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明》 正文卷 第一章 今日便是最后一战 残垣。 断壁。 阴风凄凄。 袅袅几缕黑烟,从冒着点点火光的梁柱上升起。 梁柱下是横七竖八趴俯的尸体。 道路边残肢断臂,随处可见。 整个嘉定城的空气中,都弥漫着浓烈的尸臭。 死的人,太多了。 “东门已破,今日便是最后一战了。”吴之番抬头望天,喟叹道。 三天前,吴之番率领三千多临时招募的精壮,趁满清吴淞总兵李成栋,率主力攻打江阴之际,收复了被李成栋下令两次屠杀的嘉定城。 李成栋闻讯之后,急率主力回击。 三日下来,吴之番身边仅剩三百余人。 吴之番身边一个参将劝道:“大人,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撤吧,再不撤就真走不掉了。” 撤? 往哪撤? 大明疆土虽然辽阔,可现今,哪还有一席安身之地? 自己收复嘉定之日,无数故土难离的绅民,闻讯纷纷返回城中,弹冠相庆。 此时自己若一走了之,难以想象,城中的百姓会是怎么的结果。 不忍想,不敢想,想又有何益? 不忍撤,不敢撤,撤了便是千古骂名! 深深地吸了口气,将已经渗出的热泪生生倒灌了回去,便是心酸、心苦。 吴之番一把抓起陪伴他戎马生涯二十年的铁枪,往地上一顿。 看向那说话参将时,吴之番的眼睛里已经是一片清平。 “本官以身许国,欲与城共存亡。主意已决,再敢擅言撤退者,定斩不饶!” 可当吴之番眼神,扫过面前一个个追随自己多年的嫡系将士。 那一张张绝望的脸上,有疲惫、有不甘,是迷茫。 吴之番的心,在这一瞬间有些软了,他扭过身去,沉声道:“有谁想走的……都走吧。本官来为你们殿后。” 枪直,人直,脊梁更直! 参将眼中热泪迸涌,遂单膝跪下道:“卑职从军十三载,从未听过主帅为下属殿后的,既然大人决意要以身殉国,卑职等岂敢苟且偷生。卑职愿追随大人,以身殉国。” 身后数百人随即拜道:“愿追随大人,以身殉国。” 声势震天……却是悲壮。 吴之番虎目盈泪,慢慢扭转身来,再次看向那一张张熟悉的脸。 突然,他的眼神在一个十七、八岁少年的身上定住了。 这是在场数百人中,唯一一个眼神坚定,脸上还跃跃欲试的人。 一身破碎的哨官服上,干涸的血迹已经结成了一个个硬块,那是敌人的血! “争儿,回吴庄去吧。” “不!叔不走,争儿便不走。三年前,我从家中偷偷前来叔叔处投军,今日我若弃叔不顾,就算能逃得了性命,也必不为爹爹所容。请叔叔下令,争儿愿为先锋。” “住口。这是本官军令。”吴之番怒吼道,远处,敌军已经前行,大战在即,“吴家仅你一根独苗,就算要死,你也得先延续了吴家香火。宋安、二憨,还不带你家少爷离开?” 宋安、二憨随即一拥而上,各拉扯着那少年的一条胳膊。 不想,那少年力大倔强,双臂一振,竟挣脱了去。 他随即从腰间“锵”地一声抽出腰刀。 大吼一声,“杀啊。” 声嘶、力竭,便是决然。 他竟只身向敌,冲了出去。 “嗡”乌云蔽日般的箭矢扑面而来。 小安和二憨嘶吼着持盾追向那少年,将手中的盾,遮挡在少年的面前。 “嗒嗒嗒”之声,如同暴雨击打着窗户。 只可惜,二人手中所持的是圆盾,无法真正合拢。 一枝箭矢如同长了眼睛一般,穿过两盾之间的夹缝,瞬间贯穿了少年的胸膛。 “争儿!” “少爷!” 小安和二憨拖拽着少年,往后急退。 吴之番虎目圆睁,一振手中铁枪,擎在头上,厉喝道:“儿郎们,随本官杀贼!” 三百余人,齐声怒吼道:“杀贼!” 一涌而上。 与小安和二憨擦肩而过的一瞬间,吴之番侧头深深地注视了一眼那少年,留下一句话,“不管死活,带他回吴庄。” 小安和二憨抹了一把喷涌而出的泪,对着吴之番的背影应道:“喏!” 弘光元年(1645)八月十六,明嘉定总兵吴之番率数百残兵,迎击数十倍清军于嘉定城东门,力战不退,亡! 阴风阵阵,天地为之悲鸣。 嘉定城中那数万故土难离的人啊,可知道你们又将面对第三次惨绝人寰的屠杀吗? ……。 数日之后。 元和县通往吴江县官道上,逃难百姓络绎不绝。 他们漫无目的,脸色麻木,眼神虚无呆滞。 心中仅有一个愿望,就是南下,南下,南下。 离这个人间地狱越远,越好。 这时,由北向南,顺着人潮,过来了一辆马车。 车后还绑着一只硕大的樟木箱。 车外有两人,穿着一身破烂而斑斑血迹的军服。 一个赶着马车,一个就走在马车边上。 马车走得不快,象是怕惊动了车内之人一般。 沿途的百姓纷纷避让。 民不与官斗、民不与官争的道理,千百年来,深入人心。 哪怕是逃难,哪怕是麻木,百姓下意识中都还记着这个礼。 礼与理有别,礼在发乎于心的,而理是被规则强压的。 人与兽的区别在于,人知礼,兽无礼。 “小安,前几天那事,如果被少爷知道了,那怎生了得?” “闭嘴。怕什么?” “那是……杀官啊?”二憨遂压低了声音,吼道。 “杀就杀了,与少爷的命相比,不用说是个贪官,就算是清官,也照抢不误。咱生是吴家人,死是吴家鬼。你放心,这事若真发了,就说是我一人所为,我一力承担就是。” 赶车的二憨闷声道:“人是我杀的,与你何干?用不着你替我顶罪。” 小安道:“那也是我出的主意。” 敢情,这二人还抢起来了。 “杀了谁了?”一个似有似无的声音响起,明显是中气不足的模样。 可这一声却令说话的二人大惊失色,转而齐声欢呼起来。 他们将马车停下,掀起车帘,探头进去,“少爷,你醒了?” ……。 吴峥(吴争)早上时就醒了。 只是他的脑子里的记忆在融合,同时他还在仔细地听小安和二憨的对话。 这两个话痨,真让吴峥熟悉了很多事情。 吴峥虽然很不解自己竟会穿越,但并不意外自己的死,因为那是他自己的选择。 吴峥是自杀的。 他原是一个三十多岁,五线小城的工薪族。 有个不甚富裕,但却美满的家庭。 漂亮的妻子,可爱的女儿。 本以为,就这么可以过一辈子。 可改变命运总是源于一次小意外。 15年初,家中的老宅被拆迁,得了三百万赔偿款。 一朝乍富,手中有了这笔巨款的吴峥,开始发痒,手痒、心痒、全身痒。 吴峥想要买幢排屋,差那么百把来万。 于是,吴峥投身股市。 吴峥以前也炒过股,十几万的小打小闹。 这也让吴峥对融资融券不陌生。 吴峥以三百万现金担保,融了二百万。 把五百万投了进去。 他的目标不高,只要有二成利,就出。 他也很谨慎,为此咨询过客户经理。 五百万的股票,就算跌去五成,也还有二百五十万,足以覆盖融资额,所以风险不大。 可吴峥万万没想到的是,很多时候,运气二字决定人生。 二十五块的股票居然跌到二块多。 九个跌停板,之后便是遥遥无期的停牌。 再开牌时,又是连续跌停板。 想逃无路! 二年多的时间里,吴峥从一个开朗的人,变得喜怒无状,怨天尤人。 每月需要偿还的利息,榨干了家中所有的流动性。 夫妻两人一年的收入,还不了融资利息的一半。 一年前,妻子带着女儿离开了。 吴峥不怨,反而赞同。 吴峥将唯一的财产,一家人住着的套房,留给了妻女,净身出户。 能一个人担的事,何必连累一家人? 一直以来,吴峥总在期盼着奇迹的发生,纵然明知不可能,却依旧在盼。 等暴仓的那天,吴峥反而如释重负了。 站在楼顶的那一刻,吴峥不悔。 有过妻儿,不算早夭。 愿赌服输。 与其忍受羞辱活着,不如早些期待来世。 耳边风声响起时,吴峥暗暗祈祷,来世……好运!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二章 与鞑子争,其乐无穷 可让吴峥万万没想到的是,他的霉运并不因他的死亡改变,更没有因他的穿越而改变。 穿越哪个朝代不好? 就算吴峥是个历史白痴,也知道大明之后是满清。 如今的南明更是摇摇欲坠,如同暴风雨中的一条破船。 大浪蚀沙,弘光朝百万大军,说亡便亡了。 曾经开口闭口为臣之道的文人们,一转身就将江山卖了。 他们记不清礼义廉耻,却记得住投降的典故,一个个赤身牵羊投了新主子。 而那些目不识丁的匹夫们,却前赴后继地抗了数十年清。 然而又有何用?不过是在史书中添了一抹悲壮罢了。 如今清军士气如虹,南下浙江就在旦夕之间。 想要保命,就只能乖乖剃头,做个顺民。 可只要吴峥一想到这,胸口就会剧痛。 吴峥知道,这是身体的原主人,留在心中的一丝执念。 脑海中残缺的记忆碎片,还能清晰地展露出嘉定城中残垣断壁的焦黑,缺手少腿的尸体,吴之番临走时那令人心悸的眼神,和他挺拔的背影。 这一切,汇聚成一个声音,在吴峥心里大声吼着,“欲投清,毋宁死!” 振聋! 发聩! 吴峥的眼神开始坚定。 记忆中,他还有一个父亲和一个妹妹。 能做该做的事,能守护该守护的人,这,何尝不是一种幸福,又何尝不是一种圆满? 既然上天让自己来了这个时代,未尝不是想让自己为这天下做点什么。 吴峥的眼神已经坚定。 从今天起,他不叫吴峥,叫吴争。 与天争,与地争,与鞑子争,其乐无穷! ……。 帘子被掀开。 两颗脑袋伸了进来,脸上的欣喜,让吴争心中一暖。 “少爷,你醒了?” 这话很普通,普通得有些啰嗦,显得很多余。 就象一个多年未曾谋面的老友,站在你家门外,敲响了你家的门,你打开门,强捺着心中的欣喜问道,你来了? 又象是你侬我侬情深意重的情侣,早晨起来,轻轻地在你耳边问道,你醒了? 因为啰嗦,所以多余。 但,不可或缺。 之中的是,情!意! “杀了谁了?”吴争问道。 小安与二憨脸上的笑容骤退。 “杀了元和县……县令。”二憨人老实,但凡吴争要问的,他绝不会讳言。 小安聪慧机灵,急道:“少爷当时危在旦夕,我二人身无长物,找不了郎中。正好见那狗官带着一随从坐着这马车出行,就……少爷,不关二憨的事,是我的主意。” “你怎知他是县令?” “呃……。” “想必动手劫掠之前,你根本就不曾想过,车里之人的身份吧?” 吴争声音很轻,但在小安听来,绝不下于雷霆。 “扑通”小安跪下道:“我错了,请少爷责罚。” 吴争没有看他,也看不到,胸口的伤无法让他弯腰。 看着二憨,吴争问道:“你们又如何知道是狗官?” 二憨道:“先前不知,我们只想劫些财货,本不想杀人,可那狗官见我们穿着军服,出示了官印,我们无奈之下便……。” “我问得是,你们又如何知道是狗官?” 二憨连忙答道:“回少爷,那狗官为得是出逃,他还带了老大的一箱细软……少爷,车后的箱子就是,里面全是金银财物。” 一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这理,吴争懂。 小安突然直起脖子道:“就算他不是狗官,我也会让二憨抢了他。这是我的主意,少爷要送官,送我去便是,与二憨无关。” “你倒是敢做敢当。” 小安突然泣道:“少爷,我等受总兵大人临终所托,不管如何都要送少爷回吴庄,如今少爷重伤未癒,若少爷真要将我们送官,请留下二憨随身侍候。” 吴争眼中波光闪动。 战争一开始,道义就成了第一个牺牲品。 小安说得没错,不管那官是清官还是贪官,要抢还得抢,区别在于杀不杀人罢了,或许杀不杀都是一念之差。 吴争不是圣贤,他没有理由为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去主持公道,而将身边的人法办。 “我知道了。”吴争说道。 我知道了。 我晓得了。 不代表着态度。 只是说明吴争听到了。 这就象皇帝在奏折上批示一个“阅”字,没有态度,只说明看到过了。 但小安和二憨却听出了其中的不同之处。 少爷说知道了,也能代表着一种认可,至少他没有说要送官法办。 小安一跃而起,欣喜地说道:“少爷刚醒,话多伤神,还是先躺下歇息吧。” 二憨也露齿道:“少爷,我去赶车。” 吴争问道:“这是哪了?” 小安道:“还在吴江地界,前面大概五六十里,便可进入震泽县地界了,少爷身上有伤,走得慢些才好。” 吴争点点头,躺下休息了。 身体休息,脑子却没休息。 要思考的事太多了,吴争需要抓住最迫切的事情。 眼下最重要的就是回吴庄,绍兴府上虞县始宁镇吴庄。 只要回到吴庄,吴争相信凭借吴家的财力,足可以拉起一支队伍。 而自己的七品武官身份,示人以反清复明的大义。 想必当地官府不会苛责、降罪。 只要有了队伍,就算去平岗山(上虞岭南)打游击,也能反清复明不是? 吴争不是军事天才,甚至连兵都没当过。 但他很清楚一件事,那就是面对如今强势的清军,只有两种方法。 一是中流击楫,以强击强,如同逆流之中,落下一块震石,任凭风吹雨打,巍然不动,这样便会在周围聚集起各路抗清大军。 可这,没有强大的实力根本做不到,吴争就算有那少年的记忆,现在也一样做不到。 二是毛爷爷的敌后游击战,既然清军势不可挡,那就不挡。 建立敌后根据地,培植实力。 以空间换时间,待敌势尽,再发起反击。 毕竟鞑子是外族,哪怕已经投降鞑子的,也无不想要反复。 何况现在至少江南还在南明控制之中。 只要打一场胜仗,便会有无数义军闻风提竿而起。 吴争的思维渐渐进入到冥想状态。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三章 二憨,杀了他 吴争被一阵喧嚣吵杂声惊醒。 隐隐听到车外有“杀人啦”的叫声传来。 “小安子,发生何事?” 小安在车边回答道:“少爷,前面围了很多人,听声音好象杀人了。” “去看看。” “是。” 一会儿,小安回来禀报道:“少爷,前面有乱兵抢劫杀人。” 吴争随口道:“不必管,赶路要紧。” 乱世之中,人命贱如草,吴争不认为自己能管得过来天下不平事,加上有伤在身,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车往前行,来到了事发地点。 吴争好奇地掀起车窗,往外看去。 只见有十来个乱兵,正围着一辆精致的马车,车边有一锦衣少年侧身而立,少年身边有一个中年男子,象是管家,还有一个美貌丫环。 马车头处,有两具尸体,从衣着看,象是随从护卫。 吴争心中叹道,这少年根本就是个没有阅历之人,乱世之秋,出门在外,这么美貌的丫环,不藏在车里,反而示之于人,岂能不招惹是非? 况且,这马车更是显示出非富即贵,难怪乱兵找麻烦。 原本吴争打算放下窗帘的,可这时,那少年见了吴争的马车,看了过来,与吴争的目光相碰。 吴争从他的眼神中看到了惊恐,但更多的是愤怒。 而那少年转身往吴争处挪了几步,哭喊道:“大人,救命。” 马车代表着身份,吴争的马车是小安二人从县令处抢来的。 加上小安和二憨身着明军军服,一个赶车,一个车旁随侍,那车中所坐之人,自然是官。 吴争却看到了那少年的右臂竟是空荡荡的。 可怜啊,吴争暗叹道。他让吴争想起了嘉定城中,残肢断臂,血海尸山。 这一瞬间,吴争决定,管了。 “停。”吴争喝道。 “少爷莫非想管此事?” “去问问发生何事?” “是。” 小安上前,举着带鞘的腰刀,挥舞了几下,将围观的百姓驱散。 那十来个乱兵倒是衣着光鲜,哪象吴争和小安c二憨身上血迹斑斑。 他们的领头之人,此刻正弯着身子,在车中翻找着。 见小安上前,回头大声喝道:“兄弟,此处已有人了,想发财找别处去。” 小安厉声道:“放肆,一区区小旗,也敢在我家大人面前猖狂?” 那领头之人听闻也惊讶起来,他慢慢将头从车中退出来,看向小安。 他倒是识货之人,一猜就明白小安身上的血渍来自何处。 加上小安身上有股子杀气,这种杀气只有在战场上真正杀过人才会有,而且杀得人一定不少。 原本凶恶的眼神,在看到小安那一身破碎的军服,和军服上早已变硬的褐色黑块时。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亲善起来。 “敢问这位兄弟,在何处高就啊,贵上如何称呼?” 小安蹩着眉喝道:“我家大人乃嘉定总兵麾下亲卫哨官,还不上前拜见?” 那领头小旗神色再变,他放下手中的财物,肃容向吴争马车处行来。 “卑职见过大人。” 吴争冷冷问道:“你是何人?居何职?” “回大人话,卑职吴江卫所百户麾下小旗。” “你家百户呢?” “回大人话,听闻清军再次回击嘉定时,百户就携细软跑了。” 吴争眼中的冷意更盛。 “为何劫掠百姓?那二人可是你所杀?” “呃大人有所不知,卑职和手下兄弟已经一年多没领饷银了。” 吴争心中轻轻叹息一声。 “没领饷银就能光天化日之下劫掠百姓,行凶杀人?” “这。” 吴争厌恶地看了他一眼,喝道:“带着你的兵,快滚。” 原本吴争只是想驱走乱兵,这种事,如今屡见不鲜。 就算是告到当地官府,也没什么作用。 国都亡了,谁还有心思替苦主主持公道? 那小旗闻听,稍作迟疑,神色再变,他凑上一步,低声道:“大人,那边车中确有不少宝贝这样,若大人不嫌弃,你我二一添作五,如何?” 吴争是真吃了一惊,这人啊,还能无耻到这种程度。居然大庭广众,当着苦主和围观百姓,公然向自己行贿,行贿的还是赃物。 那小旗却以为吴争嫌少,于是爱昧地回头向那丫环看了一眼,压低声音道:“大人可看见那奴婢,长得果真水灵,卑职愿意将她让给大人,以侍奉大人。” 吴争心中怒意升起,厌憎地扫了小旗一眼,“本官最后给你一次机会,带着你的手下,滚。” 可没有想到,那一直表现温顺的小旗突然就翻了脸,他嘿嘿一声冷笑,道:“咱敬你,是给你面子,大明都亡了,你真还以为自己还是大人?先不说你我各有分属,你管不了咱。就说眼下,咱麾下十人,你不过三人,打起来,你可是只有吃亏的份。这样,你现在离开,我不为难,真要撕破了脸,可没你的好。” 这小旗有一点说对了,明朝军队分为屯田制和募兵制。 屯田制称“军户”,世袭,编制为指挥使c卫指挥c千户c百户c总旗c小旗。 募兵制,如戚继光的戚家军c俞大猷的俞家军,招募而来,不世袭,编制为总兵c参将c游击c都司c守备c哨官c队长c什长。 双方不是一个系统,互不统属。 吴争听了,怒极反笑,原本吴争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可现在,倒被一个区区小旗给威胁上了。 也在这时,吴争心中一动,想在乱世中活下去,需要集结人在身边,身边人越多,越安全。 这十来个乱兵,衣着光鲜,但身上装备齐全,看年龄也是有几年军龄的老兵。 这种兵,调教好了,打起仗来,那远远胜于新募的壮丁。 但面前这人却留不得,留下他等于在士兵里埋下了离心的种子。 吴争心里笑了。 嘴上却厉声喝道:“本官说了,这是你最后一次机会。还不快滚!” 那小旗一惊,“噌噌噌”倒退三步,“呛啷”一声抽出腰刀,转头呼道:“兄弟们,抽刀。” 可喊归喊,他倒没真敢向吴争挥刀。 但抽刀欲向上官,这就已经够了。 他的麾下士兵闻声却没有抽刀,反而是举目四顾,世道乱了,但深植于心的上下尊卑还有着一定地约束力。 可吴争却没有丝毫犹豫,他道:“敢在本官面前拔刀?二憨,杀了他。”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四章 小来思报国的思 二憨闻听,丝毫没有犹豫,抽刀,上前一步,挥刀。 白光如练,一闪而逝。 那小旗甚至连惊讶都来不及流露到脸上。 一颗人头掉到地上,“骨噜噜”地滚下了路边。 尸体脖颈处的鲜血如喷泉般喷洒出,道路被染红了一片。 所有人都傻了,谁会想到,车中的官员会这么狠,说杀人就杀人? 围观的百姓顿时吓得一哄而散,在他们看来,吴争远比这十几个乱兵还要恐怖。 那边马车边的三个苦主被吓傻了,怔怔地看着吴争,眼中的恐惧之意更浓。 吴争伸出头去,对着那些已经傻了的乱兵说道:“你们被本官征用了,今日起你们便是本官扈从。” 此时一个胆大的乱兵抖嗦着向前一步,发着颤音道:“大大人,小的们是吴江卫所的兵。” 吴争大手一挥,道:“战乱之秋,国难当头,本官征用尔等逃兵勘乱,已是不杀之恩,便是你家指挥使也说不出什么来,此事就这么定了。” 就这么定了? 那群乱兵张口结舌,心中不乐意,可真不敢出言反对。 吴争扫了一眼,开口道:“不过,本官也不白差使你们,从今日起,朝廷的饷银之外,本官每月发你们二两现银以作贴补,如何?” 江南盛产粮食,就算现在战乱,二两白银也够买二石(一石约合一百八十斤)粳米,能养活一家四c五口人了。 而普通人家,一年的收入也就十几两。 所以听了吴争此话,刚说话的乱兵眼睛一亮,问道:“大人此话当真?” “本官说话算数,每月月底结清,但凡连续三月不发,尔等可自行离去,本官绝不为难。” 那乱兵转身回去和其余人窃窃私语了一番。 然后一齐转身,向吴争单膝下跪道:“我等愿听从大人之命。” 吴争点点头道:“很好。先去把三具尸体埋了吧。” “是。”那乱兵应道,可欲言又止。 “有话就说。” 乱兵指着小旗那尸身上背的包裹道:“大人,那包裹。” 吴争伸头看了看,“小安,去看看包裹里有什么?” 小安应了,上前从尸体上解下包裹,拿在手里掂了掂,然后拎着回来,道:“少爷,里面是些钱财。” “打开看看。” 小安解开包裹,里面是一堆碎银,大概有个三c四十两光景。 吴争转头对那少年公子问道:“这可是你们的包裹?” 那少年身边中年家人上前应道:“回大人,不是。” 这时,站在吴争身边的乱兵上前道:“大人,这是小旗从过路百姓那抢来的。” 这么多的碎银,肯定不是抢一两个百姓,而是十几个,甚至几十个。 吴争四下看了看,很显然也找不到苦主了。 于是想了想道:“罢了,拿去与你那几个同袍分了吧。” 那乱兵大喜,赶紧抱拳道:“谢大人赏赐。” 抱着那包裹和众人去挖坑埋尸了。 吴争转头向那锦衣公子招了招手,“这位公子,且上前来说话。” 不想,那少年公子身边的美婢却紧上前一步,冲着吴争大声道:“你你待如何?” 吴争是好气又好笑,方才乱兵杀人抢掠,也见她这么勇敢啊。 如今自己救了他们,反而冲自己威风起来了。 难道自己长着一副被人欺负的脸?吴争苦笑,穿越之后,还真没见过自己这张脸呢。 不过吴争没想与婢女一般见识,就没有理她。 好在那少年公子倒还是个识礼之人,他轻轻拨开那美婢,上前道:“大人有何吩咐?大人不经审判,便擅杀了一个在册明军小旗,这该当是知法犯法吧?” 这什么世道,小旗抢劫杀人,他做为一个苦主倒不追究了,自己救人而杀人,反倒被指责。 吴争仔细看去,这少年大眼c隆鼻,长得倒是清秀,只是那眼神现在却是满满的鄙意。 吴争是真不明白了,这主仆难道是不分好坏之人? 真是读书读傻了。 “这位公子如何称呼,哪里人氏,欲往何处?” “回大人,在下姓周,名思民。金陵人氏。欲往杭州府投亲。” 吴争随意地问道:“李世民的世民?” 不想,那周思民竟恨声道:“不。小来思报国的思,民怨鼎沸的民。” 吴争算是明白了,这不仅是个读书读傻的呆子,还他娘是个愤青。 他言下之意,无非还是在指责吴争擅杀那小旗。 吴争不想与他纠缠,遂道:“既然公子已经安全了,便可自行离去,若你想报官,可去前面震泽县,或者回去吴江县投告,官府若要取证,可到绍兴府上虞县始宁镇吴庄找本官。” “敢问大人尊姓大名。” “吴争。”说完,吴争放下了车窗帘子,“小安子,启程上路。” “是,少爷。” 周思民突然喊道:“君子无争?” “不。无法无天的无,争强好胜的争。”吴争在车厢中恶趣味地回答道。 马车缓缓而去,车后面多了九人。 看着那车影,周世民恨恨地跺了下脚,“草菅人命,又是一个狗官!” 在他后面一直没说话的中年家人上前道:“公子,这哨官是绍兴府人氏,我等去杭州府投亲,不如跟着他们,也好有个照应。” “我才不要和这狗官同路呢。”可说完,便想到刚刚经历的惊险,脸色一白,于是改口道:“那那就远远地跟着吧。” 吴争身上有伤,马车速度不快。 大约走了一个时辰。 吴争在车里闭目养神。 这时,马车突然停下,小安在车边道:“少爷,眼见天色将黑,前面有个小镇子,不如找个客栈投宿一晚,明日一早再启程吧?” 吴争道:“也好。” 一会儿,一行人来到一家客栈门前。 在二憨的搀扶下,吴争下了车。 “小安,去把那几个兵安顿好了。” “是。少爷,之前那锦衣公子这一路都跟在咱后面。” 吴争回头,看到那马车远远地行来,嘿地一笑道:“估计是怕再遇见乱兵滋扰吧。不管它,让他们跟着吧。”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五章 就知道急喉喉的,没点儿眼力见 客栈的房里。 刚刚投栈的周思民主仆三人正在说话。 “公子,依奴看,此地离杭州府尚有近千里之地,咱们这么跟着他们,总得去打声招呼,莫得让人没了颜面。” 周思民蹩眉道:“大路朝天,各走一边,本公子还碍着谁了?再说了,那狗官一看也不是什么好人,三条人命,竟是连马车都不下来,说杀人便杀人,若不是这腌臜乱世,本公子必去官府投告出首。” 说到这,周思民缓了缓,道:“郑叔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这样,小蛮,你就按郑叔所言,带份礼去打声招呼吧。” 那郑叔连忙阻拦道:“公子,这事我去就是了,小蛮去反而不方便。” 周思民道:“也好,那就烦劳郑叔了。” 郑叔点点头,想了想道:“公子,之前奴看了车中哨官的脸色异常苍白,象是受了重伤一般,要不,咱带点滋补之物前去探望,也显出公子的诚意。” 周思民带着惊讶地问道:“郑叔是说他那狗官受了重伤?” 郑叔点点头,“看他们一身血迹斑斑的军服,再听他们自承是嘉定总兵麾下,公子难道猜不出他们的来历?” 周思民恍然状,“这么说,此三人竟是血战沙场的抗清功臣,我倒是冤枉了那狗人。” 郑叔沉默了一会道:“从时间,他们的来路和去向看,想来是不会错了。” 周思民沉默了一会,突然扭头道:“小蛮,取那颗百年人参来,由郑叔送过去。” 小蛮急道:“公子,你手臂伤势才癒合不久,正待这老参滋补,况且,如今就算有钱,也没地买去啊。” 周思民摇摇头道:“若是不知便也就罢了,可如今是知了,若再当作不知,让本公子于心何安?这乱世之中,国之将亡,便须有无数仁人义士力挽狂澜,我虽无力去做,却也得尽尽心意不是?” 小蛮还待劝说,被周思民阻止,“这事不必多言,既是忠臣义士,就可获本公子敬重。郑叔,你便取了去吧。” “是。” 。 另一边的客房里,吴争半依在榻上,由小安一口一口地喂着清粥。 这是脱险以来,三人第一次投客栈。 “少爷,郎中说过,你这伤需要忌口,加上连日赶路,也没什么东西可以滋补。还请少爷再忍忍,等到了嘉兴府,我为少爷炖锅鸡汤。” 这时二憨进来道:“少爷,那周思民的家人求见。” 吴争不奇怪,跟了一路,还想跟下去,来打声招呼,尽份道理罢了。 “让他进来吧。” “小的见过大人。” “唔,坐吧。”吴争拍拍小安的手,示意不喝了。 小安取了汗巾给吴争擦了擦嘴,这才离开。 “大人这是受了伤?”郑叔看着吴争裸露出胸口的白布问道。 吴争哂嘴道:“是。嘉定城中被清军射的。” 郑叔吃了一惊,竟起身围着吴争前后看了看,问道:“可是贯穿了?” 吴争点点头道:“穿了。” 郑叔大惊,看看吴争的神色,叹道:“大人如此之伤,竟能十来天恢复到这等程度,小的算是长了眼了。” 这话没错,这样的伤大有十九就得一命呜乎,奈何吴争是个异类嘛。 吴争哭笑不得,他可不乐意被人当怪物看,“你还有何事就说吧?” 郑叔这才回过神来,忙道:“小的奉我家公子这命,来探望大人,一来答谢大人之前援手之恩,二来为大人的伤尽绵薄之力。这是我家公子赠于大人的百年老参,想必可助大人更快恢复身体,重回抗击鞑子的战场。” 吴争一愣,不置可否。 可边上小安却是双眼发光,一把抢过那个放参的檀木盒子,嘴上还问:“真是百年老参?” 人参,本就对外伤有很好的疗效,何况是不多见的百年老参。 吴争有着两人的记忆,自然明白这参可不是寻常人家可以置办得起的。 不说其价值如何,单说就是有钱,也未必能轻易购得这么颗参来。 于是轻喝道:“小安子,不可放肆。将盒子还给这位大叔。” 小安微厥着嘴,不情愿地将盒子递了回去。 郑叔连连摇手道:“官爷拿着吧,这本就是我家公子送于大人之物。” 吴争道:“我看周公子那条手臂也有伤,急需滋补调养,这老参本非寻常之物,有道君子不夺人所爱,本官心领了,人参拿回去。” 郑叔揖身道:“我家公子说了,大人为国拼杀,若是不知便也就罢了,可要是知了,若再当作不知,便会于心何难安。万望大人莫要推托,反而辱了我家公子的一片心意。” 吴争闻听,倒是真对那个读书读傻了的愤青,生起了一丝敬重。 这世道,还能秉承道义的,真不多了。 能说出这番话来,说明那愤青是个心里干净之人。 吴争抿了抿嘴,说道:“也罢。那这样,既然是百年老参,自然个子不小,我与周公子各取一半,如此我也受之心安,如何?” 那郑叔闻言,脸上竟是显现一丝赞赏之意,他道:“如此甚好,就按大人所说,小的替我家公子谢过大人。” 吴争摇摇手道:“我不过是慷你家公子之慨,何须谢?小安,取来切了吧。” 小安大喜,打开盒子,取出一株粗如儿臂的参来,一下抽出腰刀,便要斩下。 郑叔大急,连连喝道:“万万不可,万万不可。” 吴争随即喝道:“小安住手。” 小安莫名其妙地收刀,看向郑叔。 眼见人参无损,郑叔连拍了几下胸口,喘了口气,对吴争道:“大人,但凡人参过百年者,皆有灵气,用这沾过血的铁刀,岂不糟践了这株百年老参?本草经集注有云,竹刀刮,暴干,勿令见风。当知忌铁器。” 吴争点头道:“那如何切割?” “切割用银刀,翻炒用金铲银锅,烹制用砂锅。小的处有银刀,大人稍待,小的这就回去取来。” 说着,夺门而去。 吴争瞪了小安一眼,斥喝:“就知道急喉喉的,没点儿眼力见。” 小安憋屈地应道:“是,少爷。”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六章 只有陈胜,没有吴广 周思民正与婢女小蛮说着话,不想郑叔匆匆跑了来。 “郑叔如此匆忙,发生何事了?” “回公子话,奴回来取切参银刀。” “噢,也是,方才竟忘了提醒了,那就劳烦郑叔再跑一趟吧。” “呃公子,那哨官见公子也有伤在身,本不欲接受,在奴劝说之后,哨官才应下与公子共分一半老参,奴这才回来取银刀。” 周思民听了眼神忽地一闪,道:“倒也是个有心人。去吧。” “唉。”郑叔轻声应道。 。 次日一早。 吴争出门上马车时,看见了周思民。 有了人参之事,吴争礼貌地向周思民点点头。 周思民也颌首还礼。 虽然没有对话,但气氛却是和洽了许多。 周思民的马车也没有再远远地跟着,而是就跟在吴争马车之后。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继续南下。 不多时,已经过了吴江县,进入了震泽县地界。 而这一天,吴争故伎重施。 从道路两边的溃兵c逃兵中挑选身体强壮,精神状态尚可之人。 许以每月二两现银的贴补。 一天下来,吴争身后已经有了五c六十人。 虽然只是当时一哨人数的一半,但只要不遇上大队敌军,自保应该是没有问题了。 吴争不征壮丁,只征溃兵c逃兵是有原因的。 一是吴争虽然有着身体主人的带兵经验,却没有时间去训练壮丁,再则相比壮丁,这些溃兵c逃兵毕竟是正规军,从他们光鲜的衣着可以看出,他们根本就是不发一矢,就因害怕和主官的逃跑而崩溃。 所以,在吴争看来,只要好好调教,给他们以信心,还是能有所作为的。 而对于吴争没有廉耻地强行征用乱兵,这次周思民没有再出声指责,只是存在眼神中的鄙视,吴争还是能感受到的。 不过吴争不在乎周思民的鄙视,与一个温室中长大的豪门贵子计较,没有任何意义。 吴争甚至都懒得解释。 。 次日。 行了半天路,小安上前禀报,再往前六十里,就入浙江嘉兴府地界了。 吴争心中一定,进了浙江,那等于离家就近了。 周思民也显得很高兴,毕竟嘉兴府离杭州更近。 一行人开始加快了速度,归心似箭嘛。 可在官道上转了个弯之后。 意外就发生了。 吴争随即发现前方,本来南行的难民,开始一窝蜂地往回跑。 “小安子,快去看看,发生何事?”吴争大声道。 小安从往回跑的难民中随手拽了个人,厉声问道:“出什么事了?” 那难民张着迷蒙的眼睛,不知所措地摇摇头道:“小的不知,见人都往回跑,我便跟着跑就对了。” 小安哭笑不得,松开了那人,只是冲着那人的屁股踢了一脚,泄了泄火气。 然后往前跑了数十丈远,这时他看到,有一群明军服饰的冲这边而来。 他迎上前一把拽往最前面的那个兵,厉声问道:“发生何事?” 那兵急喘了几口气,答道:“兄弟,快跑,鞑子杀来了。” 说着,挣脱了小安的手,继续往后逃去。 吴争远远看见这伙明军向自己奔来,随即色变,冲二憨下令道:“二憨,带人堵住他们,一个不准放跑。” 吴争很明白,这群溃兵就象是一波浪,如大浪蚀沙一般,带走自己身边好不容易集结起的几十人。 恐慌和溃逃是会传染的,一传二,二传十,十便是百。 二憨闻令,随即拿脚踢着身边的士兵,如同赶鸭般地赶着他们在官道上集结。 好在都是明军,吴争的这几十手下不怕同胞。 一会儿,一堵前后三层人墙就竖起了,生生堵住了涌来的溃兵。 只是骤然被堵,群情激昂。 各种脏话充斥其间,不忍耳闻。 吴争钻出马车,就站在赶车的位置,大声喝道:“本官嘉定总兵麾下亲卫哨官,你们谁是主事之人?上前答话。” 一个满脸络腮,体格强壮的汉子出来应道:“见过大人,卑职金山卫所千户麾下总旗陈胜,不知大人为何堵住我等去路?” 吴争问道:“你家百户c千户呢?” 那总旗没好气地答道:“早跑没影了。” 吴争心中郁闷,这叫什么事啊? “陈胜,为何溃逃?” “后面有鞑子。”陈胜答道,“大人,你也快逃吧,再不逃就逃不了了。” “有多少人?” “不知道,只看见黑压压一片。” 吴争怒道:“就算你主官逃跑,你身为总旗,岂能连敌人数量都不知,就带手下逃跑?” 陈胜也怒道:“百户c千户都逃了,大人何必苛责我等?大人赶快让开,否则别怪我等不敬了。” 说话间,两个溃兵听见陈胜敢这么与吴争硬顶,胆气一壮,竟抽出刀来,指向拦路的士兵。 吴争很清楚,这种情形,一旦压不住局势,双方便会发生火拼。 倒时,不用敌人来袭,自己这垮了。 于是,一声厉喝:“二憨,杀了他们。” 二憨挥刀,刀光二闪,两颗头颅滚落。 趁众人怔神之际,吴争大声喊道,“敢逃跑者,斩!” 陈胜怒极,冲着吴争骂道:“直你家祖宗,你究竟想干嘛?” 陈胜是真担心了,他同样也明白,这种形势不能火拼。 一旦火拼,绝无幸存之理。 吴争怒目相视,骂道:“你身为总旗,未战先溃,按律,便是立斩。” 陈胜气极反笑,“我都说了,后面是鞑子军,我们人少打不过。” “没打,你怎知打不过?老子从嘉定尸山血海中爬出来,杀了数十鞑子,麾下将士也没一个象你们这般孬种。看你长得五大三粗的,还不如一妇人来,脱下军服,从本官裤裆下钻过去,本官放你逃。” 陈胜是气得没辙了,愣了半晌,竟哭出了声来,“大人,大明都亡了,你还坚持个啥啊?” 吴争道:“大明就算亡了,可汉人还在,身后百姓还在。身为军人,你们难道想让嘉兴府成为又一个嘉定?来来,杀了本官,然后从本官的尸体上踏过去,要不,钻过本官的裤裆,回家装个妇人奶娃去吧。”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七章 首战告捷 吴争粗俗的言词,竟让场面渐渐安静了下来。 在场的兵几乎没有和清军正面厮杀过。 他们听闻的都是清军所向披靡,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视清军如虎如狼如恶魔。 而主官的私逃,更是让他们士气崩溃。 往往几个清兵,就能屠一村,一百清兵就能攻一县,一牛录(三百)清兵就敢入府城烧杀抢掠。 吴争意外地发现,场面竟被自己控制住了。 这时,小安匆匆跑了回来。 “小安,有多少鞑子?” “回回少爷,大概五c六十人。” “有骑兵吗?” “没,没有。” “有援兵吗?” “不清楚,但至少在我眼睛看到的范围内,没有敌人的援军。” 吴争心中大定,转向陈胜骂道:“听见了吗?才五c六十人,你手下也该有五十人吧?咦不对,这里不下百人了吧?” 陈胜回头看了一眼,闷声道:“还有一个总旗,在遭遇时,被鞑子一箭射死了。” 吴争骂道:“你就是个软蛋,一百人啊,遇见五c六十个鞑子,逃得都兔子还快。你就没想过,和鞑子拼个你死我活?” 陈胜哽咽道:“就算打赢了又怎样?这五c六十鞑子能进嘉兴府地界,岂会没有后续援军?我等百来人,没有援军,没有补给,横竖无非就是个死呜。” 三大五粗的汉子说哭就哭,倒让场面显得诡异起来。 想人想己,那些被堵住的溃兵,一个个眼眶红了起来。 确实,他们不是没有还手之力,只是丧失了信心。 他们不是不要尊严,而是缺少一个领头人。 吴争闻听,心中倒是一动,陈胜说得有理,鞑子怎会出现在嘉兴府? 难道,嘉兴府已经沦陷?那自己回家的路就被阻断了。 可这时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吴争用力地甩甩头,将注意力集中在眼前。 “陈胜,本官率手下五十几人御敌,你可带人在边上观战,若本官打输了,你要逃便逃,若本官挡住了鞑子,那你再决定战不战,如何?” 陈胜张着口,扫了眼后面的溃兵,点头道:“就按大人所言。” 二憨突然说道:“少爷,区区五十几个鞑子,何须少爷出手,我与小安带人上去厮杀就可以了,还请少爷在后面替我们压阵。” 吴争道:“伤不打紧,这两天吃了那老参,伤口已经结痂。” 陈胜看看二憨,又看看吴争,没有说话。 “陈胜,后面官道一里处,有个转弯,转弯处一边是树林,一边是陡峭山坡,你率己部隐于道路树林一侧。” “好。” “小安c二憨带人在转弯处的道路上列阵迎敌。” “是。” 于是,各部迅速后撤到一里地的道路转弯处。 看着要率部去道路边树林埋伏的陈胜,吴争突然道:“陈胜,你不会趁本官迎敌,偷偷溜走吧?” 陈胜怒目而视道:“若大人真能拒敌,卑职必不甘人后。若大人不幸身亡,卑职也会留下,替大人收尸。” 吴争仰头呵呵一笑道:“如此甚好!去吧。” 陈胜带人离开。 这时,郑叔匆匆上前来,问道:“大人,我等又该如何应对?” 吴争道:“往回退,找个路边树林,隐藏起来,若见本官胜了,便出来,若是本官死了呸,我都死了,你们关我啥事?” 郑叔无语,愣了好半晌,转身跺脚,匆匆离开了。 这说话间,小安再次来报,“少爷,鞑子已经在二里外,转眼间就到。” “噤声!”吴争下令道,“弓手准备,听本官号令行事。” 五十七个鞑子昂首挺胸而来。 一路上,他们猖狂得连个斥候都不派。 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走着,如同在他们东北一亩三分地一般。 不过这也真怪不得他们。 只要想想,就这么五十几人,就让陈胜那一百人不发一矢,闻风而逃。 他们骄傲,也确有骄傲的理由。 骄傲,有时是士气高涨的源泉。 但有时,却是覆没的因原。 他们此时并不知道,眼前,就是他们的死期。 道路的转弯,加上右侧的小山体,让他们无法看见近在咫尺的伏兵。 吴争麾下,五十多个弓箭手在转弯处,二十步外弯弓待射。 五十七个鞑子转弯,几乎是在面对面的情况下,才发现有伏兵。 但此时已经晚了。 “啾啾啾”的箭矢密集的射出,几乎不需要瞄准,双方之间的距离就这么点,可以说,箭矢一发即至,顿时十几个鞑子就被射翻在地。 一轮箭矢射出,吴争没有丝毫犹豫,便大喊一声“杀!” 士兵丢掉手中的弓箭,从地上捡起事先放置的腰刀,大喊着“杀!”向鞑子冲去。 大喊,能让人摆脱心中的恐惧,也能震慑敌人的心神。 鞑子猝不及防之下,被箭矢打了一记闷棍。 眼见敌人向自己冲锋,慌乱之中,有十几个鞑子转身就逃。 剩下三十几个不畏死的鞑子,与冲来的士兵撞成了一堆,厮杀起来。 此时,陈胜表现得很不错,他在一见到十几个鞑子被弓矢射翻,就明白此战有了一半胜算。 随即率埋伏的士兵阻击了溃逃的十几个鞑子。 可怜那十几个鞑子,在百人的围攻下,被剁成了肉泥。 士兵在无意识地倾泄着心中的恐慌。 就象人遇见了鬼,第一反应就是拿起身边所有家伙什往前招呼。 而此时,吴争这边也完成了厮杀。 二憨表现非常亮眼,可以说被百人瞩目。 他一马当先,每往前走一步,嘴里都会大喝一声“吃我一刀”,手中挥舞着钢刀,连斩四人,如同战神一般,极大地鼓舞了他身后冲锋的士兵。也正因为他作战的勇猛,加上他姓池,此战之后,被士兵爱称“池(吃)一刀”。 宋安(小安子)不落人后,牢牢护住二憨左侧,抽冷子也杀了二人。 手下的士兵见两个主官如此奋勇,也一个个强势起来。 口中大呼小叫的,再没了之前闻鞑子色变的畏缩。 一柱香的时间,总计五十七个鞑子被全歼。 吴争这边,仅伤了三人,无人阵亡。 而陈胜那百来人,连个伤者都没有。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八章 胜利,是种毒药。 士兵的眼睛里有了笑意,他们开始翻捡战利品。 此时,有一个士兵突然喊道:“唉,你们来看,这真是鞑子嗳。” 真鞑子,真是鞑子。 不是明军降清的假鞑子。 刚刚入关的鞑子,从面目就可以清楚地与汉人分辨出来。 士兵们由此一齐大声欢呼起来。杀鞑子,竟如此简单? 在这一刻,他们浑然忘记了之前对鞑子的恐惧。 他们发现,原来鞑子和他们一样,能被刀劈死,能被箭射死。 他们发现,原来鞑子也会害怕,也会象他们一样转身逃跑。 这一仗,让士兵们重新树立起了信心,他们能自豪地说,自己已经杀死过鞑子了。 陈胜带着麾下百人,来到吴争身边。 “大人打仗的本事,卑职深感佩服。” 吴争扫了陈胜一眼,厌憎地随口应道,“你打仗不行,拍马屁奉承的功夫倒是很在行。” 被吴争当着麾下的脸数落,陈胜老脸一红。 其实此战,无非是取地势之利,以众击寡,以有备对无防。 取巧而已,也算不得什么真本事。 吴争看着陈胜尴尬,倒是有些不忍,遂道:“不过你没趁机逃跑,反而适时率军阻击鞑子,倒也不失为一条好汉。” “谢大人。”陈胜感激地应道。 “不必谢,你们之后有何打算?” 那百来名士兵眼神定定地看向陈胜,再看向吴争。 胜利,是种毒药。 会让人很快上瘾。 尝过了胜利的人,就很难再想去品尝失败的苦涩。 每个士兵的眼中,都闪动着渴望和期盼。 他们渴望再一次胜利,就这么永远胜利下去。 陈胜看了一眼吴争,迟疑道:“还能有何打算,之前本就打算逃出嘉兴府,各回各家的若若大人不弃,可否暂时收留我等?” 陈胜说得吞吞吐吐,他身为总旗,心中很明白,这乱世中,一旦分散,就自身难保。 想要活着,这必须抱团取暖,人聚得越多,越活得久。 可养军不是养鸡养鸭。 金山卫都一年没有发放军饷了。 就算不发军饷,这么些人总要吃饭吧? 如果吴争是个游击将军,不,哪怕是个都司c守备,陈胜都会毫不犹豫地表达归附之意。 可问题是吴争只是个哨官,百人长。 这七品的军职,根本无法从如今乱成一片的局势中,获得粮饷补给。 陈胜担心的是,吴争养活不了他们。 所以,才吞吞吐吐地试探。 吴争摇摇头道:“本官不能收留你们。” 陈胜闻听大失所望,那百来名士兵脸上更是布满了失望的表情。 可吴争接下来的话却让们他欣喜若狂。 “但本官可整编你们。每人每月二两现银贴补,总旗每月三两。” “大人说得可是真的?” “本官言而有信。” “大人是有地方筹措军饷?” “这你就不必管了,我自有办法。” 陈胜眼神坚定,与那些士兵齐齐单膝跪下,道:“总旗陈胜携麾下原金山卫所九十三兵勇,愿遵奉大人号令。” 吴争一个个打量着,说道:“想必你们都已经听到了,从今日起你们每人每月二两现银贴补。” 士兵们都在笑,胜利,永远是最好的润滑剂,他们大声应道:“知道。” “那就好,但凡连续三个月本官没有发放饷银,你们可弃本官而去。” “我等不敢。” “有何不敢,今日你们归入本官麾下,便须令行禁止。本官说什么,那就是什么,军令如山嘛。这是本官第一道军令。” 众士兵面面相觑,他们开始以为吴争说的是客套话c场面话,不想吴争来真的。 “我等遵命。” “很好。有一点你们尽可放心,那就是本官不会带你们投鞑子,若真有那一天,你们人人都可向本官背后捅刀子。” 场内一片寂静。 吴争平静地说道:“这是本官第二条军令。” “我等遵命。” “很好。既然本官都不能投鞑子,自然你们就更不能了。这是本官第三条军令。”吴争的脸色变得庄重,在这一点上,没有任何理由可以轻率。 “我等遵命。” “好!既然兄弟们信我,我就尽力让我们一起在这腌臜的乱世活下去,活到乱世结束,迎来盛世。” “我等愿为大人效死。” 。 打扫完战场,吴争从陈胜口中得知了一个惊人的消息。 六月十三,在杭州监国的潞王朱常淓已经开城降清。 也就是说,吴争叔侄在嘉定与清军血拼的两个月前,杭州府已经被潞王朱常淓卖了。 这世道的消息传输太闭塞了,加上嘉定地处东面临海,被清军势力所围,几乎与外界没有联系,竟连这都没听说。 吴争不是个历史专家,他哪里知道这些历史的具体时刻? 杭州的沦陷,那么嘉兴府周边出现鞑子就不奇怪了。 这个消息,确实打击到了吴争。 怎么办?回家的路已经被截断,如果是吴争几个人,说不定还能想法混过去。 可现在,身边一百五十几个人,混过去无疑是痴人说梦。 率兵突围?那就是开玩笑了。 这一百五十多人,如果被鞑子骑兵追击,不用多,五十骑,就得全军覆没。 看着那一百五十几张洋溢着信任的面孔,吴争心里有些后悔收编他们,甚至有种将二憨所杀贪官的金银分给他们,各回各家,各找各妈的冲动。 但左胸口“嘭嘭”跳动的心脏,大声地对他说“不!” 这是那个真正吴争的心声。 吴争不忍拒绝,也不敢拒绝。 陈胜看着吴争的脸色,他能理解吴争现在的心思。 其实在他率兵溃逃的那一刻,也曾面临着吴争现在的处境。 这么多条生命交到你的手上,一念生念便亡,使你如泰山在肩,不得不再三谨慎。 这就是陈胜之前被吴争喝斥c数落,而不自禁当众嚎嚎大哭的原因。 投入吴争的麾下,陈胜总算是松了口气。 因为他现在不需要再对这百人负责,他要做的,仅仅是听命行事。 将这担子交出去,他无比轻松。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九章 两个方案,怎么选? 现在,陈胜能理解吴争的苦闷c犹豫c难决。 “大人,你若要南下绍兴,卑职倒是有个办法,只是有些凶险。” 吴争大喜,问道:“陈胜,快说,有何良策?” “我们虽然从陆路无法突围南下,但我们可以走海路。” 吴争一怔,恍然,是啊,咱一个穿越者,竟忘记了去绍兴还可以坐船。 陈胜见吴争脸色释然,继续道:“卑职与麾下将士皆来自吴淞一带的,对此地颇为熟稔,特别是对金山卫,如果不走官道,走小道去金山卫,最多两天即到,然后从金山卫坐船,经杭州湾至绍兴府,也就大半天的水路。鞑子不会水,而降军还来不及防备水路,此行成功的机会很大。” 说到这,陈胜回顾了一下身后的那群士兵,“只是这么多人,至少需要三c四条大船。” 吴争问道:“难道金山卫连三c四条大船都没有?” “金山卫船倒是足够多,但卑职不知道,如今金山卫有没有被鞑子占领。” 吴争脸色凝重起来,他明白陈胜的意思。 金山卫,做为一个原大明囤兵的千户卫所,要么鞑子还没有占领,如果占领,就至少是一牛录,三百的驻兵,甚至可能是六百人。 如果是十来人,凭借地形熟悉,悄悄弄条船出海,机会还是很大的,但一百多人,三c四条大船,这显然不可能瞒过鞑子的眼睛。 “从你和他们投我麾下的那一刻起,我们便是兄弟。是兄弟,便须同生共死,本官不会落下任何一人。如果上天注定要我们死在金山卫,那就一起死。”吴争抬头看着那一碧如洗的天空,坚定地说道。 陈胜紧咬着嘴唇,双目含泪,抱拳道:“卑职替麾下将士谢过大人。” “你这话不对。”吴争低下头来,看着陈胜的眼睛,“他们是我的兵,你也是。用不着你替他们谢。” “是。” “你去派几个熟悉地形的,先一步前往金山卫侦察,大队人马滞后二十里跟随。” “属下遵命。” “等等。”吴争稍作迟疑,“派几人把那些鞑子的衣服c弓箭c弯刀全剥下来备用。” 陈胜先是一愣,而后眼睛一亮,点头去了。 吴争这时看向远处,那辆马车前的三个人影,轻轻叹了口气,走上前去。 “周公子,想必已经知道了吧?潞王朱常淓在两个多月前就已经降清,杭州府你们怕是去不得了。” 周世民的脸色很复杂,有惊恐c绝望c沮丧c激愤,但更多的是茫然,对前途的茫然。 吴争能理解周思民,去无路c归无途,便是绝境。 “周公子还是再想想,另外找个投靠之处吧。”吴争说完,轻叹一声,便待转身。 周思民突然道:“难道大人就不能带上我等一起前往金山卫?” 吴争一愣,道:“周公子想必应该听到,金山卫十有八c九已经落入鞑子手中,而这么多人接近金山卫,想不被鞑子发现几乎是不可能的。公子三人如果避往村落,或许有一丝生机,可跟着本官,怕是绝路。” 周思民愤声道:“大人心中,不过是怕被我等拖累吧?” 吴争被周思民这话说得又是一愣,扪心自问,自己在关心他们之余,其实也确实有此意。 带着这三人,目标太大,士兵们能做到令行禁止,这三人不行,特别是还有一个女人。 “大人,带上我们吧。”郑叔跪下恳求道。 小蛮突然从身上拔出一把短剑,擎在手中道:“大人,若真到了绝境,请大人相信,奴婢绝不苟且偷生。” 吴争心里有些震动,一个丫头,能如此决绝,还真出乎他的意料。 周思民冷冷地看着吴争,“大人若怕我等拖累,那就请大人在此杀了我等,也好过落入鞑子之手,羞辱而死。” 吴争被激得没办法,只能点头道:“也罢。既然如此,你们想跟就跟着吧,不过本官无法保证一定能带你们逃出生天。” 周思民淡淡地说道:“生死由命,真到了该死的时候,大人不必为我等劳心。” 。 两天之后,吴争带着大队人马,到了离金山卫约二十里处的一个山坳。 之前派出去的斥候也回来禀报。 金山卫确实被清军占了。 而且有两牛录的鞑子驻守。 吴争心中悲鸣,霉运依旧伴随不退。 斥候报告,已经找好了几个船老大,他们听说是明军要突围,个个都愿意出海。 金山卫港口也有一百鞑子镇守。 港口在金山卫所右侧,距离约五c六十里地。 也就是说,如果金山卫鞑子得知港口有变,前往增援只需半个时辰,骑兵就更快了。 好在斥候报告没有发现鞑子骑兵。 吴争和陈胜还有小安c二憨商议之后,确定了两个方案。 一是分一部前往金山卫佯攻,吸引金山卫鞑子主力,然后自己率主力攻入港口,能胜最好,不能胜则趁乱上船离开港口。 这个方案的好处是,必定可以逃出一部分,但弊端在于,前往金山卫佯攻一部将无生还的可能,港口也会牺牲一部分。 第二个方案就是将之前的鞑子军服装备派上用场,由三c四十人乔装鞑子,其余人扮成被俘明军,混进港口,骤然发难。 这方案的好处是,厮杀到最后能活下来的,都可以上船。弊端是,一百五十多人未必能战胜那一百驻守鞑子,双方的体格不在同一水平。战胜已是不易,半个时辰,甚至更少时间全歼,就更不易了,万一有鞑子突围报信,或者烧狼烟传信,那鞑子援兵一到,必是全军覆没的悲剧。 “大人,卑职愿带五十人前往金山卫佯攻,拖住鞑子主力。”陈胜抱拳请战。 众将士随即起身抱拳,神色坚定,异口同声道:“我等愿往。” 吴争为之动容。 几天前,这些还是闻鞑子即溃的逃兵,可几日后,明知此去难以生还,还能主动赴死。 吴争绝不自大地认为,这是自己的人格魅力改变了他们。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十章 胜利,就是最好的尊严 吴争明白,面前这些人,他们从没有失去做为汉人的反抗之心。 只是,他们缺少一个能带领他们,将他们当成人看的领头者。 之前全歼五十七个鞑子之战,让他们尝到了尊严的味道。 一个人只要明白了什么是尊严,就很难再跪下来,象狗一样屈辱地活着。 此为人性。 他们之所以闻鞑子而溃逃,是因为他们从来就没有过尊严。无论从朝廷,还是上官,一直都没有给过他们,做人的尊严。 而吴争给了他们尊严。胜利,就是最好的尊严。 所以,他们此刻想要尊严。就算不能有尊严的活着,也要有尊严地,去死。 吴争真的动容了,这种心灵的触动,不是一个后世人所能尝到的。 或许在电视或者电影中,有过此类的触动。 但真正面对着这样一群人,看着他们的眼睛,吴争无法做到,让他们就这样去死。 吴争此时已经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吴峥,还是吴争。 “不放弃,不抛弃。”吴争嘶哑地声音响起,他无法不嘶哑,因为他想流泪,却不能流泪,一百五十几双的眼睛面前,主帅难道不应该维持主帅的体面吗? “如果上天注定我们要死,那就让我们死在一起。本官主意已定,我们生死与共。” 所有人都沉默着,眼睛里有泪,心里却暖和。 他们心里默默地念叨着,那就,生死与共。 不管内心如何激荡澎湃,需要面对得却是冰冷的现实。 吴争在安排部署时,才突然发现,乔装鞑子的军服装备有了,可一百五十几个江南明军士兵,没有一个会说鞑子话。他自己,也不会。 也就是说,如果鞑子哨兵开口询问,那么想混水摸鱼就成了泡影。 但吴争并不放弃乔装,因为这样,至少能让明军安全地接近至最接近处。 对于这一百多人来说,能接近码头一寸,都是好的。 安排好一切之后,吴争看了身后的周思民主仆一眼,对宋安道:“小安子,此战你就不要参加了,你带几个人,保护他们,如果我们败了,过几日你带他们乘船回绍兴,告诉我爹,好生安置他们。” 这话没说错,六百鞑子还封锁不了整个金山卫,一百五十几人过不了港口,几个人是混得过去的。 可小安不答应,“少爷,你在哪我便在哪,我生是吴家人,死是吴家鬼,我哪都不去,就陪在少爷身边。至于他们随便派几人留下就可以了。” “不必了。” 吴争转头看去。 周思民平静地说道:“不必了,我不需要人保护。多一个人杀贼都是好的,你们若胜,我们便活,你们若败,我们即死。黄泉路上,也好做伴。” 吴争看着周思民,周思民平静回视。 “好,就凭你这句话,若此次不死,我认你这个兄弟。”吴争笑道。 周思民慢慢转过身去,之后道:“那得你活着。” 。 金山卫的港口不大。 用树桩子钉成了一道栅栏,围了大约五c六里见方的土地。 石基c土墙搭起的十来间茅草屋。 港口的大门,也是由臂粗的杉树扎成的。 倒有些象土匪窝的山寨大门。 东面,一道三c四里长的堤岸边上,有数十条船随波起伏。 此时通往港口大门的路上,来了一群人。 大门口的简易了望台上,两个鞑子首先发现了这群人。 如猴子般用手搭着眼睑,看了一会。 其中一个鞑子道:“无用的南蛮人,被我们三十几个人,捉了一百多人。” 另一个鞑子道:“这些南蛮,只要听到清军二字,就吓得溃了。只是这港口里已经押了这么多俘虏,他们怎么还往这送?” 前一个鞑子随口道:“谁知道呢?反正也活不了几天了,到时一齐杀了,往海里一抛,也就干净了。” 说完,对下面值守的卫兵大喊:“开门,又来人了。” 港口的大门就这么随意地打开了。 或许是上天的眷顾吧,吴争感觉自己的运气开始转好了。 能轻松进入大门,就等于成功了一半。 冲着小安子施了个眼色,小安子放慢脚步,在人群里缓缓地往后退去。 了望台上的鞑子,用手指了指东面,喊道:“喂,把人带到那去。” 吴争听不懂,可从鞑子的手指方向,猜到了鞑子的意思。 于是,带着队伍转向东边。 让吴争意外的是,东边竟然被圈押了这么多人。 有寻常百姓,也有被俘的明军士兵。 两两相望,吴争一时间做不出反应。 而这时,西北方向叽里呱啦传来话语声。 一个象是主事的鞑子,带着几个人朝自己这边走来。 嘴里还对着自己说着什么。 吴争向身边二憨和陈胜施了个眼色,右手悄悄按向刀柄。 一会儿,那主事鞑子走到吴争面前,叽里呱啦地说了一大通。 见吴争没有反应,顿时大怒,扬起手中的皮鞭向吴争抽去。 这时,吴争开口,四个字,“去你娘的。” 刀光一闪,人头落地。 惊变一起,吴争麾下一百多人如水银泄地般四散开去,见鞑子就挥刀。 可怜鞑子连反应都没反应过来,刀就到了他们的脖子上。 有的至死都没明白,自己人怎么杀自己人了。 吴争一刀砍下鞑子脑袋之后,便二话没说,窜到了东边被圈押的汉人面前,挥手一刀斩断了阻挡的绳索。 天知道,就这么一条绳索拦着,里面近千人竟然没人反抗。 “是好汉就杀鞑子去,杀光鞑子,本官带你们回绍兴。” 吴争冷冷说完,扭头只管自己走了。 那些被圈禁的人,茫然地举目四望。 好一会,被俘明军中也有胆大者,大喝一声:“杀鞑子去。” 有一人,便有两人。 有两人就有十人。 当所有人窜出,满港口翻找鞑子杀的时候。 已经注定了港口一百鞑子的命运。 小安子死死地守住大门,不让一个鞑子出门报信。 他手下已经有十几个士兵躺在了血泊里,身边只有七人。 就在小安最危急的时候,从圈禁处冲出的数百人一窝蜂地将小安面前的二十几个鞑子撕了个粉碎。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十一章 就算你长得再美 这个时候,人人的眼睛里,都是血红的。 他们不再认为自己是人,他们认为自己是恶狼,是魔鬼。 以恶制恶,以血还血! 一百鞑子就这么被全歼,无一人漏网。 如果从吴争挥刀的那时算,也就一柱香的时间。 这不得不说是一个奇迹。 从吴争带着他们,安全进入港口大门时,这结局其实就已经注定。 因为吴争带来的那一百五十几人,已经懂得了尊严。因为有尊严,所以敢去死。 胜利来得太容易,所有人都呵呵地傻笑着。 特别是那些被圈禁的百姓和被俘明军士兵。 他们怎么也想不通,为何之前无法战胜的鞑子,今日却如此不堪一击。 这是一片欢庆的海洋。 虽血腥,但欢乐。 。 金山卫港口的五十四条船,被吴争下令全部驶离。 好在江南百姓善水,其中会驾船的人不少。 码头没了船只,吴争也不用担心金山卫鞑子会出海追来。 可坐在船头的吴争,有些闷闷不乐。 不是因为码头一战,阵亡了十八个士兵。 而是吴争此时有些傻眼了。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原本一百五十七人的队伍,如今竟达千人。 当然,这其中有至少七百人是被鞑子俘虏的百姓,还有就是被救出的明军俘虏。 这么多人,自己怎么养得起? 陈胜能理解吴争的难处,他宽慰道:“大人,只要到了绍兴府,把百姓交给当地官府安置就。” 说到一半,陈胜说不下去了,因为这话连他自己都不信。 连金山卫所的正规军都一年没领粮饷了,官府会收容这七c八百难民? 吴争苦笑着拍拍陈胜的肩膀道:“无妨,我家在吴庄还有八百亩地,在始宁镇也有些产业,总会有办法的。” 指着身后那一整排的船队,吴争笑道:“有这些船,也能养活不少人吧?” 陈胜迟疑道:“大人有些想当然了,先不说鞑子什么时候南下,就说当地官府,也不会同意这些百姓入籍生产吧?” 吴争神色凝重起来,他穿越前就是上虞人,知道上虞东北临港,可以从事捕捞。 但问题是,官府会答应吗? 自己只是个哨官,当地官府能容忍一支规模这么大的势力独立在统治之外? 但当地官府眼下肯定不会安置这八c九百的难民。 吴争是上虞人,在他的记忆中,潞王朱常淓在杭州降清之后,是鲁王朱以海在绍兴监国,史称鲁监国。 那么,自己是不是该去投靠,换取一个名份,也好安置这千八百人的生计? 只是不知道鲁王现在有没有监国。 想到此,吴争问道:“陈总旗,可有鲁王到绍兴的消息?” 陈胜点点头道:“六月潞王降清之后,听闻鲁王七月就已经从台州到绍兴监国了。” 吴争心中一松,“陈胜,本官欲直接前往绍兴府投鲁监国,谋取一个官职,也好安置这些明军残部和百姓,你以为如何?” 陈胜抱拳道:“大人尽管决断便是,卑职从吴江县时,就已经下定决心,追随大人。” 吴争点点头道:“那就让船老大直接去绍兴府,入曹娥江,在会稽县靠岸。” “是。” 做出了决定,吴争脸色轻松起来,他走下船头,进了船舱。 。 “周兄,周兄。”吴争心情转好,一路大呼小叫地进入船舱。 此战的胜利,让所有人都在欢庆。 毕竟胜利来之不易。能逃脱死亡的威胁,总是令人兴奋的。 连城府极深的郑叔,此时见吴争进来,都含笑相迎,“大人来了?” “大人。”小蛮微福道。 周思民的脸上也和缓了许多,不再象之前那么拒人于千里之外。 吴争呵呵大笑道:“本少爷今日来兑现之前与周兄之约。自今日起,你我就是兄弟了。” 这话令周思民脸色一变,连郑叔和小蛮脸色也古怪起来。 可这时的吴争哪会留意许多? 他有些得意忘形了,张开双臂,一边争步冲向周思民,一边嘴上说道:“海上多有不便,无法准备香烛效仿刘关张桃园结义,想来周兄不至于因此见怪。江湖儿女,不拘小节,来,咱就拥抱一下,算是全是结义仪式,定了兄弟名份。” “啊?!”吴争冲到周思民一步之遥,生生地刹住了。 不是吴争想刹车,而是再进一步都是不得。 因为吴争与周思民中间,生生多了一人——小蛮。 小蛮脸侧向一边,紧闭着眼,紧抿着嘴,双手平推,愣是将吴争的去势给挡了。 吴争惊愕,“小蛮,你美则美矣,可光天化日,当着你家公子和郑大叔的脸,如此撞在本少爷怀里,可知男女授受不亲乎?” 小蛮闻声睁开眼睛,怒瞪着吴争,憋出三个字,“登徒子!” 吴争大怒,斥道:“咄。大胆!就算你长得再美,也不过是个婢女。本少爷与你家公子那是结义兄弟,说起来,咱是你半个主上。你如此以下犯上,惹怒了本少爷,我就令人把你扔下海去。” 还真别说,吴争是带兵之人,身上多少有官威,又经历过生死,手上杀过人,见过血。 这一怒,生威。 饶是小蛮心性刁蛮任性,倒也真被唬住了。 她紧张地手不知道是收还是继续撑着,脸蛋反正是一片苍白色。 “小蛮,不可无礼。”周思民淡淡地出声,他将小蛮往边上一拨,上前一步,“大人息怒,在下管教不严,竟冲撞了大人,还望大人恕罪,不与小蛮一般见识。” 吴争哪会真与小蛮计较,不过就是吓唬吓唬这丫头罢了。毕竟长得美的女人,天生就占了便宜,没有一个正常的男人,会轻易去与美女计较不是? 吴争尬笑两声,道:“无妨,无妨,我不过是逗她玩呢,周兄不必介意。” 周思民道:“只是大人所说结义之事,在下回思许久,也不曾想起,何时竟答应过大人?” 吴争一愣,左右看看小蛮和郑叔,心道,当时他们和小安子都在场,你这不睁眼说瞎话吗? 周思民道:“大人确实说过,若此战不死,便认在下为兄弟这话,但在下记得当时,在下并没有答应大人。”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十二章 还能再巧点吗? 听了周思民的话,吴争愕了,当时周思民确实没有答应,可他也没有拒绝啊? 在吴争看来,这就是默认,不是吗? 可如今被人当面拒绝,吴争脸上有些挂不住了,愤声道:“这么说来,倒是本官自作多情了?也罢,既然周公子不愿折节下交,便当本官没有说过。告辞!” 瞧,称呼都变了,这是真生气了。 吴争说完,一拱手,转身便要离去。 “大人且请留步。” 吴争回身看去,“周公子还有何事?” 周思民轻叹道:“周某不过是个残疾之人,大人能青眼有加,已是周某万幸。若大人执意结交,周某岂能不知好歹,拒大人于千里之外?” 吴争一愣,“周公子这是答应结交?” “是。” 吴争大喜,在吴争心里,他确实欣赏周思民。 在吴争看来,周思民身上有种天生的贵气,让人不禁地想亲近。 当然,这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吴争认为周思民,干净。心底干净。 仅仅凭自己是抗清军人,就将一株他自己也急需用的百年老参赠送,这不是作秀,而是与生俱来的天性。 这个世道,心底干净的人不多了。 能遇上,就是福分。 “这就对了嘛,男子汉大丈夫,一口唾沫一个钉。”吴争大喜之下回身张臂,再次拥向周思民。 小蛮急得直呼,“公子!” 周思民却是平静地道:“吴兄且慢。” 吴争生生停住,“又怎么了?” “君子之交淡如水。兄弟情意,且在心中,这些俗礼,能免就免了吧。再说,周某身上有伤,也不可行此礼,还望吴兄见谅。” 吴争嘿嘿尬笑道:“周兄说得对,倒是我考虑不周了。” 于是,也不客气地坐下,吴争道:“也罢,那咱就直接进入下一步,论长幼吧,定定谁是兄谁是弟。” 周思民道:“那就不必了吧,周某甘为弟,尊吴兄为兄就是。” 吴争连连摇头,“这可不行,岂能如此儿戏?那就我先说吧,我是庚午年生人,因生在半下年,虚岁加两岁,今年十七。周兄呢?” 周思民一怔,而后应道:“我与吴兄同年。” 吴争微微有些意外,“那就论生辰月份,我是十二月二十三,灶神菩萨上天言事的日子。周兄呢?” 周思民惊愕地看着吴争。 小蛮在边上急道:“公子不可说。” 吴争回头瞪了小蛮一言,喝斥道:“怎么哪都有你,还懂不懂规矩?” 周思民收敛起惊愕,没有理会小蛮,而是对吴争道:“有些巧,我也是这天。” 吴争有些惊讶,不过他是兴奋,“这么说,我与周兄是同年同月同日所生?这可是天意啊。好,咱再论时辰,我是酉时生人,不知周兄是?” 周思民愣愣地看着吴争,半晌说不出话来。 吴争看着周思民的表情,也愣了,“莫非周兄也是这时辰?” 周思民怔怔地点点头。 吴争傻眼了,这世上真有这么巧的事?那怎么分谁是兄,谁是弟? “我是酉时二刻。”吴争急道。 周思民脱口而出,“我是三刻。” “呼!”吴争大松一口气,随即心情大好,“如此说来,我是兄,你是弟,哈哈。” “贤弟,叫声哥来听听。” 小蛮使劲向吴争翻白眼,吴争毫不理会。 周思民涨红了脸,怔了半晌,“大哥。” “唉。贤弟,回到吴庄后,谁要是敢欺负你,就报哥的名号。” 周思民不禁莞尔。 小蛮嗤嗤笑道:“敢情大人只有回到吴庄,才敢亮名号?” 吴争大汗,多说多错啊。 瞪了一眼小蛮,“再多嘴,把你嘴缝起来。” “贤弟,之前你说是金陵人氏,不知道叔父何处高就啊?” 周思民脸色一僵,没有回答。 边上郑叔上前一步应道:“家老爷是礼部员外郎。” 吴争闻听悚然起敬,礼部员外郎那可是从五品实缺。 可比自己这个从七品哨官来得唬人多了。 从七品哨官可不是什么正经官品。 同样是领百多人的百户,那人家可是正经在册的正六品军官。 而吴争的哨官却是总兵下的一个亲卫队长。 说是从七品,却只在军内有用,出了总兵的势力范围,不被人接受,特别是不被文官所接受。 这与朝廷制度有关,募兵制是对军囤制的补充。 明朝末期,军囤制毁坏,军户卫所无力参战。 便有了募兵制,与军囤的区别在于,募兵制其实是一种临时措施。 也就是说,在募兵制实施之初,就没打算让它成为常例。 所以,对军官的军衔也没有确定。 哪怕是总兵,也是无品无定员的,五千人可以是总兵,五万人也称总兵。 这就象是一个守备团主官可以称司令,一个军区主官也叫司令一样。 连主官都是无品无定员,那下面的参将c守备就更是如此了。 至于为什么百户和哨官差不多都是百人长,而百户是正六品官,哨官却只有从七品呢? 那是因为百户不但是百人长,还是百户长。 一户按五人算,百户就掌管着六百人。 还有更重要的一点就是,募兵制下的军队,那就是小娘养的。 所以,吴争虽是亲卫哨官,这从七品官衔,其实也只有在军内或者说是在相同体制内才被承认,到了地方,那就得看别人给不给面子了。 吴争问道:“那叔父如今安在?” 周思民神色凄然。 小蛮c郑叔也一同黯然。 吴争醒悟自己问了个傻问题,周思民他爹要是还健在,周思民何必千里南下杭州投亲? “南京城破,家老爷及家人已经罹难。公子若不是外出,恐怕也难幸免。”郑叔说道。 吴争歉然道:“贤弟,愚兄失言,对不住,还请节哀。逝者已矣,生者如斯。” 周思民泪眼朦胧,“逝者已矣,生者如斯。只是活着无法为逝者复仇,还不如死了。” 吴争心神被此话震动,“贤弟此话差矣。活着就是希望,咱如今虽然无力复明,但依旧可以反清,我们都年轻,一个一个地杀,终有一天,杀尽天下鞑子。”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十三章 你才颇有童稚呢。 “可惜我已身残,无法手刃仇人。” “既然你我已是兄弟,贤弟的仇便是愚兄的仇,总归是杀鞑子,到时多杀几个,就算是贤弟的。” 周思民也被吴争此话震动了,他看了吴争很久,“谢谢。” 郑叔也为吴争的话所感动。 可小蛮却很不合时宜地说了一句,“身上还带着箭伤呢,就知道说大话。” 周思民也生气了,他回头斥道:“小蛮,闭嘴。” 吴争心头大怒,不过这次吴争没有怼小蛮。 因为吴争心中有了疑惑,这小蛮可能身份不一般,至少不会是个奴婢。 否则,再怎么娇纵,也不会如此放肆。 周思民歉然地对吴争道:“小蛮在我身边,一直疏于管教,倒让大哥见笑了。” 吴争微笑道:“不妨事,小蛮姑娘天真烂漫c颇有童稚,贤弟不必介意。” 可小蛮听了却大声怼道:“你才颇有童稚呢。” 。 在海上大半天,终于看到了陆地。 傍晚时分,大大小小数十条船入曹娥江,泊在会稽县码头。 所有人都如释重负,扬头呼吸着这自由的空气。 这里还是大明的土地啊。 特别是象吴争c二憨c小安这样的当地人,更是归家心切。 谁也不知道,变故,就这么发生了。 潞王鲁监国在绍兴府监国,那么府治所在地会稽县,就成了临时首都。 大批的官c军c兵都聚集于此,自然要部置江防的。 吴争带着数十条船,千把人涌上岸,早已惊动了巡逻官军。 还没等吴争立稳脚跟,百来人的明军就将吴争一行,堵在了江边。 “来者何人,报上名来?”一个百户军服的官员上前大声问道。 吴争迎上前去,拱手道:“回大人,卑职嘉定总兵麾下亲卫哨官吴争。敢问大人如何称呼?” 百户,这是吴争苏醒之后,见到最大的官了,正六品。 那百户皱眉回答道:“本官会稽千户所麾下百户赵史。你从哪来,想去哪,做什么?” 吴争心中暗道,赵史,找死?他爹得和他有多大的仇啊,取了这名? 不过面上还是恭敬地回答道:“嘉定府沦陷,卑职死里逃生。卑职籍贯上虞县始宁镇吴庄,想回吴庄去。请大人行个方便?” 那百户左右打量了一下,厉声道:“你一个小小哨官,带这么多军民上岸,意欲何为?可是鞑子派来的奸细?” 这时,码头许多百姓开始围拢过来,前来看热闹,听百户这么喝斥,纷纷对吴争等人指指点点起来。 吴争有些生气了,大声道:“大人,你看看我等哪里象奸细?” 百户嗤声道:“奸细若能看出来,还叫奸细吗?况且,嘉定早已沦陷,你是嘉定总兵麾下,谁知道有没有投敌,否则又怎能带这么多人逃出来?” 吴争大怒,本来是满心欢喜的登岸,认为回家了,不想却当众遭受“找死”当众羞辱,这落差也太大了些,年少气盛,于是吴争反诘道:“我等在金山卫码头杀死百名鞑子,抢船后渡杭州湾来此。我等为国浴血奋战之时,大人好整无瑕待在南方,此时却来诬陷我等投敌,好没道理。” 被吴争这么一反诘,那百户也怒了,“好你这贼奴兵,敢顶撞上官,来人,与我拿下。” 他身后百来名明军“锵”地抽刀指向吴争。 吴争身边,二憨c小安哪肯让人威胁到自家少爷? 小安c二憨“呛啷”抽刀遥指。 吴争身后陈胜,也大喝一声,“备射。” 一百三十多人弯弓搭箭,气氛异常凝重起来。 那百户吓了一大跳,指着吴争骂道:“你敢谋反?” 吴争怒目而视,“本少爷好好日子不过,随叔父在嘉定城拼死与鞑子拼杀,回到绍兴,却被你诬指谋反。” 说到此处,吴争“唰”地撕开胸口衣襟,“你张大眼睛看看,这是鞑子的箭射的,你见了过有这样投敌的吗?” 那百户被吴争的气势所慑,愣了半天,确实不敢下令攻击。 先不说事情没弄清楚,他无权攻击,就说吴争身后,那一百多张弓,真打起来,占不了一丝便宜。 百户脸色忽青忽白,沉默了一会,瞪着吴争道:“此事本官做不得主,需要禀明千户,你且待着,本官去禀报。” 吴争这才松开抓着自己衣襟的衣,拱手道:“有劳。” 剑拔弩张的情况,终于缓和下来。 过了一会儿,一个千户军服的人带着两队人马来了。 来者带兵而来,让场内气氛再次凝重起来。 吴争心中暗惊,难道真要在这干一场? 真要是动手那就说不清楚了,自己可不想背着叛乱之名死去。 在吴争内心紧张之时,那千户已经近前。 一张方脸,两撇短须,表情严肃。 “本官会稽千户所副千户廖仲平,报上名来。”副千户,从五品军职。 “卑职嘉定总兵麾下亲卫哨官吴争。” “你家总兵何在?” 吴争热泪涌出,“总兵吴大人已经为国捐躯。” 那赵史就是个小人,此时在廖仲平身后出言道:“廖大人,主帅死而亲兵活,论罪该杀。” 那廖仲平闻听皱眉道:“你家总兵已经为国捐躯,你身为亲卫哨官,却带兵逃离,还说不是叛逃?” 吴争满目愤慨,这咋就没人信呢? 他只得再次撕开衣襟,展露出创口道:“大人请看,当时卑职与鞑子交战,被箭矢贯穿,人事不省,由麾下将卑职拖离战场,方保得一命。大人,嘉定总兵吴之番乃卑职亲叔,若卑职当时还清醒,怎会弃亲叔于不顾逃离?” 廖仲平是识货之人,他双目一凝,欲上前查看。 边上赵史赶紧阻拦道:“大人小心有诈。” 廖仲平喝道:“怕什么?此乃我大明之地,还惧这等跳梁小丑?” 说完,廖仲平上前几步,来到吴争面前,也不说话,直接就将吴争的上衣扒下,扯开血渍斑驳的白布。 前后贯穿的箭创,清晰地暴露在所有人的视野里。 廖仲平沉默地看着箭创好一会,然后替吴争掩住伤口,拉上衣服。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十四章 直把杭州作汴州 廖仲平沉声道“这确实是从正面贯穿伤,但这只能证明你与鞑子作战。你只是区区哨官,按编制麾下不过九十六人,可如今,你身后士兵不下三百人(吴争麾下一百三十几人,还有金山卫明军俘虏近二百人,此时被廖仲平算在了吴争头上),这又如何解释?” 吴争答道“回大人,其中一百人,是原金山卫所军士,卑职在震泽县官道收拢来的。后面近二百人,是被鞑子俘虏,关押在金山卫码头的明军,被卑职率众袭击码头时救出。” 廖仲平道“既然不是你手下士兵,如何保证其中没有鞑子奸细。你可上岸,他们不准。” 吴争心头拔凉拔凉的,他回头看去,在那一百多双眼睛,布满了失望和迷茫。 陈胜迎着吴争的目光,苦笑道“命该如此,这怪不得大人,大人不必为难,只管上岸,我等自有去处。” 自有去处?去何处? 长江以北,皆是满清占领,杭州以北,也已经在满清掌控之中。 看着陈胜和那一百多人的眼神,在这一刻,吴争想到的是,当初向将士们承诺过的,同生共死的诺言。 一股热血上涌,他回身冲着廖仲平道“大人,他们与卑职在嘉兴府北面官道,一起杀死五十七个鞑子,又在金山卫与卑职一起全歼一百鞑子,这样的士兵,怎么可能是鞑子奸细?卑职愿以项上人头为他们作保。” 廖仲平厉声道“你自己嫌疑尚未解除,本官念你身上有伤,方才破例准你上岸。这是京畿重地,你作保?你承担得了罪责吗?” 吴争悲愤莫名,京畿?绍兴府倒成了大明京畿了。 “暖风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卑职还真不知道,这区区绍兴府竟成了大明京畿重地了?” 这句讽刺南宋小朝廷的诗,太符合现在的情形了。 吴争念出这句诗时,心里已定,与身后将士生死于共。 果然,听吴争念出这句诗,廖仲平大怒,“放肆!你敢污蔑朝廷c污蔑鲁监国?” 吴争冷冷道“大人不必扣大帽子,要杀便杀,我吴争要眨一下眼就是鞑子养的。” “本官成全你。”廖仲平右手一举,带来的两队人马迅速弯弓搭箭。 远处周思民是真急了,他往前踏出一步,正待出声。 却被郑叔死命地挡住,“公子,世道叵测,万万不可轻易暴露了身份。奴观吴哨官是个有勇有谋之人,公子稍安勿躁,静观其变才好。” 二憨c小安已经手按刀柄,特别是二憨,一双牛眼死死地盯着廖仲平,就准备战端一起,首先将廖仲平制住。 陈胜等一百多将士,再次弯弓,他们眼神坚定。 既然吴哨官愿意为他们出头,那就拼死一搏,是为同生共死。 吴争是真的被逼得没办法了,位卑言轻,此时不用说找朝廷上诉了,恐怕连眼前副千户这关都难过去。剩下能做的,也只能一赌。 从方才对话,吴争能感觉到廖仲平还是个肯讲理的。 至少他能在检查过自己伤口后,作出了公正的评价。 那就赌廖仲平是个讲道理的人,赌廖仲平是个有良知的人。 君子欺之以方。 吴争转身,对着围观的百姓,再次撕开刚刚掩上的衣襟,将创口展示于众人面前。 “诸位父老乡亲,在下吴争,上虞县始宁镇吴庄人。在嘉定随叔父吴之番,为大明c为朝廷与鞑子浴血拼杀,抗击数十倍之敌三日三夜,终因寡不敌众,叔父为国捐躯。我因受箭创人事不省,被麾下救出,方留下这条残命。养伤之际,我一路上收拢溃兵,从没忘记守土抗战之责,在震泽县官道,我率众全歼五十七个鞑子。