖颈脉络清晰, 握着方向盘的时候肩膀的肌肉线条很好看。 忽然,车轮轧过了一个坑,全车的人晃动了一下。 “我的鸡蛋谢三儿你小子会不会开车”一个老婆子尖声骂起来。 程遥遥也是一个哆嗦,抬头看去,却是林王氏。刘敏和张爱花两个儿媳妇一左一右夹着她,三人不知道进城去做什么。 林王氏坐在程遥遥斜对面,她揭开脚下篮子上的花布一看,好家伙,满满一篮子鸡蛋,用米糠塞着缝隙,足有两百多个。 一个女人道“哟,婶娘您今儿带这么鸡蛋进城,做啥呢” “你管那么多呢”林王氏心疼地把鸡蛋一颗颗拿起来看,嘴里咒骂着,“把老娘的鸡蛋磕破了,饶不了你,地主家狗崽子开的什么车” 程遥遥怒道“你说什么呢那坑是路上的,又不是谢昭挖的再说了,你鸡蛋磕破了吗” 林王氏纵横甜水村多年,堪称骂遍全村无敌手,岂容程遥遥放肆“要把老娘的鸡蛋磕破了,我饶得了他你这性子也太急了,还没进门呢,就上赶着帮男人说话” 程遥遥眯了眯眼,笑“我性子再急也急不过有些人。儿子儿媳妇尸骨未寒,就要把孙女儿卖了。” “你说啥呢”林王氏嚎了一嗓子,手里鸡蛋啪地掉在地上,窜起来就要撕程遥遥。 其他女人赶紧七嘴八舌拉住“有话好好说” 刘敏也拉着林王氏“娘,娘,这还在车上,您当心点儿。” 林王氏最忌讳的就是人家说她亏待死去的大儿子,被程遥遥当众戳了肺管子,哪里肯罢休。挣脱了儿媳的手就朝程遥遥张牙舞抓地扑去,车子猛然刹车,全车人都狠狠晃了下,站起身的林王氏直接扑倒在对面的几个女人身上,把筐子里的鸡惊得飞起来。 一时间,整个后车斗鸡飞狗跳。 只有程遥遥抓着挡板,看着林王氏扑街样儿有些后怕。 谢昭跳下车,绕到后车斗看着众人“吵什么” “没啥没啥。”金花婶儿道,“林武兴家的心疼鸡蛋,啰嗦几句。”金花婶儿跟林王氏是娘家表姐妹,自然偏着她说话。 其他人也不好说话。被林王氏压着的几个女人把她搡开,心疼地检查自己的菜和鸡。林王氏扶着老腰哎哟哎哟直叫“谢三儿,你你开的什么车我要跟大队告你去” 谢昭眼睛只看着程遥遥“没事吧” 程遥遥告状道“她要打我呢” 林王氏嚷嚷道“你你个死丫头敢扯谎你个” 林王氏还没说完,被刘敏用力捂住嘴,直冲她使眼色。谢昭面无表情的样子颇为吓人,林王氏喘着粗气,硬生生把脏字儿咽了下去。 “停车休息会儿。”谢昭说完,冲程遥遥伸手。 程遥遥站起身,车斗里摆满了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程遥遥小心地跨过去,走到车斗边缘,把手放在谢昭手心里,借力跳了下去。 拖拉机停在一片山坳处,泉水潺潺从山上落下汇成一个小泉眼,空气极好。程遥遥深吸了一口气,舒服道“这儿空气真好,车上柴油味太重了。” 谢昭道“去洗把脸。还有一个钟头才到城里,再忍忍。” 两人走到泉眼边喝水,这泉水沁凉清甜,十分解渴,程遥遥还洗了把脸,顿时觉得舒服多了“这泉眼像不像风雨桥的那个” 风雨桥是两人第一次定情的地方,谢昭眸色深邃“你还记得” 程遥遥白了他一眼“我当然记得。你那时候可凶了,还欺负我” 谢昭也痛快地洗了把脸,水珠沿着眉骨往下淌“我怎么欺负你了” “你把我气晕了。”谢昭那时候又凶又野,程遥遥多看他一眼都害怕,还追在他后头讨好他。程遥遥想起来就生气,今晚一定要谢昭抱着自己走一夜 谢昭道“气晕以后呢不记得了” 程遥遥努力回想了一下。那是小荷叶第一次发作,她碰到谢昭以后就晕倒了。醒来的时候谢昭把她抱到了风雨桥上,然后程遥遥道“然后我就醒了呀。” 谢昭唇角勾起一丝怪异弧度,要笑不笑似的“是,然后你就醒了。” 此时已是深秋,山林上的树叶转为了枯黄或深红的颜色。只有这一片山坳因为泉水的关系,仍然郁郁葱葱。 谢昭问“妹妹,吃不吃果子” 程遥遥道“我们不要回车上吗他们还等着呢。” 谢昭看了眼那边“不急。” 泉水旁的斜坡上长着一大丛地捻子,沾着露水。地捻子黄豆大小,形状像带刺的小蓝莓,有个小凹口。地捻子的花是粉色,没熟透的捻子是红紫色,熟透了则变成黑色。 程遥遥惊讶地道“这个跟你给我摘的桃金娘不一样。” “这是地捻子,桃金娘是山捻子。”谢昭解释,没一会儿就摘了一大捧,用泉水洗一洗递给程遥遥。 程遥遥拿起一颗丢进嘴里,一抿,浆果在舌尖炸开酸酸甜甜的奇妙滋味儿。地捻子的皮有点儿涩,香味儿却浓郁“好吃你真厉害,总能找到这么好吃的东西。” 谢昭忍不住笑了下。程遥遥明明娇生惯养,什么都见识过,可一捧野果子就能叫她欢喜。 年轻男女相对而笑的剪影赏心悦目,车上等着的人却不是那么痛快了。乡下人进城都赶早,她们攒的鸡蛋得赶紧去供销社换成钱,再买她们需要的东西。这么一耽搁,哪里还买得着 林王氏扶着扭着的老腰“我早说了,这什么地主家狗崽子,就是养不熟的狼开车开一半,下车腻歪去了,不要脸,这是搞流氓” 林王氏骂骂咧咧半天,却没有一个人搭理她。林贵家的冷道“您老人家少说两句吧您不想进城,我还想进城呢” 林王氏一扯脖子“咋他敢做我还不敢说了” 其他人也回过味来,纷纷道“你不想坐车自己下车走去别连累了我们” “就是,一向不是在家抱窝吗,出来害人。” “多少年不进城了,怪不得不知道拖拉机颠簸呢,以前你们都走着去的吧。”乡下女人们抱起团来也厉害,七嘴八舌把林王氏说得脸色铁青。林王氏的两个儿媳妇儿,一个默不吭声,一个还咧着嘴笑。 程遥遥吃光了一捧捻子,在泉水里洗变成紫色的手指,忽然道“她们在吵架,我去听听” “不许去。”谢昭抓住她,拿水仔细搓洗她的指尖。 程遥遥想去看看林婆子被群喷的场面,道“她们在跟林婆子吵架呢。她可讨厌了。” 谢昭道“我都听见了。她年老不自重,你也不该那样说她。” “我”程遥遥瞪起眼睛“是她骂你,我帮你说话呢” 谢昭捏捏她的手“我知道妹妹是为我出头。可她儿子死了,你不该提这个。叫村里人听见,会说你不敬老。” 程遥遥盈盈的桃花眼眨了眨,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谢昭道“你乖一点,要是今天我不在,你怎么办凡事有我,下次不准再这样冲动。” 程遥遥忿忿地还要说话,谢昭刮了下她鼻子,淡淡补充“要是奶奶知道你这样说话,会生气。” “不准去打小报告”程遥遥彻底熄灭了跟林婆子掐架的心思。 两人舒服地待了一会儿,银桂婶子过来了,笑道“昭哥儿,遥遥,咱们上车吧。看这天色也不早了,咱们还赶着进城呢。那林婆子老糊涂了,我们都说她了” 谢昭只看着程遥遥。银桂婶子住在谢家隔壁,人一直不错,程遥遥决定给她这个面子,道”我休息够了,咱们走吧。“ 银桂婶子亲热地挽着程遥遥道“城里姑娘就是识大体,大度” 三人回到拖拉机旁,其他女人早就翘首以盼了,这会儿纷纷道“这林婆子嘴也忒坏了“ “就是。坐车哪有不磕磕碰碰的,你这么金贵,自己走着去啊” “谢三兄弟,你别理她。快开车去吧,咱们还赶着进城换东西呢” 谢昭扶着程遥遥上车,等程遥遥坐好,淡淡看了一眼众人,绕去了驾驶座。车子轰隆隆发动起来,终于重新上路。 银桂婶子和金妮儿贴着程遥遥坐,众人都堆着笑跟程遥遥说话,怕程遥遥再跟林王氏吵架似的。程遥遥心里好笑,撇了林王氏一眼。她看来是吵输了架,弓着背不吭声。枯瘦的双腿紧紧夹着篮子,一双眼蝙蝠似的左看右看,好像谁都想抢她的鸡蛋似的。 一路平安无事,到了城里已经七八点,天色完全亮了,城里也热闹起来。众人在城门口就下了车,谢昭则开着拖拉机去化肥厂停好,又扶程遥遥下车,把瓜果也拿下来。 谢昭要把东西送去厂长办公室,吩咐程遥遥“等我一会,不要乱跑。” 程遥遥就乖乖跑到门房等。 化肥厂看门的老头儿都认识程遥遥了,毕竟这么漂亮的一个姑娘“程知青,今天又跟小谢进城逛啊” “周大爷。”程遥遥甜甜地跟看门老头儿打个招呼,递上一篮子青菜“自家种的,带给您尝尝。” 周大爷乐得眼角皱纹都眯起来“又白得你们得好东西最近门市部的菜少得很,我昨儿排了一早上的队,就买着几颗烂叶子菜,你们这菜可真新鲜” 程遥遥得意“那可不,这是我们自己种的” 周大爷乐呵呵拿出一包东西“我也给你留着好东西” 程遥遥打开报纸,几颗石榴石榴不大,裂开了口子露出鲜红的籽儿来。化肥厂大院里种着一颗大石榴树,夏天榴花似火,入秋时挂满了石榴,程遥遥眼馋好久了。 周大爷又想起来一件事“对了,有个叫王勇的来找过你,说让你进城了就去文化馆一趟。” 程遥遥道“他有说什么事儿吗” 周大爷道“没说,我看着挺急的,找了两三趟了。” 菌子酱吃完了,想再买几瓶吧程遥遥吃着石榴,没放在心上“哦。” 谢昭办完事很快下来了,两人辞了周大爷,先去吃早饭。 路边的早餐铺子热气腾腾。临安城老一辈的人,对早餐摊子都有很深的记忆。 雪白豆浆在大桶里翻滚着,咕嘟着,越煮越香。刚出锅的馒头包子暄腾白胖,一揭开蒸笼盖子就窜出大股白雾。炸油条的声音滋滋香,油香味儿勾得人走不动。 程遥遥最喜欢看炸油条。师傅抓一把面粉洒在案板上,掀开湿纱布拿出一块压得平平的面,利索地切成手指宽的条。再拿根竹片往面条中间一压,拎起来转着圈下油锅。面条入锅,滚油冒出大量气泡,发出吱吱的声音,面条很快就浮了起来。油锅里同时炸着好几根油条,师傅拿双长长的竹筷子夹着面条拨动,油条很快就膨胀、发黄,最后变成金灿灿膨胀的一根油条,夹起来放在一个黑色铁丝网筐里沥油。 程遥遥盯着刚出锅的一根油条,赶紧夹起来放在盘子里,又拿了两个热腾腾的馒头和一个包子。谢昭也端着两碗豆浆放在桌上,拿了筷子。 程遥遥迫不及待地咬了口油条,酥脆油香,烫得差点哭出来“烫烫烫” “慢点儿吃。”谢昭无奈,把一碗豆浆搅凉了才放在程遥遥面前“这碗加糖了。” “分你一半。”程遥遥把油条撕成两半,一半给谢昭。那豆浆晾得温度恰好,喝上一口,香浓软滑。这年头的豆浆是实打实磨出来的,又在大锅里滚了许久,滋味是后世无法比拟的。 “快点吃,还要去办奶奶的事儿。”谢昭一口就咬掉半根油条,又啃包子。他吃相很香,看得程遥遥也跟着多吃了几口。 一对格外出色的年轻男女面对面坐着吃饭,那亲昵旖旎的气氛旁人一眼就看得出来。店里不少人明里暗里盯着程遥遥看,简直移不开眼。 程遥遥早习惯这种瞩目,只跟谢昭说说笑笑,两人吃得开心。另一桌人就不乐意了。 吴曼几个文工团的姑娘正在吃早饭,她们走到哪儿都是众人瞩目的焦点,程遥遥一进来却把风头都抢走了,不免气闷。 有人认出程遥遥“她不是上次那个,来找主任找后门的” 吴曼定睛一看,果然是程遥遥数月不见,程遥遥仍是雪肤花容,比上次更美了。她对面那个英俊的青年又是谁真是不检点谢昭今日换了身蓝布工装,看着精神体面,吴曼没认出他。 冷笑起来“走后门又怎么样,还不是没选上” “可不是嘛,有些人实力不如人,就想着走旁门左道。”其他人都捧着吴曼,“还想跟吴曼你争呢。” 有人道“你们说这次谁能被选上” 另一个道“肯定是吴曼啊。” 吴曼面有得色,矜持地笑了笑“杨雨和季悠悠也很有实力的,还不一定呢。” 其他人七嘴八舌地捧着她,吴曼飘飘然起来,被程遥遥伤到的自信获得了极大的满足“快点吃,吃完回团里练功了。今天荣导他们还要来参观的。” 一句话提醒了几人,匆匆喝完碗里的豆浆就回去了。 县文化馆,音箱里播放着梁祝的曲子,姑娘们换上练功服,正在舞台上排练。十几个正当妙龄的姑娘身材容貌都是百里挑一,舞姿整齐划一,看着赏心悦目。 当主任王勇恭恭敬敬引着一群人进来时,音乐正转上一个高潮,姑娘们身姿翩然,越发卖力地展示起来。她们都知道,这群人是从上海来的,这次是挑人拍电影呢 这群人一连来了三天,每天都来看她们排练,可一直没表态。今天也是一样,坐在位置上看着,王勇在那位领头的耳边低声说着什么。 台上变故陡生。领舞的季悠悠忽然跌倒在地上,把吴曼和另一个姑娘也绊倒了,众人摔成一团。 偏偏还是在参观的领导团面前,这可是重大的表演失误王勇猛地站起来“怎么搞的” 季悠悠疼得皱眉,吴曼抢着道“是悠悠不小心摔倒了,她伤得有些重,不知道有没有伤到骨头” 王勇恼火道“季悠悠,你这个月两次事故了快去医务室看看。” 季悠悠眼圈一下子红了,辩解的话却说不出口,深深看了眼吴曼,被人扶着一瘸一拐地去了医务室。 吴曼怯生生道“主任,那现在没人领舞怎么办” 王勇道“吴曼,你来领舞” “我”吴曼狂喜,强忍着才没有失态,忙让人重新开音乐,摆好架势。 吴曼才一动,导演就打断道“不用啦。” 音乐又咔嚓关了。吴曼难掩失望,其他姑娘们也是面面相觑。 王勇赔着笑道“真是不好意思。导演,这群姑娘平时表现挺好的,排舞也很勤快,今天” 导演没让他说完,皱着眉道“我们千里迢迢赶过来,不是为了看跳舞,是为了这张照片 ” 黑白照片上,年轻的姑娘回眸,绝色面容定格于黑白照片上,桃花眼里含着微微诧异,仍有风情扑面而来,直击人心。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90章拍电影? 在后世的网络上, 一度很流行晒自己祖父母辈的黑白照片, 黑白照还能拍得好看的,那真是万里挑一的美人。黑白照片是真正考验人的长相。五官稍有瑕疵,神态稍有僵硬, 都会被照片如实地记录、反应出来。 这几年拍照逐渐流行起来, 年轻的姑娘们攒够零花钱都要去照相馆拍照留影。拍照的姿势也千篇一律:戴军帽举红宝。书。一脸坚毅高举拳头, 或者一手捏着朵塑料花。只是大部分普通人面对镜头时都难免紧张, 表情神态僵硬。 可导演手中的这张照片, 上面的美人明眸皓齿, 容貌鲜妍, 是黑白照也无法抹灭的灵动风情,直击人心。 陈勇强笑着道:“我们在饭店订了桌饭菜 , 是咱们这儿的特色,荣导你们先去吃饭, 我保证,吃完饭人肯定找来了!” 好说歹说, 荣导终于在副主任的带领下去了饭店。陈勇把人送走后, 一回办公室就跌坐在椅子上, 汗如雨下。 刘晓莉拿起热水瓶倒了杯热水,递给他:“别急。” 陈勇把杯子一撂:“我怎么能不急?你说这事儿办的!现在荣导还以为是我想把咱们团的人塞去拍电影,故意骗他们呢!” 这事儿说起来还真不是陈勇的责任,就是个阴差阳错。前阵子文工团忽然接到上海电影厂的电话, 说是从欧阳记者那儿看见了一张姑娘的照片, 荣导一眼看中, 要她当新电影的女主角。欧阳记者说那姑娘是临安城文工团的,陈勇一听,欧阳记者是给文化馆的姑娘们拍过照片,就是不知道照片上的是哪一个? 电影厂那边拍板:他们亲自过来看! 文化馆激动得跟过年似的,他们临安城这么小的地方,什么时候跟这种大导演打过交道?要是季悠悠拍上了电影,他们文化馆可就水涨船高了! 陈勇领着全文化馆激动地准备了两个月,导演居然亲自带着一行人来了。可看完台上姑娘们精心排练的节目,导演却沉默了:“文工团的姑娘都在这儿?” 陈勇道:“全在这儿了!您瞧,中间的那三个都是最好的苗子,不知道您看上的是哪一个?” 导演把照片掏出来:“都不是!” 陈勇几人围上去一看,照片上的姑娘一双桃花眼,说句倾国倾城也不为过。陈勇的下巴差点掉在地上:程遥遥的照片怎么会出现在导演手里?! 事儿就是这么阴差阳错,导演们千里迢迢声势浩大地来了,用的还是公款。要是空手而归,这么大的损失和责任谁来承担? 刘晓莉道:“这事儿不是你的责任。我也已经派人跟化肥厂那边交代了,今儿是大集的日子,她肯定会进城,听到口信儿就会过来的。再说了,她还要给我捎菌子酱呢。” 陈勇急道:“那再找人上街找找,一定得把人找着!” 黑市今天格外热闹。卖黄豆的,卖红糖的,卖肥皂的,卖布料的,还有几个乡下来的女人面前摆着篮子,卖鸡蛋和小鸡仔。 谢昭把带来的货都出给猴子了,陪程遥遥逛了会儿,买了一兜橘子。两人又看了几个摊子,最后停在一位大娘面前。这位大娘的篮子里有十几只小鸡仔,比别人少,但是每只小鸡仔都特别活泼,眼珠黑漆漆的。 小鸡仔鹅黄色的绒毛干干净净,拍打着小翅膀挤在一块儿,你啄啄我,我啄啄你。