后在金山卫码头,全歼一百鞑子。” “不想,如今我千里迢迢返回故乡,竟被上官扣以奸细c叛乱罪在此处死,诸位父老乡亲,我没死在与鞑子厮杀的战场上,却死在自己人的手里,我冤不冤?” “我身后这一百三十七将士,便是当时追随我杀鞑子的英雄,他们今日也要蒙受奸细c叛乱的罪名,随我死在此处,诸位父老乡亲,他们冤不冤?” “那边,是被鞑子俘虏关押在金山卫码头的明军将士,还有万幸才从鞑子屠刀下逃得一条性命的江北百姓,他们也要无辜随我死在此处,诸位父老乡亲,他们冤不冤?” 冤不冤? 公道自在人心! 随着吴争的煽惑。 人群中窃窃私语声响起。 “吴庄啊?离这不过百十里地,我知道的,吴庄吴老爷子是个大善人。” “我也听说过,吴老爷子是当地乡绅,经常修桥铺路,施舍贫苦。” “听他口音,确是咱们绍兴人。” “看,他身上的伤口是真的。” “既然是真的,那就是杀鞑子的英雄。” “是啊,看那后面的老百姓,那都是自己人啊。” “咦,那个小女孩还只有五c六岁吧?可怜啊。” “那边对,那边那个女子,怀中抱的应该是个孩子吧,太可怜了,还在襁褓之中。” “怎能杀百姓呢?” “怎可杀有功之人呢?” “杀不得啊。” “对,杀不得!” “大人。杀不得啊!”。 群情汹涌,围观百姓被煽动起来了。 廖仲平脸色铁青,听着四周对他的指责声,他向吴争怒喝道“你敢煽动百姓?要造反吗?” 吴争听着四周物议纷纷,心中大定。 既然称为京畿,那小朝廷就要顾及颜面。 哪怕真的非要杀,也不敢现在杀。 现在杀了,那恐怕这小朝廷的名声就臭了,特别是现在人心不稳的时候。 所以,吴争现在反而不担心了,他回身看着廖仲平道“大人,卑职从嘉定一路杀到金山卫,是朝廷功臣。大人若真要当众以莫须有的罪名,擅杀朝廷功臣,想来朝廷绝对不会轻饶了大人。望大人三思。” 廖仲平怒喝道“本官绝不受你胁迫。” 说完,转身喝道“听本官军令,弓手备射。” 气氛骤然凝重起来。 火拼一触即发。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十五章 活着倒成了耻辱 吴争带来的将士们,乃至被吴争所救的明军俘虏和普通百姓们,个个义愤填膺。 朝廷的战败,这后果居然要他们来承担? 侥幸活下来,倒成了一种耻辱了。 周思民实在忍不住了,他挣脱郑叔死命的阻拦,向廖仲平冲去。 吴争一见,大惊,这个时候,如果对面射箭,他一个残疾的富家公子,就真死路一知了。 吴争连忙喝道:“二憨,将他拉到后面去。” 二憨死命地用身体挡住周思民,与赶来的郑叔,生生将周思民拽了回去,周思民挣扎着,口中在大声说着什么,吴争无法听清。 深吸一口气,吴争转头,盯着廖仲平的眼睛道:“廖大人,卑职没有反意,而且从上岸时起,卑职都在尽力解释一切。若大人执意要射杀卑职,卑职不甘引颈就戮,那就恕卑职无礼了。” 廖仲平脸色已经凝结成冰,他轻蔑地冷哼道:“就凭你?” 说完,他的手举向空中。 吴争的手也慢慢抬起。 围观的百姓惊叫着,往四处逃散。 生死就在一线之间。 吴争身后的陈胜大急,喊道:“吴大人,千万别犯糊涂。这样死在此地,那真瞎了大人一世英名。” 边喊边冲上前几步,向廖仲平跪下道:“大人容禀。” 正如吴争所料,被吴争煽惑百姓,占住了道义的至高点,廖仲平心中终究有所顾忌。 他是被吴争逼急了,一时下不来台。 此时由陈胜这么一打岔,反而冷静了一些,“讲。” “卑职原金山卫所百户麾下总旗陈胜,鞑子来攻,金山卫千户c百户皆携细软潜逃。卑职无奈之下,与另一个总旗带麾下士兵溃逃,出嘉兴府在通往震泽县路上,遇上吴哨官一行。是他带咱们全歼了追来的五十七个鞑子。之后,为了回绍兴,吴哨官率我等,用之前所杀鞑子身上的军服诈取了金山卫码头,全歼了驻守的一百鞑子,并解救了关押在码头的明军俘虏和百姓。这才渡海来到绍兴。” 陈胜的话,口齿c条理都很清晰。 廖仲平听后,沉声问道:“这只是你一家之言,以何为凭?” 陈胜转头喝道:“将船舱中的麻袋抬上来。” 廖仲平皱眉道:“你欲何为?” 这时,十来只麻袋被士兵抬了上来。 陈胜道:“请大人验看。” “打开。” 麻袋被解开,无数的人头滚落。 陈胜道:“这便是金山卫码头驻守的一百鞑子人头,是不是鞑子,大人一看便知。” 廖仲平怔了一会,上前弯腰检视起来。 吴争大愕,“你什么时候割的人头?” 陈胜叹道:“在大人上船之后。卑职早料到会有这么一幕,所以,不得不做些准备。还望大人不罪。” 吴争心中大赞,人才啊。 陈胜起身,跟在廖仲平身后道:“大人,震泽县官道上的五十七个鞑子,虽然没有被割下人头,但埋尸之处,卑职做了记号,大人完全可以派人去验看。” 廖仲平此时直起身来,看看陈胜,说道:“确是鞑子人头,本官可以取信。” 转向吴争,廖仲平眼神阴沉,过了好一会,他才道:“你如果仍愿意为这一百三十几人作保,本官准你带他们上岸。” 吴争长吁一口气,拱手道:“谢大人体恤。” “不过,后面明军俘虏和百姓,依旧不能上岸。”廖仲平话锋一转道。 吴争抗声道:“大人,这又是为何?” 廖仲平斥道:“你也是带兵之人,岂能不知此中凶险?这数百人中,但凡混入数个清军细作,带来的破坏性何等巨大。这责任,不用说你,连本官也担待不起。” 吴争知道,廖仲平说的没错,如今浙东已经在清军兵锋之下,人心本就惶惶,一旦奸细深入腹地,带来的破坏性,不可估量。 “吴大人,求大人不要弃了我们。” 吴争慢慢转身,看向那一片跪倒的百姓。 如隐似现的婴儿啼哭声,牵扯着吴争胸中最柔软处。 放弃他们,等于将他们赶回大海,往何处去? 可自己位卑言微,根本没有话语权。 能保住陈胜等一百多人已是不易,再顶撞,就真是找死了。 吴争自认不是个婆婆妈妈之人,一咬牙,便待转身。 此时,那个怀抱婴儿的妇人,跌跌撞撞地上前来,双手将婴儿举过头顶,哭泣道:“大人开恩,孩子无辜,请大人救下这孩子,民妇只求能让他活着,就好。” 那婴儿显然不知道自己将面临什么,一根白嫩的手指,伸进嘴巴里吮吸着。 一双乌溜溜地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吴争。 稚子无辜?! 吴争鼻子有些酸,他仰头深吸一口气,打算将要掉落的泪生生逼回去。 可吴争发觉,被倒灌的泪,让自己眼眶中有了更多的泪,再也无法控制。 不但有泪,更觉心酸c心苦。 既然无法迫回,那就任其流吧。 两行热泪落下,吴争双膝一屈,跪在廖仲平面前。 男儿膝下有黄金。 男儿有泪不轻弹。 吴争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 “大人哪。” “少爷!” 无数人呼喊着,其中包含着愤慨c不甘c怨怼和对吴争的敬爱! 吴争身后的将士起身,双目中的怒意正炽,他们一步步向前迫近。 同生,共死! 他们身后的百姓也站了起来,一步步向前迫近。 被逼到了这种份上,就算是泥菩萨,也有三分火气。 廖仲平愣住了,他怒喝道:“你这是要做什么?” “请大人开恩。” “不准。” “卑职愿意为他们作保。” “满口胡吣。你有什么资格为他们作保,出了事,你担当得起吗?”廖仲平声色俱厉,看着吴争那两行热泪,他心,也酸。 “大人。大人所言没错,此事关乎社稷安危。但卑职以为,有百姓才有国家,有明人方才有大明,如果朝廷为了莫须有的嫌疑舍弃这批百姓,任由他们自生自灭,百姓心寒,还能为朝廷与鞑子拼命吗?卑职愿以地上百颗鞑子人头之军功,换取身后数百军民登岸,请大人成全。” 说完,吴争“噔噔噔”向廖仲平嗑了三个响头。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十六章 人不可貌相 吴争如此地作践自己,身后百姓无不掩面流泪,不忍目睹。 廖仲平张口欲骂,可终究是张大了嘴,再轻轻合上,他长叹一声道:“你可知道,此举来的后果?” 吴争坚定地回答道:“卑职虽然不敢保证这些人中没有奸细,但卑职可以肯定,最大部分人都是明人。若为了区区莫须有的一c二人或者三c四人,让数百人为他们陪葬,百姓何辜?民心何辜?大人放心,卑职会带他们去吴庄,严厉管束他们,若有一人背叛朝廷,大人可砍了卑职的头颅。” 廖仲平看看吴争,再看看吴争身后的百姓,终于松口道:“既然你愿意为他们作保,本官可以破例只是事关重大,本官需要向朝廷请示。你严格管束麾下人员,在本官没有回来之前,任何不得离开半步。” 吴争抱拳道:“大人放心,卑职会看管他们待在原地。有劳大人了。” 廖仲平哼了一声,调头而去。 四处逃散的围观群众,眼见局势稳了,便又一个个地回来了。 人啊,就算天就要塌了,也按捺不了看热闹的好奇心。 吴争起身,向着围观的百姓拱手道:“多谢父老乡亲仗义直言,吴争在这谢过了。” 可应者聊聊数人。 相比而言,会稽百姓对地上那些鞑子人头更感兴趣。 “咦,你看,这鞑子长得和我们真不一样哎。” “废话,这能一样吗?” “你看这眉须,怎么带点卷啊。” “咦这张脸好凶。” “当然凶了,没听说扬州十日,嘉定三屠吗?” “就是,要是不凶,咱大明的江山能让鞑子占了吗?” 这时,一个半大孩子,悄悄脱离母亲的约束,走到一个人头边,好奇地用一根细棍将人头翻了个面。 不想,这人头的眼睛没闭上,凶狠c狰狞的样子,直将那孩子吓得一屁股坐倒在地,哇哇大哭起来。 他母亲闻声赶来,“piapia”地打着孩子屁股,嘴里骂道:“夭寿啊,敢看死人头,你不怕半夜恶鬼将你捉了去?” 吴争慢慢转头,身后的百姓还在向他磕头。 “都起来吧。本官年少,还未娶妻,经不起你们这么磕头,要真是夭折了,我吴家就绝后了。” 被吴争这么一说,地上原本感恩莫名的百姓,哭笑不得了。 纷纷起身,向吴争作揖。 那个妇人泪眼婆娑地上前道:“大人活命之恩,民妇会告诉儿子,让儿子告诉他的儿子,世世代代只要人活着,都记得大人的好。” 吴争心底有一股暖流涌动,他发觉,原来他娘的给廖仲平磕的那三记响头,自己竟没有觉着委屈。 吴争放眼看去,看到周思民正看向自己,眼神中那一抹关心清晰可见。 吴争微笑着向他点点头。 百户赵史正在不停地用棍子翻看那些人头。 看了十来个,他凑上前来道:“吴哨官,你们在金山卫杀了百个鞑子,阵亡了多少人?” 吴争虽然不明白他的意思,但还是照实回答了,“十八人。” 赵史惊讶道:“那可了不得。你可知道,之前朝廷刚刚在富阳一战,三万明军抗击六千清军,才杀死五百多鞑子,明军却伤亡三千多人。” 吴争惊讶道:“三万对六千,难道是没打赢?” 赵史左右一看,然后低声道:“自然是败了,如果没有富春江,清军早就南下了,你前来,怕也不会有今日这一幕了。” 吴争原本好转的心情又沉重起来,我拷,这打的什么仗啊? 赵史见吴争沉默,用手指捅了吴争一下,说道:“兄弟,之前不知道你杀了那么多鞑子,多有得罪,别见怪啊?” 吴争有些愣,看着这赵史前倨后恭,真有些受宠若惊。 “这是哪里话,赵大人公务在身,卑职岂会见怪于大人?” “咦(拖长音),什么大人不大人的,一看你年纪就比咱小得多,你若不嫌弃,称咱一声赵老哥,那往后咱就是过命的兄弟,老哥以后还得仰仗兄弟呢。” 吴争愣了,赵史是正六品百户,自己不过是个从七品哨官,还是不被认可的那种。 但看赵史的表情却不象是虚词。 于是吴争试探地叫道:“赵老哥?” “唉(应声),吴兄弟果然是豪爽之人,往后可还得多仰仗吴兄弟了。”赵史眉开眼笑起来。 吴争反倒真懵了,心道,谁能告诉我,这是咋滴了? “赵老哥是正五品百户,小弟不过是从七品哨官,这仰仗二字,从何说起啊?”吴争是真诚地问。 赵史也是真诚地答:“兄弟,你是不知道,富阳一战,把绍兴府都震动了。听说鲁监国差点拔腿咳,你懂的。幸好兵部尚书张国维张大人c右佥都御史钱肃乐钱大人等人力劝,方才留了下来。这不,有监国诏令,但凡能杀鞑子过百人者,三品以上者官晋一级,四品至六品者官升二级,七品至九品者官升三级,各路无职官义军首领,直授从六品忠显校尉。” 吴争愕然。 赵史看了一眼吴争道:“吴老弟,按你的品阶原本至少可晋升三级,不过你是哨官,如今朝廷哪有钱来募兵?靠得还是军囤卫所,你恐怕会被转到卫所中去。这样一来,恐怕会折损一级,到时应该会是个百户。当然,要是你运气好,或许能得个副千户的肥缺也说不定。到时,就得仰仗兄弟了啊。” 吴争听得毛骨悚然,这官也太不值钱了吧? 从七品哨官到从五品副千户,这其中隔了四阶,相当于从连长直升团长。 吴争是真不相信。 别小看了副千户,那可是千户所真正主事之人啊。 因为正职千户,往往是贵勋所世袭,却都不到任,也不管事,千户所里都是副职主事,甚至由底下某个看重的百户主事。 赵史见吴争满脸惊愕,呵呵一笑,回头对他的手下大声喝斥道:“也不知道帮咱吴兄弟搬个凳子,一个个就知道白领饷银,真没个眼力见。”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十七章 有人的地方怎会没有内斗? 然后赵史回头,冲吴争神秘地说道:“吴兄弟啊,如今绍兴府庙小菩萨多。你可不要站错了队啊。” 吴争不解地问道:“赵老哥此话从何说起,难道绍兴府不是鲁监国说了算吗?” “看吧,就知道你不通世故。”赵史白了一眼吴争,不过这眼神还真象带着那种哥哥怪弟弟的意思,“咱是自家人,哥哥就不讳言了。如今绍兴府中势力可多了去了。咱不说别的,就说最要紧的那三方。” 说到此处,赵史咽了口唾沫。 吴争正听到紧要处,这突然一断,心里如猫爪似的难受。 好在赵史不是故意吊吴争胃口,他只是说累了歇口气,“鲁监国及兵部尚书张大人c右佥都御史钱大人等人自然是一方的,越国公c镇南大将军方国安方大人自成一方,兴国公王之仁也自成一方。” 吴争忍不住开口打断道:“赵老哥,如今鞑子就要南下,朝廷还不吸取弘光朝的教训,怎会还有内斗啊?” 赵史闻听一怔,而后大笑道:“吴兄弟啊吴兄弟,有人的地方怎会没有内斗?这关系到偌大的利益,朝廷如今真正能控制的不过绍兴周边几府。而真正能收上赋税的却只有绍兴府八县,其余各府县的赋税皆掌握在越国公和兴国公手中。吴兄弟还年青,日后前程远大,可首要前提是选对了路。” “这么说,鲁监国实际并不能号令越国公和兴国公喽?” “话不是这么说,毕竟名义上还是在鲁监国麾下的。只是你懂的。”赵史嘿嘿笑道。 “那还有别的势力吗?”吴争这时是真心求教。 赵史看着吴争的脸,感受到了这份真诚,满意地点点头道:“吴兄弟只要在这三方势力中进行选择就对了,其余势力都不成气候不过,有一方势力吴兄弟千万不能招惹,否则,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吴争问道:“请赵老哥赐教。” 赵史左右看看,然后压低声音道:“鲁王来绍兴监国不久,唐王朱聿键在福州建立隆武朝,许多文臣都建言鲁监国承认隆武朝,不过被越国公c兴国公强压了。” 吴争道:“正应该联合一起抱成团,抗击满清啊。难道鲁监国就不会下谕令吗?” 赵史眼一瞪道:“就说你年轻嘛。这话在哥哥面前说说也就是了,这要是传到外人耳朵里,你的前程就完了。先不说越国公c兴国公会视你为敌,就连鲁监国也不待见你。” 此时赵史声音压得更低,几近贴到吴争耳边道:“承认了隆武朝,鲁监国就成了隆武帝的臣子,但凡是登上那个位置的人,岂会甘心再走下来?” 吴争心中一凛,郑重向赵史一揖道:“多谢赵老哥今日指点之情,吴争铭记在心。” 说实话,吴争此时对赵史的印象彻底扭转过来了。 之前双方言词交恶,吴争认为赵史就是个龌龊的小人。 可现在,吴争认为,赵史还是半个好人,至少是个真小人。 赵史被吴争这郑重一揖,倒闹了个措手不及,愣了半晌才哈哈大笑道:“都说了是自家人,吴兄弟还这么客气。” 然后又压低声音道:“不瞒兄弟,哥哥虽然是个百户,可这些手下平日里充充场面还行,真要是拉上了战场,恐怕没几个敢拼命,这点自知之明哥哥还是有的。往后真如果有那一天,还望吴兄弟念及今日之情,拉哥哥一把。” 吴争应道:“赵老哥放心,只要吴争不死,便会还上今日赵老哥指点之情。” 赵史连连点头,拍拍吴争肩膀,笑道:“好,好!吴兄弟是做大事之人,自然是言出必行的。” 。 绍兴府,府衙。 如今已经是鲁监国召集群臣文议事的行辕。 年方二十八岁的鲁王朱以海,端坐在正中间。 两侧分列的是二c三十个朝廷文武众臣。 此时有个年青的文臣出列道:“启禀监国,臣要弹劾越国公c兴国公,两位国公擅自接管浙东原有的营兵和卫军,自称正兵,排挤各路义兵,断绝义兵粮草。” 左侧列武臣首位的越国公方国安指着那文臣大骂道:“好你个张煌言,区区七品兵科给事中,也敢诬陷c弹劾本国公?” 方国安身边兴国公王之仁阴沉着面,不过他没有象方国安一般怒骂张煌言,他道:“本国公与越国公接手营兵和卫军,是为了整肃军力,抗击江北清军,有何不妥?至于义军,一腔热血不假,然战力低下,一群乌合之众。徒费了朝廷粮饷,本国公与越国公没有勒令他们解散,已是法外开恩。” 张煌言怒道:“可二位国公为何截留浙东各府县赋税,今年除绍兴府外,浙东六十余万钱粮都被二位私自截留,难道这不该由朝廷来分配吗?二位国公置鲁监国和朝廷于何地?” 方国安轻哼一声道:“这钱粮本就是大军粮饷,运来运去,徒增耗损罢了。” 面对这等无耻嘴脸,张煌言怒极,竟一时无言反击。 这时右侧文臣中走出一个清瘦中年官员。 他先向鲁监国一礼,然后对方c王二人道:“二位国公所言差矣,钱粮赋税乃朝廷命脉,如何分配更是监国和朝廷的权限,二位国公做为臣子,岂可僭越?” 方国安大袖一甩,伸出手来指着这清瘦中年官员喝道:“钱肃乐,你也来多嘴?谁不知道,你麾下还有数千义军,敢情,你也不过是想其中一杯羹罢了。” 钱肃乐冷哼一声,转身向鲁监国躬身道:“禀监国,臣愿即日起解散麾下义军。但越国公c兴国公此举断不可成例,否则后患无穷。” 方国安大怒,上前一步道:“监国,钱肃乐挑唆c离间,中伤c诬陷本国公和兴国公,请监国治其罪。” 一副木头人样的朱以海,总算是动了动。 他看向一直默不作声的兵部尚书张国维。 张国维见鲁监国看来,知道避不过去。 于是出列道:“战乱之秋,国破待复。诸位都是大明忠臣,都是为了抗清大业,都什么不能好好商量呢?”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十八章 各怀鬼胎 鲁监国趁势点头道:“张尚书所言极是,此事且容后再议。” 张煌言大急,上前两步道:“监国,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却被张国维一把拽住,“张给事中,身为言官,确可闻风而奏,但此时不同往日,诸臣之间还须同心协力,方可成就大事。监国已有定议,不可再妄言是非。” 张煌言愤然一甩袖,回到了班列之中。 此时,侍卫来报,“会稽千户所副千户廖仲平,说有紧急军情来。” 群臣皆色变,会稽千户所报紧急军情,难不成清军从哪个无防之处攻来了? 鲁监国也紧张起来,看向张国维。 张国维看着屋中诸臣的脸色,微微一叹道:“监国,让人进来再说吧。” 鲁监国这才扬声道:“传。” 廖仲平碎步急跑,进了大堂。 “微臣参见监国。” “有何军情,据实报来。” 廖仲平于是将码头发生之事,一一述说了一遍。 廖仲平倒不是什么奸诈之辈,没有因吴争的顶撞,而在背后搬弄是非。 不过也没有为吴争和千八百军民美言。 如果此时吴争在场,也只能评价四个字——实话实说。 可堂内许多人的脸色变了。 特别是方国安和王之仁两个。 这二人互视一眼,方国安突然上前道:“禀监国,虽说是区区哨官,败军之将,但终究还算是知道不负朝廷不负大明,臣以为治罪就不必了,赏赐也免了,就算功过相抵。退朝之后,臣会好好训诫此人,使他日后好好报效朝廷,替朝廷尽忠。” 方国安话音未落,王之仁轻哼一声,立即上前道:“臣方才听到吴争从金山卫码头,夺了数十条船渡海而回。臣总督大明水师,臣以为,监国可擢升其为副千户,将吴争及其麾下置入臣的麾下,一来壮大朝廷水师实力,二来也算赏赐了吴争及其麾下将士击杀清军百余人之功,以彰显朝廷赏罚分明。” 方国安大怒,回头瞪着王之仁道:“王大人,你这是要与我抢人吗?” 王之仁冷哼道:“方大人,吴争是嘉定总兵麾下,嘉定总兵属弘光朝,如今弘光朝已亡,不知方大人这抢人二字,从何而来?” 方国安怔了半天,突然道:“可嘉定总兵隶属五军都督府,方某是镇南将军,按律,吴争归制于方某麾下。” 王之仁却道:“方大人所言在理,不过吴争隶属五军都督府不假,但其麾下将士却隶属金山卫千户所,按方大人所言,这卫所之兵,自然该归王某麾下。” 所有人都愣了,包括鲁监国。 两个当朝国公,不夸张地说,绍兴府这个小朝廷,再没有比这二位更有势力的人了,甚至鲁监国都得让这二人三分。 如今当着文武群臣,为一个区区哨官争得面红耳赤,有意思吗? 可群臣中,还真有几个明白的。 譬如兵部尚书张国维,只是他不想说话,因为他确实感觉到累了。 他是崇祯朝的兵部尚书,眼见着大明的灭亡,弘光朝的建立。又见到弘光朝的灭亡,鲁王监国,他觉得真累了。 看着小朝廷中的勾心斗角,他不是不想中兴大明,而是力有不逮。 又譬如右佥都御史钱肃乐,他原是大明朝刑部员外郎,明亡之后,在宁波与贡生董志宁c王家勤c张梦锡等倡议起兵抗清,之后与张煌言等人请鲁王朱以海至绍兴监国。 虽是文臣,却也懂兵事。 如今浙东,真正与鞑子交过手而没死之人太少了。 可现在,眼前就有这么一百多活生生的士兵,个个都是面对面与清军厮杀过的。 以这批人会基干,组建一支军队,那会是什么样? 麾下有这样一支军队,做为上官,又能得到怎么的荣耀和名声? 不言而喻。 钱肃乐带过兵,太明白这种老兵与临时征召义军之间的差别了。 所以,他趁着方国安和王之仁争执的时候,拼命地向鲁监国使眼色。 朱以海对钱肃乐的意思,心中还是了然的。 钱肃乐c张煌言等人有拥立之功,如果这朝中要选一个朱以海信任之人,钱肃乐就算不是唯一一个,那也是第一个。 只是朱以海并不认为,一个区区哨官和一百多溃兵用有多大的用处。 方国安麾下有三万人,王之仁麾下有一万人和八千水师。 这一百多人,实在不能提起朱以海的兴趣来。 但有一点,朱以海很清楚。 身为皇族,特别是现在就任监国之位后,朱以海就更清楚了。 那就是平衡。 为上者,最要做的就是平衡。 与对错c忠奸无关,只关乎力量的平衡。 方国安c王之仁的力量太大了,朝中文臣已经很难压制这二人。 朱以海已经明显感受到了方c王实力对自己权威的挑战。 所以,朱以海需要找机会压制方国安和王之仁,对他们示以警告。 这警告其实很简单,那就是你赞同的我反对,你反对的我赞同。 既然你们都想要,那我就偏不给。 朱以海虽然不看好吴争,但,此时吴争就是警告方c王二人最好的工具。 于是,朱以海对钱肃乐,微微颌首。 收到朱以海讯号的钱肃乐,立即出列道:“禀监国殿下,臣以为吴争击杀鞑子,引军民千人南来,为得无非忠于大明,是投效我朝。故,臣窃以为,朝廷须施以优渥,加以厚待,如此,天下百姓感念殿下宽仁,必会效仿,纷纷来投。恳请殿下三思。” 此言一出,方国安c王之仁随即停止争吵,互视一眼,在一瞬间,双方达成合作。 方国安道:“钱御史此话差矣,区区哨官,那不足以影响到天下人心。再说了,吴争及其部下在本公和兴国公麾下受到重用,一样彰显朝廷善待归附军民之心啊。这样,本公就不与兴国公争了,吴争归我,其麾下士兵和船只归于兴国公水师。兴国公,你以为如何啊?” 王之仁上前一步道:“大善。殿下,臣以为越国公建议,甚好。” 眼见这二人一唱一和,朱以海肚子里,连骂三声“小娘皮。”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十九章 明修栈道,暗渡陈仓 “两位国公还须稍安勿躁。”朱以海淡淡地说道,“如何安置吴争及其部下,孤以为还得征询一下他本人的意思。好在离江边码头不远,这样,孤派人召他前来,让他当众回话。如何?” 方国安与王之仁相顾一眼,拱手应道:“臣等听监国的。” 朱以海微微转头道:“钱御史以为,派谁去江边传召合适?” 钱肃乐随即明白朱以海的意思,于是说道:“堂内诸位皆可替殿下传令。” 说着回头,冲群臣道:“哪位大人愿往江边传令?” 这话得说回来,在场官员,哪个都自峙身份尊贵。 江边如果是个三c四品官员,那自己跑一趟也没什么,不丢份。 可江边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从七品哨官,自己跑这一趟,没好处不说,还丢份不是? 而方国安c王之仁贵虽然想招揽吴争,可贵为国公,就更不可能放不下身段来了。 所以,钱肃乐连问三声,无人应答。 钱肃乐眼角扫向张煌言,慢慢眨了一下眼睛。 张煌言早已心领神会,于是出列道:“殿下,臣愿往。” 群臣闻声看去,连方国安和王之仁都微微点头。 确实,张煌言的身份很合适,他是正七品翰林院编修c兵科给事中,官品略高于吴争一级,如此既显出了朝廷看重厚待之意,又不显得突兀。 再则,兵科给事中职责正是监察兵部,纠弹军部官吏,就更符合此行使命了。 鲁监国见无人反对,便点判断同意了。 于是,张煌言奉命随廖仲平去了码头。 。 话说吴争此时与赵史正聊得起劲。 大有不打不相识c相识恨晚之意。 此时见廖仲平带着一个文臣而来,便自觉地起身肃手而立。 廖仲平近前,指着张煌言对吴争道:“这是翰林院编修c兵科给事中张煌言张大人。” 吴争一听,头“嗡”地一声。 他不是历史专业人氏,不太清楚明末著名人物。 但身为绍兴人,对张煌言此人,却是耳熟能详了,在江浙一带鲜有不知张煌言之人。 可以说,张煌言贯穿了整部南明抗清史。 崇祯十五年,张煌言考中举人。 当时,李自成领导的农民起义烽火已燃遍全国,明朝的统治岌岌可危。 于是朝廷开始重视培养文武兼备的人材,张煌言虽考文举,但仍须加试一些战事急需的武备科目。 在考试时,朝廷以兵事急,令考生兼试骑射,而张煌言竟三发皆中,使在场者十分惊服。加之他平日留心时局,慷慨好论兵事,故周围的人们对他更加敬重。 弘光朝灭亡后,清军大举南下。宁波府文武官员有的仓惶出逃,有的策划献城投降。 正值二十六岁的张煌言,挺身而出,投笔从戎。与当时刑部员外郎钱肃乐等率众生员集会于城隍庙,倡议勤王,集师举义。 并奉表到天台请鲁王朱以海北上监国,开始了为之一生的抗清生涯。 直至1664年,九月七日,在杭州弼教坊慷慨就义。 史书评价,煌言死而明亡! 江南百姓更是将张煌言与岳飞c于谦并列,称为西湖三杰。 连他的敌人满清朝廷,也追谥张煌言忠烈,入祀忠义祠,收入《钦定胜朝殉节诸臣录》,并令史馆为其立传。 看着眼前这个身材颀长,面容清秀的青年文官,竟是后世人人称道的抗清民族英雄。吴争懵了,甚至忘记了行礼。 还是赵史向廖仲平c张煌言拱手行礼之后,发现吴争异状,暗中捅捅吴争的腰,才使得吴争回过神来。 “卑职吴争见过廖大人,见过张大人。” 张煌言也在打量着吴争,他知道自己此行的使命。 不是说吴争对朝廷真的有多重要,而是吴争此时做为朱以海遏制方国安c王之仁气焰的一颗棋子,那就显得重要了。 而张煌言此来,就是要看看吴争的人品。 这关系到接下来的廷争。 如果吴争不堪造就,那么不如早此放弃。 吴争在张煌言的打量下,有些拘紧起来。 看着吴争的局促,张煌言心中好笑,倒生起一丝好感来。 “吴哨官是绍兴人?” “卑职上虞县始宁镇人。” “从军多少年了?” “三年了。” “可读过书?” “卑职十三岁中的禀生。” “哦?”张煌言有些惊讶了,能中禀生可不容易,一个县就二十个名额,再想进就需要这二十人中,有人中举,或者有人遭遇不测,方可递进。 而此时的风气,是极端的重文轻武,让一个禀生投笔从戎,那可是极其罕见之事。 就象方才,正六品的百户赵史,要向正七品的张煌言先行礼一般。 相同品阶的文臣都比武臣威风。 当然,这也有张煌言是兵科给事中的原因在里面。 毕竟是言官嘛,见官大一级。 “为何投笔从戎?难道你家中长辈不曾阻止吗?” 吴争有些尴尬,答道:“卑职自幼敬仰戚少保,正好叔叔是嘉定总兵,三年前,卑职是偷跑出去的。” 张煌言恍然,东南沿海百姓推崇戚继光,特别是血气方刚的少年人,如此想来,吴争投笔从戎倒也不奇怪了。 由此更让张煌言对吴争有了一份亲近之意,因为他自己也曾这么想过。 张煌言微笑道:“听闻你在嘉兴府北面官道杀了五十多清军,又在金山卫杀了一百清军?”吴争回身指了一下身后道:“都是将士杀的,卑职身负箭创,嘉兴府官道上,卑职连刀都没拔,金山卫码头一战,倒是杀了一个清军百人长。” 张煌言笑意更甚,“那吴哨官此次回乡,有何打算?是回家重新苦读呢,还是继续为朝廷效力?” 吴争脸色凝重起来,答道:“卑职叔叔在嘉定城东门为国捐躯,为人侄者却苟且偷生,从卑职醒来时,就立下誓言,必将率兵收复嘉定,迎叔叔骸骨回乡。于公于私,卑职此生都将与鞑子不共戴天。” 张煌言闻听脸色也郑重起来,“有此志向,大善!如今朝廷正是用人之际,只要你尽心为国,必能达成所愿。”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二十章 世上焉有不吃腥的猫? 说到此处,张煌言转头对廖促平c赵史道:“烦请廖大人c赵大人暂避,下官还有话要与吴哨官私下讲讲。” 廖促平c赵史拱手道:“张大人请便。” 说完退开数丈之外。 张煌言正色道:“你可知本官私下要对你讲什么?” “请大人赐教。” 看了一眼吴争身后的将士,张煌言道:“时局糜烂,总有义士舍身报国,也总有宵小趁机揽权,自峙军力,拥兵自重。吴哨官以为然否?” 吴争噎了一下,这是什么意思? 确实,乱世之秋,武人升官就象坐火箭一般,一年仗打下来,只要不死,升个两三级是常事。 可毕竟武人要拼命啊,所谓富贵险中求嘛。 在吴争看来,也没什么不对。 说是自峙军力,拥兵自重,那就有些过了。 吴争差点就将心里想法脱口而出,可所谓福至心灵,在关键的时候,吴争想起了赵史对他说的,如今朝廷中三方势力对峙。 打了个激零,吴争生生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张大人说得是,武人虽然在战场浴血奋战,但总归是不读书c少读书,欠缺了礼仪。不知克制,每多有犯上之举。” 张煌言满意地点点头,道:“吴哨官是读书人,自然明白其中弊端。监国殿下要本官来问问,你可选择在钱塘江东岸越国公麾下效力,也可在定海大明水师兴国公麾下效力,自然也可在绍兴府麾下效力。不知吴哨官如何选择?” 吴争心中一乱,说实话,吴争更愿意去钱塘江东岸,定海虽说是水师,其实不过几百条破船,这时可没有象样的军舰,如果不反攻,根本是英雄无用武之地。 留在绍兴府,倒也不错,只是不过是条看门狗罢了。 所以,吴争更希望能在安顿了身后那八百难民之后,去往钱塘江东岸抗清。 可想是这么想,话可不能这么答。 特别是张煌言说了那一席话之后,吴争已经体会到朝廷内斗的复杂了。 吴争明白,这不是简单的去处选择题,而是选择站队。 张煌言代表鲁监国而来,自然是鲁监国这一派的。 自己敬重张煌言,那就得和张煌言站在同一边。 吴争是知道满清统一全国这个结局的,也就是说,不管张煌言口中的越国公也好,还是兴国公也好,都败了。 虽然不知道这两个国公最后的下场,但吴争知道,鲁监国没有投清,张煌言没有投清,钱肃乐也没有投清,这就够了。 吴争的选择就不难了。 “卑职叔叔在最后一战前,曾经说过以身许国四个字,这便是卑职的选择。卑职听鲁监国,听张大人的。” 张煌言深深看了吴争一眼,击掌道:“好一个以身许国,伟哉大明嘉定总兵!吴哨官,你这就随本官前去觐见监国殿下。” 吴争轻吁一口气,这关总算是过了。 回头对宋安c二憨叮嘱了几句,吴争跟张煌言走了。 。 “卑职吴争见过监国殿下。”吴争躬身行礼道。 朱以海边眼皮子都没抬,不咸不淡地应道:“免礼。” 方国安踱步上前,围着吴争转了一圈,上下打量道:“好一个少年英雄,果然一表人才啊。” 吴争愣愣地拱手问道:“敢问大人是?” 方国安仰头哈哈大笑道:“可听过越国公之名?” 吴争连忙再躬身道:“卑职见过越国公。” “好,好。今日起,你便跟随本公吧,本公给你个把总啊,不,千总干干。” 吴争愕然,敢情,这把总c千总就是他一言而决? 把总是从六品,麾下四百多人,可千总却是正六品,顾名思义,麾下千人。 吴争确实有些茫然,面对着这么大一个领导,这领导还赏识自己,怎能不茫然? 朱以海心中有些不悦,这张煌言怎么办事的? 想着目光就看向了张煌言,张煌言不着痕迹地点了点头。 朱以海这才定下心来。 方国安看着吴争的脸色,觉得这少年倒是个纯朴之人,哈哈笑道:“吴争,你手下军兵,都编入兴国公麾下。王大人,说说你如何安置吧,也好让吴哨官定定心。” 王之仁微笑着迈出道:“吴争,你手下一百多士兵编入本公麾下,皆官升一级。连你带来的二百明军俘虏,也可重新编入军职,原职任用。” “谢二位国公赏识。” 方国安又一次哈哈大笑,在他看来,吴争如同囊中之物一般,这世上焉有不吃腥的猫? 笑声中方国安向正上方的朱以海投去一瞥,眼神正带着挑衅c示威之意。 王之仁倒是谦和得多,他只是微笑着向朱以海点头示意。 吴争是真动心了。 自己得一个正六品千总,这可是连升三级啊?同时手下都能官升一级,如此也算对得起这一百多追随自己的将士了。 吴争向张煌言看去,这是无意识的,因为吴争对张煌言有种天生的信任和依赖。 抗清英雄,历史名人嘛。 可吴争被张煌言冷冷的眼神一碰,心里打了个激零。 于是吴争脑子的热度迅速降温,稍一思索,向方国安躬身问道:“敢问越国公,卑职带来的数百百姓,又将如何安置?” 方国安c王之仁闻听为之一愣。 八百难民,那就是八百张嘴啊。 让吴争连升三级做个千总,一年的薪俸打死不过数十两。 可养活这八百百姓,一人一年,四c五两开销总是要的,八百人就是四千两。 谁家银子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不是? 方国安愣了半晌,这才回头看了朱以海一眼,然后对吴争道:“这朝廷自然会妥善安置的,你就不必担心了。” 吴争看向朱以海。 所有人都看向朱以海。 朱以海被看得有些坐不住了,他心底直骂娘,今年浙东数府县六十万钱粮全被方c王二人以军队粮饷给截留了,如今安置百姓倒找上自己了? 他沉默许久,总算开口了,“吴争,孤想听听你的意思。” 得,眼看着,球又踢回到吴争脚下了。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二十一章 说好的把总、千总呢? 吴争上前一步,躬身应道:“回殿下。卑职回来之时,确实考虑过解决这八百百姓生计的方案。” 朱以海眼角微微一挑,“快些讲来,于孤和诸公听听。” 吴争道:“卑职也知时局艰难,朝廷度支拘紧。卑职是想,以卑职从金山卫缴获的五十四条船来养活一部分百姓,卑职是上虞人,曹娥江直通杭州湾,组织百姓捕捞,养活三百人不难。” 朱以海不置可否,只是道:“继续说。” “卑职在吴庄家中还有八百亩田,可以安置二c三百人,家中在始宁大街有十来间铺子,也能安置数十人。余下妇孺老弱,就安置为精壮丁浆洗缝补,做做饭。如此,既使百姓有了生计活路,也可让百姓感受到朝廷善待之心,明白朝廷没有舍弃他们。” 吴争此话有理有节,更有可行的方法,令闻者皆点头不止。 其中以钱肃乐为最。 钱肃乐也是为抗清毁家纾难之人,从举义兵起,家中所有财产皆以捐献为军资。 所以,他对于象他一样毁家纾难之义士,有着天生的亲近感。 钱肃乐出言向吴争问道:“吴争,你说的田产c铺子,家中长辈可会同意?” 吴争转向钱肃乐答道:“家父本就是乐善好施之人,平常在乡里就多有善举,想来闻知此事,也会忧朝廷所忧,急百姓所急。” 钱肃乐颌首道:“民间多有仁人义士,是为我大明脊梁。大善!” 说完转向鲁监国,禀道:“殿下,吴争所言之策可行。殿下可准其所奏,同时臣恳请殿下褒扬吴家父子毁家纾难,以倡导c激励民间义举。” 朱以海问道:“吴争,你可愿意在绍兴府任职?” 吴争抱拳应道:“卑职愿意。” 朱以海顺势点头道:“钱卿说言极是,如今朝廷正需要更多的民间仁人义士倾囊相助,共度时艰。孤以为,吴争杀敌英勇,且有毁家纾难义举,忠勇可嘉,可晋。” 方国安c王之仁不乐意了,他们狠狠地瞪了吴争一眼。 吴争的方案如果允准,那五十四条船就没了。 如果说王之仁能慨然应允吴争手下那一百多人归入麾下,还官升一级,一是看在这一百多人能征善战的份上,再就是看上这五十多条船了。 水师嘛,哪有嫌船多的? 有船就有水师,和有粮就有军队是一个道理。 而方国安更是从朱以海的态度上,明显感觉到不对劲,想到张煌言去码头见吴争,他已经猜到之中发生了什么。 加上吴争已经应下在绍兴府任职,那等于自己啥都捞不着。 王之仁先一步道:“监国殿下,船只是战备器具,岂能为几百难民,挪作民用?” 方国安道:“臣也刚记起,之前廖千户曾说,吴争以一百清军人头换取那数百难民上岸,既然如今朝廷应允了难民上岸,那么吴争杀敌的军功,就不能再计。” 这么一眨眼的功夫,方国安c王之仁堂堂两国公的态度迅速改变。 如同南辕北辙一般。 张煌言出列道:“吴争不仅在金山卫杀了清军百人,更在嘉兴府北杀了五十多名清军。” 方国安道:“金山卫清军有人头为证,嘉兴府北清军以何为凭?” 张煌言应道:“有原金山卫千户所总旗及麾下百名军兵为证。” 方国安嗤地一声,“败军溃兵,不足采信。况且就算派人前往验探,也须等证实之后方可论为军功。” 方国安一席话,不仅推翻了对吴争一半军功的认定,更推翻了对陈胜及那一百多军兵忠诚的认定。 而这个级别的较量,不是吴争身份能参与进去的。稍有不慎,就会被抓住语病,吴争只能沉默。 张煌言无语。 他看着吴争愤慨的表情,毅然上前道:“监国殿下,臣愿意为吴争作保。” 方国安一愣,而后嗤道:“你不过区区七品言官,有何资格作保?” 这时,钱肃乐往左一步跨出,“殿下,臣也愿意为吴争作保。” 方国安c王之仁面面相觑。 方国安说道:“殿下,朝廷如今度支拘紧,仅绍兴府八县的赋税,恐怕难再增加一个卫所。” 朱以海轻启嘴唇道:“越国公多虑了,孤心里有数。况且,就算朝廷再拮据,孤身为监国,总不能只让臣子毁家纾难,孤却无动于衷吧?好在孤承嗣鲁王爵位,内宅多少也有些余钱,总不至于让将士们饿着肚子为国尽忠。” 王之仁上前一步,刚要开口,就见张国维脚步一移,“监国殿下,臣以为,不论金山卫还是嘉兴府北官道杀敌军功真假,单就论毁家纾难之义举,也足以证明其人品。朝廷正是用人之计,须天下英才同心同德,方可共襄大业。臣愿意为吴争作保。” 张国维是兵部尚书,资格够老,官位够高。 他一言而决,朱以海随即道:“既然诸公都愿意替吴争作保,孤自然可能采信。吴争,孤晋升你为副咳,晋升你为百户。” 此话音未落,没等吴争谢恩,方国安一声怒哼,竟拂袖而去。 王之仁嘿嘿冷笑两声,追方国安去了。 吴争目瞪口呆,看向两边诸臣,竟是一副司空见惯的模样,不仅心中暗叹。 朱以海的手停在空中,半晌“呯”地一声拍在案上。 竟也顾自离开了。 朱以海一走,所有官员都退去了。 一时间,堂内就剩下吴争一人。 半了半晌,吴争郁闷地走出大堂。 仰头看着天空中飘浮的云彩,吴争心中哀叹,说好的把总c千总呢?说好的百户c千户呢? 刚刚朱以海说的百户,是算数呢还是不算数啊? 左右四顾,除了府衙门前的警卫,吴争找不到一人可以问问。 没有印信,没有文书,说啥都不算数吧? 在这一刻,吴争心里有一种难以言语的失望和郁闷。 他们,上位者,无非是将自己当作了相互较量的一颗棋子。 如今胜负已分,棋子就被舍弃。 吴争苦笑一声,自语道,身为棋子,就得有棋子的觉悟。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二十二章 升百户 无奈之下,吴争决定,先回去码头。 不管怎么说,今日堂内至少没有人再反对自己带来的难民上岸了吧? 先把他们带回吴庄再说吧。 想到此处,吴争拔腿向码头方向而去。 “吴大人且慢。” 吴争闻听,先是左右看看,见左右无人,再往后看去。 只见张煌言匆匆而来。 “张大人是在呼喊卑职吗?”吴争小心翼翼地问道,对于张煌言,他总有一种见到亲人的感觉,就象是子侄见到了长辈,幼弟见到了兄长一般。 话问出口,吴争无由的鼻子一酸,感到无限的委屈。 张煌言急步而来,笑斥道:“除了你,这附近还有人吗?” “咦,吴大人可不能再称卑职了,你如今可是殿下晋升的正六品百户,说起来,该下官向吴大人称卑职才是。” 吴争愣愣问道:“难道殿下方才说的,还算数不成?” 张煌言一怔,随即哈哈大笑道:“荒唐。堂堂监国殿下,当着文武诸臣的面,说的话岂会不作数?念你年少,不知利害,往后可不敢再质疑殿下,这可是辱上之罪。” 看着吴争眼中的湿意,张煌言收敛起笑容,“怎么?觉得很委屈?一个杀了一百多鞑子的少年英雄,竟也会哭鼻子?” 吴争吸了下鼻子,闷声答道:“我就是想杀鞑子,没想到这么难!” 张煌言有些被吴争的话震动,他抿着嘴,仰头看天空,竟也如吴争般吸了下鼻子,“确实难!可若非如此,泱泱大明岂会被数十万鞑子占了江山?你我身为明臣,但尽心力,忠于王事,无愧于心也就是了。” 说到此处,张煌言用近乎于溺爱般的眼神看着吴争,如同兄长在注视自己的幼弟。 心灵的共鸣,并非天生,或许只是在于一瞬间的感觉。 很多时候,就凭着就一瞬间,就足以引为知己,生死相托。 张煌言一把拉住吴争的手,道:“快跟我走,殿下还在等着见你。” 吴争惊愕,“殿下见我做什么?” “去了就知道了。” 。 二十八岁的朱以海,有着皇室天生的敏锐。 权力的倾轧,让他早已深谙察言观色之道。 仅一眼,朱以海就已经判断出吴争流过泪,只是朱以海不明白,张煌言为何流泪? 不过,这不要紧,在朱以海看来,吴争既然来见他,就足够说明一切了。 “吴百户,怎么,是心里觉得委屈吗?” 朱以海一语中的,只是他猜对了结果,却猜错了过程。 结局很重要。但,过程更重要。 “孤明白,以你的功劳,授副千户也是情理之中,只是你要明白,孤这是为你好啊。小小年纪,一步登天,必引来旁人非议,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对你而言,可不是好事。” 朱以海的话很有道理,吴争不过区区哨官,能连升三级至百户,已引人注目,若骤然提升至副千户,确实会引起旁人觊觎。 人言可畏,唾沫是能淹死人的。 吴争听得懂,他躬身应道:“臣杀鞑子,为得不是升官晋爵,只为被鞑子屠戮的冤魂和九泉之下无法瞑目的叔叔。微末之功,得殿下青睐赏识,已是于心不安,又怎会再觊觎非份呢?” 朱以海一听,击掌叫好,“听听,听听!这说得多好啊,难得小小年纪,竟能看破名利。张尚书c钱爱卿,这朝堂中啊,就有些人身居高位,却贪婪成性,不思为国尽忠,日日算计着眼前点滴蝇头小利。这话啊,就该让他们多听听。” 张国维c钱肃乐躬身应道:“监国所言极是。” 朱以海转向吴争,道:“吴争,孤征询过张尚书了,绍兴府八县,如今最合适你的是梁湖千户所,你就去那上任吧,一来离吴庄近,二来,孤也想让你办件差事。” 吴争闻听心中大喜,梁湖千户所离吴庄也就四c五十里路,若是骑马急驰,半个时辰就能到达,这确实是朱以海在照顾自己。 “臣谢殿下隆恩。殿下若有吩咐,臣一定效劳。” “好!”朱以海大声道,“是这样,梁湖千户所在册六百户,七百二十兵(百户下辖一百二十人),只是一直未曾满编,由百户王一林代行副千户之职。孤听闻卫所中缺兵额严重,只是每派人去查看,都没有发现异常。如今战事正急,万一清军南下,要用到卫所之兵,孤担心出现不测。” 说到这朱以海看着吴争的眼睛,郑重地说道:“你去后,明里还是归百户王一林统辖。但私下你要暗中核查卫所在册人员,查清是否有吃空饷之事,半个月之内,孤要听到回复。” 吴争应道:“臣定不负殿下重托。” “你虽为百户,但麾下有三百多人,可编三百户,除你之外两个百户暂时空缺吧,也利于你统辖行事,百户以下军职孤就不多干涉了,人选你可自定,报于张尚书备案就行。孤要的是结果,只要你尽心替本王办事,孤绝不亏待于你。” “谢殿下信任。” “至于那数百百姓嘛,就按你的意思办就是了,不过孤身为监国,总也不好对此熟视无睹,这样来人,将箱子抬上来。” 两个侍卫抬了老大一樟木箱子上来。 朱以海指着箱子对吴争道:“这一千呃,还有一箱呢?” 两个侍卫面面相觑。 朱以海大声喝道:“还不快去抬来?” 侍卫赶紧出去,又抬来一箱。 朱以海继续道:“这二千两,是孤的私产,你且收下,好好安置百姓。算是孤对安置百姓出的一番心意。” 吴争连忙推辞道:“臣可不敢要殿下的私产。” 朱以海佯怒道:“孤叫你收下就收下,哪来那么多废话。” 吴争只好应道:“那臣就替百姓收下了,臣回去之后会广而告之,朝廷度支拘紧,殿下动用私产救百姓燃眉之急。” 说实话,吴争并不是刻意要奉承朱以海。 吴争能听出来,原本朱以海只是准备了一千两。 或许是自己的回答合了朱以海的心意,这才有了第二箱。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二十三章 真会来事。 但不管朱以海的真实目的是什么。 至少他还是拿出了真金白银的。 虽说二千两分到千个军民手里,每人不过二两,可也能解决燃眉之急了。 这个世道,能为百姓做事的不多,能慷慨解囊援助贫苦的就更少了。 有,就须珍惜。 所以,吴争是在真心感谢朱以海,而不仅仅是单纯的恭维。 自己手里没有能表达谢意的东西,那么说几句好听话,总还是可以的。 朱以海听后大悦,拿手指点点吴争,心道,这小子是个人才,真会来事。 “唔。对你,孤寄于厚望,也望你不要辜负了本王。” “臣谨记于心。” 向朱以海告退之后,吴争随张煌言出了“王府”大门。 说是王府,其实也就是征用会稽一商贾的宅院。 自然是不能和京城真正王府比的。 看着马车上的两箱银子,吴争感叹道:“监国殿下心中还是有百姓的。” 也许是因为之前二人有过一起流泪的情份。 张煌言与吴争之间,距离变得很近,说话也随便了许多。 都说一起读过书,一起扛过枪,一起坐过牢,一起票过娼,就是好兄弟。 可如果为同一件事,一起流过泪,那就是过命的交情。 因为前四种是客观,而后一种是主观。 心灵的共鸣,才是魂的交流。 张煌言轻叹,低声道:“生不逢时,若在太平年间,殿下能做个明君。可惜啊。” 吴争没有接话,虽然不知道张煌言为何说可惜,但吴争很清楚,张煌言说得对。 如果不可惜,历史又怎么会是南明最终被灭呢。 吴争向张煌言拱手道:“张大人若没有别的事,吴争告辞了,岸边这么多军民聚集着,稍有不慎,就会酿成大变。” 张煌言点点头道:“也是,岸边军民确须尽快疏散。吴争,殿下已经知会过张尚书,明日你再去一次衙门,我引你去兵部领文书和百户令牌,便可去卫所上任。” “那就烦劳张大人了。” 张煌言含笑点头道:“去吧。” “这是要去哪啊?” 这么一声传来,吴争和张煌言一起回头。 只见张国维和钱肃乐联袂从王府出来。 张国维含笑道:“吴争,可愿赏光,赴老夫家宴啊?” 吴争是真惊了一跳,对方可是正二品兵部尚书啊。 这相当于后世国防部长邀请一个连长,不,现在是营长了,去赴家宴。 这简直是不可思议。 看着吴争吃惊的脸容,张国维转头对钱肃乐呵呵笑道:“看吧,钱大人,老夫就说你我面子不够吧?” 钱肃乐脸色平板一块,扫了一眼吴争道:“吴争,所谓长者赐,不敢辞。张尚书是抬举你,你可不能不知好歹。” 说完,看了张煌言一眼。 张国维忙道:“没这么严重,不过是闲话罢了。” 吴争听得心惊肉跳的,连忙应道:“回大人话,下官只是心忧江边军民缺少食宿,并非不想应大人邀约。” 张国维听了哈哈大笑道:“钱大人,听听,听听,一个尚未及冠的少年,在获监国恩宠c春风得意之时,竟还能想着他那些手下和落难百姓,不可多得啊!” 钱肃乐的铁板脸动了动,说道:“张大人所言甚是。确实难得。” 此时,张煌言微笑着对吴争道:“吴大人或许还不知道,方才散朝之后,张大人和钱大人就命下官去安排了此事,如今岸边军民皆已支起了帐篷,埋锅造饭。虽说简陋了些,但温饱总还是可能的。吴大人不必担忧。” 吴争听了心中一动,原来方c王二人拂袖而去,文武散去后,张煌言等人并非弃自己而去,而是去安排岸边军民食宿了。 这么说来,倒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吴争代麾下军兵和百姓谢过三位大人。”吴争躬身长揖道。 张国维微微颌首,张煌言拱手还礼。 钱肃乐却板着脸道:“百姓是大明百姓,军兵是大明军兵,你我皆是大明臣子,为何谢?以何谢?何须谢?” 吴争被问得张口结舌,呐呐不知道如何答话才好。 幸好张国维打圆场道:“钱大人,你就这不知转圆的臭脾气,看看,一句好好的话,却吓得少年不知如何回答了。” 钱肃乐道:“天下都是懂得转圆之人,才被数十万鞑子占了江山。” 张国维被这话一激,脸色有些不虞。 吴争一看不对劲,这要是在王府门口争执起来,说到底还是因为自己不识趣。 这罪过就大了。 于是赶紧道:“既然三位大人已经帮着下官安置了江边军民,那下官就恭敬不如从命,去叨扰张大人一顿了。” 张国维与钱肃乐交情菲浅,只是话赶话罢了。 听吴争这么一打圆场,顺势应道:“如此甚好,钱大人,那就走吧。” 钱肃乐其实话一出口也就后悔了,张国维或许能力有限,但人品却是受人称道的。 此时听张国维一招呼,也就应了。 张国维朝吴争处迈了两步,对张煌言道:“张大人也一起吧。” 张煌言笑应道:“那下官就叨扰了,多日未饮酒,嘴上酒虫都要爬出来了,听说尚书大人家中藏有一坛陈年花雕,今日可得多喝上几缸子解解馋,大人可不能心疼喔?” 张国维哈哈大笑道:“你张玄著馋酒之名,路人皆知。放心,今日老夫备足了酒,包你喝个痛快。” 一行四人便去了张府。 说是府,那是客气。 连王府都是征用当地商贾的,张府自然更加不堪了。 好在地方够大,酒也管够。 绍兴老酒,配以茴香豆c花生米,一碟五香豆腐干,加上一碗子盐水猪头肉。 也算是不错的佳肴了。 可吴争是怎么也没想到,堂堂大明兵部尚书请宴,竟是这等捧场。 张国维举杯邀饮道:“诸位,今日家宴小聚,放怀畅饮,不醉不归。” 钱肃乐c张煌言应声举盏道:“张公好客,我等岂有不从之理?” 吴争赶紧起身,冲三人连连作揖道:“三位大人恕罪,吴争箭创未癒,不敢沾酒,还望三位大人体恤。”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二十四章 坐而论道(一) 张国维看了一眼吴争胸口,道:“也罢,这是老夫考虑不周了。这样,日后有得是时间,今日你就不必饮了,你就以茶代酒作陪吧。” 张煌言c钱肃乐也点头称善。 吴争松了口气,于是坐下,自觉干起了为三人斟酒的活。 其实吴争来之前,是疑惑过张国维邀请自己赴宴的动机。 原以为,张国维或许是有事要交待,亦或者是想替鲁监国延揽自己,加深自己对鲁监国的忠诚。 可现在,吴争发觉并不是这是回事。 眼前这三人的架式,不象是偶尔小酌,更象是例会? 张国维这三人,虽然年龄有差,这说起来却都是斯文读书人。 可这酒品着实要不得。 平日都是一副正人君子c城府极深的模样,可几碗黄汤下肚之后,这拍桌捶凳c破口大骂,直如路边小店中的醉鬼一般。 “山河破碎,老夫心中积闷郁郁难解。从北直隶到南直隶,区区一年功夫,弘光朝也就亡了。如今窝在绍兴府苟延残喘,何人罪过?嗯何人罪过?”张国维瞪着双眼,拿手指一个个地指过来,从钱肃乐到张煌方,再指到吴争,“可笑老夫堂堂兵部尚书,手下却无一砖一瓦,一兵一卒,都让那方c王二贼截留了去,如此朝廷c如此作派,以何面目示人?” 钱肃乐的脸容早已不再是铁板一块,他一拍桌子道:“不怪尚书大人急愤。钱某毁家纾难,拥戴鲁王监国,为得无非是杀鞑子,光复河山,以尽为明臣之责。可诸位也看到了,六十万钱粮说截留就截留了,殿下竟不能将二人如何,六千义军啊,从宁波一直追随钱某一路行来,说解散就解散了。那可个个都是大明的忠臣良民啊。” 张煌言用手“啪啪”拍着凳子道:“如今清军兵临城下,时局唯艰。鲁王监国重用c依仗武臣是对的,可如今隆武帝在福州登基,都是大明皇室,却各怀鬼胎,老死不相往来,大有当着南下清军的面撕破脸的意思。为何?这是为何?诸公,煌言位卑言轻,可二位却是朝堂梁柱啊,为何不劝谏监国殿下?” 张国维大喝道:“老夫没劝吗?老夫没劝吗?张煌言你个乳臭未干的小子,也敢来指责老夫?” 张煌言抬手一碗酒灌下肚,拍桌而起,指着张国维道:“鲁王监国以来,大人所作所为,世人皆知,无非是手中权力被削弱罢了,却天天一副生不如死的模样,这是作给谁看呢啊?作给谁看呢?” 张国维大怒,双手一抬,差点掀翻了桌子,嘴里大吼道:“老夫所作所为,无愧于心。岂是你一个后生晚辈能评论的?” 钱肃乐举着酒碗,怔怔地看着一地狼籍,然后仰头一饮,喝光碗中酒,“啪”地一声将酒碗摔在了地上,四分五裂。 吴争是坐如针毡,在他脑子里,这上位者,不该是这样啊? 应该是一个个观泰山崩而面不改色,城府极深才是。 可眼前这三位,哪象是上位者? 吴争心中叹息,只能自觉地做个下人,整理桌子,收拾地上狼籍。 好在这么一闹,三人脑子都清醒了一些。 一个个屏息凝气,看着吴争收拾,都不说话了。 吴争收拾干净后,问道:“三位大人不如喝茶吧?” 张国维闷声道:“喝什么茶?刚刚就说过,今日不醉不归。” 说到这,张国维看向钱肃乐道:“还敢饮吗?” 钱肃乐双眼一翻,“钱某还怕你不成?” 张煌言更是跑到门口,大声喝道:“来人,换碗盏,没点儿眼力见啊?” 可怜尚书府的几个下人早已吓得簌簌发抖,抱着几个碗盏,愣是不敢进屋。 吴争只好出去接过,给三人重新放好碗盏,再次充当起斟酒小二来。 只是这次,张国维看向了吴争,他问道:“老夫听玄著说,你也是读书人,十三岁就是上虞县禀生?” 吴争没太留意,只是随口应是。 可张国维一碗黄酒饮下,矛头直指吴争,“既然也是读书人,那就说说,眼下这时局,该如何分解?” 吴争一愣,连忙摇头道:“下官哪敢在诸公面前卖弄?” 张国维喝道:“大胆说就是。方才情形你也看见了,在老夫家中,畅谈时政,无人怪罪于你。” 钱肃乐的脸,又成了铁板状,他啜了一口酒,看着吴争道:“让你说就说,怕啥?” 吴争看向张煌言,张煌言冲吴争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吴争起身拱手道:“那下官就献丑了,说得不好,还望。” 钱肃乐皱眉喝道:“废话真多,小小年纪不学好,就学会了装腔作势。” 吴争心头不爽,暗道,这怎能叫装腔作势呢,这不是读书人该有的礼节吗? 或许是看着三人方才吵得那模样,亦或者是吴争是苏醒之后,看到听到的事,让他憋了一肚子的邪火。 不过被钱肃乐这么一骂,吴争反而放开了胆子,鬼使神差地说出一番话来。 “如今清军势大,杭州府一丢,清军不日便会南下。吴争浅见,当联合所有抗清势力,共同抗清,不管是大顺军,还是大西军,哪怕已经投降满清的将士,如果肯反复抗清,也可在联合之列。至于福州隆武朝,更是自家人了,同为大明皇室血亲,自然该联合起来。” 张国维插嘴问道:“如何联合?” “各自锁定势力范围,停止相互敌对。求同存异,一切待驱逐鞑虏之后,双方再坐下来商议也不迟。”吴争舔了短嘴唇道,“这就象一家人,父亲死了,只剩下两兄弟,兄弟俩为争家产起了龌龊。此时有强盗进来欲夺走所有家产,这兄弟两人是不是该先联合起来,打跑强盗,再来分家产?” 张国维一拍桌子道:“嘿这比喻好,老夫以为就是这个理。可惜啊,如今朝堂之上,多少人都明白这道理,但做起来却是另外一回事了。”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二十五章 坐而论道(二) 钱肃乐蹩着眉头问道:“吴争,大话谁都会说。可社稷传承讲究的是正统。所谓天无二日,民无二主,南北一皇帝一监国,令出两门,如何号令天下?” 吴争应道:“钱大人所言,吴争不敢苟同。正统?何为正统?太祖建立大明,传位于建文帝,可谓正统。然明成祖清君侧,得以登基为帝,也可谓正统。泱泱华夏数千年,大明至今享国二百多年,难道除了大明,汉人就没了传承吗?亦或者是说,除了朱姓,汉人数千来都不是正统?” 这话一出,三人齐齐色变。 钱肃乐怒喝道:“大胆!你这是大逆之言。” 吴争倒是豁出去了,他看着钱肃乐怼道:“钱大人刚刚还讥讽吴争,只学会了装腔作势,如今我实话实说,却给我头上扣上了大逆的帽子,这是不是出尔反尔啊?” 钱肃乐一怔,此时张国维出声道:“国都亡了,钱大人还不能让人说实话,观钱大人之前所言,倒是有只许州官放火之嫌了。” 说到这张国维转向吴争道:“吴争,只管放开胆子说,在老夫家中,什么都可说,出了什么事,老夫担着。” 吴争应道:“多谢尚书大人仗义直言。” 张煌言道:“今日只是坐而论道,所说之言,仅我等四人入耳,你大胆说就是了。钱大人只是担心你,而非要真将你治罪。” 吴争点点头,看了一眼钱肃乐,见他沉默,于是继续道:“从秦始皇为帝至今,除蒙元之外,天下皆有汉人统治,嬴秦c刘汉c曹魏c孙吴c司马晋c赵宋这天下为帝者换过多少姓氏?可出过百家姓?由此可见,这天下本就是汉人之天下。吴争以为,汉人,才是真正的正统。只要是汉人为帝,就是正统。可如今,满清南下,汉人江山不保,自然应该是所有汉人团结起来,共抗异族,何必为是不是正统纠结?” 张国维没有说话,他在思考。 张煌言眼神闪动,看着吴争。 钱肃乐道:“可笑!照你的意思,我等辅佐鲁王,力图光复大明,只是因为不归附隆武朝,倒成了笑话,成了罪过?亦或者是说,天下汉人都可以自立,不必再拥戴朱姓皇室?” 吴争平静地看着钱肃乐道:“钱大人曲解了吴争的意思。如今山河破碎,天下人心如同散沙,需要一杆号令人心的旗帜。大明皇室就是这杆反清旗帜,人心在明,岂能说这是笑话?吴争以为,眼下再没有比大明皇室更能凝聚天下人心的旗帜了。” 钱肃乐突然道:“你的意思无非是借助大明皇室,进行反清,但事成之后,复不复明,又当别论,因为在你心中,只要是汉人,都可为帝。钱某这次没有说错吧?” 吴争被三人的目光注视,人变得局促起来。 扪心自问,吴争凭借来自后世人的认识,心中还真有这样的想法。 但吴争很清楚,想是一回事,承认不承认,却是另外一回事。 这事,打死不能认。 “钱大人依旧错了。”吴争脸色平静,“用大明的旗帜反清,成事之后,复得自然还是大明。吴争以上所说,皆是针对钱大人言及朝廷与福州隆武帝争夺正统之事。” 这话没错,吴争这番话,起始于钱肃乐询问鲁监国与隆武帝谁是正统。 钱肃乐质问吴争,天无二日,民无二主,应该明确鲁监国与隆武帝谁说正统,谁来主事。 吴争由此答出了,无所谓谁是正统,天下汉人,皆是正统,这个结论。 可在坐三人,心中都明白了吴争话中真正的意思,那就是钱肃乐之前质问的,借助大明皇室,进行反清,但事成之后,复不复明,又当别论。 这话如同一汪清水c洪流,直接灌入了三人心里,这与他们早已形成有观念格格不入,甚至剧烈冲突。 但三人心中,都不得不承认,吴争说的有道理。 大明享国二百多年不假,可在历史长河中,只是一小部分,汉人,才是真正贯穿始终的主人。 可这话,没人再提。 不敢提,不忍提,提了与事无补,不如不提! 吴争有些后悔,好限说这些做什么呢? 本来自己在三人心中有个好印象,可这么一说,不知后果是什么。 可这些话,对于吴争来说,如鲠在喉,不吐不快。 明亡有其内在必亡的原因,但天下汉人何辜? 如果大明依旧是原来的那般模样,就算反清成功,依旧逃脱不了因果循环。 清必须反,明该怎么复,这才是吴争说这番话的重点。 从苏醒之后,吴争一直以为他的敌人是鞑子,可回到绍兴,吴争发现,他的敌人不仅仅是鞑子,从某方面来说,自己人比鞑子更可怕。 譬如说,民众! 清军已经占领杭州,而朝廷竟然没有动员绍兴府的百姓。 百姓依旧如醉生梦死一般,吃着瓜看着热闹。 似乎扬州十日c嘉定三屠,远在天边。 除了悲天悯人地喊吧几句掉两滴眼泪之外,就再也想不起要做点什么,该做点什么。 譬如说,朝廷。 鲁监国算是个明主,至少他还肯将私产拿出来,救济贫苦。 可他却不同意承认隆武朝,因为一旦承认了隆武朝,那他的监国之位就会失去。 方国安c王之仁两个国公,那更是死活都不肯松口。 原因很简单,一旦南北合并,他们或许能保住国公之位,但很显然,军权就会旁落。 受张国维三人之前借酒发泄心中的苦闷影响,吴争无法不倾吐心中的郁闷。 哪怕会因此带来不可预测的后果,吴争,不悔。 不仅不悔,吴争觉得,他还有话要说,不说,宁死。 “三位大人想必都知道,嘉定总兵是吴争亲叔,他战死在嘉定东城门。其实,他完全可以不死,当日最后一战,清军破东门之前,叔叔身边还是三百余人,这是追随他多年的嫡系,个个都是老兵。” 吴争眼睛里有热泪盈出。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二十六章 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有这三百余老兵,叔叔完全可以撤退。哪怕象吴争一样,渡海回绍兴,以叔叔的官阶,想必定会受监国殿下重用。有这三百余老兵,最多三个月,叔叔又能组建起一支五c六千人的军队。可叔叔不肯撤,他决意以身许国,与城共存亡。吴争以为,叔叔当时心中所思所想,绝对不会是想护佑这个千疮百孔的朝廷。吴争以为,叔叔无非是想为嘉定城中,那些故土难离的绅民,尽绵薄之力。” 说到最后,吴争哭了。 没有人去指责吴争的失态和无状。 钱肃乐缓缓端起桌上酒碗,起身举碗遥敬,然后将碗中酒洒在地上,疾呼道:“壮哉吴总兵!未曾与吴总兵在阳间谋一面,是为肃乐此生最大之憾事。” 他将碗置于桌上,对吴争道:“吴总兵求仁得仁,虽死犹生,可你,却枉顾为臣之道,言大逆之事,与汝叔不可同日而语,若非今日有言在先,钱某必将你绳之于法。” 吴争此时已经看淡,虽说前生敬仰钱肃乐为抗清名人,但理念不同,不可强求。 吴争说了四个字,“愚忠之人。” 钱肃乐大怒,吼道:“黄口小儿,可知何为愚忠?” 吴争平静地回答道:“忠于一家一姓者,是为愚忠。” “你!”钱肃乐被气得一时语塞。 吴争道:“士之才德盖一国,是为国士。侠之大者,为国为民。国士与匹夫,都没有说到要忠于一姓。钱大人饱读诗书,想必不会不懂此中深意。” 钱肃乐如同看怪物一般的眼神,盯着吴争。 张煌言长叹一声,起身向吴争长揖道:“煌言窃以为,令叔吴总兵之死,是为殉道,血溅轩辕,他以鲜血和性命惊醒世人,激励天下义士反抗满清。所谓闻道不分先后,吴争,愚兄受教了。” 吴争愕然,下意识地回礼。 张国维入神地注视着吴争,完全不顾忌自己的形象。 朝闻道夕死可矣! 张国维一直以为自己从弘光朝灭亡之日,心已死。 我本有心杀贼,无奈乏力回天。或许这就是张国维自己对自己的盖棺定论。 弘光朝,百万大军说灭亡就灭亡。 清军一路南下,明军一路南撤。 连个象样的胜仗都没有。 以至于,听说吴争杀了一百多鞑子,就将此视为南朝最大的胜利。 好不容易拥立起鲁王监国,却不想大权旁落不说,内斗不止。 方c王独揽兵权,截留钱粮。 没有钱粮,如何战备? 鲁王虽是难得的明主,可终究格局不大,只顾着鼻子下一亩三分田,与南方隆武帝龌龊不断。 自己名为兵部尚书,可真正的权限怕是连个兵部郎中都不如。 所以,张国维不闻不问,就当自己死了,等着不忍言的那一天到来。 或许,死,是真正的解脱。 可现在,张国维发现,自己一直以为死了的心,其实并未死透。 铁树开花,枯枝发芽,只在弹指一挥间。 缘于吴争的这番话。 张国维突然明白,吴争说得对,大明亡不亡确实不重要。 重要的是抗清,重要的是护佑这汉人江山。 数千年来,朝代更替司空见惯,唯一不变的是,汉人! 自己也是汉人,那就为汉人而战。 这样想来,心中对朝廷的不堪和龌龊,就不再纠结。 张国维起身,郑重向吴争长揖道:“吴总兵之所以死,不是求仁得仁,也不是想以死警醒世人。将心比心,以老夫体悟,吴总兵是无奈,四面皆敌,独木难支。我本有心杀贼,无奈乏力回天。哀莫大于心死,吴总兵死得冤啊!” “今日之后,朝廷还是朝廷,张国维还是张国维。为自己而活,为天下汉人而活。为自己而战,为天下汉人而战。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国维在这谢过了。” 吴争是真懵了,对于叔叔的死,自己同样一番话,在三人听来,有着三种不同的解读。 钱肃乐领悟到的是吴总兵求仁得仁。 张煌言领悟到的是吴总兵血溅轩辕,以死激励世人。 而张国维的体悟是吴总兵是无奈而死,绝望而死。心死,是以人死。死得冤! 都说真理有千张脸。 又道,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同样一件事,站的立场不同,得出的结论这不一样。 就算立场相同,每个人的心性不同,所处的位置不同,也一样感悟不同。 今日,吴争总算是体会到了,世上本无对错,唯有成,败!功,过! 。 吴争离开时,三个都醉了。 世人皆醉,唯我独醒。 吴争感觉不是自豪,而是悲哀c无奈。 醉倒的三人,身居高位,饱读诗书,他们明明懂,却装作不懂。 永远无法叫醒装睡的人。 吴争也只能装作不懂,为了保命,为了在这乱世之中活下去,做自己该做的事。 今日四人所言,就当成一场梦,梦醒之后,无人会再提及,那就这么翻过去吧。 吴争回到江边时,已是子夜。 看着无数人在火把的映照下,直直地站在岸边。 吴争知道,他们是在等候自己。 吴争眼中有泪,心中有暖意。 这些人,才是自己可以依仗,该守护的人。 宋安c二憨c陈胜三人涌上前来,“恭喜百户大人!” 身后军民,一个个喜笑颜开。 升官,总是高兴的。 而军民,更明白吴争升官,表示着他们被朝廷接受。 这叫与有荣焉。 吴争的眼神的余光,看见了人群后周思民的锦衫,那一抹鹤立鸡群的清冷,就算是想掩藏,也掩藏不住的。 站在周思民面前,吴争能从周思民的眼睛里看到那抹隐藏的关切。 “贤弟,江风浸骨,你身上有伤,还出来做什么?” “你可一切安好?” “好。自然是好的,明日愚兄就去兵部取文书c印信,然后带军民回始宁镇吴庄。” “那就好。”周思民脸上有笑,“如此,我要能走得安心。” 吴争一愣,脱口问道:“走?贤弟要去哪?杭州府已经陷落,你还有何处有亲人可投?”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二十七章 你不会是看上人家婢女了吧? 周思民清冷的眼睛中有一层薄雾,“破家之人,何处不可安家。大哥放心,方才从绍兴府军兵处打听到,我还有亲人在南边,所以我想南下福州。” 听到周思民要离开,吴争心中竟隐隐一痛。 吴争不清楚,为何心会痛,但吴争很清楚,周思民南下是正确的。 绍兴离杭州太近了,吴争不知道清军何时南下。 但吴争清楚,清军一旦南下,绍兴府将沦为战场。 与其留下惨遭不测,不如南下。 至少可以活得久些。 可吴争心里真的不舍,于是说道:“你要去福州,我不拦你。可福州遥遥数千里,你身上带伤,身边就一个管家个侍女,叫我如何放心?这样,你在吴庄把伤彻底养好了再走,到时我派二憨带人护送你去。” 周思民眼睛里的薄雾更浓,“不必。” 吴争却强硬c霸道地打断道:“此事就这么定了,我是你大哥,你就得听我的。” 说完,冲周思民身边的郑叔和小蛮道:“江边风大,快将你家公子送回帐篷里,明日一早,随我回吴庄。” “唉。”小蛮这次应得很干脆,甚至眼睛里有些笑意,完全不象之前,总与吴争挤怼。 这让吴争有些傻眼。 。 这是个不眠之夜。 数百军民在江边簇拥着吴争,经过今日之事,百姓们对吴争依赖之外,更加了一份敬重和感恩,他们视吴争为他们的守护神。 “监国有令,随本官而来的明军俘虏,一律整编进本官麾下,与本官原有人马编成三个百户所,陈胜c池二憨暂代百户之职。” “各位乡亲,想必大家都已经知道,朝廷同意让你们留下,监国殿下还特意赏赐了二千两现银,以作各位安家之用。” “明日本官就为你们去海边挑选适合居住的地方,然后派人去建造房屋,你们之中青壮,也须随同一起出力。争取七日之内,让大家都有个家。” “会操船的,身体强壮的打渔,妇孺老幼做出力所能及的,譬如浆洗缝补c烧水做饭,其余男丁随我去吴庄种地,你们其中有识文断字c懂算数之人,可去宋安处登记,入始宁镇吴家铺子做活。” 随着吴争的话,江边迅速忙乱起来。 可人人脸上都有笑容,因为他们知道,从今夜起,他们有家了。 池二憨悄悄来到吴争身边。 欲言又止,一副憋屎状。 吴争正忙着,不耐烦地问道:“有事就说,没事就滚。有闲功夫帮陈胜和小安子维持秩序去。” 二憨呐呐道:“少爷,有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 “重要吗?” “好象重要。” “那就说。” “可我答应了周公子和郑叔不说。” 吴争不解地看了二憨一眼,“既然已经答应别人不说,那就不要说。男人,要言而有信。” 池二憨咧嘴笑道:“就知道少爷不会逼我的。” 吴争眼珠子一瞪,“快说!” 二憨翻翻白眼道,“少爷刚刚说,男人,要言而有信。” “你跟了本少爷十来年,不知道少爷是例外吗?” “可我答应了周公子和郑叔不说的。” 吴争不耐烦地挥挥手道:“爱说不说,少爷忙着呢,滚。” 池二憨小心翼翼地问道:“少爷不生气?” “不生气!” “真不生气?” “有完没完?屁大点事,搞得神神秘秘的,少爷还不想听了。帮忙去!” “唉。”池二憨傻乐着转身而去。 可走了两步,又回来了,“少爷可不能放周公子去福州。” 吴争有些愣了,往周思民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瞪着池二憨道:“你小子不会是看上人家婢女了吧?” 池二憨脸色通红,连连摇手道:“不,没没有的事。” “那你猴急什么?” “反正少爷不能放周公子去福州。” 看着池二憨郑重的神色,吴争倒不再打趣二憨了,“放心吧,周公子暂时不会离开,我已经和周公子说了,先在吴庄养好伤。” “那那伤好了呢?” “还说没看上人家婢女?” “呃不,不是的。反正,少爷不能放周公子去福州。” “好了,我知道了。等他伤好了,你送他们去福州。” 二憨悻悻然总算是离开了。 吴争却有些不解了,看着二憨的背影暗道,难道二憨这混小子总动春心了? 。 绍兴府,某个巷子里。 一座规模不下于鲁监国“王府”的院子。 东厢房的灯摇曳着。 “大伯,这么急,连夜召侄儿来有事?”一个百户军服的疤脸汉子谦恭地揖身问道。 他的对面是个身着朝服的半百武将。 如果吴争在,一定能认出,这就是刚刚在午前,见过面的兴国公王之仁。 王之仁道:“一林啊,明后天,会有一个新任百户前往梁湖卫所。” 疤脸汉子王一林不解道:“区区百户,大伯何必在意?” “不。此人麾下总计有三百余人,殿下已经授于其三个百户编制,派去梁湖卫所,你就猜不到殿下的用意吗?”王之仁冷冷地看了王一林一眼。 “难道殿下要查梁湖卫所空额之事?” “你还不算太笨!” 王一林急了,“大伯,这若是朝廷派人来巡检,侄儿还能应付过去,可若是派人驻囤,这如何能掩人耳目啊?” 王之仁蹩眉道:“平日让你收敛点,你可有听?怎么,现在怕了?” “大伯,你可要救我啊?”王一林是真急了,他扑通跪下,巴巴地望着王之仁。 “起来吧。按我说的去做。” 王一林闻听大喜,起身道:“大伯有办法?” “等那吴争上任时,你可以延揽他。当然,是用我的名义,但不可说是我的意思。” 王一林听得有些头晕,“大伯这是何意,既用你的名义,又不能说是你的意思?” 王之仁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一眼王一林,“先不说那吴争如今得到殿下赏识,就说你一个百户,凭什么去延揽另一个百户?你可以说出与我的关系,但不可说出是我的意思。要防着延揽不成,吴争将此事捅到殿下面前。虽说我不惧殿下,可总还不至于为一个百户撕破脸。”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二十八章 初见爹和妹 王一林应道:“我明白了,定照大伯的嘱托行事。可我该应承他些什么呢?” 王之仁牵了牵嘴角道:“吴争年少,年少之人必定在乎出人头地,特别是他家在上虞,衣锦还乡,必定对其诱惑不小。你可以应承他,只要他效忠于我,梁湖千户所,就是他的了。” 王一林闻听急了,“大伯,那我呢?上半年时,大伯就说副千户之缺,非我莫属。” “哼。”王之仁一声轻哼,“没出息的东西。如果吴争肯效忠于我,那你就不必待在梁湖卫所了,我会在定海军中给你安排个副千户。如此,满意了吧?” 王一林闻听乐了,“满意,满意。谢大伯。” 说到此处,王一林突然想到,“大伯,可要是延揽不成呢?” 王之仁脸色阴沉下来,“那就让他死。” 。 次日一大早,数百军民乘船离开会稽,由北原路返回,至杭州湾转东,直接去了上虞界。 吴争由张煌言陪同着,去兵部找张国维领了文书和令牌。 与张煌言话别之后,吴争一行一百多人,往上虞始宁镇方向而去。 所谓近乡情怯。 离家越近,吴争越担心。 不仅是吴争,连二憨c小安也面露怯色。 陈胜在一边看了,大奇,昨日江边差点火拼,也没见吴争这么怕过。 “大人,你这是怎么了?” 吴争苦着脸道:“本官是在担心竹笞。” “竹笞?做什么用的?” 二憨在边上闷声道:“吴家家法。” 陈胜一愕,随即明白过来,于是劝慰道:“大人不必担心,男儿志在四方c建功立业,想必令尊不会太过苛责。况且如今大人已经是正六品百户,衣锦还乡,令尊怕是高兴还来不及呢?” 听了陈胜的安慰,吴争原本脸色只是白,这时却有点绿了。 宋安翻着白眼道:“陈大人,吴家祖训,后人不得入仕,不得从军。” “呃!”陈胜无语了,还有这种祖训? “哪有这种道理?”小蛮在后边不甘寂寞,侧耳听了之后,大放厥词,“吴大人放心,回了吴庄,我找吴老爷理论去。” “闭嘴!”吴争c小安c二憨不约而同地怒目而对。 小蛮吓了一跳,往后缩了回去,口中嘀咕道:“狗咬吕洞宾。” 。 离家三年有余。 始宁镇的变化却没有。 一条长约四c五里的大街贯能南北。 县衙门在大街北头,大街北尾是城隍庙。 说是大街,其实两侧房屋最宽处,也仅有一丈。 居民们只要相对打开二楼窗户,就可以互递东西。 古朴而恬静。 家,心中想到这个字,总是温暖的。 二憨和小安此时已经象放出牢笼的猴子,东窜西闯起来。 吴争虽说心中害怕父亲的竹笞,可真到了始宁大街上,心情照样高兴起来。 两旁店铺中的百姓和行人,对着这支不知来处的军队指指点点,已经没人认出,这领头之人,竟会是曾经的吴庄少爷。 可吴争怎么也没想到,与脑海中的父亲和妹妹是这样见的第一面。 吴庄在始宁大街以南十余里处。 当吴争一行,走到街头城隍庙前。 发现围着密密麻麻一堆人。 急着回家,吴争没有心思去看热闹。 可路过之时,吴争听到了女子的尖叫。 女子尖叫,不是什么稀奇事。 每个地方c每个时候,都可能会有女子尖叫。 尖叫的原因有多种,恐惧c害怕c惊讶c欣喜,此时这尖叫,肯定不会是因为惊喜。 吴争听了,记忆中的碎片被触发。 他,认得这个声音。 “二憨,分开人群。” “是,少爷。” 二憨就象推土机,以他强壮的身躯,挤得人群迅速向两边散开,生生露出一条二尺宽的道来。 人群里面,一个年近半百的老者,战战兢兢地护着一个少女。 二人对面,是七八个家丁打扮的壮汉。 这些壮汉正在殴打,一个地上躺着的男子。 一个头戴瓜皮小帽,身穿紫色罗锻褂衣,二十来岁的青年,正用他的黑丝履,一脚一脚踩踏着地上的男子。 一边踩一边还骂着:“沈致远,叫你英雄救美,叫你英雄救美。” 地上的男子已经被打得整个人蜷缩成团,连声都没吭。 尖叫声,就是这个少女发出来的,因为她此时还在尖叫。 “二憨,小安,给我打!”吴争怒到眼珠子突出。 其实不用他招呼,在人墙分出道来,能看到里面情形的时候,二憨已经向那打人的青年扑去。 一拳。 就一拳。 出拳之前,池二憨大喝道:“吃我一拳。” 话音落时,那打人的青年已经软倒在三尺之外。 七c八个家丁经过短暂的惊愣,随即向二憨围上去。 而此时,吴争带着身后军兵已经冲入人群。 士兵的出现,令场内的力量对比瞬间扭转。 百姓们“轰”地一声四散开去,只是依旧在墙角c柱后c廊间偷偷地看热闹。 那些家丁顿时傻眼了,连句场面话都没留,迅速拖起已经被二憨打晕的青年,鼠窜而逃。 “哥!” 少女的惊呼,让老者瞪大了眼睛。 吴争点点头,然后弯下腰扶起那挨打的男子,“致远,你没事吧?” 沈致远,是吴争发小,幼时一直相爱相杀。 其父沈晋财,绰号沈半城,始宁镇有名的富户,只是沈晋财为人吝啬,又号铁公鸡。 因风气重文抑武轻商,沈晋财希望儿子日后能有出息,花了重金请先生给儿子取了个儒雅的名字“致远”。 可惜,沈致远志不在此,他要投笔从戎。十三篇,六千字的孙子兵法他能倒背如流。 江南受戚继光抗倭影响太大了,特别是少年人,哪个不想持三尺剑,封万户侯? 沈晋财肯定不答应,于是沈致远只好退而其次,改变了人生目标,打算做个儒将。 三年前,吴争与沈致远一起,偷偷离家准备去嘉定找叔叔投军,奈何沈致远他爹沈半城,看得太紧,派人在半路截住了沈致远,当下胖揍了一顿,绑回家去了。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二十九章 老子打儿子,天经地义 沈致远听到吴争说话,慢慢睁开紧闭的眼睛。 他抹了手嘴角的血,愣愣地看了吴争好一会,才道:“你是吴争?” “是,我是吴争。”吴争心中轻叹,但回答地很坚定。 “我没事,你快去看看你妹妹。” “你真没事?” “真没事。快去吧。” 吴争把沈致远交给小安,直起身向老者和少女走去。 “哥!”少女此时已经确定了,对面真是她哥,她跳着脚,用力地挥着手喊道。 “唉,幺妹。”吴争试探地,大声地,应着。 三年了,眼前的爹还是记忆中的那个爹,可妹妹却是与记忆中不符了。 三年前吴争离家时才十四岁,妹妹吴小妹才十二岁,所谓女大十八变,认不出来,倒也不奇怪。 “喊什么,跟爹回家。”老者却瞪了少女一眼,一把拽住少女的手,拖着少女转身离去,连看一眼吴争都欠奉。 吴争走到一半,停下来,愣住了。 “快追上去吧。”被小安扶着,上前来的沈致远,在吴争身后说道。 “你真没事?” 沈致远强笑道:“就是些皮肉伤,没大碍。快去,不然伯父就真怒了。” 吴争点点头,“小安,你扶着致远去看郎中,二憨,带人随我回吴庄。” 吴争跟随着他爹和他妹去了吴庄。 这一路,吴小妹却是一直往后回头看吴争,可每一次回头,都会加快吴老爹的步伐。 以至于吴争不得不放慢速度,生怕追得急了,爹和妹会跑岔了气。 可到了吴庄门口,他爹没有进庄,而是折左而去。 吴争有些疑惑,记忆中庄子左边是吴家祠堂。 想到这,吴争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回头看向二憨,二憨脸色惨淡得绝不下于吴争。 吴争抬手,拍拍二憨的肩膀道:“不怕。让老爷打几下,出出气就没事了。” 二憨带着鼻音道:“要是小安子在就好了。” “为啥?” “多个人分担总是好的。” 。 祠堂不远,一会就到。 吴家人丁不兴旺,所以祠堂不大。 一间正堂供奉祖宗牌位,左右两间厢房,放置各种祭祀之物和家具器物。 到了祠堂,吴争发觉不对劲了。 祠堂嘛,初一c十五,逢年过节,祭祀之用。 可吴争看到的是,如今祠堂的厢房竟是他爹和他妹住着。 这让吴争心中疑惑,吴家败了?难道三年功夫,爹就将好好一个家整没了? 可现在没有时间想这个,吴争一进祠堂,二话不说,就直挺挺跪下了。 二憨没那资格,他只能跪在祠堂外。 吴争心里很明白,不说吴家祖训,就说三年前离家出走之事,就得挨上几十竹笞。 不过没什么大不了的,记忆中,吴争挨打,那是三天一小试,五天一大揍,习惯就好。 能挨亲爹的揍,对吴争来说,都是幸福的。 可吴老爹根本就不理会吴争,就这么闭着眼正襟危坐着,一字不吭。 吴争没辙了,只能开口主动找打。 “爹,孩儿回来了。” “爹,儿子知道错了。” “爹,你别生气。” “幺妹,替爹请家法去。” 可吴小妹将竹笞小心翼翼递给吴老爷时,却被吴老爷一把丢出了祠堂外。 不过,吴老爷总算是开口了。 “我只有一女,没有儿子。你若无事,那就请便。” 竹笞不过伤肉,可此话却伤心。 吴争鼻子一酸,泣道:“爹,叔没了!” 吴老爷闻听,整个人剧烈地一抖。 吴小妹赶紧上前扶着,转头对吴争道:“哥说什么呢?叔怎会怎么可能没?不是说?” 吴争没有理会吴小妹,而是泣道:“爹,叔真没了。嘉定府最后一战,叔他以身殉国了。” 吴老爷颤巍巍地起身,看着正堂那一块块,多达八层的牌位。 许久之后,道:“我吴家没有此人。从他不遵祖训,离开吴家那一天起,他就不是吴家人。你你也一样。” 吴争没想到这老头会如此绝情,心中血气猛地上涌道:“我不知道什么祖训,就算真有这个祖训,就算当时祖宗定这祖训时是对的,可过了都快十代人了,这祖训也不合时宜了。” 吴老爷大怒,回身喝道:“吴家没你这种忤逆之人,滚!” “我不滚,要打要骂,随爹就是。”吴争怼道,“叔是为国而死,爹可以不认我这儿子,但吴家必须认叔叔。” 吴老爷顿着足道:“有我在一天,吴家还轮不到你做主。小妹,赶他出去。” 吴争嘶声道:“爹,清军不日便会南下。吴家祖训,能比国仇重要吗?若人人都象爹这样,大明就真亡了。国破之后,就是家亡,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这道理,爹难道不知道吗?” “混帐!逆子!”吴老爷剧烈气喘,用力一拍香案,震得香烛纷纷掉落。 或许是被吴争怼得,让他觉得失了父亲的尊严。 吴老爷转过身来,奋力一脚踹向吴争的胸口。 “噢”地一声闷哼,吴争额角冒出黄豆大的汗珠来。 撕心裂肺的痛,让吴争整个人软倒,蜷缩起来。 吓得吴小妹大喊,“二憨,快进来,哥哥怎么了?” 二憨打了个激零,“噌”地起身,冲了进来。 他瞪着吴老爷,终究不敢放肆,尽量和缓着语气道:“老爷,少爷刚在嘉定受了重伤,鞑子的箭矢贯穿了他的胸腹,好歹总算是保住了性命,难道你真想杀死少爷啊?” 吴老爷双手颤抖,连嘴唇都颤抖起来。 他弯下腰来,声音抖嗦道:“快,小妹,快去请郎中。” 吴小妹应声被二憨拦下,“小姐,我跑得快,还是我去吧。” 二憨刚出门口,小安等人带着队伍过来了。 听到吴争有事,周思民脸色剧变,他大步往里冲,可冲到祠堂门口,他却站住了。 “郑叔,快取参片让大哥含在口中。” 身边郑叔向他一躬道:“公子莫急,奴这就去。” 百年老参或许真是宝贝,痛晕过去的吴争,在塞进一片参之后,过了没多久,就慢慢呼吸平稳,苏醒了过来。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三十章 你妹! 这时,二憨带着郎中回来。 解开吴争胸口的白布,前后贯穿的创口展露在众人的眼中。 那须发花白的郎中两手都颤抖起来,“吴老爷,老朽从医数十载,今日算是长见识了,如此重创,居然还能活下来令郎,有福之人哪!” 吴老爷的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郎中诊断之后站起身,吴老爷颤声问道:“敢问郎中,小儿伤势可有大碍?” “吴老爷一脚,没有正对伤口,只是牵动了旧创,老朽开个去淤消肿的方子,平日里吃得清淡些,将养些日子,应无大碍。” 吴老爷轻抚胸口,呐呐道:“无大碍就好,无大碍就好。” 吴小妹埋怨道:“爹啊,你就不能好好和哥说话吗?这要真哎!” 吴争摇摇头道:“幺妹,不怪爹。爹不知道我受伤。” 吴老爷默默地转身出祠堂去了。 吴小妹怕他爹气出病来,赶紧追了出去。 这时,小安和沈致远进来。 沈致远看着吴争,嘿嘿笑道:“吴争啊吴争,刚才还趾高气扬的摆威风,现在倒好,比我都不如。” 这一笑,沈致远想是扯到了嘴角c脸上的伤口,“咝咝”地吸起气来。 吴争胸口依旧疼痛,没有心情与他斗嘴,尽量平和着说道,“我刚救了你,你却来消遣我?” “我说吴争,外面那些兵,是你手下?”沈致远将鼻青眼肿的眼凑向吴争,问道。 他脸上兴奋的神色显而易见。 “是。” “你当官了?” “百户。” “咝。”沈致远猛吸一口气,不过这次不是因为脸上伤痛,而是惊讶,“百户?那可是六品官啊?吴争,你威风啊!” “运气好。” “呃。”沈致远翻着白眼,不过很快,他便正色道,“那你怎么也得给我个总旗干。” “你当我卖官帽的?” “那干个小旗总行吧,你知道的,兵无常势,水无常形。孙子兵法十三篇,我倒背如流。” “说人话。” “好。一百五十五篇司马兵法c吴起兵法我一样精通。你走之后,我还精研了黄石公兵法和陈规的守城录,我跟你说。” “敢杀人吗?” “呃兵无常势,水无常形我可以做儒将,指挥大军作战。” 吴争深深吸了口气,“致远,你可知道,战场上是要杀人的?你一刀劈下去,那人噗地喷出一股血来,溅你一身,那血还冒着热气呢。你可知道,战场上你会被杀的,不定啥时候敌人一刀劈来,你一条胳膊就没了,血嘟嘟地往外冒。这时一杆枪突然向你刺来,眼见着它从你的胸口进去,后背出来,枪一收,你的前心后背这是一个通透的窟窿。” 没等吴德忽悠完,沈致远脸色惨白,突然干呕着冲向门外。 二憨和小安在边上嘿嘿地偷笑。 一会儿,沈致远用一块汗巾捂着嘴进来。 “吴争,你别吓我,我不怕,就算我杀不了人,我还可以做个儒将,做不了将军,我做军师c参军,我从十一岁起,读了七年兵书,总会有用武之地。”沈致远眼神坚定,郑重地说道。 “你爹答应吗?” “呃吴争,你能不能不提我爹?”沈致远怒吼道。 “不是我想提,我是怕我收了你,你爹又把你拎回去。” 沈致远脸色忽红忽白,继而转青,“兵法有云,兵无常势,水无常形。” “停!我收你了。” “真的?” “真的。” “君子一言?” “闭嘴!如果你再啰嗦,我就改主意。” 沈致远立马捂嘴,用得依旧是那块汗巾。 “说说今日在街上是怎么回事?” “。” “还有,吴庄发生什么事了?我爹和幺妹怎么会住这?” “。” “说话啊?” “你叫我闭嘴的。” 吴争无语,死死地盯着沈致远。 沈致远怕了,“他们都以为你死了。” “他们是谁?” “黄伯彦c陈秉申,还有黄县令。” 黄伯彦祖居余姚,三十年前迁居始宁镇,绍兴府有名的丝织大户。 陈秉申上虞土著,也是绍兴府有名的茶叶大户。 可这黄县令,吴争却没有任何印象。 “黄县令来上虞多久了?” “三年吧,你当年一走,几个月后,黄县令就上任了。你可能不知道,黄县令是黄伯彦的族弟。还有,今日在城隍庙前那混蛋,就是黄县令的儿子黄全福。” “继续说。” “呃。那我从头说?” “说。” “三个月前,从北边传来消息,说是嘉定府被清军占了。” “唔。” “黄伯彦c陈秉申勾结黄县令,以你和你叔投降了清军之名,查封了吴庄。” “放屁。”二憨大骂道,“我家二老爷和少爷奋勇杀敌,岂会投降鞑子?” 沈致远呐呐道:“我自然是不信的。可始宁镇人信,连你爹也信了。” 吴争脸色铁青,向二憨道:“别插嘴,听致远说。” 沈致远道:“吴庄查封之后,你爹向黄县令使了银子,总算是保住了吴家祠堂,所以就住到祠堂来了。” “谁占了吴庄?” “黄县令得了吴家八百亩地,黄伯彦得了吴庄,陈秉申得了吴家在始宁街的十几家铺子。” “吴庄现在有人住吗?” “那倒没有,事没多久,听说黄伯彦正在招募匠人,说是要重新改建吴庄。” 吴争恨得咬牙切齿。 “那今日大街上是怎么回事?” 沈致远变得义愤填膺,“那是黄全福那登徒子垂涎你妹的美色,从吴庄被查封之后,你爹和你妹为生计所迫,常拿些首饰去始宁街变卖,被黄全福遇上过两次,他便起了歹心。” “你妹!”吴争怒怼道,“你就不能帮衬着点?” 沈致远睁着那只红肿的眼,虽然不知道吴争为什么怼“你妹”,他委屈地说道:“我是有帮衬来着,只是你知道的,我爹就给二两月例钱。这三月,我一拿到银子就给你爹送来,可每次你爹死活不肯收,我有啥办法?” 吴争怒意稍减,“继续说。”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三十一章 别忘记给吴家留个后 “我得知你妹呃,吴小妹前两次被黄全福拦截调戏,今日就专门在街上等着,不想果然就遇上了。然后就是你看到的了,我我打不过他们。” 是啊,后来的事,吴争看到了。爹和幺妹靠在一起胆颤心惊,沈致远一个人被七c八个人揍。 看着沈致远这张鼻青眼肿的脸,吴争道:“谢谢!” 沈致远骤闻之下,有些发愣,他脸色古怪地往门外一瞥道:“你回来就好,往后别让吴小妹上街了。” “你小子记着,别打我妹主意。”吴争厉声道。 沈致远尴尬地呵呵两声道:“哪哪有的事?” 吴争咬着牙,恨声道:“老子在外面为国拼命,背后却被宵小捅刀子。二憨,让陈胜集结人马,老子要去夺回吴庄。” “唉。”二憨干脆地应道。 小安小心翼翼地问道:“少爷,你伤要紧吗?” 吴争道:“不妨事,对付这些蟊贼,难道还需要本少爷亲自动手吗?” 小安大喜,应道:“得嘞。” 与二憨出门去了。 沈致远呐呐道:“吴争。那黄全福可是黄县令的儿子,这样去怕要出事吧?” 吴争冷哼道,“冤有头债有主,咱一个个来。今日先去端了陈秉申,明日再端了黄伯彦,我倒要看看,这黄县令能抗得住几天?” 。 在沈致远的搀扶下,吴争去了右厢房,他爹的住处。 站在门口,看到爹背着身子,正在擦拭一块空白的牌位。 吴争的眼睛有些湿润,他知道,这牌位是给叔叔的。 “爹,我来吧。” 吴争伸手,却被爹让了开去。 “死了好,总算没给吴家祖宗丢脸。”吴老爷的话依旧伤人心,“念在他没丢祖宗脸的份上,给他立块牌位吧,不过,不能放在祠堂里。” 吴争心中大怒,正待大声反怼,可在上前一步之后,他发现爹爹那满眶的浊泪。 “他出去了十多年了,先放在我屋里吧,也能说说话。” 这一瞬间,吴争感觉心头一暖。 “他死之前,可有话留下?” 吴争使劲地回忆,“没有。” “有的。”小安和二憨回来,二憨抢着说道,“二老爷最后说,不管死活,让我和小安都要将少爷送回吴庄。” 小安道:“在这之前,二老爷令少爷回吴庄,少爷不肯,二老爷跟少爷说,就算要死,也要给吴家留了香火再死。” 吴争大怒,冲着小安和二憨吼道:“闭嘴。” 转过身,吴争对他爹道:“等有一天,孩儿带兵收复嘉定,迎叔叔回来时,再为叔叔立碑。” 吴老爷“霍”地起身,“你还要去?” “是。” “你。”吴老爷转身,怒瞪着吴争,手指颤抖着,指着吴争道,“你就不怕死在外面?” “孩儿已经死过一次了,不怕!孩儿不能让叔叔成了孤魂野鬼。” 吴老爷浊泪如雨,“你这么想死就死去吧。” “唉。”吴争应道,冲他爹一揖,然后对二憨喝道,“出发。” 身后传来吴老爷的声音,“爹老了你别忘记给吴家留个后。” 出了厢房,吴争看到周思民站在那。 周思民见不象有事,心里松了一口气。 “你还好吧?” “我没事,劳贤弟担心了。”吴争强笑道,“我还有些事要办,贤弟且在此处委屈一下。” 周思民是真担心,从上岸之后,周思民就没有放下过心来。 回到绍兴,这片还是大明的土地上,周思民觉得,还没有在敌占区更平静。 他难以理解,这世道究竟是怎么了。 “你要去做什么?” “把吴家的产业夺回来。”吴争自信地一笑,“贤弟放心,我现在是百户,在始宁镇,没人能拦得住我。” 周思民没有再阻拦,他轻声道:“不可莽撞。” “唉。”吴争应道。 来到祠堂门前,陈胜已经将一百三十多人集结完毕。 吴争阴沉着脸道:“用不了那么多人。小安,你带人把吴庄清理一下,把我爹c幺妹和周贤弟安顿好了。另外再把兄弟们的住处安顿好了,等我回来。” “是。” “二憨c陈胜,你们带三十人跟我走。” 。 被池二憨一拳捶晕的黄全福被家丁拖回了县衙。 始宁大街北端的县衙内,县令黄得功正在执笔书写。 他写得很慢c很小心,每写一句都会斟酌再三。 这信啊,需要体现出诚意。 向新主子投诚c表忠心,岂能随意? 清军已经占领杭州府,离上虞不过三百里地。 他已经暗中与余姚c新昌两县令联系,打算一起上书杭州府,向满清投诚。 这个时候,自己岂能落于他人之后? 那不是和自己的前程开玩笑吗? 所以,信中的每一句话,黄得功都再三斟酌,比当年考举人都认真。 可黄得功是真没有想到,在这上虞地界上,特别是在始宁镇,竟还有人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儿子被打了? 这可是打了黄得功的脸。 先不说后衙河东狮不会轻饶了自己,就说自己,这往后还有脸出衙门口吗? “哪不不长眼的混帐干的?”黄得功厉声喝道,“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本官养了你们这一群废物。” “听说是是吴家三年前离家出走的吴争,他带了一百多人,小的们寡不敌众啊。” “吴争?他还活着?”黄得功脸色凝重起来,可一会儿,他就大喝道:“还傻愣着?快给少爷请郎中去。你,去找厉捕头,让他召集人马,就算这小子活着回来,本官也要让他变成死人。” 黄得功怒气勃发,大声下令道。 “是。”家丁头子应声夺门而出。 “等等。你刚才说,吴争带了多少人?”黄得功突然想起。 “一一百多人。” 黄得功的眉头皱起,“他可有穿着军服?” “小的看清楚了,那吴争是穿了的,又脏又破,象是哨官服。他手下那一百多人,也是破破烂烂的军服。” “你看仔细了?” “小的看仔细了。” “唔那就好,去吧。” “是。”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三十二章 吴争,你好狠心 溃兵,一定是溃兵。 黄得功心里松了口气,区区哨官,败军之将,也敢在本官头上动土? 这时,一个留着三寸山羊胡须的中年男子匆匆跑来,“明府啊,是你下令召集衙中捕快吗?” “正是。” “敢问明府,发生何事,竟要召集所有捕快?” “孙师爷,犬子在大街上被人打伤了,还在晕迷之中。你说,本官要不要将歹徒绳之于法?” 孙师爷连连点头,应道:“该。自然是该的。” 黄得功这才拂了拂胸前根本不存在的灰尘,说道:“孙师爷,本官要去捉拿凶徒,你就留守衙门吧。” 孙师爷躬身应道:“是,小人遵命。” 黄得功干咳一声,昂首挺胸,大步走了。 孙师爷冲着黄得功的背影“呸”了一声,低声骂道:“无耻奸贼!” 骂完,转身闪入黄得功的书房里。 。 吴争带人来到陈秉申家。 四年前,他随他爹来过这里两次。 不过那时的身份不同,来意自然也就不同了。 二憨一脚踹翻了试图上来阻挡的陈府家丁。 三十多人一涌而入。 陈秉申无非是个有些钱的平民白身。 所谓民不与官斗。 在吴争看来,如果陈秉申敢反抗,那就是活腻歪了。 所以,吴争甚至连和陈秉申说话的兴趣都没有。 直接带兵冲了进去。 陈府很大,三进之后,才是正厅。 此时正值午时,陈秉申正与一家人吃饭。 吴争将士兵留在外面,带着二憨进入厅里。 吴争带人涌入速度极快,陈府下人甚至连禀报都来不及。 当吴争出现在陈秉申面前。 陈秉申惊愕之后,第一句话,问得是:“大胆,你是何人,敢私闯民宅?” 吴争歪了下头,二憨随即上前,一把掀翻了饭桌。 陈秉申立马就软了,“官爷,你这是何意?” “陈老爷贵人多忘事啊。”吴争施施然坐在二憨搬来的椅子上。 “小人昏庸,还望官爷给小人提个醒。” “陈老爷霸占了吴家在始宁大街的铺子,难道就没想过,吴家会来讨回吗?” 陈秉申闻听,眼睛瞪了老大,他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吴争一番,终于想到了一人。 “你你是吴争?” 一个背对着吴争的少女,骤然回过头来,眼中带着惊骇。 “很好。陈老爷终于想起我来了。” “你你还没死?” “吴争不敢死啊。若是死了,我爹和我妹妹岂不任由你们欺负死?” 陈秉申惊愕地张大了嘴,呐呐道:“吴争,我可没有害你爹,也没有诬陷吴家。对是黄伯彦勾结呃,反正这事与我无关。” “无关?”吴争仰头呵呵一笑,“吴家铺子你没占?真要是没占,我今天就不上你家门来了。” 陈秉申突然大喝道:“将他拿下。” 这声过后,从两边悄悄掩上的十几个家丁,突然持刀向吴争c二憨扑来。 “噢”地一声惨叫,领头的家丁,被二憨用刀鞘一击,一声闷脆,想来腿骨被打断了,正抱着右腿在地上打滚。 “你敢伤人?”陈秉申指着吴争喝道。 吴争矫正了一下坐姿道:“持刀杀官,论罪该就地格杀。” 这话没错,按律,官杀民,特别是奴c婢,官可赎买。 如果民杀官,那就是杀无赦。 但这话却提醒了陈秉申,他醒悟到,吴争此来,是有备而来。 都道一不做二不休,想到此,恶从胆边升。 陈秉申看着十几个发愣的家丁,发疯般地厉喝道:“杀,杀死他们。” 十几个发愣的家丁随即举着刀向吴争c二憨冲来。 吴争连动都没动,只是说了一个字,“杀。” 刀光一闪,再闪,三闪。 三个人头落地。 家丁就算有再大的胆子,也不胆再冲。 厅内沉寂了半晌,家丁一哄而散。 陈秉申的脚下,出现了一汪水迹,水迹不仅是陈秉申脚下,还有两滩,是边上的陈秉申妻妾。 吴争起身,走向陈秉申。 “吴吴争。你敢杀人?” “都这个时候了,你居然还问出这么可笑的问题?”吴争摇摇头道,“二憨,把陈少爷拎出来,杀给陈老爷看看。” “是。”二憨一把将已经缩成一团的陈少爷拎了起来。 “爹,救我救我啊。”陈少爷显然没有他爹陈秉申那些有城府。 “住手。” 吴争闻声,轻轻一叹,没有看向发声处。 女大十八变,记忆中的模样有了改变,但声音还是认出来了。 二憨却前所未有地违抗了吴争的命令,真就住手了,他放开了陈少爷,陈少爷如蒙大赦,“哧溜”躲到了他爹陈秉申的身后。 陈家人原本围坐着吃饭,被二憨一把掀翻了桌子,所有人的坐姿没变。 这一声“住手”,来自于其中一人。 女人,年轻的女人,看起来比吴争还小一两岁的少女。 “吴争,你好狠心。” 吴争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狠心?你爹伙同外人,图谋吴家家业时,你可问过你爹狠不狠心?陈老爷,十年前,你第一船茶叶的本钱,还是我爹借你的,你可想过,你狠不狠心?” “陈小姐,你可想过,我吴争如果真死在了嘉定。拜你爹所赐,我爹和我妹将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你和你爹狠不狠心?就在方才,你爹当着你的面,令下人杀我时,你不出声,狠不狠心?” 沉默。 许久的沉默。 陈秉申首先打破了沉默,他扑通跪在吴争面前,“吴少爷,我错了。但我发誓,真没有诬陷吴家,我是被迫的。吴少爷,我把铺子全还给吴家放我一条生路,放陈家一条生路吧。我给你磕头了。” 说着,“呯呯”磕起头来。 吴争冷笑着看着陈秉申,“我可以放陈家一条生路。” 陈秉申大喜,闻言抬头道:“谢吴少爷,谢吴少爷。” “不过,陈家人可活,你得死。”说着,吴争冲二憨一歪头。 二憨抬脚,将死去家奴身边的刀,踢到陈秉申面前。 陈小姐一声悲鸣,冲上来,扑在陈秉申面前,挡着陈秉申,瞪着吴争道:“我替我爹死。”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三十三章 爱死不死 吴争冷冷嗤笑道:“你的命想得那么值钱。你爱死不死,你死了后,你爹还得死。” 陈小姐怒极,竟起身一头撞向吴争。 吴争就算身上带伤,也不会受制于区区女流。 他一脚前蹬,生生将陈小姐挡于身前三尺。 看都没看陈小姐,吴争道:“陈老爷,上路吧,从现在起每过十个数,我就在这些人里面挑一个杀。二憨,先杀陈少爷。” “是。” 陈秉申悲呼道:“吴少爷,好歹我陈家与你吴家也订过亲。” 吴争不屑地哼道:“从你与黄伯彦c黄得功图谋吴家财产时,这份情义就不存在了。原本我还不想杀你,但从你令家丁向我挥刀时,你就注定要死。二憨,计数。” “一”, “二”, 如同催命符,陈秉申愣愣地看着吴争,颤抖着从地上捡起钢刀,横在了脖颈上。 可就是无法鼓起勇气割下去。 陈小姐又上泪流,嘶声道:“吴争,我与你不共戴天。” “随便。”吴争轻哼道。 “吴少爷好大的威风。”从外面传来这么一声。 吴争蹩眉,他猜到来者是谁? 原本吴争暂时还不想与他正面交锋的,可现在避不开了。 那就一块儿算个总帐吧。 吴争冲二憨喝道,“带来的人都死光了吗?” 二憨也不解,冲出门去,看了一眼。 然后回来对吴争道:“少爷,来的怕是黄得功,他带了不少人来。士兵与来者对峙,没少爷的命令,不敢真动刀。” 陈秉申闻听,如同捡到了救命稻草一般,跪爬着移向门口,哭喊道:“黄大人,救我。” 吴争明白,杀陈秉申已经不可能了。 逼死陈秉申与杀死陈秉申是两回事。 杀伤陈府家丁,可以指家丁意图杀官,就算枉杀,那也是官杀奴。 可当着黄得功的面,杀死陈秉申,那就是谋杀良民了。 就算在吴争眼中,陈秉申是个恶人c小人。 可这个世道,在官府眼中,陈秉申却是个乡绅。 吴争转身,看着屋外的黄得功道:“黄县令来得真是时候,原本,吴争还想过两天再去找黄县令聊聊的。” 黄得功却骤然变脸道:“吴争,你好大的胆子,敢私闯民宅杀人?来人,将他给本官拿下。” 喊是这么喊,可没一个人敢动。 既然吴争带来的士兵都不敢动手,那黄得功带来的捕快,就更不敢动手了。 毕竟,就算士兵身上的军服再破,那也是军服不是? 吴争仰着头,斜看着屋外天空,说道:“二憨,本少爷看到有头牛在天上飞。” 二憨性子直,头都没抬道:“少爷吹牛,牛咋能上天。” “说得好!”吴争击掌叫好道,“不是少爷吹牛,而是有个不要脸的在大放厥词。” 二憨就这么直接,他说道:“莫非少爷说的是黄县令吧?” 吴争大笑道:“没想到啊,二憨,你变聪明了。” 黄得功听着这等数落c讥讽大怒,指着吴争道:“吴争,就算你是个哨官,也不过从七品,本县是正七品官,你敢蔑视上官?本官要去绍兴府告你。” “唔”吴争伸了个懒腰,“去告吧。本官正好向监国殿下说说,你黄得功为一己私利,勾结陈秉申c黄伯彦诬陷忠良,谋图吴家产业。” 黄得功厉声道:“好,你等着,本县必如你所愿。现在,你即刻带兵从陈家退去。” 吴争当然不应,“要本官退去也不难,先把吴家产业还来,别忘了,黄县令,你手中也有一份。” 黄得功咬牙切齿地说道:“吴争,你可想到后果?” 吴争却转头对二憨道:“二憨,少爷好怕。” 二憨直愣愣地说道:“少爷,不用怕。有二憨在,这厮敢动少爷,咱一刀劈了他。” 吴争怒目一瞪,刚夸他,这厮就又反应迟钝了。 可黄得功听了感受却不同,指着二憨道:“你一区区下人,敢对本官不敬。在场人都听见了,本官现在要治他个不敬之罪,来人,将他与我拿下。” 这话没错,民言杀官,说到哪都是罪过,拿人没有什么不对。 好不容易有了个大义名份,厉捕头自然精神一振,说实话,早知道是这么一回事,他还真不乐意来,两黄一陈,图谋吴家产业,始宁镇谁人不知,何人不晓? 只是百姓都相信吴争叔侄投了满清,所以,没一个人出来为吴家抱不平。 可厉捕头发现,吴争回来了。 回来代表什么? 那自然是没有投满清呗。 那么,厉捕头怎么不明白,这是个局呢? 虽然心中同情吴家,可看见吴争私闯民宅,公然杀了三人,做为捕头,他自然想拿人的。 前面是被士兵所迫,现在有了动手的理由。 于是厉捕头大喝道:“奉黄县令之命,缉拿刁民池二憨,敢拦者,杀。” 很快,厉捕头发现,他一向好使的命令,今日没用了。 捕快不是傻子,也不是想违抗厉捕头的命令,只是他们发现,他们没了动手的勇气。 再彪悍的捕快,在上过战场c见过血的士兵面前,就如一只家狗面对一头野狼。 原因就两个字,气势。 场面气氛很沉闷,很难堪。 难堪的自然是黄得功。 好在吴争此时说话了,“黄县令啊,忘记给你介绍了,这位池二憨虽说是本少爷的小厮,可他却是鲁监国麾下,梁湖千户所总旗。正七品官,想必不会比黄县令低吧?这不敬之罪,从何说起?” 黄得功,还有厉捕头及一众捕快大惊。 陈秉申一家人更是目瞪口呆,脸色最难看的,恐怕莫过于陈小姐。 倒不是因为正七品官有多威风,而是他们惊讶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厮,竟会是在册总旗。 黄得功指着吴争道:“你他有何凭证?” 二憨从胸口摸出一块铜牌,直愣愣地递到黄得功面前,“囔,这是我的总旗铜令。” “呃。”黄得功自然是认得总旗令牌的,他愣了好半天,这才跺着脚道:“吴争,那此事先按下不提,可你私闯陈宅杀人,是有目共睹的,这你又如何说?”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三十四章 巧言令色 吴争面无表情地说道:“黄县令,你c陈秉申c黄伯彦占着吴家产业,有道是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吴争前来要债,有何不可?况且吴争是官,陈秉申是民,这私闯民宅从何说起?难道黄县令之前带着这么多捕快进来,通报过陈家主人?至于这地上三具尸体,黄县令应该发现,尸体手中有刀,应该明白本官是自卫。” 黄得功怒哼一声,“好,本官这就回去向鲁监国上书弹劾你,你等着。” 说完,转身想离开。 “黄大人且慢。吴家的八百亩良田,黄大人以吴争叔侄投降满清的罪名,霸占了去,总得有个说法吧?” 黄得功脸色苍白,跺脚道:“本县还给你就是。” “还自然要还的,可这三四个月的时间,够种一茬粮了。黄县令不得有个说法啊?” “你,本县可以赔你粮食。” 吴争呵呵一笑,道:“黄大人早这么说,这事不就好办了吗?陈胜。” “属下在。” “带二十人,随黄县令去取田契,还有二千四百石粮食。” “是。” 黄得功一听,转头怒道:“吴争,这二千四百石粮食从何说起?” 吴争道:“吴家田肥,一亩水田一年两茬至少可收六石。我只收你半年,已经是给黄县令面子了。黄县令,你可不要给脸不要脸啊?要不,等下我带麾下一百三十多号人,去县衙领粮?” 黄得功郁闷得要死,可真拿吴争没办法,恨恨地一跺脚,转身而去。 陈秉申急了,他哭喊道:“黄大人,你不能丢下我不管啊?” 可黄得功现在哪还有心情理会陈秉申? 连理都没理,转身带着捕快走了。 陈胜冲吴争一抱拳,带走了二十人,真去领粮拿田契了。 数十人的离去,陈府中瞬间空旷了不少。 唯一不变的是,厅内诸人。 他(她)甚至连动都不敢动一下。 吴争回身,用脚尖挑起陈秉申的下巴,说道:“陈老爷,黄县令也救不了你,你现在可以去死了吧?” 陈秉申这时已经绝望了,他明白没人能救得了自己。 但他却心中有恨,恨黄得功过河拆桥。 于是挣脱吴争的脚尖,冲着吴争连连磕头道:“吴少爷,我错了,我知错了,饶我一命。” 陈小姐也在陈秉申边上跪下,向吴争磕头道:“吴争,你不能这么绝情。只要能放我爹一条生路,我陈家就算倾家荡产,也在所不惜。” 不想,吴争竟说道:“陈家家产?从现在起就不姓陈了。” 陈小姐大愕,她怒道:“吴争,你想抢不成?” 吴争道:“你们也听见了,黄县令霸占吴家田产,也得赔偿。你陈家占了吴家十几个铺子,难道就不用赔偿?” “那也用不了陈家家产作赔吧?” 吴争叹道:“黄县令毕竟是县令,吴争不好太狮子大张口,你陈家只是平民人家,那就得按我的方法来。” “就算多赔你十几家铺子,也用不着拿陈家家产充数吧?你这是什么道理?” “道理?陈小姐,你也是读过书的人,难道不知道,乱世之中不讲道理,只讲实力吗?就算要讲道理,那也是讲我吴争的道理。我要你爹死,他就得死。” 陈秉申突然仰头道:“吴争,如果我以一桩秘密,换我一条命,你换不换?” 吴争有些意外了,想了想道:“那要看什么秘密,值不值。” 陈秉申却感到活命有望,他是个商人,最懂察言观色。 见吴争回答前沉吟,他就知道,还是可以与吴争作交易的。 于是陈秉申道:“肯定值得。吴少爷,我说的秘密,是黄县令与杭州府私下勾连的秘密。” 吴争闻听,是真的吃了一惊。 杭州府,如今已经被清军占领。 上虞县,在会稽县的东南,是鲁监国小朝廷半个后方。 清军如果从杭州南下,一路上是萧山c山阴c会稽,之后才是上虞。 黄得功如果投敌,那等于在朝廷心脏埋下了祸患。 吴争脸色凝重的问道:“你可有切实证据?” 陈秉申摇摇头道:“我没有证据。” 吴争大怒道:“没有证据你就敢胡说?” 陈秉申急道:“吴少爷息怒,我虽没有证据,但我知道哪里有证据。” “说。” “吴少爷先得应允,放过我,放过陈家。” 吴争看看陈秉申,又看看陈小姐和那一排陈秉申的妻妾c儿子。 犹豫了一下道:“好。我答应你,只要你说出证据在哪,我可以饶你一命。” “吴少爷还得答应,不得夺我陈家家产。” “呃。”吴争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噎住。 听过要钱不要命的,可没见过象陈秉申这么要钱不要命的。 没好气地哼了一声道:“吴家的铺子必须还回来,赔偿也必须交。” 陈秉申连连点头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我认赔,我认罚,我赔三千呃。” 见吴争眼睛一瞪,陈秉申连忙改口道:“五千,我赔五千两。” 吴争冷哼道:“我要粮,将银子折成粮。” 陈秉申连忙道:“好,好,如今市面上一石粳米一两,我多出一成,五千五百石。” 吴争认可,点头道:“好了,现在可以说了。” 陈秉申轻声道:“之前,黄伯彦c黄得功与我商议侵占吴家产业时呃。” “吴少爷,我真没有诬陷吴家。” “说重点。” “是,是。在衙门里商议时,我无意中在书房看见有一封拆开的书信。吴少爷,你可知道是谁的书信吗?” 吴争翻着白眼,这人真是不知死活,都这份上了,还敢巧言令色,卖弄口舌。 好在陈秉申终究不太傻,见吴争面色有异,赶紧道:“落款竟是满清贝勒博洛。” 吴争大怒,“你当本少爷傻是不是?先不说满清贝勒博洛写的,你看不看得懂,就算你认得满文,满清贝勒博洛岂会给一个小小七品县令写信?” 陈秉申见吴争动怒,大急,“吴少爷,我不骗你,那信是汉字写的,只是署了满清贝勒博洛的名,而且象不是写给黄得功的。”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三十五章 密信 吴争气得呦,就想一巴掌甩过去。 捂着隐隐作能的胸口,吴争喝道:“你再不说实话,休怪我刀不留情。” 那边陈小姐也急了,她也听不下去了,对陈秉申嗔怪道:“爹,你就不能直言吗?” 陈秉申抬手拍了一下自己的嘴巴道:“怪我,怪我。” 吴争蹩眉道:“快说,写给谁的?” “不知道。” “。” “吴少爷,我是真不知道。当时黄得功只是因有公务,就出去了一会,书房里只有我一人,我就凑上去瞄了一眼露在外面的部分。” “没看见写给谁的?” “真没看见,但看到信头有半个字。” “象什么字?” “文!” “文?”吴争对此倒不怀疑,姓文的人不少,可朝廷中有谁姓文呢?这姓文的,又怎么将这么重要的信,交给黄得功呢? 陈秉申紧张地看着吴争的脸色,小心翼翼试探着问道:“吴少爷,你不会说话不算数吧?” 吴争一愣,蹩眉喝道:“明日之前,把铺子房契c地契送到吴庄。粮食十日内,也送到吴庄。” 说完,吴争冲二憨道:“收兵,回庄。” “吴争。” 背后传来呼唤声,吴争停下脚步,没有回头,“何事?” “你你就这么走了?” “。” “你我之间的婚约你还认吗?” “我说过了,从你爹霸占吴家铺子的那天起,你我婚约就是一纸空文。” “吴争,我是以为你已经。” “以为我死了?于是,你就任由你爹霸占吴家铺子?” “没有我劝过爹爹的。” “说这些已经晚了,没有任何意义。今日之后,你我便是路人,你好自为之。” 。 黄得功带着大群捕快,气呼呼地回了县衙。 能做县令,就不是傻子。 虽然不知道吴争如今真实身份是什么,但一个小厮都成了总旗,那吴争怎么也该是个百户了。 这点认识,黄得功还是有的。 也正因为有了这个认识,黄得功才没有再继续纠缠下去。 撤退,是为了更好的进攻。 他没有与陈胜纠缠,田契一份不少,粮食开始转运。 黄得功不怕吴争,但他需要时间。 入了内衙,黄得功便开始下令。 “派人去梁湖卫所,将今日之事报告给王百户,问问,这吴争究竟是什么来头?” “来人,给本县准备笔墨,本县要弹劾这厮。” “来人呃。” 黄得功意外的发现,孙师爷孙明贞从内衙,面对面出来。 “孙师爷,你怎么还在内衙?” 孙明贞拱手道:“回明府,小人见书房里有些灰尘,就顺手替明府打扫了一下。” 黄得功皱眉道:“像本官的幕僚,这等粗活,让下人去做就是。” “既是明府幕僚,大人书房重地,还是由小人亲历亲为才是。” 孙明贞说得在理,加上黄得功心中有事,也不想多纠缠。 便点头道:“罢了,本官正找你有事,你随我去书房。” 孙明贞一愣,遂揖身道:“是。” 二人进了书房,黄得功在书桌后坐下。 将之前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孙师爷,照你看,这吴争是什么来头?” 孙明贞道:“既然一个小厮都成了总旗,那吴争至少是个正六品百户,这个品阶,如果留在本县,对大人怕是不利啊。” 黄得功点头道:“本官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没有与其多纠缠。只是可恨到手的八百亩良田,竟吐了出去,还赔上了二千多石粮食。福儿还受了伤,这叫本官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孙师爷凑近黄得功,低声道:“这事明府不可出面,毕竟他官阶比大人高,一旦起了争执,影响大人的声誉。大人与越国公有交情,照小人看来,大人只需修书一封递上去,让越国公出面,此事不难解。” 黄得功皱眉道:“本官与越国公有旧不假,可越国公未必肯为我张目啊。再说了,以何名目递书呢?” 孙明贞眨眨眼道:“还是以其带兵私闯民宅,杀死陈家三个家丁,惊扰本县治安的罪名为妥。不管吴争怎么分辨,没有经过大人,卫所不得干扰地方行政,这一条,他避不过去。至于越国公,以小人看,他肯定会管。浙东这一片,说是鲁王监国,可实际上都是越国公的治下,本县出了这么个刺头,越国公怎么会让后院起火呢?” 黄得功听了脸色一缓,道:“孙师爷不愧是师爷,就这么办。咦,不对,如今浙东鲁监国c越国公c兴国公三分天下,如果吴争是百户,那很有可能是越国公的人,如此一来,本官再往越国公处投书,岂不是自讨没趣?” “不可能。” “何以见得。” 孙明贞瞄了黄得功一眼,小心翼翼地说道:“以明府与越国公的关系,如果吴争是越国公的人,吴争来之前,越国公怎会不暗中指点?难道越国公就不怕吴争坏了明府和他的大事?” 黄得功恍然,是啊,这话没错,于是大喜道:“好,本官这就书信一封,写完之后,你亲自跑一趟会稽,把信送去。” “小人责无旁贷。” 一会儿,黄得功写完信,装了信封,拿火漆封了口,盖了印,交给孙明贞,嘱咐道:“亲手交给越国公,不得给第三人看见。” “小人知晓其中利害,大人放心。” “唔去吧!” “小人告退。” 等孙明贞离开之后,黄得功在书房里踱起方步来。 他把今日发生之事,从头到尾,一丝不落地回忆了一遍。 越想越觉得孙明贞说的没错,吴争绝不会是越国公的人,越国公怎么可能让这么个刺头来坏自己的大事呢? 这事比起八百亩良田和那二千多石粮食,那就大了去了。 突然,黄得功僵住了,他想到了一件事,孙明贞怎么知道自己与越国公之间有大事? 孙明贞做为自己的幕僚,知道自己与越国公有旧不假,可此事关系重大,从没有对孙明贞提起过,他怎么会知道?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三十六章 密信遗失 想到此处,黄得功额头冷汗浸出。 他转身去书桌抽屉寻找那封书信。 可翻遍了抽屉,也找不见那封书信的踪影。 黄得功心中还有一丝幻想,他发疯般地翻遍整个书房,却一无所获。 “来人。”黄得功嘶吼道。 一个差役模样的人,进来应道:“大人有何吩咐?” “马上派人,缉拿孙明贞,追回他身上所有物件,不得私拆。若遇反抗,就地格杀。”黄得功愤恨到了咬牙切齿的地步,但他没有丧失冷静,“不要动用衙门捕快,更不要让厉捕头知情,你带几个心腹去办此事,不可张扬。” “是。” 。 吴争走出陈府大门。 二憨问道:“少爷,不去黄伯彦家了吗?” 吴争脸色阴沉,他摇摇头道:“黄伯彦跑不了,我担心的是,如果陈秉申说得事是真,那后果就严重了。” “不会是陈秉申为了活命,故意危言耸听吧?” “想来不会。如果我发现他骗我,陈家就得付出更大的代价。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陈秉申不傻。” “那我们回会稽去告发黄得功?” 吴争拍了一下二憨头,没好气地道:“证据呢?告诉鲁监国,这是我们听来的,闻风奏事,那是言官的事。” 二憨嘿嘿傻笑着,摸摸后脑勺。 吴争倒是被自己说的话点醒了,或许应该去和张煌言说说此事,他是言官,或许还真能管用。 只是终究是空口无凭,自己还未上任,就去指控一个现任父母官,这要是真事还好,万一错了,就难忘收场了。 “我现在没心思理会别的,你去接应一下陈胜,先回吴庄。” “是。可是少爷,海边百姓你等着呢?” 吴争这才想起,今日还有正事要办。 看看天色,已是午时。 吴争想了想道,“那你就先随我去县衙接应陈胜。另外派个人回吴庄传话,让小安子来始宁街招募会造房的匠人,多多益善,然后让他带人与我们会合。” “是。” 。 吴争一行人刚入始宁大街,离衙门还有两c三里远,就迎面遇见了陈胜。 “大人,你来了?” “事情办得如何?” “那县令倒也没推托,田契都拿到手了,粮食已经在安排转运,只是今天肯定是运不完的,属下就答应了三日之内,让他们送到吴庄。”说着上话,陈胜将一叠契约递给吴争。 “可以。”吴争接过,粗略地翻了几页,料想不会有错,就纳入了怀里。 “小安子来还要一会,趁这时间,二憨,你和陈胜带着这些人去街上喊喊,许以双倍工钱,招募些匠人来。” “是。” 二憨和陈胜各领一队,一个向南,一个向北,没走几步。 突然,一个男子从衙门方向急跑了过来。 他后面,几个差役打扮的人在追。 差役后面,还有几个捕快也在追,领头之人吴争刚刚在陈府见过,是捕头厉如海。 或许是缉拿窃贼吧。吴争慢慢闪在一边,这等鸡毛蒜皮之事,不是他的权力范围。 可吴争却避无可避,那奔逃的中年男子在路过吴争时,突然转向,“扑通”跪在吴争面前,抱着吴争的双腿道:“这位大人,救命!” 吴争有些恼意,自己避着事,事却冲自己来。 厌憎地看了这中年男子一眼,那男子颌下三寸山羊胡须,更平添了吴争三分嫌恶。 “犯什么事了?” “大人,小人没犯事?” “没犯事,捕快追你?” “大人,小人是黄县令的幕僚。” 这话刚落,那几个皂服差役已经到了吴争面前。 “敢问大人是?” 吴争没好气地答道:“我叫吴争,何事?” 领头的差役看了吴争一眼,道:“此人偷了黄县令的私物潜逃,小的等人奉命捉拿。望大人行个方便。” 吴争低头看向中年男子,问道:“他们所说是实?” “是。” 吴争一抖腿,抽出一只脚来,骂道:“既然偷了,就得受罚,滚开。” 领头的差役拱手道:“谢大人体恤。” 转头道:“还不将他带回衙门?” 几个差役上前,拽扯着那中年男子。 可那中年男子使劲地抱着吴争的腿不放,一时场面僵持住了。 厉如海带着人来了,他是凑巧在衙门口,见到孙师爷竟被内衙的差役追赶。 出于好奇,才带了几个捕快追上来的。 到了吴争面前,厉如海只是拱了下手,连声招呼都没打,就算见过礼了。 他低头看着孙明贞道:“孙师爷,你这是做什么?内衙差役为何追你,可是犯了什么事了?” 孙明贞没有答理厉如海,只是使劲地抱着吴争的还有一只脚。 领头的差役道:“厉捕头,这事你不必管,孙明贞偷了县令书房内的私物,县令着我等缉拿孙明贞回去。” 厉如海看看孙明贞,又看看领头的差役,不再说话,带人退到了一边。 领头的差役对着那几个差役骂道:“中午没吃饭啊,还不将人拉开?” 于是几个差役一涌而上,拉拽起孙明贞来。 孙明贞眼见自己逃不过去了,冲着吴争急喊道:“大人救命,小人没有偷财物,只是拿了一封信。” 吴争此时心里正在嘀咕,黄得功的师爷偷了黄得功书房的私物,这让他想起了陈秉申对黄得功的指控。 只是面前之人毕竟是黄得功的幕僚,吴争对他无法取信,加上吴争对孙明贞蓄着三寸山羊胡须,尖嘴猴腮的可憎面容,第一观感就不好,所以,没有开口询问。 可现在,吴争听到孙明贞说出一封信,心里重重地一震。 “等等。”吴争大喝道。 听到吴争出声,知道吴争要管此事了,二憨和陈胜就一南一北地走了回来。 领头的差役脸色大变,不过依旧礼貌地拱手道:“大人,这是我家大人的私事,还望你行个方便,不要插手。” 吴争回道:“急什么?本官只是有话要问他?” 领头的差役沉声道:“大人这是在为难小的。” 吴争没好气地回道:“你一个区区县衙差役,本官就为难你了,你还待咋的?滚!”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三十七章 吴争,你敢? 领头的差役怒目而对,奈何吴争连看都懒得看他一眼。 吴争低头对孙明贞问道:“你拿了什么信,取出来给本官看看。” 孙明贞迟疑着,看看吴争,又看看那差役,然后慢慢从怀中取出一封火漆密封的信来。 领头的差役大急,竟“噌”地窜起向吴争扑来,打算抢夺。 可就是只是向前两步,领头的差役就停下了脚步。 他不得不停下来,因为,二憨的刀就架在他脖子上。 二憨不但力大,而且刀快。 吴争从孙明贞手中接过信,刚要撕开封口来看。 此时厉如海开口道:“吴大人,若这封是公文,你承担不起。” 厉如海这话没错,私拆公文,罪很大。 吴争看了厉如海一眼,说道:“厉捕头既然方才已经选择了旁观,那就继续沉默吧。” 说完,“嘶”地一声,吴争从容撕开了信封。 不过吴争没有立即看,而是看了领头的差役一眼。 那领头的差役怒目而视,额头黄豆大的冷汗渗出。 吴争扯着嘴角一笑,看向孙明贞,“这封信里有什么?” 孙明贞犹豫道:“小人不知道。” “不知道你偷信出来做什么?” “。” 吴争不再问,从信封里抽出信纸来。 手用力一抖,信纸就散开了。 “吴争,你敢?” 吴争闻声扭头,见黄得功气喘吁吁地跑来。 此次离县衙不远,黄得功得报,孙明贞撞上吴争,就知道此事要槽。 连贫下中农没事,就这么冲出衙门,跑了来。 远远看到吴争抖开信,黄得功急得大喊一声,“吴争,你敢?” 语言,有时真得很奇怪。 譬如说黄得功一声,吴争,你敢? 明明知道,吴争真得敢,可还是忍不住会冒出这一句来。 或者是所谓的官威,亦或者是官方语言吧。 “黄县令来得正是时候。”吴争讥讽道。 “吴大人,这是本官私信,你不能擅自拆阅。” “黄县令此言差矣,这或许是私信,但被孙师爷从县令书房偷出之后,就是脏物了,既然是脏物,本官自然是要看清楚的。” 黄得功急中生智,“吴大人,你是军,不得干涉地方政事。缉拿盗贼,是本官的职权。” 吴争一叹,擎着信纸对孙明贞道:“你看,黄大人说得在理,本官是讲道理之人,这信,还有你,该还给黄县令。” 黄得功一听大喜,拱手道:“吴大人果然是明理之人,本县在这谢过了。” 孙明贞是真怕了,“大人,这信不仅仅是私信,还与大人你有关。况且,信中内容。” “孙明贞,你敢?”黄得功厉声吼道。 吴争微微转身,正面对着黄得功道:“黄县令,你也听到了,当事人说,这信与本官有关,那本官验看,就不算是插手政务了。” 说到此,吴争向陈胜头一歪,“拦住他们。” “是。” 吴争手又是一抖,抬眼看信,这一看,吴争大怒,指着黄得功骂道:“好你这黄得功,你竟敢做这事?” 黄得功听了脸色发白,两腿一软,“嗞溜”滑倒在地。 吴争反而是愣了,不自觉地摸了下脸,难道自己刚任百户,官威就恐怖如厮了? “咳。”吴争干咳一声道,“黄县令,你竟敢向越国公进谗言,诬陷本官,这信本官收了,当作是证据,来日本官会向鲁监国参你一本。” 黄得功原本死灰的脸,瞬间满血复活。 他看看吴争,又看看孙明贞,恍然明白了。 “吴大人,这事本官做得确实有欠考虑,不过本官还没有送出,就被孙明贞偷了出来,好在此信落在吴大人手里。这事就算是本官错了,还望吴大人不计前嫌。”黄得功马上站了起来,拱手道。 吴争有些懵,拿着信纸又看了一遍,再看向黄得功,心道,这黄得功怎么这么讲理了呢? 按理说,黄得功写信向越国公谗言,就算卑鄙,那也是他的权力。 只要信中没有违法之事,吴争就算是天皇老子,也不能干涉人家通信不是? 可眼下古怪的是,黄得功认了,还道歉? 不但道歉了,还很深刻。 都道事有反常必为妖,吴争看向孙明贞,“孙明贞,你可想好了,这事若真就这样,本官护不了你,你就得和黄县令回去。” 孙明贞看了一眼黄得功,咬着牙对吴争道:“大人,我还有私情禀报,请大人带我离开这里。” 黄得功急道:“吴大人,这就是个贼,吴大人可不能相信此人。请吴大人将此人交于本县,本县一定给吴大人一个交待。” 吴争没有理会,看着孙明贞道:“单凭你一句话,就让本官得罪本县父母官?说些本官感兴趣的。” 孙明贞犹豫了一下道:“大人低下头来。” 吴争依言弯下腰去。 孙明贞在吴争耳朵边,轻声道:“我还有一封信,不过不在身上,大人如果护住我,带我离开这,我就告诉大人信在哪。” 吴争心中一动,慢慢直起身来。 黄得功紧张地看着吴争,他真想下令杀死眼前的所有人,灭口。 可他明白,那领头差役的脖子上还架着刀,厉如海肯定不会奉他命杀官。 黄得功手在抖,人在抖。 吴争开口了,“黄县令,孙明贞告诉本官,说黄县令本日苛虐于他,不想在黄县令手下干了,想改投本官麾下,本官天性仁慈,也就免为其难,答应了。” 说到此处,吴争向孙明贞问道:“本官所说,可是事实?” 孙明贞一听,顿时明白。 能做师爷之人,岂会反应迟钝? “大人说得没错,小人孙明贞愿意从即日起,投入大人麾下。” 吴争将信塞入怀里,手一摊道:“在场诸位都是人证,孙明贞是自愿投效本官的,陈胜,带孙明贞回庄。” “是。”陈胜一挥手,两个士兵上前,夹住孙明贞的臂弯,搀扶而去。 黄得功肝胆俱裂,眼看着孙明贞被人带走,可他无能为力,什么也做不了。 吴争见几个士兵护送着孙明贞离开,便向黄得功拱手道:“黄县令不必远送,本官去矣。对了,二千四百石粮食,三日之内必须到吴庄,告辞!” 吴争转身离去,之后是陈胜,再后是二憨一推那差役,在士兵的簇拥下离开。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三十七章 这世间只有两种人 黄得功冷汗淅沥,看着吴争一行远去的背影。 连声招呼都没有打,转身回了县衙门。 着书房门,黄得功急走起来。 怎么办? 这信事关重大,稍有不慎,就是人头落地。 去向越国公求援?不行! 如果被越国公知道,自己弄丢了信,那不用吴争,越国公就得吃了自己。 可不去向越国公求援? 这要是孙明贞将信交给了吴争,还是同样的下场。 黄得功急得冒白毛汗。 这时,黄得功突然发现有些不对。 吴争看的那封信是自己写给越国公的。 孙明贞为何不将那封信交给吴争? 孙明贞应该与吴争不认识,他们不是一路人? 没错,孙明贞背后一定还另有其人,如今他落在吴争手里,自然不会交出那封信。 而吴争虽然不知道有这封信的存在,但显然已经醒悟到,这其中另有隐情。 自然就不会轻易放孙明贞离开。 这样一来,其中就有一个时间差,自己就还有机会。 纵然拿不回信,只要把孙明贞灭口,吴争一样奈何不了自己。 就这么办,先补救。 如果不成,那就直接去杭州。 至于越国公,死道友不死贫道,听天由命便是。 做了决定,黄得功冷静下来。 “来人。” 那领头的差役闻声进来,“大人有何吩咐?” “废物!连个文弱秀才都拿不住,生生让他逃了。” “属下无能。请大人处罚。” “罢了。本官不罚你,让你将功折罪。这样,你派几人,暗中找机会杀了孙明贞灭口。” “属下遵命。” “派些生脸孔去,别将这脏水引到本官头上。” “是。” 。 上虞北部是钱塘江入海口。 靠东边,接近余姚界,有一处地形成靴子状,入口宽,中间细,尾部比入口更宽。 这是一处天然的港湾。 吴争将从金山卫带来的难民安置在此处。 站在高处,看着星星点点,已经搭设好的帐蓬,还有远处正在热火朝天,忙着搭建房屋的百姓,吴争心里洋溢着一股美好的情绪,充实。 吴争甚至已经想好了,给这个新建的村落取名,就叫汉民村。 虽然不知道,未来自己究竟能不能反清成功,但如果能让这个小村子延绵下去,这何尝不是一种圆满? 吴争没有放任自己太久,因为还有重要的事情没做。 来到看押着孙明贞的土坡边。 “孙明贞,现在离衙门更远了吧?说说吧,另外一封信在何处?” 孙明贞一路行来,已经知道了面前的少年,就是黄得功口中的吴争。 而眼前所见的景象,让孙明贞有些惊讶,不,应该是震撼。 这是要建一个村啊。 孙明贞为吴争的大手笔震撼,新建一个村,这不仅仅是钱的事,重要的是人心和凝聚力。 他无法想象,眼前这少年何德何能,会让这么多的人,听他的命令,在远离城镇的海边,共同建造一个村,不,是一个家。 听到吴争的问话,孙明贞答道:“吴大人胆有多大?” 吴争先是一愣,而后笑道:“本官嘉定城来,死过一回的人了。你问我胆有多大,本官可以回答你,需要多大,本官的胆就有多大!” 孙明贞道:“好。那我再问大人一个问题?” “讲。” “如果是黄县令,暗中勾连满清,大人当如何处置?” “禀报朝廷,将其绳之以法。” “若万一有人保他呢?” “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若保他的人,是朝廷重臣,手掌万千军队呢?” 吴争眼神一缩,冷冷道:“在本官眼中,这世间只有两种人,敌人和自己人。” 孙明贞幽幽叹息道:“不是我不想告诉大人,但为大人计,这信,你还是不看的好。” 吴争看着孙明贞的眼睛。 孙明贞坦然地回视。 吴争突然微笑起来,“可惜了,本官的好奇心,好象特别重。” 孙明贞微叹道:“可惜了,宦海中人,好奇心是最大的取死之道。” “本官说过,我是死过一回的人,不怕再死一次。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那封信的内容。” 孙明贞大惊,“大人怎会知道?” 吴争答非所问地说道:“不就是一封满清贝勒博洛,与朝廷重臣暗通款曲的信吗?” 孙明贞僵住了,他是真不知道吴争竟然是真知道信中内容。 吴争看着孙明贞的脸色,心中已经断定,陈秉申指控属实。 孙明贞与吴争默默对视了很久,他们内心中的震撼无以言语。 孙明贞道:“吴大人既然知道此事,又为何不向朝廷告发?” 吴争道:“本官需要证据。” 孙明贞迟疑了一下,咬牙道:“好,我可以告诉你信在哪。但吴大人要保证,向朝廷告发此事,这关系到朝廷安危,更关系到浙东数百万条人命。” “我保证。” “信不在我这。” “在哪?” “在衙门里。” 吴争大怒,“孙明贞,你这是在戏耍本官?” “大人息怒。我不敢也没有必要蒙骗大人。大人应该知道,此信关系重大,我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如何敢将信带出衙门?所以,出衙门之前,我将信藏于内衙。” 吴争有些惊讶了,人才啊,知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啊。 “那把藏信之处告诉本官。” “就在黄得功书房的书桌底下。大人打算怎么去取?” 吴争沉默下来,确实,信在衙门内,特别是内衙,如何进去? 总不能带兵杀进去吧? 孙明贞道:“我倒是有个办法,只是。” “只是什么?” “大人要放了我,我去找一个人。” “谁?” “厉如海。” “那个捕头?” “对。如果此时还有能进内衙之人,就非厉捕莫属。” 吴争迟疑起来,“厉捕头是黄县令的人,如果这事交给他,他万一取了信交给黄县令。” “大人放心。我在黄县令身边多年,厉捕头是什么样的人,我很清楚。别的事或许厉捕头还可以屈从于黄县令,但这等大是大非之事,厉如海必定会助大人。”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三十八章 大厦倾,方见人心。 吴争问道:“你能肯定?” “我肯定!” 吴争道:“不行。” “大人不信我?”孙明贞瞪眼道。 吴争没好气地应道:“本官是怕你被灭口?” 孙明贞想了想道:“想来黄得功应该不会令捕快来灭我口,厉捕头也不会答应。黄得功身边确养十几个死士,真要动手,只能是他们。要不,我书信一封,大人派人传信给厉如海,或许就不用我去找他了。” “可行。就这么办吧。”吴争点头道,“只是本官有些不解,你是黄得功的幕僚,应该说,你与黄得功是休戚与共才是,为何会行此背主弃义之事?” 孙明贞道:“我也以为,此生应与黄得功休戚与共,不瞒大人,就算黄得功贪脏枉法、坏事做绝,我都不会背弃他,可黄得功他要卖国求荣,我就算是死,也得阻止他。大人可知道,黄得功已经以此信联络了余姚、嵊县、新昌三县县令,他们要一起献城降于满清。” 吴争心头直跳,这四县若一起投敌,那大半个绍兴府就是敌占区啊。 他起身道,“我找人给你取笔墨,你写好信,交给池二憨。” 孙明贞跟着起身道:“大人就不想知道,满清贝勒博洛的信是写给谁的?” 吴争皱眉道:“据本官所知,博洛此信是写给一个姓文的重臣。” 孙明贞摇摇头道:“非也。此信是写给当朝……。” “咻”地一声,一枝弩箭直接从孙明贞的胸口射入。 吴争回头,见三个人正在反身逃跑。 “二憨、陈胜,截住他们,不得放走一个。” 吴争赶紧俯身,“孙明贞,你挺住。” 孙明贞口中血沫不断地外溢,吴争凑近他嘴边,依稀分辩出一个字音,方?房?黄?……。 吴争无法分清楚。 孙明争的瞳孔慢慢僵住,吴争愣愣地看着他的眼睛。 这个中年男子,给吴争的第一印象是委琐,吴争下意识地厌憎他、不待见他。 哪怕他跪在自己面前乞求自己救命,如果不是为了那封信,吴争都不会出手救他。 可不到半天时间,吴争发现,原来这样一个委琐之人,也远比很多人来得……干净。 因为孙明贞有底限,因为孙明贞守得住底限。 守得住底限之人,内心干净。 吴争喜欢内心干净之人,譬如说周思民,又譬如说孙明贞。 只是因为外貌所惑,这份喜欢,来得晚了些? 吴争眼中有泪,为孙明贞而流。 池二憨、陈胜带人拖着三具尸体过来。 “少爷,凶徒是自杀的。” 是自杀,不是被杀。 死士,无疑。 吴争的脑子有些乱,本来就已经揭开的谜底,突然又合上了。 满清贝勒博洛的信是写给谁? 方?房?黄?或者还有别的姓,亦或者孙明贞根本不是在说姓氏? 因为陈秉申说过,他看到的姓是“文”。 吴争用力地甩甩头,道:“将他埋了,就埋在这村边吧,给他立个碑,刻上汉民孙明贞。” ……。 回到吴庄,吴争的心情依旧没有好转。 加上天色将暗,吴争也没着急打算去梁湖卫所上任。 按制,新官十天之内到任,都不算违制。 吴争此时在散步思考,没有孙明贞,还能不能说动厉如海? 厉如海有没有孙明贞所说的那般,心中存有大义? 没有了孙明贞的手书,吴争不敢肯定,厉如海会相信自己。 因为孙明贞死了,就死在自己边上,厉如海会不会认为自己杀了孙明贞? 吴争在犯愁,该不该去找厉如海。 吴庄,并非园林。 而是一间间单独的房屋,经过祖辈积累,在房与房之间,建造起回廊、亭榭,慢慢形成了一整片庄园。 说它美不胜收,怕是高估它了。 这或许也就是黄伯彦占了吴庄,不立即搬进来住,要招募匠人改建的原因吧。 但吴庄胜在实用,房子多嘛。 周思民主仆三人住在一处跨院,两间房。 吴争走着走着就到了周思民的住处。 没有多想,吴争就走了进去,这个时候,吴争想找人说说话。 在他看来,虽然小蛮刁蛮不驯,但周思民是一个不错的倾诉对象。 屋子里,周思民与小蛮在闲聊,郑叔肃手站立一边,永远是一副谦恭有教养的老管家样。 吴争心里确实疑惑,要怎样的家规才能将郑叔训练成如此合格? 见吴争到来,小蛮“噌”地起身,很没规矩地道:“吴大人,你得好好说说令妹。” 周思民连忙起身制止道:“小蛮,不可无礼。” “大……哥来了,让你见笑了。此行琐事可办妥了?” 吴争被小蛮的话,着实一愣,幺妹怎么得罪她了? 不过被周思民一打岔,也就忽略过去了。 “也算是……办妥了吧。” 周思民问道:“随大哥来的百姓,可安置妥了?” 吴争斜了小蛮一眼,心中暗赞一声,未及己,先虑他人,这就是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啊。 小蛮气哼哼地轻哼一声,别过头去。 吴争没理会她,对周思民道:“若贤弟有瑕,可愿与我出去走走?” 周思民看吴争神色,察觉吴争是有话要说,点头应道:“大哥请。” 小蛮迅速上前道:“公子,我陪你。” 吴争没好气地道:“怎么哪都有你?” 周思民忍俊不禁,对小蛮道:“你且帮郑叔收拾下屋子,就不必跟着了。” 说完,和吴争一起走了出去。 看着吴争和周思民的背影,小蛮跳着脚,对郑叔道:“郑叔,你也不劝劝。” 郑叔露出一丝笑意道:“小蛮姑娘放心,吴大人是个磊落之人。” 小蛮撅嘴嗔道:“我怎么就看不到他磊落之处?” ……。 吴庄有个小池塘,不大,一亩地。 池塘边也没有花草,只有乱石。 不过,乱也有乱的趣味。 池塘中心有座小亭,有九曲回廊与岸边相连。 吴争与周思民就在小亭里坐了下来。 “大哥是有心事吧?” 吴争看着水面,微微点头,将孙明贞之事,前前后后都与周思民说了。 周思民眼中有些湿润,他说道:“大厦倾,方见人心。这世道,究竟怎么了?”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三十九章 尽人事,听天命。 吴争也感慨道,“听闻清军来了,高居庙堂者,赤身牵羊降了,山野匹夫却能守住心中底线。早知他是这么一个人,我……哎。” 周思民怔怔地看着水面说道:“照大哥的话,朝廷里有重臣暗通满清,这人会是谁呢?” 吴争摇摇头道:“我对朝廷中人不熟,方、房、黄亦或者孙明贞说的根本不是姓氏,如今唯一的办法就是通过厉如海取得那封密信。” “那大哥为何不去找厉如海?” “我不知道厉如海会不会如孙明贞所说的那般深明大义。如果我告诉了他密信的位置,他反过头来告诉黄得功,那么那封密信就会被黄得功找到。这还就罢了,关键是,如果这信真牵扯到朝廷重臣,那么我、吴庄、贤弟,家父和舍妹,还有那些追随我的士兵都会被牵连进去。” 周思民明白吴争话中之意,那个暗通满清的重臣,知道密信泄露,便会想尽办法杀人灭口,吴争虽然是百户,可三百多兵,岂能挡得住那人蓄意一击? 关键是,那个人是谁都不知道。 都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到时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周思民道:“敢问大哥,你真认为江南能守得住吗?” 吴争沉默了一会道:“尽人事,听天命。” “我明白了。”周思民黯然,“那……大哥随我一起去福州吧,听闻唐王在福州登基,想来福州还是安全的。” 吴争回身看着周思民摇摇头道:“倾巢之下,焉有完卵?如果浙江沦陷,福州也在旦夕之间。福州沦陷之后,逃往何处?无非是多活了一年半载,与其苟且偷生,不如拼死一搏。只是可惜,鲁王无法整合浙东明军,否则应该有实力与清军一搏。” “贤弟,你在吴庄将养一两月,待伤势痊愈了,我派二憨送你去福州。” “不,大哥能舍生取义,我也能。” 吴争有些感动,“我知道贤弟心意,只是……。” “大哥嫌弃我身有残疾?”周思民突然抬头盯着吴争,眼中盈盈欲滴。 吴争连忙道:“不,不。贤弟误会了,我的意思是,你并非武人,不适合上阵厮杀。你若要报国,完全可以用别的方式,譬如在福州用笔声讨鞑子凶残,譬如向福州百姓宣扬大义……。” “大哥终究是嫌弃我无用。”周思民黯然。 吴争沉默,言多必有失,就想抽自己一嘴巴子。 周思民起身,慢慢走向池塘边,“连大哥都没有信心了,这么说来,大明是真没救了。” 吴争赶紧道:“那倒未必。其实不管是鲁王,还是福州唐王,只要能联合起来,一致抗清,大明还是有一搏之力的。” 周思民回头,看着吴争道:“真的?可我听说,如今浙东总共不过五、六万兵力。” “当然是真的。”吴争用力点头道,“胜败很多时候,不在于兵员的多少,而是于反抗之心有多坚定。如果我有三万象如今手下士兵那样的军队,必能顶住清军南下之势。” 周思民象有些信了,他突然问道:“如果真能有战胜满清、恢复大明的那一天,你会拥立鲁王、还是唐王?” 吴争被这话问得一时无言以对。 “这很难回答吗?” 吴争长长吸了口气,没有看周思民,而是面对着池塘,说道:“贤弟以为,大明是亡于满清之手吗?” 周思民答道:“自然是。” “可我却不这么看。早在满清入侵之前,大明天下已是一片糜烂。张献忠、李自成等人揭竿而起,响应者众。而朝廷兵力捉襟见肘,朝堂之上文武倾轧、党争不断,早已是一个烂摊子。这才使得满清趁虚而入,否则,以三十万鞑子,岂能占我河山?” 周思民的眼神渐渐变冷。 可吴争背对着他,却毫无察觉,顾自说道:“我以为,清必须抗,明必须复,但复得是汉明,而非朱明。天下非一家一姓,只要是汉人天下就行。” “大逆不道。” “没那么严重。崇祯帝在太平年代,或许能成为一代英主,可此时天下已经积重难返,再有大志,也是有心无力。你也看到了,如果朝廷能让天下百姓不饿肚子,百姓怎么可能去造反?百姓贫苦,他们何辜?” 周思民脸若冰霜,声音冷得吓人,“你是在诽谤先皇崇祯帝?” 吴争大寒,忙回头分辩道:“我没有。” “你明明在诽谤先皇。”周思民两行清泪滴落,他嘶喊道,“先皇殚精竭虑操劳国事,一天只睡三个时辰,吃穿用度皆能省即省,连……皇子公主平日多吃顿肉都不舍得。哪怕乱军入城,先皇都能恪守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的祖训,宁死不屈。你……你却在这满口胡吣,诽谤先皇?” 吴争愣住了,周思民反应之强烈,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就算是张国维、钱肃乐、张煌言当日,也没有如此强烈的反应啊? 周思民厉声道:“你还替张逆、李逆这等乱臣贼子张目?你……太令我失望了!” 说完,一扭身,而去。 吴争大急,赶紧伸手去拉,“贤弟息怒,为兄错了,鲁王也好,唐王也罢,你说拥立谁就拥立谁。” 不想,周思民右臂已失,吴争这一拉,没拉到手,仅扯了只袖子。 周思民去意决然,步子迈得急,被吴争扯住了袖子,身体打了个趔趄。 不凑巧的是,这一趔趄在平地也就罢了,可在这狭小的九曲回廊上,周思民的左手袖子兜在了回廊栏杆柱头上。 这么一来,周思民失去了平衡,整个人象陀罗般地旋了一圈,眼看就要仰面倒下。 吴争适时冲上前,拦腰抱住了他。 说时话长,那时却快。 这一幕变故,就在弹指一挥间。 甚至双方都没来得及说出话,发出声音。 吴争俯着身,周思民仰着脸。 二人脸与脸间隔只有数寸,彼此鼻息可闻。 古怪的姿势,就这么保持了很久。 还是吴争先回过神来,开口问道:“没事吧?” 周思民无意识地摇了摇头。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四十章 同行十二日,不知思民是女郎 要知道,这个时候,头可不能乱摇。 周思民头本就是仰着的,头上帽本就堪堪欲坠,这时一摇头,头上帽子便被甩落下来。 一头乌黑的青丝如瀑布般地坠落。 吴争就算是傻子,也能觉察出不对劲来。 有了这一认识,吴争便感觉哪都不对劲了,特别是右手在周思民腰间的触感。 吴争心神一震,连忙将周思民扶起。 周思民也回过神来,抬起左手一摸头上。 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好半晌,周思民嗔怒道:“还不帮我去叫小蛮来。” 吴争忙不迭地答应,刚要动步时,不远处就传来小蛮的尖叫声。 “吴争,你敢非礼我家公子?” 吴争欲哭无泪,这叫什么话,非礼他家公子?我还没那么重口味。 周思民此时心已乱,她只急着把头发收回去,奈何只有一只手,听到小蛮声音,便急道:“小蛮休要啰嗦,还不替我把帽子戴好?” 小蛮急步冲上前来,经过吴争面前时,还轻啐了一口。 好在小蛮动作够快,一会儿功夫,就将周思民打理完了。 此时站在吴争面前的,依然是个锦衣公子。 但在场三人,心里都不言而喻。 吴争退后一步,拱手道:“贤弟恕罪。” “谁是你贤弟?登徒子!”小蛮骂道。 吴争心里大怒,这丫头怎么得理不饶人呢? “贤妹恕罪。” “谁是你贤妹?登徒子!”小蛮骂道。 吴争大怒,冲着小蛮道:“这时不是杭州湾,但这池塘也能淹死人。” 周思民脸色红里浸白,恼道:“小蛮,别理他,我们走。” 吴争连忙上前几步,拦住二人去路:“贤呃,我方才所说,并无坏意。当你是自己人,才信口开河。所谓坐而论道,理不辩不明,你也是知书识礼之人,应该能明白我的意思。” 周思民轻哼一声,绕过吴争,顾自走了。 小蛮啮牙咧嘴冲吴争一瞪眼,也走了。 吴争愣愣地看着二人背影,傻眼了。 同行十二日,不知思民是女郎。 。 回去的路上,吴争越想越不对。 知道了结果,再回想起过程。 什么都成了有力的证据。 官道上,周思民冲自己第一声“大人,救命。” 攻打金山卫前,自己说要与周思民结交,她扭身说话的神情。 船舱里,小蛮百般阻挠自己与周思民拥抱。 还有登岸时,自己被廖仲平所逼,周思民情急之下流露的关切。 呃二憨,二憨后来吞吞吐吐地说要保密,莫非也是这事? 想到这,吴争有些恼怒,这小子早些与我讲清楚,不就没今日这般尴尬了吗? 对,全是池二憨的错。 池二憨很委屈。 “少爷,我答应过周公子和郑叔不说的。” 吴争“呯”地一拍桌子,大声喝道:“我是谁?你少爷,你上官,你连这都分不清楚?” “少爷,你说过的,君子言而有信。” “你你他娘是君子?君子长你这样?” “少爷,你你以貌取人。”池二憨想哭。 “以貌取人怎么了?啊?少爷我就以貌取人了,咋滴?” “那我说就是了。” “说个屁,不就周思民是女子吗?少爷用不着你说,我也知道。” “呃。” “呃什么?啊?问你呃什么,不服气?” “不,不是。我是想问少爷,我还要不要说?” “说什么?说什么?本少爷都说过了,君子要言而有信,都答应人家了,岂可出尔反尔?” 池二憨欲哭无泪,“少爷不是说我不是君子吗?” “虽不是君子,心向往之。二憨啊,平日多读书,别以为抡着把刀,喊一声吃我一刀,就能在少爷面前耀武扬威了。” “我没有。” “看,还顶嘴,信不信我抽你?哎,别跑,少爷还没骂完呢臭小子,跑得还挺快。” 。 当天晚上,吴争令池二憨带人值夜,以惩罚他对少爷有所隐瞒之罪。 三班轮岗,池二憨值整夜。 不为别的,就生怕周思民不告而别。 池二憨原本不乐意,可在吴争的威逼下,终究不敢反对。 好在一夜无事,吴争起了个大早。 特意亲自下厨,剪了几个荷包蛋。 端着就去了周思民住处,负荆请罪。 正好,周思民主仆也起来了,已经梳洗完毕。 “那个这是我亲手剪的荷包蛋,你且吃着。”吴争陪着笑脸道,“我一会就去镇上,找那厉如海聊聊。” 周思民侧着脸没有说话。 小蛮一把抢过盘子,打量了一番道:“手艺太差,不过看在你总算有点诚意,那就我吃了吧。” 吴争大怒,不,是敢怒不敢言。 尴尬地咳嗽一声,退了出去。 走到门口时,听见身后周思民道:“你不担心厉如海禀告黄得功了?” 吴争没有回身,道:“我想了一夜,这事拖一天,后果就严重一分,如果厉如海不肯就范,那我直接去会稽找钱肃乐和张煌言,以这二人的人品,想必会助我一臂之力。你放心,此事如果不成,我会让二憨送你们和家父c舍妹一起去福州。” “。” 吴争等了一会,没听见身后再传来声音,就离开了。 。 吴争离开之后。 郑叔向周思民躬身道:“奴原以为此子人品不错,不想却是大逆之人。复汉明不复朱明,这等大逆之言,与那张逆c李逆有何不同?太祖创建的大明,若不尊奉皇族,这大明还是大明吗?奴识人不明,不察这狼子野心。望公子降罪。” 说完,跪伏了下去。 边上小蛮道:“我就说嘛,此人就是个登徒子。郑叔偏说他人品好。不过我倒觉得他说得也没错,只要能抗击鞑子,救百姓于水火,奉谁为尊,大家商量着办就是了。” “小蛮闭嘴,不可放肆。”周思民低喝道。 小蛮撅撅嘴,不说话了。 郑叔磕头道:“如今已识得此人真面目,奴恳请公子立即启程南下,况且公子已经暴露身份,就不可再留在此处了。”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四十一章 你变了,真变了 小蛮刚要开口,被周思民一瞪眼,又缩了回去。 周思民道:“他的话,细思也有些道理。这一路南来,扬州十日,嘉定三屠,数十万条人命无辜冤死,这是朱家亏欠天下百姓的。且看看吧,他有一句话说得对,如果浙江沦陷,福州也在旦夕之间。福州沦陷之后,逃往何处?无非是多活了一年半载,苟且偷生罢了。” 郑叔急道:“可留在此处,万一。” 他不敢再说下去了,只能不停地磕头。 “郑叔起来吧,不必再劝。如果没有他当天相救,我等或许还到不了绍兴。当时还想着北上向满清朝廷求一个体面的死法。如此想来,还得感谢他,至少你我三人还能死在大明的土地上。” “我一年前就该死了的,父皇只斩断我一臂,终究是不忍心,只是父皇哪知道,在这乱世中活着,还不如死了清净。恨只恨我生为女儿身,不能与敌血溅五步。可我如今想看看,他到底能走到哪一步。” 郑叔泣道:“他不过就是个百户,清军一旦南下,他恐怕自身都难保。到时,公子怎么办?” “唯死而已。” 。 近午时分。 吴争只带了沈致远,来到始宁大街。 在“荣禄楼”订了间雅室,叫了桌二两席面。 然后以孙致远的名义,写了帐帖子,让店小二送去给厉如海。 沈致远有些春风得意,吴争还真给了他一套小旗军服。 这说起来也是官身了。 他抖着二郎腿道:“吴争,好兄弟,上酒楼吃饭还记得带上我。” 吴争眼珠子一瞪,“吴争也是你叫的?叫大人!” 沈致远眨巴着眼睛怒道:“吴争叫了十几年了,你叫我一时怎么改得了?再说了,一个破小旗,还他娘的不给我兵,你当我愿意啊?” 吴争挑了挑眉毛道:“不愿意?好啊,请便,不送。” 沈致远“噌”地站起,憋了半天,“呼”地一声泄了气,“吴争,不是我怕你,实在是我心向往之罢了,让你得意得意吧。” 吴争“嗞”地吸了口茶道:“还不走?” 沈致远大怒,骂道:“吴争,过份了啊?你这是欺人太甚,有道是士可忍,孰不可忍,我真走了。” “出门,右拐,行至一里处,再右拐,可看见有一高墙,墙正中,上书两个大字,沈园。请!” 沈致远就要哭出来了,他憋了半天,就憋出一句话,“吴争,你变了,真变了。” 吴争放下手中茶杯,“回家和你爹好好说,一天一夜没回去了,老爷子怕是要真急了。” 沈致远眨巴着眼,道:“不,我不回去。” 吴争大怒,“好话不听是不是?一会儿厉如海来了,你在我不好和他说话。” “敢情你是拿我当幌子是不?亏我还念你好,想着你吃酒还带上我。” “滚!” “吴争,你记着,别犯我手里。” 声音渐渐远去,吴争扯着嘴角一乐。 光着屁股一起长大,吴争太了解沈致远了。 从古至今,名将常有,赵括,更常有。 让他做个小旗,不是吴争真想让他上战场,只是想全了沈致远一个梦。 少年人嘛,心中十有都有一个从军梦。 想着马革裹尸的豪迈。 统率千军万马的威风。 衣锦还乡的荣耀。 所以,吴争留下了沈致远,但却没有把他编入卫所。 真让这手无缚鸡之力,光会背几句兵书的书生领兵,那不但是对沈致远不负责,更是对手下士兵不负责了。 不过想着沈致远回家,十有会挨沈半城一顿胖揍,吴争咧嘴笑了起来。 厉如海应邀而来。 看着吴争满脸的笑容,厉如海一愣。 礼下于人,必有所求啊。 厉如海小心翼翼地上前拱手道:“卑职见过吴大人,敢问孙少爷可在此处?” 吴争原本不是想对着厉如海笑的,奈何厉如海进来得太突然,一时收不住。 想到突然变脸也不妥,于是吴争就继续保持着如沐春风的笑容。 “是本官找你,孙致远已经走了。” “不知大人召卑职来,有何事吩咐?” “厉捕头,别拘紧,来,请坐。” 等厉如海坐下,吴争道:“先吃酒吧?” 厉如海心中更不安了,“大人还是先说何事要吩咐卑职吧,否则,卑职也吃不下。” 吴争大笑道:“好。爽快人。你说本官前些年怎么就没发现厉捕头是个爽快人呢?” 厉如海闻听,心中腹诽,前些年你还是个毛头小子呢,我才懒得理你,难道你个乳嗅未干的小子还敢没事找本捕头亲近不成? 吴争自然是听不到厉如海肚子里的嘀咕声,他继续道:“其实今日来,本官是受孙明贞所托,请厉捕头帮个忙。” 厉如海沉默,知道不是沈致远找得他,厉如海心里就打鼓。 连真名都不敢示人,要借用沈家少爷之名,厉如海就知道吴争找他,必定有大事。 而这事,肯定不是好事。 吴争见孙明贞的名字对厉如海不起作用,心中也是一叹,看来孙明贞猜错了厉如海。 可既然已经作了决定,吴争不想半途而废。 “厉捕头如何看待昨日衙门外,黄县令缉拿孙明贞之事?” 厉如海看了一眼吴争,道:“孙明贞偷窃在先,理当缉拿。只是黄大人绕过卑职,以差役执法,确有不妥之处。” 吴争点点头,于是打算出言试探,“在本官看来,这倒无伤大雅。凡事重要的是结果,手段如何可以不计。厉捕头以为然否?” 厉如海沉默。 吴争道:“厉捕头不必担心,今日此屋,只有吴庄吴争和始宁镇厉如海。所说之言,出门皆忘。如何?” 厉如海看了吴争一眼,点头道:“好。就依大人所言。大人所言,卑职不敢苟同。以卑职见,手段左右结果。” “何解?” “大人是军官,卑职就拿大人领兵作战举例。可否?” “请。” “大人领军与清军作战,清军善射,可大人手下却没有备盾,于是大人令手下抓来附近百姓,充作肉盾,结果此战大人胜了。”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四十二章 我若食言,犹如此盏! 吴争蹩眉问道:“那又如何?胜了,不就是最好的结果吗?” 厉如海愤声道:“大人确实是胜了,但比败了更令人愤恨。此战大人虽然胜了,却失了人心,下一次,大人还能胜吗?所以,卑职以为,手段,左右结果。” “你究竟想要说什么?”吴争有些信了孙明贞对厉如海的判断,这也是个有底限的人。 “大人在陈家,未经官府审判定刑,擅杀三人。” “本官说了,那就是自卫。” “以大人当时身边所带士兵人数,足以自卫。就算真迫不得已,杀一人也足矣。” “你还想说什么?”李沐的脸色有些阴沉起来。 “大人昨日当着黄大人和卑职的面,带走沈师爷,敢问大人,孙师爷现在何处?” “死了。” “死了?” “死了!” 厉如海悲愤地吼道:“他怎么死的?” “被弩箭射杀。” “何人所杀?” “不知道。” “难道不是大人所为?” “放肆。本官要杀孙明贞,需要用弩箭吗?”吴争怒了,拍桌而起,“厉如海,你以为这是你的班房,本官在接受你的讯问吗?” 厉如海嗤笑道:“大人急了?” “我急什么?” “大人方才说,今日此屋,只有吴庄吴争和始宁镇厉如海。所说之言,出门皆忘。这话尤在耳边。” “本官言而有信。” “那就请大人回答,孙明贞何人所杀?” “本官说了,不知道。” “大人当时可在凶案现场?” “在。孙明贞就死在本官身边。” “那大人还说不知道?” “你误会了,本官是说,不知道谁是主使人。” “卑职问的是,何人是凶手?” “凶手三人。” “凶手何在?” “被本官手下总旗追捕,三名凶手眼见无法逃脱,当场自杀。” “凶手尸体何在?” “始宁镇北约五十里海边,如今本官在那建造房屋,安置随行百姓。” “何处百姓?” “被本官从金山卫救出的百姓。” “可有经过官府同意?” “自然是朝廷同意的,鲁监国还特意赐银二千两,用于安置百姓。” “好。卑职信大人。请大人与卑职去海边验看。” “厉如海,你可知道此去会发生什么吗?” “卑职不知道,但缉拿凶手是卑职的本份。” “你可有想过,想暗杀孙明贞的,会是何人?” 厉如海沉默,他不是傻子,昨日始宁街上黄得功派差役缉拿孙明贞,他在场。 如果连这都猜想不到,那就枉干了十来年的刑名了。 可厉如海也明白,这里面水太深,深到一脚踩进去,就是没顶之灾。 不但没顶,还会牵累家人。 所以,他并不想掺和。 经过之前一番对话,厉如海相信吴争不是凶手。 杀孙明贞,对吴争没有任何好处。 况且,吴争也不必将孙明贞已死的消息告诉他。 只是身为捕头,辖内有命案,他身在其位,得谋其职,避不过。 而孙明贞,或许是他在衙门县唯一可以交心的人。 既然能交心,就是朋友。 朋友有难,岂能不伸于援手? 朋友枉死,焉能坐视? 所以,厉如海决定查。 吴争看着厉如海闪烁不定的脸色,叹道:“看来厉捕头是清楚此事利害的,可若是本官带了你去验看尸体,势必此事会人人皆知。你可想过,幕后主使会如何对付你我?” 厉如海脸色渐渐稳定下来,“那依大人之见,又该如何?” “本官确实有办法。只是本官能相信你吗?” 厉如海道:“卑职位卑言轻,不想成为任何人手中的刀,但如果大人愿意为孙明贞主持公道,需要卑职做些什么,卑职当仁不让。” 吴争抚掌道:“好。孙明贞果然没有看错你。” 厉如海一愣,“孙明贞还活着?” 吴争摇摇头道:“当时孙明贞与本官商量,正准备由他书信一封,邀厉捕头一起彻查黄得功暗通鞑子一案,不想就遭了刺杀。他对本官说过,厉捕头是可以信任之人。这也是今日本官私下来找你的原因。” 厉如海闻言,脸色平静。 吴争有些奇怪,黄得功暗通鞑子,这事难道厉如海也知情? 果然,厉如海道:“黄大人与鞑子有来往之事,卑职也有所耳闻,只是如今世道艰辛,这样做的,怕不仅仅是黄大人吧?人心已乱,就算查处黄大人一人,也无法改变时局。” 吴争道:“就算无法彻底扫除灰尘,可这不妨碍你我让这世道更干净一些,厉捕头以为呢?如果人人都选择坐视,那这天下就真没得救了。” 厉如海为之动容,他抱拳道:“大人说吧,让我做什么?” 吴争决定选择信任,于是将之前孙明争与自己的怀疑和有关密信之事,与厉如海一一说了一遍。 厉如海的脸色变得愤慨。 对他来说,如果黄得功仅仅是他自己投敌,他宁可当作什么都不知道。 毕竟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他一个不入流的捕头,想拦也拦不住。 可他完全没有想到,黄得功不是想自己一人投敌,而是联合绍兴府辖下四县,要向满清献城,其中还牵扯到朝廷重臣。 这哪是投敌,这是卖国啊,拿四县百姓的命,换他们的前程。 “厉捕头,密信就在黄得功书房的桌子底下,孙明贞说只有你,可以不动声色地将它取来。你愿意吗?” 厉如海想了想道:“卑职可以做到。但,黄县令如果不离开衙门,卑职找不到理由进书房取信。” “这你不用担心,本官会以邀请黄得功赴宴为名,诱他离开衙门。到时,你有足够的时间,去找这封信。” 厉如海起身,拱手道:“卑职听大人的。” 犹豫了一下,厉如海道:“请大人发誓,如果卑职拿到这封信,大人一定能将信中之人绳之以法,还孙明贞一个公道。” “呯”地一声,吴争将手中茶盏在地上,四分五裂。 指着那一地狼籍,吴争道:“我若食言,犹如此盏!” 厉如海道:“卑职告辞。”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四十三章 我给你找了五千两 孙致远拖拖拉拉,三步一回头,五步退一步地回到家门口。 欣喜的管家赶紧迎上去,一边派小厮进园给沈老爷报信。 跪在爹爹沈晋财面前,沈致远做好了领受家法的准备。 不想,这次沈晋财没有打他,也没有骂他。 “别在我面前碍眼,要跪,进祠堂跪去。”沈晋财嗞溜着他那只紫砂壶道。 沈致远一愣,遂开颜道:“爹,儿子如今是八品小旗了。” 沈晋财眼睛一瞪,喝道:“八品小旗怎么了,不过是个奴兵痞子。咱沈家家大业大,要做官就做正经官,哪怕花钱买个县令,你爹也舍得。那可是正经的七品官。” 沈致远怼道:“人家吴争,如今是百户,正六品官。” 沈晋财怒道:“有啥了不起的?拿命换来的,夭寿。咱不稀罕。今天起,你不得离开沈园半步,好好在家读书。别跟着那小子胡混,没得丢了命,找谁说理去?” “我可是八品小旗,在册军官,爹你关不住我。” “放肆,老刘,请家法。” “爹,把小旗打伤了,你得犯法。” “放屁,老子打儿子,天经地义。你一个屁大的官,就算你做了知府c巡抚,那也是我儿子。”可话是这么说,沈晋财却没真打。 “爹,你就让我去吧。”沈致远求道。 沈晋财气哼哼地说道:“儿啊,如今是乱世,从军死得最快,爹可不想白发人送黑发人。咱沈家三代单传,没得到了你这一代,绝了后。” “爹,我有办法不会死。” 沈晋财没好气地道:“啥办法?上了战场,刀枪无眼,谁能护着你?” 沈致远谄笑道:“官越大,就越不会死。” 沈晋财嗤道:“就凭你?手无缚鸡之力,做个小旗恐怕也是那小子施舍你的吧?还想升官,做梦去吧。” “爹,咱家不是有钱吗?吴争说了,捐一万两升做总旗。爹,那可是七品官。” 沈晋财一听,腮下肥肉乱抖,瞪着眼大骂道:“我早就看那小子不地道,补个正经县令缺,也不过六千两,他一个总旗就敢收一万两?他干嘛不去抢?做他个大头梦去。” 沈致远一听不对,赶紧道:“爹,我也是这么跟吴争说的,好在他还讲理,后来说了,只须五千两。” 沈晋财瞪了沈致远半天,叹道:“人家胳膊肘啊都往里拐,你个傻子就知道往外拐,真是猪油蒙了心了。” 沈致远尬笑道:“爹真英明,什么事也瞒不过爹。可孩儿见了吴争带来的那八百多百姓,他们贫苦无依,孩儿就想着帮帮他们,尽些心力。” “天下贫苦之人多了去了。沈家再家大业大,那也施舍不过来啊。再说了,他吴家也是富户,听说那小子昨日把吴庄的铺子c地和房都收回来了,他咋不多捐点,要你来骗爹?你啊,真是个傻子,我咋就生了你这么个败家玩意呢?” “爹,你可别冤枉了吴争,他把铺子c田地都给了那些百姓了,连吴庄还住着军兵呢?” “那不就完了吗?有田c有铺子,也能养活那些百姓了。” “爹啊,如今已是九月,田地收成要待明年了,这半年多的功夫,那些百姓咋办?” 沈晋财迟疑了老半天,终究松口了,颤抖着手伸出五个指头来,“行吧。咱就当做善事了,你爹我捐五百两。” “五百两?八百人呢,一人还不到一两,能吃几天?爹,你就当给我买个总旗官,算是为了我保命总成吧?” “那那就出一千两,不能再多了,你爹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不是?” “你儿子的命,就值一千两啊?”沈致远大喝道。 沈晋财瞪眼道:“你的命自然是不止一千两的,可给了钱,真打起仗来,也保不了你的命。” “那好,我走了,你留着那一千两给你养老吧。” “唉别走。你这傻东西,爹出还不成吗?就五千两,可不能再多了。还有让吴争那小子别撒赖,给你升官要敢撒赖,爹打上吴庄门去。” 。 孙致远回到吴庄,去找吴争。 一进门,就看见吴争端着粥“嗞嗞”地吸着。 他调笑道:“吴争,吴大人,吴百户,一碗稀粥愣是被你喝出了吃龙肝凤髓的气势,实在令小弟佩服。” 吴争正含着一口粥,准备咽下。 被突然这么一句,差点就噎了。 用力咽了下去之后,吴德转头,怒目以对,“亏你还这是个读书人,进人家屋也不知道通报一声?” 沈致远嘿嘿一笑,上前坐在对面,问道:“你不是请厉如海吃酒吗,怎么回来喝粥了?” “没吃,退了。” “退了?”沈致远大愕,“这眼前还是那个挥金如土的吴少爷吗?区区二两席面,你也好意思退?再说了,人家肯给你退吗?别又借着你百户的身份欺压客家了吧,吴争,我告诉你,都乡里乡亲的。” “闭嘴,说什么呢?”吴争厌烦地斜了沈致远一眼,“都没吃,凭啥不能退?二两银子,可以买三百多斤粮食了,你也看到了,八百人加上三百多士兵,一天光米就得三千斤,你当吴家山上有矿啊?不得紧着点?” 沈致远惊讶道:“那三百多士兵,难道也要你养?不是说朝廷答应编为三个百户了吗?” 吴争放下碗来,“这倒不假。可如今哪个卫所不拖欠着粮饷?越国公c兴国公将浙东所有钱粮都截留了去,除了绍兴府八县,朝廷就没有任何进项了。这次鲁监国也算是仁义了,拿出私产二千两用于安置百姓,你倒说说,我没上任,好意思再去开口要吗?” “我说呢,你咋就变得这么狠,硬生生地榨了陈家五千多石粮食,好歹人家也与你定过亲。” 吴争大怒,“我是因为缺粮去榨陈家的吗?陈家伙同二黄占吴家十几家铺子时,他们想过与吴家定过亲吗?” 沈致远赶紧道:“我说错了成吗?你看你这急得,好好说话不行啊?对了,我来是告诉你,我给你找了五千两。”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四十四章 我爹是急公好义,我是才德兼备。 “呃。”吴争瞪大了双眼,“你抢谁家了?不是刚说乡里乡亲的。” “你想哪去了?”沈致远没好气地道,“我是那种人吗?再说了,我也得有那能耐啊。呃这五千两,是我爹捐的。” 吴争张大了嘴,还没咽下的半口子粥,从嘴角滴溜了出来。 “你爹令尊能捐五千两?太阳从西边出了吧?等等,让我冷静一下,清清耳朵我没听错吧?” “吴争,我爹虽然抠了点,可对我这个儿子可没得说,别这么说我爹啊!” 吴争点点头道:“这话倒没错。你爹对你还真没话说,你娘走那么早,全靠你爹既当爹又当娘把你拉扯长大,连个弦都没续上。” 沈致远神色凄然起来,眼看着就落泪。 不想吴争话锋一转,道:“可这不是因为你爹舍不得出聘礼钱吗?” 沈致远大怒,“吴争,信不信我与你割袍断交?” 吴争正色道:“说吧,你爹想从我这得到什么?” “呃你怎么知道?” “就你,还有你爹,我能不知道?说吧。” “也不是什么大事咳,就是想升个官。吴争,你看啊,我虽然中秀才比你晚了一年,可好歹也熟读兵书,有道是,兵无常势,水无常形。” “捡要紧着说。”吴争皱眉道。 “行。那我就说实在的,你说我这么个人才,当个小旗,是不是屈才了?怎么滴,也该是个总旗不是?” “你爷俩,当我卖官呢?” “这怎么是卖官呢?我爹是急公好义,我是才德兼备。” “我只是个百户,没有权力升你做总旗。” “吴争,你这就不地道了啊,二憨一个下人,不也做了总旗了吗?我是你兄弟啊。” “下人怎么了?二憨随我出生入死,杀了多少鞑子,你也好意思与他比?” “呃那行,我不与二憨比,可宋安都跟我说了,这三个百户,朝廷是允了你提拔百户以下军职的。吴争,这么多年交情了,这关系到我一生的前程,你可不能埋没了我?” 吴争愣愣地看着沈致远,话说到埋没人才这个高度了,吴争就无话可说了。 见吴争沉默,沈致远决定再添一把火。 “吴争,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怕我死了。可你要知道,你当初和我逃出始宁镇时,也不过是个书生。你看,现在你不也是个身经百战的百户了吗?所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兵法有云,兵无常势,水无常形。” “闭嘴。”吴争忍无可忍厉声喝道,“行,你要找死,我不拦着。这样,当总旗可以,兵不能带,留在我身边,也算是个参军。” “不行,不带兵,单我一个人,算个屁总旗?” “我不能让你祸害几十号人。” “吴争,你太看不起人了,这怎么叫祸害呢,你能变成现在这样,我也能行。再说了,我一肚子兵法,怕是连你也没这能耐吧?吴争,就当给我一个机会,也给你自己一个机会,如何?” “给我机会?什么机会?” “你想啊,要是有一天我真成了一代名将,那你,可是伯乐啊。再者说了,你想,手底下有我这么一个名将,你难道就没有自豪c没有荣耀?” 吴争怔怔地看着沈致远,人的脸皮,得到怎样厚的程度,才能如此自然地说出这番话来。 这是真正的内心强大啊。 无知者无畏,无耻者无敌! 不过吴争确实被说服了。 沈致远只比吴争小三月,这个年纪,确实有很大的塑造性。 正象他说的,真要是成了一代名将呢。 有志者,事竞成。 “行。我给你机会,但有一点,你刚说了,我从军时也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可我到了我叔那,叔叔是往死里练我,你要是能受得了这份罪,半年之后,我让你带兵。” 沈致远闻言雀跃道:“兄弟,好兄弟,我就知道,你不会耽误我。” 吴争张了半天嘴,没合上。 。 黄得功担了一整天的心。 他一片一片摘着书房外,一朵盛开的月季花花瓣,口中叨叨着,“报,不报,报,不报。” 报是死路一条。 不报也是死路一条。 难怪他这么纠结。 不过,想必是老天开眼。 事情有了转机。 一个差役进来禀报道:“大人,有请帖。” 黄得功懊恼地喝道:“本官正烦着呢,不去。没点眼力见。” 差役道:“是吴争吴大人的请宴。” “天王老子请宴,本官都不去呃,你说谁?” “回大人,是吴争吴大人的请宴。” 黄得功愣住了,吴争请宴? 他要做什么? 指责我吗?没这必要,直接拿信告发就是。 羞辱我吗?那请宴做什么? 礼下于人,必有所求。 不对啊,他有什么能求我? 虽说只是个奴兵官,可终究是朝廷六品命官,没必要求我一个七品知县啊。 难道难道他想。 “霍”地,黄得功眼睛一亮,他认为抓到了事情的本质。 “去,告诉送信人,本官准时赴宴。” “另外,让人准备一份重礼,到时本官要带着去。唔就把我卧房那尊晚唐白玉佛像装匣拿上就是。” 。 晚上,依旧是在“荣禄楼”。 吴争没有真向掌柜退了席面,只是改到了傍晚。 倒不是吴争真想省那二两银子,而是厉如海说完事之后,就直接告辞了。 吴争倒是挺喜欢厉如海这种性格。 真正想干事的人,绝不想浪费时间在应酬吃喝上。 吴争很意外,他到“荣禄楼”时,黄得功已经在了。 “黄县令,来得早啊,莫非是本官迟到了?” “不,不。吴大人没有迟到,而是本官正好有事出门,回来时早了些,嫌回了衙门再出来麻烦,就在这等吴大人了。” “劳黄县令久候了。” “还好,不久。吴大人那咱们入席?” “好,好。掌柜,直接上菜吧。” “得嘞。” 吴争与黄得功在雅室坐下。 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半晌没人说话。 不过脸上都带着笑容,气氛还算融洽。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四十六章 尔虞我诈 不一会,伙计就已经在桌上布完菜肴。 趁着这功夫,吴争笑着开口问道:“不知黄大人喜欢喝老酒还是?” “老酒,老酒。本县就好这一口。” 吴争冲小二道:“那就上两壶老酒吧。” “好嘞。” 一会儿,酒菜上齐,吴争挥手,示意伙计全退了出去。 黄得功脸上的笑意更浓。 他从身边拿出一个檀木匣子,放在桌上,然后单手轻轻推到吴争面前。 黄得功道:“今日吴大人请宴,本县自然不能空手而来,略备点薄礼,还望吴大人不弃c笑纳。” 吴争挑挑眉毛,笑道:“这是给本官的?” “正是。吴大人何不打开看看。” 说着,黄得功起身,替吴争打开檀木匣子。 吴争探头一看,好一尊白玉佛像,通体晶莹晰透,内中充盈着和润之光,象是在流动一般。 乍一看,就能令人爱不释手。 “吴大人,这可是晚唐之物,虽然不是出于宫廷,但坊间怕是不多见了,它跟了本县十余年,今日就赠于吴大人了。” “黄大人,这礼怕是太贵重了吧?” “咦(拖长音)吴大人这是见外了,你我虽然年纪相差甚远,可同住一方土,共饮一江水,有道是,亲不亲,家乡人哪。吴大人就不必这么客气了。” 吴争呵呵笑道:“既然如此,那本官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将木匣移到一边。 黄得功见状,心中暗喜。 吴争问道:“想来黄大人也猜到了本官今日邀宴之意?” 黄得功斟酒道,“略猜到一c二,只是不知道猜得对不对?” “黄大人不妨说来听听。” “本县以为,吴大人今日邀宴应该是结个善缘,大人,本县猜得对不对?” 吴争展颜大笑,“黄大人果然是久经宦海沉浮之人,深谱个中之道。佩服佩服。” “如此说来,本县以是猜对了?” “对,对。黄大人是本县父母官,本官不日就要去卫所上任,自然要与黄大人结个善缘了。” 黄得功心中终于吐出一口气,只要吴争有所图,那么此事就能谈下去。 “听吴大人说是去卫所上任,本县只有一个千户所,大人可是去梁湖千户所上任?” “正是。” “如此说来,你我可就要在本县共事多年了?” “那还得请黄大人多多护持啊。” “这话怎么说的?”黄得功佯怒道,“应该是相互护持才对嘛。” “好,就如黄大人所言。” “好,好。以后你我就是兄弟了。来,做老哥哥地敬兄弟一杯。” 吴争心中想吐,有这么腆着脸认兄弟的吗?那胡子一大把的人了,也亏他说得出口。 可嘴上却应道:“今日不醉不归。”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黄得功睁着醉眼道:“吴老弟,咱都兄弟相称了,这明人不说暗话,那封信可在你处?” 吴争也是醉眼朦胧,“确实在我手中。” “那好,只要你将信交还给老哥哥,什么要求都可以提,老哥哥绝不二话。” “既然话说到这份上了,那我就不客气了?” “尽管说,尽管说就是。” “好。我就两个条件。一,十天之内,我要一万石粮食。” “好说,好说。咦老弟要这么多粮食做什么?之前你从哥哥处拿走了二千四百石,又从陈家拿走了五千五百石,合计起来,有八千石了吧?” 吴争苦笑着叹道:“老哥想必已经知道,朝廷说是给了我三个百户的编制,可除了军服军械,粮饷一个子都没给。我手下三百多士兵,加上海边那八百张嘴,一天就是十几c二十石的粮食,一年就是七c八千石,如今这世道,若不在身边备上两c三年粮,心中不安哪。老哥你说,是不是这理?” “哦?理解,理解。这事我便能做主,老弟尽管说第二条。” “这二嘛,也不是难事,我要梁湖卫所副千户之职。老哥知道的,这乱世之中,身边有人才安全啊,否则就算有再多的钱粮,也不过为他人作嫁衣裳。” “对,对,兄弟说得是。只是老哥不过一个七品县令,怕是帮不上兄弟这么大的忙啊。” 吴争脸色一凝,“老哥哥这就没诚意了啊?那封信是谁写给谁的,难道老哥不知道?不是区区副千户了,就算千户,那也不是他一句话的事吗?” 吴争说这话,是在诈唬,其实他根本不知道,这信是博洛写给谁的,只知道是个朝廷重臣。 所以,吴争心中很紧张,如果这时,黄得功反问一句是谁,那这就会被识破。 可黄得功没问,他已经完全相信吴争从孙明贞处得到了那封信,同时也对吴争要以此要挟,谋取私利,深信不疑。 “老弟啊,如果你要些钱粮,那老哥哥我就一口应下了,可这副千户,确实不是老哥能定的。” “那就烦劳老哥将我的要求向越国公通禀吧,我等你的消息。” 黄得功想了想,道:“也好。兄弟你切莫着急,老哥明日就跑趟绍兴府,把你所求禀报上去。不过你可得把信藏好了,这可关系到老哥哥的性命啊。” 吴争宽慰道:“老哥放心,我知道此事轻重。嘉定一战,我算是看透了,八月我与叔还在与鞑子浴血搏杀,六月潞王朱常淓就将杭州拱手送给了鞑子。若不是我见机快,改道金山卫,否则,老哥就看不见我了。” 听吴争这一通牢骚,黄得功心中大定,他压低声音道:“兄弟说得是,大明气数已尽,这天下啊,迟早都是满清的。你我趁现在手中还有些权力,早投过去,早安心。” “哟,敢情你我想到一块去了?要知道,我这副千户,那也是因为这事才索取的。否则,等过去了,一个百户,谁当你回事啊,老哥说是不是?” “唉,唉。”同道中人啊,黄得功心花怒放,满脸堆笑地应道,“你我也是不打不相识,兄弟放心,明日我一定为你说好话。” 吴争顺势拱手道:“那此事就靠老哥在越国公面前多多美言了?” 黄得功忙不迭的应道:“应该的,应该的。”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四十七章 他无德,我有德。 与黄得功散了之后,吴争就夹着那檀木匣回了吴庄。 进了庄子,吴争直接就去了周思民住处。 只是在门口,吴争就被拦了下来。 与往日不同,今日拦吴争的,不是小蛮,而是郑叔。 “郑叔,你这是何意?”吴争带着些许醉意瞪眼问道。 “吴大人回吧,公子已经歇息了。” “这才戌时刚过,哪有这么早就寝的道理?” “公子身体不适,就早些躺下了。” 吴争看着郑叔,心中有些恼意,试想兴冲冲地来,吃了一记闭门羹,换谁也心情不好啊。 “烦郑叔进去通报一声,就说我有事找义弟。” “吴大人还是明日再来吧。已是夜里,毕竟男女有别。” 吴争恼了,“老郑,本少爷看你是个忠义之人,才对你礼敬三分。别过分了啊?让开。” 郑叔一张死人脸,就是不让。 吴争大怒,一把拽开郑叔,“你不过是个下人,就算周思民是女子,那与我也是结义兄兄妹,此时夜未深,当着你和小蛮二人,本少爷来见义妹,哪来的男女之防?再敢阻挡,别怪本少爷翻脸不认人。” 这时,屋子里传来周思民冷冷的声音,“吴争,你想做什么?” 吴争边走边骂道:“先是小蛮,后是郑叔,三番两次与我作对,你倒好,早晌还叫声大哥,这没几个时辰,就一口一个吴争了,我倒想问问,你究竟想做什么?” 进了屋子,见周思民冷冷地看着自己,吴争咽下了还有的牢骚。 这世上,有些人的眼睛会说话。 当然,前提是你能看得懂。 吴争看得懂,所以,他咽下了牢骚。 “义妹,我就是来看看你,顺便呃,对了,我今日得了件好东西,想拿来让你瞧瞧。” 说着话,吴争把木匣放在桌上,然后抽开盖子。 周思民斜眼看了一眼,“看过了。你可以回了吧?” 吴争尴尬道:“送我玉佛之人,说这是晚唐之物,吴家虽然算是富户,但对这种前朝器物,却不精通。我想着义妹出身名门,想来对这玉佛有些见识,就是想问问,这玉佛值钱吗?” 周思民闻言,又看了眼玉佛,道:“我对鉴赏古物,也是外行,帮不了你。” 吴争有些失望,“原本想着,要是值钱,就拿去卖了,也好给海边百姓添些衣物器具,眼看着天气就要转冷。罢了,义妹歇息吧,告辞。” 说完,伸手去收起木匣。 “且慢。”周思民开口道。 “义妹还有何事?” “我虽不懂鉴赏,可此处有人懂。” 吴争问道:“谁?” 周思民侧了下脸道:“郑叔。” “呃。”吴争大窘,看着郑叔,一时无语。 周思民道:“郑叔,看在他用意良善,也是为了帮助贫苦百姓的份上,就帮他看看吧。” 郑叔没有理会吴争,向周思民揖身道:“是。” 走上前去,郑叔从木匣双手取出玉佛,仔仔细细地打量了几遍。 然后开口说道:“老奴也只是门外汉,不过之前算是见过不少c听过不少玉器。据老奴所知,唐朝玉器,玉料多以和阗青白玉为主,中后期,丧葬玉绝迹,以佛教玉器c实用玉器皿c摆饰玉为主。佛教玉器又多以玉佛和飞天玉为主。这玉佛质料c雕工皆属上乘,虽不敢说定是晚唐之物,但应该八九不离十。” 吴争听得云里雾里,就干脆问道,“郑叔就明说,这玉佛值钱吗?” “值钱。” “呃能值多少银子?” “不说别的,就说这块玉,至少能值千两银子。” 吴争吸了口凉气,一个七品县令随手一送就是千两银子。 果真应了一句话,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啊。 “没想到这狗官出手还真大方。”吴争摇摇头,感慨道。 不想周思民听了,冷声问道:“你口中所说的狗官,可是那黄县令?” “是啊,晚上我请他吃酒,他就送了这个玉佛给我,说是带在身边十来年了。” 周思世大怒道:“你明知道他勾连朝廷重臣,暗通满清,还与他欢宴,还收他如此重礼,你你。” 吴争一看,连忙道:“义妹别急恼,先听我把话说完。” 吴争把与厉如海商量怎么从内衙偷出密信,一一对周思民说了。 周思民这才脸色和霁起来,“就算如此,你也不该收他这礼。君子重于义,你既不想与他同流合污,又何必收他重礼呢?” 吴争愣了,“义妹,这玉佛用的玉,不是他采的吧?这玉佛也不是他雕刻的吧?这玉佛不过是经了他的手,到了我的手里罢了。都说有德者居之,无德者失之。所以玉佛到了我手里,正好证明他无德,我有德。” 周思民被吴争这番歪论说懵了。 吴争笑道,“义妹放心,不管如何得来,只要将它用在善事上,都是好事。明日我就去始宁街把它卖了,替百姓换来过冬之物。” 听吴争这么一说,郑叔微微一叹。 吴争听到,回头问道:“郑叔莫非有话要说?” 郑叔道:“如此精美之物,理当留在家中,以作传世,卖了哎,可惜了。” 吴争大笑道:“再好也不过是件死东西,放着不能当饭吃,能替那些百姓解决过冬之忧,岂非更值得?况且,如今世道,就算留着,不定什么时候清军南下,被抢了去呢。义妹,早些歇息,吴争告辞。” 说完,吴争乐颠颠地走了。 周思民看着吴争地背影,叹道:“真不知他是真是假,是忠是奸,总觉得他说得不对,可细加想起来,却又觉得对。天下竟有这样的人?” 郑叔点头道:“奴也有些疑惑了,听其言观其行,时而豁达大气,时而阴险粗俗,可往往在这看似阴险粗俗里,竟让人不由地心生钦服。呃奴失言了,望公子恕罪。” 周思民随意地挥挥手道:“何来之罪?” 小蛮突然开口道:“听你们说得真累,其实很简单,他就是个率性随意之人。” 周思民听了与郑叔面面相觑,心道,真是率性随意吗?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四十八章 密信得手 用胳肢窝随意地夹着玉佛盒子,吴争去了他爹的卧室。 他爹不在,听下人说,去了祠堂。 吴争改道去了祠堂。 一进祠堂,吴争就看见他爹和吴小妹正在给吴之番上香。 这嘴硬心软的老头子。 看着吴争来,吴小妹开心地迎上来,“哥,回来都两天了,就只见着你一面,爹念叨你好几次了。” 哟,这可是意外。 还没等吴争咧嘴乐,吴老爹就开口道:“没有的事,他死在外面才好呢。” 这话着实难听,吴争只能装作没听见。 对吴老爹说道:“爹啊,孩儿今日想和您商量件事。” 吴老爹没好气地道:“商量什么?你自己做主就好了。乡里乡亲的,你上门讨要铺子也就是了,为何要杀人?为何要敲陈家竹杠?爹没本事,教了你十三年的圣贤之道,远不及你在外面胡混三年。这下做了官,长本事了,敢向乡亲动刀了,吴家的颜面都被你丢尽了。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孽畜?” 吴老爹是越说越激动,直指着吴争教训起来。 好在吴老爹是饱读圣贤书之人,倒没爆粗口。 吴争连忙辩解道:“爹啊,陈家与二黄勾结谋夺我吴家产业,我去讨要有什么错?” “你讨要回来就是了,何须动刀,又何须敲竹杠?陈家陈老爷虽说平日里爱占点小便宜,可终究不是什么大恶不赦之人,况且你爹早年为你定了这桩亲事,两家说起来还是亲家,你这么肆意妄为,叫我如何面对乡亲?” “那是陈秉申令护院先向孩儿动的刀。难道孩儿就要任凭陈秉申杀吗?爹说两家是亲家,可陈秉申占咱家铺子的时候,可有想过两家是亲家?” 吴老爹闻听有些惊愕,“陈老爷会令人向你动刀?” “可不是嘛,在场所有人都可以做证。不瞒爹,孩儿去时,就想讨回铺子,再敲些钱粮,还真没打算杀人。” “你你还好意思说?你从小读的圣贤书都读去了?”吴老爹吹胡子瞪眼道,“一直教你要以德服人,以德服人懂不懂?” 吴争赶紧上前,替老爷子抚背,生怕气出个好歹来。 “爹,孩儿记得您的教诲,也记得圣贤之道,可如今是乱世,若真要照本宣科,孩儿早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有道是佛祖虽有仁慈,可也有当头棒喝。对好人确实该仁慈,可对恶人,只能以恶制恶呃!” 吴争是好声好气地解释,可没想到吴老爹是越听越生气。 “好你个孽畜,三年不回来,回来教训起你爹来了?你爹是你教的吗?小妹,请家法,今日我抽死你。” 幸好吴小妹见机快,上前搀扶住吴老爹,“爹爹,哥伤还没好呢,再要是动了旧创,那可如何是好?” 还真灵,吴老爹直愣了半天,也就不再提请家法了。 不过,临了冒出一句,“那就记着,等伤好了,一起抽。” 吴争向吴小妹暗中比了比拇指,吴小妹却狠狠白了吴争一眼。 吴老爹道:“小妹啊,扶爹回吧,别搭理这孽畜,多看他一眼,爹就少活好多天。” 吴争连忙阻拦道:“爹,孩儿真有事和您商量。” 吴老爹没好气的应道:“啥事?” “是这样。爹,庄子c铺子c田地已经收回,孩儿是想将田地和铺子交于孩儿带来的百姓耕种,爹看在这些百姓破家逃难的份上,这三两年就意思意思收些租吧。不知爹意下如何?” 吴老爹大眼一瞪,“我还没死呢。吴家还轮不到你做主!” 吴争以为他爹不肯,急道:“爹,我那已经答应监国殿下了,殿下还特意赐了二千两私产,用以安置百姓。爹我都已经夸下海口了,说爹急公好义,乐善好施,您可不能让孩儿没了颜面啊?” 吴老爹在吴小妹的搀扶下,没有理会吴争,向门口走去。 路过吴争身边时,还推搡了吴争一把。 吴小妹向吴争施了个眼色,道:“爹啊,哥也是慈悲心肠,这点啊,最象爹了。” 吴老爹闷声道:“象啥了?从小到大就没见他哪点象我,都中了秀才了,好好的书不读,偏要去投军,差点就回不来。这一回来,又当强盗又杀人,我是作了几辈子孽,生了这么个畜生!” 吴小妹陪笑道:“哥是年少轻狂,其实心地是最好的,否则,又怎会将吴家默默地c铺子交于那些落难百姓呢?这还不是象爹啊?” 吴老爹被说得如炎夏喝了碗冰镇杨梅汤一般,满心的熨贴。 在门口站住了脚,没有回头,丢下一句,“做善事,就别藏着掖着,还收什么租?默默地和铺子白给他们用五年就是了,咱吴家还不差这两口吃食。” 吴争听了大喜,“太谢谢爹了。” “甭谢。”吴老爹没好气地道,“就算陈老爷真有什么不对之处,可陈家那丫头心地还是好的,以后别难为陈家了。” “唉听爹的。”吴争忙不迭地应道。 看着吴小妹搀扶着爹离开,吴争心里松了口气。 再过两天,海边百姓的住房应该就建好了。 一半百姓要安置在田地和铺子里。 没有爹的点头,吴争还真不敢自作主张。 这下好了,总算是大石头落地。 这时,小安跑来禀报道:“厉如海来了。” 厉如海脸色阴沉地进来。 让吴争心里一咯楞,难道事情没办成? “厉捕头,可是出了意外?” 厉如海沉着脸,摇摇头。 从胸口取出一封已经开口的信,不过没有递给吴争,而是捏在手里。 “大人真要看?” 吴争隐隐觉得不对。 “本官不是半途而废之人,自然是要看的。” “大人可知,这信是写给谁的?” “看了才知道。” 厉如海紧抿着嘴道:“卑职奉劝大人,还是不要看为好。” 吴争深深地吸了口气,一伸手,从厉如海手里抢过信来。 厉如海长叹一声,一屁股坐在了祠堂的门槛上,“大人,看了就是天大的祸事,卑职现在已经后悔莫及了。” 吴争没有理他,将信纸抽出。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四十九章 真是他 打开来一看,饶是吴争有了心理准备。 可在看到信首那名字时,也不觉倒吸了一口凉气。 果然是他。 吴争突然明白,无论是弘光朝,还是鲁王监国,南明各朝为何会如此不堪一击了。 弘光朝号称百万大军,从朱由崧登基到投降满清,不过十四个月。 对于朱由崧,民间有所童谣,“中书随地有,都督满街走,监纪多如羊,职方贱如狗。荫起千年尘,拔贡一呈首。扫尽江南钱,填塞马家口。” 而鲁王监国,在史上不过也只坚持了十六七个月。 相对于朱由崧,鲁王朱以海要廉洁英明的多。 可为何也会重蹈覆辙呢? 问题的根子,原来在此——方国安。 方国安,越国公c镇南大将军,领三万人驻守钱塘江东岸。 他一旦投敌,整个江防瞬间即垮。 吴争的心如同被一根丝线拎着一般,悬在了半空中。 不用说绍兴府了,就算是更南边的诸县,倾覆也在旦夕之间。 “噌”地起身,吴争厉声喝道:“方国安不过是个国公,鲁王还是监国呢。危及到江山社稷,本官不信鲁王会视若未见c听之任之。小安子,替我备马,我要连夜去绍兴府告发。厉捕头,你随我同行,以作证人。” 厉如海却摇摇头道:“大人,听卑职一句劝,此事便作罢吧。方国公手掌三万大军,兵员人数占鲁监国麾下军队一半之数,就算鲁监国敢将他治罪,可要是因此逼反了方国公,那大人,还是算了吧。” 吴争气得手簌簌发抖,可他知道厉如海说得有理。 乱世之中,没有任何道理可讲,谁的拳头硬,就是谁说了算。 自己去出首,恐怕会遭受无妄之灾。 但吴争的心在痛,鲁监国亡了,绍兴府麾下八县百姓怎么办? 爹和妹妹怎么办? 麾下三百多将士怎么办? 那八百刚刚有了家,有了盼头的百姓怎么办? 吴争的汗毛一根根直竖起来。 “走。”吴争坚定地说道,“随我去绍兴府。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若这天下真没救了,你我迟早都是一个死,无非是早死几天罢了。” 厉如海怔怔地看着吴争,突然揖身道:“就凭大人这句话,卑职愿随大人走这一趟。大人说得对,无非一死罢了。” “不行。哥不能去。”吴小妹送完她爹,正好回来找吴争有话说,不想恰好听到了这些话。 吴争蹩眉道:“你一个女孩子家,凑什么热闹。你一走,爹还不得急死?再说了,此行福祸难料,我岂能让你同去?” 吴小妹固执地说道:“正因为如此,我才要和哥一起去,有我拖累着,哥不至于不想想后果。” 说着,吴小妹的眼睛红了,两颗晶莹的泪水滴落。 吴争心里一痛,“幺妹,听哥的,好好待在庄中侍奉爹,万一我是说万一,你要替哥哥好好孝敬爹,啊?” 吴小妹泣声渐响,“哥,三年未回,这才回来两天啊,你就忍心不顾爹和我?” 吴争鼻子升起一股浓浓的酸意,心中暗道,妹啊,你可知,哥早已死了,死在了嘉定城最后一战的那一刻。 用力地咬了一下牙,吴争厉声道:“二憨,看住小姐,我回来之前,不得让她离开吴庄半步。” 二憨一把拽住吴小妹的手臂,可嘴里说道:“少爷,这事交给小安就可以了,我还是随去去绍兴府吧?” 小安备好马车进来,正好听见二憨在背后说到他,大怒道:“二憨,你说啥呢,咱生是吴家人,死是吴家鬼,少爷在哪,我就在哪。你听少爷话,好生看好小姐就是。” 二憨眼巴巴地看着吴争,眼中充满着期盼。 可吴争却连看都没看他一眼,与厉如海出门而去。 三人刚到庄门口,就被陈胜拦住了。 陈胜奇怪地问道:“这么晚了,大人就是要去哪?” 吴争道:“朝中有奸细,本官要去绍兴府向鲁监国告发。” 陈胜惊道:“何人?” 吴争犹豫了一下,“近前来。” 待陈胜凑近,吴争道:“方国安方国公。” 陈胜惊愕,“大人,这可万万去不得,这是引火烧身啊!” 吴争道:“本官知道,可真得有人去。” 陈胜急道:“就算大人去,又能如何?方国公手下三万大军,就算鲁监国也奈何不了他半分。大人这是在自寻死路。” 吴争怒喝道:“放屁。我若熟视无睹,任由此獠卖地求荣,那才叫自寻死路。你也是带兵之死,难道不懂倾巢之下,焉有完卵的道理?休要啰嗦,让开!” 陈胜见吴争主意已决,不再劝说,只是求道:“既然如此,属下恳请大人带我同去,带将士同去。” 吴争皱眉道:“我又不是去造反,带这么多人去做什么?如果因此被人诬陷,岂不冤枉?” 陈胜还待再劝,吴争固执地说道:“你好生在此安抚士兵,有鲁监国在,我不会有事。记住,我若真出了什么事,一定要护我爹和我妹安全,还有周公子。” 陈胜双目盈泪道:“属下记下了,大人保重。” 。 黄得功看着吴争丝毫没有异议的收下玉佛,他心中大定。 离开酒楼之后,黄得功横想竖想,觉得还是事不宜迟。 随即回县衙套上马车,带着几个护卫赶往绍兴府。 丢信之事,肯定是瞒不过去的。 如果吴争的要求达不到,肯定会声张。 到时自己恐怕就是死路一条。 反而是应承吴争的要求,不但可以化解密信泄露,而且能平添一个得力助手。 可吴争的要求不是他一个县令能做到的,必须通过方国安。 原本黄得功是害怕,可现在,找到了解决的方法,黄得功自以为方国公就算责骂几句,也能对付得过去。 这一路上,黄得功是紧赶慢赶。 他认为,这事能早一点解决,自己就能早一天睡个安稳觉。 吴争决定告发,和厉如海c小安离开吴庄出发时,黄得功刚刚赶到绍兴府方国安的国公府。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五十章 有难同当 方国安看着跪在面前涕泪交横的黄得功。 脸色狰狞至极。 他甩了黄得功三记响亮的耳光,外加一记窝心腿。 厉声喝道:“你罪该万死!” 黄得功趴伏在地,饮泣道:“小的就是国公爷的一条狗,死活全在国公爷一言之间,只是以小的看来,若那吴争能归附于国公爷麾下,倒是件好事。请国公爷容小的再活几天,办完了这事,小的任凭国公爷处置。” 瞧瞧,瞧瞧,这姿态放得多低。 大明朝的官,十有七八,就是这德性。 所以才让数十万鞑子占了大好河山。 方国安还真吃这一套,他收敛了怒气,沉声道:“你如何保证那吴争会如你所言,归附本国公麾下?” 黄得功连头都没敢抬,可他耳朵好使,一听方国公的语气,他就明白小命是保住了。 于是哪有不添油加醋的道理? “禀国公爷,小的来前,正与吴争欢宴。小的还送了一尊唐代玉佛于他。” 方国安听了,也是一愣,唐代玉佛? 黄得功看着方国安脸色,心知方国安也动心了,赶紧道:“不瞒国公爷,那玉佛其实是赝品,是小的前些年从一盗贼手中查获的。不过虽说是赝品,但材质c雕功绝佳,与真品相差无比,单就那块白玉,市价也在千两之上。” 方国安对千两银子没有兴趣,一听说是赝品,就气顺了。 “他收下了?” “是。他没有一丝推诿,就收下了。” 官场有官场的规矩。 要么不收礼,收礼只咳。 收了就等于接受了说项,如果再反悔,这就代表人品有问题,以后名声就臭了。 没有收礼不办事的道理,这是官场不成文的规矩。 听到吴争收下这份大礼,方国安确实有些信了黄得功的话。 方国安原本就有收揽吴争之心,只是吴争当日没有顺他的意,所以心里不爽。 想到吴争这次为了一座赝品玉佛,主动要来投靠自己,想想都觉得过瘾。 可方国安也有怀疑,他问道:“吴争就没有别的要求?” 黄得功连忙奉承道:“真是什么都逃不过国公爷的火眼金睛。那吴争贪得无厌,竟想请国公爷赏个副千户的职缺。” 方国安听了,不怒反喜,一个副千户,就算是个正千户,他也肯拿出手。 如今的朝廷,可不是以前的朝廷,封赏个千户,那等于甩大白菜一般。 当然,甩得都是空帽子,也就是说,有名无实。 可吴争不一样,他一定是实缺,就算不给他补兵员,他麾下已经有了三百户。 所以,方国安笑了。 人最怕无所求,所谓无欲则刚嘛。 但凡有所求,就能被控制。 方国安自信自己能控制得住这个有所求的吴争。 “论罪,你罪该万死。不过本国公看在你往日忠心的份上,不为己甚。这样,你回去告诉吴争,就说副千户之事,本国公答应了。让他把密信交出,同时尽力掌控染湖卫所,听本公命令行事。此事办得好,本公不但不降罪于你,还会重重赏你。可听明白了吗?” 黄得功连忙拜伏道:“小的谢国公爷不杀之恩。” “去吧。” 。 吴争硬下心来,决定告发。 可做为穿越来的后世人,吴争不存在愚忠的问题。 做该做的事,不代表着直不楞登去送死。 吴争一路上,还是动了脑筋的。 要扳倒方国安,确实很难。 特别是方国安掌握着朝廷一半的军队,也就是说,真把方国安惹毛反了,这小朝廷等于垮掉了。 小朝廷少三万人,满清就多了三万人,此消彼涨嘛。 所以,吴争做了两个决定。 在路上,吴争特意在到了绍兴府时,先找了家店栈,写了一封信,让小安立即送出。 之后,吴争带着厉如海,去了张煌言的宅子。 倒不是吴争想祸水东引,祸害张煌言。 而是吴争下意识地将张煌言当成自己的大哥。 心里有事找大哥嘛。 还有一点是,吴争觉得,直接向朱以海告发,恐怕真会招来不测,帝皇心术,君威难测,这个道理吴争还是懂的。 把自己与张煌言绑在一起,就等于与张国维c钱肃乐绑在一起,和这三人绑在了一起,等于与朱以海绑在了一起。 这叫有难同当。 说到底,吴争心思还是很坏的。 。 张煌言是个急性子,可能是因为张煌言此时也年轻吧。 他在听了吴争陈述之后,立即拖着吴争前往钱肃乐的宅子。 这个时辰,两更天,恐怕也只有象张煌言这样的人,才会毫无顾忌去敲开上官的门。 钱肃乐也是个刚正不阿之人,听完事情详细之后,在张煌言的竭力唆使下。 三个一起去敲张国维家的门。 张国维的性格显然与前二者不一样。 听完之后,张国维看着吴争,冷静地问道:“除了密信,你还有什么证据?” 吴争答道:“有县衙捕头厉如海为人证。厉如海就在门外,张尚书若要询问,可传他进来。” 张国维摇摇手道:“不必了,还有别的吗?” 吴争一愣,心道,这还不够吗? 钱肃乐c张煌言也是如此表情。 张国维轻叹道:“当然不够。吴争啊,你还年少,许多事只看见表象。这封密信你是从何处得来?上虞县县衙,对吧?” “是。” “人证也只能证明,是从黄知县书房偷出了这封信。对吧?” “是。” “所有的证据,只有密信的称呼,将方国安联系起来。对吧?” “是。” “那如何证明方国安与敌私通?” “啊?” “吴争,我问你,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满清贝勒为了离间监国与方国安君臣之间的关系,故意写了这封信?” “呃?” 张国维喟叹道:“吴争啊,虽然本官相信你一片为国之心,也相信这封信真正的意思,但这事真要到了监国殿下面前,根本经不住方国安一句话。” 张煌言怒道:“什么话?” “方国安可以反问,如果有一天,从满清贝勒处发来一封密信,被人截获,信的抬头是你或者钱大人,你们又该如何自辩?”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五十一章 老夫聊发少年狂 听了张国维的话,吴争c张煌言c钱肃乐三人面面相觑。 沉默了许久,吴争不甘心地问道“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这事如果再拖下去,那后果只会一天比一天严重。真等到鞑子南下进攻的那一天,钱塘江防线反戈一击呃?” 不想张国维嗤声道“放肆。吴争,本官念你心中一份赤诚,不与你计较。你可知道,就算你说的一切都是真的,此时告发方国安,殿下若治罪,等于将他逼反,朝廷立时倾覆。” 吴争抗声道“可如果任由他卖地求荣,最后的结局,并无二致。” 张国维蹩眉喝道“那也比现在当即倾覆要久的多。” 吴争傻眼了。 他看看张煌言,又看看钱肃乐。 心中觉得一股子闷气盘旋,一时血气上冲,“噌”地起身道“讳疾忌医,宁可眼睁睁地坐视灭亡,也不肯引刀一快,断臂求生,大明就是这么亡的。” 张国维大怒道“竖子不足以谋大事。” 吴争嘿嘿冷笑道“张大人是太老了,人老心更老。诸位大人都觉得这是个恶疮,不能捅破,那么就请坐视吧。我吴争言轻位卑,愿以这条烂命,为诸位大人抛砖引玉。告辞!” 吴争愤然离去。 看着吴争的背影,张煌言一跺脚道“朝夕道夕死可矣。吴兄弟,我陪你同去。” 钱肃乐默默地低着头,好一会,他抬起头来,看着张国维道“大明老了,方有此劫难。你我也老朽了,竟不如一个少年人看得真切。与其苟延残喘多活一年半载,不如慷慨赴死,以留一个清名。张大人保重!” 说完拂袖直追。 张国维一脸懵懂,他呐呐道,我为朝廷c为监国c为江山社稷计,这难道错了吗? 错了吗? 真的错了吗? 一次次的扪心自问,让张国维觉得越来越没有底气。 看着洞开的大门,张国维突然放声引吭道“老夫聊发少年狂,左牵黄,右擎苍,锦帽貂裘,千骑卷平冈。” 话音中,张国维昂首挺胸,走出门外。 远方的天色渐渐亮起,吴争c张煌言在前,钱肃乐中间,张国维远远跟随。 他们的目标是王府,监国鲁王的玉府。 。 黄得功连夜回始宁镇。 到始宁镇时,天色也刚刚亮起。 他迫不及待地想要了结此事,便换了顶轿子,赶往吴庄。 此时的吴庄正堂里,吴老爹c吴小妹c陈胜c二憨c沈致远五人沉默相对。 怎么办? 该说的话,这大半个晚上都说过了。 最好的结果和最坏的结果五人都已经一一剖析过了。 剩下来的,就是默默地等待。 吴小妹“噌”地起身,对吴老爷道“爹,要不我去和周公子说说此事?” 吴老爷蹩眉道“那不过孽畜带回的一个公子书生,身带残疾,他能有什么办法?终究是个外人,就别添乱了。” 吴小妹道“女儿观其言行,绝非寻常人家的公子,或许他家有亲人c朋友在朝为官也说不定。就算没有,至少见多识广,也能出出主意不是?” 吴老爷没好气地道“要是他家有亲人c朋友在朝为官,怕也不会被你哥带回庄子来了。” 这时池二憨突然插嘴道“老爷,让小姐去试试,或许有用。” 吴老爷嫌弃地瞥了池二憨一眼,道“长本事了啊?干了个破总旗,连老爷都敢忤逆了?在吴庄,我的话不好使了?” 瞧吴老爷子这威风的,可别说,池二憨c宋安还就吃吴老爷这套。 想当初,五c六岁的年纪,那个冰天雪地的夜里里,二人窝在始宁街南端城隍庙前奄奄一息,被吴老爷收养到现在。 可以说,吴老爷对他们是真正的恩同再造,没有吴老爷,二人早死了。 池二憨或许敢忤逆吴争,但绝不敢忤逆吴老爷。 人嘛,总得有所敬畏,总得感恩图报不是? 否则,和畜生有何区别? 可这次,池二憨还真的忤逆起吴老爷了,“老爷,都到了这个份上了,我们总得做点什么吧?去求求周公子,或许真能帮得上忙。就算帮不上,咱们也没损失不是?” 这话确实在理,吴老爷不过是碍于这张颜面。 读了半辈子圣贤书,吴老爷一直恪守君子之道,以“耳不闻人之非,目不视人之短,口不言人之过,庻几为君子。为善不求人知者,谓之阴德”时时自省。 君子不求人。 可如今独子身处险境,吴老爷终究是狠不下心肠来,池二憨说得没错,无非是求人罢了。 挥挥手,吴老爷道“那就去吧,如果人家不乐意,千万别强求。” “唉。”吴小妹赶紧应了一声,出门而去。 这时,下人来报,黄知县来访。 吴老爷c陈胜c二憨c沈致远面面相觑。 来得太快了吧? 吴争昨晚近午夜才离开吴庄。 怎么算,也得现在才能请见监国出首吧? 就算当即事发,从绍兴府派兵前来,怎么也得晌午时分才到。 况且,黄得功不过是个县令,缉拿可不是他的本份事。 陈胜沉着脸道“吴老爷子放心,有我和三百多将士在,定保吴庄无恙。” 吴老爷从陈胜处得到了信心,于是道“那就让他进来吧。” 听听,当地父母官到访,咱吴老爷子,就一句话,让他进来吧。 这风度c这风范,没了边了。 黄得功听了下人回复,心中一愣。 暗道吴家虽不是望族,可在始宁镇,那也是百年之家了。 这迎来送往的待客之道,也不懂吗? 吴争年少不懂事,没得吴老爷一大把年纪,也这么不懂事吗? 不过黄得功心中有急事,倒也不讲究这。 提着衣摆碎步快走,进了吴家正堂。 一进去,就看见吴老爷四人正襟而坐,目光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 瞧模样,这不是刚起身,而是一夜未眠了。 黄得功惊奇地发现,这四人就这么大马金刀地坐着,连起身见个礼都欠奉。 “吴翁早啊。”黄得功尴尬地拱拱手道。 吴老爷手一引,道“黄县令起得更早。黄县令,请坐吧。”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五十二章 该如何处置此獠? 待黄得功坐下,吴老爷道:“黄县令这么一大早,不知来寒舍有何急事?” 黄得功连忙问道:“先问吴翁一句,令郎吴大人何在?” 吴老爷沉默地看着黄得功,没有回答。 黄得功错会了意,以为吴老爷是怀疑自己此来恶意。 于是赶紧解释道:“吴翁别误会,本县前来是来报喜的。” 吴老爷是真愣了,“报喜?喜从何来?” 黄得功笑道:“令郎不日就要升迁了。” “升迁?” “正是,越国公已经答应,升吴大人副千户之职。吴翁,这可是从五品实缺啊,吴家这是祖宗有德,吴大人一年连升五级啊。本县来,就是向吴大人道喜来的。” 看着黄得功满脸的春风。 如果在场四人不知道吴争去做什么事,还真以为吴争逢凶化吉,遇难呈祥了。 可四人都知道,吴争去做的就是告发越国公方国安,又怎会被越国公提拔升迁呢? 黄得功渐渐意识到不对劲。 他赶紧问道:“吴翁,吴大人呢?” 吴老爷知道这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于是实话实说,“犬子半夜去了绍兴府,至今未归。” 黄得功闻听惊愕,吴争去绍兴府做什么? 难道他要亲自和越国公谈条件? 呃! 黄得功毕竟官场沉浮十几年,他很快回味到吴争去绍兴府为得是什么。 想到这,黄得功豆大的冷汗渗出。 堂内一片寂静。 好一会,黄得功喘息着,瞪着一双元神的眼睛,带着哭腔道:“吴伯昌,你养的好儿子,自己找死也就是了,还得连累你c你c你c你,还有吴庄所有人。可怜本县还割肉送他一尊价值不菲的玉佛,没想到临了,还被他害了。” 一边说,一边撑着起身。 可心中恐惧已经到了极点,腿一软,“呯”地摔倒在地。 陈胜在一边嗤笑道:“无胆懦夫。” 黄得功闻听回头道:“你敢骂本官?” 池二憨冷冷道:“骂你又待怎会,咱二人都是总旗,官品不在你之下,况且你这种卖国求荣之徒,理该被活剐喽,骂你是轻的。要不是怕脏了吴庄清静,就让你吃咱一刀。” 说着,“呛啷”一声抽出腰间佩刀,指着黄得功道:“滚!” 黄得功从来不怕读书人,怕得就是这种莽汉。 他知道秀才遇见兵,有理讲不清。 更懂得不吃眼前亏的道理。 于是两手跪爬着起身,也不管官帽已经歪了,忙不迭地冲向门口。 到了门口,犹感觉不解气,回头道:“你们等着,越国公大军必将踏平吴庄,到时,你们一个个都得死。” “铮”地一声,白光闪过,池二憨手中的刀不见了。 正插在黄得功向前的地上,刀把还在“嗒嗒”地抖动。 “娘咧!”黄得功吓得一声骇叫,拔腿往外逃去。 。 话说吴争与张煌言三人前后脚进了监国府。 生生将刚睡下的朱以海从被窝里取了起来。 朱以海睁着腥松的睡眼,打着呵欠,不住地埋怨道,“听说钱塘江北岸清军近日来,一直在调动,杭州府也传来消息,这些天不断有清军抵达。想来明年开春,清军就要南下了。浙东总计才六c七万的兵力,哎难啊,令孤夜不能寐,这不,一更过后才睡下呃。” 朱以海突然发现吴争也在场,惊讶地问道:“吴争,你不去梁湖卫所上任,跑来绍兴府城有何事?莫非梁湖卫所空员之事有了眉目?” 吴争左右一顾,拱手沉声道:“殿下,臣此来是要告发越国公方国安,暗中私通满清,意图卖国之罪。” 朱以海一听,双目圆瞪,残存的睡意消失得一干二净,惊得是整个人都不好了。 “吴争,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臣知道。” “这可是指控当朝重臣,你你如果查实无中生有,你可想过后果?” 吴争呈上密信,“殿下,臣有物证,府外还有人证。” 朱以海无意识地接过密信,“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于是吴争把三天前到达始宁镇,发生的与密信有关的事,一一向朱以海说了一遍。 朱以海听后,渐渐回过神来,将密信仔仔细细又看了两遍。 猛地一拍桌子道:“果然是条养不熟的狼,亏孤一直将他视为朝廷支柱,连截留钱粮这等僭越之事,孤都忍了。想不到他不仅不思图报,反而要暗中通敌c卖国求荣。” 骂到这,朱以海看向张国维c钱肃乐三人,“你们说,该如何处置此獠?” 张国维道:“召见方国安,让他当堂对质,总得给他一个自辩的机会。” 朱以海的眉头微皱。 钱肃乐道:“应该罢免他的军职,令他自证清白。” 朱以海的眉头更紧。 张煌言愤声道:“殿下,以臣之见,趁现在他还无防备,派兵直接拿了,以防不测。” 朱以海一拍桌子,大声道:“理该如此。来人,传廖仲平。” 。 方国安这晚睡得很舒爽。 能在绍兴府楔入一颗自己的钉子,这是方国安筹划很久的事了。 梁湖千户所是离绍兴府最近的一个卫所。 也是监国鲁王麾下三大卫所之一。 可以说,只要将梁湖卫所控制在手里,那么,绍兴府就落入囊中一半。 方国安一直嫉妒,王之仁将他的侄儿安排进梁湖卫所。 幸好鲁王对王之仁也有顾忌,一直没有授王一林副千户之职,而是以百户暂行千户职责。 如今好了,只要吴争效忠于自己。 那么,梁湖卫所就是自己的囊中之物。 吴争可是朱以海自己选的,只要稍稍在边上加把劲,吴争这副千户就是板上钉钉的事。 到时一旦大事发动,绍兴府c监国鲁王以及所有明臣皆拿捏在自己手里。 这份大功,怎么也能换回自己在新朝廷一品大员的顶子吧? 方国安穿好衣服,还意犹未尽地伸手往被窝里一探,然后再重重地捏上一把。 “嘤咛”,从被窝中传一声娇啼。 真是个难得的尤物。 方国安心道,这才满意地咂巴着嘴,往门口走去。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五十三章 给朱以海点了十个赞 这时,一个百户军服的汉子急步跑来。 在方国安面前低声禀报道:“国公爷,今早刚过三更,张国维c钱肃乐c张煌言,还有新任梁湖百户吴争,进入监国府。” 方国安脸上的笑意瞬间冻结。 吴争与那三人进了鲁王府,这说明什么? 说明黄得功那蠢货被吴争耍了。 前脚后脚,吴争就到了绍兴府,用意不言自明。 方国安勃然大怒,一脚将那个报信百户踹了个四脚朝天。 “混帐!三更的事,为何现在才来禀报?” 那百户呐呐道:“属下怕打扰了国公爷休息,况且,张国维等人夜入监国府的事,也时有发生,所以,属下就想等国公爷啊!” “啪”地一记重重的耳光声响起,之后,方国安厉声骂道:“混帐,谁关心那三个百无一用的书生?本公说的是吴争!来人,将他拉下去,杖责六十。” 方国安脸色狰狞地看着那个百户被拖了出去,丝毫没有理会百户的哭求声。 他庆幸自己留了一手。 从接手浙东卫所后,方国安就在监国府外安排了细作c眼线。 原本是防止朱以海偷偷逃跑,也防止自己突然处于不利的境地。 眼下看来,自己这个决定无疑是明智的。 虽说迟了一些,但还来得及,绍兴府中只有一个未满编的千户所。 而自己在绍兴府却有一千亲兵。 方国安一咬牙,大喝道:“来人,集合队伍,随本公前往监国府。” 。 廖仲平在混然不知情的情况下,被传来监国府。 “廖千户,孤要你立即集合卫所军队,包围越国公府,缉拿逆臣贼子。” 廖仲平听闻大惊,越国公? 这是拿鸡蛋碰石头啊。 他连忙劝道:“殿下,万万不可啊。卫所中没有满编,仅有六个百户,这六个百户中,同样尚未满编,所有人加起来,不足五百人。而越国公府,常驻国公亲军千人之众,如果包围国公府,怕无法避免一场火拼。望殿下三思。” 张煌言道:“廖千户,如今天色刚亮,想那方国安未必知晓殿下要捉拿他,只要出其不意,定可手到擒来。” 朱以海听得是连连点头,义愤填膺地喝道:“此言甚是,廖仲平,孤令你即刻前往,依命行事。” 吴争心里起码给朱以海点了十个赞。 他怀疑起史书来,按朱以海的伟岸,怎么可能只支撑了一年多时间? 廖仲平见朱以海主意已定,只能点头应道:“臣遵命。” 可廖仲平还没退到门口,就有王府侍卫匆匆前来报信。 “禀报殿下,越国公率千人聚集于府外,叫嚣交出吴争,治其罗织c诬陷朝廷重臣之罪。” 殿中五人面面相觑。 朱以海脸色变得惨白色。 是人都知道,方国安能直接叫嚣交出吴争,那表示张国维等人来王府,都在方国安的视线中。 也就是说,王府外,甚至王府内,都有方国安的眼线。 这怎么不令朱以海恐惧? “怎么办?”朱以海颤抖着声音问道,双眼无助地扫向在场的每一个人。 哪还有初闻方国安私通敌国的义愤填膺? 张国维暗中扫了吴争一眼,吴争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了一个意思。 这就象是在说,看见了吧,这就是为什么我不同意告发的原因。 张国维在看了吴争一眼之后,上前道:“殿下不必惊慌,方国安聚兵于王府前,只围不攻,说明他依旧心有忌惮。所以,殿下只管下令,让他入府商谈,想必不至于发生火拼。” 钱肃乐皱眉道:“这事如果不说破,或许还可装作不知,可如今双方都撕破脸了,还商议什么?” 张煌言大声道:“钱大人所言甚是,到了这地步,就退不得。请殿下发令,臣愿率王府侍卫与方国安拼杀。” 吴争听了,心中一阵激动,上前道:“臣愿意为先锋,只要臣还有一口气,绝不让方贼入王府半步。” 不想,朱以海突然就爆发了。 “都是你,区区一个百户,管好份内事也就是了,谁让你诬告越国公的?王府内侍卫不过三百人,怎么与府外千人相抗?” 吴争目瞪口呆,呐呐道:“廖千户可以出府调动卫所官兵前来增援。” “放屁。”朱以海怒喝道,“等廖仲平带援兵来,黄化菜都凉了,就给孤收尸吧。” 吴争的心忽地沉下,拔凉拔凉的。 这就是张国维c钱肃乐c张煌言口中的英主? 这就是自己准备效忠的监国? 钱肃乐瞥了一眼吴争,“殿下,吴百户也是心系殿下,心系社稷安危,纵有不妥之处,也可体谅。” 吴争的心麻木了。 张煌言道:“殿下,臣以为吴争所言有理,汉贼不两立,我等当。” “闭嘴!”朱以海厉喝道,“你,还有你,滚出去,屋外候命。廖仲平,去府外向越国公传话,就说孤是信他的,请他入府商议善后之事。” 。 被逐出屋外的吴争和张煌言,四目相对。 除了叹气,啥也不说。 还有什么可说的? 不过吴争心忧之事恐怕比张煌言更多。 于是吴争开口了,“张大人,张大哥,兄弟有一事相托。” 张煌言紧抿着嘴,看着吴争,好一会才道:“但凡力所能及,我绝不推辞。不,就算力有不逮,我也愿为吴兄弟去做。” 吴争有些感动,道:“若我有不测,请张大哥照顾我爹和我妹,还有吴庄中人。” 张煌言仰头喟叹道:“此事我做不了。” “。” “不是做哥哥不愿意,确实是有心无力。若连你都遭不测,我又如何幸免,又怎能能护得住吴庄?”张煌言悲哀的眼神,让吴争心中一痛。 他有些后悔起自己的草率。 如果不是自己执意要星夜赶来绍兴府告发方国安,就不会连累吴庄。 更不会拖累张煌言。 张煌言说得对,虽说张煌言有拥立之功。 但真到了舍弃的时候,张煌言在朱以海心中的价值,未必比吴争高一分。 吴争虽是新附,可手中有兵,张煌言虽是心腹,可仅仅就是一个书生。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五十四章 驱虎吞狼? 看着吴争内疚的眼神,张煌言突然莞尔一笑。 “吴争,虽说我比你大几岁,但很多地方我不如你,你的很多见识,都让我望尘莫及。国难之时,能遇到你这般的人物,相交莫逆,便是幸运。世间事,看开就好,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何必强求?吴庄中人,有他们自己的命运,你尽了心力也就是了,不必执拗。” 话是这么说,可吴争是当事人,怎能放得下? “谢大哥宽慰,只是你我就这么听天由命c束手待毙吗?” 张煌言闻言一愣,“你还有何想法?” 吴争左右一顾,凑近张煌言耳边轻声嘀咕起来。 “驱虎吞狼?”张煌言脱口而出。 他用古怪的眼神打量着吴争,叹息道:“吴兄弟,你让我想起了一个人。” “谁?” “曹孟德。” “呃!”吴争差点被口水噎住。 张煌言叹息道:“吴兄弟如此年纪,视时局之精准,令人叹为观止啊。” 吴争刚要开口,就见方国安领着二c三十士兵,押着小安c厉如海进来。 “少爷,你还好吧?”小安哽咽道。 “大人?!”厉如海的眼神很复杂。 吴争横跨一步,拦在方国安面前。 方国安轻蔑地看了吴争一眼道:“区区萤火微末之光,也敢与本公为敌。在本公眼中,尔等不过冢中枯骨,不值一哂!滚开,别逼本公在王府杀人!” 张煌言是真担心吴争,他上前拽住吴争右手,“吴兄弟,不可作无谓之事,不值得。” 吴争坚硬地挡着不退,一样轻蔑地注视着方国安,话却是对张煌言说的,“张大哥,你莫看这厮一副志得意满的模样,可他心里却是怕得很。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他自己都知道自己做了什么样的恶事,这种恶事,必遭天地诛之。” 方国安暴怒,厉声道:“竖子安敢欺我乎?来人,杀了他!” 张煌言急了,迅速上前几步,挡在吴争面前,“方国安,你敢在王府行凶?” 吴争却平静地说道:“张大哥让开,他不敢在王府杀人。要敢杀,他早就带军队冲进王高尔夫了,何必还假惺惺地进来与殿下商谈?” 张煌言心中灵光一闪。 对啊,如果方国安真有心在眼下造反,直接攻进来就是,何必来这一套? 想到这,张煌言中气足了不少,“方国安,殿下正在等你,本官劝你莫要借机生事。” 方国安心中一紧,他实在没想到被这竖子一眼看穿了心事,他确实没有当即造反的打算。 起事的时机还没到,准备也不充分。 如果此时造反,就算能攻下王府,捉住朱以海,也很难从绍兴将人带至杭州去。 毕竟,绍兴府还是大明之地,攻入王府捉住监国,等于公然承认了自己谋反。 如此一来,浙东的明军和义军,就会视自己为敌。 在没有清军的帮助下,自己独木难支。 而如果仅率三万人以突围的方式,前往杭州投靠。 那在新朝中,焉能争得一席之地? 方国安是想将浙东之地献于满清,以换取自己日后的荣华富贵。 借今日吴争诬告之名,率兵包围王府,一是逼朱以海诛杀吴争,以泄自己心头之愤。二是趁此警告朱以海,别真把自己当成了君。 所以,吴争说得对,方国安不敢在王府杀人。 一杀,双方都没有了退路。 “你究竟想干什么?”方国安强忍着心头的愤怒道。 吴争指着小安和厉如海道:“他们只是我带来的,与今日之事没有任何关系,你想泄愤,可以冲我来,别为难他们两人。” 方国安瞪了吴争很久,终于让了一步,他一挥手道:“放人。” 吴争让开了去路。 方国安与吴争擦身而过之时,留下五个字,“准备授首吧。” 看着方国安的背影,张煌言终于松了口气。 这倒不是张煌言怕了方国安。 而是统率大军久了,一言定人生死,方国安身上自然有那种气势。 就象当官当久了,身上有股无形的官威一样。 “吴争,你太大胆了。这要是将他逼急了,真不定就杀了你。” 吴争苦笑道:“你以为我不逼他,他就会放过我吗?” 张煌言一愣,暗道也是。 小安一把抱住吴争,“少爷,可担心死我了。” 吴争奋力从小安的手臂中挣脱出来,没好气地斥责道:“不是和你们说了吗?躲起来,没有我出声招呼,就不要显身。怎么就被他抓住了呢?” 厉如海闷声道:“大人是不知道,这王府外有许多方国安的眼线,我们一到王府外,就被他们盯上了,哪还能躲得了?” 吴争恍然,想到之前还没等朱以海派兵捉拿,方国安就率军队包围了王府,此中蹊跷不言而喻。 。 “你是女子。” 吴小妹盯着周世民道:“你一定是女子!” “你既是女子,还肯跟我哥来吴庄,那就是喜欢他。” “你既然喜欢他,如今他有难,就该出份力。” 小蛮在边上急了,一侧身,挡在周世民和吴小妹之间。 “你凭什么说我家公子是女子?你凭什么说我家公子喜欢你哥?就那个阴险粗俗家伙,哪个女子肯喜欢他?你别欺负我家公子啊,上次之事,还没和你计较呢。” 吴小妹一把拽开小蛮,冲着周世民道:“从你言行气度就能看出,你出身显贵之家,可为何就不肯想法子救救我哥?你就不怕我哥真死了?” 周世民轻叹道:“你也说了,这是你哥的决定。既然他坚持要去做,就有他的道理。生死由命,这个乱世,很多人都会死,我也一样。或许早死反而是种解脱。再说了,我一个残废之人,又怎能救得了他?” 吴小妹跺跺脚,指着周世民道:“我见过心狠的男人,却没有见过你这般心狠的女人。好,就当我没来过。” 说完,甩袖走了。 周世民怔怔地看着吴小妹的背影,总觉得与这小女孩有种亲近的感觉。 这种没有理由的感觉,让她轻轻一叹。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五十五章 公子,万万不可啊。 小蛮低声宽慰道:“公子,别将那刁蛮丫头的话听心里去。” 周世民微微一笑道:“说人家刁蛮,我看啊,就数你最刁蛮任性。” 小蛮闻听不依,扭着身子,撒起娇来。 边上郑叔却感觉不对劲,他素知周世民的心性,这个时候,他居然还能笑出来,逗小蛮? 那就说明他心里已经有了决定。 郑叔心中一凛,“扑通”跪下道,“公子,万万不可啊。” 小蛮吃惊地看向郑叔,又看向周世民。 “公子,郑叔这是做什么啊?” 周世民平静地说道:“我的命,是他救的。没有他,我们到不了绍兴府。” 郑叔泣道:“公子是君,吴争是臣,这是他应当做的。” “君?从离开京城的那一天,就没有君了,我只是一个没有了手臂的废人。” “公子切不可妄自菲薄啊。” “郑叔啊,可记得当日在路途遭遇乱兵抢劫?” “奴记得。” “那郑叔就该记得,若非遭遇抢劫,我等应该是回京的。”周世民悠悠叹息道,“当时就决定,如果无法去杭州,我就回京求死。” 郑叔涕泪交横,“可得苍天眷顾,公子不已经安然来到了绍兴吗,何必再去赴险?” “未必是赴险,我的身份,总不能一直不明不白地住在吴庄。鲁王监国,毕竟是朱家人,想来不至于亏待了你我。郑叔,我主意已定,不必再劝。” 小蛮终于听懂了,她急道:“公子,可千万不能暴露了身份,如今这时候,暴露身份等于引来无穷的变数,万一呃!” 小蛮这话说的对,但凡国亡,皇子帝女的境况最过凄惨。 他们需要面对的不仅是新朝的缉捕,还得面对自己人的暗刀子。 不管敌人还是自己人,每个被拥立的新君,都无法容忍这些皇家贵胄。 因为他们的存在,对自己的大位是一种潜在的威胁。 周世民伸手轻抚着小蛮的脸道:“你就留在吴庄吧,朝堂之上的日子不适合你。跟了我这么久,我给不了你什么,让你留下来,就是对你最好的安排,相信他会照顾好你的。” 小蛮急得哭出声来,“我不要他照顾,我就要侍奉姐姐。” 周世民的眼中泪光闪动,他别转头去,“我意已决。” 。 吴争四人一直等在王府正堂之外。 看着远处正堂紧闭的大门,四人的脸色都显得凝重。 生死就在这开门c关门之间。 谁也不知道,里面究竟在谈什么。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里面的人,正在进行利益交换。 否则,水火岂能相容?汉贼如何共存? 此时,正堂之门有了开启的动静。 吴争转头看向小安和厉如海,“都准备好了吗?” 小安和厉如海坚定地点点头。 方国安脸带笑意地出现在视野里,这令吴争c张煌言心中一痛。 虽然心里有了准备,可真揭开了谜底,二人依旧深深地感觉心痛。 天下确实没有正邪对错,唯有利益成败。 方国安的笑容就象一把剑,杀人于无形。 将吴争和张煌言的心,击个粉碎。 方国安看着吴争等人的神情,如同猫看着爪下,垂死挣扎的老鼠一般。 讥讽c戏虐。 吴争强按着内心的紧张,看着方国安一步步近前,心里不断地重复着,近些,再近些。 “拿下!”方国安厉声喝道。 小安和厉如海弯下腰,如箭般向方国安而去。 可吴争c张煌言看到向自己等人冲来的竟是朱以海的侍卫,齐声大喝道:“小安c厉捕头,住手!” 声嘶,而沙哑。 小安c厉如海停住了脚步,回头怔怔地看着吴争。 那眼神中,满满地都是疑惑,仿佛在问吴争,为什么叫停。 可随即被一涌而上的朱以海侍卫按压在地,捆了个结实。 余者又朝吴争和张煌言扑来。 吴争与张煌言双目相对,彼此都明白了对方所思所想。 如果来捉拿自己的是方国安的人,那自己四人还可一拼。 只要拿下方国安,局势就有可能扭转过来,那么朱以海就不会因惧怕方国安而舍弃立场。 可现在,动手的是朱以海的侍卫。 如果反抗,方国安正好将谋反的罪名送回给吴争二人。 所以,不能反抗。 方国安得意地走到被捆绑的吴争c张煌言面前,嗤笑道:“很失望,是不是?没有人保得住你,监国也不例外。很快你就会在江边被砍下脑袋,就象你在金山卫砍下的那些鞑子脑袋一样。” 吴争微微张嘴,嘴唇蠕动了几下。 方国安有些不解,“怎么,有话说?本公给你机会,来,说吧。” 说话间,将耳朵凑近吴争。 “呸!”一口口水正好吐到了方国安的脸上。 方国安歇斯底里地喝道:“来人,杀了他,杀了他们!” 朱以海的侍卫面面相觑,他们得到的命令是捉拿二人。 可方国安带来的士兵,却听令向二人扑来。 张煌言居然还笑得出来,他笑骂道:“好你个吴争,堂堂朝廷正六品百户,还象个顽童吐人口水。” 吴争哈哈大笑道:“不好意思,时间太仓促,只是口水,没酝酿出痰来。” 二人一起放声大笑。 方国安的士兵冲来,可朱以海的侍卫岂肯让步? 双方又对峙起来。 。 听着屋外的喧哗。 朱以海脸色如同冰块凝结。 张国维仰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钱肃乐憋不住了,愤声道:“外面二人,都是大明的忠臣良将,殿下就忍心让他们枉死?” 朱以海沉声道:“孤什么时候让他们死了?捉拿他们,孤这是在保护他们。” “可殿下也听见了,方国安要杀他们。殿下为何不去制止?” 朱以海叹息道:“孤若去制止,那么之前与方国安的协定就会作废,事情又回到了谈判之前。钱大人啊,与江山社稷相比,一c二人的生死,何足道哉?若有一天,孤也须面临这样的死亡,孤也定能视死如归。” 钱肃乐听完,觉得朱以海说得确实有道理。 但他更发现,自己的内心接受不了这种道理。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五十六章 道理是讲给人听的,畜生不配! 不能接受,就得劝谏。 钱肃乐愤然道:“殿下不救,臣愿去救,无非陪他们二人一起死。” 说完,钱肃乐向朱以海长揖,昂首向门外走出。 “住手!”一出门,钱肃乐就大喝道。 方国安转头一看,是钱肃乐。 于是连多看一眼都懒得看,对着朱以海的侍卫喊道:“本公奉得就是殿下之命,这二人构陷本公,论罪当斩。殿下就在屋内,此地发生之事,皆可耳闻,如果殿下要阻止,早就派人前来传令了,你们难道要违抗殿下的命令吗?” 侍卫们有些懵了,方国安说的话,确实有道理。 外面闹成这样,五十步外正堂中的朱以海,早已听得清清楚楚。 可直到现在,只有钱肃乐出来喊了声“住手”。 侍卫们开始相信方国安的话,他们犹豫了,慢慢散开,任由方国安的士兵将吴争二人拖走。 钱肃乐急了,扑上来大喝道:“方国安,殿下没有下令杀死他们。” 方国安一把甩掉被钱肃乐拽住的袖子,下令道:“将二人拖至府门外,斩!” 钱肃乐心中大恸,仰头悲呼道:“苍天啊,你睁眼看看吧,这世道好人不长命啊!” 张国维实在听不下去了,就算心如死灰,也有死灰复燃。 他默默向朱以海一揖,然后退出门外。 “且慢!” 方国安冷冷地回头,“怎么,尚书大人也要阻止本公?” 张国维道:“殿下说得很清楚,只抓不杀!” “之前确实如此,但这竖子当众吐本公一脸口水,如此羞辱于我,本公与他不共戴天。就算殿下亲自前来阻拦,本公也不会轻易饶过吴争。” 方国安的话故意说得特别大声,就象生怕堂内的朱以海听不见。 吴争突然仰头说话了,“方国安,口水是我吐的,有本事只管冲我来。张煌言可没吐你口水,小安和厉捕头也没有吐你口水。你不能迁怒他们吧?” 方国安眼睛一眯,狞笑道:“好。张尚书也听见了那就如你所愿,来人,将他们三人放了,将吴争拖出去斩了。” 小安痛哭出声,“少爷,要死死一块。你不能丢下我。” 吴争已经被拖着走了,他笑道:“小安子,回去照顾好教老爷和小姐。” 这时,被释放的张煌言慢慢走到方国安面前。 方国安面带讥讽地看着张煌言,“怎么,张编修是想与本公讲道理吗?” 张煌言呵呵道:“道理都是讲给人听的。畜生不配!” 还没等方国安发怒,张煌言突然“霍”地一声,然后就听见一声“呸”。 一口白乎乎,沾乎乎的浓痰生生粘在了方国安的脸上。 张煌言哈哈大笑道:“这下好了,我要吐了你一口了,来,来,送我上路吧。” 这个大变故震惊了很多人。 连拖着吴争的那两士兵都停住了,张着迷瞪的双眼,不知下一步该怎么办? 气氛凝固了很久,方国安终于爆发出一声歇斯底里的巨吼。 “啊!来人,替本公剁了他!” 钱肃乐睚眦欲裂,他嘶吼着,“方国安,杀了这二人,你必定遗臭万年!” 方国安不屑道:“大明朝到了今日地步,该遗臭万年的,多了去了,还轮不到本公。” 张国维默默地转头,他知道,没有朱以海出面,谁也阻止不了方国安。 可问题是,朱以海不想为了这二人,去与方国安撕破脸。 很多人啊,心态就象驼鸟一般,将头垫进屁股下,仿佛所有灾难都消失了。 明知道方国安通敌,可宁愿装作不信。 张国维在叹气,他发现原本以为铁树开花c枯枝发芽的心,还是冷了c死了c绝望了。 张煌言也被拖走了,并在门口追上了吴争。 吴争苦笑着摇头道:“张大哥啊,你这又是何苦呢?” 