程遥遥忍不住拿手指去摸,小鸡仔的绒毛软得跟蒲公英一样,热乎乎的,有只小鸡仔拿嫩黄色的喙啄着程遥遥指尖。 程遥遥吃吃地笑起来,把那只小鸡仔捧起来:“谢昭,咱们买它吧。” “好。”谢昭笑了笑,又挑选其他的鸡崽。 没错,谢奶奶交代给他们的重要任务就是买小鸡崽。 大娘乐呵呵看着程遥遥:“这姑娘好个观音样子,小俩口才结婚吧?” 谢昭把一只小鸡崽抓起来检查,自然地道:“还没过门。” “……”程遥遥拿手肘捅他一下。 谢昭相当自然地把手里的小鸡崽递给她:“这只好。” 程遥遥忍不住把小鸡崽接过来:“怎么看?” 谢昭教她拨开小鸡仔头顶的绒毛看头顶:“看头顶,还有眼睛和肚脐。” 大娘笑道:“小伙子,我孵出来的鸡崽子个个都欢实,不用挑。” 谢昭道:“要选母鸡。” 买小鸡崽也是门技术活儿,这年头大家养鸡都为了生蛋,自然要选母鸡,可这么小的鸡崽子鸡冠还没长出来,只有很老道的人才能选出母鸡崽子。再看眼睛,健康的鸡崽眼睛明亮有神。再看肚子,卵黄没完全吸收的小鸡仔肚子鼓胀,肚脐上还有血丝。 大娘的这一篮子鸡崽都很健康活泼,肚脐眼也干干净净。程遥遥和谢昭低头认真挑选着,身后两个文化馆的工作人员,正在黑市上焦急地寻觅着,从程遥遥身后走过去了。 谢昭挑了几只,加上程遥遥喜欢的那只小鸡崽,一共是十只。 大娘道:“我这儿就剩十三只,你们干脆全要了,我算你一只八分钱!” 谢昭就付了一块三毛,大娘连篮子都送给他们了。程遥遥喜滋滋提着一篮子鸡崽,十只鸡崽长大了,一天能捡多少鸡蛋啊? 谢昭拿块布把篮子盖好,接过去:“不要掀开,鸡崽子会冻死。” 程遥遥道:“那咱们早点儿回去吧,小鸡崽也得吃东西。” 两人的东西已经买好了,也不耽搁,一起回化肥厂去了。 县文化馆会议室里,一片愁云惨雾。 荣导坚持要走了,陈勇再三挽留也留不住。 跟导演一起来的其他人也道:“当初欧阳记者说照片上的姑娘是你们文工团的,我们特地打电话跟你们确认过,你们说人在这儿的!” “是我们的责任,是我们的责任!”陈勇承诺道,“荣导,您别急,人肯定会找来的!” 荣导沉着脸:“我们的时间可是很宝贵的!我们已经定了今天傍晚的车票,等回去以后你们的行为我一定会上报!” 陈勇登时汗如雨下,这件事要是被上头知道,他们可背不起这责任!吴曼几人更是脸色难看,她们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导没选上她们! 气氛正在紧张时刻,门口传来一声清丽嗓音:“陈主任在吗?” 副主任怒道:“谁啊?没看见这儿有客人吗,怎么能闯进来!” 程遥遥脚步一顿,人已经出现在众人眼前。程遥遥也没料到文化馆里有这么多人,神色有些惊讶,立刻道:“对不起。我见门口没有人才走进来的,打扰了。” 程遥遥转身就要走,背后蓦然爆发几道激动嗓音:“等等!” 荣导掏出口袋里的照片,视线不断在程遥遥和照片上来回扫视着。程遥遥真人比照片更惊艳,雪肤红唇桃花眼,那身材居然也是绝佳,一头黑发缎子般闪闪发光。 陈勇飞也似的奔过来,好像天上掉下个活凤凰:“遥遥,你总算来了!来来,我跟你说话。” “什么事儿啊?”程遥遥一头雾水。 陈勇拉着程遥遥走到一边。程遥遥被众人火热的视线看得发毛,就算她长得美,他们的目光也不至于如此诡异吧?程遥遥低声道:“什么事啊?” 陈勇低声道:“遥遥,祖宗!你千万千万帮我这个忙!” 陈勇正要解释,荣导一个箭步奔了过来,激动地打量着程遥遥:“这就是我要找的人!” 一个秃头的大叔脸色通红盯着自己,程遥遥差点跳起来。瞥见陈勇哀求的目光,这才强忍着没有叫救命,只绷着脸看他。 导演的秘书跟过来,十分自豪地介绍道:“同志,这位是荣添,荣导演!” 程遥遥道:“谁?” 秘书只当她是没见识的小丫头,耐心解释道:“《木莲歌》看过没?《长恨》看过没?这都是荣导的大作!” 程遥遥面无表情:“哦。” 哪个年轻姑娘见到导演不激动的?程遥遥这反应呛得秘书脸红脖子粗,荣导非但不生气,还抚掌大笑:“这个表情,这个神态,没错儿了!” 程遥遥没什么耐心,叫这一屋子人围观着,越发不耐烦起来:“我是来找陈主任的,没事的话我要走了。” 陈勇忙道:“别别,小程同志,荣导演可是为了你,千里迢迢从上海赶过来的。” 陈勇把那张照片的来龙去脉解释了一番,荣导含笑点头:“事情就是这样。我看见那照片的第一眼,就觉得新电影里的女主角非你莫属。” 程遥遥接过那照片看了眼:“拍得不错,能送给我吗?” “当然可以!”荣导笑道,“欧阳记者拍的这张照片真是好,刊在杂志上,好些人写信去报社问你的名字呢。” 这算不算侵犯自己的肖像权啊?程遥遥没想到那欧阳记者还把照片发给了杂志社,她把照片收好,又听荣导道:“小程同志,你的形象很好。你要是想拍照,我们随行的摄影师就能帮你拍!咱们今天就可以把定妆照拍了。” 程遥遥道:“我没答应你要拍电影。我只是来找陈主任的。” 荣导立刻和颜悦色地对陈勇道:“陈主任,这位小程同志是你的?” “小程同志是我爱人的亲戚!”陈勇立刻把关系扯近了,笑道:“她常来文化馆找我爱人,上回欧阳记者瞧见她,还以为她是文工团的,这才拍了张照。” 荣导道:”原来是这样,看来是咱们误会了!” 程遥遥心里急着别的事儿,道:“没别的事我要走了,还有人在外面等我呢。” 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程遥遥居然没兴趣?众人一时都怔住了,眼睁睁看着程遥遥走了,只有陈勇快步追了出去。 吴曼脸色难看得要滴出水来。她做梦都想得到的机会,程遥遥居然不屑一顾?看着程遥遥傲慢的背影,吴曼把牙都咬碎了。 文化馆厚重的门一推,眼前顿时亮了起来。外头已经是晚霞满天,谢昭舒展长腿坐在台阶上,大手逗着篮子里的小鸡崽。 听见脚步声,谢昭回头迎上来。程遥遥笑着刚要开口,陈勇又追了上来:“遥遥,遥遥!” 谢昭冷脸走过去,拦在程遥遥身前。 谢昭凶神恶煞的,吓了陈勇一跳:“这……你谁啊?” 程遥遥忙道:“谢昭,这就是我跟你说的陈主任。陈主任,这是谢昭,我男朋……我对象。” 陈勇惊讶地看着谢昭,模样倒是很般配:“你好,我是陈勇。” 谢昭这才缓和了脸色,跟陈勇打了招呼。 陈勇没说几句,就按捺不住地对程遥遥道:“遥遥,那可是上海来的大导演,你怎么就这样走了?” 程遥遥掏出两罐果酱和菌子酱:“我是给你送这个的。听说你去化肥厂找了我几次,还以为你有什么事呢。” 陈勇道:“荣导找你,这还不算大事儿啊!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咱们文工团的姑娘们做梦都想选上呢。你想想,你……” 陈勇看了眼程遥遥,将程遥遥拉到一边小声嘀咕起来:“只要荣导一句话,你进电影厂,回城,那都是一句话的事儿!” 谢昭独自站在一边,垂在身侧的拳头紧紧攥了起来。直到程遥遥抓住他的手,谢昭才回过神。陈勇已经离开了。 程遥遥仰头看着他道:“我叫了你好几声,发什么呆呢?” 谢昭沉默地提起地上的东西,嗓音发涩:“回去吧。” 程遥遥跟在他身边,莺莺呖呖地道:“有大导演找我拍电影呢!你记不记得上次有个讨厌的记者拍我?他把我的照片寄给杂志社了,被导演看见,居然找到这儿来了。” 谢昭唇瓣动了动,始终没能问出一句话:“你想去吗?”他怕开口,事情便要成真了。 程遥遥又掏出照片来,放在谢昭眼前:“你看!好看吗?” 自然是好看。谢昭第一次看见程遥遥的照片,程遥遥站在文化馆的丝绒帘幕前,光影对比强烈,黑白的底色,却凸显出她容色的艳。 程遥遥说者无心,字字句句都敲打在谢昭心口。他一直隐隐担忧的事终于发生了。他想把程遥遥藏起来,可程遥遥这样的美貌,怎么藏得住?不过一张照片,也能叫大导演千里迢迢追来。 谢昭面无表情移开眼,只道:“快些走,天色晚了。” 程遥遥有些失望:“你还没说好不好看呢……” 程遥遥垂眼,透出的那一丝委屈叫人没法儿忽视。谢昭道:“好看,可你更好看。” 程遥遥一下子又高兴起来,加快脚步追在谢昭身边:“咱们下次一块儿拍照去吧?带上小绯和奶奶,一起拍全家福。” “她不想拍电影?哪有不想拍电影的年轻姑娘?你跟她说了拍电影有多少津贴吗?”导演秘书不可置信地道。 陈勇搓着手笑:“这姑娘也是上海来的,家境听说不错,父亲是工程师。” 众人道:“怪不得这么傲。我看还是找张曼或者许凌霜她们吧,她们名气大,演技也有底子。” “可这姑娘形象气质太难得了,跟女主角沈寄秋一模一样。” “美人儿多了,一对上镜头就跟木头似的,还不如找有经验的。” 众人七嘴八舌,各执一词。 秘书问一直笑而不语的荣导:“导演,您说呢?” 荣导笑道:“要我说?傲点儿好,没拍过戏,更有灵气!” 陈勇提醒道:“荣导,她可是拒了。” “她会答应的。”荣导笑眯眯拍了板:“沈寄秋非她莫属!”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91章老宅照片 第9羊4章羊绒毯子 程遥遥闻言点点头, 还忍不住打了个哭嗝, 谢昭逗她“把眼泪鼻涕擦一擦。” “你才流鼻涕”程遥遥故意把眼泪蹭到谢昭的脸上,她睫毛上挂着晶莹水珠,桃花眼上薄薄地一层红, 发丝微乱, 属于沈寄秋的幽怨不知不觉散去。 谢昭莞尔, 把人放回床上坐着, 提起热水壶往盆里加水, 打湿毛巾。 程遥遥拢了下身上的毯子, 这才发现是条柔软的奶茶色羊绒毯子, 细密柔软,一看就价值不菲“这是苏联货, 哪儿来的” 谢昭袖子挽起到手肘处,拿热毛巾敷上程遥遥的脸颊, 一点点轻轻擦拭“黑市上淘换的。这个轻软,比羊毛毯子暖和。” 程遥遥把毯子裹在身上, 抬着脸任由谢昭动作。温热毛巾擦拭过肌肤, 被眼泪蛰疼的肌肤也变得舒适温暖起来“这毯子不便宜吧我那条羊毛毯子就要三百块呢。” “我还给你带了这个。”谢昭把床边的包袱打开来, 又掏出两盒东西。 程遥遥一看眼睛就亮了起来,伸手“是奶酪” 谢昭把手抬高,程遥遥够不着,干脆直起身扑到他身上, 双手抓着他胳膊抢下来“给我” 谢昭顺势往后靠在床头, 由着程遥遥掰开他手指抢走那一包奶酪。奶酪用蓝纹纸包裹着, 硬邦邦的一大块,隔着纸也能闻见奶酪的香味“你怎么弄来的奶酪可不常见。” 谢昭一只手枕到脑后,看着程遥遥欢喜神色,唇角泛起笑意“有人倒腾苏联货,这奶酪没人认识,我想你会喜欢。” “当然喜欢了。”上好的奶酪在指尖留了香,程遥遥伸到谢昭面前让他闻“奶酪可以好多好吃的,香味很正宗,你闻闻看。” 程遥遥手腕纤细,散发着淡暖的玫瑰香。谢昭顺着她手腕轻轻一嗅,意味深长“很香。” 上辈子男人们为了讨她欢心,送过她无数珍贵的礼物鲜花,名牌包包,珠宝,程遥遥连眼皮都不愿意抬一下,谢昭的一块奶酪倒是送进了她的心坎里。 程遥遥喜滋滋地盘算这奶酪要做什么好吃的,谢昭掀起毯子把程遥遥裹起来,道“这几天累坏了,先睡觉,明天再说。” 程遥遥道“还没洗澡。” 谢昭失笑“水烧好了。” 程遥遥双手绕上谢昭脖子,小小声打个哈欠“抱着去。” 洗了一个热水澡,程遥遥才觉得浑身彻底暖和起来。谢昭把羊绒毯子铺在床上,程遥遥滚进被窝,果然比平时暖和许多。 谢昭坐在床边,乌黑短发还滴着水,身上散发着和程遥遥如出一辙的香皂味和他特有的荷尔蒙味道。谢昭把被角掖好,哄宝宝似的轻拍两下“睡吧。” 程遥遥已经困了,桃花眼惺忪地眨了眨,忽然又望住谢昭。谢昭心领神会“拍电影的事不用担心,乖乖睡。” 谢昭的嗓音低沉迷人,程遥遥脸颊贴着他的手掌,一放松下来就进入了梦乡。 羊绒毯子又软又保暖,程遥遥好像回到了自己的高级大床上,舒服得沉睡不醒。谢奶奶心疼她这几天拍照辛苦,也不来叫她,等程遥遥自己醒来时,已经是中午了。 程遥遥穿着睡衣就跑了出来“谢昭,谢昭” 谢奶奶吓了一跳,赶紧丢下手里的活儿迎上来“遥遥,怎么了做噩梦了” 程遥遥环顾着屋子“奶奶,谢昭呢“ ”昭哥儿一早就出去了啊。“谢奶奶唠叨着“去把穿上,今儿天冷,你这样会着凉的。” 程遥遥急得跺脚“谢昭怎么不叫我呀” 程遥遥看了看手表,已经十二点了,导演他们肯定上火车走了。 “啥事儿这么着急啊”谢奶奶拉着程遥遥,“看你眼泪都急出来了,是不是昭哥儿惹你了” 程遥遥嘴一扁就要跟谢奶奶告状,院门一响,谢昭大步走进来了,手里拿着一张票“妹妹,角色是你的了。” “谢昭”程遥遥尖叫一声,飞奔了过去“你怎么跟导演说的他们今天不是要走了吗” 谢昭把外套给她披上,道“导演他们改了时间,明天等你一道走。” 程遥遥兴奋得直跳脚,只觉得谢昭像变魔术似的,无所不能。她忍耐着扑进谢昭怀里撒娇的冲动,只是眼巴巴崇拜地看着他“你真好你怎么不带上我一起去呀” 谢昭牵着她回屋穿袜子“让你多睡一会儿。” 谢奶奶也算听明白了,捂着胸口“哎哟,奶奶年纪大了,别这么咋咋唬唬的。” 程遥遥经过谢奶奶身边时,冲谢奶奶挥舞车票,高兴道“奶奶,我要去拍电影了” 谢奶奶倒也没什么惊讶之色,只道“这么急明儿就走,东西还没收拾呢小绯,小绯快来帮我收拾东西” 程遥遥要去拍电影了,而且是去苏州那么遥远的地方。听说苏州水汽重,冬天格外湿冷,也不知道程遥遥受不受得了。谢奶奶领着谢绯忙前忙后地收拾东西,恨不得把全副家当都给程遥遥带上。 程遥遥穿好衣服鞋袜出来,道“奶奶,您别忙活了。剧组会安排宿舍,什么东西都有。” “出门在外,东西哪有自家齐全。”谢奶奶一辈子都没出过远门,在她的想象中,出门是一件很辛苦的事儿,“当年昭哥儿父亲出洋,给他提行李的长随就有两个,年年还要寄好几大箱子东西过去呢。” 当看见谢奶奶开始捆被褥的时候,程遥遥终于向谢昭投去求助的目光“谢昭” 谢昭道“奶奶,妹妹住的地方铺盖都有,不如多准备些吃食干粮。” “你说得对”谢奶奶一拍大腿,又把铺盖之类的东西刨出来,叫谢绯,“小绯,把才收的新豆子和花生那些拿出来还有粉干,咸菜” 谢绯被谢奶奶指挥得团团转,在屋子里奔来跑去。 程遥遥也没闲着,她依依不舍地跟小南瓜们告了别一排十个小南瓜堆在厨房的窗台下,形状各异的小南瓜皮泛着黄,别提多可爱了。 这些小南瓜是程遥遥亲自种出来的,不知道是灵泉水导致南瓜变异,还是品种不对,长出来的南瓜个头很小,味道却十分软糯香甜。每个小南瓜还有自己的编号,小6被送给了化肥厂厂长,小12被犟犟刨坏了,送给了小羊母子,自家吃了小2小5和小7,还剩下十个。 程遥遥殷殷叮嘱谢昭“一定别让犟犟刨坏了,我还要留下小1明年做种子呢。” “番茄藤也别挖了,还能再结一茬果子的。” “我做的那一瓶小鱼干,犟犟每天只能吃两个,省着点吃。” “我做的藕粉还没收起来呢。快把瓶子拿来,我把它们收好。” 不知不觉间,院子里已经处处是程遥遥留下的痕迹。 那天做的藕粉已经沉淀成粉质,晒干后磨碎,用纱布筛一遍,就成了雪白细腻的藕粉。三斤半的藕才出二两藕粉,那天做得了五斤藕粉,程遥遥小心地把这些藕粉装进罐子里。一些藕粉洒在了地上,小鸡崽们一窝蜂地涌过来啄。 程遥遥看着嫩黄色的小鸡崽们,痛心地道“最可爱的时候我还没吸完呢,等我回来它们都长大了。” 谢昭道“到时候抓新的回来养。” “嗯”程遥遥这才重新高兴起来,叽叽喳喳地跟谢昭道“导演说是在苏州有名的园林里拍,我们可以参观。苏州的馄饨可有名了,还有糕点和丝绸,可以给奶奶和小绯带回来。” 谢昭道“我不去。” “狮子林最好玩儿了,有好多狮子”程遥遥习惯性地说下去,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你说什么” 程遥遥猛然抬眼看着谢昭。谢昭捧着陶罐,帮程遥遥把藕粉盛起来,他狭长眉目垂着,看不出什么表情“妹妹,这次我不去。” 程遥遥腾地站起身来,罐子也被掀翻。谢昭及时接住陶罐,抬眼看着她。 