张煌言哈哈大笑道:“方才你不是没酝酿出痰来吗?这下你我算是如愿以偿了。解不解气?” 吴争歉然道:“解气倒是解气,可惜连累了大哥。” 张煌言摇摇头道:“这世道,与其多活一年半载,不如死了早投胎干净。你我相识虽然不久,可肝胆相照,这黄泉路上,一起作伴也不寂寞。” 吴争的心里,温暖起来,他突然觉得,就算这世道再不好,可有了象张煌言这样的人,哪怕牺牲也是值得的。 可吴争不想死,更不想让张煌言死,将头拧转,望着府门西侧,心中暗骂,狗日的,怎么还不来,再不来,老子真死翘了。 。 回到正堂的张国维,看着朱以海道:“殿下可知,今日张煌言c吴争一死,殿下身边就少了一文一武两个忠臣。殿下看着他们去死而不加以援手,试问日后,还有谁敢为殿下效忠?” 朱以海皱着眉头,不耐烦地道:“其中原委,张尚书知道得再清楚不过了。不是孤要二人的命,而是方国安执意为之。” 张国维苦涩地摇摇头道:“可殿下明明可以阻止啊。” “怎么阻止?”朱以海被逼急了,噌地起身喝道,“让孤为这二人与方国安撕破脸?舍弃浙东唯一的大明根基?张尚书难道不知道,逼反方国安,你我末日近在眼前?” 张国维看着脸色狰狞的朱以海,突然觉得那日在自己家喝酒发牢骚,吴争所说的话,真的很有道理。 不,准确的说,是吴争所说的话背后,那一份真知灼见。 这天下绝非一家一姓之天下,愚忠于一家一姓,这才有了今日之祸。 天下汉人中有才能的人何止千万,哪个不比眼前这个朱以海更适合统率明人反清? 摘下头上官帽,张国维平静地说道,“臣惶恐,向监国乞骸骨,归隐山林,再不问世事。望殿下允准。” 哭喊的钱肃乐踉跄而进,正好看到听到这一幕。 于是也摘下乌纱,双手奉上,“臣也向殿下请辞。” 朱以海怔怔地看着张国维c钱肃乐,突然尖叫起来,“不准,孤不准。当日是你们将孤从台州请来,如今你们却要弃孤而去?”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五十七章 老好人也有气性啊? 方国安带来的士兵,将吴争c张煌言押到了王府东面一个池塘边。 池塘边有石凳,士兵将二人按压上去。 只要刀快,手眼敏捷,一刀下去,头颅就会滚落池塘。 当士兵充当的刽子手举起钢刀,用力挥下。 西边传来一声大喝,“刀下留人!” 这临时刽子手,他x的太不专业了,他已经蓄力挥下,哪刹得住势头? “咻”地一声,一枝弓箭如同长了眼睛一般,“叮”地一声,射在刀面上,劲力十足。 直将刽子手手中的长刀,生生荡了开去。 吴争闭上的眼睛一下子睁开,虽然无法回头,但心中一松,狗日的终于来了,好险! 王之仁在看到小安送进府的信时。 原本确实不想掺合方国安的事。 毕竟二者在钱塘江南岸,要联手抗敌。 但王之仁有一点逆鳞,那就是容不得朝臣投清。 不是因为他有多忠诚于大明朝。 恰恰相反,弘文帝c潞王接连投清时,他也上过表,投过清。 可王之仁与方国安还是不同的。 王之仁之所以上表投清,是因为感到绝望。 试想君王都投降了,他一个定海总兵,哪还有选择的余地? 可王之仁毕竟不是穷凶极恶之徒。 之后听闻,郑遵谦发动绍兴府官绅起来造反,杀死清朝委任的知府等官吏,宁波府钱肃乐和生员董志宁等人也竖起了反清义旗等等。 王之仁心动了,正好一心降清的明朝原太仆寺卿谢三宾,派人到定海希望借助他的兵力剿灭董志宁等抗清民众,并许诺以重金相酬。 巧的是钱肃乐也派人来争取王之仁的支持,希望他叛清反正,重新回到大明阵营。 王之仁便将计就计,带兵顺利到了宁波府。 一举拿下谢三宾等一心降清的官员,由此公开叛清反正,重新回到了大明阵营。 而此时,原潞王(就是在杭州降清的那位)麾下的总兵方国安,率部一万多人赶到钱塘江东岸。 就这样双方联合起来,沿钱塘江组织起抗清防线。 王之仁与方国安一直没有什么龌龊,二者都相对克制,不仅是守望相助,还因为浙东真经不起内耗了。 所谓唇亡齿寒,二人都很清楚,总共就那么六七万兵力,要是再内耗,那死的不仅仅是对方,还有自己。 所以,如果是别的事,王之仁肯定不想管。 可问题不是别的事,此事正触碰了王之仁的逆鳞。 拨乱反正之人,最恨的是投敌,除非他是假拨乱反正。 因为他最需要的就是向世人证明自己是真的反正。 王之仁决定管,还在于如果方国安投敌,那么钱塘江防线如同虚设。 这不仅关乎浙东安危,更关乎他自身的安危。 至于吴争送来的信中,表示愿意听从自己的指挥,这反而不重要了。 方国安在绍兴府有亲兵,王之仁也有亲兵。 当王之仁率兵到达王府外,射出的这箭,就表明了他的态度。 方国安麾下士兵岂能不知道兴国公王之仁? 他们更知道监国麾下,越国公和兴国公二人实力相当。 来的如果是别人,士兵们早被拔刀相向了,可对王之仁,他们是真不敢。 带着吴争和张煌言,王之仁进入了王府。 方国安已经得到禀报,正向府门而来。 迎面撞上,方国安一眼就看见吴争c张煌言未死。 方国安心中大恨,“兴国公,难道此事你也要插上一脚?你我向来井水不犯河水,莫要为了这么二人,坏了你我之间的关系。” 王之仁道:“越国公息怒,不是我想管你的事,而是我不明白,这二人究竟犯了什么罪,要被砍头处死?不知监国殿下可有地令谕?” 方国安为之一愕,他已经下定决心要处死吴争二人。 所谓打蛇不死,后患无穷。 现在方国公自然是不怕吴争c张煌言的,但已经撕破脸了,就不能再让二人活着。 “兴国公,在王府面前杀人,如果没有监国殿下的默许,本公岂会僭越?” 王之仁点头道:“越国公且稍安勿躁,如果这真是监国殿下的意思或者殿下默许,那我转身就走,绝不阻拦越国公。我这就去向殿下请示,越国公意下如何?” 方国安脸色极度阴沉。 其实他不敢立即举兵攻入王府,真正忌惮的就是王之仁。 双方兵力相当,真拼起来,就算最后自己胜了,也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局面。 到时没人没钱没地盘,新朝怎会拿自己当回事? 所以,方国安依旧在忍耐,不到万不得已,他无法果决。 “兴国公既然不顾你我之间的交情,非要替二人出头,那本公不拦你,就等你一柱香的时间。” “多谢。” 王之仁向身后副将叮嘱道:“看好这二人,本公没有回来,任何人不得伤了他们。” 说完冲方国安歉然一笑道:“越国公见谅。” 方国安没好气地冷哼一声,别转头去。 。 王府正堂,朱以海象只决斗的公鸡般,与张国维c钱肃乐二人对峙着。 那二人用辞官相挟。 朱以海岂能放二人离开? 张煌言一死,再离开这二人,朱以海身边就再没心腹之人,真成了孤家寡人了。 所以,就算朱以海再混,也知道不能放这二人走。 王之仁进来,看着这三人的架式,不仅抽抽嘴角冷笑。 都这个时候了,堂堂监国,竟连个臣子都不敢护。 这样的主子,能护得上墙吗? “臣参见监国殿下。” “兴国公,你来得正好,帮孤劝劝张尚书c钱御史。国事艰难,孤身边万万不能少了他们二人啊。” 王之仁慢慢转身,冲着张国维道:“哟,没看出来,这老好人也有气性啊?” 张国维怒瞪一眼道:“休要隔岸观火,这事后果,你难道想不出来吗?” 王之仁再转向钱肃乐,嗤笑道:“都说百无一用是书生,钱御史也是倡导过义军之人,怎么就不明白,这世道已经不是靠嘴皮子解决的时候了。钱御史如果真是血性之人,来,本公腰间有刀,可以借予你,你杀将出去,把人救下。本公振臂为你叫好!”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五十八章 读书人之气节 钱肃乐被激得满脸赤红,一怒之下,还真上前,“呛”地一声从王之仁腰间抽出刀来,一跺脚,大喝道:“汉贼不两立,王业不偏安。今日我就让兴国公看看,读书人之气节。” 说完,一头冲向门口。 王之仁还真没料到钱肃乐会有这一手。 赶紧追上去,一把抱住钱肃乐的腰,连连说道:“钱御史息怒,钱御史息怒,怎么这么不识逗呢?且稍安勿躁,有本公在,那二人死不了。可如果钱御史真冲出去,引起混乱,方国安可真会借机动手了。” 钱肃乐心中知道王之仁说的有理,方国安现在正找不到理由杀人呢。 自己要真是持刀冲了出去,不仅自己会死,还得连累张煌言二人一起遇害。 所谓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 想到此处,钱肃乐喟然一叹,将刀扔在地上,“兴国公说得对,百无一用是书生。老朽恨啊,早知有国破家亡的今日,早该投笔从戎,也不至于事到临头,面对屠刀,只能引颈就戮。” 王之仁松了口气,于是拉着钱肃乐回到朱以海面前。 “殿下,二位,以我之见,今日之事不能真究。” 朱以海眼神一亮,心道,总算来了个明白人,这时朱以海看向王之仁的眼神,那叫一个炽热。 知音哪! “兴国公此言大善,孤就是这么想的,可张c钱二位却误会孤怕了方国安啊。” 王之仁哂然一笑,“殿下英明。此事只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否则被清军所趁,与社稷不利。” “兴国公果然是老成谋国之言,张尚书c钱御史,你们听听,听听。” 张国维与钱肃乐相视喟叹,然后低头不语。 朱以海见二人不理会自己,尴尬地讪笑一声,转头对王之仁道:“以兴国公之见,这接下去,该如何善后?” 王之仁道:“人不能杀,别的都可商量。臣请殿下传越国公进来商议善后之事。” 朱以海犹豫道:“可越国公要是执意呃,孤是说这王府外。” 王之仁直接打断道:“殿下放心,有臣在,臣可保王府上下平安。” 这明明是僭越,可在朱以海听来,无疑是天籁。 得到王之仁的保证,朱以海的腰杆迅速直起。 “来人,传越国公进来。”朱以海大声道。 王之仁一插手,方国安已经感觉事情棘手。 此时听到朱以海传见,方国安已经做了最坏的准备。 他用眼神示意副将,副将拱手而退。 方国安阔步而进。 “不知殿下传召臣,有何要事?”方国安明知故问道。 朱以海看向王之仁。 王之仁上前几步,一把托住方国安的右肘弯,笑道:“越国公啊,方才我请示了殿下,如今才明白,这原来是场误会。” 转过头,“殿下,是不是误会啊?” 朱以海点头如捣蒜,“是误会,是误会,天大的误会。” 方国安先是一愕,后恍然,这种雕虫小技,岂能瞒得过他? 无非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保全张煌言c吴争的伎俩。 方国安冷笑道:“误会?本公通敌,人证c物证确凿,哪来的误会?” 王之仁脸一侧,一板,“咦(拖音),瞧越国公说的,这是什么人证c物证啊,所谓人证,只能证明从上虞知县黄得功书房得到了这封密信,如何证明这信与越国公有关?所谓物证,就更可笑了,如果满清朝廷随便给人写封信,朝廷都认为是通敌,那朝廷中岂不人人自危?反正我是肯定不信越国公会投敌的,越国公你说对吧?” 朱以海赶紧道:“孤也绝对不信,如果越国公想投敌,早在潞王投清时投了,何必等到现在?” 方国安脸色变得很复杂。 他是知道自己在潞王投清时,怎么想的。 潞王献杭州府投清,他只是一方总兵,手中一万多人,加上随潞王投清,这不过是附从而已。 怎会可能得到清廷重用? 反正清廷还不能立即平定江南,不投清,积蓄实力,然后再卖个好价钱,当然了如果南明真能帮扶,那么就继续为南明效力,这叫一颗红心两种准备,是方国安的本意。 现在,听王之仁c朱以海这么一说,方国安就觉得被人“啪啪”地打脸一般。 王之仁一直留意着方国安的神色,见方国安脸色不停地变化。 王之仁转头对张国维c钱肃乐道:“二位觉得越国公象是会投敌之人吗?” 张国维微笑道:“我也不信越国公会投敌。” 钱肃乐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字地道:“我也不信。” 王之仁哈哈大笑,转向方国安道:“听听,听听,越国公,自殿下以降,没有人相信你会投敌。这可不就是误会吗?” 方国安心里明知道这是王之仁的伎俩,可就象被架在了烤架上,下不来了。 只能应道:“臣谢殿下信任,谢诸位同僚信任。” 王之仁这才拍拍方国安肩膀道:“就是嘛,多大的事啊,殿下自然有火眼金睛,岂能如此轻易上了鞑子的当?对吧?” 方国安只能顺势道:“殿下自然是慧眼识人的。” “所以啊,这张煌言啊,就是个驴脾气,固执直拗的很,可他身为言官,闻风而奏,也是本份,越国公大人大量,自然不会与他一般见识,对吧?” 方国安明知不对,可就是腹中火,发不出来。 “本公自然不会与张煌言一般见识,但他当众吐本公一口痰,这口气本公怎能咽下?” 王之仁厉声道:“越国公说得对,这事得严办。殿下意下如何?” 朱以海点头道:“这等下作之事,确实不可成例。以兴国公之见,当如何惩治?” 王之仁转脸对方国安笑道:“越国公是苦主,自然要越国公解气才是。我们就听越国公的,越国公,你说,该怎样才能解气?” 方国安此时才真正了解了王之仁的本事,这软刀子递的,自己连火都没处发。 王之仁先将通敌定性为误会,再将张煌言定性为,是闻风而奏之余举止不当。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五十九章 将本宫身份诏告天下 当着朱以海和王之仁c张国维c钱肃乐的面,方国安怎能以举止不当去坚持杀张煌言呢? 方国安生生咽下一口恶气,“既然如此,那就杖责三十,以敬效尤吧。” 王之仁一拍掌,大笑道:“瞧瞧,越国公果然宰相肚里能撑船啊,当为我辈楷模。” 朱以海也夸道:“越国公确实有肚量。” 张国维见张煌言性命无虞,自然不吝惜几句好话,“越国公大度,张某自愧不如。” 钱肃乐怔怔地看着这群戏子,心中就象吞了坨x一般地恶心。 可想到这或许是最好的结局,不想节外生枝,于是板着脸微微点了点头。 看到一场和气,王之仁笑道:“越国公啊,那个百户吴争,也是一片忠于朝廷之心,只是年纪尚小,不懂分辨是非,听风就是雨,这不,闹了这么大一个误会。这样,越国公也好好教训他一下,出出气,如何?” 这下方国安脸色变得非常阴沉了,都道是可忍,孰不可忍。 这吴争,是方国安决意要杀的。 这一步,怎么都不能让。 “兴国公,我已经很给你面子了。”方国安沉声道,“张煌言是言官,可闻风而奏,本公可以不再追究,可那吴争却非言官,监国麾下数以千计的将领,若都效仿吴争,凭空构陷朝廷重臣,此例一开,不用满清南下,我等就自乱阵脚了。此例绝不能开,故本公必杀吴争,以警示天下。” 王之仁闻听,心中很明白。 方国安肯放过张煌言,却不肯放吴争。 为得就是张煌言是一介书生,都说书生造反十年不成。 可吴争不一样,他是将领,从尸体堆里爬出来的将领,手中还有数百老兵。 如今都撕破脸了,方国安岂能不知打蛇不死,后患无穷的道理,而让吴争活着? 但方国安的话,确实有道理,让人无法反驳。 堂内一片寂静。 半晌,方国安向朱以海拱手道:“殿下若无别事,恕臣便要动手了。” 说完,甩了把下摆,出门而去。 钱肃乐盯着王之仁急道:“兴国公,这可如何是好?” 王之仁也郁闷,他来本不是为了张煌言,而是为了吴争。 可不想,有心栽花花不开啊。 “钱御史先别急,张煌言c吴争有本公的兵护着,一时半会,方国安动不了手。” 张国维道:“这事还得殿下出面,否则仅凭兴国公硬挡,是挡不住方国安的。” 朱以海犹豫道:“可如果孤强硬保下吴争,逼反了越国公,这又如何是好?” 王之仁等人面面相觑,心中不觉得百般失望。 这时,王之仁的副将在堂门口禀报,方国安要抢吴争了。 王之仁叹道:“看来这小子命该如此罢了!” 说完,挥挥手,示意副将别管了。 。 吴争就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到,他留的一着后手,就这么废了。 在他看来,绍兴府朱以海,能与方国安相抗的,就只有王之仁了。 所谓一山不容二虎。 不管王之仁表面上与方国安怎么合拍,但利益分割上,二人就是潜在的对手。 所以,吴争打算拉一方,对抗另一方。 这确实是步好棋,不,应该说是步妙棋。 吴争将王之仁的心思,揣摩得很透。 但结果却南辕北辙。 王之仁在最后,还是放弃了吴争。 在被重新按回池塘边那块石板上时,吴争觉得好悲哀。 原本还有张煌言作陪,如今张煌言被拉去杖责了,历史终究回到了原来的道路。 并没有因自己的出现而改变轨迹。 上路的只有自己。 吴争不明白,自己前生今世,怎么就这么背呢? 这次死了,还会有再一次穿越吗? 吴争闭上了眼睛,看来,人真的不能与天争,争不过! 就在吴争自己都感到绝望的时候。 天意终究显露出它的难测。 变数来了。 这个变数,不但方国安c王之仁震惊。 连朱以海都惊愕了。 “长平公主?!” 张国维与钱肃乐面面相觑。 长平公主的到来,对任何南明势力都是一个强大的冲击。 正统! 这是一个看似荒谬,但却深入人心的命题。 朱以海问道:“诸公,孤该如何应对?” 钱肃乐随即出言道:“殿下,如果有长平公主在,殿下就不会再因正统,受制于隆武朝,臣以为,殿下该即刻出迎,万不可让长平公主久候,引起非议。” 张国维道:“如今之局势,殿下困一隅之地,北有满清,南有隆武朝,此时若有长平公主在,大事可图。” 王之仁道:“先帝子嗣已绝,长平乃先帝嫡女,若殿下得长平,便可一改被动局势,与隆武朝争一时高下。” 就连方国安也道:“臣以为,这是上天眷顾监国殿下,殿下万万不可错过这绝佳之机。” 朱以海随即起身,大喝道:“传召绍兴府,七品以上官员,来王府觐见公主殿下。令王府乐伎,奏雅乐。诸公,随孤出迎。” 一身宫装的朱媺娖,脸色平静地面对着跪拜的官员c军兵。 身后郑叔,也已经是太监打扮。 与在吴庄不同的是,她(他)们的脸色都很平静。 平静得如同是一潭死水。 在众人的簇拥下,来到王府正堂。 朱媺娖当仁不让地在主位坐下。 “本宫只有一个要求。”声音平淡却坚决,令人无从抗拒。 朱以海应道:“公主殿下尽管说。” “即刻诏告天下,本宫的身份。” 众人悚然而惊,诏告天下,这等于将朱媺娖自己陷入众矢之的。 朱以海应道:“如殿下所愿。” “哦,本宫还有件事,需要劳烦鲁王殿下。” “公主殿下尽管吩咐。” “本宫由扬州南下,若非得嘉定总兵麾下哨官吴争相救,只怕此时早已不在人世了。今日本宫能重归皇室,自然应该封赏有功之臣。鲁王殿下,这事难办吗?” “呃这事不难不难办。公主殿下放心就是。” “本宫已经累了,请鲁王殿下替本宫安排歇息之所吧。” “公主请。”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六十章 话绝、意绝,便是不可挽回。 正堂之中。 朱以海和方国安等四人面面相觑。 只有傻子才想不明白,长平公主此来的目的。 这绝对不是凑巧。 世上凑巧的事多了去了。 虽然说得风淡云轻,可言下之意,依旧是那个待死的吴争。 朱以海心中大叹侥幸。 如果早一刻将吴争杀了,天知道长平公主还会不会现身。 如果长平去了福州隆武朝,那自己的监国位置,恐怕想保也保不住了。 朱以海还庆幸,来的是帝女。 如果来个皇子,那就真如同烫手山芋了。 留也不是杀,也不是。 朱以海脸色渐渐变得沉稳。 “越国公。” “臣在。” “长平殿下的话,想必你也听见了。吴争有护驾之功,杀不得。” 方国安满肚子的羊驼奔跑,可他一样清楚,朱以海已经改变了立场。 虽然朱以海不足以压服自己,但朱以海加上王之仁,那自己就不得不伏低。 极不情愿的方国安沉声道“臣听殿下的。” 朱以海遂展颜道“孤就知道越国公识大体,既然如此,今日之事就此作罢。越国公放心,孤会严厉斥责吴争,绝不会再有下次。” 方国安已经清楚今日无法如愿,于是道“臣离开驻地已久,想今日便回钱塘江防线,这就向殿下辞行。” 朱以海脸色一沉,但很快恢复常态,他岂能听不出方国安话中的威胁意味? 他淡淡地说道“越国公思忧极虑,乃朝廷之幸。钱塘江防线就劳烦越国公了。” “臣告退。” 。 吴争莫名其妙地被释放。 莫名其妙地被勒令即日去梁湖卫所上任。 其实在被士兵按在池塘石板上时,吴争也听见了众人恭迎长平公主的声音。 但在吴争看来,一个亡国公主,实在于时世无补。 吴争认为,长平公主其实不应该现身,一个女子能从京城逃出生天,就应该隐姓埋名,好好地过完一生。 看着连站都站不起来的张煌言,吴争嘿嘿笑道“张大哥,人算不如天算啊?” 张煌言蹩着眉头道“张某确实未曾想过,结果竟会是这样。原本以为再怎么不堪,总也好过你身首异处。不想临了,依旧被你占了上风。” 小安和厉如海面色欣喜,能化险为夷,遇难呈祥,焉能不喜? 碍于监国有令,吴争无法与张煌言长时间话别。 “张大哥,经过今日,你我就是生死兄弟,无论有何事,别忘向吴争知会一声。只要吴争有一口气在,必会追随大哥。” 张煌言强忍着伤痛,作欢笑状道“吴兄弟所言,正是我想说的,咱们来日在杀鞑子的战场上见。” “告辞。” “保重!” 。 吴争真没想到,张国维和钱肃乐会在城门口相送。 这让吴争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劳二位大人来送,小子受之不起啊。” 张国维微笑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吴争啊,好自为之。” “谢张大人提点。” 钱肃乐道“公主殿下为你不惜自暴身份,吴争你缺了大德了!” 说完,摇摇头,转身顾自而去。 吴争很不解,公主自暴身份与自己何干? 怔怔地看向张国维,张国维苦笑道“祸福难料,吴争,切不可辜负了公主一番维持之心。” 说完,也走了。 吴争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可一时就是回不过味来。 。 刚回到始宁镇,吴争就看到池二憨在路口顾盼等候。 在看到吴争的第一眼,池二憨就跪倒在吴争面前。 “少爷,周公子走了。” 吴争一愣,继而喝道,“你就任由他走啊?蠢货!他可有说要去哪?” 池二憨突然带着泣音道“少爷,二憨不该瞒你,江边时,周公子就喊出他是长平公主。” “轰”地一声,吴争的头就象炸了一般。 他突然间,理清了曾经发生的一切。 断了的右臂,那种刻在骨子里的尊贵,还有不知尊卑的小蛮和永远死人脸的郑叔。 吴争狠狠地扇了自己一记耳光,不为别的,为的是那天自己傻不楞登地在周世民面前,说他老子的坏话。 吴争更想通了,连王之仁都无能为力,自己为何能莫名其妙地从方国安手中逃生。 交换,利益交换。 长平公主做为先帝嫡女,她的存在能使得朱以海有先天的合法性。 这才是朱以海会改变主意,拼着与方国安决裂,也要保住自己性命的理由。 吴争一拨马头,怒喝道“池二憨,回庄集结人马,随我去绍兴府。” 这时,一个人影窜出,生生挡在吴争马前。 “你要去做什么?”小蛮冷冷地问道。 吴争木然,是啊,自己去做什么? 带兵闯王府,掳走长平公主?造反吗? 还是见到长平公主后,仅仅为了向她道声谢? 吴争突然觉得,自己象个傻子,不,就是个傻子! “你不是傻子。”小蛮道,“至少在公主心里,你不是个傻子。公主说了,你有一颗常人无法企及的心。她说,照你心里的意思去做吧,她会为你祈福。待做到了极致,就算不成功,此生也无憾。” 吴争默默地听着。 小蛮道“公主让你别去找她。她不属于吴庄,特别是身份暴露之后,你不适合再去找她。” 话绝c意绝,便是不可挽回。 身份的差距,有时就如同不可逾越的鸿沟。 吴争突然开口问道“她还留下什么话?” 小蛮迟疑了一下,脸色微红道“公主让你好好待我。” 吴争仰头,看着天空中那些虚渺变幻的云彩,他意识到,自己或许错失了生命中一些美好的东西。 错过,便无法再追回。 这就是命运。 长平说的没错,自己就算去了绍兴府,能做些什么? 把她抢回来了吗? 让大明公主待在吴庄?呵呵!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吴争心里渐渐平静下来。 “二憨c小安,随我回庄集合队伍。” 池二憨一怔,他傻傻地问道,“少爷,还去绍兴府吗?” 吴争厉声道“去个屁,去梁湖卫所。”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六十一章 瞒上不瞒下 回庄的路上。 吴争才得知眼前的小蛮,才是真正的周思敏(民)。 朱媺娖冒用了小蛮的名字。 周思敏,是朱媺娖的娘舅表姐妹。 朱媺娖大舅,也就是明思宗崇祯皇帝愍周皇后的长兄。 是周思敏的父亲。 国丈周奎生性吝啬,在京城陷落后,周奎及全家都被大顺朝捉拿,妻子c媳妇被迫自缢,长子被打死c周奎和次子c侄子被严刑拷打几乎丧命的时候,不得不交出三百万白银巨款和家产。 幸好周思敏此时在苏州葑门(周家祖籍),才免了一时之难。 朱媺娖在太监郑公公等人的掩护下,逃出京城。 南下至苏州,可没过多久,清军就南下了。 弘光帝的投清,灭了朱媺娖心中最后一丝期盼。 万念俱灰之下,朱媺娖想回京求死。 此时周思敏提议南下杭州,周家在杭州有族亲,想去投靠。 不想在路上遇见了吴争。 后面的事,吴争亲历亲为,自然知道得一清二楚。 吴争已经不再怨天尤人,在这个乱世之中,实力就是一切。 所以,他迫切地想拥有实力,而手中的兵力,就是最具有代表性的实力! 哪怕出头的橼子先烂,吴争此时也顾不得了。 做该做的事,守护该守护的人,这本就是自己苏醒时定下的目标。 回到绍兴府这三天所经历的事,让吴争明白,许多事靠一腔热血无济于事。 自己只有学会比龌龊之人更龌龊,比奸滑之人更奸滑,才能在这世上达成自己的目标。 认识到这一点,吴争的心开始平静。 那就让时间来证明自己的强大吧! 。 回到吴庄,安抚了吴老爹和妹妹。 看着比自己还小两岁的小蛮,不,周思敏,吴争却依旧称呼道:“小蛮,你就留在吴庄吧。” 不想吴小妹和周思敏异口同声地开口道:“不行!” 吴小妹瞪了周思敏一眼,对吴争道:“哥,不能将她留在吴庄。” “为什么?” “我不喜欢她!” 周思敏回瞪着吴小妹道:“我不稀罕,吴争,我跟你去梁湖卫所。” 吴争恼了,“你一个女孩子家,去什么卫所?” 周思敏眼眶一红,“吴争,殿下可是要你好好待我的?” 吴争怒道:“那你找你的殿下去。” 周思敏大哭出声:“我就知道,你不是个好人。” 吴老爹看不下去了,指着吴争骂道:“孽畜,有本事冲鞑子耍威风去,在吴庄,轮不到你发号施令。” 转过头,瞪了吴小妹一眼,“好歹人家周姑娘是客,还有没有点家训教养了?” 再对周思敏道:“周姑娘,争儿去卫所,确实不适合女子跟随。况且海边数百人就要安置到庄里,你留在吴庄,也能帮着打理庄务,就算是帮老朽一个忙了。不知周姑娘意下为何?” 还真别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吴老爹这一劝,周思敏也就收敛起哭声了,她勉强点点头道,“也好,那就听吴老爷的。” 可心里依旧不解气,瞪了吴小妹一眼道:“可我不和她一起。” 吴小妹翻着白眼哼声道:“谁稀罕!” 吴老爹想了想道:“行,这样吧,周姑娘就住始宁大街,打理那些铺子生意,小妹这在吴庄,帮爹打理庄务。” 这下二女不再有意见了。 吴争冲着吴老爹一竖大拇指,换得的是吴老爹的瞪眼。 当天午后,吴争率领三百多人,前往梁湖卫所上任。 路上,吴争对陈胜说起朱以海交待的查证梁湖卫所兵员空额之事。 不想陈胜一听,大笑起来。 “何故发笑?” “大人,大明卫所,兵员空额司空见惯,这还用得着查吗?” “啊?” “大人也是带兵之人,难道连此事都不知道?”陈胜奇怪地看着吴争,就象看一个异类。 吴争拼命地回忆着,半晌摇摇头道:“我叔麾下从没有发生过兵员空额之事。我麾下九十六人,除在嘉定府战死外,也从不曾少过一人。” 陈胜愣愣地看了吴争许久,方才喟叹道:“令叔,人杰也。大人亦人杰也。大明朝若有象你们叔侄这样的将领,岂会被鞑子占了这大好江山。” “照你这么说,梁湖卫所是肯定有兵员空额喽?” 陈胜答道:“这勿容置疑。大人可知道卑职在金山千户所时,卫所吃空饷有几人吗?” 吴争摇摇头。 “正好一半。” 吴争大惊,“可我见你当时带兵溃咳,当时你麾下兵员并没有少啊?” 陈胜不以为意,笑道,“按制一个百户麾下满编一百一十二人,千户以下十个百户,一般编制八c九百户就算满编。而空额也非产生于每百户麾下。” 吴争皱眉问道:“你的意思是说,千户之下,可能只有四c五个百户是满编的,其它百户,全是空架子?” “正是。千户所内,满编的百户多则六人,少则四人。甚至三人者,也不少见。” “可据监国说,历次派人前往梁湖卫所巡检,也不见异常啊?” 陈胜哈哈大笑起来,“大人或许不知,这其中是有诀窍的。每逢有上面前来巡检,千户就会把满编的百户列队供其校阅。” 吴争不解道:“那不露馅了吗?” 陈胜摇摇头道:“换大人前往巡检,能在见过一面之后,记住每一张脸吗?你能在校阅过三c四个百户之后,分清楚之后所校阅的士兵,是已经校阅过的吗?” 吴争恍然大悟,“你是说,几个百户轮番接受校阅?” “正是,只是列队最前面的百户c总旗等军官是常设的,他们身后的士兵,就是之前已经校阅过的,这种方法已是司空见惯了。” 吴争又不解了,“连你都知道,那监国派往梁湖巡检的官员,被蒙蔽一c二次也就罢了,为何数次都查不出异常?” 陈胜嗤声道:“大人正直,自然是不知此中猫腻。监国派往梁湖卫所巡检的官员,又怎会是不吃腥的猫?” 吴争有种醍醐灌顶的恍然。 连根都烂了的树,树枝又怎会是好的? 瞒上不瞒下,大明朝官员上下一致地见怪不怪,这才有了被亡国之噩。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六十二章 不丢人 拍拍陈胜的肩膀,吴争咬着腮帮子道:“这样也好,至少对监国有个交待。况且,我带三百多人新进,也不至于在实力上逊于那王百户而吃亏。” 陈胜笑道:“大人放心,对付那种吃空饷都吃得走火入魔的宵小之徒,哪用得着三百多人?卑职率麾下五十几人,就能干翻他们整个卫所。” 吴争知道陈胜在吹牛,不过没有去拆穿他,军人嘛,就该有自信,吹牛也是种自信! 可吴争是真没有想到,陈胜没有吹牛。 一进梁湖卫所,陈胜的话就被验证了。 代千户王一林不在卫所。 暂时主事的是一个叫陈尔火的百户。 见到吴争率大队人马前来。 这厮生生想给吴争来个下马威,他带着另外四个百户,加上三百多号人,在卫所门前将吴争一行挡了下来。 “你就是吴争?” “是。” “听说你之前就是个从七品哨官?” “是。” “从七品一跃成为正六品百户,与我等平起平坐,这是一飞冲天啊?” “得蒙监国殿下青睐有加,吴争惶恐。” “哟,听听,听听矣,满嘴子吊文啊就凭你这乳臭未干的小毛孩,也敢得监国青睐?少他x的扯蛋了,依咱看,你不会是背后有人吧?”陈尔火爱昧地冲吴争眨眨眼。 而另一个不知道姓名的百户捧哏道:“依我看,不是背后有人,而是身下有人吧?” 于是,一场轰然大笑。 二憨c陈胜大怒,一起往前冲。 吴争伸手左右一拦,然后对陈尔火道:“陈百户,请自重!本官是正经被监国任命的梁所卫所百户,你我以后就是同僚,还须守望相助,何必如此出言羞辱?” 陈尔火“呸”地一声,指着吴争的鼻尖子骂道:“谁与你同僚?老子和众兄弟为大明朝出生入死的时候,你他x还在你娘怀里吮奶了吧?还敢和老子称同僚,众兄弟说是不是啊?” 哄笑声更响了。 吴争笑道:“陈百户说为大明朝出生入死,不知可否说说经历了哪几战,受了哪些伤,杀了多少鞑子,立了多少军功,也好让我等后进瞻仰瞻仰?” 陈尔火闻言一愕,脸色阴沉下来。 他转身冲着那几个百户道:“兄弟们,这小子找哥几个茬来了,哥几个说,该怎么收拾他啊?” “揍呗。” “对,揍他x的。” “让他见识一下,什么都上下尊卑。” “小毛孩,老子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饭还多,一会儿让你哭着使劲瞻仰吧。” 一阵子的叫嚣,不知道是碍着人数相当,还是碍着军规,陈尔火等人却没有真动手。 扫了一眼身后义愤填膺的士兵们,吴争笑着对陈尔火说道:“直你x的。” 陈尔火看着吴争的笑脸一愣,随即回过神来,厉声大吼道:“你敢骂本官?” 吴争笑道:“对。就骂你了。” 拿手指一个个地点着,“直你x的。” “直你x的。” “直你x的。” “直你x的。” 五个百户,一个没少,全骂到了。 吴争转身看着陈胜道:“你说过的,五十几人就能干翻整个卫所。我给你一百人,看你的了。” 短暂的沉默,之后便是乱战。 陈胜一声大喝,“兄弟们,干!” 吴争往后退了几步,悠闲地在一旁观战。 虽然没有真动刀,可这架打得是拳拳击肉,“璞璞”的闷声响成一片。 以百人对三百多号人,原本该是败多胜少。 可场面上,陈胜的百人却是压着对方打。 人和人,真得不一样。 这就象一头狼,面对着一群羊。 经过血战,见过生死的这群老兵,或许骂人骂不过对方,但要说到干架,那就哎,怎么说好呢? 没让吴争等太久,也就是一柱香的功夫,陈尔火带来的那三百多号人,全躺地下哀呼了。 陈尔火却是站着的,因为他退得快,退得远远的,身上没有挨一拳头。 这世上有种人,骂人在前,一旦开架,闪得最快。 陈尔火最是典型。 吴争依旧在笑,看着陈尔火笑。 陈尔火却是心惊胆颤,他不能逃,这当着全体同僚和士兵的面逃了,日后就没脸带兵了。 他强撑着,虽然腿在哆嗦,脸上却是一片怒意。 “吴争,你敢指使属下犯上作乱?”这帽子扣得够大,声音却任谁都听得出色厉内荏。 吴争没有理会他,而是对陈胜道:“就知道你吹牛,看,这么个大活人,你居然看不到。” 陈胜闻弦知雅意,一声大喝道:“来人,抓住那厮。” 于是,十来个士兵左右向陈尔火扑去。 吓得陈尔火惊叫一声,如同受了惊的兔子,飞窜而去。 吴争呵呵一笑,抬脚来到那个刚刚捧陈尔火哏,说吴争身下有人的百户面前。 这百户趴在地上,原本只是低哼的,可见吴争一前来,那哼声骤然变大,直接叫唤起来。 吴争弯下腰,笑问道:“本官是因为身下有人?” “不,不,我嘴臭,我乱说的。” “哦,这么说本官身下没人喽?”吴争一瞪眼。 “不,不。大人身下有人。”改口很快。 吴争不乐意了,“究竟有人还是没人?” “没有有,大人身下有人。” “哦?有谁啊?” “啊?我我妹。” 吴争身后的士兵轰然大笑起来,先前的憋屈一扫而空。 反观着陈尔火等人带来的士兵,一个个沮丧地低着头。 吴争起身,冲着那些低头的士兵道:“诸位兄弟,本官新上任,没想和你们过不去。做为军人,打架没什么,打输了也不丢人。刚才陈百户说,你们为大明朝出生入死,却不解释一下,你们是怎么个出生入死法。可本官却可以告诉你们,我和身后的兄弟们是怎么个出生入死法。” 说到此处,吴争“嚓”地拉开胸前衣襟,指着胸前的创口道:“这是本官在嘉定府被敌射的。” 转头对身后士兵道:“兄弟们,别藏着掖着,给卫所的兄弟看看,你们是怎么个出生入死法。” 身上有伤的士兵们,一个个拉开衣襟,将伤疤展露出来。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六十三章 颜面 卫所的士兵愣愣地看着。 “卫所兄弟们,本官身后的将士,在嘉兴府外击杀鞑子五十余人,在金山卫码头全歼鞑子守兵一百人。他们确实在为大明朝出生入死,你们呢?” 吴争道:“军人嘛,伤口是种荣耀。伤口越多,越能证明为大明朝出生入死。咱们不比打架谁厉害,以后咱们比谁杀鞑子多,好不好?” 卫所的士兵稀稀拉拉地应着“好”。 听着这种有气无力地应声,吴争心里大摇其头,这批人被几个百户带坏了,恐怕一时无法扭转过来。 收拢衣襟,吴争拿脚踢了踢那个不再叫唤的百户,“贵姓?” “卑职姓施。” “哦,死百户?” “是,是。” “带本官去驻地如何?” “嗞溜”起身,哪还有受伤的样子,施百户连连躬身道:“吴大人请,请!” 一个百户如此应对另一个百户。 这恐怕真不多见了。 吴争身后的士兵一脸自豪,他们知道,这是他们用拳头打出来的尊严。 他们更知道,没有吴争,他们就会象面前那数百卫所士兵一样。 卫所的士兵怔怔地看着吴争身后的士兵,他们的眼神中充满着羡慕。 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 这时,身后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一个百户官服的疤脸汉子,带着数个随从,策马飞奔而来。 还别说,这百户的到来让卫所士兵士气一振。 连原本已经逃得不见踪影的陈尔火也露出身影来。 陈尔火几乎以哭腔迎上,“王大人,你可要为我等做主啊。” 几个百户一涌而上,七嘴八舌地乱成一团。 吴争回过身来,冲已经戒备的陈胜c二憨微微摇头。 打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可怎么说王一林是卫所代行千户之职,再要用拳头说话,就有欺上之嫌。 陈胜c二憨在吴争示意之后,虽然不再虎视眈眈,但戒备之意却不见丝毫减少。 连麾下士兵也脸色凝重。 在他们看来,打了小的来了大的,护短,在军中可谓习以为常之事。 那王一林从马上一跃而下,没有理会围上来的几个百户。 上前几步,打量了一圈卫所的几百士兵。 转过脸,对吴争沉声问道:“你是何人?” 陈尔火一众个个喜出望外,王一林的到来就象给他们打了一支强心针。 百户与百户的争斗c打架,这在军中并不算什么,只要不闹在人命就是。 可王一林不同,他是整个卫所的主官,吴争再厉害,也是属下。 以上压下,焉能不吃亏? 所有人都在等着看吴争的好戏。 吴争拱手道:“新任百户吴争,奉监国令,前来梁湖卫所就任。敢问尊驾是?” 不想王一林瞬间变脸。 “吴争?!哟吴兄弟,没想到你来得这么快。”王一林的疤脸迅速绽放出一朵花来,令所有人都为之一愕。 这是咋回事? 连吴争也有些莫名其妙。 “大人这是?” 王一林呵呵大笑着上前一把揽住吴争,“哥哥是王一林,暂代卫所千户职,吴兄弟,我可是盼了你几天了。” 吴争恍然道:“原来是王大人,属下有礼了。” “别,别。吴兄弟,都是自己人,可别见外。”王一林春风满面,可回头一看陈尔火等人,脸色骤然凝结起来,“一群不知死活的东西,可知道我吴兄弟是何人?那是从嘉定府死人堆爬出来的人物,金山卫码头一战,全歼一百鞑子,那可是真鞑子,连监国和兴国公对此都赞赏有加,你们想干什么?想造反吗?” 骂得陈尔火等人连口大气都不敢喘。 王一林拽着吴争道,“吴兄弟,走,哥哥为你设宴接风洗尘。” 吴争从惊讶中回过味来,王一林提到监国和兴国公,却不提越国公和其它重臣,这么说,王一林很可能是兴国公的人。 想到之前自己让小安送去兴国公府的信,吴争有些明白了。 于是也笑道:“王大人太客气了,卑职为大人引见几人。” 王一林一怔,遂展颜道:“好,好。吴兄弟能在嘉兴府外和金山卫击杀鞑子,想来麾下自然是勇士如云,快快替哥哥引见。” 吴争将王一林引到陈胜面前,“他叫陈胜,原金山卫所总旗,他和他的麾下杀鞑子不下百人。” “好,好汉子。本官最钦佩杀鞑子的英雄。”王一林冲着陈胜一竖大拇指道。 吴争一指池二憨道:“他叫池二憨,随卑职从嘉定府到金山卫,一人杀鞑子就有十七人之数。” 王一林悚然作色,一拳擂在池二憨胸口,见池二憨眼都不眨,大惊道:“勇士,这绝对是勇士,吴兄弟,你麾下有此人,足可抵一百兵啊。” 吴争谦虚道:“王大人过奖了。” 再指着宋安道:“他叫宋安,追随卑职也数年了,从嘉定府到金山卫,也杀了八个鞑子。” “好,好,吴兄弟麾下真是英雄辈出啊。来,三位兄弟,一起饮宴。”王一林豪迈地邀约道。 陈胜等人的眼睛看向吴争。 吴争笑道:“能得王大人邀约,是你们的荣幸,还不谢过王大人?” 王一林眼中精光一闪即逝,他心里清楚,这三人对吴争的忠诚,恐怕不是自己可以替代的。 不过王一林城府极深,丝毫看不出任何异样来。 。 这一顿宴席,丰盛得出乎吴争等人的意料。 整只的烤羊c烤乳猪c二斤多重的葱烤鲫鱼,四c五斤重的糖醋黄鱼,连始宁镇荣禄楼都未必能张罗些这些来。 别的配菜就不用提了。 菜好,可吃得着实不畅快。 原因还是在于人,王一林宴请吴争四人时,叫来了陈尔火等五个百户作陪。 说是让他们向吴争赔罪。 用王一林的话说,“吴兄弟,从今日起,咱们就是一个锅里勺饭吃的兄弟。他们也跟了我几年了,所谓不打不相识,吴兄弟看在我的面子上,今日之事就揭过不提了吧?”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王一林是上官,吴争再怎么不懂事,也不能再说什么。 于是在陈尔火等人纷纷上前敬酒的时候,吴争只能虚与委蛇。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六十四章 各怀心思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王一林挥手示意陈尔火等人退去。 吴争知道,这是有话要说了。 于是也让陈胜三人退下。 “吴兄弟,今日你在绍兴府之事,我都听说了。你还能来梁湖卫所,说到底,全仗兴国公相护。我说句重话,男儿在世,当知恩图报,吴兄弟以为对否?” 吴争应道:“王大人所言极是,吴争断做不出恩针仇报之事。” “好!我就说嘛,吴兄弟如此英雄人物,岂会不懂兴国公的心意?”王一林一举酒杯,“来,吴兄弟,今日我一见你,就觉得投缘,今日不醉无归。” 吴争顺着王一林,一饮而尽。 王一林大着舌头道:“我也是个爽快人,既然话说到这份上了,也没有必要藏着掖着,兴国公是我亲大伯,吴兄弟若愿意效忠兴国公,从今以后,我们就是自家人。吴兄弟放心,兴国公说了,只要吴兄弟忠心,这梁湖卫所副千户之职,必是吴兄弟囊中之物。” 吴争眼光一闪,“王大人说笑了,这梁湖卫所副千户理该是王大人的,卑职岂能喧宾夺主,这等小人行径,吴争不为。” 王一林哈哈大笑道:“好。有吴兄弟此言,我心甚慰,不过兄弟不必介意,你升任副千户之时,哥哥会调离梁湖卫所,前往定海军中任职。到时哥哥为将陈尔火等人带走,他们几个用习惯了,你也不必担心他们妨碍了你。” 吴争心中一动,笑道:“那王大人肯定是要高升了?” 王一林有些扭捏,衬得那疤脸有种说不出的诡异,“没什么可对吴兄弟讳言的,兴国公应了我,去定海军中任千户。” 吴争起身拱手道:“那卑职先恭贺大人荣升了,日后还得请大人多多照应。” “哪里话,你我兄弟自然该相互照应才是。” “王大人言重了。” “咦(拖音),不瞒兄弟,我代理梁湖卫所已经两年,对卫所最知根底,这些人啊,别看他们平日吆五喝六的,可也就是唬唬百姓,真打起来,恐怕连平岗山上的土匪都打不过,就别说与清军交战了。” 吴争一愣,心中一动,“王大人说得有点过了,再怎么着,这些都是军户,久经训练,怎会如此不堪?” 王一林嗤声道:“吴兄弟毕竟年少不更事。你道这梁湖卫所有多少人?” 吴争稍作迟疑道:“卑职来时,监国和我说过,梁湖卫所有六个百户,自然该是六百多少。” 王一林呵呵一笑道:“六百多人?吴兄弟今日全见到了。” 吴争听了,心中恍然,陈胜说得没错,有一半人,已经不错了。 可脸上却做惊骇状,“王大人莫要说笑,今日卑职所见,最多也只能有三百余人。” 王一林眼中闪过一丝异色,笑道:“吴兄弟,梁湖卫所六个百户不假,可兵员嘛,就这三百余人。” 吴争震惊道:“这这如何是好,万一清军南下,凭这么,如何抗击鞑子?” 王一林道:“那就要看吴兄弟了,过不了多久,这梁湖卫所就是吴兄弟的。” 吴争默然看着王一林。 “吴兄弟不必太过担心。”王一林压低声音道,“真要是清军攻来,打不过逃就是了,再说了还可投降不是?” 吴争原本对王一林还有些好感,听到这话,瞬间将王一林划归到对立面。 “王大人,这是兴国公的意思?”吴争的脸色凝重起来,“吴争亲叔死在嘉定城,吴争若投敌,恐怕叔叔在天之灵绝不肯答应!我愿意追随兴国公不假,但兴国公若要吴争投敌,恕吴争不能从命。” “啊?!”王一林一愕,立马改口道,“看看,看看,终究是酒量浅,喝一点就说胡话了。兴国公怎会有这等意思?只是我满口胡说罢了,吴兄弟万万不可当真。” 吴争正容拱手道:“卑职敬王大人也是磊落汉子,其它事,卑职都可从命,唯有投降二字,请大人不要再提。” 王一林脸色凝结起来,直瞪瞪地盯着吴争。 吴争平静地回视,不卑不亢。 过了许久,只见王一林突然“呯”地一声,用力一拍桌案,大声叫道:“好!兴国公果然没有看错人,吴兄弟真是忠臣义士,我可以向吴兄弟保证,我王一林或许会逃,可绝不投清。” 吴争愕然,这难道是试探吗? 不过吴争并不在意,因为这就是他的本心,拱手道:“请王大人转告兴国公,只要不投清,其余事吴争唯命是从。” 王一林起身,举杯道:“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请!” “请!” 。 吴争是不知道。 就在当天晚上,王一林又离开了卫所。 连夜去了绍兴府,见他大伯王之仁。 “大伯,侄儿问清楚了。吴争压根就没有投清的意思。” 王之仁微微点头道:“老夫想来也是,若他真有投清的想法,也不会拖着张国维三人向监国殿下出首了。” 看了王一林一眼,王之仁道:“将梁湖卫所的真实情况和他讲了吗?” 王一林道:“按大伯的意思,都和他讲了。” “他怎么说?” “除了面露惊愕,什么也没说。” 王之仁道:“此子年纪虽小,但城府极深,且看着吧。你平时留意些,老夫也会关注他会不会将梁湖卫所之事,向监国禀报。” 王一林犹豫了一下道:“大伯,若他真向监国禀报了,那侄儿怎么办?” 王之仁不耐地瞪了王一林一眼,“瞧你那点出息,有本公在,你怕什么?安心回去做事,少不了你的好处。” “唉,是,是。侄儿听大伯的。”王一林连声应道,“可吴争要是禀报了此事,大伯该如何处置他?” “这也是你该问的事吗?”王之仁沉下脸,不过没有真瞒着他的亲侄,说道,“真要禀报了,就表示他心中并没有真正效忠于本公,这样那就留他不得。” 王一林应道,“侄儿明白了,大伯尽管放心,侄儿理会得。”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六十五章 鞑子来袭 有了王一林的大力支持,吴争和三百多部下迅速在梁湖卫所安顿下来。 麾下士兵进入了整训。 王一林没有说谎,在得到吴争的承诺之后。 足额的军粮c军械配给,按时送来。 不过,说是足额,在吴争看来,依旧是被克扣的。 当然这不是兴国公的原因,也不是王一林的原因。 而是制度如此。 士兵一天二斤粮食,菜肴就乱了,一人一天就两文钱。 两文钱能买啥? 大概半斤鸡蛋斤素几c两斤青菜,三块豆腐。 这不是加起来,而是四中选一。 两文钱中还包括做菜要用的油盐酱醋。 士兵们并不觉得委屈,可吴争却明白,这样的伙食练不出强兵。 作战意志是一回事,体能又是另一回事。 这世上已经有了红衣大炮,但作战依旧是冷兵器为主。 好的体能决定了作战的强度和持续性。 吴争打算改变,要练出一支强军,必须从伙食做起。 首先,把海边捕捞的海鲜运往军营,卖谁不是卖,肥水不流外人田。 其次,保证每人每顿有半斤肉。 最后,鸡蛋。 由此每人每天的伙食费,涨到了二十文(一两银折四百文)。 这对于一般中等以上人家,未必是件难事。 但对于供养三百多号士兵,却是一件非常不易之事。 三百多号人,一天的菜肴开销就是二十两。 加上吴争承诺的给每人每月二两饷钱。 单就这两样合起来,一个月就要一千三百两。 关键是海边捕捞的百姓,还需要补贴。吴庄种地的百姓还需要养活,因为九月只能种植杂粮,收成也要在两三个月以后。 只有始宁街的铺子,立竿见影,已经能自给自足了。 陈秉申家讹来的五千五百石粮和从黄得功处敲榨来的二千四百石粮被吴争封存,另作它用。 当日在荣禄楼,黄得功应承的万石粮,肯定是无法兑现了。 因为黄得功在吴争回始宁镇之前,就已经逃了。 好在已经落入吴争手中的玉佛尚在。 吴争将玉佛交给了沈致远,让他卖给他爹沈半城。 吴争是给了沈致远压力的,他威胁沈致远,如果不卖到一千两,那么之前答应的总旗官就不作数。 沈致远大叹交友不慎,自己胳膊肘往外拐,之前已经替吴争讹了爹爹五千两,不过好在这玉佛确实价值不菲,他还是抱着玉佛回家去了,因为沈致远也清楚吴争现在的难处。 花钱如流水,这五个字准确地说出了吴争的现状。 养兵是最烧钱的,那就是个无底洞。 不过这事却带来另一个变数。 人心向背的变数。 王一林这人吧,带兵还算可以。 虽然贪了点,吃了三百多人的空饷。 但对卫所已经在的士兵,倒没有克扣。 所以,在卫所中,王一林的声望还是不错的。 可吴争一来,他麾下三百多人的伙食迅速改善。 这就引得原卫所士兵的眼红。 都说货比货该丢,人比人得死。 每天就餐时,那浓浓的肉香,弥漫在卫所的上空。 许久不识肉味的士兵们,哪个不猛吞口水? 不少脸皮厚的士兵,偷偷前往吴争麾下军营,去蹭点吃食。 实时,吴争就当作没看见。 可后来,来蹭的人越来越多,这下吴争没法子了,哪能再养三百多人? 于是,吴争令人在军营外竖起了一道篱笆,生生将双方隔离了开来。 这下,王一林的耳根子没法清净了。 天天有许多将士前往陈情。 王一林无奈之下,找上了吴争。 “吴兄弟,你这不是拉仇恨吗?就算家中再有钱,那也不能这般挥霍不是?这兵啊,得穷养,给他们三分颜色,就得上房揭瓦。听哥的,别再整那没用的,喂饱就行。” 吴争拒绝了王一林。 王一林也没动气,只是叹道:“得,哥哥在此也待不了多久,梁湖卫所迟早都是你的,你爱咋整就咋整。” 王一林的放手,确实让吴争在卫所里积蓄很多仇恨。 没错,就是仇恨。 人啊,往往眼红别人手中的东西。 自己得不到,最好别人也得不到。 这样自己心里就平衡了。 。 三个月的时间,一眨眼过去。 已经近年关了。 海边的小村落已经初具规模,百姓自给自足,以捕捞的海货卖给卫所换取银钱,日子倒过得不错。 吴庄的百姓收获了一茬粗粮,在吴争的补贴下,倒也能吃饱。 反倒是始宁街的十几间铺子,不到百人的规模,产生了不错收益。 看来周思敏小小年纪,还真有了治家能手的雏形。 沈致远用玉佛向他爹换了一千两银子,解决了吴争的燃眉之急。 吴庄c海边c卫所,构成了一个距离百多里的三角。 这三处,洋溢着一种幸福,知足常乐! 在吴争看来,这年,应该是能平稳过去了。 可很多时候,事实总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 一股规模并不大的鞑子骑兵,由富阳以西绕过钱塘江南下。 沿路诸暨c嵊县两县不发一矢,开城门而降。 诸暨降也就罢了,它的管辖权在方国安手中,可嵊县三界千户所,那是朱以海麾下三大卫所之一,七八百号人,说降就降了。 二千鞑子骑兵直入绍兴府腹地,在嵊县分兵两路,一路北上攻上虞,一路向南攻新昌。 整个绍兴府小朝廷震动。 官员们忐忑不安c思尤极恐。 朱以海又在打算跑路了。 若非张国维c钱肃乐c张煌言极力劝阻,以辞官相胁,朱以海怕是连多待一天都不想。 朱媺娖在此时表现出了她身为帝女的不同之处。 她现身于朝堂之上,只说了一句话,“诸公想走,本宫不强留,但本宫誓与绍兴府共存亡。” 话很平常,特别是对这些久经宦海的老油条们来说,这无非是句空话。 哪个君王c主帅,没有说过这样的话? 但这从一个碧玉年华的女子口中说出,确实让所有须眉汗颜。 朱以海由此生出一股豪气,决定打这一仗。 可朝廷的大军都在钱塘江东岸和定海一线。 远水解不了近渴。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六十六章 此请,孤不允。 绍兴府如今只有廖仲平的卫所,和梁湖卫所。 二者兵力相加听起来该有二千多人,但谁心里都明白,加起来能有一千二c三百人就不错了。 用这样的军队去硬抗来袭的鞑子虎狼,没有人觉得,这有胜的希望。 如今唯一还可期待的是,吴争能抵挡鞑子两天,兴国公和越国公能在两日内回师绍兴府。 如此,绍兴府才有喘息之机。 既然监国主意已定,战争的准备还是有序地开始了。 一面向方国安c王之仁送去求援信,一面朱以海召见了廖仲平和王一林c吴争。 至于新昌,鞭长莫及,力有不逮,被朱以海有选择的放弃了。 人啊,很多时候,就象驼鸟一样,顾腚不顾脸。 原本吴争是不在召见之列的。 但吴争毕竟是朱以海钦点的百户,在朱以海看来,吴争是自己人。 危难关头,朱以海还想着吴争是自己人,不知道这是吴争的幸还是不幸。 。 这是一场没有什么必要的重要军事会议。 至少对吴争来说,根本不需要来。 绍兴府眼下可调动的军队,就是廖仲平的卫所和染湖卫所。 一千多号人,却由着监国殿下c民部尚书这样的顶层人士亲自指挥,还有一群文官在那排兵布阵。 显然有些不伦不类。 当然,安排临时征兵,是必须的。 可这不关吴争什么事。 吴争的注意力一直在朱以海右侧的朱媺娖身上。 相较于朱以海现在的慷慨陈词,朱媺娖反而显得平静而端庄。 是怎样的经历,让一个十八岁的女孩,能如此的镇定? 朱媺娖的目光一直没有焦点,她也没有看吴争一眼,似乎就根本没有认识过他。 玻璃心的吴争觉得有些受伤,好歹咱也是结义兄妹啊。 大哥也喊了不下数十声,咋能说翻脸就翻脸呢? “吴百户,以你之见,如何?”朱以海的声音,惊醒了一肚子乱草的吴争。 “呃。”吴争甚至不知道他们在前面说些什么。 但吴争的反应很迅速,稍一斟酌,吴争脱口道:“鞑子来的是骑兵,野战肯定是打不过的。好在江南水域众多,鞑子又不熟悉地形,只要利用好这点,击败鞑子的胜算还是很大的。” 此话一出,众人皆面露异色。 吴争心中沾沾自喜,暗道咱还是很有急才的。 可马上吴争觉得不对劲。 饶是朱媺娖崩紧了脸,也不禁露出一丝笑意。 迎着吴争征询的目光,朱媺娖不着痕迹地眼神一凝。 吴争心中大汗,难道是牛头不对马嘴吗? 张煌言看出了吴争的走神,微笑上前,站在吴争身边道:“吴百户心中已有破敌良策,这自然是振奋人心之事。监国殿下的意思是,为梁湖卫所补充壮丁,问你可有异议?” 吴争老脸一红,感激地看了一眼张煌言,向朱以海道:“感谢监国殿下体恤,臣必定全力整训新兵,不负殿下厚恩。” 朱以海何等老练,岂能看不出吴争走神? 不过在朱以海看来,这无关轻重,“吴争,孤听说这三个月,你在梁湖卫所做得不错。” 吴争应道:“回殿下话,这全赖王百户倾力相助,臣不敢居功。” 这话说得有水平,深谙为官之道,满堂的官员暗暗点头。 不卑不亢,也没有喧宾夺主。 边上王一林也是微笑地看了吴争一眼,眼中满满都是情意。 朱以海看了一眼王一林,再向吴争道:“你们都是大明忠臣良子,不过兴国公有意调王百户前往定海军中效力。此次梁湖卫所抗击来敌,还得依仗你才是。” 吴争听了一愣,看向王一林。 王一林脸一红,低下头去。 临阵怯敌,调离危境,吴争忍不住想破口大骂。 只是看到那个端坐在朱以海身旁的女孩,吴争心中一叹。 杀鞑子,不正是自己该做的事吗? 何必在意别人是战是逃。 于是向朱以海拱手道:“蒙殿下器重,吴争当以死相报。殿下但凡有命,臣无有不从。” 朱以海闻言大喜,“好,真勇士也!孤没有看错你,这样,新征壮丁首先配给你三百人,加上卫所原有兵力,你可在三界设防,抗击来犯之敌。” 吴争傻眼了,倒不是怯战。 而是去三界设防,那就从梁湖出兵向西南约一百里,吴争就算是本地人,可对于三界地形也不熟啊。 这是其一。其二,虽然不知道进犯上虞的鞑子骑兵精确人数,但以一千步兵,以野战对抗千人的骑兵,这就象是开玩笑了。 吴争自然是不能答应。 “殿下令臣抗敌,臣不敢不从。但若要臣领千人抗敌,战场设在何处,请殿下允臣自决。” 朱以海微微皱眉道:“那你讲讲,想在何处抗敌?” 吴争应道:“以臣之见,鞑子占领嵊县之后,没有倾全力进攻会稽,而是一路攻上虞,一路攻新昌,无非是想将会稽变成一座孤城,以逼迫殿下投降。” “孤知道,讲重点。” “是。殿下知道,来敌是骑兵,人数并不多,应该是江北鞑子为来年南下派出的前哨,一来是进行侦察,二来如果绍兴府诸县可以传檄而下,那么也不排除直接占领浙东全境。” “。” “臣的意思是,放鞑子进上虞,然后在上虞境内,全歼来敌。” 这话一出,群臣真正色变了。 语不惊人誓不休。 初生牛犊不怕虎。 后生可畏。 这些是好听话。 难听的也有。 嘴上没毛,办事不牢。 大言不惭。 无知c狂妄。 诸公请看,牛在天上飞。 这些话如同一根根刺,扎向吴争心里。 甚至有官员上前弹劾,“请殿下治吴争谗言之罪,会稽乃新朝京畿重地,吴争竟然敢妄言任由清军入上虞,如此会稽城将直面强敌。如此江山社稷危矣。望殿下三思。” 这种人还真挺多。 每个人都在想着如何才能晚上安睡。 放鞑子入上虞,那等于是卧榻旁边,有猛虎在侧,岂能酣睡? 这是要了朱以海和在场官员的老命了。 连张国维c钱肃乐都向吴争投来斥责的目光。 朱以海眉头蹩得更紧,他一字一句地说道:“吴争,此请,孤不允。”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六十七章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吴争深吸一口气道:“殿下,臣并非危言耸听。如果此次不将来敌全歼,待他们返回江北,来年绍兴府对鞑子来说,便再无一点地形优势可言。臣对三界地形不熟,若勉强率千余步兵与鞑子骑兵野战,恐怕一战尽没,如此既陷自身于死地,更愧对殿下厚望。若殿下执意在三界拒敌,请殿下另派将领带兵。” 堂内一片嘘声。 张煌言注视了吴争很久,此时站在来道:“殿下容禀,臣以为吴百户之言在理,所谓背水一战,方才有险中取胜的机会。况且会稽距离上虞也有六七十里地,就算吴百户在上虞阻敌失败,总也能为朝廷争取兴国公c越国公回援的时间。” 钱肃乐意外地开口道:“兵法有云,知己知彼,方百战不殆。天时地利人和,方可决胜千里。吴百户择与己有利之地形抗敌,并无不妥之处。请殿下三思。” 朱以海皱眉,看看张国维,又看看钱肃乐,最后将目光转向身边朱媺娖,“长平公主,有何高见?” 朱媺娖微微一愕,这种军国大事,来问自己,合适吗? 不过朱媺娖很沉稳,她不动声色地斟酌了一下,开口道:“本宫不知军国大事,但有一点本宫知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此话一出,堂内哗然。 在场的都是人精,岂能听不出长平公主言下之意? 她是在说,如果吴争此时应下朱以海的命令,可在作战时,就算按自己的想法,根据战场形势作出改变,也在情理之中。 所有人看向吴争的目光中多了一丝爱昧。 公主明显在护着吴争。 朱以海阴沉着脸,问道:“吴争,你可有地把握在将来犯之敌全歼于上虞境内?” 吴争心中暗骂十几句“小娘皮。” 这能是说有把握就有把握的事吗? 有把握的话,这堂内哪个人不会毛遂自荐地去领兵? 这可是天大的军功啊! 吴争原本是想实话实说的,可眼角余光看见朱媺娖那冷冷的眼神,吴争话到嘴边,就改了口了。 “臣有把握。” 朱以海的眼神更阴沉,他冷冷说道:“好,既然吴百户愿意立下军令状,孤就准了你的建议。” 吴争一听心中大骂,谁听见老子说愿意立军令状了? 这不睁着眼睛说瞎话吗? 朱以海转头对张国维道:“张尚书,今日就将三百壮丁交于吴百户,由他带回梁湖卫所。吴百户,望你不要辜负孤的期望。” 话都说到这地步了,吴争如同哑巴吃黄莲,也就只能应道:“臣领命。” 。 带着三百壮丁上路。 吴争的心是扑通扑通地乱跳。 王一林在身边安慰道:“吴兄弟麾下数百虎贲,个个都是身经百战的勇士,想来必能马到功成。” 吴争大怒,再没有顾及所谓的“兄弟”情意,“王大人,别站着说话不腰痛。你比谁都清楚,就梁湖卫所那三百多鸟兵,一见鞑子怕就一哄而散了。你倒是拍拍屁股去了定海军,我呢?这就是兴国公承诺的照抚?” 王一林尴尬地陪笑道:“吴兄弟,你知道的,我去定海军任职,是你一到任,我就与兄弟说了的。真不是我怯敌脱逃。” 看了王一林一眼,吴争收敛起怨气,“王大人见谅,卑职也是忧心过甚,倒不是怨恨王大人。” 王一林道:“不怪吴兄弟,这事放谁身上,也没法坦然。不过。” 说到这,王一林突然凑到吴争耳边道:“如果吴兄弟真到了凶险之时,不如率兵向东去投兴国公,以兴国公对吴兄弟的赏识,再怎么着,也能接纳你的。” 吴争看着王一林道:“王大人,这三个月来,吴争承你的情,往日或许在有些事上,多有得罪,还望你大人大量,不要记恨于我。” 王一林一怔,连连道:“吴兄弟,我当你是自己人,这客套话就不说了。” 吴争正色道:“记得王大人在初次见面时就说过,就算逃,也不会投降清军。” “哥哥确实说过此话。” “好!今日一别,或许就是阴阳两隔,但如果我还活着,不想在战场上与王大人刀兵相向。王大人能答应吴争吗?” 王一林脸色一正,道:“我早看出吴兄弟是个忠义之人,你放心,哥哥就算做乞丐也不食鞑子俸禄。” 。 回到卫所之后。 原卫所士兵得知王一林已经调任,就象没了娘的孩子一样,沮丧地送王一林离开。 送走王一林之后,吴争下令炖了几锅子大肉。 面对着懵懂茫然的原卫所士兵,吴争道:“鞑子来了!” 这话一出,场内一片寂静,半晌,有不少人坐倒在地上嚎嚎大哭起来。 每个人都明白,当兵吃粮,平日里胡作非为,祸害百姓。 可真要是打起仗来,他们就是第一个死的。 想到要面对占了大半个大明疆土的鞑子,不怕,那是假的。 可,怕有用吗? 没有了王一林,在这个新任代千户面前,他们就是一群后娘养的。 肯定,送上去死的第一批就是他们。 焉能不怕?岂能不哭? 吴争冷冷地扫了一圈,说心里话,吴争真瞧不上这批兵油子。 可与身后这三百刚刚放下锄头的壮丁来说,这批兵油子无疑是自己必须依仗的。 手中的兵员太少了。 真只靠带来的三百多人去阻击鞑子骑兵,无疑是送死。 “诸位兄弟,本官不讲虚文,记得刚到卫所那天,本官手下士兵将你们全都打趴在地时,本官就说过,打架输了不丢人,咱们以后比的,是谁杀鞑子多。如今鞑子来了,本官还是一句话,比谁杀鞑子多!这三个月来,想必各位都清楚本官是如何对待兄弟的,你们也不用去想本官会厚此薄彼,谁杀鞑子多,肉就给谁吃,谁就是本官的生死兄弟。” 嚎嚎大哭的人,慢慢收敛起哭声。 象是一群没了娘的孩子,突然发现,自己有可能成为有娘的孩子。 这种期盼,让人有了希望。 有希望就有力量,有力量,就有信心。 所有人开始倾听吴争说话。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六十七章 站直喽 转过头来,吴争对着带来的三百壮丁道:“你们也一样,在本官心中,没有亲疏之分,一切按杀敌数见分晓。不仅是吃肉,总旗以下职位,也是如此,累积军功优者晋职,劣者去职。本官绝不徇情枉私。” 有胆大c混不吝者大声问道:“大人此话当真?” 吴争道:“本官从来都是言而有信,麾下三百多兄弟可以为本官做证。只要你们能追随本官杀鞑子,每月二两的俸禄照发,伙食一视同仁。” 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虽然这算不上重赏。 但对于自认必死之人来说,吴争的话给了他们希望。 幸存之后,有好日子过的希望。 人总是为希望而活着,不是吗? 吴争大喝道:“给你们一柱香的时间,吃完这顿肉,随本官前往始宁镇。” 人群如一窝蜂地往肉锅涌去。 可吴争的眼睛反而有些湿润,他在心里暗道,兄弟们啊,可知道在你们之中,有多少人将在这场战争中死去吗? 。 都说慈不掌兵。 不能煽乎士兵去死的将领,称不上好将领。 为将者的本份,就是让人去死。 区别将领称不称职之处,是让士兵死得值不值。 吴争不认为自己是个好将领。 因为他总是不忍心这些活生生的人,因自己的煽乎一个个地去死。 吴争如此,吴峥亦如此。 把军队带往始宁镇,为得是能少死人。 可这需要付出代价。 代价就是始宁镇,将成为战场。 为此,吴争宁可毁掉始宁镇,甚至不介意毁掉吴庄。 在吴争看来,人亡地存,人地皆亡。 始宁镇是去往绍兴府唯一的通道。 也就是说,鞑子要进军会稽,始宁镇是必经之路。 吴争对始宁镇太熟了,熟到能闭着眼,搜索着走完整条始宁街。 始宁街是条古街。 街道地面是石板,因年代久远,石板破损之后,形成的凹凸很深。 最深处,可以埋下一只脚。 虽然不知道能不能埋下马蹄,但吴争愿意试试,挖深些试试。 街宽不及一丈,从街道两侧店铺的二楼,打开窗户,两侧百姓同时伸手手去,可以握住对方的手。 这便是吴争考虑的地形。 山川河流之地形,对于鞑子骑兵来说,根本不顶用。 鞑子以二千人袭击绍兴,来的绝不会是傻子。 肯定避水而行,绕山而走。 那么,在吴争看来,真正的地形优势就是城镇。 特别是始宁街。 如果能将鞑子埋藏在始宁街,就算赔上整条街,也值了。 可吴争显然没有想到,这个阻力会如此之大。 吴争是在始宁镇长大的。 都说亲不亲,家乡人。 华夏百姓,最难舍弃的就是故土。 当听说吴争要迁移c驱逐百姓时,整个始宁镇沸腾起来。 无数的长者指着吴争破口大骂。 这些人,在吴争的脑海中,都有着或深或浅的记忆。 无数的住民往吴争扔烂菜帮子c臭鸡蛋。 那如同氨水般令人作呕的气味,沾在身上c脸上,那种滋味,难以言语表述。 吴争木然地站立着,任由百姓们发泄着。 所有的士兵都被勒令退后。 吴争知道,这是自己欠家乡父老的。 身边的脏杂之物,已经累积过膝盖。 心狠之人,甚至拿起了石头砸去。 吴争的额头已经流血。 一声悲呼中,一个身影如鸟投林般扑向吴争。 以她娇弱的身躯替吴争遮挡着。 吴小妹起来了,她看到这一幕,气得瞪大了眼睛骂道:“都瞎了你们狗眼了?看看我哥是谁?朝廷正六品百户。他毁掉始宁街,为得是杀鞑子,不是为了霸占你们的店铺。” 指着那些白发苍苍的老者,吴小妹也不容情,“都一大把岁数了,几十年都活到狗身上了吗?鞑子在扬州c嘉定做了什么,你们没听过吗?我哥从嘉定府死里逃生,难道就是为了站在这,任由你们殴打c羞辱吗?你们你们没良心呜!” 吴小妹失声大哭起来。 场面渐渐地稳定下来。 “诸位乡亲,且听吴某一言。”一个厚重苍老的声音响起。 吴老爷来了。 “吴家虽然祖籍不在上虞,但在始宁镇也有百年了。我吴某为人,诸位乡亲想必也有所耳闻。所谓知子莫如父,犬子无状,吴某是知晓的,毁掉始宁街,驱赶乡亲,这事确实不妥。但吴某以为,倾巢之下焉有完卵?鞑子来了,诸位生死难知,留下这份家业,难道要资敌吗?” 吴老爷抖颤着胡须,大喝道:“犬子无错!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请诸位乡亲见证,若始宁街毁,而吴庄存,吴某当众举火,烧了吴庄。” 声音暗哑,力却铿锵。 吴老爷数十年在始宁镇的威信,在这个时候展露无疑。 百姓的叫嚷声渐渐熄灭,他们默默地转身。 人潮由此渐渐地退去。 无数人无言地回家收拾本就寒酸的行装。 无数的妇人,暗暗地掉泪。 无数的孩童嘶声啼哭。 吴争满眼泪水,向吴老爷拜倒在地,“爹,是孩儿不孝,让你在乡亲父老面前丢脸了。” 吴老爷圆睁着泪眼喝道:“起来!站直喽!记住爹刚才对乡亲们的承诺,若到时,你败了,爹死了,吴庄由你来烧!” 然后放缓语气道:“争儿啊,也别太担心,爹陪着你。” 吴争急道:“不,爹不能留在吴庄,您与幺妹一起往绍兴府撤。” 吴老爷摇摇头道:“让你小妹走吧。爹都活这么大岁数了,眼见独子为国争战,而顾自逃命,爹于心何安?” 吴小妹泣声道:“爹和哥哥不走,我绝不离开,好歹我们一家人,生死都在一起。” 吴老爹厉声道:“你要忤逆爹吗?你必须走!现在就回吴庄收拾东西,连夜去绍兴。” 吴争一把拽过还要开口的吴小妹,“幺妹,听爹的话,刀剑无眼,你一个女孩子家,万万不可留在这里,一旦开战,哥护不住你。还有,带上小蛮,去绍兴府投长平公主,有着之前的香火情,她想来她会照顾好你的。” 可吴小妹死活不应。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六十八章 你也要……保重! 这时,周思敏(小蛮)匆匆赶来,边走边嚷道:“吴争,听说你要毁街?” 近了前看到一地的狼籍和吴家父女兄三人的表情,小蛮叹道:“看来传言是真的。” 吴争沉声道:“周姑娘,你不能再留在此地,与我妹一起去绍兴府投公主殿下吧。” 周思敏眼中流露出难得的关切之意,“那你呃,吴老爷怎么办?” 吴争苦笑道:“我爹性子拗,就让他留在吴庄吧,若真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我会让人把他送往梁湖以北的平岗山。” 周思敏咬着贝齿,呐呐道:“你也要保重!” “二憨,将小姐和周姑娘送上马车。” 周思敏点点头,拽起吴小妹离开。 吴小妹悲呼道:“爹哥你们要活着,没有你们,我怎么活?” 。 驱赶走了百姓。 往日热闹非凡的始宁街成了一条鬼街。 吴争下令,趁夜挖深坑c凹陷,覆上薄木板。 然后对沿街店铺的墙壁进行砌凿。 改装出一个个一尺见方的垛口,然后在外面覆上木板,刷上灰。 派人从竹林砍来几百根毛竹,按着垛口,调整了长短。 又令刚刚入军的那三百壮丁扮成店铺伙计。 其实这批人用不着扮,与士兵相比,他们更合适做小二。 将原卫所的三百多士兵组成弓弩手,全部安置在沿街店铺的屋顶上。 从黄得功逃走后,上虞县县衙已经无主。吴争带着陈胜c池二憨率麾下三百多人,埋伏在县衙大门内。 沈致远被吴争允许带兵了。 吴争都很意外,这个自幼娇生惯养的沈家少爷,竟然熬过了三个月的地狱般体能训练。 沈致远此时那俊郎的外表中,已经透露过一丝英气。 不过吴争没打算让沈致远上阵,或许是下意识中的维护? 沈致远被吴争派去统领百名刚刚征集的始宁镇壮丁。 他们的任务很简单,就是配合屋顶的弓弩手,用石头砸。 说是壮丁,其实大部分是始宁镇的地痞油子。 这年头,好人家的子侄,谁肯来做这种拼命的买卖啊。 吴争是没有办法,征集这批人,也花了吴争不少银子,还没打起来,每人先发了二两银子,承诺事后再每人发二两。若有人伤亡,额外抚恤十两。 战前的准备忙乱而又显得井井有条。 陈胜的全局观令吴争刮目相看。 二憨勇猛c小安子机灵,可他们与陈胜一比,那就差了一截。 几乎七八成的琐事和统筹,全是陈胜在调动和分配。 包括屋顶上弓弩手与壮丁的安置,雇来挖坑的百姓,拆墙凿洞的泥瓦匠都由陈胜一一分配妥当。 吴争心中感慨,嘉兴府外,自己还真是捡了个宝。 半夜时分,吴争带着陈胜等人巡视始宁大街。 经过大半天的改造,虽然粗糙,但基本已经符合了吴争的设想。 利用始宁大街的狭窄,使得鞑子骑兵无法一涌而上。 从沿街店铺的垛洞,以一丈多的毛竹横闩街面,使得鞑子骑兵无法高速通过,消除骑兵的优势。 然后以壮丁的火油罐c石块,对敌进行骚扰,配备屋顶弓弩手对敌进行由上而下的打击。 再由自己率三百多精锐进行突击。 这样的设想,无论从理论还是可行性上,都无可挑剔,至少吴争自认为是天衣无缝。 但这仅仅是设想。 很难保证鞑子会根据自己的设想,进入始宁大街,钻入自己的口袋中。 这就需要一个人,去引敌。 当吴争把想法与众人说了之后,小安立即自告奋勇地道:“少爷,我去。” 吴争摇摇头,“你年纪太小,面相更显得太过机灵,要使得鞑子减轻戒心,还得一个貌似忠厚的中年人,或可完成任务。” 这话一出,原本想开口的池二憨闭上了嘴。 陈胜想了想道:“那卑职去。” 吴争依旧摇头,“你带兵时间长了,身上一股子军人味道太重,鞑子中不乏精明之人,一旦识破,不仅完不成任务,更害了你自己。况且,我身边少不了你。” 被吴争一一否定,几个人都沉默下来。 这时,厉如海拱手道:“若吴大人信任我,我或许可以前往一试。” 吴争借着火把的光,上下打量着厉如海,这次吴争没有摇头。 “厉捕头,你可知道此行的凶险?或许鞑子一见到你,根本不给你开口的机会,就会一箭射来?” 厉如海道:“那就是我的命,我认。不过大人放心,我也想到了应对之策,可以避免这种事情发生。” “哦?说来听听。” “鞑子绕过钱塘江南下,所经各县还没有听说屠城之事发生。加上鞑子此来兵力并不多,只是速度太快,使得朝廷没有时间应对罢了。如诸暨c嵊县两县不发一矢,开城门而降。这已经给了鞑子一种误导,他们会认为,上虞县也会象诸暨c嵊县两县一样,可以兵不血刃就传檄而定。” 吴争心中闪过一道灵光,“你是说,向鞑子献城?” “正是。”厉如海说到此处,带着自信的口吻道,“黄得功已经逃了,但衙门中知县官服尚在,卑职可乔装成上虞知县,带上几个衙役前往迎候鞑子,如此一来,鞑子必定认为上虞县已经兵无斗志,自然不会怀疑到我等用意。” 吴争连连点头道:“好!这计肯定能成,只是衙门中的衙役肯随你前往冒险吗?” 厉如海道:“卑职身为上虞县衙捕头,已有数年之久,别的不敢自夸,手下总有几个信得过的人,大人不必担心,这事就交给我吧。” 吴争伸手按在厉如海肩上,沉声道:“如果事成,你与你的手下当记此战首功。” 厉如海苦笑道:“大人所说的首功,就算了吧,朝廷都已经朝不保夕,卑职要首功何用?卑职愿往,是想保始宁镇c保上虞县一方平安,并无别求。卑职只想恳请大人,若此战我等不幸,望大人照顾我等家中亲人。” 吴争有些动容,应道:“你放心,本官应下了。”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六十九章 首战告捷 吴争感到自己的运气在好转。 事情出乎意料的顺利,不,应该说,出乎意料的幸运。 次日凌晨,在厉如海带人刚出始宁镇不久,向西派出的斥候回来禀报,往始宁镇而来的鞑子骑兵只有三百人左右,此时已经到达三界,距始宁镇约五c六十里。 虽然不知道,为何来得鞑子这么少,也不知道分兵的鞑子去了哪? 但对于吴争来说,做好自己的本份事,就已经阿弥陀佛了。 所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天塌下来,该有高个子去顶。 于是,吴争迅速下令,各就各位,准备迎敌。 这天是阴天,本该大亮的天空,显得灰暗。 等了半个时辰,鞑子还是没来。 所有人都心急起来。 这就象是蓄足了劲头,没地方使劲一般,憋得难受。 特别是屋顶上那帮子地痞油子,已经起了躁动。 吴争心中也担心厉如海出事,于是将指挥权交给了陈胜,自己去了街南的城隍庙。 趴在城隍庙屋顶,望着西边的官道,那里空无一人。 吴争是真担心了,五c六十里路,以骑兵的速度,半个时辰早就该到了。 难道真出了什么意外? 就在吴争胡思乱想,心里长毛的时候,就听身边小安子急道:“少爷,来了!” 吴争赶紧抬头望去,果然远处官道出现了几个黑点,黑点越来越大。 “快,回去告诉所有人准备,鞑子来了。” 吴争目不转睛地盯着,在这一刻,吴争突然发现自己不紧张了,心里反而有了一丝期盼。 或许是等得时间长了的缘故吧。 当看清走在头里,厉如海的身影,吴争悄悄地滑下屋顶,向北县衙跑去。 。 沈致远的手心里满满地一手汗。 他很紧张。 头一次带兵嘛。 可沈致远心中对吴争一肚子牢骚,说好的带兵,这下可好,人生第一次的指挥,手下却是这么一群地痞油子。 坏心眼的吴争,沈致远恨恨地埋怨着。 训练有素的卫所弓弩手,屏息静气地趴在屋顶上,专注地看着距离自己不足几丈的鞑子骑兵,迅速从自己的眼鼻子底下经过。 鞑子骑兵的速度并不快,实际上,想快也快不起来。 始宁街太狭窄了,最多并排三骑,再多一骑就会相互撞上。 整条街上,除了散乱的马蹄声,再无别的声音。 鞑子十几个前锋进入始宁街,往前奔驰了一里路,然后停下,四下随意打量了一圈,就有几个骑兵拨转马头,回去报信了。 从衙门门缝中偷窥的吴争赞赏地看了陈胜一眼,心里暗暗庆幸。 幸好是陈胜提醒,只挖北边半条街,没有在整条街上挖坑。 陈胜提醒的很及时,他预料到鞑子在进入始宁街前,肯定会派斥候侦察。 如果陷坑提早被发现,就会引起鞑子警觉,就很难引入街道了。 鞑子终于进入了街道。 密密麻麻地人影,让吴争的眼睛一眨不眨。 身后c身边的士兵捏紧了手中的刀柄。 。 鞑子骑兵的速度明显加快,面对着这样一条空旷的街道,凡是带过兵的人都会有警觉。 虽然有上虞县令的投诚,但鞑子从不轻易相信明人。 快速通过,是最正确的应对之策。 “隆隆”的马蹄声响彻了始宁街,没多久,鞑子骑兵就过了半条街。 前面就是一路的陷坑了。 吴争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因街道地实的关系,每个陷坑并不大,如果鞑子意识过,只要策马一跃,就能跃过去。 只有在不防备的情况下,前马失足落坑,才能引得后马撞上去。 可就在这时,一个意想不到的情况发生了。 被临时征来的那百个地痞油子中,一个鸟人憋不住心中的紧张,突然大喊尖叫着,将手中的石头砸了出去。 “直他x的混蛋!” 吴争厉吼爆粗,他被这种意外打击得想杀人。 距离太远,根本无法传令应变。 吴争只能踢开衙门大门,手擎钢刀大喝道:“随本官杀敌!” 三百多人,在吴争c陈胜c池二憨三人的带领下,向南冲锋。 那地痞油子的猝然投掷,使得鞑子立即意识到有埋伏。 暴吼声接连不断地响起。 鞑子前锋骤闻巨变之下,反而忽略了前方,将主意力转向了两侧屋顶。 所谓歪打也有正着。 随着前锋战马陷坑,后面的骑兵不断向前撞击。 一时,场面显得异常混乱。 两侧店铺中埋伏的人手迅速用毛竹横闩街面。 于是“辟里叭拉”的脆响中,不断地有鞑子从马上摔下。 屋顶上,卫所弓弩手反应迅速,立时发动,向半条街的鞑子骑兵饱以箭矢。 沈致远一脚踹倒了那个该死的地痞。 随即大声下令攻击。 无数的石头c木棍c火油罐伴随着箭矢向街中敌人头上招呼。 这阵仗确实骇人,双方的呼喊声交织成一片。 整个就是鬼哭狼嚎啊。 特别是那百来人的地痞油子,从上而下,占着地形优势,冲着二c三丈距离的鞑子投掷,这气势那叫一个勇猛。 还真别说,这些人的“勇猛”着实对鞑子走到了震慑作用。 火油罐的燃烧,产生了大师的烟雾。 混乱之中,根本无法判断伏兵有多少人,只能凭声音去猜测。 地痞们的鬼哭狼嚎让鞑子产生了错觉,士气迅速下降。 当吴争率三百多人扑到面前时,抵抗随即停止。 此战有惊无险。 吴争看着一片狼籍的始宁街,心中凛然,暗暗庆幸。 幸亏只来了三百敌人,半条街足够容纳了。 这要是一千骑兵全来,那等于大半的敌人都安然无恙。 他们安然无恙,自己的末日就到了。 厉如海带着他的手下过来,微笑着对吴争拱手道:“祝贺大人!” 吴争笑道:“你们当记首功。” 当沈致远拎着那个闯祸的地痞过来时,吴争指着他半天,骂不出来。 心里憋得慌,伸脚踹翻,才吐出一个字,“滚!” 可怜那小子,也知道自己闯祸了,忙不迭地从地上爬起来,还不忘向吴争抱拳道谢,“谢大人不杀之恩。”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七十章 不能死社稷,何苦监国? 惹得吴争哭笑不得,这厮该是戏文看多了吧? 那小子一路地向南跑,一路上有人打他,踢他。 直到他跑出大街。 所有人的脸上都是兴奋和欢笑。 胜利来得太容易,屋顶准备的箭矢c器械只用了三成。 千余人中,无一人阵亡,受伤的三c四人,还是因为自己不小心造成的。 三百鞑子啊,这对于江南来说,就是一个天大的胜利。 吴争也在自喜,胜利总是来得如此意外,却又如此容易。 可吴争此时,并没有意识到一句古话,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 终究是不够老练,缺乏历练。 被胜利冲昏了头的卫所将士,从上至下,忽视了一个很严重的事情。那就是本该随三百鞑子齐至的另外七百骑兵,在哪里? 这对于街上近千将士c壮丁,无疑是致命的。 或许这是上天给吴争的磨练和考验。 可,太过残酷了。 当那个被所有人鄙视的闯祸者,连滚带爬地哭喊着跑回来时。 伴随他而来的是“隆隆”的马蹄声。 那闯祸者甚至来不及喊出任何一句完整的话,就被射成了一只刺猬。 鞑子主力到了。 。 朱以海要逃了。 不,按朱以海自己的话,要转进舟山,继续领导反清复明的大业。 朱以海原本以为,方国安c王之仁的援军会及时赶到。 可最新的消息是,方国安借口钱塘江防线遭遇清军进攻,无力抽调援军前来。 为此朱以海直骂了十八声“小娘皮。” 就算真有清军进攻,也该派支军队回援“京城”。 哪有任凭京城陷落的道理? 而兴国公王之仁要比方国安忠诚,确实派了三千援军前来支援。 可三千援军,呃是不是小了点? 对方可是骑兵啊。 可真怪不了王之仁,他的定海水师正在海上,鞑子绕过钱塘江来袭太过突然,王之仁手中仅有八千人,能调三千人来已是不易。 总不能让定海防线唱空城计吧? 朱以海心乱了,所以毅然决定,转进! 张国维c钱肃乐c张煌言已经磨破嘴皮子了,这次也无法劝阻朱以海。 因为张国维三人,无法与堂内十数个朝中重臣相对抗。 朱媺娖今日没有说过一句话。 准确地说,除了在当日吴争被方国安胁迫朱以海治罪,朱媺娖很少说话。 这个世道,是男人的世道。 做为女人,哪怕是公主殿下,对于朝政,也没有资格说话。 看着这君臣文武的表演,朱媺娖白晰如玉的脸上枯井无波。 二千鞑子骑兵,就让这坐拥六七万大军的朝廷慌乱到想“转进”。 这真是天大的笑话。 可这笑话不好笑,反而可悲。 朱媺娖由此想到了她的父亲,勤政爱民的父亲。 虽然严厉,可这不影响朱媺娖心中,他是一个好帝王。 一个省吃俭用,连皇后都在织布的帝王,在这千百年来,不说仅有,也属罕见的。 朱媺娖更想到了父亲的自尽,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父亲做到了。 若是父亲还在,江南岂会是如此的景象? 朱媺娖的心中一片酸楚,父亲啊,你可曾想过,你之后的天下? 可想到这,朱媺娖突然想起了吴争来。 这个混蛋! 满嘴的叛逆,如果父亲在,肯定得砍了他的脑袋。 可朱媺娖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有些道理。 如果是在没有离开京城时,朱媺娖认同吴争所说的话,可经过这一番颠沛流离,朱媺娖发现,吴争说的,有些道理。 哪怕大明亡了,明人依旧是明人,至少大多数的草民,都认为自己是明人。 大明养士三百年,口口声声是大明忠臣的,饱读圣贤书的重臣,却腆着脸降了清。 朱媺娖心中喟叹,恐怕以父亲一己之力,改变不了这天下。 人心变了,特别是所谓的精英阶层的心变了,何以回天? 朱媺娖也不知道,她只是个女子,一个亡国失家的孤苦女子。 她不能改变,也无力改变。 她能做的,就是让自己走得体面一些。 没得辱没了父亲c辱没了帝女的颜面。 可朱媺娖没有想到的是,朱以海没有抛弃她。 “公主殿下随本王一起去舟山吧。” 朱媺娖的眼睛终于凝聚成一点,面前的朱以海,原本在朱媺娖心中可以算是一个明君,能为百姓捐出私房钱的监国,这世上不多了。 可现在,朱媺娖有一种针扎般的痛。 既然不能死社稷,何苦监国? 难道就为了那片刻登顶的愉悦? 朱以海是父亲的族叔,论辈份,朱媺娖该称他叔祖。 不能劝,无法劝,只能沉默。 可如今要让自己与他一块儿逃,便是死,亦不能。 朱媺娖平静地说道:“本宫不能走。走了便是愧对还在为大明血战的将士。” 朱以海并不是真的要呵护这个孤苦无依的侄孙女,在他看来,朱媺娖与己有用,长平公主的名号,就是一块活生生的招牌,可以让自己在任何时候,都拥有大义。 岂能轻易舍弃? 朱以海微微皱眉道:“长平,你真信他一个小小百户,手下区区千把人,能挡住鞑子骑兵?听本王的,走吧!” 朱媺娖没有看朱以海,而是将目光发散,向堂内十几个官员,用平静地令人惊讶的证据道:“吴争能从嘉定府的尸体堆中活着回到绍兴府,本宫为何不信?吴争在嘉兴府以北官道,在身负重伤的情况下,还能救本宫和数百明军,本宫为何不能信?从京城到绍兴府,辗转数千里,本宫见过无数为大明流尽最后一滴血的草莽之辈,却鲜见有为大明朝忠臣的文臣良将。在场诸公,请告诉本宫,为何不能信吴争?” 听着这女子娓娓道来,却刀刀扎心。 官员们无不愧然,低下头去。 都说读书人,要是不明是非对错,那就是假话了。 可问题是,知道是一回事,怎么做,是另一回事。 至少,在现在,没有人敢明着说,我要逃跑。 可有个人却不一样,他就说了,我要逃跑,你待怎样?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七十一章 说不通,便用强。 这人自然只能是朱以海。 朱以海沉声道:“长平,有道是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天下大乱之际,身为皇族就该珍惜性命,岂能轻易言死?没得等到天下子民需要大明皇族振臂一呼之时,天下再找不出一个皇室血脉来,如此,岂不是称了鞑子的心意?你不必再坚持,就随本王去舟山。来人,请公主殿下上路。” 说不通,便用强。 图穷匕现。 满堂官员无不色变。 朱以海是监国不假,可监国就算是实权在握,也不是皇帝。 监国是臣,公主就算是女流之辈,那也是帝女,是君。 以臣对君,以下对上,用强? 可道理是道理,道理永远屈从于实力。 就象后世有位开国元帅说过,真理和正义永远只在大炮的射程之内。 没有人开口劝阻。 但朱媺娖有能力保护自己。 保护自己按自己的意愿活着,或者去死。 一翻手,朱媺娖的右手擎着一把匕首,指着自己白晰的咽喉。 若吴争在,或许能认出这把匕首来,当日在决定转道金山卫时,小蛮(周世敏)也曾经用这把匕首表白过心迹。 朱媺娖身边的郑叔,眼见剧变发生,阻拦不及,只能跪下泣道:“殿下,请保重凤体。” 满堂的官员怔怔地看着这一切。 朱媺娖的嘴角露出一丝微笑,“大明亡了,先皇身死社稷。本宫偷生苟活于世,已是不该。今日鲁王强掳本宫远去海外,本宫不去。不是不去,是不能去!前方将士还在浴血拼杀,朝廷却要弃他们而不顾,怎能不让将士寒心?试问,这天下还有谁肯为复明大业效命?本宫不强留鲁王和诸公,但请鲁王与诸公成全,给本宫一个机会,让天下还忠于大明的将士们知道,皇族还有人愿意与他们一起流血舍命,给天下明人一个希望,为大明挽留一丝人心。” 是可忍,孰不可忍! 张煌言横跨一步道:“臣愿随公主殿下留下。” 钱肃乐哂然道:“老朽年迈,不堪舟船劳顿,愿与公主殿下留下。” 张国维轻叹一声,冲朱以海跪下道:“监国殿下容禀,此时撤离,确实不妥。前方将士若闻知监国转进,士气便会崩溃。先不说能不能挡住,就说兴c越两位国公的援军,此时应该就在路上。以臣看,总得等到战报传来,再定撤退也不晚。监国若真不安,可先将王府诸人和行李送去码头,等战报传来,臣愿意率王府侍卫为监国殿后。” 张国维的语气平和而无奈,但对于人心的杀伤力,却比张煌言和钱肃乐的诤言更大。 他说的更切合在场官员的心态。 没有人愿意逃跑,不管是胆小还是因为别的,能堂堂正正地活着,没有人愿意苟且偷生。 这前提无非还是两个字——利益。 所以,当张国维平声静气地说出这番话之后,官员们的态度瞬间有了前所未有的统一。 那就是等战报来,再决定逃还是不逃。 人心就是这么复杂,明明是想逃的,但碍于名声,总想有个堂皇的借口,不至于使自己颜面丧尽。 而张国维给了他们一个借口,那就是不得不逃。 战报一来,败局一定,为监国计,为江山社稷计,所以才不得不转进。 多好的借口,多么堂皇的理由。 看着跪倒在自己面前的众臣,朱以海无奈点头,采纳了张国维的谏言。 于是,朱以海及众官员的家眷和行李照旧送往码头装船。 朱以海和官员们留下,继续等待从上虞县传来的战报。 。 可是他们都不明白。 这份战报很可能就传不出来。 人死光了,自然就传不出来。 这场仗,来得非常的突然。 战场优势迅速扭转。 原本是吴争他们以有备对无备。 可这时,是鞑子骑兵以有备对无备。 当鞑子骑兵出现在始宁街南城隍庙口时,吴争只来得及嘶声喊出一句“各就各位。” 可想而知,这种慌乱的程度。 这支千人的军队,是拼凑而成的。 三百多经过三个月训练的吴争的嫡系。 三百多原卫所士兵。 三百从朱以海那分来的刚刚扔掉锄头的壮丁。 还有就是百来名临时花重金征召的当地游民。 命令,在这个时候真得不管用。 这个时候得杀人。 吴争没有杀人。 他只能身先士卒,率三百多嫡系向鞑子骑兵发起反冲锋。 为那些新兵菜鸟赢得整束的时间。 沈致远在杀人! 很难想象,一个从没有杀过人的少爷公子。 第一次杀人会是举刀向自己人。 沈致远在流泪,不是因为惧怕,而是他发现,自己并不害怕杀人。 这是一种心理的颠覆。 所有人的观念中,杀人都是一种罪恶。 敢杀人的人除了刽子手,就是强盗恶人。 可沈致远发现,自己竟有些喜欢杀人的感觉。 这让他控制不住地流泪,他认为自己成了恶人c罪人。 杀人,是震慑混乱最好的方法,特别是对那些乌合之众。 身经百战的老兵,面对杀人,反而会激起强烈的反抗情绪。 可对于这些平日欺压百姓为乐,手中却无人命的二流子来说,杀人的震慑是极大的。 混乱由此而稳定下来。 这些人这才发现,身边就只有他们自己了。 三百多精锐被吴争率领反冲锋去了。 卫所的三百多人依照吴争的命令,自觉地回到了屋顶上。 三百壮丁在小安的率领下,分散于店铺中。 这就是各就各位。 地痞油子们这时觉得自己真孬。 听着南面那拼杀声,他们觉得自己怂。 仗义每多屠狗辈。 对于这些混子来说,面子的重要性远高于性命,当然这也是有前提的,前提是会不会真死。 但现在,他们发现会真死,不是死在鞑子手里,而是死在面前这个沈少爷手里。 沈致远杀了三人,脸色赤红,双目亢奋圆睁,手里滴血的刀微微抖颤。 混子们不约而同地一声吼叫,从地上捡起之前三百鞑子尸体边的弯刀,一窝蜂地向增的战场涌去。 沈致远愣了半晌,这才回过神来,大喊道:“回来,回来,你们该上屋顶。”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七十二章 咱干不出这种不要脸的事 还有谁能听到? 就算听到,也回不过身来了。 这就象是人潮涌动中,就算背后是亲爹在喊,也回不了头。 战场就是绞肉机。 吴争率三百多人反冲锋。 说心里不怕,那是假话。 不仅吴争怕,手下三百多老兵哪个不怕。 怕是一回事,冲不冲是另一回事。 老兵不象新兵,他们心里都有一杆称。 称得是自己该不该去死,值不值得。 老兵也会溃逃,这是因为他们认为自己不该死,或者死了也是白死。 老兵不会逃,是因为他们觉得自己必须死,如果不死,会生不如死。 所以,他们坚定地追随着吴争,去死。 这场战斗并不如预料的可怕。 双方都有优势是劣势。 鞑子骑兵以有备对无备,打了吴争一个措手不及。 引起了吴争部下的骚乱。 也使得始宁街的所有布置白费。 可吴争也有优势。 首先总的人手,并不处于劣势。 以一千对七百,还占着便宜。 其次,虽然反冲锋的人数不多,落了下风。 但也属出其不意,鞑子显然没有预料到吴争会率军反击。 当然,这不具备本质优势,改变不了战场格局。 但有一点,吴争有着先天优势。 地利! 始宁街道狭窄,鞑子骑兵无法一排涌入。 吴争所部接敌,用不着面对七百人,最多只有三四人,这是其一。 其二,也是歪打正着,吴争率部反击,无形中起到了与敌胶着的格局,这使得鞑子优秀的射术无用武之地。 其三,最为重要。鞑子之所以没有继续以骑兵优势,向明军发起冲锋,不是他们仁慈,而是之前一战,始宁街上乱物纷堆,毛竹c石块c条木c火油罐碎片,那是狼籍一片。 骑兵冲锋?就就是自己找死。 有这三点,吴争以三百多人向鞑子反冲锋,看似惊险,但实际却不然。 最多是狭路相逢而已。 鞑子不傻,他们迅速作出调整。 调整就是下马。 没有速度的骑兵,还不如步兵。 就象没有子弹的步枪就是烧火棍一样,不,还不及烧火棍。 因为烧火棍抡起来砸人,还趁手些。 这样双方就无所谓优劣势了。 剩下的就是用刀说话。 真正交战的只有双方前列的十几个士兵。 只有等前面的士兵被砍死,倒下之后,后面的人才能递进。 这很残酷,但很公平。 原卫所的士兵速度很快,他们从北半街的屋顶向南爬行。 到了南半街,骤然发动了箭袭。 从上至下,面对着近在咫尺,拥挤成一团的鞑子。 几乎不用瞄准,就箭箭着肉。 鞑子是骑兵,轻骑兵。 没有装备盾。 除了身上的皮袱子,装备并不比明军好。 被明军突然袭击,一下子就有数十人中箭倒下。 可鞑子的反应同样快。 数十人倒下后,产生的空间,已经足够他们从背上取弓,然后弯弓搭箭了。 第二战场由此开辟。 前面是肉搏,中间是箭矢飞舞。 明军的箭术确实不如鞑子,射击的间隔时间和精准度,决定了胜败。 双方都不断地有人中箭,但从屋顶上掉下的明军数量,远高于中箭倒地的鞑子数量。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吴争达到了他的目的。 鞑子确实被堵在了南半街,连一步都不得进。 这给了混乱的明军,整束的时间。 可问题是,这样一来,小安子所率的三百卫所精壮,他们进了店铺之后,发现根本无用武之地,鞑子被挡在了南半街进不来,就算有再好的埋伏,也使不上。 吴争这时也醒到自己的失策。 可无法改变,准确地说,是有苦说不出。 这样胶着的肉搏战,根本不允许后撤。 哪怕是稍稍松动阵线,都会使得防线崩溃。 眼下拼得就是一口气,这口气一泄,那就一江春水向东流了。 所以,吴争所部陷入了苦撑。 用命苦撑。 。 沈致远喊不回奔跑的百名混子,只能急追。 本以为这批混子是血气上涌,捡刀去和鞑子拼命的。 可不想,沈致远发现,跑了没过百丈。 这群混子迅速转身,折进店铺与店铺间的巷子里。 沈致远差点一口老血喷出,临阵溃逃啊,他恨自己没多生几只手,将这批混蛋一一斩首。 深吸了一口气,沈致远做出决定,追! 可一转进巷子,沈致远眼前一黑。 被四个混子从左右一包抄,得,成了俘虏了。 沈致远一脸的悲愤,出师未捷身先死,吴争兄啊,你说对了,我真不适合从军。 好在,混子们没有对沈致远下毒手。 一个魁梧的汉子走到沈致远面前,“沈大人,你保证不喊,我就让人松开你的嘴。” 沈致远连连点头。 那汉子头一甩,混子松开了捂着沈致远的嘴。 “来人啊,杀逃兵唔!” 汉子大怒,骂道:“果然,狗官都一个尿性。没一个说话算数的。” 沈致远怒目瞪视。 那汉子压抑着声音道:“沈少爷,你不认识我,我却认得你。” 沈致远心中大骂,我是沈家独子,始宁镇不识本少爷的能有几个? 汉子没有理会沈阳致远狠毒的眼神,顾自说道:“沈少爷,哥几个没有人是孬种,可这时去助吴大人,无非替吴大人助声威,根本帮不上忙,反而给吴大人添乱。” 沈致远不再发出唔唔声,他知道这汉子说得在理,敌我双方一千多人,挤在这狭窄的街道中,想转个身都难。 这百名混子冲上去,确实没有多大用处。 同时沈致远也听出了汉子有话要对自己说。 于是沈致远点了点头。 汉子显然看懂了沈致远的意思,再一次歪头,让人松开了沈致远的嘴。 沈致远嫌弃地往地上啐了口唾沫,这混子的手摸啥了,这么臭? “你你们,不是临阵溃逃?”沈致远问道。 那汉子“啪”地一拍胸口道:“咱周大虎就算平日干过些祸害乡邻之事,可那也是个响当当的汉子。有道是一口唾沫一个钉,既然答应了吴大人,咱怎能逃跑?那不是说话象放屁吗?咱干不出这种不要脸的事。”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七十三章 地头蛇 沈致远有些发愣,“那你想怎么做?” 周大虎道:“咱从小就在始宁街上混,对于这一方土地,咱们最熟悉不过了。从这绕过去,向西南走大约四五里路,就能摸到大街南头的城隍庙背后。接下来的事,沈少爷应该能懂!” 周大虎说得很轻松,说完还不忘记向沈致远眨眨眼。 沈致远大汗,看来自己是真错怪这批混子了。 说来惭愧,自己也是土生土长的土著,可从来不知道,这巷子还能通往街南城隍庙。 “你没骗我?”沈致远不放心,追问了一句。 “骗你做啥?”周大虎嘴一咧道,“这时要将你一刀捅了,往野外一埋,谁能知道是咱做的?咱用得着骗你吗?” 理是这个理,可沈致远听得直窝火。 不过想着南街战斗正酣,沈致远不想与这厮多废话。 “那还不快去?” 周大虎眼一瞪道:“话得先说清楚了,咱这可是九死一生的买卖,你得应了,如果咱手下兄弟伤亡,每人得赔偿二十两。” 沈致远大怒,“不是说好十两吗?” 周大虎脸色一红道:“那之前也没说打完一仗,接着还有一仗啊。” 沈致远忧心吴争,怒道:“依你就是,还不快去?” “说话得算数啊?”周大虎追问。 沈致远顿足道:“我是沈家大少爷,你们就是全死光了,也就是二千两,就算吴争不赔,沈家来赔,总行了吧?” 周大虎应道:“好!沈少爷果然是爽快人,那就一言为定。哥几个,都听见了吧,有这二十两,家中爹娘妻子都有着落了,那就杀鞑子去吧。” 一呼百应。 看着这群混子向巷子深处涌去,沈致远有些目瞪口呆起来,这群鸟人真能杀鞑子吗? 。 吴争这边的情况已经很危急。 阵亡数已经超过百人,这对于正在拼杀的人,或许还不觉得,也不空去想。 可对于身后等着递补的人来说,就是一种煎熬。 死,并不可怕,特别是一瞬间的死亡,连怕都感受不到。 可怕的是等待死亡的过程。 身后的将士已经称得上精锐,他们能抗到现在,确实已经够坚强。 自古以来,肉搏战是检验一支军队是否精锐,最有效的方法。 当一方人数减少到一定程度,人数的优劣势,就渐渐显露出来。 人多的一方,可以凭着人体的挤压,将对方逼得一步步倒退。 人毕竟不是机器,就算对方任由你杀,连续不断地挥刀,也能让你臂膀酸麻痛胀,直至挥不动刀。 倒退到一定程度,就是崩溃,没有任何奇迹可言。 吴争所部,已经在倒退,虽然慢,但确实在倒退。 从沿街店铺作为参照,已经倒退了半间店面。 局势十分危急。 屋顶上的三百多卫所弓弩手,已经折损过半。 先前猝然射击,造成了数十鞑子中箭的优势,已经渐渐被鞑子扭转。 一轮箭矢较量之后,伤亡人数已经差不多了。 都超过了二百人。 这对于一支总共三百多人的弓弩队来说,已经无法再坚持下去了。 卫所弓弩手已经趴在屋顶上,不敢再起身射箭。 吴争并不怪他们,今日他们的表现,已经令自己刮目相看了。 吴争只怪自己,太过轻敌,作为主帅,本应该对任何意外保持警惕。 一千鞑子骑兵只到了三百,这就是意外。 可自己却忽略了。 吴争内心很焦灼,他不能让这支军队全死在这儿,自己也不想就这么死在这儿。 怎么办? 唯一的办法就是撤退,撤退到北半街,那儿有小安的三百伏兵在。 虽说是刚征召的壮丁,但总是只生力军。 依仗店铺的遮挡,往外插插竹杆c扔扔石头总是能做到的。 这样,就能给自己手下的残部一丝休整的时间。 吴争觉得不能再等了,哪怕冒着当场崩溃的危险,也得撤退。 既然早晚得崩溃,不如趁早。 。 沈致远随着周大虎一行,顺利到达了城隍庙背后。 也就是鞑子身后。 街道中的战斗太过激烈,吸引了鞑子的主意力。 这是一个非常好的机会,出其不意,定可收效。沈致远暗道。 他轻轻抽出刀来,准备下令进攻。 却被周大虎一把拉住,“沈少爷,你不能去。你要是死了,说好的二十两咱找谁要去?” 沈致远懵了。 周大虎向身后混子道:“来几个人,守着沈少爷,别让他死了。” 再转向沈致远道:“你放心,咱说话算数。今日杀鞑子,咱们没一个是孬种。” 说完,一扬手中刀大喝道:“随老子杀鞑子了!” 冲了出去。 身后的混子们“啊呀呀”地鬼哭狼嚎着不断地冲出。 显得散乱,根本无章法可言。 好好的一场突击,倒成了象是自杀。 悲壮的气氛倒是有了。 沈致远连拦的时间都没有。 他破口大骂,“泼皮!无赖!你就不能整好队伍一齐冲吗?” 骂着骂着,沈致远流泪了,面对着这样一群敢死之人,你还能去苛责他们吗? 鞑子确实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也造成了混乱。 任何军队被猝然从背后突击,都会混乱。 周大虎有勇,他趁乱连着砍倒三人,还圆睁着眼往前冲。 气势着实惊人。 只是没有配合,没有后卫,没有左右翼相护,瞬间周大虎就被三个鞑子围住,陷入对战,不能再进一步。 鞑子的混乱只维持了半柱香的时间。 他们很快反应到来敌只是一群乌合之众,这不难判断,没有统一的军服,不会使刀。 不会使刀是重点,带下划线的重点。 训练有素的士兵出刀,那是讲配合的。 一把刀很容易挡开,毕竟没有人是武林高手。 可同时五把刀,或者十把刀,一齐砍下,就算是武林高手,也是死路一条。 混子的刀都是没有章法的,他们凭借着血气在挥刀。 血气这东西可变性极大,消耗得也快,无法持久。 当混子们发现再也冲不进去,反而前头的兄弟被鞑子一个个砍死,原本雄赳赳气昂昂的士气瞬间低落。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七十四章 生死之间,没有谎言。 不,准确地来说,混子们愣住了。 他们发现眼前鞑子太难杀了,完全不象之前那三百鞑子,说全歼就全歼了。 有了这个认识,混子们便犹豫起来,不知道该逃还是该继续拼命。 他们都在等着周大虎的招呼。 战场上,要么逃,要么拼,真的不能犹豫。 犹豫,就是死路一条。 当鞑子的弯刀,匹练般地从这些波皮脖颈上划过。 后面看着的沈致远,哭了。 他向看守他的几个混子恳求道:“我们一起去,再不去,周大虎他们必死。” 混子们面面相觑,他们一样在犹豫。 犹豫该不该听沈致远的话,也在犹豫能不能违抗周大虎的命令。 。 就在吴争准备赌一把命运,强撤的时候,发现鞑子后军乱了。 这个发现令吴争惊喜。 这是个好机会,趁着鞑子乱时撤退,危险性就会大大降低。 身边的士兵已经力竭,力竭的刀,杀不死人,只能被杀。 可吴争很快发现,对面的混乱渐渐平息。 吴争更发现,混乱是那帮子地痞油子造成的。 所以,不能再等。 吴争并不在乎这帮混子的生死,如果能以这百人来换取身边残部的存续。 吴争会毫不犹豫地去做。 可吴争又发现,沈致远带着几人加入了战场。 二者相距并不远,往大里算,也就一里路。 大白天的看清人脸,不算困难。 吴争看到沈致远,就知道撤不了了。 自己可以不顾那百名混子,却不能不顾及兄弟。 自己一撤,鞑子就会瞬间全歼这群乌合之众。 沈致远就死定了。 吴争暗叹一声,随即举刀,大喝道:“兄弟们,我们的援军到了,鞑子后军已乱。一鼓作气,干他x的。” 吴争在骗,但吴争心里没有障碍。 生与死之间,没有谎言。 如果成真,谎言就不是谎言,如果失败,全都死了,谁还会追究吴争在骗? 果然,吴争这一声,让身边士兵士气大振。 其实士兵也都看到了对面的混乱,只是一时没有反应到,自己还有援军? 可听到吴争这一声喊,所有人都信了。 在他们心中,吴争就是神,一个人在身负重伤的情况下,还能将他们从敌占区活着带回来,这样的人,自然成神。 他们对吴争不仅仅是服从,而是盲从。 盲从,不问是非,不论对错。 吴争说血是白的,那血就是白的。 吴争说雪是黑的,那雪就是黑的。 吴争说援军来了,那援军肯定就是来了。 一时间,全线的反击开始了。 所有人激发出最后一丝潜能,向鞑子发起了反击。 。 沈致远的文采真得很好。 他将肚子里的兵法用在了看守他的几个混子身上。 事实证明,沈致远的兵法还是有用的。 混子们同意参战。 六个人,组成一个小三角,向鞑子扑去。 混子们听从了沈致远的部署。 他们接近战场的第一时间,就冲向周大虎,在周大虎的身后和两翼,组成一个倒三角。 周大虎瞬间感觉到身上的压力聚减。 这象是被憋屈坏了的困虎,周大虎发出一声大吼,“直你x的,终于轻活了。兄弟们,随老子杀!” 从战斗开始,周大虎就没有发出过声音,他不是不想发出声音,实在是不能。 谁面对着一齐砍向自己的三四把刀,都发不出声音来。 可现在,周大虎感觉混身都是力量。 力量用在了刀上,一刀,两断。 断得是周大虎面前鞑子的脖子。 一颗头颅被砍飞了数尺高。 如喷泉般的血点洒落下来。 震撼得不仅是鞑子们,还有混子们。 原本杀鞑子,依旧还是这么简单。 混子们被周大虎的一刀所激励,爆发出呐喊声,冲向敌人。 榜样的力量都无穷的。 这个时候,混子们已经双眼冒光。 他们觉得手中的刀太碍事,冲着鞑子掷出。 他们觉得他们应该有自己的打法。 于是他们和身扑上。 哪怕被身前的鞑子一刀捅穿了肚子,他们依旧一口咬住鞑子的脖颈。 这才是他们该有的打法,这是他们的强项。 当一个混子,一口撕下鞑子脖颈上的一块肉,发出如野兽般地嘶吼声时。 伴随他吼声的,是鞑子的哀呼。 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 混子们最擅长的就是以恶制恶,以狠制狠。 鞑子后军,终于松动了,他们开始倒退。 后军倒退,方向是对着吴争方向。 可吴争率军正在突击。 被夹在中间的鞑子,清楚地感受到身边的人越来越多,空间越来越少,直到连抬手转身都做不到。 屋顶上消极怠工的卫所弓弩手们发现了这一点,开始起身反击。 局势在慢慢地改变。 人心开始聚拢,每个人都看到了胜利的希望。 不知道从何时起,不知道转折点何时发生。 但所有人都自觉地参与了。 这不是哪个人或者哪部分人起着决定性的作用。 而是所有人不约而同的雄起。 胜利的天平从这一刻开始向明军倾斜。 但真正成为压垮鞑子的最后一根稻草,是小安子的那三百精壮。 人需要表率,这勿容置疑。 当看到有人逃跑,你会想,他能逃,我为什么不能逃? 当看到所有人都前赴后继地去死,你会想,他们敢死,我怎么能逃跑? 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 不用小安子招呼,精壮们开始违令。 小安子坐观其成。 他早就想违令了,可他不敢。 在他心目中,他生是吴家人,死是吴家鬼。 吴争的命令他不敢违抗,哪怕是明知是错的,亦不敢违抗。 在小安子看来,忠诚在于盲从。 如果自己有了自己的思想,那就是背叛。 虽然明知现在三百人的坐观,是错误的,但他不能下令出击。 出击就是背叛。 但这不影响他的士兵背叛,精壮一涌而出的时候,小安子总算吁了一口气。 这样,少爷总怪不到自己头上了吧? 三百精壮是生力军。 他们的加入,使得吴争所部的士气再次大振。 战场上,许多时候,看的不是单兵技能有多高,凭得是气势,那种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的气势。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七十五章 软的不是脊梁 三百精壮的气势恢宏,他们都憋了一口气。 他们此时的心里只有一个想法,让我痛快地去死吧。 始宁街上死得人太多了。 只是他们坐视了太久。 用一句通俗的话说,他们的心里都等得长毛了。 这个时候,活着就是种耻辱。 没错,活着就是耻辱。 也正因为如此,他们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们敢死。 敢死者无畏。 无畏,所以强大。 他们敢在鞑子的刀砍中自己的那一刻挥刀,他们不觉得痛楚。 他们能在鞑子的刀捅穿自己的胸腹时挤身而进,同样捅穿鞑子的胸腹,他们感觉不到死亡。 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 胜利的天平彻底向明军倾斜,这时哪怕是神仙也改变不了这场战斗的结局。 往往也就是这种时候,在你背水一战的时候,你才发觉,胜利原来并不难,你的收获,比你预计的还要多得多。 鞑子崩溃了。 崩溃。 意味着投降。 意味着战斗结束。 意味着原本准备去死的人,不用再死。 当欢呼声响起,事实上,没有人还能记起第一声欢呼从哪面响起。 但当欢呼声连成一片时,每个人的眼中都有泪。 泪为什么而流,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自己还活着。 不,更重要的是,自己赢了。 赢了,很重要。 在这个时候,对每一个人来说,赢,比他们的生命更重要。 重要一万倍。 因为这是他们对已逝者的敬意,也是一种对已逝者的祭奠。 他们可以正视那些未远英魂,而不用低着头躲避。 他们可以大声地祭告那些英魂,我战了!我战胜了! 吴争没有受伤。 但他已经力竭,他在欢呼声响起的那一刻,就倒下了。 累得软倒在地。 软的是身体,不是脊梁。 一个时辰的肉搏战,胜利到来,在场没有人还能站着。 当吴争平躺着,迷瞪着望着天空时,他心里有一种惊喜。 我做到了! 一支拼凑出来的杂兵,干翻了千人鞑子骑兵。 这足够自己在晚年时,向自己的后辈们炫耀了。 当然,前提是,自己能活到那个时候。 但现在,谁都无法去阻止吴争的yy。 不管你的心中对胜利有多么渴望,当胜利真正来临时,你无法去感受那一种欣喜,特别是对一个领导者来说。 他能感受到的是累和痛。 累是心累。 痛是心痛。 承担c背负的太多,故而心累。 目睹着部下的死亡,却无能为力,或者明明可以去阻止,却因为全局而不得不熟视无睹,焉能不心痛。 只有在经历过,才能真正明白慈不掌兵这四个字。 千万别认为这四个字是一种情怀,这四个字,更多的是一种无奈,心痛的无奈。 。 绍兴府乱了。 乱成了一团。 没有人会压注吴争。 这不是他们看不起吴争。 在听到千人鞑子骑兵进攻始宁镇的消息时,只有傻子会压注吴争胜。 骑兵在冷兵器时代就是战场之王。 就象热兵器时代,火炮是战场之王一样。 稍有军事常识的人都明白。 一千骑兵,足以对抗数倍的步兵,最后还能将步兵击溃c歼灭。 吴争,他凭什么胜? 始宁镇离绍兴府七c八十里地。 一旦陷落,骑兵可以在半个时辰,不,根本不用半个时辰,就能抵达绍兴府。 到时,还走得了吗? 兴c越两位国公的援兵迟迟未到,二千鞑子骑兵一路南下,一路北上。 谁知道会不会什么时候突然出现在绍兴府? 这个问题,不仅在朱以海和朝廷重臣的心里想,还问出了口。 一旦问出口,就代表着分歧,代表着决裂。 所以,绍兴府乱了。 但就象这世上有坏人,也有好人一样。 区别在于,有时是好人多,有时是坏人多。 任何时候,都有好人。 国之将亡,不乏忠臣义士。 有人宁愿当傻子,他们选择相信吴争,哪怕不信,也当成信。 譬如张煌言。 譬如钱肃乐。 譬如张国维。 又譬如是朱媺娖。 张煌言自认与吴争相交莫逆,虽然不能与吴争并肩作战,但不妨碍陪吴争一起死。 钱肃乐认为,战争总得有人死,可如果人的脊梁断了,那就不如死。与其在逃跑的途中丧命,不如死在大明的土地上,至少绍兴府眼下还是大明之地。 张国维的心思很复杂,违抗监国之命,去为一个百户殉葬,不值得! 哪怕自己很欣赏吴争。 但钱肃乐c张煌言二人的留下,让张国维不能不留下。 大明亡了,知己就是活在世上的唯一心灵寄托,如果连知己都没了,活着还不如死了。 所以,这三人留下了,为得不仅仅吴争,更为他们心中的执念——那个曾经辉煌到不可一世的大明朝。 哪怕已经亡了,但,不可取代。 朱媺娖从离开吴庄,自暴身份时,就没有想过再离开绍兴府。 正象她说的,朱家欠明人太多了,欠得太多,虽说债多不愁,但朱媺娖认为,这不妨碍她为朱家还明人一点利息。 她不为吴争当然c或许c可能也有那么一点。 朱媺娖无法确定,不能确定,也不敢确定。 所以,她必须留下。 朱以海原本是要用强的。 没有这些人,傻子都知道自己就成了一个光杆司令。 可朱以海发觉,他做不到。 因为他手下,除了王府数百侍卫外,唯一可以依仗的会稽卫所,也指挥不动了。 廖仲平其实是个忠臣。 他从来没有想过要违抗监国殿下的命令。 但这不代表着他认同朱以海的“转进”。 如果张国维c钱肃乐c张煌言等人不留下,他自然是服从朱以海的。 可现在,他觉得自己该留下。 因为张国维c钱肃乐c张煌言等人需要他的保护,长平公主需要他的保护。 廖仲平想通了一点,他的效忠对象不是朱以海,而是大明。 在朱以海与朱媺娖和张国维c钱肃乐c张煌言等人之间,他选择站在朱媺娖和张国维c钱肃乐c张煌言等人一边。 失去了廖仲平的支持,朱以海就无法用强带朱媺娖和张国维c钱肃乐c张煌言等人离开。 他只能带着十几个朝廷重臣赶往码头。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七十六章 不约而同的统一 鞑子很穷,来自穷山恶水的他们,自然是穷的。 鞑子很富,富得流油。 每个鞑子的战马上都有一个皮囊,里面所装的金银器物,亮瞎了将士们的眼。 这绝对不是全从百姓那掠夺来的。 因为明人百姓,没有那么富有,可供鞑子掠夺到如此整锭整锭的金银和宝器。 唯一的解释就是鞑子所经各县,那么附庸的官员和富户孝敬的。 明朝官员有钱,有据可查。 弘光朝的兵部右侍郎丁魁楚,在朱由崧降清之后,押送四十大船财物南下。 其中黄金就达八十四万两之多。 奇珍异宝那就更不必说了。 乱世之中,拿钱财买平安就成了这些人的首选。 不过他们没有想到,这财物会落到吴争的手里。 二万八千两,吴争一朝乍富。 也让吴争的心里产生了一种以战养战的想法,虽然不成熟,但已经萌芽。 面对着这笔财富,吴争没有一丝喜悦。 这一战,自己从金山卫带来的,训练了三个月的嫡系死伤惨重。 这是此战真正力抗鞑子的精锐。 三百多人,当场阵亡的就有近二百人。 如果不是他们前赴后继地用命去抗,就根本不可能有这场胜利。 这是自己在这个世上,赖以生存的根本啊。 梁湖卫所残了。 三百多弓弩手,伤亡过多。 虽然吴争一直看不起他们,但他们确实在杀鞑子这件事上,不含糊。 损伤最少的是吴争从绍兴府带来的三百精壮丁,他们除了最后一冲,啥事没干。 可吴争不怨他们,面对如此惨烈的战斗,他们没尿裤子,就已经不错了。 满身血迹的周大虎来到吴争面前。 血迹大都是鞑子的,但他身上的刀伤却不少。 虽然浅,但能看出当时他所承受的压力。 “吴大人,仗打完了,你的承诺该兑现了吧?”周大虎很不客气。 吴争点点头道“应该的。你手下弟兄伤亡如何?” 周大虎叹道“就只有三十七条命了,其中八人残废。” 吴争道“去领赏吧。本官已经嘱咐过了,不管伤亡,每人的赏银翻倍。” 周大虎拱手道“谢过吴大人。” 说完,转身就走。 吴争道“且慢。周大虎,本官看你是条汉子,不如来本官麾下从军吧。” 看到周大虎此战中的表现,着实亮眼。 吴争确有延揽之心。 周大虎略一迟疑,就摇头道“谢吴大人抬爱,我等自由散漫惯了,受不了军中拘束。” 吴争没有强求,他虽然欣赏周大虎的勇猛,但更担心他和他手下的江湖习气。 这是一把双刃剑,可杀人,也会自伤。 所以,听周大虎拒绝,吴争也就不说话了。 吴争的眼睛落在陈胜身上。 那三百多的精锐中。陈胜麾下的一百人,死伤最重。 一百人仅余十七人。 陈胜没有哭,他从战斗结束开始就蹲在那,头就没抬起过。 吴争能感受到陈胜心中的创痛。 这种痛不仅仅是因为人死了,更因为这些人的抚恤送不出去。 吴争下令,所有伤亡士兵的抚恤参照那群混子。 可混子们是本地人,而那些追随吴争而来的,都是江北子弟。 这些人里,很多已经家破人亡。 不少士兵的亲人,就在嘉定c江阴。 而那里早已是人间地狱。 吴争哭了。 嘶吼着哭了。 哭得撕心裂肺。 哭声让所有在笑c在欢庆的士兵们惊愕。 可随即他们懂了。 笑容僵硬在脸上,取而代之的是泪。 是啊,眼前的胜利,是五百条命换来的。 这些人在数个时辰前,还是身边活生生的同袍兄弟。 可转眼之间,没了。 他们甚至连胜利的喜悦都无法感受到。 整条始宁街上,哀声一片。 一直低着头的陈胜闻声愕然。 他原本只是痛,却哭不出来。 哀到深处无泪。 他在自责,若不是因为遇到吴争,自己执意带着他们投效在吴争麾下。 或许就不会参加这场战斗,或许不会死这么多人。 陈胜不是怪吴争,而是在怪自己无能。 不能带他们在这乱世之中活下去。 可这时,陈胜有泪了。 他为阵亡的将士们感到值了。 乱世之中,死的人多了去了。 有多少人能得到活人为他们哀哭c祭奠? 而吴争,做为主将在为他们流泪,为他们而痛哭。 幸存的人为他们流泪,为他们而痛哭。 够了! 真的够了! 陈胜哭了。 从默默流泪,到放声嚎哭。 男儿流血不流泪,只是未到伤心处! 这种发自肺腑的悲恸足以震撼每个人的心灵深处。 这就象是一汪清泉,涤荡着每个人心中的尘垢。 每个人因为这场恸哭渲泻而轻松起来。 因为他们觉得整个人如同浴火重生一般地干净起来。 是的,自己干净了。 哪怕曾经犯过错c做过恶,在此刻,他们的内心就象得到了救赎。 士兵的脸是悲恸的,可他们的眼睛变得无比地清澈。 周大虎已经走得很远。 可他不自禁地站住了。 他觉得自己再向前迈一步,都象是种错误,都象是错失了生命中最珍贵的东西。 他不舍。 不舍那种如同醍醐灌顶的畅快。 不舍那种他活了半辈子,都无法遇到,一直怀疑从不存在的感情。 因为难得,所以珍惜。 周大虎流泪了,不为他手下死去的兄弟,也不为在始宁街死去的明军将士。 只为他遇到了他奢望却从未遇上的情义。 仗义每多屠狗辈。 周大虎霍地转身,大步迈向远处正在痛哭的吴争。 “我愿为大人效命!”推金山c倒玉柱,周大虎拜倒在吴争膝下。 随周大虎回身的还有他幸存的三十七个混子,他们在吴争面前跪倒一地。 吴争很意外,他不知道是什么改变了周大虎的心意。 三十八人脸上的决绝,又反过来感染了在场的明军将士和壮丁们。 经过这场血战,他们彼此有了信任,他们彼此有了尊敬。 军人与军人的尊敬和友情,产生最快的途径就是在战场上。 将后背放心地交给战友,是成为一支强军的首要条件。 可更重要的是,全军上下不约而同的统一。 统一的不仅是步伐,还有最重要的是——思想。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七十七章 有魂的军队,不死!不灭! ps:感谢书友“风采狂人”c“帝国未来”的打赏。 看着将士们齐齐向吴争单膝跪下,“愿为大人效死命!” 这种不约而同的宣誓,让吴争与陈胜惊讶地对视。 有一种奇异的感觉在二人的心中荡漾。 他们都强烈地意识到,眼前的这支拼凑的队伍,经过这场烈火煅炼,已经有了精锐的模样。 不仅如此,五百八十七条汉子中的每个人,有着对胜利的渴望。 有着对鞑子的愤恨和敢战不畏死的勇气。 因为它有了灵魂,不,准确地说,应该称之为军魂。 有魂的军队,不死!不灭! 。 当捷报传到绍兴府时。 朱以海带着愿意追随他转进的官员们已经离开,去了码头。 留下的人都震惊了,这捷报,没有人信。 张国维不信。 钱肃乐不信。 哪怕是张煌言,也不信。 千余人步兵,以不足六百人的伤亡,全歼一千鞑子骑兵? 从清军南下之后,大明就没打过几个胜仗。 掰着手指都能数清的胜仗中,哪个不是伤亡比鞑子还高一二倍? 这不是胜利,是奇迹! 可奇迹还会出现在大明头上吗? 与张国维等人不同的是,朱媺娖一听到捷报就流泪了。 她信! 就算捷报传来说的是,吴争率军打过了钱塘江,她也信! 信任是一种感觉。 有条件的信任不叫信任,叫服从。 无条件的信任才是真正的信任,也叫盲从。 盲从不是个贬义词,它是中性词。 从贬义上,可以解释为愚忠。 从褒义上,可以解释为寄托。 朱媺娖不是对吴争盲从,更不可能是愚忠。 那就只有是心灵寄托。 她信任这世间还有力挽狂澜的勇士。 她信任明人终究可以战胜鞑子。 她相信大明可以浴火重生。 如果连这一丝信任都不存在了,朱媺娖不知道自己为何还要活着。 活着还不如死了。 。 听到捷报传来时,朱以海正在登船。 听完捷报,朱以海的脸色非常地复杂。 复杂到可能用瞬息万变来形容。 随他登船的官员的脸色也非常地复杂。 但他们随即用最恶毒的词来攻击吴争。 “谎报。” “对,一定是谎报。” “嘴上无毛,办事不牢。” “该不会是杀良冒功吧?” “怎么可能发生这种事?就是没带过兵的人都知道,这不可能。” “殿下,当治吴争谎报军情之罪。” “对,此风万万不可长。不仅要治吴争谎报之罪,还要连坐吴家,以敬效尤。” 人声鼎沸之时,有个声音轻轻地说道:“可万一要是真的,殿下还转进吗?” 这声音很轻。 轻到面对面或许都听不清。 可这声音一出,所有声音都停止了,整个码头和船头,都寂静一片。 一切鼎沸的虚枉,抵不过一滴真实的清冷。 所有的目光都在看着朱以海,仿佛只有朱以海的威望才能印证他们的揣测。 朱以海是真不信,真不愿意相信。 他愤怒,愤怒自己为何不再等等,等到捷报传来,然后大声对凯旋将士说,孤与你们同在! 愤怒这些官员为何不给自己找个台阶。 甚至愤怒吴争为何要打这个胜仗,让自己下不来台。 朱以海尴尬地站在船踏板中间,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官员们愣愣地看着朱以海,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此时,一名传令兵急马而来。 “报禀报监国殿下,奉廖千户之命,向殿下禀报,梁湖卫所已经将十车鞑子人头送至王府门前,廖千户请示殿下,该如何处置?” 所有人的脸色顿时变得尴尬至极。 特别是刚刚用言词攻击过吴争的官员,更是将头低得不能再低。 朱以海仰头看了天空许久。 他不是在沉思,也不是在思考怎么处置鞑子人头。 他是在等人给他搭个梯子,好体面地下来。 可就是没有人为他搭这阶梯子。 朱以海心中暗叹,眼前这些蝇营狗苟之辈,真不如张国维等老臣。 朱以海终究腆着脸,吐出两个字,道:“回府。” 。 胜利的消息传得很快。 从始宁镇出发,到绍兴府不过七c八十里路。 沿途村子的老少爷们c大姑娘小媳妇们涌出来,以家中本已拘紧的粮食c瓜果,来犒劳这群尚未从悲恸中过出来的勇士们。 热烈而赤诚的民心,洗去了将士心中的哀恸。 一个白发白须的老者,被乡亲扶着,站在几个倒扣竹萝搭起的“高台”上,用他暗哑而苍老的声音,在朗诵着他手中,不知道是哪个落第秀才撰写的骈文。 反正吴争是听不懂的。 身后那些五大三粗的汉子们,也肯定不懂。 可这不妨碍将士们用心去感受这种荣耀。 虽然简陋c粗糙,可,赤诚。 箪食壶浆,以迎王师。这八个字的意思,吴争知道,可从未尝到。 今日算是真正体会到了。 有个刚过花甲之年的老汉,拉着行军队伍中的每个人在问,“小哥可有娶妻,老汉家中有两个未出嫁的孙女,愿许于小哥为妻。” 将士们都微笑着在摇头,没有人停下来。 不是不愿,而是不敢。 就算象周大虎手下那三十几个波皮混子,也在摇头。 若在一天之前,不用老汉招呼。 可现在,经过这一场血战,他们发觉自己不一样了。 他们懂得了责任。 再一场这样的恶战,自己就会死去。 何必去牵累无辜? 去祸害同饮一江水的乡亲父老姐妹? 吴争一直在笑,没有派人去阻止。 他的注意力一直在那十辆板车上。 十辆装载着鞑子人头的板车,被覆盖了一层厚厚的“被子”,构成很复杂,上面有烂菜邦子c碎砖破瓦c石头朽木。 民心可用啊,吴争与陈胜相视一眼,会心地笑了。 五百八十七条汉子,在到达绍兴府的时候。 身边已经聚集了数千的百姓。 沿路百姓不仅迎,而且送。 王府门前的大操场上,兴国公派来增援的三千明军,脚前脚后的到达。 明军将士纷纷转头看向这群“乌合之众”。 眼神中有着羡慕和嫉妒,但更多的是敬佩。 以相同兵数,全歼来犯之敌,已是不易。 而以步兵全歼骑兵,这就惊艳了。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七十八章 你做得……很好! 士兵的心中,相对单纯。 做为军人,能让他们敬佩最简单的方式就是力量。 来援明军有三千人,个个军服整洁,队形齐整。 吴争所部人很少,算上吴争,五百八十七人,经过恶战之后,个个军服破烂,血迹斑斑。 同是明军,可百姓却没一个跑去那边。 被百姓爱戴,很重要。 道理谁都懂,可自己做不到。 国已亡,军饷补给无从入手。 只能加征各种税收,从百姓处抢钱。 明军在当地百姓心里,为祸之大,甚至不亚于鞑子。 当然,这不是关键。 百姓也明事理,钱你拿去了,仗就得打好。 可明军一败再败,一年前,长江以南还是大明土地,如今,只能说是钱塘江以南了,甚至清军已经从江西东进,抄了浙江的后路。 乱世需要英雄,人心需要支柱。 如今吴争所部打的这一仗,让绍兴府百姓看到了希望。 不仅是百姓看到了希望,明军也看到了希望。 所以,他们敬佩,他们甚至想着,能不能走过去加入。 一个四十来岁,主将模样的官员大步上前来,“本官兴国公麾下卫镇抚魏文远,你可是梁湖卫所百户吴争?” “正是下官,见过魏大人。”吴争行礼应道。 “不错,本官一到绍兴府,就听闻你率千人歼灭来犯之敌,令军民士气大振啊。好!兴国公慧眼识人啊!”魏文远提手拍拍吴争的肩膀道。 吴争道“全赖麾下士兵和民众齐心协力,下官不敢居功。” “唔,胜而不骄,可造之材。”魏文远老气横秋地慰勉道。 这时,张煌言冲上前来。 吴争被张煌言拥抱着,不,熊抱着。 “好你个吴争,总是出人意料。我都以为你殉国了。”张煌言激动得又哭又笑。 钱肃乐微笑着看着这一幕,目光闪烁。 张国维有些唏嘘,这小子还真做到了。 “公主殿下驾到。”身着宦官服的郑叔无声息地出现在王府门口,扯着嗓子尖声喊道。 郑叔的声音有些颤抖,一向板着死人脸的郑叔,此时的眼中也有热泪。 吴争挣脱了张煌言的熊抱。 目光转向府门口。 一身宫装的朱媺娖出现在吴争面前,不知道是不是吴争多心了,总感觉她消瘦了许多,难道王府的伙食比吴庄差? 咦,怎么鲁王殿下没有先出来,反而是公主先出来? 难道是鲁王不在王府? 那真不巧,原本还想凭此功,换些赏赐回去,这可好,正主不在,不知道赏赐会不会降一阶? 吴争微微甩了甩头,甩去这些莫名其妙的想法。 单膝跪下,低头拱手道“臣吴争参见公主殿下。” 将士们也齐齐跪下,“参见公主殿下。” 朱媺娖珊珊而来,在吴争面前停下,“你做得很好!” 吴争听出了声音中的喜悦和颤抖。 吴争大声回道“臣做得不够好,是臣麾下将士做得好!” 饶是朱媺娖脸板得紧,也“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这一笑,化解了场内所有士兵心中的紧张和局促。 朱媺娖微笑着转过身去,向着吴争身后c身侧的将士微微一福。 “本宫替绍兴府百姓,谢过将士们。” 于是,场面失控,狼奔豕突起来。 什么样的都有。 有的傻站着,张大了嘴。 有的扑通跪下,冲着朱媺娖连连磕头。 有的慌不迭地往左右跳开闪避,不敢受公主殿下的礼。 有的慌得“啊呀妈呀”一声,拔腿往后跑。 然后撞得队形乱成了一团粥。 吴争蹩着眉,红着脸,气得手指发抖。 吱唔着解释道“公主殿下见谅,臣麾下这五百多人,其中三百人是刚征募的精壮,还有数十人是臣在始宁镇征集的当地义士。他们不懂礼数,望殿下见谅。” 吴争是说者无心,可听者有意啊。 朱媺娖脸色凝重起来。 吴争左侧的魏文远也脸色大变。 精壮? 义士? 乌合之众? 一群乌合之众全歼了真金白银的满清鞑子? 这是在说笑吗? 这让率三千明军精锐前来增援,却珊珊来迟的魏文远,情何以堪? 而朱媺娖想到的却是,吴争以一支乌合之众,都能全歼同等数量的清军。 可为何鲁王坐拥六七万大军,闻二千鞑子骑兵来犯,却要转进。 问题究竟是出在了哪? 如果这六七万大军掌握在吴争手中,是不是能打过钱塘江去? 张国维c钱肃乐面面相觑,他们是知道内情的。 这也是他们之前同样不看好吴争能赢的原因。 只有吴争傻愣愣地在问,“敢问监国殿下何在?” 没有人出声回答。 朱媺娖低眉垂目,象是没有听到。 张国维打着哈哈,对钱肃乐道“今日的天气不错。” 钱肃乐随口应道“唔,快下雨了。” 张煌言脸色涨红着欲言又止。 只有魏文远嗤声道“吴百户要找监国殿下,恐怕要去舟山了。” 吴争先是一愣,而后会意过来。 吴争身侧的陈胜等人也会意过来。 身后的士兵也会意过来,一片哗然。 以至于那些精壮窃窃私语起来。 “监国殿下都逃了,咱们拼什么命啊?” “可怜那些死在始宁街的兄弟,拿命杀鞑子,为得是谁啊?” 周大虎迈上两步,冲吴争单膝跪下道“吴大人,恕我食言,要带兄弟们离去。之前所领赏赐,除了大人战前应下的,我等皆一文不少全数奉还。” 吴争后悔的想扇自己几个嘴巴子,什么不好问,问这个? 军心凝聚起来不易,散去却是一瞬间的事。 早知如此,还不如不来领这个赏赐。 吴争是真后悔了,甚至超过听闻朱以海逃跑的消息。 看着周大虎要带人离开。 吴争一时怒起,“放肆。从了军,就是军人。这是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地吗?” 周大虎原本已经走出几步的,听吴争说话,随即回身怒怼道“吴大人想咋样?先不说都是始宁镇乡里乡亲的,就说之前一仗,咱兄弟百人就剩下三十七人,也对得起大人,对得起朝廷,对得起咱从未见过的先帝了。难道吴大人还要杀了我等不成?” 吴争被怼得呐呐不知所云。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七十九章 这个女人,不容易 ps感谢书友“帝国未来”的打赏。 张煌言连忙上前劝说道“这位义士,当着公主殿下的面,不可无礼。” 不想周大虎冲朱媺娖一抱拳道“公主殿下不怪,我等不过是市井之徒,打小没学过礼仪。可就算如此,咱们也知道敌人来了,要拿刀反抗。堂堂监国殿下却闻风而逃,这样的朝廷,怎能抵抗鞑子?我等不如回家种地,也好过枉死沙场。” “放肆。”钱肃乐大喝道,“你敢诬蔑朝廷?” 周大虎瞪着双眼道“敢做不敢说么?” 朱媺娖向钱肃乐挥挥手道“钱大人何必和一个市井之弟一般见识。虽说大明已亡,可明人还在,难道朝廷还要向为大明,刚刚与鞑子浴血奋战的义士动手不成?” 钱肃乐轻喟一声,低头不语。 朱媺娖转向周大虎道“这位义士放心,本宫做不出只许州官放心,不许百姓点灯之事,只要本宫还在,绝无人为难于你。” 还别说,这周大虎五大三粗的莽汉,被朱媺娖这么一说,倒显得不好意思了。 他呐呐道“草民自然是相信公主的,公主一个女流都能坐镇绍兴府,想监国一个七尺男儿,却闻风而逃,草民是替公主不值。” 朱媺娖却厉声道“放肆。谁说监国逃了?监国只是去巡视江防。再有敢传谣之言,本宫绝不姑息。” 周大虎愣了,可还真不敢再出一言。 他向朱媺娖拱拱手,然后又向吴争一礼,招呼着手下三十几人准备离开。 此时吴争说话了,“周大虎,你就是个没胆的孬货。” “吴争,别以为你是官,就能如此挤怼人。咱倒是要问问,咱何处没胆了?之前一战,咱杀的鞑子,不比你少!” 吴争道“兔子逼急了还咬人呢。之前一战,一时血气之勇,也值得你不停拿出来夸耀?你看看身边之人,本官从江北带来的兄弟。哪一个不是经过数次恶战的?他们心中也不愤,可他们哪个象你们这样,动不动就言离开?” 周大虎还真向众人打量了一番,这些在天亮前,还是誓言日后同生共死的兄弟,可如今,看向他的眼神中除了鄙视,再无别的。 这让周大虎心里一痛。 吴争沉声道“你扪心自问,杀鞑子真为得是朝廷吗?为得是赏赐吧?赏赐本官给你了,多了一倍。本官自信并无对不住你等之处,可你们呢?当时本官延揽你,你不应,本官可有勉强?之后,你自己带手下兄弟前来投靠,本官不为己甚,收下了你们。如今你又要带他们走,这是何意?真当本官不敢杀人吗?” 不怒自威。 周大虎有些傻了,他觉得吴争说得也有道理。 确实,打这场战斗,为得是赏银。 战后自己也是真心想投效吴争麾下,可怎么听到监国一逃,就起了异心了呢? 周大虎想不明白,他有些糊涂了。 吴争转过脸,冲周大虎手下那三十多人道“你们要走,本官不拦,抗清复明多你们不多,少你们不少。可本官要与你们说清楚一个道理。你们用命杀鞑子,为得不仅是朝廷,更为得是自己,为你们的家人。或许你们被官府欺压过,但至少官府明面上还跟你们讲道理。鞑子一来,谁和你们讲道理?你们的一切,财产c妻子c儿女都是别人说了算。想必都听过扬州c嘉定c江阴发生的惨事吧?好了,你们可以走了。” 可周大虎他们不走了。 周大虎觉得吴争说得对,他想通了。 杀鞑子本来就不为朝廷,鲁监国逃不逃,关他屁事? 想通了这点,周大虎腼着脸恳求道“大人,咱错了。” “真错了?” “错了。” “错哪了?” “错在啊?呃反正以后全听大人的就是了。” 吴争挥挥手,周大虎乖乖地缩在吴争身后,不再说话。 可吴争不知道,他让在场许多人的心里产生了震荡。 不是因为吴争口若悬河,令周大虎服了软,而是吴争所说的话。 杀鞑子不为朝廷,是为自己c为家人! 这话让人,震惊。 朱媺娖倒不觉得突兀,吴争曾经在吴庄,和她说过更惊悚的话,复明是复汉人的明。 张国维c钱肃乐c张煌言也不惊讶,吴争和他们说过,朱姓皇室不过是面扯来号召天下的旗子。 吴争麾下五百多士兵也不奇怪,他们早在始宁街,已经决定了一生追随,吴争说得再惊悚,他们只当没听见。 可魏文元带来的明军士兵震惊了。 杀敌不为朝廷?那谁来发自己粮饷? 杀敌之功,向谁请赏? 战死了,谁来抚恤? 可明军士兵又觉得吴争说的好象有些道理。 却说不清楚,这道理该怎么理清。 “监国鲁王殿下驾到。” 骤然而来的宣号声,把所有人的注意力引回了西北方向。 “哈哈吴争,吴百户何在?孤一听说始宁镇大捷,就放下江防巡视,急往回赶。孤要好好奖赏c犒劳杀敌勇士。” 朱以海笑得很大声,大步而来,更显得豪迈。 如果不是魏文远那句不着调的话,或许所有将士都会认为,他们的监国殿下,真的在巡视江防,真的是君王死社稷。 可现在,所有人都冷冷地看着朱以海的表演,没有人上前,更没有人迎候。 朱媺娖看着吴争。 她只能用乞求的目光看着吴争。 魏文远是兴国公的人,把不得朱以海颜面扫地。 君弱,方显得臣强嘛。 可绍兴府这一摊子,至少到现在,少不了朱以海。 朱以海一倒,就等于倒下了大明江南。 没有了主事者,反抗势力就会崩散,各自为政,甚至相互攻伐。 这样不用清军来攻,自己就垮了。 吴争原本不想去捧朱以海的臭脚。 可看到朱媺娖的目光,心软了。 这个女人,不容易啊。吴争心叹着。 “臣吴争见过监国鲁王殿下。”吴争在众目睽睽之下,迎上前去,单膝抱拳向朱以海行礼道。 朱以海不是傻,能到这份上,没一个是傻子。 看见文武群臣c数千将士那种目光,就是傻子都明白,这是为什么。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八十章 朝廷没钱 朱以海不能发火,发火就告诉别人,我知道了。 知道了,就得有交待,怎么交待? 所以,朱以海只能装作不知道,装傻也是一种本事。 特别是明明知道,要装作不知。 明明知道自己丢脸了,还得将丢脸进行到底,这不仅是种本事,而且是一种城府,一种涵养。 这恰恰是朱以海的强项。 “快来人,快将吴百户搀扶起来,孤在路上还说着,孤该向吴百户和杀敌将士们道声谢,行个礼才对,是你们拯救了朝廷,拯救了绍兴府百万民众。” 吴争心中大汗,暗道自愧不如。 “臣不敢,此胜乃将士用命,臣只是侥幸,万不敢当殿下道谢行礼。” 花花轿子众人抬。 虽说朱以海恨吴争,这个小子原本自己是想依为股肱的,可行事如此无状,生生让自己丢尽了颜面。 可这时见吴争凑上来,拼命地为自己搭台阶,朱以海又觉得,吴争还是可以调教的。 “吴百户,此次你杀敌有功,孤绝不吝惜封赏。来,诸爱卿,一同进府商议,如何封赏这些有功之人。” 一群文武应声而进。 场面变得很古怪。 魏文远在吴争左侧跪见,不想朱以海根本不理会他。 甚至连眼角的余光都不给一丝。 要知道,魏文远可是带着三千精锐,前来增援的。 先前一个区区百户吴争,对他爱搭不理,已经让魏文远窝火。 如今来自君上的轻视,岂能咽得下这口气? 不仅魏文远面子扫地,连身后的三千将士,个个面露不虞。 魏文远有心追上去与朱以海理论,可他终究是不敢。 先不说王之仁没有授权他这么干,就是执意这么干,魏文远一样忌讳这面前五百多兵。 魏文远从军二十年了,没吃过猪肉,总也见过猪跑。 眼神,只看眼神,魏文远没有把握,自己麾下三千人能不能在这五百多人处讨得便宜。 就不用说,廖仲平部在那警惕着呢。 魏文远只能跺跺脚,生生咽下了这口气。 。 进了王府,吴争看朱以海就顺眼多了。 朱以海根本不是与群臣商量,而是直接就宣布了犒赏决定。 晋升吴争为梁湖卫所千户,即日对梁湖卫所进行兵员补充,即日起梁湖卫所一律优先补给。 可吴争马上就发现朱以海又变得不顺眼起来。 因为,关于阵亡c伤残士兵的抚恤,朱以海只字不提。 这弄啥哩? 吴争不是一个肯吃亏的主。 “禀监国殿下。臣因兵力不足,在战前应允始宁镇临时征集的精壮c义士,但凡产生伤亡,一人抚恤二十两,此次战后统计,共伤亡五百余人。算下来,抚恤金超过万两白银,恳请殿下允准拨付。” 朱以海原本生动的表情动作瞬间僵住了。 堂内一片寂静。 万两白银,其实真的不多。 可问题是,朝廷拿不出。 真的拿不出。 户部尚书上前道“吴千户有所不知,今年受朝廷节制的各县,所交赋税,皆被兴c越二位国公截留,国库并无余钱可作抚恤将士之用。” 吴争傻眼了。 兴c越两个国公截留赋税自己知道,可不知道国库竟连万两银子都拿不出。 朝廷啊,国库啊。 万两白银都拿不出,这绍兴府稍微有点头脸的人家,哪家没有万两家产? 吴争沉默了。 张国维突然上前道“殿下,臣以为如今正是朝廷用人之际,无论如何不能寒了将士的心。臣以为堂中文武,每人募捐五百两,可以凑出此数。” 这下乱了。 一个官员出列道“张公此话不妥,抚恤将士理所应当。可以此让文武官员募捐,难以服众,此例一开,我等成了什么?金矿银山不成?” “陈侍郎说得对,吴千户未经朝廷同意,就擅自应允了麾下士兵如此高昂的抚恤,这与律法有悖,不可姑息。”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吴千户拒敌有功,但抚恤的标准自有朝廷旧例,不能任由为将者信口开河,此风不可长。” 朱以海干咳一声,“吴争,你以为如何?” 吴争还能说什么? 自认倒霉呗,这事说起来确实自己理亏,每个将领都象自己这般想赏赐多少就赏赐多少,朝廷都要认的话,那岂不乱套了? 吴争点头道“殿下,方才诸公言之有理,是吴争所虑有误,行事鲁莽了。这样,就按照诸公意思,按旧例办吧,所差银两,臣自己想办法筹措便是。” 朱以海大喜,展颜道“吴爱卿果然是朝廷忠臣。” 可问题又来了,户部尚书提出异议,就两字,没钱! 当朱以海再将目光投向吴争时,吴争愠怒了。 “殿下,臣如果无法抚恤将士,以何颜面面对父老乡亲,日后以何面目统率将士?”吴争下了剂猛药,“殿下和诸公都知道,这次来犯之敌,有二千骑兵,始宁镇一战只歼灭一半,还有一半踪迹不明,这要是出现在绍兴府周边,臣还如何号召将士用命?” 这是恐吓。 在场之人个个是人精,岂会不明白。 这要是在以前,就得治吴争一个欺君之罪。 可现在,谁敢提? 朱以海脸色变了,“董爱卿,你得想辙。” 户部尚书脸色为难,应道“要不还是循旧例,向绍兴府百姓加征赋税?可今年已经加征过三回,再征,怕是引起民愤。” 朱以海斜眼道“这事董爱卿自己作主便是,孤只要在三日之内,见到万两白银,以供抚恤伤亡将士之用。” 户部尚书应道“臣领命,今日就向绍兴府八县官府下令,以抚恤伤亡将士之名,向绍兴府在籍民众,征收人头税。” 吴争一听懵了,加征不加征赋税,不关自己的事,说难听点,吴争也没有那种割肉饲鹰的仁慈之心。 可朱以海要以抚恤自己麾下将士的名义加征税,那么被征的百姓,岂不在背后指着老吴家骂? 吴争冷冷说道“董大人且慢,抚恤银子之事,就不必劳烦大人了。吴某就算卖地卖庄,也不愿被父老乡亲指着脊梁骨骂。此笔银两,吴某自筹就是。”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八十一章 你想谋反吗? ps:感谢书友“帝国未来”的打赏。 出了王府。 张煌言急步跟来,“吴争,且慢。” “张大哥有何事?”吴争没好声气的应道,方才没见张煌言替自己说项,吴争有些生气。 “吴争,切莫急躁,张大人和钱大人稍会就出来,由我先来拦着你。” 吴争一皱眉道:“难道是为了抚恤银两之事?” “想来不是,二位大人说有重要事与你商议。” 过了大概半个时辰。 张国维和钱肃乐沉着脸,联袂而出。 见了张煌言和吴争,钱肃乐轻哼了一声。 张国维倒还招呼道:“吴争,等急了吧?” 吴争应道:“张大人和钱大人有何事吩咐吴争?” 张国维摇摇手道:“此处非说话的地方,还是去寒舍细说。” 四人到了张国维府中。 吴争上次来过,虽然身份有了巨大的改变,但还是自觉地充当起小二的职责。 张国维含笑看着吴争,微微颌首。 钱肃乐也脸色好了起来。 张国维问道:“吴争,可知道老夫与钱大人留在王府内,与殿下商议什么吗?” 吴争哪猜得到? 原本以为是二人为自己抚恤银两之事与朱以海商议。 可张煌言已经肯定地否了。 吴争也实在猜不出来。 张国维看了一眼钱肃乐道:“我等都知道,方国安与清军暗中私通之事,与其养虎为患,不如尽早挤破脓疮。我二人在向殿下进谏,若你此次在击败另一路鞑子骑兵之后,借大胜之威,由你着手接手越国公方国安在钱塘东岸的明军。” 吴争一听大惊,脱口道:“万万不可。” 张国维惊讶道:“有何不可?” 连钱肃乐也看向吴争。 张煌言面露异色,确实,在朱以海面前商议这种大事,他目前的身份还不够品阶。 自然是不知情的。 吴争答道:“鞑子先头部队已经进入浙东,钱塘江对岸清军与明军正在对峙,此时骤然换帅,一则方国安不会束手待毙,二来引起兵变,恐怕东岸防线会不战而溃。再则,下官虽然打了几场胜仗,但从在叔叔手下任哨官至今,从未指挥过这么大规模的作战,又怎能担得下如此重担呢?” 张国维叹息道:“你说得是,殿下意思也是如此。可叹朝中,竟找不出第二个能为帅之人,老夫早年倒是带过兵,可那时也不过是区区指挥佥事,指挥的也只有一二千人。” 说着转脸看向钱肃乐。 钱肃乐如坐在火上一般,往上一窜道:“张大人别看我,虽说之前老夫确实召集了五六千人,可没有打过一场象样的仗,况且这五六千人都是民间义士,也没人有统兵之才。” 张国维摇摇头,对吴争道:“你看看,这仗怎么打得下去?” 吴争想了想,问道:“殿下怎么说?” “殿下还能怎么说,顺其自然,过一天算一天呗。方国安当时向殿下承诺绝不投清,可也提出须将你治罪。如今你活得好好的,难保方国安会不会信守诺言。” 吴争心里也确实担心,方国安会投敌。 这就象颗致命的毒疮,不挤破它会死,挤破它一样是死。 可吴争真正担心的不是方国安,而是朱以海。 方国安就算真投了敌,也不过烂了浙东半边江山。 可若朱以海一逃,那整个浙东就真垮了。 吴争慢慢地打量着张国维c钱肃乐c张煌言。 张国维是人精,一看吴争神情,就知道他有话要说。 “吴争,寒舍只有我等四人,心里有话,但说无妨。” 吴争道:“好。那我就说了。我以为如今最要紧的不是方国安,而是监国鲁王殿下。三位大人今日也看到了,监国离开的消息,足以瞬间击垮明军的士气。” 张国维点点头道:“确实如此,可你有什么好办法?” 吴争深深吸了一口气道:“换监国。” 换监国,这三个字将张国维三人震得张了嘴。 半晌之后,钱肃乐厉声道:“吴争,你想谋反吗?” 吴争丝毫没有紧张,反诘道:“我谋反?谋谁的反?钱大人若想向鲁王尽愚忠,尽管请便。吴某依旧是前次那句话,复明,复得是汉人之明,并非朱家之明。吴争虽然言词狂妄,但所思所想绝无一丝私心,为得就是驱逐鞑虏。监国殿下心志不定,难堪重负,如果三位大人真想在反清复明之事上干成一番大业,就必须先换了效忠的对象。如此君臣一心,方可成事。” “你竖子不足为谋!”钱肃乐吹胡子瞪眼。 张国维忙打圆场道:“吴争啊,说你年少不更事,还真没错。” 又转向钱肃乐道:“钱大人,之前就说好了,只是我等四人闭门而谈,心中有话,都可畅所欲言嘛。” 钱肃乐不再瞪吴争,往一边转过头去。 张国维问道:“吴争,这换监国之事,可不是说换就能换的。先不说文武群臣肯不肯答应,就说换了鲁王,还有哪个皇室可以担此重任呢?况且,换上的皇室未必比鲁王殿下更英明。” 吴争微笑道:“张大人此话差矣,想当初鲁王在台州就蕃,几位大人不就一封书信,将鲁王请来监国了吗?况且,其实还有个皇室,定会比鲁王更英明。” 张国维大愕,“谁?” 连钱肃乐也忍不住转过头来,没听说浙东还有哪个皇室啊? 吴争道:“这皇室三位都见过,先帝嫡女,长平公主殿下。” 这下不用说张国维c钱肃乐,就连张煌言都震惊了。 女子为监国? 这天下听说过皇侄监国,却不曾有过公主监国的。 好半晌,钱肃乐指着吴争对张国维道:“你听听,你听听,满嘴胡言乱语。” 吴争平静地说道:“钱大人先不必动怒,吴争只是提议拥立长平公主监国,又不是拥戴公主即皇帝位。长平公主是先帝嫡女,身份比起那些蕃王而言,更显尊贵。况且三位大人这些天也已经清楚了公主的心性,她是真正想反清复明。更难得的是,她能效先帝,死社稷,如此监国人选,三位难道熟视无睹吗?”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八十二章 家国天下! 这真不是张国维等人熟视无睹,而是他们根本就没想到这点。 因为公主是女子,从性别上来说,就被他们选择性地忽略了。 任何人拥立任何一个皇族,首先想到的是未来,是传承。 女子为帝,如何传承? 传给外姓? 所以,被吴争这么一点,三人都低头思考起来。 好一会,张煌言问道“吴贤弟,如果拥立公主监国,日后大业有成,拥立谁来登上尊位?” 就是这个问题困扰着张国维和钱肃乐。 他们抬起头来,将目光投于吴争脸上。 吴争正容道“山河破碎,国之将亡。在此之际,似乎不该想得那么长远,如今最紧重的莫过于如何抵挡来年清军南下。生死存亡,迫在眉睫,这大雁还在天上飞,诸公就在想着清蒸还是红烧,岂不荒谬?” 以问代答,吴争巧妙地避过了张煌言的质问。 经过这些日子,特别是今日得知朱以海弃国而逃,吴争就打定了主意。 举旗反清是大义,拉拢一切可拉拢的人壮大自身实力是手段。 与志同道合之人,一起打出一片汉人天下,才是最终目的。 与其听从一个瞻前顾后之人宣调,不如选一个自己可以信任的人效忠。 吴争信任朱媺娖,一个心中干净的人,最适合定对错c判是非c定方向。 如今的朝廷,就缺少这样的主上。 张煌言不再问,他知道再问也没有用,许多话,就算心知肚明,也无法说出口。 张煌言不完全认同吴争所说,大明立国三百年,天下人心还未丧绝。 至少各地义军举旗反清,都需要以皇族为名。 大义,不可或缺。 但张煌言觉得吴争有一句话说得对,大雁还在天上飞,就在想着清蒸还是红烧,何止荒谬? 所以,张煌言沉默。 张国维已经清楚吴争用意,在他看来,吴争不过是个毛头小子,最多不过是个身具异禀的毛头小子,往往敢说的人,危害不大。 为官数十年,张国维最怕的就是尔虞我诈,俗话说会咬人的狗不叫。 张国维对吴争没有敌意,甚至视为子侄。 同时,张国维认同吴争其中一句话,朱媺娖是先帝嫡女,她所拥有的名份,远比朱以海这般皇室子弟,更具大义。 所以,张国维也沉默。 只有钱肃乐一脸悲愤,他悲愤的不是吴争满口胡言乱语,而是他一直引为知己的张国维,视为弟子的张煌言,居然沉默。 沉默代表着默认,至少是不反对。 钱肃乐是崇祯十年进士,曾授太仓知州。 年近四十的钱肃乐,根深蒂固的忠君思想,根除不去。 在他的世界里,非黑即白,奉朱以海监国,为得是延续大明的一线生机。 如果与抗清相比,在钱肃乐看来,社稷的存亡更重要。 也就是说,如果在延续明室维持现状和北伐复兴相较而言,钱肃乐更看重前者。 这就是区别。 象钱肃乐这样读圣贤书的人,更注重的是传承。 “可笑,本官还从未听说女子监国的前例。”钱肃乐嗤声道。 “有。”张煌言面无表情地说道,“前元阿剌海别公主就曾为监国公主。” “那是外族!”钱肃乐激辩道。 吴争补刀,“就是这个外族,统治了汉族上百年。” 钱肃乐怔了,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视为弟子的张煌言会站在吴争一边。 钱肃乐悲愤,悲愤则口不择言,他脱口而出,“长平公主身份固然尊贵,可毕竟是女子,是女子就得出嫁。吴争,莫道老夫不知道你的心思,你救公主殿下于危难,少年男女,一见钟情,此例多不胜数,公主监国之后,若与你有了私情,他日你窃取天下,易若反掌。小小年纪,城府c权谋竟如此之深,可谓其心可诛!” 此言一出,气氛立变。 张国维阴沉地看向吴争,其实这点,张国维也已经想到。 乱世之中,武臣窜起极快。 往往一场胜仗,就能连拔数级,而且手中军队翻滚着扩张。 这一点,从吴争身上就能体现,回来数月之间,从一个从七品哨官晋升到正五品千户。 可谓一飞冲天。 谁能保证,公主监国之后,二人郎情妾意之下,不将江山社稷c官职爵位私相授受? 张国维心性沉稳,原本不想点破此事,其原因一是不想破坏四人之间紧密的关系。 二是他还是相信吴争,小小年纪,不会有如此城府。 可如今,一旦被钱肃乐点破,张国维就不能不正视此事。 所以他以阴沉的目光注视吴争。 张煌言很坦然,钱肃乐的话对他造不成任何情绪波动。 他相信吴争,打心底里就信任。 张煌言自己也想不明白,为何与吴争相识区区数月,就会对他的人品有如此信任。 但有一点张煌言可以肯定,吴争真的在做事! 这一点很重要! 所以,张煌言依旧沉默。 吴争犯难了。 他自己也认为钱肃乐的担忧是可能的。 自己一旦拥立公主监国成功,那官职势必火箭般地窜升。 有拥立之功嘛,很正常。 那时内有公主监国,外有自己手掌重兵,要是二人之间真发生点什么,后果可想而知。 吴争清楚自己真没有这个想法,可被钱肃乐说破,就开始有了这个想法。 这想法很具诱惑。 家国天下! 可吴争来自后世的一点灵台清明,瞬间熄灭了这个极具诱惑的想法。 就象刚刚自己说的,大雁还在天上飞,就在想着清蒸还是红烧,何等荒谬? 这小朝廷在惊涛骇浪之中,说灭就灭。 一旦在座四人心中彼此有了猜疑之心,由此分裂而酿成内耗,那么所有的一切,都如镜花水月。 与其将目光放在这危卵之上,不如放开胸怀,去拥抱更大的江山。 面前这三人,是吴争所知道南明抗清最坚决的人。 自己在前方与鞑子拼杀之时,背后,绝不能失去这三人的支持。 还须是完全信任的支持。 吴争的眼神变得坚定,他坦然地面对着钱肃乐噬人的目光,还有张国维猜疑的眼神。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八十三章 亲疏有别 ps:感谢书友“帝国的未来”的打赏。 “吴争抗清之心,天地可鉴。既然诸位对吴争用意有猜忌,我可当着三位立下誓言,此生若尚长平公主,天地厌之。三位也可联手杀吴争,吴争绝无怨言。” 面对吴争落地有声的誓言,钱肃乐收敛了噬人的目光。 面对着吴争清澈的眼神,张国维脸色缓和下来。 张国维道:“老夫相信吴争,断不会如钱大人所说,心怀窃国绮念。” 钱肃乐生硬地一拱手道:“或许是本官多虑了。” 张煌言赶紧打圆场道:“都是同道中人,既然误会已解,那就继续商议接下来的事吧。” 钱肃乐道:“就算多虑了,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可鲁王终究是你我奉迎而来,如此废黜监国之位,我等就成了乱臣贼子,当遗臭万年哉。” 吴争道:“钱大人是否认同鲁王是明君?可当复兴大明之重任?” “这。” “钱大人是否认同长平公主是先帝嫡女?” “是。” “既然如此,亲疏有别,钱大人何苦执着?鲁王监国是臣子拥立,并非受命于天,既然他无法胜任,被臣子黜落,又有何不可?况且我等只是废黜鲁王监国之职,并非去剥夺他的王爵。就算真会遗臭万年,与天下尽沦落于鞑子之手相比,这虚名又何足道哉?” 钱肃乐沉默不语。 张国维劝道:“钱大人,老夫觉得吴争所言有理。有着名正言顺的长平公主不顾,拥立一个隔了三代的蕃王,本身就甚是荒谬。如果长平公主监国,南边福州隆武朝就没了吞并绍兴府的借口,老夫以为,此事可行。” 这话没说错,确实亲疏有别。 虽说都是皇室,但血缘的距离相差太远。 隆武朝朱聿键是朱元璋九世孙,从朱元璋处排辈,那就是朱以海的叔叔,朱媺娖的太叔祖。 江山社稷的传承,基本上都是辈份往下走的,就象朱棣抢了侄子的皇位,倒退一代已经是少见,倒退三代四代,那就闻所未闻了。 当然,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如果拥立长平公主监国,绍兴府就有了与福州隆武朝抗衡的大义。 不至于地盘小,而被隆武朝吞并。 可钱肃乐依旧不说话。 张煌言道:“钱大人心里如果有什么话,不妨明说出来,也好过相互猜忌。” 这话有些重了,猜忌二字,确实重了。 钱肃乐霍地抬头道:“鲁王确实首尾两端,可毕竟是君上,我等以下犯上,终归是罪过。如今天下纷乱,我等造此孽,如何再号令天下?” 张国维皱眉道:“钱大人也说了,眼下是乱世。我等并非要谋反,只是鲁王确实不适合监国,换更适合之人担任罢了,何来造孽一说?” 吴争拱手道:“那依钱大人之意,该当如何?” 钱肃乐看了吴争一眼,艰难地说道:“老夫以为,再再看看。或许经过今日之事,鲁王会有所改变。诸位放心,我不是愚钝之辈,若鲁王真不堪我愿随诸位举事。” 吴争与张国维c张煌言面面相觑。 可没有办法,这事需要四人同心协力,方可成事,失去了钱肃乐的支持,此事不能成。 除非吴争率军兵变,那就真成了谋反了。 张煌言再次打圆场道:“既然钱大人还有顾虑,此事先搁置吧。我等不妨议议如何应对眼下困局。” 张国维转向吴争道:“清军另外一千骑去往何处,可有消息?” 吴争摇摇头道:“尚未有消息传来,我与手下总旗们也商议过,认为最大的可能是这路鞑子以骑兵速度快的优势,过新昌至金华,后沿东阳江东进,目的是占据台州,一来截断绍兴府与隆武朝的南北呼应,二来截断我朝南撤之路,为来年开春南下灭亡我朝做打算。” 张国维蹩眉道:“浙西金华c兰溪c汤溪c浦江四县,驻有一支数千明军,由文华殿大学士原我朝兵部尚书朱大典统率,如果清军骑兵如你所言前往金华,怎会没有一丝消息传来?” 吴争一愕,又一个兵部尚书? 张国维看出了吴争的疑惑,解释道:“安宗在南京登基,时为兵部左侍郎的朱大典总督上江军务,建州人南下后,朱大典不敌,后率军回金华,据府城固守。当时,方国安率众南奔,马士英c阮大铖亦在其军。方国安本与朱大典有隙,阮大铖使人向朱大典索饷四万两未遂,遂围攻金华。鲁王监国后,传旨后方才解了围。之后鲁王以朱大典为文华殿大学士,建行台督师,辖金华c兰溪c汤溪c浦江四县。不久唐王在福建登基,是为明绍宗,向金华传旨,授朱大典为东阁大学士,督师如旧。朱大典接受了明绍宗的册封,此后朱大典所部虽然还在浙西,但已经不听鲁监国宣调。我朝兵部尚书之位这才由老夫接任。” 吴争听了心里感慨,童谣唱得没错,果然是中书随地有,都督满街走,监纪多如羊,职方贱如狗。自己这千户,恐怕还算是不错了的,至少朱以海答应补充满编。 “依下官猜测,这其中有两个可能,一是朱大典已经投敌,二是鞑子骑兵绕过了金华。” 张国维摇摇头道:“老夫清楚朱大典此人,虽说才能不足,但绝不会投清。你说的后一种更会可能。” 吴争道:“诸位大人放心,始宁镇战后,下官已经向嵊县c新昌c奉化三个方向派出斥候,想必不久就会有消息传来,只是眼下之急,重要的是如何抗击这支骑兵。始宁镇一战,鞑子狂妄,以为江南无人,这才使得我以地利侥幸得手。事可一可二,不可再三。想必这支骑兵此时已经得到消息,如果回击,必不会再着此道。接下来就会是一场硬仗。” 听吴争说起作战,张国维等人脸色都凝重起来。 钱肃乐道:“吴争,若让你暂时来统领三界卫所和绍兴府卫所,集合三卫之力,可有把握击败这支清军骑兵?”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八十四章 老夫没听见 吴争苦笑道:“三界卫所在这伙鞑子骑兵进犯时,就已经溃散,听说逃到绍兴府的不足百人,这样的残部如何敢与鞑子骑兵对抗?至于绍兴府廖千户的卫所,也不过六百余人,况且鲁监国绝对不会同意,让他手中最后一支力量去打这一场不知胜仗的恶仗。” 钱肃乐沉默下来,吴争说得不假。 朱以海原本掌握的三界c梁湖c绍兴府三卫,如今唯有廖仲平的这一卫是完好的。 梁湖卫所其实已经残了,本身只有三百多兵,始宁镇一战,阵亡过半数。 三界卫所等于已经除名。 这种时候,朱以海宁肯转进,也绝不肯把最后的依仗扔出来。 钱肃乐突然抬头道:“本官虽然散去当日召集的义军,但还有不少人滞留在绍兴府周边,只要派人重新召集,不说多,千把人想来还是能招募到的。” 吴争闻言精神一振,原本自己是想继续招募壮丁的,可始宁镇已经招募过百人,而且当日一战的血腥已经瞒不住了,正常良家子弟,哪还敢来投军? 如果钱肃乐真能召来千人,这批人肯定比现招的壮丁要强上不少,这战还真有可为。 吴争斟酌道:“那样就会超过卫所兵员上限。” 钱肃乐看了一眼张国维道:“有兵部尚书在此,超不超该有他说了算。” 张国维没好气地道:“老夫没听见。” “那就劳钱大人辛苦一趟了。”吴争起身拱手道。 不想钱肃乐苦笑道:“召集人手容易,可如何招?” 吴争一愣。 张国维解释道:“你有所不知,当日钱大人遣散这些义军时,原本承诺的饷银皆未兑现。你也知道,浙东除绍兴府八县之外的赋税,皆被两位国公截留。朝廷没钱啊。” 吴争黑着脸,心中大骂他x的。 钱肃乐喟叹道:“若是往日,我没有毁家纾难之时,就算卖地卖宅,也得补上这钱,可如今,我是真的无力贴补啊。” 看着这个执拗的中年人,吴争心里不禁一阵悸动。 钱肃乐虽然愚忠,可心中一份报国执念,确实让人敬佩。 这世道,象这样有脊梁的读书人不多见了。 “钱大人,若按承诺的饷银兑现,需要多少银两?”吴争问道。 钱肃乐道:“当时随我起事者有六千多人,我承诺每人给五两安顿家室,这钱当时我已经付清了,没付的是之后遣散的每人五两。” 吴争倒吸一口凉气,“三万多两?那我可凑不齐这么多?” 张煌言奇怪地问道:“吴争,你之前安顿百姓就已经动用了吴家祖产,这次你哪来的银子?” 吴争笑道:“不瞒诸位,这次始宁镇一战,我倒是发了一笔不小的横财。来犯鞑子身上所带皆是黄白之物,战后清点,竟有二万八千两之多。” 三人闻听,无不张口结舌。 张国维骇然道:“区区建州鞑虏,何时竟福足如此?呃不对,就算福足也不会随身携带,他们哪来的银子?” 张煌言是听懂了,他答道:“还能是哪来的银子?那些恬不知耻的降臣所献呗。” 钱肃乐“呯”地一声拍在桌上,怒道:“天下正因为有这等祸国殃民的官员,如今的抗清大业才变得如此艰难。” 吴争道:“这二万八千两,我本不该隐瞒,只是想到朝中咳,狼多肉少,加上阵亡将士需要抚恤,这才嘿嘿。” 张国维拿手指点点吴争,笑骂道:“若不是你小子之前有毁家纾难之举,老夫就拿你与方国安等人同列。说吧,还有多少结余。” “除去抚恤伤亡将士之银,全部都在,大概一万七千两。不过幸存将士的赏赐还没有发放下去,一人十两,还得扣除近六千两。应该最后能结余一万一千两左右。” 张国维有些激动起来,“好,有这些银子,招募人手,打赢这战就有望了。” 钱肃乐道:“吴争,虽说只有一万多两,可这次只须招募千人,先付这千人所欠的饷粮,只需五千两。剩下的,只做日后饷银c抚恤之用,也可支撑三两月。此战定能胜!” 张煌言道:“粮草之事,由我等尽力补给,绝不让你与将士饿着肚子与鞑子拼杀。” 吴争点头道:“事不宜迟,请钱大人尽快召集人手,赶在鞑子回击之前,能训练几日算几日,总比措手不及的好。” 钱肃乐道:“老夫这就回去安排。绍兴府不大,有个一天半日的,就可以通知到。吴争,你就在绍兴府滞留一日,明日便可带人回梁湖卫所。” “好!” 四人都不约而同地回避改立监国的议题。 因为都知道,眼下最急的是这剩下的一千鞑子骑兵。 。 离开张国维宅子,吴争返回王府外。 只见朱媺娖身边的太监郑叔,正引颈顾盼。 见吴争回来,郑叔碎步急奔几步。 “吴大人,你可回来了。” “郑叔,发生何事?” “噢,倒也不是什么大事。”说着郑叔将手中一个精致小木盒递到吴争面前。 小木盒古色古香的,反正挺可爱。 “郑叔,这是?” “公主殿下听闻吴大人没有从朝廷领到伤亡将士抚恤,心中不安,特让老奴送来这颗南珠,说是让大人卖了,充作抚恤将士之用。这珠子虽然值不上万两,可三c五千两,总还是能卖的。” 吴争心中一暖,连忙推辞道:“这可使不得,公主殿下闺房私物,岂能典当来充军资?” 郑叔道:“吴大人想来也略知殿下脾性,既然殿下令老奴拿来,就没打算收回去了,吴大人还是收下吧,莫辜负了殿下一番体恤将士们的心意。” 吴争忙解释道:“郑叔,上者赐不敢辞,这道理吴争懂。不过抚恤将士的银子,已经有了着落,这珠子嘛,还请郑叔带回去交还殿下,请郑叔转禀殿下,我与将士们领殿下这番心意。” 郑叔听闻吴争说银子有了着落,本想出口问的,可看吴争眼神,就咽了回去。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八十五章 这世道,想做事真难。 在宫中久了,郑叔知道有些事不能问,不知道比知道好。 “吴大人,银子当真有了着落?” “当真。” “那好。既然如此,老奴就回去复命了。”郑叔收回小木盒转身,打算回去。 吴争道:“郑叔且慢。我想问问周姑娘和舍妹在王府可好?” 郑叔惊讶地转回身:“周姑娘不是留在吴庄吗?她与令妹没有来过王府啊。” 吴争头轰地一声炸了,这兵荒马乱的,两个女孩。 郑叔也急了,他急问道:“怎么,吴大人难道就没有派送护送吗?” 被郑叔这么一问,吴争的紧张反而平息了。 大爷的! 吴争“霍”地转身,向人群中的池二憨大步而去。 可怜池二憨是怕极了吴争,从吴争与郑叔在那说话时,池二憨就不自禁地往后缩。 如今看吴争冲自己而来,慌忙转身就跑。 “跑!你使劲跑。跑了就别回来了!” 这下池二憨迈不动步了,只能可怜兮兮地转身,冲吴争跪了下来。 “说吧。人在哪?” “吴庄。” 吴争抬腿一个正踹,将池二憨踹得仰天翻倒。 “长本事了?敢擅自做主,瞒骗少爷了?”吴争越说越气,“你知不知道,要是始宁街之战败了,她们会落入鞑子之手?两个女孩,你让她们怎么活?” 不想池二憨反而犟了起来。 都说老实人都有股子倔脾气,“少爷,我觉得小姐说得对,一家人就算是死,也得死一块。还有,要是败了,少爷和我们都死了,让小姐寄人篱下,如何活?少爷也看见了,监国殿下说跑就跑,连公主都没带上,与其这样,倒不如一起死了。” 吴争原本还只是气池二憨擅作主张,这时被池二憨这么一怼,心里的火轰地窜了起来。 “呛”地抽出腰刀,架于池二憨颈上。 边上宋安c厉如海等人见势不妙,连忙上前恳求。 吴争不理会他们,怒瞪着池二憨道:“吴家都死绝了,你觉得畅快对吗?” 池二憨还真犟,面对着吴争的怒火和颈上的刀,他眼都不眨,“少爷,先不说我没有劝说小姐留下,这是小姐自己的意思,之后老爷也点了头的。就说少爷真的败了,这次鞑子只是千人,最多也就是在始宁镇劫掠一番,不会长久停留,只要藏得好,不让鞑子找到就是了。” 这话确实说得没错,吴争当时一是事务繁多,没有细想,二是关心则乱。 其实就象池二憨说的,这场仗看似凶险,但对百姓的危害远没有想象得大。 与扬州c嘉定c江阴不同,前者是鞑子占领,有足够时间屠城。 而始宁镇之战,就算吴争败了,鞑子也没有时间效仿扬州等地,来个屠城。 毕竟它们是孤军深入。 吴争不是傻子,被池二憨占破,自然也就明白过来。 可这面子落不下来了,这不,立即转变方向道:“那你擅自抗命c隐瞒不报,这又如何说?” 池二憨脖子一挺,“少爷要杀便杀就是。” 大爷的,愣是不给吴争一个台阶下。 吴争毛了,大喝道:“好,如你所愿。池二憨抗命c瞒报,来人,当众杖责四十,以敬效尤。” 这下宋安真急了,他赶紧横跨一步,挡在吴争和池二憨中间,道:“少爷,另外鞑子一千骑兵尚不知下落,战事说来就来,真把二憨打伤了,可不好。” 厉如海也劝道:“虽说池二憨抗命c瞒报,可也是出于好心。” “好心个屁!”吴争大喝道:“你知道我们拼死拼活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亲人能在这龌龊世道中活下去,活着看到世道太平?只要她们能活下去,哪怕是卑微地活下去,嫁个人生儿育女,我们死得也就值得了。可这厮夺走了她们活下去的权力,怂恿着她们为这龌龊世道陪葬。” “本宫觉得池二憨做得没错。” 话音传来,吴争一僵。 “臣参见公主殿下。” 得郑叔复命,朱媺娖终究是不放心。 不顾礼仪地出王府,想当面问问吴争银子之事究竟着落在哪。 没想到正好遇见了这事。 朱媺娖的眼中有些泪光。 吴争的话,让她心悸。男人拼死拼活,为了让女人活下去,这没错。可女人活着又为了什么? 看着吴争,朱媺娖道:“女人也可以有选择的权利。只要是自己的选择,一样可以无怨无悔。既然吴小妹和周思敏选择同生共死,那就是她们的选择,就算你是为她们好,也没有权力去强迫她们,按你的意思去做。” 吴争没有接话,因为他听出了朱媺娖话中的余音。 朱媺娖自己,何尝不是在做选择。 虽然这选择很痛苦,但她终于是做了决定,苟且地在这龌龊世道中,继续活下去。 对她来说,死比活容易。 吴争不能接话,也不敢接话。 只听朱媺娖道:“请吴千户看在本宫的面子上,饶过池二憨这遭。” 吴争应道:“臣遵旨。” 不想池二憨这孬货,平时木讷,这时却灵醒得很,他爬起身来上前,向朱媺娖跪下道:“谢公主殿下为二憨求情。不过千户大人责罚的是我抗命c瞒报之罪。我确实犯了军法,是军法,便不可容情。” 池二憨被当众杖责了四十杖。 这让在场所有士兵都心惊肉跳c禁如寒蝉。 军法无情! 吴争冷眼看着,可心中却奇怪,池二憨这厮啥时候这么灵醒了? 恐怕这么快的反应连小安子都做不到。 吴争确实有杀鸡敬猴的打算,麾下士兵的成份太杂了,杂到不忍细说。 就象周大虎那混蛋,竟敢当着朝廷文武的面,给自己撂挑子,差点就令自己下不来台。 士兵们凭着一股子血气到现在,这本是好事。 可满心欢喜地到了绍兴府,见到的却是朱以海逃跑。 这就象被冰水淋了一头似的。 如今朝廷虽说升了他们的官,可该有真金白银的赏赐,却一钱没有。 自己还得瞒着,用缴获的银两去赏赐。 哎,这世道,想做事真难。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八十六章 皮糙肉厚 池二憨果真是皮糙肉厚,寻常人挨四十杖,怎么也得在床榻之上哼哈几日。 可这厮挨完之后,就骨噜起身,除了走路有一拐一拐之外,愣是看不出有啥地方不妥。 以至于吴争在怀疑,是不是施刑士兵在故意放水。 此时,王府内的朱以海,同样没闲着。 他正春风化雨般笑容面对着魏文远。 完全不记得自己之前连眼角余光都不给的傲慢。 其实这不怪朱以海善变。 面对着吴争这般杀敌功臣,朱以海需要慷慨激烈。 面对着魏文远这般数百里来援的功臣,朱以海需要怀柔。 朱以海很累。 累得心力交瘁。 可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帝皇之道,在于平衡。 吴争原本是朱以海想做为股肱之臣加以培养的,可现在朱以海发现,那小子就是养不熟的一头狼,没准会在什么时候反噬主人。 所以,哪怕朱以海对王之仁有意见,自然对魏文远也有意见,那也不妨碍现在面对魏文远这一脸春风化雨般的笑容。 吴争窜得太快,可眼下正是用人之际。压不得,就得找人平衡。 没有机会,就得创造机会。 魏文远就是最恰好不过的人选。 “魏镇抚,孤之前看见王府外你麾下三千虎贲,军容整洁,个个精神抖擞。如此想来,清军此次来犯余敌,就得依仗魏卿了。” 魏文远是王之仁的心腹,岂会不知王之仁的心思。 甘心屈居于鲁王麾下,并非是忌惮鲁王是英主,而是如今形势之下,南下投隆武太憋屈,因为隆武朝中的实缺基本满了,拥立之功赶不上。 而重新投清,王之仁着实不愿意。 虽然自知不是忠臣义士,可三姓家奴的恶名,王之仁宁死也不想背,所以尽量克制着与鲁王相安无事。 这也是方国安不肯派军来援,而王之仁肯派援军的主要原因。 毕竟覆巣之下没有完卵嘛。 魏文远应道“臣愿为殿下c为朝廷分忧。” 魏文远说是这么说,但他心里很明白,这场仗不是为朱以海而打,为得是吴争。 人嘛,就得争个面子。 那个小百户不,现在可是千户了,如果再打上一场胜仗,不用说自己,就算是兴国公,恐怕也得忌讳那小子三分了。 既然这样,就不能把这次机会让给吴争。 一千鞑子骑兵,确实难啃,可这险,得冒。 “回殿下,臣愿领殿下命,臣麾下三千将士愿为殿下c为朝廷尽忠。” “好。”朱以海大声叫好,“魏卿放心,一应粮草c军械,满额补给,杀敌有功者,孤绝不吝啬封赏。” 不知道是有意无意,反正朱以海就是不谈钱。 双方虽然各怀心思,可目的相同,倒是一拍即合。 魏文远所部,由此在绍兴府驻囤下来,等待鞑子骑兵的消息,准备一战。 。 得知朱以海已经将迎战鞑子骑兵的任务交给了魏文远。 吴争倒是松了口气。 不是想推卸责任,而是吴争确实认为,三千明军精锐,迎战一千鞑子骑兵,胜算极大。 就算真不能匹敌,自保也应该无虞。 既然有人要建军功,自己窜得太快,再要强去争抢,难免惹人诟病。 所以,吴争甚至连做后援的打算都没有,免得被人指责抢功。 老老实实带兵回梁湖卫所整训,经过这一战,确实该好好训练这帮子杂牌军了。 不过吴争并不放弃之前的计划,钱肃乐在此事上也十分热心。 毕竟,吴争在为他兑现一部分承诺。 但吴争没有料到的是,钱肃乐不仅召集了千人,还将他的嫡长子钱翘恭送到了自己面前。 钱翘恭长得很帅。 这是吴争第一感觉,阳光男,个子与吴争相仿。 令人有种自惭形秽之感。 “下官梁湖卫所百户钱翘恭,见过千户大人。”钱翘恭彬彬有礼,躬身抱拳道。 吴争心里腹诽,钱肃乐明上正人君子,可提携儿子的速度不慢啊。 转眼之间,就是一个正六品百户。 心里想着,可行动却不慢,吴争上前,挽住钱翘恭臂弯道“钱兄,都是自己人,不必拘礼。” 不想,钱翘恭却微微一闪,躲过吴争搀扶。 往后稍退一步,直视吴争道“翘恭奉监国殿下c兵部张尚书之命,投大人麾下效力。但明人不说暗话,翘恭还受右佥都御史钱大人之命,监督吴大人,望大人不怪。” “呃。”吴争其实不傻,能猜到钱肃乐此举的意思,真要提携儿子,将钱翘恭留在绍兴府廖仲平卫所,更安全。或者直接弄个文职就是了。 将儿子送到自己的眼鼻子底下,无非就是起个监视作用。 可这事你做也就做吧,没必要说出来不是? 说出来也不要紧,也必要当着自己手下将士的脸,还这么大声讲出来太尴尬了! 吴争脸色不虞,不过总算克制住了,没有直接发作。 “咳,本官怎会见怪?来,本官为你引见卫所另外几位百户。” 说着吴争替钱翘恭一一引见麾下几个心腹总旗,不,现在是百户了。 “这是百户陈胜。” “陈百户有礼,陈百户当日在金山卫一战,翘恭闻听已是如雷贯耳,今日得知始宁街一战,更是仰慕不止。往后还有军中诸事,向陈百户指教。” 何谓伸手不打笑脸人,陈胜原本看不惯钱翘恭。 本来嘛,君辱臣死。 钱翘恭当众给吴争一个下马威,等于扇了众将士一记耳光,谁不对其怒目而视? 可如今钱翘恭一下子变成谦谦君子,陈胜只能拱手还礼,吱唔道“钱百户言重了。” 吴争在边上听了涌起一股火来,他x的,这小子是故意来灭自己威风的。 没好气地冲池二憨一指道“这是池二憨池百户,人称池一刀。” “早从家父口中闻听池百户万夫不挡之勇,今日得见,翘恭三生有幸。” 池二憨不久前挨了四十杖,心中正憋屈得慌,冷哼一声,抬手一拱,算是还过礼了。 钱翘恭却神色不变,脸上依旧笑容满面。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八十七章 让人窝火的钱翘恭 ps:感谢书友“帝国的未来”的打赏。 “这是宋安,宋百户。”吴争暗暗向池二憨赞赏地看了一眼。 “宋百户有礼。” 宋安却别过头去,冲池二憨道:“二憨,最近我耳朵不太好使,你找根草茎帮我掏掏。” 钱翘恭没有一丝尴尬,依旧春风扑面。 吴争反而有些好奇了,这小子是涵养真得高,还是装的? 换了自己虽说不至于翻脸,可笑肯定是笑不出来了的。 “厉如海厉百户。” “厉捕头是陈溪乡人,崇祯十四年任上虞县捕头,任上素有清廉之名。今日同在千户大人麾下效力,还望厉百户多多见教。” 厉如海闻言一怔,原本也想随池二憨c宋安一样来个不搭理的,可如今有些不好意思了,勉强笑道:“厉某只是个衙差,蒙千户大人提携,方有今日钱百户不必见外。” 吴争指了一下沈致远道:“这是沈致远沈总旗。” 沈致远伸着脖子等了半天,没想到等来吴争如此贬低自己,勃然大怒道:“吴争,做人不能没有良心,先不说我为你筹措一万多银两的军饷之功,就说在始宁街一场恶战,我可有丢你脸之举?” 吴争点点头道:“不错,你说的,是实情。” “可连二憨c小安子都成了百户了,为何我还是总旗?” “没有别的,就为一件事。” “啥事?” “你没杀过鞑子。” “呃。” “手上没有鞑子性命,我如何放心将百余条人命交到你的手里?”吴争突然转头大声道:“兄弟们,没有杀过鞑子的人要做你们的百户,你们答应吗?” “不答应!” 五百八十几条汉子异口同声地应道。 声势之大,震耳欲聋。 让钱翘恭带来的千余人,为之侧目。 他们神情有些古怪,主官难道不是朝廷任命的吗? 沈致远愣了半天,涨红了脸道:“吴争,你看着,下一次,我定杀几个鞑子,再来找你理论。” 吴争莞尔一笑,没有理睬沈致远,而是回过头去,冲钱翘恭笑道:“钱百户见笑了,本官也是没办法,为了激励将士奋勇杀敌,定下了这规矩。” 钱翘恭神色不变答道:“吴大人的规矩虽然与朝廷律法有悖,可依属下看来,确是明智之举。” 吴争是真愣了,这钱翘恭是真傻还是假傻,没听出自己言外之音吗? 手上没杀过鞑子,你也好意思在我的卫所里任百户? 此时钱翘恭冲着吴争身后将士拱手道:“钱某虽非军户出身,不过前两年在天津卫入过军,去年随家父在宁波倡议出兵后,在奉化县也杀过三个鞑子。此事,可由钱某身后千余义士印证。” 然后转过头来,大声问道:“诸位义士,钱某可有一句谎言?” “没有!”那千人的大吼声,丝毫不逊于吴争那五百多人。 报复! 这绝对是报复! 吴争腹诽着。 “好,好!”吴争击掌叫好,“能得钱百户襄助,本官如虎添翼,如此一来,反清大业有望。” 钱翘恭陪笑道:“大人,是反清复明大业有望。” 吴争心中大骂,他x的,嘴里却应道:“钱百户所言,正是本官想说的。” 。 回到湖卫所,直接面对的就是编制问题。 钱翘恭带来了一千一百余人,这还是经过遴选之后的。 钱肃乐几个月前解散了这支义军,甚至连遣散费都没发。 至少有一半人滞留在了绍兴府左近。 听闻这次能兑现之前钱肃乐许诺的银两,岂能不纷纷闻风而来? 加上吴争麾下原有的五百八十余人。 卫所兵员一下子到达一千七百人。 可问题是,千户所满编织,就需要设置十个百户。 而吴争不想这样。 一是手中没有那么多可用之人,二是太过分散,效率不高,反而增加了开支。 所以,吴争决定明面上分设十个百户,暗里却只设五人,将两个百户合二为一,称为营。 这样,每个百户麾下,就有了二百二十四人,辖四总旗。 吴争自领一营,但具体事务交给了沈致远和周大虎,这是吴争不放心这二人,倒不是怀疑忠诚,而是不放心这二人什么时候给自己出妖蛾子,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总放心些。 陈胜c池二憨c宋安c厉如海各领一营。 各营骨干都是始宁街一战后的幸存者。 而剩下的五百八十人,被吴争组成了一个整体,交与钱翘恭一人统带。 做为五营的兵员储备c补充。 钱翘恭没有提出异议。 当五箱白花花的银子,抬到钱翘恭带来的千余人面前时,那些人的目光是直的。 “诸位兄弟,自今日起你们就是正经的卫所士兵了。” “每人每月二两饷银,月月结清,连续三个月未清,你们可以自行离开,本官绝不追责。” “本官麾下,伙食非常好,吃过的都知道,顿顿有肉,米饭管够。” 吴争的话,让这些人喜出望外。 好人啊,好官啊! 可接下来的话,让他们脸色凝重起来。 “可大伙都知道,当兵吃粮的下一句是拿饷卖命,本官好吃好喝c真金白银地款待你们,你们就得为本官卖命。敢降清者斩,战场溃逃者斩,违令不遵者斩,抢劫百姓者斩。记住这四条禁令,你会在本官手下过得很舒坦。” “当然了,本官做为主将,一样可以承诺,本官若降清,或者克扣你们军饷自肥,那你们人人都可以向本官背后捅刀子。” “话糙了点,不过说得漂亮也没用,怕你们听不懂。是好汉还是孬种,还得战场上比比,总旗及之下职位,每次战斗之后更换,杀敌多者上任,本官绝不徇私。” 吴争的话,确实切中了这千人心中最计较的地方。 当兵最怕的不是打仗,而是没得饷拿,死了没有抚恤。 这时的人当兵,为得就是一个生计,拼命不怕,怕得是拼了命,啥也没得着。 吴争用白花花的银子让他们相信了,跟着吴争有银子拿。 有银子,这就够了! 吴争不奢望他们短时间里,拥有理想和信仰。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八十八章 恶有恶报 一场争分夺秒的训练就这么开始了。 什么体能啊c军容啊c纪律等等的都不练,没时间。 只练配合,士兵与士兵之间的配合。 譬如出刀,两根竹竿横拉,一根在上,一根在下。 一声号令之后,数十柄刀挥出,你出刀的速度太快不行,太慢不行,太前不行,太后也不行,力量还在其次。 譬如简单的阵形,又譬如旗语c号令。 整个卫所在拼着老命训练的时候。 吴争却在钱翘恭的营里。 虽然吴争从第一次见面,就对钱翘恭不太待见。 但没办法,谁让自家田里没人会骑兵作战呢。 大明自土木堡之难后,就已经彻底失去了对河套地区的控制。 战马的获取就成了问题。 各大卫所的骑兵非常少,甚至渐渐消失。 吴争会骑马,可不知骑兵,陈胜也不会。 其它人就更不用提了。 可钱翘恭会,不是钱翘恭家学渊源。 钱家是历来书香门第。 这还得感谢钱肃乐,大顺c大西为祸大明各地时,钱肃乐就有了投笔从戎的打算。 奈何自己年纪大了,况且当时还有着官身,无法从愿。 大明被李自成攻破京城之后,钱肃乐找关系将儿子钱翘恭送入了天津卫。 开始为报国殉难做准备。 做为朱棣记忆靖难之役的经过之地,天津卫有着别的卫所没有的骑兵编制,钱翘恭在那学了半年的骑兵作战,后清军南下,满朝投敌,无奈钱翘恭回了江南。 半年时间其实也学不成啥样。 可对于吴争眼下而言,那钱翘恭就成了香饽饽。 这个时候,吴争早就将钱翘恭之前的不恭忘得干干净净。 之前在始宁街一战,全歼鞑子一千骑兵,鞑子留下的战马除去受伤的c死去的,尚有八百余匹。 吴争知道,自己要强大,就少不了骑兵。 所以没有向朝廷献上。 当然,象朱以海c张国维等人精心里跟明镜似的。 只是见吴争不献,朱以海就不说破。 为上者不知道没关系,一旦说破就得追责。 可追得下去吗? 而张国维等人不说破,一是与吴争站在一起,二是同样想到,以后的抗清,少不了吴争,这股力量越大,他们的话语权越大。 这也是张国维默认梁湖卫所超编的主要原因。 吴争自然不能任由这批好马浪费了。 组建一支骑兵,时间不够,吴争没指望短时间内派上用场。 可人无远见,必有近忧。 藏一个杀手锏在手里,总能活得久些。 钱翘恭没有拒绝吴争,但他提了个要求。 骑兵营只归他指挥。 也就是说,骑兵营听调不听宣。 接受任务,但不接受越级指挥。 要是换了步兵,吴争铁定是翻脸了。 可骑兵真不是他能训练的,练兵之事,差之毫里,谬以千里,特别是这种专业兵种。 吴争只能强忍着心中的创伤,硬着头皮应了下来。 可心真得在滴血。 他x的,老子拼死拼活抢来的战马,平白送给了钱家,自此之后,骑兵营姓钱不姓吴啊。 吴争想哭。 。 数天之后,吴争派出的一路斥候终于找到了还有那支鞑子骑兵的踪影。 准确的说,不是找到的,而是那支鞑子骑兵主动暴露的。 二千鞑子骑兵绕过钱塘江南下的用意,几与吴争分析的不差。 以骑兵速度优势穿过新昌至金华,后沿东阳江东进。 目的是一来截断绍兴府与隆武朝的南北呼应,二来截断绍兴小朝廷南撤之路,为来年开春清军南下灭亡小朝廷做准备。 只是吴争也有没猜对的地方。 一是这股骑兵并非要占据台州,这二千骑兵再强悍,也不敢在敌后攻击府城。 它们的目的不在占领台州,而是截断小朝廷退路,逼迫朱以海投降。 黄得功当初奉方国安之命与杭州清军联络。 事实上诸暨c嵊县c新昌三县县令,早已与杭州清军眉来眼去。 这也是一千鞑子骑兵在嵊县至新昌后,突然失去踪迹原因。 新昌县令降敌,派向导引鞑子骑兵绕行,往金华方向而去。 可谁也没曾想到,这世上突然多了吴争这个异类。 不仅从嘉定杀回了绍兴府,还发现了方国安与清军私通的秘密。 由此有了方国安与朱以海的妥协,态度变得爱昧起来。 清军已经调兵遣将,准备来年大军南下。 方国安的态度一爱昧,那就产生了问题。 如果方国安和王之仁真要力抗清军,那么清军原本准备的军队数量就不够了。 清军现在是三面作战,兵力捉襟见肘。 所以,派出一路骑兵,绕过钱塘江,深入敌后,串连绍兴府各县愿降者,然后截断小朝廷退路,逼迫朱以海投降。 这计划本身没有问题,其实也象鞑子所预料的那样,所经诸暨c嵊县c新昌等县纷纷投降。 可其中有一个变数,就是鞑子习惯了南人的投降,在嵊县进行了分兵。 这个变数,直接导致了攻击上虞县的这一路被吴争全歼。 当这消息传到前往金华这路鞑子耳朵里时,鞑子明白计划已经无法达成。 就算己部顺利到达指定位置,截断小朝廷退路,小朝廷依旧可以从浙西撤离。 而且,失去了上虞县那支被吴争全歼的骑兵呼应,那么己部真成了一支孤军。 拼杀,鞑子根本不怕,可问题是补给从何而来? 携带的干粮,在这十天时间中已经消耗殆尽。 原本计划在到达指定位置后,由上虞那支骑兵提供补给的。 可现在显然是不可能了。 唯一的方法,只能用抢,就地取食。 那么就会暴露。 既然要暴露,那就干脆一点。 于是鞑子不再去金华,而是直接转向,原路返回,目标上虞县,欲报一箭之仇。 他们随手洗劫了新昌县城。 可怜那个原本以为已经降了,心思笃定的新昌县令,照样没有逃到被洗劫之灾。 铁心暴露的鞑子,此时露出了狰狞的嘴脸。 他们不但洗劫了县令家中,还顺手杀了县令全家男丁,祸害了县令的妻妾c女儿,事后还将她们全杀了。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八十九章 大人就象家父一般。 新昌县令投敌,理应该死。 可害苦了新昌县城那些无辜百姓,这一夜间,被屠杀者不下三千人。 幸亏鞑子也赶时间,没有象扬州c嘉定那般有充足时间屠城,大部分的新昌百姓逃过了这一劫。 可这样一来,消息就瞒不住了。 这才有了斥候向吴争回报。 吴争得知之后,立即派人将情报传向绍兴府。 绍兴府这次的反应非常快。 或许是因为有魏文远三千明军精锐在的缘故。 再没有提起转进。 朝廷上下,前所未有地能力合作。 仅三个时辰,魏文远率三千明军拔营南向,直奔三界迎敌。 这还不算,朱以海这次是下了大本钱,他令廖仲平率卫所全员,充作后备队,为魏文远部压阵。 三千六对一千,朱以海志在必得。 说来也怪,朝廷从上至下,无人提及吴争的梁湖卫所,似乎在这个时候,梁湖卫所的千多人被朝廷选择性遗忘一般。 整个绍兴府由此被调动起来。 至少有上万的百姓或征募,或自发地加入了这场即将到来的战斗,他们肩挑手拎,参与了运输粮草的任务。 虽然吴争听闻斥候回报之后,有些失落。 但内心还是激动的。 这个时候,难道还有比万众一心,更能激动人的事吗? 吴争相信这次明军一定能赢,虽然之前与魏文远见面时,魏文远稍显得趾高气扬,但这不妨碍吴争对他的判断,魏文远是个老兵。 老兵懂得作战,作战的本身趋弱避强。 老兵懂得拼命,该拼命的时候绝不含糊。 所以,吴争判断,这场仗就算不顺利,但最后的结果,一定是明军胜利。 当吴争将自己的判断对手下百户宣告时。 厉如海不认同。 他道:“不是属下长他人志气来自己威风。大人所言,听起来确实就该如此,可大人忘记了,明军从江北溃退之后,从无胜过。当然,大人是例外。” 这些天来,一直都是站在吴争对立面的钱翘恭,一样泼了吴争的凉水。 “吴千户,属下虽然没有大人那般显赫战绩,但好歹也是见过几仗的,明军屡战屡败,上下对建州人素有恐慌之人。这次以众击寡,若打顺了手,取胜确实不难,可万一要是开局不利,则定会一哄而散。梁湖离三界百里地,此时大人拔营前往还来得及。” 吴争有些不高兴。 不论对朱以海意见多大,可吴争希望这次明军能赢。 不为别的,唇亡齿寒的道理,吴争是懂的。 对于厉如海的话,吴争是一个字都不信。 从嘉兴府外官道到金山港,再到始宁街,三战三捷。 这不是吴争打的,而都是明军和民间义士打的。 明军士兵不缺少作战的勇气和技能。 明人更不缺守护家园的胆量。 对于魏文远所部,吴争很清楚这是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 鞑子就算是骑兵,明军也不可能真的拿肉体去填,三界地形吴争不熟,可三界有山有水,吴争总还是知道的。 既然有山有水,明军就可以依托山水之利,对抗鞑子的骑兵之势。 最重要的是,鞑子是孤军深入,不解决这支明军,它们不敢向绍兴府而来。 因为那样,它就面临着合围的危险。 再加上有廖仲平所部压阵,吴争很难想象,以廖仲平的沉稳,就算魏文远一时失控得了失心疯,廖仲平所部,也能及时抵上。 横算竖算,吴争得出的结论,同样是明军会赢,无非是伤亡多少而已。 对于厉如海c钱翘恭的建议,吴争选择了左耳进,右耳出。 未战先虑败没错,可杞人忧天,就太过了。 吴争下令,卫所各营,继续按原定计划进行训练。 五营百户执行命令转回,只有钱翘恭不走。 “吴大人,属下以为,还是派兵前往为好,哪怕赶上百里路,看个热闹,也就是损失一天的训练时间。” 吴争皱眉道:“钱百户,你真以为本官是小肚鸡肠,与朝廷闹别扭?你可知道,监国殿下为何宁肯派出廖千户所部,也不想向本官下令的原因?本官窜得太快了,碍了有些人的眼,若连这点都不自知,本官就会成为所有人的眼中钉。这次既然明军胜券在握,本官何必再去凑这份热闹,瓜田李下,无故惹一身骚?” 钱翘恭微笑道:“吴大人今年贵庚?” “过年后就十八了。” “那属下比大人要虚度一年光阴。” “唔。” “可属下感觉,大人就象比属下大上了许多。” 吴争随口应道:“哦?” “大人就象家父一般。” “呃,钱百户言重了,本官怎敢与钱大人相提并论?” 钱翘恭有些怒意,“属下的意思是说,大人与家父一般地有城府。” 吴争的脸色变得不虞起来。 “钱百户究竟想要说些什么?” “想请大人下令,拔营前往三界。” “不准。” “那属下率骑兵营前往,若无事,也就半天时间,可返回卫所。” “本官白说了对吗?不是本官不愿去,而去要避嫌!你的骑兵营前往,一来战马之事就会暴露,不单本官受责罚,张尚书c令尊都会受连累。不准。” “大人答应过,骑兵营不受大人指挥。” “呃?可你受本官辖制,难道你敢抗命?” 这话没错,钱翘恭是吴争麾下百户,自然受吴争节制。 钱翘恭沉默了。 吴争有些尴尬,也不打招呼,转身离去。 。 魏文远的军龄已经有十几年了。 能爬到镇抚之位,不仅是靠王之仁的提携。 更靠着他拼杀出来。 无论是大顺叛军,还是鞑子。 魏文远都面对过。 只是二者的战果不同,对叛军魏文远胜了,对鞑子,输了。 可魏文远并不认为自己是孬种,他认为失败的原因,还是来自于朝廷。 朝廷意志不坚,武臣不肯用命,导致了弘文朝的崩溃。 如今,自己率三千人迎战鞑子千骑。 魏文远有十足的把握。 但魏文远并不自大。 他一到三界,便下令征召三界百姓,在沿山官道上设置栅栏,抛洒铁钉,安放拒马。 并在山上设置弓弩手和擂石c滚木。 做得是有板有点,中规中矩。 几无可挑剔之处。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九十章 天意如此,非战之罪! 三界是个古镇,西边沿山,山无名。 东边沿江,曹娥江,只是曹娥江到了此次,水已经不深,象现在浅滩期,可涉水而过。 三界古镇人口不多,数千人而已。 得知鞑子又要经过,明军要在此迎战,这次三界百姓不再奔逃,而是主动留下,为明军帮忙。 这种军民合力的现象,确实很少见了。 由此明军士气大盛。 士兵们心中盼着,鞑子快点而来,让自己多杀几个,建功立业。 。 绍兴府,朱以海的王府后院内。 朱媺娖在责问朱以海。 “鲁王为何不派梁湖卫所吴争参与此战?就算由魏镇抚主攻,想来引吴争部襄助,应该不会有差。” 朱以海道:“吴争部经历始宁街之战,损伤过半c士气低落。此时正在整训,无力迎战强敌。公主殿下一介女流,这军国之事,还望不要赘言才好。” 朱媺娖有些生气,“鲁王,本宫并无插手政务之意,只是担心,放着梁湖卫所那支虎贲不用,殿下究竟是何意?” 朱以海道:“公主殿下如此维护吴争,莫非是有不可言之隐么?” 朱媺娖生气了,“本宫只是心忧江山社稷,何来难言之隐?” 朱以海也是一时口不择言,说了也后悔了,“公主殿下放心就是,魏镇抚是久经沙场之人,况且三界一战,更是占尽天时c地利c人和,岂能不胜?再说了,吴争虽是能征之将,可为江山社稷计,朝廷不能依赖于某一人。” 这话确实没错,朱媺娖无言以对。 朱以海道:“此战三千对一千,又有廖仲平部压阵,不至于有失。公主放宽心就是,孤还有公务在身,告辞。” 。 世间事,不如意者十之八九。 战场之上更是如此。 曾经有人说,战场是世间一切的浓缩。 这话有一定的道理。 就在魏文远准备好一切应战部署,廖仲平将军队囤于魏文远部以东五里外压阵,万事俱备,只等鞑子入瓮之时。 古怪的事,就这么发生了。 本来根据情报,鞑子由新昌至嵊县,往三界而来。 那么魏文远所部署的官道,就是唯一的必经之路。 除非鞑子转道,由诸暨撤退回去,否则想要到上虞,就必须经过三界。 可偏偏鞑子就这么突然出现在了魏文远部的身后。 所有人都忽略了一个事实。 二千鞑子当初在嵊县分兵,一路攻上虞,一路去新昌。 去新昌一路突然消声匿迹,这不是因为鞑子长了翅膀,或者鞑子有隐身术。 而是鞑子有当地人做向导引领避过人烟稠密处。 嵊县至三界,确实只有这条官道。 其余山野小道,根本无法让鞑子骑兵通行。 可有一条不是道路的路,被魏文远等人忽略了。 准确地说,根本不曾想到。 之前也说了,三界东边沿江,曹娥江支流,到了此处,水已经不深,象现在浅滩期,可涉水而过。 江成了溪,自然可以让鞑子骑兵轻松通过。 大明之地,天然的屏障,反而帮了鞑子。 这不可谓不悲哀。 敌军突然出现在身后,这让魏文远所有的部署皆落空。 不仅如此,敌军的突然出现,使得魏文远全军炸了营。 这是一场屠杀。 士兵们满怀报国之志,却在一瞬间失去了斗志。 不,其实大部分人没有失去斗志,可在这种众人皆逃的情况下,只能随波逐流。 所谓兵败如山倒,莫过于此。 幸好廖仲平部在魏文远部以东五里,迅速增援,方才给了魏文远部喘息之机。 三方队伍形成一个三角。 魏文远部在西,廖仲平部在东,鞑子骑兵在西北方向。 可廖仲平人数太少,只有六百多人,无法真正牵制鞑子骑兵。 且廖仲平部没有骑兵,鞑子分兵阻击,廖仲平就苦不堪言了。 官道之上,骑兵对步兵有着太大的优势。 况且,明军士气已乱,更是独木难支。 魏文远已经喊哑了喉咙,怔怔地发不出声音来。 看着明军士兵一个接一个地在鞑子弯刀下倒下,他的眼中有泪光闪动。 抽出腰刀,横与脖颈,喟叹一声,天意如此,非战之罪! 。 吴争怒了。 得知钱翘恭居然擅自引其麾下骑兵营赶往三界。 吴争是真怒了。 那可是吴争打算日后依为生存之本的骑兵营啊。 这混蛋就这么把自己的底牌亮出去了? 关键是,才组建不足十天的骑兵营,这能干啥事? 无非是一群骑着马的步兵,说不定连马都不会骑。 还不如下马做步兵,更具战斗力。 强忍着揪心。 怒归怒,吴争无法坐视。 他迅速下令,集合卫所五营全部,迅速开拔,目标三界。 。 三界离绍兴府太近了。 会稽c上虞c三界构成一个三角地形。 从三界往正北是会稽。 往东北是上虞。 明军这次安排得很周全。 三界往会稽的路上,每隔三里就有斥候。 为得是不间断地将战事进程报给朝廷。 所有人都认为这次明军必胜。 可现在,事出意外。 鞑子竟钻到了明军背后,发起了攻击。 不用说朱以海了,所有人都慌乱了。 如果兵败,绍兴府就是一座不设防的城池。 怎么办? 此时朱以海总算是想起吴争来了。 一柱香的时间,朱以海连下七道谕令,令吴争率部增援三界。 可朱以海之后又想到,就算吴争即刻出发,恐怕赶到三界时,战斗也已经结束了。 于是,朱以海再下三道谕令,令吴争率部回援绍兴府。 乱了,真乱套了。 不过这次朱以海真咬着牙齿,绝口不提转进二字。 甚至还杀了提议转进的吏部郎中,来平定朝臣浮躁之心。 不知道是因为之前的那一次太过丢脸,让朱以海有了刻骨的铭记。 还是朱以海突然醒悟,大明皇室该有皇室的尊严? 王府堂内,一片寂静。 除了呼吸声,只有“呯呯”的心跳声。 文武官员低头垂目。 朱以海一脸木然,没有人知道监国殿下此时在想什么,甚至连朱以海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九十一章 崽卖爷田不心痛! 王府内院。 朱媺娖面色非常平静。 郑叔焦急地看着朱媺娖。 “郑叔,不必惊慌,该来的总会来,拦不住。”朱媺娖反倒安慰起郑叔来。 郑叔带着哭腔道:“可公主不该在这。若是鞑子来了,如何是好?” 朱媺娖的脸色微微动了,她道:“其实这几个月来,本宫过得很踏实。离京之日起,从未如此踏实过。” “现在想来,他说得是对的。京城沦陷,先帝驾崩,这天下就已经不是朱家天下,如今需要的是天下汉人同仇敌忾,抗击清军。只要能守住汉人江山,谁都可以为帝。与芸芸众生相比,一个帝位反而显得渺小了。” 郑叔被朱媺娖的话点醒,急道:“殿下,去吴庄。如今吴争梁湖卫所还有千多人马,可保殿下平安。” 朱媺娖微笑着摇摇头道:“不去了。他有他要做的事,本宫有本宫要做的事。他若能来,必定会来,他若来不了又何须去?本宫身为皇室,留在绍兴府,是命。人,就得安命!” 。 吴争追得很辛苦,数十里的山路,让一千多人疲惫不堪。 幸好江南的山都不高,与西北c东北的山相比,就是丘陵了。 吴争也丝毫不顾及士兵的体力,直到现在吴争都认为,明军一定会胜。 所以,只要赶到三界,能阻止骑兵营就行。 可吴争牛喘着登上三界官道边的小山顶时,吴争愣住了。 这是想象中的战场吗? 西边,数百鞑子骑兵撵着魏文远部二c三千人,如同赶羊般地追逐,一个个士兵在鞑子挥刀时向前扑倒,背后中刀。 东边,廖仲平部总算还象样点,虽然在后退,可将士的脸是正对鞑子的。 吴争愣住了,说好的胜仗呢? 这仗怎么会打成这样? 吴争突然看到,自己的骑兵营出现在官道上。 我的天啊!吴争差点就揪下自己的头发。 这种战局下,五百多骑兵,不骑着马的兵,怎能是鞑子的对手? 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心血要花成泡影,吴争肝胆欲裂。 可在这山顶上,看着气喘如牛的士兵们,吴争犹豫起来。 该不该下令冲下去。 冲下去很可能全军覆没。 士兵们也在望着吴争,打不打? 吴争深吸了一口气,目测与战场的距离有三四里的下坡路。 这段距离,可能需要半柱香的时间。 这半柱香的时间里,山下明军如果不崩溃,那自己所部或许能与他们会师,从而挡住鞑子。 可如果山下明军崩溃,那么鞑子就会反过来,对自己所部形成合围。 关键是骑兵营。 狗ri的钱翘恭怎么还不下令,让士兵下马作战? 难道真要让这群连马背都坐不稳的人去向鞑子骑兵冲锋吗? 可吴争发现,钱翘恭所部根本没有慢下来的意思,形成一道松散的骑兵线,就这么直愣愣地向鞑子冲去。 他x的,崽卖爷田不心痛! 吴争厉喝一声,“沈致远,你率一营去截住钱翘恭。余下各营,随本官冲下山去。” 一千多号人如同一道瀑布般涌下山去。 吴争已经作好了骑兵营损失惨重的思想准备。 甚至已经做好了怎么收拾钱翘恭的准备。 可在半山腰,吴争奇怪地发现,骑兵营的士兵在马上挺得直直的。 没有一人因马背的颠簸落下马来。 这太奇怪了,难道钱翘恭这厮真有点石为金的本事? 。 魏文远差点就手一抖,引刀一快了。 可当官道上出现了明军骑兵,魏文远迅速放下了刀。 骑兵,明军的骑兵。 魏文远已经没有时间去思考这支明军骑兵从何而来。 他用已经嘶哑地嗓子对身边乱成一团的士兵下令,“大声喊,援军到了。” “援军到了!” 这四个字,是稳定军心最好的定神剂。 当“援军到了”的呼声响彻整个战场时,无数奔跑的士兵开始慢下来。 他们都在回头。 援军真的来了。 一道长长的骑兵线出现在他们的视野里。 他们觉得此战还能赢。 鞑子只有一千人。 如果这时还有犹豫的,在看到从官道边的小山上,涌下密密麻麻的人潮时。 他们已经确定,此战真的能赢。 明军开始组织反击。 鞑子自然不是瞎子,看到两路敌人援军到来,便有了忌惮。 特别是那五六百明军骑兵朝自己冲来,他们心中有了惧意。 只要看对方策马急奔,在马背上身姿的起伏,鞑子就认为这是一支训练有素的骑兵。 他们开始撤退,按原路有序地涉水撤退。 不用魏文远招呼,明军士兵开始追击。 等吴争率部冲下山时,明军士兵已经有数百人追至浅滩中部。 吴争厉喝道:“停止追击!” 可吴争的嗓音终究不够响亮。 伴随他的吼声,一蓬乌黑的箭矢从对岸射出。 瞬间,明军数十人被射翻在浅滩。 鲜血浸出,染红了溪流。 剩下的明军士兵这才反应过来,不用命令,就纷纷往后撤退。 而对面也不再射出箭矢,象是已经撤退。 战斗就这么暂时结束了。 吴争赶往骑兵营,一脚踹翻了迎上前来的钱翘恭。 “绑了!”吴争厉声喝道。 瞬间钱翘恭被捆成了一个棕子。 可这丝毫不影响钱翘恭脸上的笑容。 “吴大人,我是对的!” “啪”吴争一巴掌扇去。 “啊吴大人,事实证明我是对的。”钱翘恭重复着。 吴争这时才发现,骑兵营士兵身上,每个都有一道绳索。 从脚开始,一直捆到腰间。 将整个下半身,都牢牢地绑在了马身上。 吴争恍然大悟,原来这些连马都不怎么会骑的人,没掉下马来,就是因为这个方法。 想到这,吴争后背还是渗下了冷汗。 只要鞑子再耐心点,等骑兵营再近些,看到这些绳索,恐怕就再也不会撤退了。 想到这,吴争怒从心头升起。 回头指着钱翘恭骂道:“本官将这骑兵营交于你手中,今日差点被你断送于此。你还敢说你是对的?” 钱翘恭依旧微笑,哪怕他的嘴角在渗着血丝,这是被刚才吴争反手一巴掌扇的。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九十二章 借题发挥 “吴大人,若不是属下率骑兵营前来,你又怎会率全军赶来?你不来,三界防线必被鞑子突破。如此,江南危矣,朝廷危矣。属下虽然有罪,但我不悔。就算大人现在杀了我,我还是要说,我是对的!” 吴争被顶得怒极反笑,“你道本官真不敢杀你吗?还道是你爹能护得住你?来人,将他拖至滩边,斩首示众。” 这下,赶来的沈致远赶紧上前,低声劝阻道:“吴争,这可真杀不得,先不说他爹是钱大人,就说你看看骑兵营。” 吴争回过头去,这才发现骑兵营士兵一个个地冲自己怒目而视。 吴争头轰地炸了,拿手指指着那些士兵骂道:“他x的,老子发你们银子,给你们战马,好吃好喝养着你们,倒养出了一群狼崽子了,怎么着,你们还想杀了本官不成。” “池二憨c厉如海,带兵将他们围了,缴了他们的武器,如遇反抗,就地格杀。” 池二憨c厉如海随即领兵将骑兵营团团围了。 这倒不是这群狼崽子不敢反抗,而是半个人被绑在了马背上,而现在战马已经停止,就算想跳下马来反抗,恐怕也做不到。 吴争怒哼道:“老子今日就解散了骑兵营,你们哪来回哪去,但若是反抗,本官绝不轻饶。” 这时,本来一脸笑容,一副无所谓的钱翘恭用力挣脱了士兵的手,扑通在吴争面前跪下:“吴大人,他们没有谋反之意,只是与我从宁波府来,有些交情。如今听到大人要杀我,流露出不忍之意,也是人之常情。今日我确实违反军令,大人要杀我,我心服口服。可这是一支可造骑兵,不仅于大人有益,更于朝廷c于天下有益,恳请大人万万不可解散。” 这时,闻讯赶来的魏文远c廖仲平也到了。 魏文远抱拳道:“吴千户,本官不知道其中内情,但今日若没有钱百户率骑兵赶到,本官已经引颈自尽,就凭这点,本官也不能看着他被杀。吴千户,看本官的面子,饶过钱百户这次。如何?” 廖仲平也劝道:“吴大人,廖某也厚颜向你求个情,钱百户有罪,但也有功,准其将功折罪,以观后效,如何?” 吴争被二人一说,气也就平息下来了。 吴争之所以这么大火,心痛骑兵营是一原因,另外,对钱翘恭从进卫所之后,就不服管束,也是原因,其三,吴争要将卫所打造成一个铁桶,不允许有人另立山头,才是最重要的原因。 钱翘恭带来的人数太多了。 几乎是整个卫所的六七成,这个比例,如果钱翘恭另起山头,往后吴争就会面临军令不畅的窘迫。 所以,吴争有心借此机会踢走钱翘恭。 可魏文远c廖仲平这二人的面子还是得给的,魏文远是卫镇抚,又是王之仁的手下。 而廖仲平更是朱以海依仗之人。 吴争拱手还礼道:“既然二位大人都开口了,吴争就破个例。” “来人,钱翘恭无令调动骑兵营,死罪可免,活罪难饶,将钱翘恭杖责四十,以敬效尤。” 那边“啪啪”地开始打板子,这边魏文远c廖仲平与吴争聊了起来。 “吴千户,这次若没有你部及时赶到,本官恐怕真要以身殉国了。这份情,我领了。”魏文远真心诚意地向吴争道谢。 廖仲平也道:“再迟一刻,廖某就顶不住了,这鞑子的刀法确实犀利,我麾下军兵若不依仗铠甲坚固,恐怕早已不敌。吴大人,廖某承你这次相救之情,来日必有一报。” 吴争拱手道:“二位大人在如此危急之时,依旧舍生忘死c身先士卒,实为吴争楷模。你我同袍,援手理所应当,况且,杀鞑子乃吴争本份,二位大人言重了。” 这话吴争确实发乎内心。 可能是先入之见,总以为明末没一个好官。但吴争这次发现,其实很多官员的想法,还是有区别的,或许有私心,但在大是大非之上,还是有底限的。 譬如魏文远,吴争在王府外第一次见面,就没一个好印象。 总以为魏文远无非是王之仁爪牙,与王之仁沆瀣一气。 可经过此战,看见魏文远死战不退,甚至在最后关头宁可引颈一快,也不降敌。 这种气概让吴争真心钦佩。 可见明人并不懦弱,或许懦弱的仅仅是朝廷。 亦或许是那习以为常的制度。 此时听魏文远道:“战斗虽然暂时停息,可鞑子骑兵尚未歼灭,任由这股鞑子流窜,周边各县百姓必将遭其毒手,吴大人可有良策?” 吴争摇摇头道:“下官也没办法。鞑子是骑兵,我军没有可与之匹敌的骑兵,就无法追击。追不上,追上也打不过。只能固守待援,这种仗没法打。” 廖仲平叹息道:“明军百年来,都是吃这种亏,往往歼灭数百人的鞑子骑兵,付出的代价会是两倍,甚至三倍。原本我军还可依靠火器之利,可如今火器仅落入敌军之手,反而明军要用血肉之躯来硬抗敌人的火器。” 魏文远蹩眉道:“不管怎么说,不能任由这股敌军横窜,再难也得剿灭,至少将它击退。否则绍兴府将永无宁日。” 吴争心里一动,道:“二位大人若真要再与这股鞑子一战,下官倒有一策。” 魏文远道:“不妨讲来。” “这股鞑子骑兵若真要逃遁,就不会来三界,早已嵊县转诸暨北上了。之所以来,以我揣测,还是想报始宁街一箭之仇。” 魏文远c廖仲平点头应是。 吴争继续道:“此次鞑子弑羽而回,但实力却没有遭受重大损失。依下官预料,这股鞑子依旧会回来。” 魏文远反应极快,“吴千户的意思是,我等所部,依旧在三界设伏?” “魏大人说得是。无论鞑子是要去会稽还是始宁镇,三界都是他们必经之路。” 廖仲平问道:“可鞑子已经在此遭遇过阻击,自然知道我军有了防备,又岂能轻易入瓮?”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九十三章 你敢死,我……不敢! 吴争叹道:“这也是此战关键,必须以命换命。我军没有骑兵,没有红衣大炮,无法及远,只能引鞑子近前厮杀。可鞑子不蠢,只要能近前,必定依仗骑兵速度,对我军进行袭扰,绝不肯面对面决战。之前下官在始宁镇得手,无非是凭借地形之利,真要是在象此处官道上对战,恐怕下官早已身死多日了。” 魏文远点点头道:“吴千户说得对,想要歼灭这股敌军骑兵,只能以命换命,否则无法引得鞑子入瓮。” 廖仲平不明白,“怎么个以命换命?” 吴争解释道:“就是把一支偏师作为诱饵,引鞑子骑兵对之进行包围,甚至歼灭。这样,在战斗时,鞑子骑兵的速度就会慢下来,再由设伏主力对其进行突击。” 廖仲平倒吸一口凉气,他无法想象这种残酷,他从没有打过这种仗。 其实魏文远也没打过这种仗,听是听过不少,可真犯到自己手上,这心却是硬不起来。 “这支偏师人数不能太少,少了鞑子就会觉察是诱饵。” “至少得五百人之上。让鞑子认为就是主力或主力之一部。” “同时这支偏师必须有一定战力,至少抗住鞑子一轮进攻,为远处埋伏的主力突击赢得时间。” 你一嘴,我一言,三人都说出了此战的重点。 但三人又沉默下来,谁来担当这支偏师的任务? 吴争是真不愿意,这是明显找死的事,自己还有大事要做,这活接不得。 魏文远也沉默,之前一战,他麾下三千人已经折损近千人,这种程度的战损,已经令魏文远无法向王之仁交待。 坚持歼灭这股鞑子,一是为了报仇,二是为了对王之仁有个交待。 而廖仲平根本就开不了口,他麾下总共六百多人,之前一战,伤亡过半。 就算想勇敢承担,人数也不够,当然了,廖仲平心中同样没有这种找死的觉悟。 可有人愿意。 “我去!” 我去,不是后世的口头禅。 而是说,我愿意去死。 三人齐齐回首。 挨完了四十杖的钱翘恭直直地立在那。 吴争狠狠地瞪了远处沈致远一眼,这厮又放水。 钱翘恭向吴争一礼道:“得大人开恩,留下翘恭一命。翘恭愿立此功,将功折罪。” 吴争有些愣。 魏文远c廖仲平也有些愣。 能答应吗? 三人的心里都嘀咕起来。 钱翘恭是钱肃乐长子,若真死了,如何向钱肃乐交待。 哪怕是之前吴争怒极之时,说要将其斩首,也不过是说说罢了,无非是想将钱翘恭踢出卫所。 三人面面相觑,都不开口。 钱翘恭道:“三位大人不必顾虑家父,家父从毁家杼难的那一天起,就已将生死置之度外,想来三位大人也是如此。若以翘恭之命,能换此战胜利,翘恭觉得值得。望三位大人成全!” 吴争有些自惭,说实话,自己真没有象钱翘恭的这般勇气。 不管如何用花言巧语来掩饰,自己若不是有吴争刻在心中的那份执念,恐怕连现在这点都做不到。 人的本性,便是趋利避害。 不到极端,傻子才愿意去死。 而显然,目前还不是吴争认为的极端情况。 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在钱翘恭的这番话面前,吴争觉得扎心。 自己之前在张国维c钱肃乐c张煌言面前所说的话,就象是无根飘萍一般,虚弱而无力。 这一刻,吴争突然发觉,其实活得简单些,才更真实些。 该做什么就得去做,想干什么大胆去干。 人生苦短,怕什么? 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自己已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更不必害怕什么。 就象钱翘恭,自己看不惯他的放荡不羁c目无上官,可一瞬间,自己就被他的勇气所震慑。 这与钱翘恭的家世c父亲无关,和他的俊郎外表无关。 只与他此时展露的勇气有关。 人与人之间的感动,不在天长日久,只在一个眼神句话瞬间。 这是一次洗涤,对吴争内心尘垢的一次洗涤。 吴争觉得有一种吐清心中郁结的畅快。 “好!就这么定了。本官麾下一营,暂交于你统领,加上你麾下五百多人,共计八百余人,应该够了!” “谢大人!”钱翘恭有些意外,意外的不是吴争同意自己去冒险,而是吴争将他的嫡系,也扔进了这场凶险的游戏。 魏文远的脸色很难看。 廖仲平的脸色同样难看。 可二人的难看不一样。 廖仲平是自惭形秽。 魏文远不仅自惭形秽,更有一种被忽视的愤怒。 可魏文远没有办法,因为他需要向王之仁负责。 如果由他麾下明军来担任这次冒险,一旦再次折损,恐怕王之仁会宰了他。 但不可否认的是,二人的目光中,绝对有钦佩的成分。 这不是上官对下属的钦佩,而是人对人之间,军人对军人之间的敬佩。 你敢死,我不敢! 简单,却扎心! 这时,有信使来报,监国鲁王殿下急召魏文远c廖仲平c吴争三人。 。 这场仗,明军算是倾尽人力c物力,从上而下,没有人出错。 可以说是上下一同地对敌。 但结果依旧败了。 魏文远c廖仲平两部伤亡近千人。 可鞑子骑兵留在战场的尸体,仅六十三具。 甚至在最后撤退时,带走了伤员和伤亡者的战马。 几乎可以说是从容离去。 这很令人刺痛。 不管是士兵还是主将,乃至监国朱以海。 就在魏文远c廖仲平c吴争三人在商议如何歼灭这支鞑子骑兵的时候。 就在钱翘恭慨然自荐c甘冒凶险的时候。 监国朱以海再次有了转进的念头。 他甚至忘记了,刚刚在半天前,还是他亲自下令斩杀了一个谏言转进的吏部郎中。 从“敢言转进者斩”,到“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这几个时辰里,朱以海的脑袋里发生了什么样的改变,旁人不得而知。 但很清楚,朱以海是真得要撤退了,他甚至已经派人与肃虏伯c舟山总兵黄斌卿联络,打算托庇于黄斌卿。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九十四章 大捷?! 朱以海的这道命令,使得总共就二十多人的朝堂,迅速分成两派对立。 支持朱以海转进的赞成派和以张国维等人为首的反对派。 僵持之下,朱以海很快抓住了关键之处,那就是军队。 这个世道,官位已经压不住人心了,说了算的是拳头。 这就有了朱以海急召魏文远c廖仲平c吴争三人的谕令。 “臣等参见监国殿下。” “孤听闻三界之战大捷,将士用命,浴血奋战,击退凶顽,孤心甚慰。”朱以海笑容满面。 大捷?! 堂内之人,从上至下,谁不知道此战的真实情况? 可没有一个人提出异议。 其实也无从反驳。 朱以海说得对,将士用命,浴血奋战,击退凶顽。这三点都对。 那么自然就是大捷。 “孤之前说过,绝不吝惜封赏有功之臣。来呀,宣读册封谕令。” 于是,在吴争目瞪口呆之下,魏文远被授上骑都尉武勋(正四品),吴争和廖仲平被授骁骑尉武勋(正五品)。 “据来年开春只有短短四c五个月光阴,敌军眼看要大举南下,朝廷地少人稀,兵力捉襟见肘。孤深感国事危难,打算转进舟山,与肃虏伯会师一处,共同抗清。正与朝堂诸公商议,三位爱卿来得正是时候,不妨也讲讲你们心中所思所想。” 魏文远c廖仲平c吴争三人面面相觑。 吴争突然懂了,授封武勋不是赏功,而是先给颗甜枣,让三人支持他c跟着他转进。 魏文远首先不同意了。 “臣以为三界之战,还有可为。监国殿下不妨再留下看看?” 魏文远是王之仁的心腹,这事原本不容他置喙。 可魏文远很清楚,王之仁是绝对不会同意此事的。 在监国麾下,王之仁是兴国公,可去了舟山,托庇于肃虏伯麾下,他成什么了? 说难听点,那还不如自立呢! 听魏文远这么一说,朱以海的脸色不好看了。 君上不乐意了,自然有讪媚之臣迎合上意。 户部尚书董应第上前道:“朝廷安则天下安,监国安则朝廷安。敌军兵锋已至绍兴府,监国殿下岂能身处险境?为社稷计,监国理应转进舟山。” 这时,一个满脸络腮胡须的半老官员上前道:“肃虏伯c舟山总兵黄斌卿乃隆武朝册封,奉隆武朝为正朔,董尚书莫非不知情?你蛊惑殿下前往舟山,安得是何居心?” 又一个中年清瘦官员上前附和道:“就算舟山愿意接受殿下和朝廷,可谁能保证,黄斌卿不会效仿曹孟德,行挟天子以令诸候之事?到时,堂中诸公,是奉监国为主,还是改投黄斌卿?” 二人话锋犀利,让人听了有拍案叫绝之畅快。 吴争从没见过二人,心中奇怪,于是悄悄移后一步,对边上张煌言低声道:“玄著兄,这二位是。” 张煌言低声答道:“前者兵部右侍郎熊汝霖,后者兵部左侍郎孙嘉绩。之前奉监国之命,前往海宁等县招募新兵,故你未曾见过。” 吴争脸色大变,又是两位抗清名臣啊。 熊汝霖,崇祯四年进士,授福建同安知县。后因屡屡上书谏诤,猛烈抨击朝政。崇祯帝便借故将他降为福建按察司照磨(科举考试时验卷的小官员)。 崇祯十七年(1644),南明弘光朝再次起用熊汝霖,熊汝霖不计前嫌,愤然抗清。 他联合孙嘉绩在余姚县城起兵反清,率千人至海宁,招募兵员,万人响应,号称“熊军”。后与钱肃乐等人迎鲁王朱以海于绍兴监国。 因功擢升兵部右侍郎,授东阁大学士。 可等方国安c王之仁率兵投效朱以海后,熊汝霖c孙嘉绩c钱肃乐手中的兵员皆被方国安c王之仁吞并,这才有了钱塘江东岸方国安三万明军,和定海王之仁部。 这边吴争在感慨,那边已经争得面红耳赤。 廖仲平是朱以海的心腹,可此时他却不说话。 心中稍有良知之人,都知道这个时候朱以海一退,那么浙东将人心立散。 朱以海很愤怒,他发觉拥护他的人数远逊于反对他的人数。 于是将目光投向吴争这个他既爱又恨的混小子。 希望吴争为他一挽狂澜。 “吴千户,以你之见,朝廷是否该向舟山转进?” 被朱以海这么一问,争吵声停止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到了吴争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年轻身上。 看着朱以海“深情款款”的目光,吴争心中一声叹息。 其实到现在,吴争依旧认为朱以海不是个坏人,他依旧记着初到绍兴府,朱以海给的那二千两银子。 据吴争有限的历史记忆,吴争知道朱以海至死没有投敌,只是因为他的懦弱和善变,错失了北伐的良机。 其实人思安,并没有错。 怕死也不是错。 朱以海只要不投敌,安心做个王爷,没有人会指责他。 世间除了黑和白,之间还有灰。 黑白之间若没有了灰来过渡,就会生硬,不自然。 所以,人怕死也好c懦弱也罢,都不是错,更不是罪过。 可朱以海既然坐上了监国之位,那就不能只做到不投敌。 身在其位,当谋其政。 朱以海,不合适! 吴争面对着众目睽睽,开口了。 “臣以为监国殿下转进之言在理!” 此言一出,满堂哗然,朱以海满脸笑容洋溢。 “朝廷不能置于危境,如果朝廷没了,谁来号令天下抗清?” 朱以海用手指点点吴争,正要开口夸赞。 但吴争语气变得很快,“只是臣以为,此时不是转进的最好时机!” 朱以海的笑容僵硬在了脸上。 “首先,进入绍兴府的鞑子所余不足千人,我军可以设法彻底歼灭他们。其次,就算要转进,也须得舟山肯接纳我等才是。否则贸然前往,万一对方不接纳,岂不热脸贴了冷屁股?到时诸公的颜面何在,殿下颜面,朝廷颜面何在?最后,请殿下放心,臣与魏镇抚c廖千户已经商议定下了歼敌之策,进入绍兴府的这股敌军,绝不会进入会稽。”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九十五章 能不死,就别让他死喽! 朱以海僵硬的脸终于动了,不得不说,吴争虽然反对了他的转进,可听起来比那些文臣武将的谏言顺耳多了。 朱以海甚至有些感激起吴争来。 “吴千户真能保证这股敌军绝不进入会稽?” 吴争将与魏文远c廖仲平商议的计划当众简单说了一遍。 文武官员都点头认同,可吴争发现,钱肃乐看向自己的眼神很阴沉。 确实,这支鞑子目前是孤军,它们缺少粮草,虽然速度快,但一旦向当地百姓下手,就无法掩藏踪迹。 对于孤军而言,暴露就表示会被围歼。 “吴千户此言当真?” “臣愿立军令状。” “好!孤信你一回。这样,从熊侍郎c孙侍郎这次从海宁所征壮丁中抽出一千人,补充魏镇抚c廖千户二部各五百人。此战指挥,就交由吴千户总揽。魏镇抚可有异议?” 魏文远看了吴争一眼,答道:“臣无异议。” “那散朝之后,你就自行与二位侍郎交接吧。吴千户,不要让孤失望。” “臣遵命。” 。 从兵部交接了一千壮丁,吴争部这次没有伤亡,用法着补充。 将人员交给魏文远和廖仲平,三人准备离开。 此时张煌言赶来,说是张国维找他有事。 吴争心领神会,让魏文远和廖仲平先行回去。 自己随张煌言,去了张国维宅子。 都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同道中人,很自然是聚在一起的。 熊c孙两位侍郎赫然在座。 菜还是老三样,茴香豆c五香干c花生米。 酒还是绍兴老酒。 见吴争c张煌言来了,张国维站起来招呼道:“吴争,不必引见了吧?” 吴争忙抱拳道:“见过熊大人c孙大人。” 熊汝霖呵呵大笑道:“吴争,老夫是闻你的大名很久了。今日一看,方才知道是少年英雄。” 吴争无端脸一红道:“下官不敢当。” 孙嘉绩摇摇头,笑道:“带兵者,须知当仁不让四字。” 吴争心中一凛,拱手道:“多谢孙大人赐教。” “赐教不敢当,你吴千户堂上一句话,可抵我等一万言啊。” 吴争听出来了,孙嘉绩对自己堂上一番,有意见。 刚想分辩,只听钱肃乐冷冷道:“真以为殿下是信了你之言?就以为朝堂上个个是傻子,唯你一人聪明?不过是忌惮你手中人马罢了。可你是否想过,惹众人忌惮,便是取死之道?” 吴争心中又是一凛,忙拱手道:“小子愚钝,多谢钱大人赐教。” 钱肃乐冷哼一声,不理会吴争,仰头自饮了一杯。 吴争有些尴尬,心中以为,钱肃乐对自己把钱翘恭置于生死之地不满。 可吴争心中对钱肃乐从来都是敬重的。 不想因此而生疏,留下沟壑。 于是上前,向钱肃乐单膝下跪道:“钱大人,吴争确实看不惯钱翘恭放荡不羁,不服管束,但从未想过要以此来报复,置钱翘恭于死地。” 钱肃乐理都没有理,头扭向一边。 吴争不甘心地说道:“钱大人也带过兵,当知军中与朝堂不同,军中如果令出二门,战时就是天大的灾难。钱翘恭带来千人,几是吴争所部两倍,如果吴争不加以约束,如何号令卫所?” 张国维见情况有些僵,连忙打圆场道:“希声老弟,我等都知吴争不是那种小人,既然是令郎自己请战,希声老弟又何必怪罪于吴争呢?” 钱肃乐将杯重重一放,头朝着张国维,但话是对吴争说的。 “犬子自请为国赴死,我为何要迁怒于人?这小子狂妄,自认天赋异禀,好的不学,就学歪门邪道,堂上之言,何等浮滑?真以为堂上诸公听不出来?世间事,黑白分明,对错有界c汉贼不两立,岂容你圆滑?他日立于朝堂之上,还不定如何祸国殃民呢?” 吴争再次正容拱手道:“小子铭记钱大人教诲,不敢或忘。” 那边熊汝霖呵呵笑道:“希声老弟过了。少年人嘛,总要吃过亏才能长记性。好了好了,今日头次与小兄弟相聚,没得坏了气氛。来,来,一起举杯,为大明c为驱逐鞑虏!” 孙嘉绩附和道:“天下最难得的是志同道合之人,如今国难当头,时局维艰,能遇诸位同行,便是万幸。今日同饮此杯,来日共赴黄泉,是为快事!” 张煌言反驳道:“孙大人别的话,我都认同。可唯有共赴黄泉之言,煌言不敢苟同,大人今年贵庚?煌言今年才二十有六,共赴黄泉,岂不亏煞?” 人人知道张煌言在故意说笑,孙嘉绩自然也不例外,他连声道:“如此说来,确实是孙某言误了,当自罚一杯。” 说完,一口饮尽。 被二人这么一闹,钱肃乐也绷不住脸了,和声道:“起来吧,莫道是我欺负后辈。” 吴争这才起身,解开了疙瘩,心中也畅亮起来。 这六人愣是造光了两坛子酒。 吴争离开时,钱肃乐追了出来。 已显酒意的钱肃乐流着泪道:“吴争,钱某膝下仅有此子能不死,就别让他死喽!” 看着钱肃乐未老先衰的面容,吴争心中一疼。 后世被传颂的“钱氏四忠”四个字,浮现在吴争脑海里。 在这场悲壮的殉难中,除钱肃乐外,钱家还有十余人以不同形式投入了这场旷日持久的斗争中,其中以身殉国的还有钱肃乐三个弟弟钱肃范c钱肃遴c钱肃典,史称“钱氏四忠”。 吴争郑重地应道:“钱大人放心,吴争理会得。” 。 接下来的时间,就是戒备和整训。 吴争等人也想过,故意撤出三界,然后设伏。 可这很不现实,鞑子根本不会上当。 嵊县至会稽c上虞必经三界。 如果撤退,鞑子更会怀疑其中有诈。 所以,还不如光明正大地排兵布阵,建造设施,加以布防。 有句话说得好,不管你来不来,我都在这儿。 明军就在这,就看你敢不敢来! 吴争也很清楚,最多十天,鞑子就会来,它只有两条路,攻入绍兴府获得补给,要不就撤回杭州。 没有第二条路走。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九十六章 求仁得仁,何怨? 但吴争很奇怪,派往周边村落的斥候,都没有传来鞑子的踪迹。 这股鞑子的韧性绝对强大。 为了兑现对钱肃乐的承诺,吴争再次对钱翘恭作为诱饵的偏师加强了力量。 派出池二憨一营做为钱翘恭侧翼。 再多就不敢再派了,因为钱翘恭部已经达到千人。 太多,会使得鞑子知难而退。 得到补充的廖仲平部囤于对岸一个叫湾头的小村,离钱翘恭部约六七里地。 魏文元部被囤于十余里后的章家埠。 只要钱翘恭部能顶住一柱香的时间,廖仲平部就能到达,再下去魏文元部也能赶来。 而吴争却不在三界,他带着三营去了三十里外的岭南。 因为如果鞑子舍弃战马,爬过平岗山,也能绕过三界。 立下了军令状,总揽了此次战事指挥,吴争不得不把所有可能都考虑在内。 也就是说,三界战场的真正指挥权还是在魏文远手里。 这不是吴争在放权,而是经过仔细斟酌的。 鞑子如果从三界官道进攻,攻击力是最强的。 需要魏文远部全力阻击。 但鞑子如果弃马爬山,入岭南,那么吴争自认以三营六百多兵力足够粘住鞑子,等到章家埠魏文远部的增援。 。 这一天,三界古镇的街上,沈致远在号召着当地百姓们撤离。 此地将沦为战场,自然需要迁移民众。 其实沈致远很不服气。 钱翘恭与他同岁,怎么就成了百户,他熟读兵法,却是总旗。 这还是用他爹五千两买来的。 沈致远深信天生我才必有用,虽然没有杀过鞑子,但对军务他当仁不让。 几个月的训练,确实让他有了兵样,体格也强壮了许多。 这不,他今日走在大街上,路过一处店铺时,突然“嗒”地一声,腰间震动。 沈致远迅速作出反应,抽出腰刀戒备。 “谁?谁在袭击我?” 引得他身后的士兵一阵慌乱。 可经过四下搜索,没有发现敌人踪迹。 沈致远这才发现自己的刀鞘上粘了一块巴掌大的黑色石片。 吸铁石。 沈致远感觉自己似乎有一道灵光闪过。 他拉住一个当地百姓问道,这吸铁石来自何处。 百姓指着边上小山,那儿多得是。 沈致远大喜,招呼着身后士兵爬山去了。 。 吴争很清楚,鞑子弃马爬山的概率很低。 正常人都会扬长避短,而不是自毁实力。 骑兵下了马,就是普通步兵,甚至连普通步兵都不如。 鞑子是来报一箭之仇的,按理是不可能舍弃战马的。 但吴争并不后悔放掉三界的指挥权来平岗山守候。 因为世事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对于外族,不能以汉人想法揣摩。 。 这是个晴天。 当太阳升起时。 三界南面的官道上,几个黑点出现在明军哨兵的眼中。 黑点渐渐放大,而后越来越多,越来越麻。 “敌军!” 哨兵放声大喊,紧接着示警的锣声,急促的响起。 大量明军士兵有序地从左右跑出,开始在官道上列队。 鞑子终于现身了。钱翘恭在叹息。 沈致远在微笑。 因为他抢到了先锋的位置。 如果吴争在,这个位置不可能属于他的。 沈致远其实知道吴争是在保护他。 可沈致远并不感激吴争,因为吴争的保护,挡住了他的路,通往一代名将的路。 沈致远也知道这条路荆棘密布c九死一生。 可梦想,不都是这样实现的吗? 周大虎也在笑,他笑得有些勉强。 因为他知道今日太过凶险,三十几个兄弟能活着见到明天太阳的不多了。 周大虎甚至有些后悔,后悔怎么就从了吴争,打这场该死的仗。 可周大虎不敢不笑,因为,他怕影响兄弟们的士气。 钱翘恭看着沈致远c周大虎,转叹息为笑容。 他有资格笑,因为今日c此地,他是主帅。 领一支敢死之军,打一场为国为民之战。 怎能不笑c不自豪。 求仁得仁,何怨? 明军士兵很坦然,前所未有地坦然。 战前,吴争将所剩一万一千两缴获,全部运到了三界,堆放在钱翘恭所部一千将士们面前。 此战,不分归属c不分亲疏,阵亡者十两,伤残者八两,若有多,活着的均分,若不够,来世再补偿。 到了这份上,不用当官的再做动员,所有士兵都已经清楚,这次不能退,只能死抗。 胜则活,败则死。 那么就,死战! 。 鞑子的速度不快。 因为它们也明白,明军经之前一战后,肯定有了防备。 突击的意义不大,反而会使自己遭遇埋伏。 那么,就来一场面对面,光明正大的攻防战。 明军占据地利优势,自己占据兵种优势。 整体而言,谁也不吃亏。 鞑子骑兵一个个面色凝重。 他们不再小看对面这支军队。 歼灭了他们一支千人骑兵的军队,没有理由轻视。 更何况明军占着人员优势。 鞑子整齐的骑兵线渐渐向前逼近。 明军的防御阵地上长枪斜指天空。 双方都很平静,平静得就象这是一场演习。 双方的距离还有二里地。 这个距离,已经可以加速让骑兵发动一次冲锋了。 可这个时候,鞑子骑兵意外地停住了。 沈致远在笑,因为这是他的杰作。 他的杰作是,在二里处竖了块木板,上面写着五个字“此地有埋伏。” 鞑子很小心,生怕中伏,所以挺进很慢。 自然不会看不见。 虽说大部份的鞑子不识汉字,可总有几个识得。 瞬间,有十来个鞑子跃下马来,小心地向前探索。 五个向前,三个向左,三个向右,用刀尖c用木棍c用箭矢往地上戳。 可搜索完毕,却发现啥都没有。 此处官道两边,是平地,没有山,没有树木,一览无遗。 往前已经探到距离明军半里地,无法再向前,再向前,就得挨明军弓弩。 探索的鞑子沮丧地返回。 这个时候,其实探出埋伏比探不出,更能激励士气。 但显然,明军竖起的木板,是一场闹剧。 而己方却生生地耽误了一柱香的时间。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九十七章 以正合,以奇胜 鞑子此次突然现身,同样知道对面明军有援兵,也知道明军援兵到来需要时间。 他们认为以骑兵突击的方式,击溃对面的明军用不了一柱香的时间。 完全可以在来援明军到达之时撤退。 在这样的时间c地点,打一场对方都清楚的战斗。 为得无非是荣誉。 一千骑兵无声无息地被全歼,这是一种耻辱。 特别是对从入关之后,几无败绩的建州铁骑。 一箭之仇,必须得报。 鞑子骑兵开始举刀。 手中的缰绳开始慢慢轻颤。 战马急促地踩踏着蹄下的土地。 蹄声由散乱而变得整齐。 当一骑如箭般射出之后,所有的战马开始向前奔驰。 越来越快,如同钱塘江涨潮时的潮水。 汹涌澎湃,而不可阻挡。 。 前锋明军士兵紧握着长枪。 他们的眼神开始凝固,焦点就是视野中渐渐放大的马影。 面对骑兵,杀马比杀人更重要。 边上有长盾兵,他们的作用只有一个,护住长枪兵的身体,不被鞑子骑兵的箭矢所伤。 至于被战马撞击c踩踏,那已经不在考虑之列。 撞上,那只能该运气不好,命该如此。 后列弓弩手,已经弯弓搭弦,只等一声令下,万箭齐发。 这是标准的步兵对抗骑兵冲锋部署。 周大虎“呸”地朝前吐了一口唾沫。 口中对沈致远道“沈少爷,拜你所赐,今日我一干兄弟都得交待在这。我在始宁街截了你一次,今日算是还你了。可你若等下敢撒腿丫子逃跑,可别怪我手中刀不认人。” 沈致远笑得满不在乎,“周大虎,你没那机会!” 说话间,鞑子骑兵如风般刮来,至明军阵前半里处。 突然就迟滞起来。 虽然依旧在向前行动,可速度明显得下降。 战马就象脱力一般。 马上的骑兵措手不及,已经有几个骑兵往前飞出马背。 这不是最重要的,后面的战马依旧在往前冲。 于是,前后撞在了一起,很漂亮的一道骑兵线就这么变得混乱起来。 见大功告成,沈致远起身,扬刀一挥,“杀!” 周大虎应声跃起,大吼道“诸位兄弟,杀鞑子喽!” 带着他的三十多兄弟,冲在了最前面。 之后便是沈致远和一营的士兵。 再接着是钱翘恭的五百多人。 只有池二憨部,接替了沈致远c周大虎所部的原阵线。 这是为防备形势不对之时,接应冲锋明军,同时顶住敌军的最后一道屏障。 鞑子肯定不知道,原来这是场骗局。准确的说,这是一场以命搏命的骗局。 明军的部署,并不是为了迎击骑兵突击,而是一个障眼法。 真正的目的,是松懈对手的戒备,以为自己要打一场攻防战。 疯狂啊。 确实够疯狂! 相同兵数,步兵向骑兵发起冲锋。 是找死吗? 就算鞑子骑兵前锋已乱,可官道两侧是平地。 选择这样一个地形,还是为了麻痹鞑子的戒备心。 鞑子冲锋阵形的中后部,已经在向两侧散开。 半里路,弹指间便到。 周大虎嘶吼着连续劈翻两人之后,开始深入。 在上次始宁镇之战时,被沈致远调教之后,周大虎手下的那三十多人,已经熟记了他们的职责。 