程遥遥完全炸了毛,刚才还熠熠生辉的桃花眼又红了,像被踩了尾巴的小奶猫似的“你你让我一个人走” 谢昭心中叹息,把罐子放在一边,解释道“不是你一个人去。你跟剧组一起出发,很安全。” 程遥遥掏出口袋里的车票,这才发现只有一张,谢昭早就打算好了。 谢昭又道“随行有化妆师,你跟她呆在一起,她会照顾你的。年下事情多,我就不送你了。” 谢昭说得有道理,而且年下谢昭很忙,她跟着剧组出发,的确没有必要让谢昭千里迢迢送自己一趟。可程遥遥就是觉得一股酸气直冲鼻子,把拍电影的喜悦完全冲散了。 “哼”程遥遥丢下一句表达了自己的愤怒,扭腰跑回屋子里去了。 谢奶奶和谢绯忙着收拾东西,也没人发现程遥遥在赌气。出远门,还是去苏州,这是多大的一件事儿啊,全家人都忙翻了。 谢奶奶惦记着谢昭说多带吃食的话,拿了一个大包袱,把菜干、菌子干,果酱,菌子酱,各种进口的肉罐头都放进去,因为不知道程遥遥要在剧组待多久,还拿了十几斤大米豆子和粉丝,说要是剧组吃不饱,还可以在宿舍熬粥开小灶。 谢绯提醒道“那姐姐没锅怎么办” 谢奶奶一拍大腿“对咱们那个小砂锅呢拿上” 谢昭揉了揉额角,道“这些器皿重物到那边可以现买。不如带一些分量轻的特产。” 谢奶奶这才把锅放下“昭哥儿说得对,遥遥出去,得有人照顾去,我得把今年晒的菌子干和菜干包起来,幸亏今年的菜多,我晒了好些呢” 一直忙忙碌碌到下午,谢奶奶整理出了两个大包袱来,擦把汗道“这些够打点剧组的人了。这份儿是导演的,其他人也都要打点打点,让人家多关照点儿遥遥。也不知道他们那宿舍怎么样,昭哥儿你得给收拾收拾。” 谢昭蹲在地上,修理程遥遥的小皮箱,把四角加固,闻言道“我不去。” “啊”谢奶奶也惊讶了,“你不送遥遥到苏州去” “嗯。” 谢奶奶拿抹布抽了他一下“这种时候了赌什么气” “没赌气。”谢昭专注地干着手里的活,道“妹妹跟导演他们一起上路,不会出事。” “不是”谢奶奶瞧着孙儿脸上的神情的确不似赌气,疑惑道“昭哥儿,你打的什么主意呢”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95章 糯米藕 谢昭不想说话的时候, 谁也撬不开他的嘴来。谢奶奶劝了好一会儿都不见他回答,气得抽他“犟种” 小肥猫嗖一声窜了过来, 绕着谢奶奶的小腿叫“咪” “没喊你, 一边儿去。”谢奶奶又忙忙地做晚饭去了。程遥遥明儿就走,晚饭得多做点儿好吃的。 犟犟这一向在家里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什么时候受过这委屈左右一看, 谢昭蹲在地上修箱子, 当下愤怒地后爪一蹬, 窜过去就给他手腕上狠狠一口。 谢昭“” 谢昭拧着眉, 抬手,手腕上赫然两个小小的洞,冒出鲜红血珠来。小肥猫咬完就跑,嗖地钻进程遥遥房间里,肥屁股在门口一晃就不见了。 犟犟咬他也不是一回两回,路过他身边时也会忽然来一口。谢昭见怪不怪,把挤了挤伤口里的血, 冲了一下便放下袖子。 他眸光复杂地看了眼程遥遥虚掩的房门, 到底没有往她屋子里去。 “遥遥姐”谢绯敲敲门, 在门口叫道, “起床吃饭了,奶奶做了好多你喜欢吃的菜。” 程遥遥抱着小肥猫靠在床上,一脸的无精打采“我不饿, 不想吃。” 谢绯小心翼翼地溜进来, 拉着程遥遥的手道“我哥又惹你啦你明天就要走了, 干嘛生气啊” “别跟我提他”程遥遥把脸一板。 酱酱狗腿的跟着叫“嗯,嗯” 谢绯讨好地道“我是站在姐姐你这边的。姐姐你去了剧组,看见什么好玩的,一定要记得回来告诉我呀。你在剧组里会不会遇见林传军呀” 林传军是一部著名军旅电影里的男演员,堪称这个时代的少女偶像。 程遥遥心情再不好都被她逗笑了“天底下的剧组又不都是同一个,我也不知道林传军有没有来拍这部戏。” 谢绯长着一双天真又蒙昧的眼睛“电影不是都在同一个地方拍吗” “当然不是啦。”程遥遥解释道,“不同的故事要寻找不同的取景地,就像导演在咱们家拍照一样。有些故事可以在山水里拍,有的故事要在园林里拍,还有一些故事发生在沙漠里,全剧组的人都要去沙漠里拍的。” 谢绯听得一愣一愣的“你也要去沙漠里拍吗” 程遥遥摇摇头“我们要去苏州的狮子林。” ,谢绯呼吸都屏住了“狮子林园子里真的养了狮子吗” 程遥遥兴致缺缺地挠着犟犟的下巴“是很多狮子形状的石头。有很大很大的,也有像犟犟这么大的。” 犟犟程遥遥怀里伸了个懒腰,它肥头肥脑,小肚子也圆滚滚,还不到一个篮球大。 谢绯看着犟犟,想象了一下犟犟这么大的小狮子,不由得笑起来“我真想去看看。” 程遥遥突发奇想“你可以跟我一起去呀你跟我一块去苏州作伴,不拍戏的时候,咱们一块上街去玩,苏州有好多好多园林,还有绿杨馄饨,汤团,糕点” “我”谢绯被程遥遥形容的美好生活惊得呆住了,随后连连摆手,激动得结巴起来“不不,苏州那么远,我我可不敢去” “哼”程遥遥才生出的一点惊喜又被打散了,失望地叹口气“说了也是白说,奶奶和谢昭才不会让你出门呢。” 谢绯讨好地挽着程遥遥的胳膊“姐姐你别生气,我哥哥肯定会陪你去的。” 哪壶不开提哪壶,程遥遥顿时发作起来“谁稀罕他陪我去啊,我自己去也丢不了还省得被他管手管脚的,讨厌” 谢绯这才明白过来程遥遥为什么赌气不吃饭了。哎,她是不是又捅马蜂窝了谢绯吓得一溜烟跑了。 程遥遥气得冲她的背影叫“不讲义气” 犟犟从程遥遥怀里出去,跑到程遥遥装零食的箱子上,小爪子拍拍,咪咪叫。 程遥遥想着心事呢,没注意到它讨吃的馋样儿“过来抱抱。” “嗯”犟犟的小肥屁股一扭,跑了。 “好吧,走吧走吧,你们都走吧,我一个人也可以”程遥遥撂下狠话,眼睛一红,又扑回到床上。 屋子里暗了下来,程遥遥越发觉得自己好可怜,孤零零地一个人。 脸贴在软绵绵羊绒毯子上,程遥遥看着那毯子,又想起了谢昭,把毯子团成一团就向门口扔去。 “哎呦”门口传来谢奶奶的叫声。 程遥遥转头一看,吓得慌忙翻身跑到门口“奶奶,没砸到您吧” 软绵绵一团毯子,哪能砸到人。谢奶奶抱着那团毯子展开来看看“这么好的毯子,哪儿来的” 程遥遥撇嘴不说话。 谢奶奶笑眯眯地把毯子叠好放在程遥遥床上“我还担心你去了苏州受冻。这羊绒毯子又轻又软,正好让你带着去苏州。还是昭哥儿想得周到。” 程遥遥恍然大悟。她说谢昭为什么突然给她带了条羊绒毯子呢原来早就打算好让她拍电影去了。哼 谢奶奶拍拍程遥遥的手背“明儿就要出去拍电影了,也不知道多久才回来。咱们高高兴兴的吃顿饭,啊” 程遥遥在谢奶奶面前不好意思耍脾气,别别扭扭道“我不想看见他。” “他他是谁”谢奶奶忍着笑,一副不明白的样子“谁是他” 程遥遥跺脚“奶奶” 谢奶奶笑个不住“好好好。咱们吃咱们的,又不理他。奶奶做了好几样你爱吃的菜哪。还剩最后一点藕,奶奶照着你的办法做了糯米藕,快来尝尝奶奶做得对不对。” 谢奶奶慈爱温和地顺了一番毛,程遥遥才乖乖跟着谢奶奶去了厨房。 桌上摆着热腾腾五六样菜。 青椒炒腊肉,焖杂鱼,炒秋瓜,麻辣小龙虾,番茄炒蛋,还有一盘子红通通浇着糖汁的糯米藕。 谢昭瞧见程遥遥,帮她把椅子拉开,还被程遥遥凶巴巴瞪了一眼。 谢绯拿了一个瓶子,把瓶塞扯出来,发出“啵”地一声,笑道“这是姐姐上次酿的葡萄酒,就剩这么一瓶了。” 程遥遥惊讶道“今天让我喝酒呀” 谢奶奶趁机把她按在座位上“咱们遥遥要去拍电影了,这可是大事儿,当然得庆祝一下。今晚允许你们喝点儿,小绯也可以喝一杯。” 谢绯闻言激动得差点洒了酒。紫红色酒液缓缓注入杯子里,在灯光下泛着光。 程遥遥迫不及待地端起杯子,嗅了嗅。这是夏天采的野葡萄,加黄砂糖酿制的,香气虽然比不上珍贵的陈酿,却也有一股特殊的馥郁香气。 谢奶奶也端起杯子,笑道“遥遥去拍电影这件事儿,用现在的话来说,是很光荣的。遥遥进了剧组,一定要认真努力,好好地拍,不能跟家里似的耍小姐脾气了。可不要辜负了导演和大家伙儿对你的信任。” “我会的。”程遥遥认真地保证。 谢绯也激动地道“我我祝遥遥姐成为张雪玲那样的大明星” 程遥遥一抬小下巴“我要当,就要当比她更红的” 谢奶奶道“你才答应我呢,又翘尾巴了” 程遥遥只好道“我开玩笑呢。我又不想当明星。” 谢绯跟程遥遥挤了挤眼睛,偷笑着坐了下来。 谢昭一直望着杯子里的酒,沉默得像尊雕塑。谢奶奶偷偷踢了他一脚,笑道“昭哥儿,你也跟遥遥说句话呀。” 程遥遥故作不在意地转开头,耳朵却悄悄竖起来。 谢昭端起酒杯,沉默了一会儿,道“一路顺风。” 冷冷淡淡一句话,把程遥遥的心都凉透了,小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 谢奶奶赶紧道“一路顺风,一路顺风来,咱们干杯,祝遥遥一路顺风,平平安安,啊” 四只酒杯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酒液在杯子里晃动,波光粼粼。程遥遥端起酒喝了一口,芬芳甘醇,味道还不是特别醇厚,却有野葡萄特有的香气。 谢绯和谢奶奶也喝了一口,谢绯第一次喝酒,涩得皱起了脸,这就是酒跟她想象中的一点儿也不一样,有什么好喝的她抬头,却看见哥哥仰脖一饮而尽,脸色变都没变,又倒了第二杯。 谢绯崇拜地看着她哥。 谢奶奶夹了一筷子番茄炒蛋放进程遥遥碗里,盖在热腾腾白米饭上,笑道“今晚咱们托你的福才吃上白米饭。多吃点儿。” 今年的收成多多少少受到洪水的影响,甜水村早没几户人家能吃上全白米饭了,富裕些的人加也是杂米饭和杂面窝头换着吃。谢奶奶过日子俭省,谢家这阵子也是吃三合面的窝头和红米饭。 香喷喷的白米饭嚼着又香又甜,灵泉水养出来的番茄和鸡蛋口感更是美味,不需要加额外的调料就香得不得了。程遥遥嚼着白米饭,一边拿眼睛瞪谢昭。 谢奶奶又夹了块糯米藕给谢昭,把他手里的酒杯按下来“这是遥遥念叨了好久的糯米藕,你们都尝尝好吃不。” 糯米藕是选了粗壮的藕节,往藕洞里填上糯米蒸熟,浇上红糖汁做成的。谢昭夹起来咬了一口,藕粉粉滑滑的,糖汁的味道浸入了藕中,分外香甜。 谢昭不吃甜,眉头轻轻皱了下,道“好吃。” “笨蛋。”程遥遥轻嗤一声。 她也夹了一块糯米藕,却不吃藕,施施然用筷子把糯米球顶出来,夹起糯米球放入口中。糯米吸饱了藕香和糖汁,又香又糯,这才是糯米藕的精华。 程遥遥吃完了,抬起下巴趾高气昂地鄙视谢昭。 谢绯和谢奶奶恍然大悟,也学着把糯米球顶出来吃“糯米果然比藕好吃多了。” 不过在这年头,藕也是珍贵的食物。吃完糯米球,谢绯把藕也一点不剩地吃了。这藕粉粉甜甜的,也相当美味呢。 程遥遥只想吃糯米球,对着藕皱鼻子。忽然,盘子里的藕被夹走了,一勺子糯米球放进她盘子里。 谢昭若无其事埋头吃饭,灯光映着他的侧脸,鼻子又高又挺。这么看着也不是很可恶了。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9第6章糯米球 一勺子甜滋滋糯米球吃完, 程遥遥喝了一口酒, 葡萄酒的香和糯米球的甜在舌尖停留,程遥遥小脸上渐渐泛起红晕,也有了笑意。 谢昭给她又倒了一杯, 程遥遥端起来一口气喝干了, 把杯子伸过去“再要一杯。” 谢昭道“你不能喝了。” “我才喝了两杯”程遥遥今天非要跟谢昭唱反调, 气哼哼冲谢奶奶告状, “奶奶, 你看他。” 谢奶奶乐呵呵劝和“再给遥遥倒一杯, 就一杯, 不能多了。” 谢绯立刻殷勤地端起酒瓶再给她倒了一杯。程遥遥端起酒杯,得意洋洋地冲谢昭挑眉, 眼风娇滴得能滴出水来。谢昭瞧着她绯红脸颊,手指动了动, 很想捏捏她的脸。 程遥遥第三杯喝完,脸颊越发地红, 话也多了起来, 眉飞色舞地跟谢奶奶和谢绯描述苏州的事。 “苏州的糕点可好吃了, 知味观,采芝斋,我一去就给你们买了寄回来。”程遥遥指尖轻轻点着下巴,回想着上一世在苏州游玩的经历, “苏州的面也是一绝, 我在私房菜馆里吃过” 谢奶奶惊讶道“私房菜馆这年头还有私营菜馆啊不怕被抓” “”糟糕, 说漏嘴了程遥遥有些迟钝地咬住舌尖,“不不是” 对着谢奶奶疑问的目光,程遥遥眼波颤动,心虚地撇向一边。 谢昭适时放下杯子“妹妹醉了,回屋去休息。” “我还没说完呢。”程遥遥不满地瞪着谢昭,“苏州可好玩儿了。” 谢奶奶哄着她“好好好,苏州好玩儿。时候也不早了,遥遥先回去休息,明早还要去赶火车呢。昭哥儿,你送遥遥回屋里去,别摔着。” 谢昭走到程遥遥身边,伸手扶她“能不能站起来” 程遥遥呼啦一下推开他的手,自己站起来了“我又没喝醉,我自己能走” 农村的夜很黑,从厨房到房间的路一片黑暗。程遥遥气哼哼走在前头,谢昭提着煤油灯跟在她后头照路,免得她摔了跤又要哭。 程遥遥头也没回地进了屋子,反手就把屋门关上,要把谢昭关在外头。一只大手及时按住门缝“妹妹。” 待要强行把门关上,非把谢昭的手夹断不可。程遥遥凶凶地从门缝里瞪他,谢昭自己不去苏州,还不让讲苏州多好玩儿了小心眼“干嘛我要关门了,手拿开” 煤油灯映着她如水的眼波,像只不听话的猫儿。谢昭深深地看着她的眼睛,直到程遥遥不自在地挪了挪脚,才道“灯给你。” “”程遥遥更气了她伸手把煤油灯接过来,谢昭趁机推开门,跟着挤进屋子里。 程遥遥被他顶得倒退几步,推不开他,急得低声道“你要点脸,我要叫奶奶了“ 两人贴得极近,低沉嗓音从谢昭的胸腔里传出,带了点儿戏谑“你叫得这么小声,奶奶听不见。” “你”程遥遥恼羞成怒地往后退,可嗓音仍是压得很低“你松手,松开奶奶会进来的” 程遥遥越炸毛,谢昭越是不放开她。程遥遥脸皮实则薄得很,最怕被谢奶奶撞见两人亲昵。她像只被捏住后颈皮的奶猫似的,在谢昭臂弯里挣扎。 谢昭身上的气息混合着淡淡酒香,熏得程遥遥指尖发软,她发出要哭似的声音“我我喝醉了,要睡了。” 谢昭把灯举到面前,灯芯不住晃动,屋子里光线昏昧。灯下看美人,程遥遥如明珠生晕,脸上含嗔带怒。他呼吸沉了沉,慢慢移开灯“这就睡,东西收拾了吗” “”程遥遥还真忘了这一茬,她嘴硬道“我本来就打算收拾的,是你在这儿打搅我。” 程遥遥话音未落,掩嘴打了个呵欠,慢慢坐到床沿上。犟犟不知道从哪里窜了出来,跳到她膝盖上翻着肥肚皮撒娇。程遥遥挠挠它,一点儿也没有要收拾的意思。 谢昭把小皮箱打开放在桌上,看向程遥遥“要带些什么” “衣服。”程遥遥冲衣柜抬抬下巴,“我常穿的那几件都摆在最上头呢,那件黑色的大衣也带上。” 柜子是新打的,散发着木材的香味。谢昭打开柜子,把程遥遥常穿的几套衣服拿出来,一件件放进箱子里。犟犟从程遥遥的怀里钻出来,跳到了桌子上看谢昭的动作。 谢昭认真地把两件毛衣放进箱子里,又拿起一件,却是一小块纯白色布料。谢昭一时没反应过来,提起来细看一眼,脑子里轰然炸开“” 最底下竟是一叠纯白色的内衣。这个年代极罕见的精致蕾丝,镂空的布料云彩一般绵软。他曾见过不止一次。方才喝下去的酒都在血液里燃烧起来,谢昭喉结艰难咽动,愣怔着忘了移开视线。 犟犟仰头看着谢昭盯着那布料的样子,好像很好吃。犟犟粉色的小鼻子动动,“嘤嘤”叫了几声。谢昭却没有主动上贡 犟犟是只自强的小猫咪,它直起胖墩墩小身体,伸高爪爪去够,勾住了小小布料的肩带“嗯” “别动”谢昭沉了眼,一把将布料扯回来。犟犟的爪爪尖勾在蕾丝上,它本来就站不稳,被这么一扯就滚倒了,咕噜噜滚到桌子边,眼看着就要掉下去。 谢昭眼疾手快挡了一下,把小肥猫拦在桌子边缘。犟犟“咪嗷”一声,张嘴就是一口 “”谢昭猛地抽回手,犟犟这回直接窜了出去,小肥身子在半空中灵活转动,稳稳落地,脚不沾地溜了出去。 一人一猫这动静把程遥遥都惊动了,程遥遥抬起头“怎么了你欺负犟犟了” “”谢昭语气里透出一丝憋屈,“是它咬我。” “它怎么又咬你”程遥遥光着脚跳下床,冲到谢昭身边。 谢昭还没开口,程遥遥一把抓住他手腕。小肥猫居然咬在同一个地方,伤口渗出血珠来,往外滚落。程遥遥随手抓了一块布料按在伤口上捆了一道,雪白蕾丝很快就透出鲜红来。 程遥遥气得跺脚“犟犟怎么这样我非打死它” 谢昭心中一甜,道“不碍事。” 程遥遥还要说话,冷不丁闻到一股浓烈的阳气,顿时一阵恍惚。 那股气息更加浓郁了,混杂着酒香。程遥遥见了鬼似的连着后退好几步,脚下一绊差点往后倒去。谢昭忙伸手揽住了她,程遥遥反应极大“别碰我” 程遥遥一把抓在谢昭的手腕上往外推,谢昭浑身肌肉忽然紧绷。程遥遥吓了一跳“怎怎么了” 谢昭没吭声。 程遥遥看不清,又捏了捏谢昭的手腕,只听见谢昭吃疼般抽了口气“别捏。” 谢昭扶着程遥遥坐到床沿上,自己拿过煤油灯来。煤油灯的灯芯渐渐稳定下来,光晕跳动着照亮了眼前一小片地方。程遥遥抬起手来,雪白掌心上也染了一点鲜红血迹“” 程遥遥跟见了鬼似的,一翻身就滚进了床里,惊恐万状地指着谢昭“你你你把手拿开” 灯光映出一张美人脸,程遥遥的眼睛都湿润了,一副被吓坏了的模样。谢昭默默无言抬起手腕来,犟犟咬伤的小小伤口被程遥遥一捏,又挤出血来,浸透了捆扎伤口的雪白蕾丝料子,鲜红的一小片。 等等谢昭脸色陡变,还未曾把手藏到身后,就听程遥遥不可思议地道“你你手上那不是我的谢昭你这个大流氓” 程遥遥抓起毯子和枕头就往谢昭身上砸。谢昭耳根到脖子也是红透了,幸而灯光昏暗看不出来。他百口莫辩,急忙扯下那雪白料子“还你。” 鲜血带着澎湃的阳气扑面而来,程遥遥几乎软了腰,急道“你拿开我不要” 看着程遥遥避如蛇蝎的模样,谢昭粗沉呼吸顿了顿,把那小衣拿起来握在掌心,往后退了几步。程遥遥又指挥道“你去水盆里洗洗伤口,把血止了。用这个” 一方叠好的小手帕迎面丢来,带着淡淡的玫瑰香。 脸盆架上摆着脸盆和肥皂,盆里有小半盆清水。谢昭仔细洗了洗手,挤出伤口里的血珠。血珠迅速融入水中,淡去不见了。清凉的水浸润伤口,刺痛感也渐渐消失。 谢昭把不再渗血的伤口裹住。在灯光看不见的地方,他犹豫了一下,把那一小片白色蕾丝布料塞进了兜里。做完这一切,他面色淡然地走回床边。 程遥遥浑然不觉,认真地盯着他手腕“洗干净了” “没继续流血了。”谢昭道,“别怕。” 程遥遥这才放下捂住鼻子的手,喘了口气“犟犟它怎么总咬你一个,肯定是刚捡回来的时候,你总不让它吃饱,它记恨你了。” 小奶猫刚捡回来的时候,吃奶没个够。程遥遥心软,总放任它吃到吐奶。只有谢昭和奶奶每次都控制它食量,毫不心软地把羊奶拿走。 谢昭冷道“那它怎么不咬奶奶” “也对。”程遥遥转念一想,“它默认你是家庭里地位最低的,所以只欺负你。” 谢昭“” 程遥遥试试探探凑近了“你有空的时候给它捞点杂鱼,它吃了你的东西,兴许就不咬你了。” 谢昭垂眸看着小奶猫似地靠近的人,当那纤细指尖即将够上衣摆时,他转身走开了“还有什么要收拾的” “”程遥遥气鼓鼓下床,踩着拖鞋走过去挤开谢昭,“别碰我的东西” 谢昭轻咳一声,转开眼睛。程遥遥忙把那一小叠内衣都塞进箱子最底下,这些是在上海友谊商店买的进口货,崭新的一大叠穿到现在,也只剩几件了。 程遥遥什么都想带点心,牙刷牙缸,香皂,面霜,精油,还有好几双鞋子。秋冬衣服厚实,小箱子光装衣服就满了大半,哪里塞得下这许多。 谢昭替她把杂七杂八的东西拿出来,只把那件羊绒毯子叠好放进去“杂物到了苏州现买。你睡不惯宿舍的被褥,把毯子带上。” 程遥遥在两双小皮鞋里无法抉择“皮鞋至少要带一双吧” 谢昭拿出一个信封来“这些你带上。” 程遥遥打开信封,抽出来一看,两百块钱,还有两百斤全国粮票另外一大叠花花绿绿的票据,油票糖票布票一应俱全,还有两张皮鞋票。 程遥遥吃惊地看着谢昭“哪里弄来的” 谢昭把一双小羊皮系带鞋包好放进箱子里“苏州冬天湿冷,你到那边再买一双加绒的鞋子。” 程遥遥追问道“别装傻,我问你话呢。这些钱和票哪里来的” 谢昭道“你放心用,是我赚来的。” “胡说这么多钱,你”程遥遥想起了原书里的内容,谢昭在发家前期曾倒卖黄金,但是被反派盯上,整治得相当惨。 那段经历原书里一笔带过,没有具体描写是怎么一回事,可那段经历给谢昭造成了很深的影响,也是他后期黑化的一个重要原因。 程遥遥紧张地抓住他衣襟“你是不是是不是去碰黄货了” 谢昭低笑“妹妹长进了,还知道黄货。” 谢昭的语气带着戏谑,程遥遥却是急得要咬人“你还开玩笑你到底有没有碰” “别怕。”谢昭手指埋入程遥遥柔顺冰凉的发丝,轻轻顺着“最近我开拖拉机,带货方便,赚了一些钱。你安心用。” “真的”程遥遥听着谢昭的保证,这才放下心来。可是倒腾普通货物能赚多少钱这么多钱和票,怕是谢昭赚到的全部了。 程遥遥把自己的小荷包拿出来,里头鼓囊囊的两卷钱,还有厚厚一叠的票据。这阵子卖果酱和菌子酱的钱,加起来有小八百,都存在存折上了。现金只有两百多块,各种票据也有厚厚一叠。 程遥遥把小金库展示给谢昭看“我有钱的。” 谢昭不容置疑道“那是你自己的。这些是我给你用的,出门在外,需要钱傍身。” 程遥遥把现金抽出来还给谢昭“票我留着。你做这些事要本钱的,现金你留着。昨天我还赚了两百块片酬呢,你忘啦” 谢昭皱眉。 程遥遥知道他倔脾气又犯了,甜甜地道“这些钱你拿着去当本钱,赚更多的钱回来。给我买好东西。” 谢昭立刻道“你想要什么” “我”程遥遥点了点下巴,一时间想不出什么想要的,便道“买房咯。” 谢昭顿了顿,道“房屋不允许私人买卖。” “等它开放了再买嘛。”程遥遥一本正经道,“没房子我可不结婚。” 她随口说着,把钱和票往小荷包里装,没有瞧见谢昭听见“结婚”二字时猛然亮起的眼睛。 谢昭没有再把钱强塞给程遥遥。他把小箱子塞妥帖了,盖上盖子扣好搭扣。又在外头捆了几道松紧绳,确保不会被人撬开。身份证件以及一些细软现金,则装在程遥遥贴身的包里。 谢奶奶又煮了几碗糖水鸡蛋,叫程遥遥和谢昭出来吃“吃了糖水鸡蛋,一路平平安安。” 甜津津的红糖水里卧着鸡蛋,勺子轻轻一划,半凝固的鸡蛋黄就淌了出来,鲜美得叫人把舌头都要吞下去。而且谢奶奶说了,程遥遥出门的这段日子,鸡蛋也会帮她攒着的。 程遥遥高兴得多吃了半个鸡蛋,就有些撑着了。好容易洗完澡,谢昭又抓着她擦头发,程遥遥枕在谢昭膝盖上困得直伸懒腰。 可谢昭做事一丝不苟,说湿着头发睡觉会头疼。直到乌黑柔顺的发丝彻底擦干了,只剩下发尾微微湿润。谢昭才收起毛巾“擦干了。” 程遥遥“嗯”了声,习惯性地往谢昭身上爬,却被他按着“怎么了” 程遥遥半展星眸,语气软绵绵“抱着睡呀。” 程遥遥困极了,谢昭的语气听起来有些远,朦朦胧胧的 “妹妹几岁了,还要抱着睡。” 程遥遥含糊地道“可是一直都这样睡的” 谢昭没说话了。 程遥遥又往他身上赖,只听谢昭忽然道“总要习惯的。你去了剧组,还要人哄着睡吗” 程遥遥脑筋缓慢转动着,消化着谢昭的话。 她忽然睁开了眼,她忘了一件最重要的事她完全没考虑过离开谢昭之后,她要怎么吸阳气 程遥遥乌黑发丝迤逦拖在枕畔,映得她一张脸越发地小。此时睁大眼睛看着谢昭,完全是被吓清醒了。 谢昭把被子裹在她身上,一直遮到下巴“乖乖睡。” 谢昭背着光,从程遥遥的角度只看见他线条深邃的鼻梁和线条淡漠的唇。程遥遥只觉得一股酸气直冲鼻尖,忽然往被子里又缩了缩,只露出一双眼。 那双眼睛含着水滴,就这么盯着一个坐在自己床边的男人,丝毫不知自己有多诱人。 谢昭把被子扯下来一些“别闷着。” “要抱着睡”程遥遥话一出口就带上了鼻音,她忙闭上嘴,不说话了。 程遥遥眼睫毛急促地眨动起来,这是要哭的前兆。谢昭却没有发现似的,只拍拍她被子“在剧组就是一个人睡了,提前适应一下。” “那那牵着手。”程遥遥把手伸出被子,做出了最后的让步。 谢昭把她的手塞回被子里,刮了下她鼻尖“乖。我明早要开车送你进城,也得早点睡了。” 平时你在我房间赖到后半夜,也没见你第二天没精神啊程遥遥气得一翻身,不想理他了。 身后的阳气陡然消失了,门口传来门关上的声音。她转过头,谢昭已经不见了。 程遥遥不可思议地瞪着门口,谢昭居然就这么走了程遥遥气得把小枕头都丢在了地上,蒙上被子强迫自己睡觉。 可被鲜血勾起的本能却在不断地叫嚣,胸口灼热难言。自从上次在拖拉机后,小荷叶已经很久没有作妖了。她平日跟谢昭亲近,吸阳气只当是吃零食,灵泉也是源源不断。 可小荷叶闻见了血,不吸个够本是不会消停的。程遥遥像是闻见了猫薄荷的猫儿一样,在被子里翻来滚去,始终无法忽视那股渴求。 程遥遥一向是个享乐主义者,最不擅长的就是克制yu望。忽然气哼哼掀开被子,山不就我,我去就山,这口阳气她今晚非吸到不可 她穿上拖鞋,偷偷溜出了屋子。一出房门,夜风吹来,空气冷得令她精神一振。程遥遥这才觉出冷来,抱着手臂急急忙忙忙跑进谢昭的房间里。 一向是谢昭来她的房间,她很少来谢昭的房间。谢昭这间房是杂物间改的,外间存放着皮毛和各种药材,杂物满地。程遥遥险些被绊倒,扶着墙慢慢挪了进去。 月光透过天窗照在里间的大床上。谢昭仰躺着,一条结实的麦色胳膊搁在被子上。这样冷的天气,他仍赤着上身,睡得热气腾腾。 谢昭的屋子里充斥着药材和皮草的味道,还有谢昭特有的气息,混合成一股纯男性的味道,将她包围起来。 程遥遥有点儿不好意思。虽然谢昭进她房间十分自在,可她还是第一次在清醒状态下来谢昭的房间呢。 她小声地叫了声“谢昭。” 谢昭呼吸均匀地睡着,没有反应。程遥遥舒了口气。他睡着正好,自己偷偷吸饱了阳气,在他醒来前再跑回房间去,完美。 程遥遥这么想着,脱掉拖鞋爬上床。她尽量放轻了动作,可她才躺下,木板床就发出吱呀一声,身畔的谢昭似乎微微一动,吓得她不敢动弹了。 夜里很冷,程遥遥只穿着睡衣,没一会儿就冻得受不了。她小心地翻个身,掀起被角想扯过来。可被子叫谢昭的胳膊压住了,沉得跟铁似的。她扯了一下没扯动,立刻就放弃了。 程遥遥懒得再动弹,又怕把谢昭吵醒,只好缩成一团躺在他身边。谢昭一只手搁在身边。程遥遥轻轻伸出小手指,跟谢昭的小手指勾在一块儿。属于谢昭的气息源源不断传来,令她身上暖和不少。 今晚最好多攒一点儿阳气,否则去了剧组该怎么办程遥遥迷迷糊糊地想着,睡着了。 梦里,大狮子又抱住了她。她冻得冰凉的身体在温暖中渐渐舒展开来,寻了个最舒服的姿势埋进大狮子的怀抱。丰沛的阳气源源不断涌入身体,她无意识地叹了口气,脚趾都舒服得蜷缩起来。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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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遥遥和谢昭只是面对面站着,那气氛就遮掩不住。陈勇是过来人,一瞧这情景就替程遥遥担心,人还没进组呢,要是被人传出什么就不好了。他忙道:“我去喊遥遥上车。” “不急。”荣导阻止了他,笑得感叹:“年轻真好啊。” 一对极漂亮的年轻人。青年高大英挺,姑娘貌美娇柔,背景是飘摇的芦苇,绵絮漫天飞舞,更远处是淡蓝得接近透明的天空。 很适合入镜的画面。 “看镜头!”小朴喊了一声,举起镜头对准了他们。 谢昭和程遥遥闻声看了过来,咔嚓一声,将这一幕留在了底片上。 程遥遥抬手挡了下眼睛,冲小朴喊:“你怎么又偷拍!” 小朴笑哈哈举着相机跑了,又去拍铁轨旁玩耍的一群孩子。江南水乡的风情让他这个城市青年流连忘返,拍个不停。 程遥遥哼了声,谢昭抓住她的手:“不要揉眼睛。” 程遥遥今天穿着一件大红色的粗线毛衣,乌黑长发编成松松的辫子垂在肩侧,映着她的雪肤红裙,分外明艳。 她仰头看着谢昭,娇滴得不得了:“我腌的那罐桂花蜜是给奶奶的,你要提醒奶奶每天都喝。” “你看见犟犟就躲开点,不要让它又咬你了。” “还有……不准跟小秃子说话!被我发现你就死定了。” 谢昭眼眸深深地望着她,隐约透着点笑:“昨晚你都说过了。” 听他提起昨晚,程遥遥脸颊热了热,转开眼不敢跟谢昭对视了,哼唧道:“我这是在帮你巩固记忆!” 谢昭语气很慢:“我记得很清楚,一丝不漏。” 他磁性的嗓音压低着,像昨夜耳边的粗沉喘息。程遥遥昨夜被弄醒了,对于发生的事也是一清二楚,想忘都忘不掉。 程遥遥恼羞成怒: “我都要走啦,你就没有什么正经话要说的?” 谢昭一本正经道:“你也重复一遍我交代的。” 程遥遥垮着脸,把快背下来的内容又重复了一遍道:“路上要紧跟着剧组,不能落单。东西随身收好,不要露财。收敛脾气,不要跟人争执。一到苏州就给你拍电报……” “打电话 。”谢昭纠正道,“打到化肥厂,我每天都会去等。” 程遥遥故意道:“每天都要打电话,长途话费很贵的。……干嘛这么凶的瞪我?” “没有瞪你。”谢昭道,“一定要打电话,安顿好就给我打。” 程遥遥又高兴起来,手指绕着发梢,傲娇地一抬下巴:“那得看我乐意了。” 谢昭的手指动了动,身侧人来人往,许多视线明里暗里落在程遥遥身上。他克制地攥紧手指,只说了一句:“路上小心。” 这些都不是程遥遥想听的:“这句话你都说过了。” 谢昭又道:“要乖。” “……哼!”程遥遥不乐意地撇开脸去,只留给谢昭一张如画的侧脸,眼下一点泪痣明晃晃,点缀无限风情。 这样一个娇娇,他要放她离开了。 远处有个穿蓝布衫的小姑娘挎着篮子,甜美的叫卖声被风送过来:“荸荠,新煮的甜荸荠——” 程遥遥惊讶道:“这么早就有荸荠了?我们以前都是冬天吃的。” “要吃吗?我去买。”谢昭忽然问,不等程遥遥说话就大步向那小姑娘走去。他怕自己再看着程遥遥,会忍不住当众拥她入怀,再也不肯放手。 看着他高大背影,程遥遥气得跺了下脚。谁想吃荸荠啊,她都要走了,谢昭也不说几句好听的! “哔——”哨子声尖锐地响起。 列车员叫道:“开车了,还没上车的快上!” 荣导向程遥遥叫道:“遥遥,上车吧!” 程遥遥道:“可是谢昭他……” 陈勇推着程遥遥上车:“哎呀来不及了,赶紧上车!” 程遥遥不住地回头看,谢昭背对着这边,正在跟那小姑娘说话。列车员殷勤地扶了程遥遥一把,程遥遥才上车,车门就立刻关上了。 车厢里坐了五六成满,乘客们大多在闲聊,或者吃着刚买的五香花生。一道穿着大红色的娇俏身影出现在车厢时,空气骤然安静了一瞬,所有的视线都集中在了程遥遥的身上。 天生的主角坯子。 荣导为自己的眼光而自得,笑眯眯冲程遥遥叫道:“遥遥,这儿坐。” 原来是有同伴的。荣导一行人穿着打扮一看就不普通,其他人这才收敛了些,目光仍然落在程遥遥身上打着转。 程遥遥无心理会,径自跑到窗户边探头看去,谢昭捧着一兜荸荠转身,恰好与程遥遥对视。隔得太远,程遥遥看不清他的表情,冲他挥了挥手。 火车缓缓开动起来。 谢昭向这边奔了过来。认识谢昭这么久,他一直是沉稳的。程遥遥还是第一次看见他奔跑起来,短短的黑发被风扬起,身姿矫健如猎豹。 程遥遥几乎将上半身都探出了窗户,冲他挥着手:“谢昭!” 乘客们也纷纷从车厢里探头出来看,只见一个好英俊的小伙子正追赶着火车狂奔,几颗荸荠从他怀里跳出来落在了地上。 谢昭的一双腿怎么跑得过火车,程遥遥喊道:“别追了!” 谢昭深邃双眸紧紧盯着她,张嘴喊了一声什么,却被火车的轰鸣声掩盖了过去。谢昭很快就被火车甩在了后头,变成视线里的一个小黑点。 荣导道:“遥遥,你这样危险,快回来。” 程遥遥仍然趴在车窗上,不死心地往后看。火车呼啸着转了个弯,视线里景色一变,再也看不见谢昭的身影了。 “这样多危险啊,块坐下。”化妆师孟姐拉着程遥遥,半哄半劝地让她坐下来。剧组随行的就她一个女的,导演让她路上负责照顾程遥遥。 孟姐是女人,瞧着程遥遥和谢昭刚才的情状哪有不懂的。孟姐体贴地倒了点热水给她:“喝点儿水,吹了那么久的风别冻坏了。” “谢谢。”程遥遥捧着热水暖手,又转头看向了窗外。 漫长的旅途并不舒服。火车座位硬邦邦的,车厢里的气味又浑浊。程遥遥身娇肉贵,火车还没开出半小时,她就受不了了。 荣导把上海带来的高级巧克力和点心都摆在程遥遥面前,程遥遥一口都没吃。 晚饭的时候,列车员推着餐车来卖饭,三毛一份火车餐,不要票。一份香喷喷软糯红烧肉就着白米饭,整个车厢都充斥着红烧肉那诱人的香味儿。 程遥遥还是不吃。一张绝色的小脸苍白着,恹恹地靠在车窗上发呆。 荣导急了:”你这是闹绝食呢?再这样,我下一站送你回去!“ “好,我要回家了!”程遥遥一口答应。 “……”荣导差点被噎死,他费了这么大的功夫才把程遥遥哄来拍电影,哪里肯放人。当下好声好气地又劝起来:“你来都来了,不想去苏州见识一下?全剧组都在苏州准备好了,就等你过去开工,你可不能掉链子,啊?” 程遥遥才亮起的眼睛又黯淡下去。她也不是小孩子了,看得出导演是不肯放自己回去的。谢昭也不在这里,没有人会包容她的无理取闹。 秘书也在一边劝说:“苏州这时节风景最好,你去苏州见识见识多好啊。到时候咱们剧组放假,带你去友谊商店逛!” “咱们剧组请了个老师傅,等着给你裁衣裳做旗袍呢。你这身段模样,穿上量身定做的旗袍,多美啊?” 秘书舌绽莲花,总算把程遥遥说得恢复了一点精神。孟姐把筷子塞进程遥遥手里:“来来,趁热吃。” 红烧肉烧得软软糯糯,酱汁浇在米饭上,油亮发光。程遥遥还没送进嘴里,火车一阵晃动。程遥遥胃里翻滚,立刻又搁下了筷子,捂着嘴摇头:“我……我吃不下。” 荣导急得上火,像看着一只昂贵又难养的猫。 “遥遥!”小朴穿过几个车厢,捧着一包东西兴冲冲地跑过来,放在了程遥遥面前,“吃这个!” 一捧荸荠。 程遥遥眨了眨眼,好像没反应过来。 小朴擦把汗,献宝似的道:“我找了好几个车厢,跟别人买到的!你不是想吃这个吗?……你,你别哭啊!”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98章秃黄油 夜空边一轮明月,几点寒星。 谢家小院里今日格外地安静, 谢绯洗过澡端着盆出来, 对坐在院子里的谢昭道:“哥, 你在发什么呆呢?” 谢奶奶道:“小绯, 把鸡崽都端屋里去,今晚要落霜,别冻坏了。” “哎。”谢绯把脸盆放好,拿起装鸡崽的篮子。小鸡崽像嫩黄色毛球一样挤在一起, 发出嫩声嫩气的啾叽声, 其中一只特别肥的小鸡崽头顶染了一撮红,把其他鸡崽都挤开,蹦哒起来啄谢绯的手指。 谢绯笑道:“这只是遥遥姐的鸡崽, 哥,你看它好凶。哎, 也不知道遥遥姐现在到哪儿了。” 谢昭肩膀一动,谢奶奶拉着谢绯到一旁, 低声道:“别吵你哥哥了, 不准老跟他提遥遥!” 谢绯不解道:“是哥哥自己不肯陪姐姐去的……” “你哥哥那是……算了, 说了你也不懂。”谢奶奶赶她, “行啦, 赶紧回屋里去。” 谢绯似懂非懂地眨着小鹿眼, 又看了眼谢昭坐在院子里的背影,提着小鸡崽回屋去了。 谢昭坐在院子的台阶上,旁边是一张竹榻。竹榻在月色里泛着玉一样的光泽, 毯子还堆放在上头。谢昭手掌轻轻覆在竹子上摩挲着,好像程遥遥还慵懒地躺在上头,还会拖长了嗓音,娇滴滴地使唤谢昭去打洗澡水。 谢奶奶温声道:“昭哥儿,夜里凉,这么坐着当心着凉,早点回房歇着吧。” 谢昭把手收回来搁在膝盖上,仍是望着天:“嗯,一会儿就睡。” 谢奶奶忍不住道:“其实遥遥一个人去,连我都不放心,昭哥儿,你究竟是怎么个打算?” 谢昭没吭声,谢奶奶干脆把话挑明了:“遥遥这一去,开了眼界涨了见识,她又长得那个模样儿,万一,奶奶是说万一,她不回来了,你……” “不会。”谢昭道:“她会回来。” “奶奶也信遥遥是个好姑娘。”谢奶奶道,“可有些事儿是由不得她的。当初她也不想去拍电影,这不还是去了吗?” “不一样。”谢昭斩钉截铁。任谢奶奶怎么说,他都一声不吭了。 谢奶奶气得狠狠戳了下他额头:“犟种!” 谢奶奶回屋里去了,顺手端走了煤油灯。院子里的光线顿时暗淡下去,只剩一点月光照在谢昭的脸上,一双狭长眼眸里翻涌着复杂情绪。 要是程遥遥不回来,他会……膝盖上忽然跳上一个温热的小东西,打断了谢昭种种不可与外人道的念头。橙白色小肥猫在谢昭衣摆上嗅了嗅,闻到了熟悉的气息。小爪子拨着谢昭的衣摆,像要把程遥遥找出来似的,嗲嗲地叫起来:“嘤!嘤!” 这种霸道又自来熟的神气活像程遥遥。谢昭冷峻的轮廓霎时间柔软下来,手指轻轻挠了挠小肥猫的耳根。 “她不在。”谢昭低声道,不知是说给犟犟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小猫咪是听不懂分离的,犟犟揣着两只爪爪趴好,圆圆琥珀眼盯着门口,专心地等着程遥遥回家。 一人一猫在院子里静静坐着,月色如霜,青砖地被露水打湿了。男终于主轻轻抱起睡得咕噜咕噜的小肥猫,转身回屋之际,抬头又望了一眼月亮。 同一时刻,火车厢里空气浑浊,呼噜声此起彼伏。众人都睡着了,程遥遥揉了揉红肿的眼睛,把窗户打开了一小条缝隙,新鲜的风吹了进来。远处是黎黑的田野和树影,飞驰倒退着,只有一轮巨大的明月始终如影随形。 程遥遥吸了吸鼻子,又想哭了。 …… “君到姑苏见,人家尽枕河。”晨光熹微,苏州城的白墙黛瓦湿漉漉地浮现在雾气中。一道石阶蜿蜒着通向河中,石缝里冒出绿茸茸的青草。 于妈妈挽着袖子,蹲在台阶下洗衣服。她圆胖的胳膊被水浸泡得红通通,抓着木棒捶打着衣物。皂角泡沫和着污水被捶打出来,她熟练地把衣服往河水里涮了涮,提起来重新捶打一番。 “于妈妈!于妈妈!”一阵莺啼般欢快的嗓音响起,穿蓝衫黑裙的姑娘拾阶而下,乌黑的麻花辫在背上欢快地甩动。 她手里举着一个信封:“我被上海女子学校录取了!” “咔!”荣导一声令下,程遥遥身子晃了下,赶紧扶着石壁站住。 荣导从镜头后站起来,大发雷霆:“谁管的场地?地上这么滑,遥遥摔倒了怎么办!” 岸边台阶被露水打得湿滑,程遥遥穿着皮鞋,差点滑倒好几次。就这么一个简单的镜头,反复拍了七八遍。 副导演一头冷汗,连连道歉:“对不起,导演,是我们疏忽了。” 场记扶着程遥遥,关切道:“遥遥,没事儿吧?脚扭着没有?” 程遥遥试着动了动脚,摇摇头:“导演,我没事,脚没扭着。是我的新皮鞋鞋底太滑了。” 听到程遥遥这么说,荣导的脸色才缓和了。等回到宿舍,门一关程遥遥的脸就皱了起来,小心地脱下鞋袜,脚踝一片红肿,脚后跟最嫩的皮肉还磨破了。 要是在过去,这样的伤早就疼哭她了。程遥遥拿了湿毛巾,犹豫一下加了点儿灵泉,小心地敷在脚踝上。清凉的感觉驱散了疼痛,伤口渐渐复原,只剩下一点红痕。 程遥遥舒了口气。跟谢昭分开这么久,阳气渐渐耗尽,她都不敢再动用灵泉了。 程遥遥卸了妆,换回自己的衣裳,出门去找导演。荣导不在,只有副导演在跟编剧抽着烟讨论剧本,瞧见程遥遥,副导演把烟摁了:“遥遥,又来等电话啊?” 程遥遥每天都来等电话,全剧组的人都知道。 程遥遥道:“今天有电话来吗?” 副导演翻了翻登记簿,道:“没有。” 程遥遥小脸瞬间黯淡下去,显而易见地失望。 副导演感激她在荣导跟前为自己解围,便道:“遥遥,今天你的戏份拍完了,我放你半天假吧。” “我可以出去吗?”程遥遥惊讶道。自从来了剧组,她还从没出过门呢。荣导管理剧组相当严格,一众年轻女演员一个也不准出去,要出去必须打报告,还得由男演员或者工作人员陪同。 副导演道:“孟姐和老李出去采购,你跟他们一块儿去散散心。” 程遥遥还未点头,副导演又严肃道:“你出去可得跟紧他们,一定别出事儿。你要是出了什么岔子,我可是吃不了兜着走!” 程遥遥笑靥如花,道:“谢谢副导演!” 程遥遥转身跑了。 副导演和编剧都被这个笑晃花了眼,好半天编剧才把烟重新点起来,道:“荣导哪里找来这么一个宝贝,活色生香啊。” 副导演半真半假地道:“别打主意了!人家有对象的。荣导放过话了,程遥遥拍完戏还要送她读大学的。” 编剧道:“我一个糟老头子,能打什么主意!不过我看这程遥遥跑了大半个月了,一个电话都没接到。她那对象是不是?” “不能够吧。”副导演道,“说正事儿,剧本上这一段……” 码头上的风带着新鲜的腥气。岸边是鳞次栉比的老宅子,白墙黛瓦,古色古香。程遥遥看着眼前的一切,只觉新鲜,胸中的闷气也一扫而空。 老李把三轮车停好,孟姐和程遥遥下了车。时间尚早,路边的早点摊子热气腾腾,散发着诱人的香味儿。 孟姐道:“咱们先吃早点去。” 旧时苏州人爱泡茶馆吃早点,苏州城开遍了大大小小的茶馆。最热闹的茶馆里甚至能摆下一百多张桌子,如今规模却是小了许多,也没有说书人妙语如珠了。 程遥遥来苏州许久,还是第一次吃到苏州的早点。她按照前世的记忆点了一碗馄饨,两个汤团。孟姐和老李却是一人点了一碗焖肉面。 等汤团上来,程遥遥傻了眼:“这也太大了吧?” 前世她在苏州吃到鸡蛋那么大的汤团已经很惊讶了,眼前这两只圆圆白白的汤团浮在清汤里,足有小孩拳头那么大。紧接着,又上了一碗馄饨——饺子那么大! 孟姐这才忍不住笑起来:“你是第一次吃苏州的早点吧?点这么多!” 程遥遥不好意思地笑,拿了个碗舀了几个馄饨,剩下的分给孟姐和老李了。 那馄饨皮厚汤鲜,不合程遥遥口味。程遥遥又舀起只汤团吹了好久,轻轻咬了口。水磨糯米粉做的皮软糯香滑,滚烫的芝麻馅儿流出来,浓香四溢,甜到了心坎里:“好吃!” 孟姐笑道:“这是宁波产的水磨糯米粉,有名的咧!” 程遥遥道:“哪儿能买到宁波糯米粉?我要买了寄回家!” 孟姐调侃道:“寄回上海,还是临安呀?” 程遥遥板起了脸,哼唧道:“当然是上海!” 孟姐不客气地笑起来。这一阵子程遥遥托她给临安城寄了许多东西,程遥遥的心事可瞒不了她! 三人吃完早点,码头也渐渐热闹起来。程遥遥吃得有些撑了,沿着码头边慢慢地走,一边好奇地左右张望。码头边停泊的船在卖虾蟹,岸边也摆着一溜儿的箩筐,里头有各式各样的鱼虾蟹鳖和新鲜蔬菜。 孟姐笑道:“这码头上的河鲜多,还有新鲜的菜。你想吃什么跟老李说!” 老李是剧组的厨子,做饭手艺不错,剧组给的伙食费也大方,顿顿有肉。可惜老李不会做河鲜,白守着苏州这个大码头,每天仍然是吃那几道菜。 程遥遥笑道:“咱们看看螃蟹吧。” 老李看着鲜花似的程遥遥,哪有不依的:“成!” 七十年代末的苏州码头,横七竖八停泊着许多小渔船。是真正的小渔船,两头尖尖,只容得下渔夫或渔娘站立。 秋风响,蟹脚痒。正是大闸蟹上市的时节,苏州码头每天都有船只运来肥美的大闸蟹。船夫船娘们撑着竿,用吴侬软语和岸上的人讨价还价。 大闸蟹在这年头也并不算便宜。苏州的饭馆里一块二一斤,比猪肉还贵。不过码头上新鲜的大闸蟹价格更便宜,七毛一斤。 三人走在码头上,一看就是买主,程遥遥模样又出众。许多船夫船娘冲她叫:“大小姐,侬买螃蟹额?” 程遥遥疑惑道:“他们怎么叫我大小姐?” “苏州话里大小姐是对未婚姑娘的称呼。”孟姐笑道,“他们这些船夫船娘,用苏州话说叫船上人。” 程遥遥恍然大悟。吴侬软语的招呼不绝于耳,她看着一个老船夫年纪格外大,一个小男孩儿坐在船头,也不知道招呼客人,便道:“咱们买他的螃蟹吧。” 程遥遥招招手,那老船夫一点船蒿靠近了:“大爷,螃蟹怎么卖?” 老船夫笑笑,那小男孩口齿清晰道:“隔年的阳澄湖大闸蟹,一斤八毛!” “哟,这么贵。”孟姐逗她,“别人才卖七毛钱!” “咱们这是正宗阳澄湖蟹。”小男孩傲气地一扬下巴,“不是洗澡蟹!” 老船夫用手轻轻拍了下小男孩的脑壳,提起一个篓子给程遥遥看。 篓子里的螃蟹只只都有半个巴掌大,张牙舞爪,互相扯着对方后腿,一只也爬不出篓子。孟姐看不出啥,道:“便宜些,我们买得多!” 老船夫露出为难的神色,摇摇头:“咱们这是隔年蟹,个个都满黄。” 孟姐有心照顾他们爷孙生意,见老头儿这么不会做生意,不由得气闷。程遥遥却道:“我看看。” 她纤细白嫩的手指伸向螃蟹,一只大螃蟹挥舞着大螯就夹了过来。孟姐尖叫:“当心!” 程遥遥纤指一晃,稳准狠地捏住大闸蟹的盖子拎起来,任由那大闸蟹怎么挥舞钳子都夹不着她了。程遥遥笑吟吟打量着吐泡沫的螃蟹:“青背、白肚、黄毛、金爪,是正宗的阳澄湖大闸蟹。” 她把大闸蟹翻过来看肚子,圆肚脐,满黄顶盖:“也全是母蟹。” 孟姐听她说得内行,凑近了小声道:“别家便宜。” “别家是公母混着卖,公蟹这时节不够肥,壳还软呢。”程遥遥笑道,“一分钱一分货。” 孟姐这才罢了。反正伙食费是剧组公中出的,不差这点钱。老渔夫的大闸蟹只只都又肥又新鲜,一共五十来斤。 孟姐道:“剧组要二十斤也够吃了。” 程遥遥笑了笑,小声道:“剩下的我要了。” 孟姐一头雾水,还是依了她。五十三斤大闸蟹并七八斤杂鱼河虾,一共给了四十七块。老渔夫第一笔生意就把蟹都卖光了,喜得皱纹舒展,让孙子跟程遥遥道谢。 小男孩儿机灵:“漂亮姐姐,明天还来我家买蟹,送你两斤虾!” 程遥遥塞给他几块糖,学着苏白笑骂:“小精怪!” 程遥遥又在别家买了十斤公蟹。老李把一大筐螃蟹鱼虾搬上车,又去拿预约的猪板油猪肉和豆腐青菜。程遥遥和孟姐沿着岸边走了会儿,又买了几斤菱角。鲜嫩的红菱已经下市,现在只有硬壳黑菱角,煮着吃口感粉糯。 回到剧组,程遥遥一头扎进厨房里忙活开了。 几十只大螃蟹蒸熟了摊在锅盖上冒热气儿,个个满壳顶黄的。程遥遥和孟姐坐在旁边,趁热吃了几只,就洗了手开始剥螃蟹。两人拿着拆蟹专用的银签子,撬开蟹壳,把窜热气的蟹黄挖出来,再拆蟹腿肉。 蟹黄,蟹膏和蟹肉分别摆放成两堆,蟹黄多,蟹肉少。这活儿琐碎,考究手上功夫,孟姐絮叨着:“这螃蟹肉拆出来就腥了,你要做啥?””做出来你就知道啦。”程遥遥神秘地笑。 两人忙活许久,脖子都酸了才把蟹肉拆完。 程遥遥拿了一块老姜削皮切片,大葱切片。锅里下两大勺猪油,放葱姜爆香后挑出葱姜,倒入蟹黄和蟹肉翻炒起来,再放入蟹膏增添膏腴的口感。 蟹黄蟹肉和蟹膏渐渐与猪油融合在一起,鲜香勾得孟姐口水都要掉下来了,翻来覆去就是一句话:“这么香!” 程遥遥笑:“还没好呢。” 锅里橙黄色的蟹黄蟹膏与油脂滋滋翻滚着,小火慢熬五分钟,酱汁逐渐变成合适的稠度,程遥遥往锅里倒入两小勺黄酒,一点白醋和胡椒粉,再次翻炒。 刚才那股霸道的香气陡然一变,混杂的腥气消失不见,变得鲜醇圆润,比刚才更是诱人! 程遥遥这才小心翼翼将秃黄油都盛进一个大盆子里晾着。五十几斤大闸蟹,只熬出了半盆的酱。 程遥遥盛了两碗热米饭,浇上蟹黄酱,递给孟姐一碗:“尝尝看。” 孟姐早就忍耐不住了,扒拉了一大口。鲜!这是第一个感受,颗粒感的蟹黄混合着丝丝缕缕的蟹肉,在舌尖爆炸时地迸发出鲜香醇厚的滋味。这与清蒸大闸蟹的鲜又不同,浓郁的蟹黄,丰腴的蟹膏,熬制后更富有嚼劲的蟹肉都吃透了猪油,黄酒和花椒是点睛之笔,化解了螃蟹的腥,将这滋味又拔高了不止一个档次! 刚才明明吃饱了,孟姐还是狼吞虎咽,将这一碗拌着酱的热米饭眨眼吃得精光!她意犹未尽地道:“到底是什么?” 程遥遥笑道:“秃黄油。苏州也叫蟹肉膏,老苏州人都会做。” 孟姐唏嘘道:“又加猪板油又是这么多蟹黄,我看普通人家如今也是吃不起了。” 孟姐厚着脸皮道:“好遥遥,你这蟹黄酱卖我一斤!” 程遥遥笑道:“过几天闲了,你买一篓子螃蟹来,我帮你做。” “真的?”孟姐喜出望外,又不好意思地道:“那多麻烦你啊。” 程遥遥笑道:“没什么麻烦的。我还有事儿要麻烦你呢。” 孟姐满口子答应下来,也不问程遥遥要她帮什么忙。 等秃黄油晾凉了,程遥遥拿了几个空玻璃瓶装好。给导演送了两罐,副导演和编剧摄影师各送一罐。剩下的两罐子则小心打包好,准备寄回临安城去。 作为猪板油的谢礼,程遥遥亲自教老李蒸大闸蟹的窍门,还教他煮了两道菜。 今天剧组的午饭获得了交口称赞。一人分到了两只团脐的大闸蟹,滚烫地上桌,一掰开满满的黄。用紫苏叶和黄酒蒸的,一点儿调料不用加,肉鲜嫩得叫人舌头都想吞下去。 那一大盆辣椒焖杂鱼也是鲜美香辣,小杂鱼和虾都收拾得很干净,焖得跟汤汁融在一起,连刺带壳都能嚼烂,鲜美香辣,吃得人鼻尖冒汗。 蟹黄豆腐则鲜得掉眉毛,他们还从未尝过这么香的豆腐! 老李被众人夸得红光满面。他在厨房里干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获得众□□赞的好评!只有程遥遥笑而不语,纤指利落地掰着蟹壳。 男一号孟锐坐在程遥遥对面,看着她笑:“遥遥吃蟹这么干净。” 吃蟹的时候很难不狼狈,特别是不常吃蟹的人,连壳嚼烂了,渣子吐一地。而程遥遥吃蟹的模样仍然优雅,一根筷子就能把蟹肉都拆干净,吃完的螃蟹壳还能拼成一只完整的蟹。 孟锐一说,其他人都看向了程遥遥,顿时有些自惭形秽。特别是女二号刘悦,听见孟锐夸奖程遥遥,心里就十分不自在。偏偏她自己吃得满手蟹黄,又没法子反驳他的话。 众人吃完饭去刷饭盒,刘悦就跟几个女演员嘀咕起来:“吃个蟹也翘个手指,瞧她嗲得!” 旁人道:“她就是个三层楼上的小姐,跟咱们说不到一块儿。” 有个促狭的姑娘笑道,“你也犯不上跟她生气,人家有对象的。” 程遥遥来苏州时,有个男青年追着火车跑的事儿全剧组都知道。 刘悦心思被拆穿也不生气,道:“她这个月天天跑导演那儿,一个电话都没接着!” 其他人惊讶道,“你听谁说的?” 刘悦得意地卖起了关子:“这你们就别管了。” 众人想到程遥遥最近心情低落的模样,也不由得嘀咕起来:“不会吧?程遥遥也能被人甩?” “长得模样好些就不能被甩了?”刘悦道,“她天天一个人闷在宿舍,除了巴结导演和孟姐,谁也不理。这种三层楼上的小姐,能谈到什么好对象。” 几人正说着,忽然背后有人问:“请问这里是《迢迢》剧组吗?” 刘悦回头一看,不远处的树下站着个面生的青年。他个子极高,提着一个军绿色的行李包,风尘仆仆,一双眼却亮如寒星。 刘悦的脸顿时**辣的,心跳都乱了。其他姑娘也是你推我,我推你,都不好意思说话。 青年将问题又重复了一遍,嗓音带着些缺水的嘶哑。 刘悦大着胆子道:“这儿就是《迢迢》剧组。” 青年狭长眼眸落在她脸上。刘悦觉得自己的心都要从腔子里跳出来了:“你找谁?” “我找程遥遥。” 作者有话要说:  推一本很可爱的年代文:《反派萌宝的日常[九零]》by一只末话话 文案:顾家收养了新孩子后没多久,就将以前抱养的萌萌赶了出去,他们说萌萌是个坏孩子,老欺负新来的女孩。 村子里没人要“坏孩子”萌萌,村长只好将萌萌送到隔壁村子,看看有谁愿意要。 顾家新收养的女孩顾瑾云躲在拐角看顾萌萌被送走暗自得意:这辈子提前弄走你,看谁还能跟我抢人! 可顾瑾云和原著女主斗得死去活来时万万没想到,在隔壁村被一对老夫妻收养的萌萌提前遇见了她们争得头破血流的男主和……男主小叔。 —— 女主邱茜茜:是我自己摔倒的,不关萌萌的事,小叔叔你不要怪她。 沈明君:那你还不跟萌萌道歉?你把萌萌的冰淇淋抓断了! 邱茜茜:??? —— 1v1,沈明君x顾萌萌,温柔白切黑超级护短男主x呆萌乖巧不合格反派女主,沙雕日常。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哈密 10个;遗音、故里、黄逗叽、may、哈喽我是的你的小宝贝、鸭丫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卿傈、青稞 30瓶;榴莲姜姜 28瓶;24444412、&bao ??、血色圆舞曲 20瓶;骄傲、共田、cici、陌末、云胡不喜、平常心、故里 10瓶;黄逗叽、下一场琉璃月色、日日催更日日更、英子 (上海宇宇橡塑、agnes 5瓶;茶壶煮饺子、不念、李大妞儿、年年有言 4瓶;six 3瓶;阿发的女朋友 2瓶;我的国王、自由女神、岁岁平安 生生不见、某小某某、crush猫酱、鸡蛋饼子少女、哲学使我头秃、夕兮、melon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99章程遥遥不在 “我找程遥遥。”这句话一出,刘悦滚烫的心就被浇了盆冰水。 刘悦上下打量着青年, 试探道:“你找程遥遥?你是她什么人?” 刘悦这些年拍戏也练出些眼光, 却看不出这青年的身份。他穿着普通, 面容气度却出众, 比同龄人更多出一份稳重内敛。 那青年放眼望着剧组的环境,并未立刻回答。刘悦试探地问道:“你是隔壁剧组的演员吗?” 青年只是重复了一遍:“请问你知道程遥遥在哪吗?” 刘悦脸色登时沉了下来。她长得漂亮又拍过两部电影,走到哪儿都是男人们视线的焦点。面前这青年却张口闭口不离程遥遥,对自己视而不见。 刘悦抱起手臂, 道:“程遥遥不在这儿!” 青年道:“你刚才说过, 这里是《迢迢》剧组。” 刘悦心中暗怒,脸上却诚恳道:“我们剧组分两个组拍摄,程遥遥在狮子林那个组。你知道狮子林往哪边走吧?” 青年淡淡看着她, 那眼神似乎能看进人心里。刘悦心中有些打鼓。那青年却只是道了声谢,提着包转身走了。 看着他高挺背影远去, 其他姑娘才七嘴八舌地道:“刘悦,你干嘛骗他?狮子林离这儿来回几个钟头呢!” 刘悦心中也有点虚, 嘴硬道:“这人来路不明的, 还是个男青年, 哪能随便放他进剧组找人。” “他不会就是程遥遥的对象吧?” “不能够, 程遥遥的对象是个乡下人, 刚才那人也是演员吧?不知道是哪个电影厂的。” “咱们就真让他走了?万一程遥遥知道了……” “对啊, 要是他找程遥遥有急事呢?” 刘悦烦躁道:“行了行了!他要是真有急事,肯定还会找回来的!你们刚才怎么不提醒他?” 其他人刚才也抱着看热闹的心态,听了刘悦的话也心虚, 各自散了。 提着军绿行李包的青年走在苏州街头,高大身材在南方格外醒目。这青年正是谢昭。他没有去狮子林,而是来到了苏州最热闹的观前街。 白相玄妙观,吃煞太监弄。观前街是苏州最热闹的地方,沿街挂着琳琅满目的招牌,生煎和汤包的香气从二楼点心店飘散出来,勾人食欲。 谢昭走进玄妙观旁边的的一家面店。店堂深深,墙上用木牌挂着供应的菜名:枫镇大面、鲜肉汤包、各色小笼、净素菜馒头、鲜肉小烧卖等等。 谢昭点了两份枫镇大面,几样小菜,在角落一张桌子坐了下来。不多时,一个穿蓝布工装,不起眼的男人就在他对面坐下了,把两客热腾腾锅贴推过来:“排队可累死我了。” “锅贴哪里都有。” “现做现吃才有滋味!” 暗号对完,谢昭抬眼看着面前的男人:“黄六?” “你就是猴子介绍的三哥?”黄六也在打量着谢昭,笑了:“太年轻了点。” 谢昭道:“叫我谢三就行。先吃饭,我请。” 这家百年老店的枫镇大面是招牌,几样鲜卤肉食小菜油汪汪的,热腾腾的香气直冲鼻子。黄六咽了咽口水,拒绝不了白花花的面条,拿起筷子狼吞虎咽地吃起来。反正这小子愿意请客,不吃白不吃! 谢昭夹了个锅贴蘸一点醋咬下,滚烫鲜美的肉汁迸溅在口中,皮薄而韧,底部焦脆,咀嚼得满口生香:“这锅贴哪家店的?” “啊?”黄六正扒拉得满口面条,闻言愣愣望着谢昭,没反应过来。 谢昭夹着半个锅贴,重复了一遍:“这锅贴,哪家买的?” “……”黄六伸直脖子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愣愣道:“玄妙观西门角点心店。这家锅贴最出名了,得提前找人排队去,现买现吃。” “嗯。”谢昭把锅贴塞入口中,几口咽下,又端起面条吃起来。一路风尘仆仆,他早就饿了。 两个男人吃饭没什么话说,两碗面和一桌子小菜一扫而空,还续了两笼鲜肉汤包,最后点了一壶茶消食。黄六捧着肚皮瘫在椅子里,叼着牙签,满足得想哼歌。他多久没吃得这么饱了? 黄六一边东拉西扯一边眯眼打量对面的年轻男人。谢昭坐姿端正,肩膀挺拔,把玩着手里小小的茶盅,脸上看不出丝毫情绪,还反问几句苏州哪里有好丝绸,哪里有好吃的点心,倒是反客为主起来。 跟谢昭介绍完哪家卖上好鸭蛋粉和头油后,黄六终于失了耐心。他喝了杯茶,试探道:“你是猴子介绍来的,我也不拿你当外人。咱们交个底,我能吃下这个数,你这回的货有多少?” 黄六手不经意地搭在脸旁,迅速比了个数。谢昭八风不动:“你说了不算,我要见你上面的人。” “……”黄六笑了笑,“我说了算!” 谢昭站起身:“你们商量好再来找我。” 谢昭提着行李,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面店。眼看着他的身影没入人流,黄六追了上来:“哎哎哎!” 两人隔着些距离走着,在热闹的街上也不起眼。黄六牙疼似的啧道:“你怎么看出我不是管事儿的?” 谢昭眼底闪过一丝笑意,没有回答。有个娇气包说过,看一个人的身份,最直接的办法就是请他吃一顿饭。黄六这样的吃相,显然是吃了上顿没下顿,怎么可能是管事的? 黄六左右扫了眼,低声道:“跟我走!” 黄六率先转身走了,谢昭落后几米跟了上去,两人一前一后消失在这条街上。 天气冷了,秃黄油很快就凝固起来。黄澄澄酱凝固在玻璃瓶子里,看着别提多诱人了。荣导几人都吃过中午的蟹黄豆腐,此时收到一整瓶秃黄油,都是喜出望外。荣导直接就把两瓶秃黄油藏进了抽屉。 编剧故作严肃:“遥遥,你送礼我也不会给你加戏的!” “我还就怕您给我加戏呢。”程遥遥毫不客气地回嘴。 编剧闻言,跟荣导几人交换了个眼神,有些为难:“遥遥,这个戏,是艺术。有时候为了艺术,一些小小的牺牲是在所难免的……” 程遥遥眯了眯眼,转向荣导:“导演。” 荣导咳嗽几声,笑道:“遥遥,是这样的。我们为了你这个事儿,已经开了好几次会了。这个亲热戏,咱们都用隐喻的方式来展现,但是有几个远景和借位的镜头,还是需要你自己来。” 副导演连忙补充:“你放心,肯定不会真让你吃亏!都是借位。而且裸露的都是男演员,不会拍到你。” 程遥遥摸着下巴,陷入了思考。 七八十年代,中国已经涌现出一批十分优秀的导演和电影作品,而且各种大胆的剧情镜头层出不穷。当时的一些特权阶级总可以观看完整版的电影,美名其曰审查。而这些电影出现在大众面前时,许多镜头都会被删减干净。 《迢迢》的原剧本里,只有一场船戏。这场戏承上启下,是全剧剧情的一个**,也是最重要的一个转折点。情、欲原本就是文学作品里一个不可或缺的核心,程遥遥知道这个道理,她也知道导演和编剧已经做了最大的努力。 程遥遥咬了咬下唇,道:“真的是借位?” “我保证。”荣导笑道,“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你不乐意拍吻戏,我不是也删了吗?” 程遥遥这才松口:“那好吧。只借位。” 正说着,场记来汇报工作了,看见程遥遥惊讶道:“遥遥你怎么在这儿?刚才有人找你,我当你出去了呢。” “找我的?什么男青年?”程遥遥道。 场记道:“个子高高的,特别英俊。” “是谢昭!”程遥遥惊得跳起来,“他现在在哪?!” “快一个钟头前了。”场记道,“我在门口听见他找你,就让他进剧组来了。怎么,他没找到你?” “没有啊!”程遥遥急得转身就要出去。 荣导忙道:“你别急!不一定是谢昭!“ “肯定是他!我知道是他!”程遥遥相信自己的直觉。 程遥遥脸泛桃花,眼眸亮晶晶的。荣导知道劝不住她,又怕她这么跑了,只得哄道:“要真是谢昭,他肯定还会来找你,你这样跑出去,两人反而跑岔了。” 程遥遥琢磨了一下,有点道理,便道:“那我去门口等着。他找不到我,肯定不会走远的!” 副导演和编剧面面相觑,道:“你们说的他,到底是谁啊?” 程遥遥从门口探进头:“他是我对象!” 娇美面容在门口一晃又不见了。编剧拍腿大笑:“这是哪里找来的宝贝,活脱脱的一个沈寄秋!” 荣导得意地捧着茶缸:“要不是宝贝,我能千里迢迢跑去乡下请来?” 副导演中肯道:“可惜心思不在电影上。” 荣导一拍大腿:“是了!我好容易把她的心思收在电影上,谢昭这小子不厚道,半路跑出来扰乱军心!不行不行,赶紧找个人看住程遥遥,别让她跑出剧组了!” 不用荣导说,剧组门禁森严,门卫把门看得死死的,有进无出。特别是这些年轻的姑娘,没有导演的允许,是绝对不准出门的。 程遥遥跟门卫大爷软磨硬泡了半天,门卫大爷愣是没松口。孟姐又跑来传导演的话,劝程遥遥回去:“遥遥,那谢小哥千里迢迢来找你,肯定不会走的。你先回去吧。” “我不走,我再等等,说不定他过会儿就来了。”程遥遥不肯走。 她可怜巴巴趴在铁栏杆上,望着外头。剧组借住在一座不对外开放的小园林里,附近人烟稀少,等了半天也只有一只流浪猫跑过。 作者有话要说:  遥遥:你试过从天亮等到天黑的滋味儿吗?明天白天会再更一章。 《不乖》预收过一千二我就双开啦,求预收!是遥遥和谢三哥现代篇!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25016234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25016234 2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今天也为哥哥们的爱情、梅川凶照、鸭丫、 _whispers、37062791、阿发的女朋友、请叫我i胜利、cici、萌汐sama、提四十米大刀催更、lu7777777、喜欢喝柠檬汁的小孩、熹微、cc、山思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jessie 57瓶;林临、哼,我都不想理你 50瓶;eva 39瓶;mr.bravery 30瓶;顺眼、啾啾小啾啾 20瓶;小唯 16瓶;&bao ??、yl、立尽斜阳tc、金雅冰、手凉的菇凉、梅川凶照、浪七、麻雀君、酥酥 10瓶;九歌 7瓶;要做一个健康的胖子、平常心、米米无所思、小兔子咩咩、市侩 5瓶;逝水流年 4瓶;一枝牡丹、韶衣 2瓶;(?˙︶˙?)、鸡蛋饼子少女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00章 替身 天色很快就完全黑了下来,门房亮起了昏黄的灯。程遥遥揉了揉胳膊, 她没穿厚外套, 有些冷了。 门卫大房催了她好几回:“有人找你, 我第一个通知你。你赶紧吃饭去, 食堂的菜都被抢完了!” 程遥遥这才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食堂今晚的菜色不错,一大盆茄子焖肉,一大盆炖杂鱼,大米饭不限量供应。 程遥遥盛了些白米饭, 挑了个空位坐下。她才坐下, 一旁刘悦她们的说笑声就停了,安静得十分突兀。 程遥遥看了看桌上的菜。她今天来得晚,大盆里菜都被吃得差不多了, 就剩一点儿菜在盆底,浸着油。程遥遥哪里吃那个, 倒了点开水泡饭。 一饭盒菜推到程遥遥面前。程遥遥抬起眼,孟锐对她笑笑, 轻声道:“看你这么晚没来, 给你留了点菜。” 程遥遥心不在焉, 用勺子把米饭搅匀:“谢谢, 我不是很饿。” 孟锐劝道:“你得多吃点。明天好几场重头戏要拍。吃完饭……我们去排练室对一对戏?” 明天有一场借位吻戏和船戏, 大晚上的去排练?孟锐的小心思令程遥遥心生反感, 她伸出一根雪白手指,把饭盒推开:“不去。” 孟锐也不恼,他在程遥遥这儿碰了好几次钉子, 仍然屡败屡战。毕竟全剧组的男演员哪个不盯着程遥遥呢?他是男一号,近水楼台,其他人不知道多羡慕他。 程遥遥还惦记着谢昭的事儿,其他人却将两人的互动看在眼里,早就醋海翻波了。 一个姑娘跟刘悦挤了挤眼,忽然问程遥遥:“遥遥,你不吃菜啊?” 程遥遥笑了笑:“我不太饿。” 刘悦转头,跟那姑娘玩笑似的道:“这些是剩菜,人家哪里看得上啊。导演指名让她开小灶的。” 几个演员正要去夹菜,听到这话筷子讪讪停在半空,进不得退不得的。 程遥遥冷笑了一声:“我开不开小灶,关你什么事?反正我是不用减肥的。” 不是每个剧组的饭菜都这么好的,好些演员都是新人,在进剧组前连大米饭都没吃过几回,一个月下来都胖了不少,上镜的时候特别明显。荣导三令五申,让演员们控制体重,还是有人管不住嘴。 还是程遥遥出了个主意:修容。国内这时的化妆技术相当单一落后,修容膏还没有被发明出来。孟姐根据程遥遥的描述,用深色号的粉底作为修容来使用,总算解决了整个剧组都是圆脸的问题。 程遥遥自己是不需要的,她这段时间心情不佳,小脸越发清减。荣导让老李给她开小灶,程遥遥也不爱吃。 刘悦恰恰相反。她是圆脸,这个年代很流行的样板戏程遥遥角脸,一胖就显得更加土气,偏偏她管不住嘴。拍戏时往程遥遥身边一站,被压得灰头土脸。 程遥遥的那句“反正我是不用减肥的”直戳到了刘悦心坎里。偏偏孟锐还道:“遥遥是太瘦了,应该多吃点。” 刘悦把筷子一拍,眼泪都气出来了。她不冲孟锐,却冲着程遥遥去:“你的意思是说我胖了?!” 全桌都被吓住了。 程遥遥舀起一勺饭送进嘴里,慢条斯理地咽下后才回答:“这是你自己说的。” 刘悦嗓音尖锐:“你就是说我胖对不对?!程遥遥你凭什么这样说我!” 程遥遥挑起眉梢,桃花眼里露出真实的困惑,““你自己胖不胖,自己心里没数啊?干嘛一直问我?” “程遥遥,你太欺负人了!”刘悦向程遥遥冲了过来。 其他人七手八脚地拉住刘悦,劝道:“别闹别闹!荣导他们听见了,又要挨批评!” 刘悦居然还气哭了,颠三倒四就那几句:“你凭什么说我胖,程遥遥你太欺负人了。你是导演找来的女一号就可以随便欺负人吗!咱们找导演来评评理!” 程遥遥掀起眼皮:“找就找。” 跟刘悦关系好的姑娘拉道:“谁不知道导演护着你,找导演有什么用!” “咱们只好忍忍吧,别跟她计较。” 程遥遥奇道:“导演护着我什么了?我也没做什么需要导演护着的事儿啊?” “你……”刘悦口不择言:“剧组不准谈恋爱,你还跟个乡下傻大个谈对象,你……啊!” 盛菜的大铝盆直飞向刘悦,洒了她一头油汤,其他几个姑娘也未能幸免。刘悦愣愣感受着温热油腻的菜汤从头发里流下,鼻子上还挂着根茄子:“你……程遥遥!” 程遥遥柳眉倒竖,抓住另一个盆:“你继续说啊!” 程遥遥长得美,天生透着娇骄二气,她又不跟其他年轻姑娘扎堆。众人都先入为主地觉得程遥遥脾气不好相与,只是碍于荣导的面子,都不敢招惹她罢了。 没想到她居然动手!看着哭得伤心的刘悦,众人看向程遥遥的眼光都明里暗里地带着不满。 刘悦哭得撕心裂肺:“我要找导演!” 程遥遥嘲讽地扯了下唇角:“我还没跟你计较,自己先撞上来了。我问你,今天下午有人来找我。你说了什么来着?” 刘悦的哭声戛然而止,强作镇定:“什……我不知道你说什么。” 程遥遥一一扫过刘悦几人脸上心虚的表情:“不是要去告导演吗?咱们去导演面前,把话说清楚?” 话音未落,荣导出现在食堂门口:“又闹什么?” 剧组女演员之间干仗的情景,荣导见多了。程遥遥跟刘悦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当然瞒不过导演的眼睛,看着刘悦那一头菜汤,荣导眼皮跳了跳。 程遥遥扯了扯唇角:“导演,是……” “导演,我……我跟遥遥开玩笑呢。”刘悦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鼻尖上的油还一点一滴落下来。 荣导咳嗽一声:“闹着玩也得有分寸! 明早还有大戏,吃完赶紧休息!” 众人匆匆忙忙散了。 哭哭啼啼的刘悦被劝走了。经过程遥遥面前时,她们都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生怕慢一步又被程遥遥菜汤扣头。程遥遥闻到她们那一身油味儿,皱了皱鼻子。澡房停止供应热水了,她们也不知道该怎么洗去这一身味道。 程遥遥解了气,脚步轻快地回到自己的宿舍里。宿舍是园林里单独建的一幢小楼,外型仿古,屋子里却很简单。一铺床,一张桌子,一个脸盆架。 程遥遥拿出热水瓶,往脸盆里倒了些开水,犹豫了一下,加了些灵泉。谢昭已经来了苏州,她也不必再省着用了!程遥遥洗漱完就滚进了被子里,满心期待第二天的到来。 …… 落满枯叶的偏院悄无声息。初冬上午的阳光明亮稀薄,透过镂空窗棂投进西厢房里,映出拔步床上一对身影。 程遥遥被男人困在胸膛与床榻之间。她仰靠在软绵绵的锦缎里望着逆光的男人,男人不容置疑地扣住她的一只手,低下头来…… 镜头拍不到两人的脸。程遥遥面无表情,只等着这个镜头结束。孟锐跟程遥遥拍了一个月的戏,还是第一次近距离地看着程遥遥的脸,更是一种视觉上的冲击。他望着那双玫瑰色柔嫩的唇,喉咙发干,忍不住越凑越近。 属于陌生男人的气息靠近,程遥遥不由自主皱了眉。直到一声“卡!”,她立刻将脸移开。孟锐的唇恰恰落在了她发丝上。 程遥遥一把推开他,怒目而视。 孟锐恍惚,惊觉自己刚才做了什么,也是一阵发窘:“遥遥,我……” 其他人都没发觉异样,纷纷笑道:“辛苦了,这场拍得很好!” 程遥遥披上外套,冲导演道:“导演,我出去透透气。” 荣导道:“好,你下一场半小时后拍,准备好了!” 程遥遥答应下来,跑到了院子里透气。这儿有风,吹得她打了个哆嗦,胸中闷气也散去不少。刚才孟锐碰到她,那股黏黏腻腻的感觉让她浑身都难受。 孟锐追了出来:“遥遥,对不起,我刚才不是……” “不是什么?”程遥遥怒气未平,瞪着他。 孟锐戴着军帽,穿着一身笔挺制服,外表颇能唬人:“我刚才真不是想耍流氓,我就是……遥遥你太美了,我……我情不自禁。” 程遥遥被震惊了。她第一次听人把耍流氓解释得这么清新脱俗的。 程遥遥仰头看着孟锐,她眼眸颜色偏浅,桃花眼看人时含烟笼水,总给人一种多情的错觉。 谢昭看见的就是这么一副情景。程遥遥穿着一条月白色缎面旗袍,望着面前的男人说着什么,仿佛在撒娇。 鞋底踩上枯枝,发出一声脆响。程遥遥和孟锐循声看了过去。 一个高个挺拔的青年站在不远处,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孟锐本能地感到对方的敌意,不满道:“这里是剧组,不能随便进!你谁啊?” 青年淡淡道:“我打搅你们了?” 孟锐皱眉,却听身边的程遥遥叫起来:“谢昭!” 在剧组这一个月,孟锐还从未见过程遥遥露出这样欢喜的神情。她眼眸闪闪发光,脸颊如玫瑰绽放般泛起晕红,唇角的笑涡盛了蜜糖:“谢昭!” 程遥遥踩着高跟鞋就飞奔了过去,没跑几步就跌进谢昭怀里,被他稳稳抱住:“慢一点。” “你总算来了!你昨天跑哪儿去了?你怎么忽然来了?”程遥遥仰头,一叠声地追问。谢昭的怀抱温暖,清冽好闻的气息源源不断包围了她,要不是还有一丝理智在,程遥遥都要挂到他身上去了。 谢昭捉着程遥遥的两只手,扶着她站稳,深邃眼眸专注地看着她,看得程遥遥都不好意思了:“看什么呀?” 程遥遥根本不会掩饰自己的心情,脸上写满了要人疼的娇气。谢昭嘴上淡淡道:“瘦了点。” “当然!”程遥遥得意地退开两步,向谢昭展示自己的旗袍,“这旗袍腰收得窄,全剧组只有我穿得上!” 程遥遥身材玲珑有致,腰肢不盈一握。谢昭眸色深了深,瞧着不知死活的娇气包,没吭声。 偏有人就爱破坏气氛。孟锐把谢昭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确定他不是演员后才松了口气。酸道:“遥遥,他是谁啊?” “不关你的事,你进去拍戏去。”程遥遥连眼角都懒得给他。 程遥遥对待自己跟谢昭的态度简直一个天一个地,孟锐心中有气,故意道:“咱们马上要拍戏了,不对一下戏吗?” “……”程遥遥磨了磨牙。 谢昭道:“你先去忙,我等你。” 这时,场记叫道:“孟锐,进来准备下!” 孟锐走到门口,忽然转头冲谢昭邀请道:“我们在拍戏,你是遥遥的朋友,不如一起来参观下。一会儿有我跟遥遥的重头戏呢。” 孟锐意有所指,挑衅地冲谢昭笑了笑,进屋子拍摄去了。 院子里只剩下了程遥遥和谢昭。 谢昭默不作声地看着程遥遥。程遥遥眼波颤动,不敢跟谢昭对视,吭哧道:“今天的戏没什么好看的……我们拍……拍床戏。” 谢昭重复了一遍:“床戏?” 程遥遥硬着头皮解释:“就是那种亲热的戏……不是真的!” 谢昭的气息忽然强烈起来,眼看着他手背上青筋暴起,程遥遥赶紧道:“是借位拍的!只有一个借位的镜头而已,他没有真的碰到我!” 谢昭不懂拍戏,却懂得程遥遥正在此地无银三百两:“我想看你们怎么拍戏的。” “不……不用了吧。”程遥遥小脸苦兮兮的。 谢昭看了她一眼,程遥遥就怂了,乖乖牵着他的手往西厢房走去,嘴里嘀咕着自我安慰:“反正你迟早会看到的……你来都来了,跟荣导他们打个招呼吧。” 谢昭的唇角不着痕迹翘了翘。 两人才走到门口,跟迎面冲出来的副导演撞个正着,谢昭一把将程遥遥护在怀里,副导演就没那么好运了,往后跌坐在门槛上:“哎哟!” 程遥遥道:“副导演,您没事吧?” 副导演扶了下落在鼻梁上的眼睛,没好气道:“怎么冒冒失失的,你……” 副导演的眼神落在谢昭身上,忽然冒出了精光,上上下下打量着他:“这是谁啊?” 程遥遥小腰一掐,得意道:“我对象,谢昭,他来看我的!” “你对象这身材不错,练过的吧?”副导演镜片后的小眼睛放出光来,一骨碌就爬起来,伸手去捏谢昭的胳膊。 谢昭抬手就挡开他,程遥遥也是警铃大作:“你干嘛!” 看着副导演眼睛火辣辣盯在谢昭身上打转,程遥遥忙挡在谢昭前头,对副导演怒目而视,这老头儿平时也没这癖好啊! “你,你是遥遥的对象,你叫谢昭对吧?”副导演没注意到程遥遥的警惕,他强忍兴奋冲谢昭道,“你来得正好!帮个忙!” 西厢房里横七竖八挤满了道具和工作人员,闹哄哄的一团。导演正在大发雷霆:“这身材怎么拍!当军人的像个白斩鸡样,这拍得出来吗!” 只见孟锐光着上身,被训得面红耳赤。他是个细长条的高个子,精瘦,平心而论这身材比后世有肚腩的小鲜肉要敬业多了。可荣导要求严格,男一号是个行伍出身枪林弹雨里打滚出来的军官,这幅身材的确不合格。 荣导哐哐拍桌子:“这场戏全是特写!怎么拍!” 场记在一边小心道:“涂黑点,拍远景呢?” “远景就看不出来啦?”荣导怒道,“男一号拍远景,那谁拍特写?让遥遥来拍?!” 副导演笑道:“找到替身了!找到了!” 副导演身后,程遥遥拉着一个挺拔冷峻的男青年走了进来。众人眼前都是一亮。 导演也是一愣:“谢昭?” 谢昭冲荣导打了个招呼,就见荣导脸色一变,热情万分地迎了上来:“谢昭啊!你来得正好!” 作者有话要说:  我终于写到这一幕了!开心!我不是咕咕,我家临时停水了,我就出去呆了一下午,结果水到现在都没来……我对不起大家!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cc、二分之一的我、哦哦、鸭丫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a周周 17瓶;tracy、terrylu、echo、花花wor、小仙女要瘦瘦瘦、两米八大长腿 10瓶;萧亦寒 5瓶;26585428、鸡蛋饼子少女 2瓶;盛唐夜唱、(?˙︶˙?)、挣开束缚、en、炮弹皮皮糖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01章 借位 荣导亲热地拍着谢昭的肩膀:“谢昭,来看遥遥啊?我还发愁孟锐个子高, 找不到合适的替身。巧了吗这不是!” “替身?”谢昭重复了一遍。他越是遇到不懂的事, 越是不动声色。 程遥遥小声跟他解释:“有一场亲热戏, 需要拍到男一号的背影, 导演是让你演孟锐的背影。” 听到要演孟锐的替身,谢昭皱了下眉。程遥遥冲荣导道:“导演,谢昭可没有经验啊。” 孟锐更是气急道:“导演,他又不是专业的演员, 怎么能让当我的替身?” 荣导毫不客气:“你专业, 你这身板怎么演军人!”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孟锐白斩鸡似的身上。孟锐涨红了脸,可到底不甘心这艳福落在谢昭身上:“那也不能让他跟遥遥拍!” 一句话提醒了谢昭。谢昭问程遥遥:“是跟你拍?” “嗯。”程遥遥小心翼翼点点头,“不过是借位的!” 谢昭斩钉截铁, 冲导演道:“要怎么做?” 程遥遥意外地看着谢昭。谢昭居然愿意当替身拍电影?这牺牲可大发了,程遥遥有些不乐意, 小声怂恿他:“要脱掉上衣拍的,会被人看光光。” “遥遥你一边去!”荣导挤开程遥遥, 这会儿谢昭变成了他的心尖尖, 拍着他肩膀笑道, “拿套他尺码的衣服来!” 服装师和孟姐拿了套军装来, 在谢昭身上比划:“这套孟锐穿着大了点, 他穿正好。衣服脱了。” “……”众目睽睽之下, 谢昭唇角绷紧了,手指僵硬地搭在扣子上,眼睛却看着程遥遥。 程遥遥幸灾乐祸地笑:“脱啊, 这么扭扭捏捏的干什么?” 谢昭狭长眼眸望向她,动作粗暴地脱了外套,又扯开衬衫,只穿着一件紧身白背心。这个年代的特色,衬衫里头都要穿件背心。 白背心紧绷在宽肩窄腰上,动作间胳膊的肌肉连绵起伏,一看就蕴藏着无限的爆发力。谢昭麦色宽阔的脊背上,有横七竖八的几条旧伤痕,看得荣导啧啧感叹:“这疤好啊,这才是军人的背嘛。” 孟姐也道:“肤色也刚好,不用上粉了!去,把这套衣服换上!” 程遥遥想跟着去,被荣导喊住:“遥遥你补个妆,准备试拍。” 谢昭点点头,跟着孟姐走向隔壁的临时更衣室。 程遥遥坐在床沿上,对着小镜子补了补唇上的口红,又理好旗袍下摆。她还是不乐意,冲荣导道:“谢昭没拍过戏的,待会儿对着镜头紧张了怎么办?” 荣导眯着眼笑:“又不拍他正脸。再说了,你不是不乐意拍这场戏吗?“ 荣导压低了声音:“难道你还想跟孟锐拍?” “!当然不想!”程遥遥也转过弯来……这场戏她本来就是勉强答应的,刚才跟孟锐不过借位碰了一下,她就浑身难受了,一会儿可是真的要抱在一起的。 程遥遥顿时庆幸起来,又对导演道:“谢昭他拍照的时候跟块木头一样,要是拍不好,您可不准骂他。” 荣导嘿嘿一笑:“我这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尽量……” 门口传来脚步声,程遥遥忽然眼眸发亮,红着脸直勾勾看着门口,导演回头看去,也傻眼了。 高大挺拔的军官逆光而立,肩披大氅,金黄色肩绶在阳光里簌簌晃动。他个子极高,穿着紧身束腰的军服,威风凛凛。走路时大氅带起风,长筒军靴踏在青石地砖上,发出咔哒声响。 程遥遥恍然,脸颊红透了:“谢昭?” 军官戴着白手套的手指摘下帽子,露出一双狭长眉眼,玩味地打量程遥遥玫瑰色的脸颊:“嗯。” 导演喜出望外:“这……太合适了!” 谢昭的短发被打理过,露出饱满额头和一双狭长眉眼。他身上这套军装是特别定制的,紧身束腰的军装,黑色大氅,金色肩绶,白手套,长筒军靴,腰间还挂着皮质枪套。孟锐身材太瘦,撑不起来。谢昭这身板却是天生的军装架子,穿在孟锐身上空荡荡的军装,穿在谢昭身上如同量身定做,宽肩和肌肉将军装撑得笔挺,一双长腿矫健有力。制服扣子系得一丝不苟,将谢昭的禁欲感烘托到极致。 全场都忍不住把谢昭反复打量。这年头人们对美男子的喜好还是偏向硬汉,谢昭气质强悍,偏偏面容又如此英俊,穿上这身军装实在令人移不开眼。 连特地留下来想看谢昭出丑的孟锐都无话可说,套上衣服气急败坏地走了。 荣导笑道:“清场,准备拍第一场!” 《迢迢》这部戏都围绕着沈寄秋和宅子里的女人们,男性角色都被淡化成一个符号,大多数镜头只以背景和侧影入境。谢昭作为替身,并不需要有太大负担。 西厢房里只剩下了孟姐,摄影师,导演,以及谢昭和程遥遥。屋子里顿时安静下来,只有机器在嗡嗡运转。 程遥遥荣导对谢昭的第一个指示:“脱。” 才穿好戏服的谢昭:“???” 荣导随便得不像在拍戏:“你想象一下,你惦记了三年的女人马上就要变成你大哥的妻子。你……” 大氅落地,被军靴和高跟鞋毫不留情地踩踏上痕迹。 一阵微弱的挣扎,程遥遥是被抛到被子上的。床上堆着厚厚的锦缎,她还是被摔得七晕八素,气得要爬起来揍谢昭,却被压住了。 穿着军服的男人气质强悍,英俊的面容也变得陌生起来。程遥遥被他震慑得呼吸一顿,挣扎的动作就变小了。她跌在锦缎里,使不上劲儿,纤细手指推搡他的肩膀。 谢昭钢筋般的手指攥得她生疼。他直起身来,单手扯开军服的领扣,又扯开衬衫。 谢昭宽肩紧腰,肌肉随着动作起伏撑满了衬衫。导演对这个镜头满意极了,又拉近镜头,特地给了谢昭的背一顿特写。 程遥遥仰躺在被子上,她被谢昭的身影完全挡住了,使坏地冲谢昭做鬼脸,纤细手指在他腰上挠痒痒。谢昭肌肉顿时绷紧,他眼含无奈,轻轻捏了下程遥遥的手腕。 导演道:“很好!这个效果很好,再往他背上洒点水!””天气太冷了。“程遥遥不让洒水,让谢昭做了几十个俯卧撑,谢昭浑身肌肉都被唤醒了,额上汗珠点点,麦色的肌肤上仿佛抹了一层橄榄油。 荣导笑道:“成。现在拍船戏,拉远景。” 这一回要怎么拍,导演根本没说。谢昭看着程遥遥,眼神里带着询问的意思。程遥遥小声揶揄他:“你平时耍流氓不是很厉害么?” 谢昭很迟缓地消化着程遥遥的意思,眼眸忽然亮了起来。 程遥遥头疼地警告他:“摄影机拍着呢,你不想被抓起来就老实点!按照那个样子拍,不能碰到我!” 谢昭在这方面的热情和天赋远胜于程遥遥所知道的。抬手一扯小金钩,大红色床幔就落了下来。 床幔层层叠叠落下,隔绝了周遭的一切。阳光被大红纱帘过滤,暧昧地浮动在这一方小小天地里 。 谢昭深深地望着程遥遥,眸光一寸寸描摹她绝色的面容。一日未见,如隔三秋。一月未见,两人看着对方,心脏都怦然跳动起来。 苏州的水土养人,程遥遥的桃花眼里含了江南的烟水,肌肤如剥了壳的荔枝,仿佛轻轻一碰就能溢出清甜汁水来。 程遥遥轻轻推他一把,小声道:“别发呆呀。摄像头拍着呢,你动一动。” 谢昭低声叫她:“妹妹。” 磁性嗓音掺了一丝沙哑,饱含着宠溺与情yu。听得这一声,程遥遥小巧圆润的脚趾都攥紧了,暗恨自己没出息。 戏假情真,戏里戏外,早已分辨不清。拔步床顶雕刻着蝶戏牡丹图,穿过百年光阴,又迎来了一对有情人。 荣导逐渐停止了讲戏,胶片一寸寸转动,将这一幕幕收录下来。 程遥遥被谢昭高大身影遮得严严实实,除了一把乌黑柔顺的青丝和一双纤手,半点也拍不到。镜头全都集中在谢昭的背影上。 好半天,程遥遥纤细的足尖伸出床帐,导演忙把镜头拉近,细细拍了特写。 麦色脊背起伏,纱帘被风拂起,漏进的明晃晃阳光交替落在谢昭的脊背上和程遥遥的脸上。两人始终保持着距离,那香艳旖旎的气息却已经扑面而来,叫见多识广的导演和摄影师都脸红了。 胶片不断转动着,却无人喊停。 作者有话要说:  推一本年代文:《穿成七零福宝小能手》by爱吃甜瓜 沈月一觉醒来已经从现代娇娇女变成了七零年小可怜,看着自己黑糊糊的小胳膊小腿小脚丫外加小癞头的她方了。 我真是太难了! 系统:“嘀…恭喜宿主绑定重生改造系统,任务一:让全家吃上饱饭,奖励生发丸一枚。任务二,改造村里刺头二狗子,奖励美颜膏一瓶。任务三……” 沈月为了改变自身形象和家里的生活质量,从此走上了为系统卖命……嘿嘿,顿顿鱼肉,天天新衣的幸福道路。 后来有人发现,村里最穷冯家捡来的小癞头不仅变得貌美如花好像福娃,他家也咸鱼翻身成了一方首富? 突然有一天,一对奇怪的男女找上冯家门,抱住沈月就不撒手:“心肝宝贝跟我们回家,我们全家都爱你!” 沈月躲在冯家四个哥哥后面,眨着萌萌的大眼睛:“你们谁啊,我不认识你们。”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cc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周媛儿、雨阿星呀、开心果、请叫我i胜利、鸭丫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乔矫情 60瓶;菠萝火火 35瓶;哥哥我是女流氓 29瓶;咖妃 27瓶;21627479、遗音 20瓶;徐徐、稚水、雷佳音的小公主、yodream、strawberry、久存、聪明的小奶瓜 10瓶;明月·星空、面条不哭 5瓶;伤年已陌、crush猫酱、前面的小短腿站住 2瓶;某小某某、平常心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02章 假戏真做 直到荣导喊了一声“卡”, 屋子里的空气仿佛才重新开始流动。 程遥遥耳边嗡嗡作响,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听得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她眼神涣散地看着床顶摇曳的流苏,呼吸急促。直到谢昭把她抱起来, 抹掉她唇上水渍:“遥遥?” 程遥遥又是一颤,下意识就想往谢昭颈窝里埋。他健壮肩膀上滚动汗珠, 清冽澎湃的阳气扑面而来,勾起程遥遥对阳气的渴望。 谢昭的手按住她, 沉静语气唤醒程遥遥:“遥遥, 能坐起来吗?” “我……我……”程遥遥恍惚回神, 终于想起自己身在何处。 荣导和摄影师就在两三米远的地方,她刚才……谢昭居然……程遥遥脸颊越发地热起来, 凶凶地瞪着谢昭,可惜桃花眼里含着水,一点也不吓人。 孟姐把两人的外套送过来, 很体贴地背过身去等着。 谢昭宽阔背影挡着其他人的视线, 把程遥遥的旗袍领口整理好。又理了理她散乱的发丝,程遥遥脸颊晕红如醉,唇瓣也红得异样,甜香四溢,这幅模样绝不能让其他人瞧见。 谢昭下了床,将身后的床幔掩上。他高高大大站在地上, 宽肩紧腰大长腿,麦色脊背上新添几道伤。他很快地套上衣服,没人发现这新添的抓痕。他撸了把短发, 露出汗湿的额头和深邃眉眼。 荣导这才看过来,笑道:“谢昭,你很上镜啊!等拍好了,你一定要来看看这电影。” 小朴也道:“你跟遥遥刚才拍的合照,我会帮你洗一张大的。” 两人拍摄之前,拍了好几张定妆照。谢昭听到这话,眼底微露笑意,点了点头,去隔壁把自己的衣服换了回来。 拔步床幔帐微动,程遥遥掀开帘子来。她整理好了自己,外套扣得严严实实,一眼看去没有什么异样,只是唇瓣格外地红。她伸出雪白双足垂在床边:“鞋子呢?” 谢昭立刻走过去,捡起踢到了墙根的高跟鞋,另一只却在床底下找到了,摆在程遥遥脚边。 荣导和小朴在谢家也见过这情状的,见怪不怪,只有副导演看得直了眼,忍不住凑近荣导低声问:“这小伙子真是遥遥的对象?” 荣导翻了个白眼:“你说呢?” 副导演看着谢昭和程遥遥的模样,两人之间分明没有任何的逾矩举动,可就是看得他老脸发烫,啧啧摇头:“剧组里还说这遥遥是个三层楼上的小姐,连孟锐都不理。原来早就找了这么俊的对象!” “三层楼上的小姐”是苏州话,近似于现代的宅女。程遥遥进了剧组以后心情一直不佳,面对剧组各色男演员的示好也是不假辞色。众人背地里说她是三层楼上的小姐,是冰山美人。 可此时程遥遥在谢昭跟前的模样,酒窝里都盛着蜜,哪里还有半点的冰? 程遥遥小声跟谢昭嘀咕了几句,就冲荣导道:“导演,我下午能出剧组吗?” 荣导想也不想就道:“不能!” 程遥遥一下子急了:“可是谢昭特地来看我的。” 荣导板起脸道:“你进组的时候就说过,演员拍戏期间不准谈恋爱,非特殊情况也不许请假外出。” 谢昭安抚下程遥遥,淡淡看向导演:“您当初也没说遥遥要拍这样的戏。” “这……咳咳。”荣导一下子哑了火。他摸摸鼻子,到底心虚。 谢昭又道:“当初说好一个月就能拍完,如今是第几天了?” 程遥遥闻言认真地想了想:“都一个月了!” “别别别!”荣导赶紧笑道,“哎,我开玩笑呢!遥遥下午得补拍几个镜头,没法儿放假。明天,明天我给遥遥放一整天的假,行不行?你大老远的来苏州一趟不容易,明天正好跟遥遥出去逛逛。” 谢昭看向程遥遥,程遥遥欢呼起来,对荣导道:“那我先跟谢昭吃饭去啦。” 荣导道:“我给你们拿两张票,去码头上下馆子!” 程遥遥笑道:“不用管我们!” 程遥遥欢欣雀跃拉着谢昭走了。看着两人相携而去的背影,副导演啧啧道:“打从遥遥进组,我就没见她这么高兴过。” 荣导捧着茶缸子,笑道:“她那是离开家,蔫儿了。当初在乡下,那才叫娇气。” 副导演又道:“你对这程遥遥是真不一样,还有她那小对象。你可从没给其他演员放过假,怎么他一说你就放人了?” 荣导吹了吹茶叶末子,在雾气后头笑得心虚。他是跟谢昭承诺过,程遥遥在剧组不会受欺负,不会吃亏。可谢昭当初也没说不能拍亲热戏哇! 时近初冬,金黄枯叶不断从树梢飘落,踩上去会发出轻微的爆裂声。程遥遥和谢昭手牵着手走回宿舍。 从西厢房出来,两人的手就十指交扣,再也没有松开过。所幸这时候剧组大部分人都去狮子林拍另一场大戏了,否则两人这样手牵手走回来,绝对能引发一场疯狂围观。 阳气源源不断从掌心漫入身体,程遥遥时不时侧头去看谢昭,一月不见,谢昭瘦了些,侧颜深邃立体,下颌线条十分好看。 程遥遥脸上带着甜笑,一路走一路给谢昭说自己这个月的拍戏经历,经过一道垂花门,眼前顿时一亮。 千百株菊花围绕湖水开得璀璨,堆锦铺霞一般,湖边有一座假山,绵延不断。谢昭望着那座假山看。 程遥遥见状,拉着他过去:“我们这座园子最有名的就是假山和这些菊花。你看这假山是空心的,夏天特别凉爽……唔,你干什么!” 谢昭忽然把程遥遥拉进了假山里。假山里别有洞天,刚好容纳下两人。狭小的空间里,两人的呼吸声都被放大了。程遥遥凶道:“你又耍流氓?” 谢昭将她推到假山石壁上,虽然有外套垫着,程遥遥娇嫩皮肉还是觉得疼,挣扎了一下。 她挣扎得并不认真,凶凶的语气里透着埋怨:“你刚才都……这里随时有人经过的,你是不是想被抓起来?” 谢昭淡漠地看着她,程遥遥像融化了的蜜糖,甜意从眼里笑里漫出来,甜得醉人。他有些疑惑:自己是怎么舍得把她放走的? “今天这种戏,拍过几次了?” “什……什么?”程遥遥到底有长进,立刻明白过来谢昭的意思,挑起眉梢:“你吃醋啦?” 谢昭抓住她的手紧了,身上的气息浓烈澎湃起来,冲击得程遥遥愣了一下。她顿时怂了,反应也慢了半拍:“没……没有拍过,今天是第一次……” 谢昭神色更冷:“如果我没来,他也会这样对你?” “当然不会!”程遥遥这次毫不犹豫地摇了头,小脸也皱了起来:“不可能!本来这场戏我要用替身,是你来了才拍的。” “……”谢昭什么话也没说,一双眼已经把话说尽了。 (看盗文可耻) 程遥遥被他看得腿软。刚才拔步床上的事恍然如梦,此时全都清晰地浮现在眼前。阳光里金粉簌簌翻滚,帐顶流苏的颤动,军服坚硬料子刮在肌肤上是酥酥的疼…… 经过拔步床上的事,程遥遥能忍到如今已经是极限。她眼里含了水,直白地盯着谢昭的唇:“谢昭……” “我在。”谢昭触上她滚烫脸颊,却并没有满足她,“你想要什么?” 程遥遥踮起脚往他唇上亲:“要你亲亲我。” 假山里别有洞天,阳光穿过曲折空洞洒入其中,微弱水声被放大数倍,在洞中环绕。此时假山外若有人经过,也绝想不到洞中有这样香艳的一幕。 程遥遥分外黏人,紧紧揽着谢昭的肩膀,像讨食的小奶猫一样:“不……不是这样。” 谢昭一下一下顺着她发丝,由着程遥遥不得章法地啄吻自己的唇:“不是亲亲吗?” 程遥遥急得要炸毛了,神气很直白地盯着谢昭的唇,破罐子破摔地道:“是……是伸舌头的那种!” 谢昭的呼吸猛地粗了。 时隔一个月零一天,程遥遥终于再一次吸饱了阳气。吸得脑袋发晕,唇瓣通红。被吸了阳气的那位却是意气风发,走路带风。 程遥遥回宿舍,换下皱巴巴的旗袍和撕烂的吊袜带,穿了条连衣裙,外罩大红色毛衣。她来了剧组以后,还是第一次这么鲜艳明媚的颜色,昭示着此刻的心情。 程遥遥揣了一瓶秃黄油,本想带谢昭去码头吃饭,谢昭不让她奔波:“下午要拍戏,中午好好休息。想吃什么我去买。” 话虽如此,双手仍然紧扣着,舍不得松开。 程遥遥也舍不得跟谢昭分开。最近的码头饭馆离剧组来回也要一个小时。她下午就要拍戏了,跟谢昭只有中午才能待在一块儿呢。 程遥遥歪头想了想,忽然笑道:“我带你去食堂吃饭!” 今天剧组大部分人都去狮子林拍戏了,老李也跟过去做饭。食堂里空荡荡的,长条大桌子上摆着一小篮菱角。 程遥遥让谢昭坐下等着,自己在灶台上翻找能吃的东西。 谢昭唇角带笑:“你要给我做饭?” 程遥遥头也不回道:“你又不是没吃过。” 谢昭走过去,从背后抱住她:“妹妹累了,我来做。” “你少来了!”程遥遥用胳膊肘怼他一下。就算说再多甜言蜜语,她也不会再让他得逞! 两人一顿折腾,谢昭试图把手伸进程遥遥的衣摆时,终于被程遥遥一个头槌撞中下巴。 “……“谢昭捂着发麻的下巴,默默回到桌子边坐下:”妹妹吃菱角吗?我给你剥。” 程遥遥可算是消停了。今天老李没买菜,找来找去只有一些干瘪葱头和胡萝卜,还有两斤生面条。程遥遥看了眼黄澄澄的秃黄油,有了主意。 锅里烧开沸水,抓一把面条旋转着下进锅里,滚了几滚才捞起来,白生生热腾腾盘在碗里。程遥遥端着两碗面放在桌上,嘴里被塞了一个冰凉东西。 咬下去,满口清甜的菱角香。 程遥遥咽下甜粉的菱角,嗔着谢昭:“都要吃饭了,你还给我吃点心。我要告奶奶去。 谢昭拍掉手上的菱角壳,抽了两双筷子,一双摆在程遥遥手边。两人面对面坐下。 苏州的面最有名,细白香韧。可这不加调料的面,味道能有多好?谢昭看着碗里白生生的面条,挑起一筷子面就要吃。 程遥遥拦住他,笑道:“你是不是饿傻啦?白水煮面就要吃啊?” 谢昭停了筷子,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眼神里透出询问,很乖的样子。 程遥遥打开那瓶秃黄油。天气冷,加猪油做的秃黄油已经凝结起来,橙黄色的固体,看着十分诱人。程遥遥大方地挖了两勺盖在面条上。 原来不是在刁难自己。面对程遥遥得意的小模样,谢昭自然要不耻下问:“这是什么?” “秃黄油。” 橙黄的的膏脂在滚烫面条上缓缓变软,融化。把面条搅拌均匀,每一根面条都沾染上了橙黄色的蟹膏。螃蟹的鲜香顿时散发开来,刺激得味蕾分泌口水。 “对了,少不了这个!”程遥遥熟门熟路地打开一个大罐子,掏出一个小瓷瓶。她神秘兮兮地冲谢昭笑:“老李藏的虾籽酱油,他的独门秘方,香得不得了!” 往面条上滴了两滴酱油,那鲜香顿时又增添了一丝圆润的咸。程遥遥催促道:“快吃,这个要趁热吃。” 程遥遥盯着谢昭的反应。他夹起一筷子面条送入口中嚼了嚼,面色没有变化,紧接着又夹了一大筷子。 程遥遥笑得眉眼弯弯:“谢昭,你饿成这样,是不是一大早跑来找我,连饭也没有吃?” 谢昭大口吃面,忙里偷闲回了一句:“是消耗太大。” 作者有话要说:  中秋快乐呀!两分评论都发红包! 谢三哥:要亲亲?怎么亲? 遥遥:伸舌头的那种! 谢三哥:现在就是满足,非常满足。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栀白、CC 1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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