他们死命地护住周大虎的两翼。 沈致远的刀功确实不咋滴,生涩而呆滞。 可这不重要,摔得七昏八素的鞑子前锋,根本无力招架。 砍杀一个鞑子时,沈致远突然兴奋地高叫起来,“吴争,你看见了吗,我杀死一个鞑子了!” 说来很奇怪,很多人杀生平第一人时,都是难受的。 沈致远是个异类。 与之前在家说起杀人时张口欲呕不同。 真正等杀了人,沈致远却只有兴奋,丝毫没有觉得不忍。 于是,一发不可收拾。 但仅须臾间,周大虎遇到了麻烦。 他发现冲不进去了。 回过神来的鞑子,跃下马来,开始以步对步。 向左右散开的鞑子,开始策马向前迂回,对沈致远部进行包围。 正好与钱翘恭部撞在了一起。 钱翘恭部是这场战斗承受压力最大的一部分。 所有发生的场景,已经在事先预演过。 战马四蹄皆钉有蹄铁,埋在地面下的吸铁石,产生的阻力,令战马迈动迟滞。 前锋的速度突然减慢,就会被后面的骑兵撞上。 但埋设三丈宽吸铁石的地面,无法真正阻挡敌军。 只能影响战马的速度,为沈致远c周大虎部冲锋创造机会。 迟滞敌军冲锋速度是目的,但沈致远c周大虎部的冲锋还是障眼法。 沈致远部冲锋的对象是鞑子已经混乱的前锋,看似凶险,其实反而安全。 真正承受鞑子主力的是钱翘恭部。 他们需要面对的是鞑子从官道两侧迂回的骑兵。 虽然迂回的骑兵速度因骤然转弯已经减慢,但问题是钱翘恭部五百多人,手中所持的竟不是长枪,而是刀盾。 这是自杀,显然是自杀! 如果面对速度不快的骑兵,长枪兵完全可以依靠长枪阵,与骑兵对抗。 虽然无法胜,但可以坚持不败。 可没有如果。 鞑子骑兵由两侧向官道合拢,瞬间数十个明军士兵战马被撞飞c踩踏。 数百鞑子骑兵迅速在钱翘恭部后方完成了合拢。 在远外紧盯战场的鞑子将领很不解,按这支明军的战绩,应该不会犯这么低等的常识错误。 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他心中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而这预感就在一瞬间,变成了现实。 “嗡。” 。 吴争所部三营六百多人,在平岗山脚埋伏了三日三夜。 始终没有等到敌军翻过平岗山。 好在沿途皆设了联络人员。 在得知鞑子确实进攻了三界,魏文远部和廖仲平部也已经按预定计划向钱翘恭增援,吴争松了口气。 人数c方向都对,看来此战胜利在望。 吴争相信钱翘恭肯定能坚持到魏文远部和廖仲平部增援。 那么,再在此埋伏,也就没有什么意义。 “陈胜,立即率军回援三界。”三十里的距离,赶得快,或许还能喝口汤。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九十八章 想得美,做得更美 吴争想得很美。 可吴争没有听到陈胜应是。 听到的是,“大人,来了!” 吴争连忙回头,顺着陈胜的目光望去,平岗山的山梁上出现了一排黑影。 然后是两排c三排直至数不清。 吴争大惊,三界已经是一千骑兵,这支敌军从哪来的? 难道敌军已经突破钱塘江防线? 难道方国安真的投敌了? 可战场不容吴争思考,平岗山不高,敌军从山梁冲下,最多是一柱香的时间。 吴争急速下令,全军按既定方案隐蔽。 明军埋伏之处,是平岗山山脚的一块农田。 空旷而平整。 农田后面是老槐村,这是个小村庄,二百多口人。 三天前,吴争率军到达时,已经疏散掉了。 村庄来回走动的十几个村姑c老汉,是吴争抽调了十几人假扮的。 可为何吴争不将埋伏点设在村庄,而非要设在空旷的农田呢? 那是吴争看到农田中参差不齐的稻草垛时,灵机一动决定的。 此时的稻草是百姓日常生活必不可少的物资。 它可以生火。 炭,许多人家都用不起,就算用得起,那有不要钱的替代品,自然不会错过。 所以,当百姓割完稻,打下谷子,就会把稻草堆放在田里。 垒成一座圆柱型,顶端成塔形,如谷仓般的模样。 为得是将稻草晒干,再搬回家烧火用。 稻草垛约有二人高。 当吴争看到这些稻草垛时,就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于是,令明军士兵埋伏在每一个稻草垛背面。 就算敌人从山梁下望下来,也看不到稻草垛背面的埋伏。 其实明军的情报确实有误。 深入绍兴府的这股鞑子,原本就有三千人。 在到达诸暨时,诸暨县令率众投降。 于是,一千鞑子留了下来,一为接应,二为守住退路,三为搜刮民财。 可因为诸暨县令的投降,明军得到的消息,是从嵊县逃难百姓处传来的。 从诸暨窜入嵊县的鞑子确实是二千人,一路攻上虞,一路攻新昌,可明军并不知道诸暨还留有一千鞑子。 之前三界首战,鞑子无功而返,与留在诸暨的鞑子会合之后。 经向导的献策,定下了此策。 以一千骑兵再次进攻三界,而另一千骑兵弃马翻越平岗山,对明军形成东西夹击之势。 此计不可谓不高明。 明军本来就是兵少将寡,无力在这种山间小村设防。 再加上鞑子一直以骑兵出现,谁会想到,他们会弃马翻山越岭而来? 一柱香的时间很快过去。 鞑子们气喘吁吁地从山梁上直愣愣地冲下来。 他们丝毫没有防备这么一个小山村中,会有明军的埋伏。 甚至连该派的斥候都没有派出。 不是因为他们愚蠢,而是因为他们狂妄,更因为他们自峙有向导。 他们在列队。 要说找死,这股鞑子当仁不让。 他们列队之处,与明军埋伏之地,不足百步。 他们的说话声,命令呼喝声,清晰可闻。 虽然吴争听不懂,吴争此时也不想说什么,让鞑子听懂。 因为有一种声音,吴争知道鞑子一定听得懂。 “啾”“啾”“啾”“啾”。 象鸟叫,但绝不是鸟叫。 那是死神的招唤声音。 列队的鞑子,面对着突如其来,飞蝗般的箭矢。 脑子里甚至连躲避的意识都来不及做出,箭矢就已经来到他们的面前。 瞬间百余人被射翻倒地。 可明军只来得及射出第二波箭矢。 因为是面对面,鞑子的反应速度很快。 就算猝不及防之下,他们依旧在第二波箭矢到来前,迅速散开。 所以,第二波箭矢就远不如第一波那么收获巨大。 仅射翻了了了二十余人。 而这时,鞑子反击了。 当然,鞑子无法迅速组织起冲锋来反击。 没有哪只军队可能在这种不利的情况下组织起冲锋。 鞑子的反击手段是他们的强项——弓箭。 他们的从背后取弓c从箭壶抽箭,然后弯弓搭箭,开弦射出,如同行云流水,在吴争看来,就象是一种完美的艺术。 这就是差距,吴争此行,带来的都是最好的弓箭手,把所有的弩都留在了三界。 可就算是军中最好的弓箭手,对弓的把握,都不及对面鞑子那么自然。 这弓就象长在鞑子身上一样,用一个如臂使指的成语,最合适不过了。 明军的第三波箭矢仅射倒了七人。 可鞑子仓促之下发起的反击,就射翻了数十个明军。 吴争一看不对,急忙大声喝道:“撤!” 于是,明军转身逃跑。 敢说逃就逃,不是明军想找死,实在是因为有参差不齐的稻草垛掩护。 这也是吴争选择在农田旷野埋伏的原因之一。 可就算如此,依旧有十几个明军,被鞑子的神射手射倒在地。 可也一样,鞑子已经无法再射轮了,因为明军已经跑出了弓箭的射程范围。 吴争带着明军逃入村子。 占据了早已圈定的几个制高点。 鞑子也片刻之后,一支三百人的小队,便开始慢慢向前试探着前进。 刚越过农田,踏上田埂,便迎来了明军密集的箭矢。 鞑子在损失了十几个人之后,只能撤退,因为他们的箭矢很难找到目标。 有了民宅的掩护,明军在箭术上的不利被掩盖。 双方形成战术僵持,开始了长达半个时辰的零散对射。 说来好笑,这半个时辰,双方没有一个人被射中。 半个时辰之后,鞑子箭壶空了。 可明军带来的箭矢,那可是用车拉的,想射多少就多少,除非弓箭手疲惫,拉不动弓了。 可这现象不存在,每个明军开三弓之后,就轮换着休息,怎么可能累? 鞑子等不及了,他们明白不迅速击溃面前这支明军,那么明军的援兵就会赶到,这毕竟是敌人腹地嘛。 在这种心理下,鞑子开始组织全军冲锋。 他们带有盾,小圆盾,无法遮掩四肢,但可遮掩要害处。 鞑子主将已经判断出对面明军的人数不多,那么凭借己方的人数优势,以命换命,完全可以突破对方的阻击。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九十九章 这下老子要破产了。 双方距离一百多步,一个冲锋,明军最多也就可以射出两轮箭矢,依仗着小圆盾的遮挡,伤亡可控。 鞑子迅速组织起了一次全军冲锋。 当这八百多鞑子一手举着弯刀,一手持着小圆盾,嘶吼着吴争听不懂的鸟语,开始冲锋时。 吴争笑了,等得就是你冲锋,等得就是你全军冲锋。 之前三百个鞑子吴争没看上,就是为了现在。 吴争的手开始举起。 当鞑子冲锋阵形的前部堪堪越过田埂时,吴争的手用力地向下一挥。 “啾”“啾”“啾”。 听到这声音响起,鞑子尽可能的将身体缩成一团,减少被箭矢射中的面积。 但他们的冲锋步伐丝毫没有停止。 可他们却没有抬头去看看,明军这次射出的箭矢,与之前的箭矢有些不同。 之前的对射,明军是瞄准直射。 可现在却是漫射。 漫射,也就是将箭矢斜射空中,以抛物线的方式,来加大射程,但准确度就会降低。 可既然是加大射程,这就说明,明军的目标不是鞑子士兵,而是鞑子阵形中部和尾部位置的稻草垛。 稻草垛高,而且大,目标这么大,自然容易射得着。 射得着,也叫点得着。 点得着,自然也就烧起来了。 都说,一点就着。 青天白日,如果加上一点风,那么干燥的稻草就会烧得“呼呼”作响。 正如鞑子所预料的,明军只来得及射出两轮箭。 两轮箭,足够点燃大部分的稻草垛了,就算没射中的,在风势下,一样迅速被引燃。 旷野中的火势,见过的都知道,窜得非常快。 鞑子的冲锋阵形迅速被分割成了两块,前一小部越过了田埂,但最大的中部和尾部,被阻断在了田里,燃烧的田里。 明军射完第二轮箭,就扔掉了手中的弓,拿起了刀,大吼着冲出时,正好对上了鞑子的那一小部分。 如果不是田野中的己方军队在燃烧,影响了士气,五百多明军要对付这二百多鞑子,恐怕要付出不小的代价。 可现在,这二百多鞑子慌了。 任何军队面对这样的局势,都会慌。 这和是不是精锐无关,只关乎人的本能反应。 鞑子看到明军冲锋,反应非常混乱,彪悍的冲上前去,与明军死磕,聪明些的开始左右寻找生路,愚蠢点的傻愣愣地看着,反应不过来。 于是,二百多鞑子被两倍多的明军围歼。 这个战果,连吴争都始料不及。 应该说,吴争从当初冒出这个想法时,原本是打算用放火来截断鞑子的阵型,在一定时间内,集中局部优势,击溃或者歼灭鞑子前部,再与鞑子后部拼杀。 可事情发展到后来,明军引燃的稻草垛,在风势的助威下,基本上笼罩了视力所能及的整片田野。 打扫战场时发现,许多鞑子的尸体根本就没有被火烧的痕迹。 他们是被烟熏死的。 望着返身逃向平岗山的百余鞑子身影,吴争下令,痛打落水狗。 明军士兵开始追击。 被烟熏火燎的鞑子,此时哪能快过士气正旺,恨不得多杀几个鞑子换取军功的明军? 如果是晚上,或许还可能借黑夜逃出生天。 可现在是白天,五百多明军士兵,五人盯一人,你还能逃哪去? 还没到半山腰,鞑子一个个地死在了明军的刀下。 “大人这是怎么了?”陈胜看着吴争哭丧着脸,好奇地问道。 吴争郁闷地对陈胜道“他x的,这下老子要破产了。” “噗嗤。”陈胜恍然,忍俊不禁道“大人别和我讲,我这次可没杀一个鞑子。” 吴争怒道“本官也一个没杀。早知道,应该让你指挥,我也好趁机杀几个,赏赐的银子能省几十两。” 陈胜瞬间变脸道“大人想省自己的,属下管不着,可赏赐属下的,大人万万不能省,属下家中上有老下有小的,可都盼着这份赏赐呢!” 吴争张大了嘴,僵住了。 。 “嗡。” 这不是弓箭的声音,而是弩箭的声音。 照道理,吴争是不会把全部射术好的带去平岗山的。 原本去就是以防万一,真没有把握说鞑子一定会从平岗山来。 自然应该把射术好的留在三界。 但沈致远偶尔的灵犀一闪,想出的作战方略,确实很对吴争胃口。 风险自然是有的,毕竟事先没有经过超负荷的测试。 无法保证鞑子的战马真能因此而被迟滞。 只是用吴争麾下骑兵营进行了一次测试,发现确实有减慢战马速度的效果。 但吴争以为,连吃饭都能噎死人,战场上嘛,冒点风险是正常的。 沈致远拍脑袋想出来的作战方案,在经过吴争c魏文海c廖仲平等人的完善和修改之后,其核心有了改变,不再是沈致远提出的,迟滞鞑子骑兵之后,以枪兵阵对敌,而是换成由沈致远c周大虎部冲锋,吸引鞑子中c后部,减少两翼鞑子的兵力。 因为三丈的吸铁石区域,无法容纳鞑子千骑。 况且,吸铁石并不会遵从人的号令,放过鞑子前锋,对鞑子阵形中间才起作用。 前锋一旦停滞,鞑子中c后部骑兵便会很快做出反应,势必向两翼散开,继而对明军进行左右合围。 只有派出有力一部,吸引鞑子,让鞑子以为明军用这个埋伏,就是为了发起反冲锋。 这样,会有一部份后军鞑子,不会向两侧转向,以抵挡明军在击杀混乱了的前锋后,突破后阵。 如此,合围钱翘恭部的鞑子数量才能受控,钱翘恭部才能受围而不被歼灭。 因为钱翘恭部手持的不是长枪,而是刀和盾牌。 随着钱翘恭部数十明军被鞑子战马撞飞。 “嗡。”明军的真正杀手锏显露出了狒狒的面容。 百步的距离,数百弩手,枕戈待旦地等着这一刻。 这数百弩手都是魏文远和廖仲平刚补充的新兵,连头连尾就训练了三c四天时间。 这种刚放下锄头的新兵,那就是一群菜鸟,让他们冲锋陷阵,就是个笑话。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一百零一章 好苗子 他们跟在老兵后面冲,打一场顺风仗也就罢了。 一旦逆势,最好的结果就是一哄而散,如果运气不好,反而会冲乱老兵组成的排头兵阵形。 所以,吴争做了这一番看似荒唐的安排。 所有的好箭手都带去了平岗山,把这群训练才三天的菜鸟留下,给了他们此战最重要的一环——射箭。 三天的训练时间,什么都没学,就学了怎么使用弩,怎么拉弦,怎么装填。 会这项技能精通的话,那就看悟性了。 可仅仅只要学会,三天时间就足够了。 他们不需要准确度,百步的距离,弩都架好在固定的位置,需要做的就是,不断地拉弦装填击发,单调枯燥,但非常有效率。 上中下三层弩箭,密集而不可躲避。 强大的贯穿力不是可以阻挡的,就算是马皮厚,也一样。 百步的距离,射中马匹的弩箭也就是个贯穿,可射中人体的始终箭,那足以再贯穿一具人体。 明军的箭自然不伤害自己人,这就是钱翘恭部不带长枪,只带刀盾的主要原因。 目的不是为了阻击,只是为了保命。 当然钱翘恭部的任务依旧没变,那就是,杀敌。 以支援沈致远c周大虎部的幌子,吸引从两侧合围的鞑子,不让鞑子去攻击那数百未经训练的菜鸟,然后在弩箭发射之后,抽冷子杀死被弩箭射得鸡飞狗跳的鞑子。 这一步步的部署,确实天衣无缝。 这是一场有计划c有预谋的屠杀。 从鞑子现身之时,就已经决定了结果的屠杀。 全歼合围的约五百鞑子骑兵之后,钱翘恭部反身与沈致远c周大虎部队会合。 而此时战场上双方的兵员比,明军已经占据了绝对优势。 还活着的鞑子慌了,开始转头逃跑。 可问题是,明军也有骑着马的兵。 他们对战肯定不行,可打落水狗,特别拿手。 要知道,被钱翘恭硬拉来支援三界,竟然连一刀都没挥,生生吓走了鞑子骑兵,这个战果,让这些骑着马的兵,都以魏文远c廖仲平部的救星自居。 甚至在吴争恐吓钱翘恭要砍他头时,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菜鸟,还敢拿怒目瞪视吴争。 都说有什么样的主帅,才会有什么样的兵。 三里之内,但凡看得见的鞑子骑兵都已经躺在地上了。 士兵们忠诚地执行了吴争的命令,我们不要俘虏。 他们确实是好苗子。 打扫战场之后,所有明军士兵都乐呵呵地,以慵懒的姿势躺在官道上,他们已经开始在考虑该如何花费即将到手的赏赐。 就连魏文远等人也一样,魏文远大松了一口气,有此大捷,足以抵偿之前一战的伤亡,对王之仁可算是有交待了,说不定还能再升一级。 周大虎等人在放声大笑,三十几条汉子,就伤了三人,原本以为这次十有是交待在这了,可现在,每个人都还在喘气,连三个受伤的混子,不,现在他们已经是正规明军了,都强忍着身上的痛楚,咧着嘴,比哭还难看的笑着。 赵史也在笑,怎么能不笑呢? 他甚至已经写了遗嘱,派人送去了绍兴府家中,让妻子不要改嫁,好生把儿子养大。 一想起自己死后,老婆会改嫁,赵史就非常得郁闷。 甚至想不顾一切地跑回家,守着老婆儿子热坑头,这个六品官不要也罢。 可现在好了,不会死了,老婆也用不着改嫁,儿子也不能喊他人爹了。 或许还能再升一升,混个副千户干干了。 池二憨没笑,他甚至有股子气。 大名鼎鼎的“吃一刀”今日愣是没有挥刀的机会。 生生守着这帮子菜鸟,功劳全被别人抢了。 可池二憨没处发泄,这命令是吴争下的,让他向自家少爷要说法? 这太难了,太阳能从西边出吗? 所有人,谁也不曾想到,吴争带着三营六百多人,此时也在平岗山打了一场恶战。 如果知道,恐怕也没人会慵懒地躺着了。 当吴争率军出现在官道上时,宋安冲在最前头。 “少爷,咱打赢了!” 池二憨不甘人后,“少爷,咱没漏掉一个鞑子。” 魏文远c廖仲平等人笑呵呵地迎上去。 二人拱手道“吴大人果然神机妙算,有此大捷,明年开春之前,想来鞑子不会再有胆南下了,我等也能好好过个安稳年了。” 吴争停下了脚步,拱手回礼道“恭喜二位大人立此殊功,今日一战后,天下明人必能振奋士气,反清复明大业可期。” 魏文远忙道“吴千户放心,魏某绝不是抢功之小人。今日一战,吴千户麾下诸将居功至伟,魏某会据实上报朝廷,不会有一丝一毫隐瞒。” 廖仲平也道“如果没有吴大人事先部署,恐怕没有如此轻松的大捷,就算也能取胜,恐怕伤亡也绝不会少。依廖某之见,吴大人当立首功。” 吴争笑了笑,侧开身去,露出身后那一担担还在滴血的箩筐。 魏文远c廖仲平一愣,不解地上前揭开箩筐上沾着血迹的布。 一颗颗狰狞的人头显露在众人的面前。 “鞑子!”魏文远惊呼道。 廖仲平一把抓住吴争的手,“吴大人,这这人头从来?难道平岗山真有鞑子来袭?不对,那我等在此阻击的一千鞑子,又是从何而来?” 吴争将当时的情况简述了一遍,之后道:“也许潜入绍兴府的鞑子,远不止这个数吧。” 魏文远c廖仲平惊悚起来,天哪! 眼看着年关将近,难道鞑子真要在冬季南攻? 慢慢围上来的明军将士听着吴争说完,都用敬佩的目光看着吴争。 三界一战,明军经过数天时间的准备,投入了近三千的兵力,合三方人马,取得全歼来敌的战绩,这已属不易。 而面前的吴千户,只率六百多人,仓促之下,依旧全歼了一千鞑子。 场内很安静。 因为安静,方才庄重。 将士在向吴争行礼,注目礼。 魏文远c廖仲平看着这一幕,也在心中轻叹,这后生确实有过人的能耐。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一百零二章 你太没良心了 如果说吴争在金山卫港口一战,二人不是亲眼所见,还可以说它是侥幸。 如果说始宁街一战,二人也没有看到,更可以说它不过是借地形之利。 可今日三界一战,二人不但亲眼所见,更是亲身经历,吴争的谋划c判断能力和对战局的把控能力,确实不同凡响。 平岗山一战,以寡击众的指挥和应变能力。 魏文远c廖仲平再无法认为这是侥幸。 二人相视一眼,都看懂了对方眼中的意思,此子日后必能成为一代名将,前途不可限量。 一时间,那种近乎于崇拜的气氛弥漫于方圆数里之间。 让吴争难得觉得不好意思起来。 吴争转换话题,微笑道“二位大人,只是这战前许下的赏赐,恐怕朝廷无法兑现。二位大人,咱们还得另想辙才是。” 魏文远c廖仲平闻言脸色一变。 当初承诺赏赐时,确实不曾预料此战会如此轻松。 魏文远道“要不魏某向兴国公禀报,由兴国公拨付一部分赏赐?” “不可。”廖仲平断然反对,“由兴国公赏赐立功将士,置朝廷于何地?” 吴争苦笑,廖仲平的话不是没有道理,朝廷赏赐立功将士,自然是没有任何话说,但如果由王之仁单独来赏赐,那就有些荒唐了。 况且王之仁未必愿意出这笔钱。 吴争扫了一眼战场,看着那一地的马尸,吴争的心,真痛。 他x的,这要是活马,那就又是两营骑兵啊。 吴争心里一动,指着马尸道“这一堆死马能卖出去吗?” 魏文远一愣,道“吴千户的意思是?” 一边厉如海笑道“大人放心,这熏马肉c酱马肉比驴肉不差,自然是卖得出去的。” “我好象听说马肉有毒?” 吴争的话让所有人都笑了起来。 当然,这是善意的笑。 厉如海解释道“大人想来是听差了,烹制马肉只要方法对头,就不会有毒,大人试想,鞑子日常也吃马肉,没听说有人中毒啊。平日里始宁德街也有卖,只是大人不曾留意罢了。” 吴争问道“值钱吗?” 陈胜道“鞑子战马剽壮,一匹马重达百斤,这一具马尸剥皮去骨之后,净肉至少也有五六百斤吧,就算只卖二十文一斤,也有一万多文,折合白银就是二十多两。只是本县人口不多,还须卖到外县去才行。” 吴争听了眉飞色舞起来,这死马也这么值钱。 “一匹死马二十多两,一千匹,就是二万多两。再凑凑,也够兑现此战的赏赐了。不知道二位大人意下如何?” 魏文远道“吴千户,马尸并没有一千匹,战后清点,缴获四百多匹战马,不过其中伤马占了三成。” 吴争心中一动,道“那就把马尸卖出去,无法重上战场的伤马也卖了,其余战马不论有没有伤,我都以五十贯一匹收了,银子我等三人均分,加上卖马肉的银子,应该可以支付此战将士的赏赐了,不知二位大人意下如何?” 魏文远c廖仲平闻言大喜,“就按吴大人所言。” 倒不是二人不识货,而是无论谁也拿不出这笔银子来。 再有,就算拿得出来,二人也不会想以私钱贴补公用。 廖仲平是朱以海的人,这买马钱该由朱以海或者朝廷出才对,可廖仲平知道,此时朱以海绝对不会花一万五千两去买这三百余匹战马。 魏文远也是如此,王之仁本就是定海水师总兵,他的精力都在海路上。 那就不如让吴争买了,换到手五千白花花的银子,分给此战士兵作为赏赐,才是正理。 只有象吴争这样准备拿梁湖卫所当成家当的奇葩,才会散尽囊中财富,为卫所购买战马。 这个时代,北方一匹普通马大概值二十两左右,可到了南方,一匹驽马就得四c五十两。 象这种鞑子的战马,那都是经过遴选的良马。 一匹少说也得七八十两。 对于吴争来说,战马可不仅仅是值钱的问题,还是军队的战力。 除去百来匹重伤的,三方能分到百余匹战马。 吴争大包大揽,以一万五千两的价钱包圆,为得就是与之前始宁街缴获的战马一起,凑足六百骑兵(每兵两匹)。 其余的如鞑子身上皮衫c皮帽c弓弩等缴获,被收拢起来,与鞑子人头,一齐送往绍兴府报功。 就这样,大部分的战场事宜被三人决定下来。 这时,早已跃跃欲试的沈致远上前来,“吴争,你这次没话说了吧,我今日可是杀了四个鞑子。加上我献策之功,此战首功理当是我的吧?” 不想吴争指着十几步外的钱翘恭道“首功该是他的。” “他?他之前刚违反军规被你处置了。此战中,合围他们的四百鞑子,大都是二憨麾下弩兵射杀的,他们只是捡了便宜,杀了百来个连反抗都没有的鞑子。”沈致远没好气的喊道,“而我与周大虎,那可是率军冲锋,与鞑子血战的功臣。” 吴争慢条斯里的说道“你们也不过是与一群混乱的鞑子拼杀了一场,所我判断,大部分鞑子应该不是死在你们手里,而是被后面冲锋的鞑子骑兵撞死的吧?” 沈致远有些恼羞成怒,“可那也是因为我的计策好,想我满肚子的兵法,兵法有云。” “住嘴。”吴争连忙阻拦道,他可不想再听到那句已经令耳朵生茧c烂大街的话。 “那我次功总有吧?”沈致远退而求其次。 “次功是池二憨部。你总不能怀疑,池二憨部所杀鞑子的数量吧?” 沈致远大怒,指着吴争骂道“你太没良心了,好歹咱也是一起长大的兄弟,你已经是千户了,连二憨c小安子都是百户了,就我是个总旗,还手下连个兵都没有。我不管,你这次必须给我一总旗的兵。” 吴争不解地看着沈致远道“原来你就这么个要求?本官原本是想让你领百户职的,既然如此,本官如你所愿,你就领一总旗士兵吧。” “啊?!不!”沈致远发疯般地扑了上去,生生将吴争扑翻在地。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一百零三章 赵史主动投效 在着吴争几人的嘻闹,钱翘恭的目光有些复杂,他心里有些感动。 他突然觉得,父亲的担忧或许是错误的。 吴争赏罚分明,有着一颗赤子之心。 或许与自己性格不同,但钱翘恭依旧认为,吴争不会是个居心叵测小人,至少不会是个坏人。 因为他真的在杀鞑子,拿自己的命在杀,而且,杀成了。 反清复明大业,不正需要很多象这样的人吗? 看着沈致远c池二憨c小安子围绕在吴争身边厮闹,看着陈胜c厉如海微笑着为三人拍打身上的灰尘,钱翘恭有些羡慕,自己身边何时能有象他们这样的兄弟。 其实周大虎也想加入吴争他们的圈子,可他做惯了大哥,一时豁不下脸来。 他只能带着他的手下,站在边上,去体会着那种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大胜鞑子的兴奋。 他第一次感到,自己投效吴争,是对的。 因为吴争让他感受到了被人敬重,原来是这么美妙的感觉。 他,已经是个英雄,杀鞑子的英雄了。 。 回去的路上,赵史悄悄跑到吴争身边。 “吴大人,还记得下官吗?” “我怎会不记得赵大人呢?” “不敢,还请大人称下官名字就行了。”赵史谦卑地陪笑道。 “咦赵大人这是哪里话,当初我只是一个七品哨官,赵大人不也称我一声吴兄弟吗?” 赵史笑眯了眼道:“咱就说吴大人是个重情义之人嘛。” “赵大人是有事?” 赵史压低声音道:“此战吴大人指挥若定,如臂使指。” “赵大人请直言。” “呃是这样。吴大人可曾经想过,这次大人再立新功,回去之后,朝廷和监国会如何赏赐大人?” 吴争奇怪地问道:“从千户往上升,记得可不是单单杀敌数了,按此战军功,我估计也就最多升一级,况且朝廷记功自然有成例,借鉴便是了。” 赵史声音压得更低,“大人是千户,虽说只有正五品,可也是一方千户所主官,可如果只升一级,那便得入朝或入职卫指挥使麾下,亦或者入兴c越二位国公麾下。带兵或许可以,但恐怕不能为主将。” 吴争听了眉头微微皱起。 赵史见吴争已经有所领会,继续说道:“如今这世道,官位再高,不如能有一支精兵傍身,大人可千万不要。” 吴争一抬手阻止了赵史的话声,意思已经明白,话就不用再多说了,说多了,反而不好。 “赵大人此来,想必是另有事要和我说吧,不妨直言。” 赵史稍稍尴尬了一下,但很快又笑容满面地道:“吴大人果真法眼如炬是,下官确实有求于大人当日在江边,蒙大人许诺,日后照抚下官,如今还望大人。” 吴争明白了,赵史这是有备而来。 可吴争又不明白了,赵史在廖仲平麾下干得好好的,再怎么说来,廖仲平的千户所那也是监国近卫啊,自己不过也就是个千户,而且短短几个月内,已经两次恶战,与廖仲平相比,赵史待在廖仲平那岂不是更安全? “赵大人之意,是想来梁湖卫所任副千户?”吴争想不出来,梁湖卫所除了自己这个千户之外,还有什么职位会被赵史看在眼里? “啊?不,不,吴大人误会了,经此恶战,下官明白了自己的能为,确实不堪于领兵打仗。呃下官的意思是,愿意追随大人嗯,哪怕在大人身边做个亲卫,下官也愿意。” 一个朝廷正经百户做自己亲卫? 做份殊荣,吴争自认还不够格。 不过吴争是听懂了赵史的意思,这官痞经过这场战斗,是真怕了。 连监国近卫都派上了战场,他敏锐地感觉到危险的临近。 所以,他要寻找一个相对安全的庇护所。 经过深思熟虑c左右对比,他选择了自己。 但他又不想领兵,领兵就得作战,赵史只想留在后方。 吴争微笑起来,“赵大人不妨直说。” “那下官厚颜了。”赵史有些无奈,他倒真不认为吴争在故意刁难或者奚落他,而认为吴争只是不清楚卫所官职。 “吴大人,按卫所编制,千户所一人掌印,一人佥事。下官毛遂自荐,愿为大人效犬马之劳。” 吴争这才恍然。 原本,按大明朝惯例吴争这样的出身,是不可能被授千户实职的。 就算军功再彪悍,最多也就是个试千户,千户实缺只能由勋臣担任。 这也是之前吴争追赶钱翘恭,凑巧救了三界明军,被召回绍兴府时,朱以海授以骁骑尉武勋(正五品)的原因之一。 也就是说,吴争属于先上车后买票的那种。 当然,如果不是南明,正经大明朝,这种现象是断不会有的。 因为明末军队中,百户以上上升之路,基本已经断绝。 积累二百多年的勋臣,几乎囊括了所有千户以上的正职。 这也是梁湖卫所一直正千户空缺,以王之仁侄儿百户王一林代千户的主要原因之一。 千户都空缺,自然就不会设佥事。 因为佥事从品阶来说,属于千户副手,不,应该说是分工不同。 掌印千户负责总理卫所一切事务,但主管的还是军事。 佥事不一样,它的主要职能是内务,也就是负责囤田。 当然,同时也是千户的兼职参谋,打理卫所内部的后勤啥的。 佥事的官品在百户之上,从五品。 这等于,赵史在谋求庇护的同时,给他自己又提了一级,同时把话还说得那么好听。 聪明人啊。 吴争其实从江边就已经不讨厌赵史了。 甚至心里还有些感谢赵史当日的提点,而今日赵史的提醒,也确实是吴争不曾经想到的。 在吴争看来,自己身边确实需要这么一个能言善辩c干干后勤之人。 赵史很合适,在吴争的观察中,赵史是个怕死但还不至于因怕死而舍弃底限之人。 是个深谙为官之道,善于巴结上官c安抚属下之人。 而且海边百姓和吴庄百姓也需要人去管理,吴争有些心动了。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一百零四章 不醉无归 于是吴争道:“这事我说了不算,但我会向监国殿下和廖千户开口,至于同不同意,就不好说了。” 这不是推诿,而是实情,赵史是廖仲平麾下正经百户,不是吴争说要就能要到的。 不想赵史听了吴争如此一说,大喜道:“只要吴大人肯收留下官,廖千户那下官自己去说。” 吴争一愣,问道:“你与廖千户之间?” 赵史呵呵一笑道:“不瞒吴大人,下官的三弟娶了廖千户的女儿为妻,说起来我家与廖千户是亲家。” 原来如此,可吴争心里又觉得奇怪,有这么一层关系,赵史应该安心在廖仲平手下做事才是啊,为何还要投到自己麾下。 赵史象是看出了吴争心中的疑惑,主动解释道:“吴大人,虽然可能惹大人不快,但下官还是觉得该有话直说。如果是太平盛世,下官无论如何也不会舍廖大人而投吴大人麾下,但如今不同,廖大人虽然是个好官,但性格执拗,与大人相比,打仗的本事就稍逊了一筹,下官只想在这乱世中,保住自己和家人的性命,别无所求,望大人不要见疑!” 说完,向吴争深深一揖。 吴争释然,点点头道:“好,既然你够坦承,我就如你所愿,回到绍兴府,我便会向监国殿下要人。” “谢吴大人。” 这时吴争想起一事,“赵大人,那几百匹马尸之事,就劳烦赵大人去处置了。价格低些没关系,但要快。” 赵史先是一愣,随即笑道:“吴大人放心,区区小事,交给下官即可。” 吴争点点头。 这是一次试探,也是一次对赵史能力的检测。 卖几匹马尸不是一件难事,但卖几百匹,就很难了。 虽说是已近冬季,天气不热,但拖延几天,还是会变质。 三两天中,要将这批马肉脱手换钱,需要很大的组织能力和很强的人际关系。 。 绍兴府已经轰动。 这是真正的一场大捷。 前后三千鞑子被全歼,这对于明军一路惨败,一直生活在压抑和恐惧之中的明人,是极大的鼓舞。 这就象一个人被对手压着打了许久,突然发现原本自己也可以反击,并且自己的反击还能于对方致命一击。 突然发现,自己原本以为已经退化了的獠牙,依旧存在一般。 这叫扬眉吐气。 男女老少,只要是听闻这场胜利的人都自发地来了。 三界到绍兴府,原本最多一个半时辰的路,吴争他们从午后走到了天色将黑。 无数的人,无数的爆竹,无数的瓜果c粮食c蔬菜,甚至连家中下蛋的老母鸡都抱出来了。 酒是绝不可少的,沿路酒坊c酒肆的掌柜们,让店中伙计抱着酒坛,向将士们邀酒。 以至于吴争不得不下令,一人只能喝一碗。 怕喝垮了这些酒坊c酒肆。 无数的年轻女子也跑了出来,她们想把自己嫁出去。 该拦的长辈们,今日也不再阻拦,反而在鼓励着她们。 之前因为生怕鞑子南下,急着把家中未婚女子嫁出去。 可如今百姓依旧是这样,不同的是,之前是害怕,如今是因为自豪。 骤然疯狂的百姓们,大有不想过日子了的感觉。 这种信心满满c激昂兴奋甚至可以说是趾高气扬的情绪,笼罩着将士们和百姓们。 这是一场歇斯底里地渲泄。 得知消息的朱以海携长平公主率文武数十人,出王府十里,迎候将士们的凯旋。 “臣梁湖卫所千户吴争,向监国殿下复命。不负殿下所托,我军全歼来犯之敌,未曾有一人逃脱。所获首级皆装车运来,请殿下派人点验。” “好,好。”激动的朱以海一个劲地叫好。 吴争也有些激动,这次的朱以海能坚持下来,确实让吴争有些意外。 吴争在想,难道钱肃乐之前说得是对的? 经过之前始宁街一战之后,朱以海的心性有了极大的改变? 如果真是这样,那就是朝廷之福,绍兴百姓,乃至天下明人之福了。 如果真是这样,吴争就有信心,明年在浙东顶住鞑子的南下,在激流中生生立起一块镇石,为天下愿反清的明人,提供一面旗帜,激励他们浴血奋战。 朱媺娖一直在微笑。 平静的微笑。 坦然而稳重,让人看了,心中恬静的微笑。 这是一种矜持,也是一种上位者的稳重。 不以物喜,不以己悲,遇泰山崩而面不改色的从容。 吴争从眼角的余光,发现她的目光并未向着自己。 而是冲着将士们。 这女子越来越有领袖风采了。吴争在心里感慨着。 有些人,天生就是领导者,他(她)们有别人无法比拟的天赋,长在骨子里。 懂得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向目标人群展露出他(他)们的魅力和号召力。 不用说话,只须一颦一笑,举手投足之间,便是风华绝代。 朱以海显然不是这种有天赋的人,他和朝廷文武都一脸欣喜欲狂。 就象一大早出门还债,意外地捡了个大金元宝一般。 这种喜色发自肺腑,哪怕再是各怀鬼胎,得知此大捷,也明白这是好事。 加上吴争c魏文武c廖仲平绝口不提抚恤赏赐,这更令朱以海和文武们松了一口气。 朱以海心中暗赞,这小子总算是识趣,没有在大庭广众之下,给孤出难题。 只是美中不足的是,由于天色将黑,准备在将士和百姓面前露下大脸的朱以海,只能削减了他的演说词。 他下令,将士们囤于绍兴府,等到犒赏之后,再各回驻地。 在这种全民欢庆的夜晚,所有人都疯狂了。 可吴争没有疯狂,张国维等人也没有疯狂。 他们不约而同地聚在一起。 酒还是绍兴黄酒,菜依旧是那老三样。 不过今日特殊,加了一只白斩鸡。 张国维举杯邀酒道:“来,诸位,今日是我大明扬眉吐气的好日子,不醉无归。” 四人一饮而尽。 张国维很没矜持地伸手,从折斩鸡上撕下一只鸡腿,连同一胯,然后塞在吴争面前的陶碗里。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一百零五章 攻守同盟,互为犄角 “吴争啊,别客气,今日你可是大功臣,先请。”说着,张国维将油腻的手指伸进自己的嘴巴里,吮吸了几下,还咂巴出声音来。 吴争有些发愣,这是当朝的兵部尚书? 哪怕是个普通人家的汉子,也不至于有这种待客之道吧? 可吴争的心中确实涌动着感动。 大难临头时,方知人心啊。 果然成名之人,必有可取之处。 吴争庆幸自己站对了队列,能与这三人站在一起,是幸运。 是幸运,就该珍惜。 钱肃乐今日不同于往常,对吴争一向冷漠c苛责的他,脸上笑容几乎没有收敛过。 吴争私下认为,这与钱翘恭平安有关,也与自己报功时,将钱翘恭部列为首功有关。 钱肃乐笑道:“吴争,本官谨以此酒,向你祝贺此战大捷。” 张煌言也顺势起身道:“吴争,真没有想到,我大明朝也有对建州人三战三捷的一天,无以为敬,煌言借张大人的酒,聊表敬意。” 吴争不好意思地起身道:“三位大人言重了,此战能胜,除了将士用命,说到底还是侥幸。若非沈致远战前一策,恐怕此战我军的伤亡为很大,最多也就是个惨胜。如果不是鞑子运气不好,在我撤退之时正好显露形迹,那么恐怕已经得手。每每思及这一点,争心里冷汗欲滴,惶恐不止啊。” 张国维闻言点头道:“确实凶险,如果你早撤半个时辰,战局就会改变。以你六百多人的军队,要与一千鞑子野战,恐怕凶多吉少。要是你部溃败,那么翻过平岗山的鞑子就会进击绍兴府,而绍兴府其实已经没有可抵御之兵哎,我大明竟到了这付田地。” 在场另外三人,都明白张国维的叹息是因为朝廷的兵力不足,更是因为六七万的明军,皆掌握在兴c越两个国公之手,身为监国和兵部尚书,竟无法调动。 被张国维这么一叹,气氛就凝重起来。 吴争勉强笑道:“不过总算是撑过了此劫,离明年开春,还有数月的时间,够训练一支可战之兵了,争虽不才,可自信带两三千人,与鞑子决一死战的勇气,还是有的。” 张煌言激动地应和道:“经此一战,煌言也深信,明人之中还有不少象你这样的可以仰仗之人,只要这样的人再多一些,大明就还有救。” 张国维再次举杯邀道:“为了反清复明大业,你我再饮一杯。” 几圈酒下来,说话开始随便起来。 张煌言道:“吴争,可知道殿下为何此次绝口不提转进吗?” 吴争摇摇头,他也想不通,难道其中还有隐情不成? 张煌言苦笑道:“正如你在朝堂上所言,舟山总兵黄斌卿拒绝接纳殿下和朝廷,派人回复,说是除非殿下自卸监国之职,奉隆武帝为正朔。” 吴争悄然大悟,这就说得通了。 无处可逃,自然只有“坐以待毙”了。 想到这,吴争心中有股子抑郁之气。 一时间场面就冷清起来。 张国维适时转换话题道:“对了吴争,此战你部至伟,殿下让我等议功。老夫估算着,至少该让你升一级才是。” 吴争听了,心中想起赵史的提醒来,便摇摇头道:“升官晋爵,非争所愿。” 不单张国维惊讶,钱肃乐也面露古怪。 “吴争,你这是何意?”张煌言不解地问道,“以你总揽此战之功,升个指挥佥事或者同知,都不为过。” 吴争苦笑道:“升了指挥佥事或者同知,能带多少兵?还不是梁湖卫所千把号人?既然如此,升官何益,为朝廷省点俸禄,也算是吴争为国立功了。” 这话说得有些疹人,朝廷再穷,官员的俸禄总还是发放得出来的。 但话糙理不糙,按朝廷的境况,吴争升了指挥佥事或者同知,所带的兵也绝不会比现在多多少。 反而在朱以海和吴争之间,平添了几个发号施令的都指挥c佥事指挥使。 千把人,上官却多了几个,这种事谁能愿意? 张国维c钱肃乐自然能听懂,可就算如此,吴争能不为官位所动,也让二人心中感慨。 钱肃乐道:“你能这么想,钱某之前倒是低看你了。” 吴争笑了,“钱大人还是低看我吧,我倒是想升官啊,可这种有名无实的官,不当也罢。不过官可以不升,赏可以不领,兵还得给我补的。” 说到这吴争的表情严肃起来,“此战虽然胜了,可明军伤亡也不少。单我部,三界一战,钱翘恭c沈致远部,伤亡也有二百多人,我在平岗山一战,伤亡也有近二百人,合计起来,四百人左右,已近总兵数之三成,万一再有敌军来袭,恐怕战力就会不支。” 张国维c钱肃乐岂能听不出吴争的意思。 文臣之所以可以扬威于朝堂之上,骨子里还是在于,每个势力都与军方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再强大的文官势力,手中没有掌控住一支强大的军队,在朝堂上就没有话语权。 虽说张国维c钱肃乐三人都没有什么私心,但对于这一点,他们很明白。 除了张煌言,张国维c钱肃乐一再对吴争示好,并容忍吴争时而的胡言乱语置若罔闻,其中最大的原因之一,就是吴争能打,手中有一支虎贲。 这一点很重要,吴争是不能依仗这支军队为自己争得朝堂上的话语权,但张国维c钱肃乐能,他们会因此在朝堂上说话响亮,有人听。 有实力的话,再轻也有人听。 然后再反过来帮助吴争壮大,这是一种良性循环。 也是相互利用。 当然,四人的私交也确实很好,这是因为四人的最根本目标是一致的,那就是“反清复明,绝不投降”。 这八个字,足以让四人建立攻守同盟,互为犄角。 张国维道:“朝廷现在只有八百壮丁,廖仲平部此次也伤亡不少,按殿下的脾性,你能得到四百人,已经是极限了。” 吴争微微皱眉道:“吴争并非是要争权夺利,只是想在开春鞑子南下时,有一支可以抵抗鞑子的军队。仅凭现在一千多人,恐怕杯水车薪了。”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一百零六章 官帽批发 钱肃乐突然道:“要不钱某再召集之前的义军,上次召集之后,我儿已经将在绍兴府滞留者登记在册,要召集不难。” 吴争听了有些不乐意,因为梁湖卫所中,钱家的势力太大了。 吴争不想自己的麾下,有一个山头尾大不掉。 于是找了借口道:“可如果不是兵部补充,这擅自召集兵员,可是大罪。” 不想张国维却道:“就算是在大明朝,战时卫所千户也可召集散兵,这倒没有违制。” 张国维的话自然是没错的。 大明之所以设立卫所,以百户c千户做为基础单位,就是有个战时民变军的考虑。 千户所满编是一千一百二十人,但如果到战时,可从千户所辖内囤田军户中,召集兵员,人数不限,但只能是在自己所内军户中召集。 做为区分,那一千一百二十人叫做正兵,临时召集的称为散兵。 所以,吴争确实有自己召集兵员的权限。 被张国维这么一说,吴争就无法坚持了。 想到毕竟是为了明年开春的备战,于是点点头道:“那就按钱大人的意思办吧。” 说到这吴争突然向钱肃乐拱手道:“先向钱大人告个罪。” 钱肃乐一愣,问道:“吴千户有何事得罪钱某?” “如果吴争不升官,怕是令郎也升不成官了,这不是得罪了钱大人吗?” 吴争的意思是,他是千户,此次为了继续将梁湖卫所捏在手里,不愿升官,那么做为下属的钱翘恭自然也升不成官了。 因为钱翘恭已经是百户,吴争不动,他就没了往上升的机会。 钱肃乐三人先是一怔,而后皆大笑起来。 张国维拿手指点点吴争道:“你也是个从军数年的老兵了,千户所除了千户,还有副千户难道不知道吗?” 吴争突然冷下脸来,“吴争之见,为了明年抗击鞑子,梁湖卫所不可设置副千户。我要的是令出一门,上下同心,设了副千户,等于埋下了一颗分裂的种子,朝廷要设副千户,我自然不能阻拦,但我希望是开春抗击鞑子之后。” 这话说得没错,军中嘛,最忌讳令出多门。 副千户的职能,与后世团长与副团长之间的关系不同。 后世是团长负责一切军事,副团长是辅助团长。 可副千户是有相当大实权的,象梁湖卫所这样一个上等千户所,十个百户的编制,副千户至少可以掌控三个百户所。 也就是说,副千户是千户的补充。 张国维听明白了,不仅是对吴争所说字面上的意思明白,还听出了吴争言下之意。 钱肃乐自然也明白了,心中暗骂,这混小子不傻啊。 钱肃乐其实很看重吴争,虽然对吴争的妄言不敢苟同,但对于吴争的人品,还是很欣赏的。可也正因为如此,才忌讳吴争,防备着吴争。 生怕吴争年少轻狂,一时头脑发热,作出不可挽救的错事。 所谓爱之深,恨之切嘛。 而此次作战,钱肃乐更是对吴争有感激之心。 在他看来,吴争兑现了他的承诺,钱翘恭活得好好的,还被吴争推为首功。 吴争是这次朱以海临时任命的三界之战主将,主将议功推荐的首功人员名单,如果没有什么重大疏漏,按惯例兵部是不会轻易否决的。 所以,钱肃乐感激吴争。 但感激归感激,防备还得防备。 钱肃乐借吴争索要兵员之机,再将当年自己组织的义兵塞进梁湖卫所,自然也有操纵卫所的意思,这不容置疑。 这意思张国维也明白,但张国维不说破c不阻拦,自然也是默认的意思。 加上反驳了吴争临时找的借口,自然是站在了钱肃乐一方。 听吴争答应下来,钱肃乐突然道:“吴争,钱家当年虽不能说是富可敌国,但在当地也是富足之家,钱某毁家纾难,为得就是反清复明,别的,钱某一无所求。钱某膝下只有一子一女,将犬子置于你的麾下,为得不是升官晋爵,更不是为了左右c分裂梁湖卫所,这一点,你不必猜疑。钱某为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你太年青,不使你走上岐路。还有,此次你不愿意升官,犬子自然更不该升官,你不必为此向钱某道歉赔罪。” 看着钱肃乐清澈的眼神,吴争心中一叹,拱手道:“钱大人恕罪,是吴争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张煌言适时起身缓和道:“我等四人为着同一目标聚在一起,只要初心不变,各有各的脾性c做法无可厚非。今日是个好日子,既然误会已经解除,不妨尽兴饮酒,共谋一醉。” 其实吴争绝对不信钱肃乐所说不为左右c分裂梁湖卫所,大明朝以文抑武c派驻监军的风气由来以久,这绝不是因为吴争当初在四人聚会时,发表了复汉人之大明的说法。 虽然这种说法如果在朱媺娖他爹之时,如同谋反。 但今时不同往日,绍兴府监国的不是皇帝,只是个王。 也就是说,不管吴争年青还是年长,不管吴争是不是忠臣,监督c制约这是必须的。 但这不影响吴争对钱肃乐的敬重。 无欲则刚,在这一点上,钱肃乐可以碾压很多人。 一个可以毁家纾难,将独子送上抗击外族战场的人,仅凭这两点,足以让世人敬重。 。 出乎吴争的意料。 这次朱以海的手笔很大,他逼着户部尚书董应第筹措了三千两银子,给吴争c魏文远c廖仲平三部各发放了一千两。 一千两,分到吴争麾下将士,一人一两还差点。 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朱以海在大肆地发放官帽。 就这么说吧,次日封赏之后,吴争麾下一千多号人中,已经找不出太多的大头兵了。 所谓钱不够,官来补。 这一招被朱以海用得是炉火纯青。 还别说,将士们都很高兴,大大小小都是官了嘛。 可吴争c魏文远c廖仲平三人都不高兴。 吴争呢,是在发愁这以后还怎么管理? 每月多出的饷银谁来出?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一百零六章 魏某是扬州人 魏文远更是怨气没处发,你朱以海这么封官授爵的,自己回了定海,怎么向王之仁交待? 说难听点,你封的官爵,定海王之仁肯定不会认啊。 只有廖仲平好受些,他是朱以海近卫,饷银多少有着落。 可廖仲平在担心,这样一来,队伍不好带了。 不过话还得说回来,朱以海也是没有办法。 他从张国维的口中,得知了吴争不愿意升官,并不惊讶,他明白吴争的心思,也赞同吴争的想法。 一旦吴争升任指挥佥事或者同知,那么只有两种办法,一是吴争率梁湖卫所归置到兴c越两个国公麾下,要么吴争只身调往兴c越两个国公麾下。 无论哪一种,都不符合朱以海的利益。 前一种,兴c越两个国公的实力就会更加强大,主弱臣强的现状会变本加厉。 后一种,离开了吴争的梁湖卫所,便是一盘散沙。 朱以海很清楚梁湖卫所的人员构成,那就是一群乌合之众。 能率这么一群乌合之众三战三捷,也只有吴争能做到。 所以,在这一点上,吴争的想法,符合朱以海的利益。 把吴争留在梁湖卫所,自己就可以对其掌控,虽然吴争不太听话,但比起那两个国公来说,那就好得不止一点两点了。 所以,朱以海聪明地没有晋军职,而是大肆发放散官和勋官职。 吴争被特别照顾了一下,直接跳过从四品阶,授了正四品明威将军衔,同时授勋上骑都尉。 另外,朱以海还大方地将新募八百壮丁,均分给了吴争和廖仲平两部。 魏文远是敢怒不敢言。 。 次日,赵史带着银子来了。 赵史这个地头蛇的能耐确实不少。 两日时间,把马尸全卖出去了。 虽然价格稍低了些,一匹十八至二十两不等,但总算是筹措到了一万多两的银子。 加上朱以海的三千两,吴争一万五千两的买马钱,这次的抚恤赏赐也算是对付过去了。 魏文远要带队归建了。 有了三界这么一次同仇敌忾的交情。 吴争和廖仲平一起前往相送。 寒喧之后,魏文远突然对吴争道:“吴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吴争看了廖仲平一眼。 廖仲平虽然脸色不虞,但还是识趣地走了开去。 “吴兄弟,魏某托大,长你几岁,称你一声兄弟,你不见怪吧?” “怎么会?能得魏大人青睐,吴争高兴还来不及呢?” “吴兄弟,你信绍兴府能守得住吗?” 吴争被魏文远开门见山话问得一愣。 魏文远见吴争不答,轻轻一叹道:“做哥哥的是想提醒你,这乱世之中,多想想自己,你还年青,前程远大,不要在一颗树上吊死。” 吴争迟疑着道:“魏大人所言有失公允吧?虽说敌强我弱,可如今大明西南c中原都有明人在抗清,鞑子就算有三头六臂,恐怕也无法集中全力进攻绍兴府。以吴争看来,只要君臣上下一心,还是有希望挡住鞑子南下的,到时就会有无数明人前来,事还可为。” 魏文远轻哼了一声道:“可你想过,你说的君臣上下一心,可能吗?若真有可能,大明就不会到今日之地步了。” 吴争还想开口辩论,被魏文远抬手阻挠。 “吴兄弟,今日魏某不是要和你辩论可为还是不可为,只是与你有缘,也佩服你的才能,做哥哥的只想告诉你一句话,未遇明君可独善其身。兴国公一直对你赞赏有加,危急之时你若有意,可来定海,魏某期待与你再次携手抗清。” 吴争苦笑,这魏文远最后还是在为王之仁说项延揽。 “魏大人,我想问你一句,若鞑子大举南下,兴国公会如何应对?” “定会戮力对抗!” “若兴国公力有不逮,选择投清呢?” “绝不可能!” 吴争定定地看着魏文远,问道:“你会投敌吗?” 魏文远厉声道:“魏某是扬州人。” 吴争悚然一惊,忙拱手道:“吴争鲁莽了,魏大人莫见怪。” 魏文远脸色稍霁,“吴兄弟,听哥哥一句劝,监国殿下并非明君。言尽于此,吴兄弟多多斟酌吧。告辞!” 吴争目送着魏文远率部远去。 回头向廖仲平走去。 “吴大人与魏文远谈得好象不愉快?”廖仲平带着一丝讥讽之意随口问道。 吴争苦笑,这是哪跟哪啊? “廖大人以为吴争是那种脚踩两只船的人吗?” 廖仲平一愣,也呵呵笑着拱手致歉道:“廖某随口一说,吴大人莫往心里去。不过兴c越两国公心存不臣,世人皆知,吴大人还是不要与之过往太密,免得惹人口舌才好。” 吴争微微摇头,都到了这份上了,还是一窝子各怀鬼胎。 “廖大人,吴争对兴c越二人不熟稔,但就算他们不臣,总还是在抗清。就算他们投敌,那他们麾下将士总还是明军,我不相信,六七万将士中,都会与二人同流合污。不说别人,就说魏大人,你我都看见了,三界一战,他杀敌的意志绝不下你我二人。方才他说了,他是扬州人。” 廖仲平一愣,而后轻轻一叹,闭上了嘴巴。 。 吴争回了吴庄。 从始宁街一战到今日,七八天过去,吴争第一次回家。 深刻地体会到了三过家门而不入的无奈。 但吴争是真没有想到,爹会如此对付他。 “胸口伤好彻底了吧?”吴老爹轻声问道,声音是那么地慈爱。 吴争胸口涌动着暖暖的温情。 “多谢爹关心,已经好彻底了。” 直到边上吴小妹使劲地眨着眼睛,吴争才警觉起来。 可,晚了。 吴老爹一把揪住的耳朵,将吴争拎到了吴家祠堂,一里多的地啊。 众目睽睽之下,堂堂正四品的明威将军,上骑都尉。 咋做人啊? “跪下!”吴老爹一声厉喝,还不解气,冲着吴争的后腿弯就是一脚。 “爹啊,你这是咋啦?孩儿做错啥事了吗?” 吴老爹气哼哼地往牌位边上一站,没搭理吴争。 吴小妹凑上前来,在吴争耳边低声道:“哥啊,爹生气了!”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一百零八章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吴争没好气地瞪了吴小妹一眼,“我看不出来爹生气啊,你串通周思敏偷偷溜回吴庄的事,我还没和算帐呢。” “哟好大的官威啊,要不,你将你爹和你妹一起法办了吧?”吴老爹嗤声道。 吴争是苦不堪言,欲辩无词。 好在吴小妹善解人意,低声道“哥也是的,始宁街一战之后,连声招呼都不打,就去了绍兴府,而后又在三界两次恶战,你不知道咱爹和我有多担心啊?要不是爹拦着,我早去三界找你了。” 吴争这才明白过来,“爹啊,孩儿当日是被监国殿下急召去的,不是没有想着爹和小妹。孩儿是想,只有将鞑子挡在三界,爹和小妹才能在吴庄安然无恙。” 吴老爹气哼哼地道“你娘走得早,我辛辛苦苦将你们两拉扯大了,你倒好,刚中了秀才就离家出走投了军,如今回来了,你要在始宁街杀鞑子,爹拦你了吗?打完了,你又屁股一拍,连声招呼都不打就走,如果你这次三界回不来呢?你心中还有你爹c你妹和吴庄吗?不孝的东西,小妹,请家法来。” 吴小妹赶紧拦着,“爹,哥在三界拼死杀鞑子,好不容易回来,就饶了他这次吧。哥,你倒是认个错啊。” 吴争忙认错道“爹,是孩儿错了,我保证,从今往后,我啥都听爹的?” 吴老爹闻听,冷哼道“真的?” “真的!” “说话算数?” “算数!”应出这一声,吴争突然心中一凛,不对,爹的脾气转变太快了,这不象是他啊,事有反常必为妖,可话以出口,收不回来了。 果然,吴老爹打着哈哈道“好,爹信你这次,起来吧,明日去趟陈家,礼爹都给你备好了。” 陈家?礼? “啥礼?” 吴老爹眼珠子一瞪道“还能是啥礼?彩礼!” 吴争“噌”地站起身来,急道“爹,你老糊涂了,陈家这么对吴家,孩儿之前又上门这么闹过,两家还能结亲吗?” 吴老爹一听也恼了,“逆子,刚说过啥事都听我的,这就又反悔了?小妹,去请家法!” 吴争苦笑,“爹啊,能不闹吗?你这为得是什么啊?” 吴老爹指着吴争的鼻子,唾沫横飞地骂道“为啥?你还好意思问为啥?你爹也已经一大把年纪了,养了你这么个不孝的东西,好好的秀才非要投军,如今这世道,投了军那就是将头拴在了裤腰带上,说没就没了,你要死了,吴家就绝后了。你不得给吴家留个种啊?” 吴争脑子突然抽了,直不愣的来了一句,“那你老就再续一房呗。” 这话让吴小妹噗嗤一声,忍俊不禁。 吴老爹被吴争这么一怼,老脸一红,左顾右看地找起棍子来。 吴争一看不对劲,连忙上前拽着爹的臂旁,死也不撒手。 “爹,孩儿错了,真错了。孩儿的意思是,不反对成亲,可也不是非得找陈家女子吧,爹难道就不觉得尴尬吗?” 吴老爹见吴争口气软了,也就气顺了些,“啥尴尬的?你与陈家姑娘打小就定了亲,如今你过完年也十八了,是时候成亲了。再说了,你不娶陈家姑娘,一时上哪去找个合适的姑娘?” 吴争蹩眉道“爹,好歹孩儿也是四品朝廷命官,找个姑娘还不简单?” “呸。”吴老爹空唾了一口,“官怎么了?如今这世道,官还不如百姓呢。” 吴争无语。 这时吴小妹上前道“爹,其实哥说得也对。陈家人品确实不咋滴。” 吴老爹对吴小妹确实不错,听吴小妹一说,语气就变得和颜悦色了,“小妹啊,你也是见过陈家姑娘的,他爹是他爹,她是她。” 吴争轻声怼了一句,“她爹那样,你能保证生出来的女儿不那样?” 吴老爹眼一瞪又待发作,吴小妹赶紧道“爹,其实还有比陈家姑娘更合适的。” 吴老爹奇怪地问道“谁?” 吴争也转过头去,看着吴小妹。 吴小妹笑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啊。庄中周思敏周姑娘啊。” 吴老爹一听蹩眉微微摇头道“周姑娘家世倒是不错,可人太闹腾了些。” 吴争也急道“小妹,一个女孩子家,少乱点鸳鸯谱。” 吴小妹撇嘴道“行,我不管了总行了吧?哥那就明日带着彩礼去陈家吧。” 吴争刚要回怼,可吴老爹一眼瞪来,吴争一口就把话咽回去了。 。 当天夜里。 吴争留宿在了吴庄。 他坐在后院凉亭里,怔怔地望着湖水。 其实吴争很明白,他爹虽然霸道了些,但也不是没有道理。 成亲无非就是想传宗接代,自己是独子,总得为吴家留个后。 既为了爹,也为了叔的遗愿。 只是,吴争是真不想娶陈家姑娘。 看着这九曲桥和湖水,吴争不禁想起了与朱媺娖在此争执的一幕。 不禁莞尔。 凭心而论,吴争并没有对朱媺娖动过什么歪心思。 甚至在发现了朱媺娖是女儿身之后,在吴争心里,也没有什么异样。 只是在张国维家,被钱肃乐点破之后,吴争才醒悟,原来事情还可以这么干。 当时吴争确实有过娶朱媺娖,借她的身份,竖大旗扯虎皮的意思。 但之后一想也不对,得到朱媺娖的帮助,就会失去张国维c钱肃乐,甚至张煌言的信任。 这种买卖实在不划算,吴争不想在这两方中选择,而是想同时得到两方的支持和帮助。 所以,吴争当着张国维c钱肃乐三人的面,发誓不尚公主。 之后,吴争就绝了这个想法。 从心而言,吴争对朱媺娖的欣赏和喜欢,更多地还是来自是当初的周思民。 心里干净,嫉恶如仇,有君子之风,有侠之大气。 如果让吴争选,吴争更愿意朱媺娖是男子,做兄弟。 “马上要成亲了,吴大人为何如闺阁怨女一般,独自在此唉声叹气啊?” 一个声音突然传来,还真吓了吴争一跳。 好在吴争是过生死之人,自然不会相信这世上有女鬼。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一百零九章 不能和女人讲道理 “半夜三更地不睡觉,跑出来吓人,也是书香门第之家的教养吗?” “比起有些忘恩负义c始乱终弃的登徒子,我便是再没教养,也是个好人了。” 吴争有些恼,好端端地怎么就被戴上了忘恩负义c始乱终弃c登徒子这么多大帽子了呢? “把话说明白点,吴某什么地方得罪你了,要如此毁我名誉?” 一袭青衣的周思敏,从吴争身后的树阴后显身出来,走到吴争面前。 “你没有得罪我,但你得罪了道义。” “道义?” “公主为你去了绍兴府,你倒好,欢天喜地准备做新郎了。” 吴争分辨道:“这是我爹逼的,你在吴庄知道的比我清楚。公主去绍兴府或许是因为我,但她在王府中也受监国殿下礼遇,并没有受苦受罪。再说了,当初公主不是托你留话给我,说她不属于吴庄,让我别去找她吗?” “你你就是头驴!”周思敏一时气急,口不择言地骂道。 吴争道:“别骂人啊,我告诉你,骂人的女子脸皮会皱,日后嫁不出去。” 周思敏气得手指直哆嗦,“你就是头驴,公主终究是个女子,你难道还要公主向你?” 吴争听了大惊,“你是说公主于我有意?” “老天爷啊,这驴总算是开窍了。”周思敏仰头叹息道。 吴争也急了,虽说自己并不是感觉与朱媺娖之间是男女之情,但终归而言,是喜欢和欣赏。 也就是说,比起娶陈家姑娘,吴争更愿意娶朱媺娖。 但吴争知道,这不太可能。 “周姑娘,不瞒你说,我发过誓,此生不能尚公主。” “啊为什么?”周思敏惊讶地问道。 吴争将当时的情况大概说了一遍,“周姑娘,与反清复明大业相比,我不能失去那三人的信任。我也相信,公主如果知道当时的情况,不会怪我的。” 周思敏直愣愣地看着吴争道:“刚开窍,转眼间又成了驴。” 吴争蹩眉道:“别再骂人了啊,虽说好男不和女斗,可我的容忍也是有限的。信不信我把你扔下河去。” 周思敏跳着脚道:“说你不开窍,你还不信。你发誓不尚公主也没有什么错,可公主可以点你为驸马啊。” 吴争有些头昏,“这不是一回事吗?” “如果有一天,反清复明大业有成,你和那三个混帐都有幸活着,谁还会来计较你尚不尚公主?”周思敏翻着白眼道。 “那要是失败呢?” 周思敏有些黯然道:“如果反清复明失败,公主就不再是公主了。不过那时你未必还活着。” 吴争有些惊愕,“这不是强词夺理吗?” “强词夺理怎么了?你为国征战,公主也在为社稷出力,他们什么不好管?都国破家亡了,还有闲心管这事?” 吴争突然发觉后世有句话很有道理,那就是不能和女人讲道理。 更别和自己认识的女子讲道理。 千万千万别和自己亲近的女人讲道理。 随即吴争又想起了前人的一句话,世上唯小人与女子难养矣。 把黑的说成白的,还是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 吴争不想继续和她争执,“就算你说得对。” “我说得本来就对。” “好,你说得对,可如今的形势,我无法向公主请婚,我爹逼我成亲也不是没有道理。杭州府的清军越聚越多,估计开春之后,就会南下。吴家只有我一个男丁,我为国捐躯之前,总得为吴家续个香火吧?所以,我不能违抗爹的意愿这事恐怕办不成,你还是转告公主,就说我吴争无福消受了。” 周思敏沉默地盯了吴争好久,重重地一跺脚,转身而去。 吴争心中有些难受,不过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 当断则断,如今这时局也不容自己为情所困。 现在,自己身边只有两个亲人,为什么要为旁人而去忤逆亲人呢?谁知道,自己会不会在下一场战斗中死去? 在这几个月里,如果能为吴家留个后,也算是完成了自己的义务。 想到此,吴争坦然起来,那就明日去陈家吧! 有了决定,吴争轻轻地吁了口气,直起身来,准备回房歇息了。 走过九曲桥,便是小楼相连的廊道。 吴争突然被一团窜出的黑影吓了一跳。 “吴争,你就想为吴家延续香火是吧?” 听到声音,戒备着的吴争松了口气,嗔怪道:“周思敏,你大半夜地不睡觉,究竟想做什么?” “回答我的话。” “是。”吴争没好气地应道。 “不是因为你看上了陈家姑娘?不是因为喜欢她?” “自然不是。”吴争想都没想回答道,“要真是看上她,看在她的面子上,我也不会去陈家闹这么一出。” “那就好。” 吴争奇怪地问道:“什么那就好?好什么?” “我给你生孩子!” “啊?呃!”吴争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 “我说了,我帮你生孩子!”周思敏重复了一遍。 吴争第二次听到了同样的话,自然不再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你没发烧吧?” “但我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我做偏室。正妻的名份,你得留着。” 偏室?吴争是真懵了。 未娶妻先娶偏室? 明律不限制纳妾,平民c富商只要你养得起,尽管纳就是。 大明律只限制官员娶妻纳妾,这还是朱元璋定下祖制,州府县亲官民,任内娶部民妇女为妻c妾者,杖八十。若监临官,娶为事人妻妾及女为妻c妾者,杖一百。所涉彩礼皆没入国库。 就是说,官员也可无限纳妾,但女方不能是所任之地的良家女子,监察官员也不能娶下属的女子为妻妾,如果违反那就得打屁股,八十百杖下来,打死都有可能。 不过到了现在,恐怕早已名存实亡了。 吴争懵得是,周思敏是崇祯国丈周奎的嫡孙女,也就是朱媺娖的嫡亲舅表妹。 说难听点,如果崇祯还活着,那迟早都是有封号c爵位的。 让这么个女子做自己偏室,那就有点令世人惊悚了。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一百十章 为钱费神 三妻,嫡妻c侧室c偏室,地位也是按顺序递减。 正妻的亲姐妹或者堂姐妹,可为侧室。 正妻的表姐妹,可为偏室。 若与正妻无亲缘的,那就是妾了。 这也是保护正妻地位的一种手段,因为侧室c偏室的地位远高于妾,她们除了在礼节上低于正妻一等,其它的基本都一样。 譬如侧室和元配同时出嫁时,轿子在元配轿子之后,可随元配一起享受包括宰相在内的官员必须让道的特权。与元配同时出嫁时,可随元配一起享受到新郎家从正门进的特权。 还有,侧室即使没生任何子女,律法规定也可以像正妻一样,名字入族谱,牌位入宗庙受祭拜,但不是必须,由族内长者商量决定,这是侧室低于正妻之处。 继承权方面,如正室无子,侧室之子比其他庶出之子有优先权。 所以,一旦周思敏做了偏室,那么有心人就一定能口味出,这正室的位置是给谁留的。 “为什么?”吴争是真想不通,后世的灵魂,让吴争觉得此时的女子想法太不可思议。 “为公主。”周思敏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可就算我答应,你一旦成为我的偏室,朝堂之中谁还猜测不出,我的心思在公主身上?如此一来,我就平白失去了许多本可成为助力之人,平添了许多对手和敌人。” 周思敏道:“我可以暂时隐瞒身世。” 这倒是个办法,就连朱媺娖不主动去绍兴府承认身份,都没有人认出她,何况是周思敏了。 不过这样一来,周思敏的委屈就大了。 吴争有些动容,他不介意周思敏的建议,对自己而言,这无非是一种义务,与陈家姑娘相比,无疑是周思敏更合适,至少周思敏能成为自己与朱媺娖之间的一条纽带。 倒不是自己心存利用朱媺娖。 其实在眼下的时局中,朱媺娖的威望远没有想象的那么高。 连朱以海都无法做到的事,朱媺娖一个前朝公主同样无法做到。 也就是说,不管是朱以海还是朱媺娖,不过就是一面号令群雄的旗帜。 最后还是实力决定一切。 吴争想道:“可你太小了。” “我不小了。”周思敏上前一步道,“按律,女子满十四周岁就可出嫁。我已经十五岁了,过完年就是十六。” “你真想好了?”吴争问道。 “想好了。只要你答应给公主殿下留着正妻之位,我便答应嫁你为偏室。” “你不后悔?” “不后悔!” “行,我同意。只是这事需要我爹答应,他似乎对你不太呃,欣赏。” “爹那儿,我去说。” 吴小妹嘿嘿笑着从暗影中出来。 吴争心里一下恍然,上前一把捏住吴小妹的脸道:“这事是你窜掇的吧?” 吴小妹连连呼痛道:“哥好痛!得了这么好的媳妇,你不谢我,还欺负我?” 周思敏突然近身,轻轻按住吴争的手道:“吴争,小妹没有窜掇我,我是自愿的。” 吴争一愣,放开吴小妹,略带尬意地道:“我两兄妹打小闹惯了,倒是让你见笑了。不过我也奇怪了,当初你与公主刚来吴庄时,不是与小妹水火不容吗,怎地如今倒是和睦了?” 周思敏没有理会吴争,上前挽着吴小妹的手,转身离开。 远远地传来一句话,“女儿家的事,你不能问。” 吴争望着二女的背影,怔怔地立了许久。 。 很奇怪。 吴老爹对吴争没有一声好气,可对吴小妹,却是非常地好。 他同意了。 吴争很郁闷,这个时代不应该是重男轻女的吗? 好歹自己是吴家独子,怎地在父亲心目中,地位还不及小妹呢? 周思敏虽然自愿委屈成为偏室。 但总归是妻,不是妾。 吴老爹虽然不喜欢周思敏闹腾的脾性,可也心痛周思敏为此所受委屈。 直接就把偏室改成了侧室。 毕竟是吴庄少爷的婚事嘛,经过再三遴选,选了十一月初一这个好日子。 离现在还有二十多天的时间。 吴庄上下,所有人都忙了起来,准备起吴争的婚事来了。 而吴争这个准新郎,却大手一甩,去了梁湖卫所。 急须训练新兵嘛。 。 吴争是一夜之间又变成了穷人。 穷得丁当响。 不仅如此,算上朱以海补充的四百壮丁和钱肃乐召集来的前义军,梁湖卫所的兵力已经达到三千人。 三千人,那就是三千张口,三千个无底洞啊。 要养活这群人太难了。 吴争有些懊恼起自己为何要承诺每月二两的军饷。 仅仅训练了一个月,二憨c小安子当初杀官抢劫的那箱金银和手中结余的银子就空了。 这原本吴争是想留下,做为应急用的。 可如今,全喂了这群人了。 吴争现在满脑子的就一个字——钱。 看人的眼珠子里,都只有一个方孔影子。 要说这几个月里,从中经过的钱还真不是小数,可吴争也不明白,怎么就抠不出钱来呢? 看着自己五指并拢,依旧露出的偌大缝隙,吴争苦笑起来。 后世自己不也是因为拢不住钱吗? 看来重活一世,还是如此。 实在没有办法了,吴争只好把沈致远带上,去了沈园。 “哟,吴千户c吴将军,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快,快请。来人,上茶。要泡我屋里榻边柜子第三个抽屉的好茶。” “致远啊,这么多天不回家了,怎么,当了百户忘了爹了?” 转过头来,沈晋财一脸堆笑,“吴大人莫怪,这些个下人,都不机灵。来,来,坐下聊。” 到了这时,吴争才有机会说话,“沈伯,吴争与致远从小一起长大,沈伯在吴争心里,那就是长辈,万万不可再称大人,沈伯还是象以前那样,直呼吴争名字就是。” “哟,吴大人可是朝廷正四品衔,沈某可不敢造次。来,来,先喝口茶。”沈晋财客气地招呼着。 吴争哪是来喝茶的? 于是直说:“沈伯,吴争今日请致远带我来沈园,那是有件事想求助于沈伯。”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一百十一章 抱着金饭碗讨饭 沈晋财放下茶盏,抬起头一脸正直地说道:“哦都说是一家人,那还客气什么,快讲,快讲就是了。” 吴争看了沈致远一眼,说道:“沈伯也知道,如今朝廷财力拘紧,吴争手下三千张嘴嗷嗷待哺,没奈何,只能来向沈伯求助了。吴争是想向沈伯借些银子,不多,六千两就行,等朝廷拨给银两,吴争一定第一时间还上。” 六千两,可以付一个月饷,这么这个年关就能安然度过。 沈晋财的脸色慢慢凝重起来。 “吴大人啊,沈家虽然是富裕人家,可这银子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你回始宁镇之后,前后两次,从沈家拿走六千两银子。如今又要六千两,沈某确实无能为力。” 一瞬间,沈晋财那张胖乎乎,一脸亲切的笑脸不见了,变成了沈半城。 “沈伯,前面五千两之事,我事先真不知情,但既然是到了我的手上,日后我一定原数奉还。至于后面一千两的事,是我让致远用玉佛换的。今日这事有些唐突,不过吴争保证有借有还,还望沈伯相助。” 沈致远在边上劝道:“爹啊,吴争可是自己人,再说了他这钱也不是自己花了,等朝廷拨了钱,还你就是了。” 沈半城闻言转头冲沈致远怒哼一声道:“都道养女儿如养强盗,不想养个儿子比强盗还狠,你不如把你爹剁了,卖骨卖肉去帮他吧!没见过象你这样胳膊肘往外弯的。” “你道爹不愿意帮他啊。如果是他自己用钱,爹也就咬咬牙给他了,可他这钱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啊。朝廷没钱,饷银自筹。三千张嘴哪,加上他大手大脚,每人二两饷,一个月就是六千两,再大的家底也给整没了。告诉你,这家还轮不到你来当。” 说到这,沈半城在慢慢转过头来,挤出一丝笑对吴争道:“你看,吴大人,这事沈某真帮不上忙。” 吴争哪会听不出,沈半城这话是冲自己说的。 沈半城那边已经端起茶盏来,用碗盖“咯咯”地刮着。 吴争懂,那叫端茶送客。 没奈何,吴争起身拱手道:“既然如此,吴争不好强求,只能另想他法了,打扰沈伯了,吴争告辞。” 沈致远跺跺脚道:“爹,你真不帮啊?若是这次你不帮吴争,我我就不回来了。” 沈半城用力将手中茶碗往桌上一顿,茶水洒了一桌子,厉声道:“门在那,请便!老子就当没生你这混帐儿子。” 沈致远还待说话,吴争一把拽住,“算了,这事不能怪沈伯,我们先回去,再另想他法吧。” 二人往门外走去。 不想身后传来沈半城的声音,“吴大人,其实沈某很不解,你为何抱着金饭碗讨饭呢?” 吴争一愣,停下了脚步,与沈致远一齐回头向沈半城看去。 “沈伯,此话何意?” 沈半城道:“你现在手中,什么最值钱?” 吴争想想,不解地道:“吴庄的田地c店铺已经租给了那些百姓,唯一值点钱的就是吴庄的宅子,可那是我爹和妹妹住着。” 沈半城抬手相阻道:“沈某说的不是这个,我说的是你手中的那三千号人,才是你的金饭碗。” 吴争更不明白了,“沈伯的意思呃,不会是让我带兵去抢劫乡中富户吧。” 沈半城差点吐血,指着吴争,哆嗦着手指道:“瞧你也是个聪明人,沈某岂能指使你抢劫富户?” 沈致远这时站在了他爹一边,冲吴争翻白眼道:“就是,哪有自己指使人抢劫自己的。” 吴争眼睛一亮,看向沈半城。 沈半城大怒,气得手指乱点,指着沈致远抖抖颤颤喝道:“滚滚你死外边去好了!” 吴争赶紧上前,搀扶着沈半城回去坐下,“沈伯放心,吴争再混蛋,也不至于干些这等为祸乡亲之事来。” 沈半城斜了吴争一眼道:“这可说不定,兔子急了还咬人呢,沈某听说,有人为了几口粮食,把亲家都给劫了,还杀了人。” 吴争大汗,哪壶不开提哪壶啊,一松手,沈半城坐了个空,坐到了地上直叫唤。 沈致远赶紧上前搀扶,狠狠踢了吴争一脚,骂道:“把我爹摔伤了,我跟你没完。” 吴争也紧张了,和沈致远一起将沈半城扶起。 还好,惊吓大于受伤,没什么大事。 沈半城满意地冲沈致远点点头,关键时候,还是亲儿子靠得住。 “吴争啊,我是说你就没想着让那三千人动动窝?” “动窝做什么呀?” “你你就没听说,平岗山上好几窝山贼c土匪呢。” 吴争听灵光一闪,“沈伯的意思是剿匪?不对那些山贼c土匪能有什么银子,而且大都是些没活路的庄稼人罢了,留着他们,或许还能帮着朝廷抗清呢。” 沈半城摇摇头道:“你做你的春秋大梦吧!或许以前,是你说得那样,都是些没活路的庄稼人。可如今早就不一样了,这些年天下大乱,各地难民如潮,平岗山连通四明山脉,许多流窜而来的好勇斗狠之徒云集在那,四处打劫,多则数百人,少则数十人,周边百姓c过往行人苦不堪言。就前些日子,你敲了陈家竹杠之后。” 吴争红头上老脸道:“沈伯,我取陈家粮食的原因,你知道得清清楚楚,怎么还提这事啊?” 沈半城斜了吴争一眼道:“不提就不提呗,你那啥之后,黄县令跑了,黄伯彦不也是因为害怕你报复嘛,贱卖宅c地,装了几车财物,想离开始宁镇投别处嘛。” 吴争摇摇头道:“我确实想报复来着,可这不是连续三场恶战,抽不出时间吗?” 沈半城张大了嘴巴,愣了半天,好不容易合上,来了这么一句:“我道是你良心发现,大发慈悲了,原来是这下好了,你也甭惦记了,黄家上路不久,就被平岗山上的盗匪劫了,丢了钱财不说,一家十余口人,全部陈尸路边,可怜黄家的女眷咦,那叫一个惨啊。” 吴争心中暗骂一声,该!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一百十二章 妹妹的心事 接着,吴争心中一动,问道:“这么说来,平岗山上盗匪有钱?” 沈半城斜了吴争一眼道:“当然有钱,但凡过往商人,哪个不向他们使钱买平安?” 吴争突然心中灵光一闪,笑着对沈半城道:“我总算是听明白了,沈伯这是诓我去剿匪呢?” 沈半城愣了半天,没好气地道:“你爱剿不剿。” 吴争嘿嘿一声,拍着胸口道:“既然沈伯开口,那吴争怎么也得给您面子,这匪咱剿了。不过皇帝都不差饿兵,大军开拔,总得吃饱肚子不是?您面大,和各县富户c商人说说,把这笔银子凑了,咱立马开拔剿匪去。你和他们说,不剿光平岗山盗匪,我保证这钱哪,一两不少全还给他们。” 沈半城看了吴争老半天,转向沈致远道:“你看看,你看看,你要是有他一半城府,你爹就谢天谢地了。” 沈致远眨巴着脸看看吴争,又看看他爹道:“反正咱不吃亏。” 沈半城无奈地摇摇头,转向吴争道:“这事沈某去联络可以,不过说好,事成了,沈家那一份银子得免喽,就当是沈某的跑腿钱。” 吴争傻眼,这老头真他x的抠门。 “行,这事就拜托沈伯了,只要钱一到,我立马组织剿匪。” 。 吴争是名人了。 至少在绍兴府八县,那名声可以说是响彻乡里。 哪个乡亲父老提起吴争,不竖起大拇指? 三战三捷,三千真鞑子啊。 这种受世人的敬仰,远比四年前,吴争十三岁中了禀生还要玄乎。 在当地百姓眼中,吴争就是一个战神的化身。 是他们急需的保护神。 这不,一听说吴争要娶亲,十里八乡的百姓都来送礼了。 倒不是说百姓要讨好吴争。 而是乡里乡的,遇到这种红白喜事,都得顺份礼。 顺了这礼,这有了往来。 没听说哪家收礼后,不回礼的对吧? 攀上与吴家的联系,那日后遇事不就多了条路嘛? 于是,吴庄门口,那叫一个人潮汹涌。 有钱的推着车送礼,没钱的左路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鸭。 把赵史给忙得哟,一天只睡两时辰,双脚就没离过地。 可他累却快乐着,吴争能把这事交给他,他相当满意。 给上司办这种私事,这表示吴争当他是自己人。 吴争不到一年的时间,就从个哨官飞升千户。 虽说这官不能和崇祯朝比,但吴争的千户含金量足啊。 足到超出界限了。 梁湖有兵员三千人,相当于五个下千户所c三个半中千户所c两个半上千户所了。 这说明什么? 说明实权在握啊。 嘿嘿,自己人。 想起来,赵史就乐。 特别是收到朱以海和朝臣们一起送来一千两的大礼,赵史就更笑得合不拢嘴了。 这说明什么? 说明吴争在殿下和重臣心目中的地位。 先不说自己以后跟着吴争一路高升,就说要是鞑子南下,有这三千人,岂不是更安全? 搁下不说赵史在庄子门口,尽心尽力地在帮吴争收礼c应酬。 说说吴老爹,这几天早已乐得合不拢嘴了。 儿子娶个侧室就是这么大的气势,那日后娶正室那该有多大的排场? 吴老爹不稀罕这些个礼物c礼金。 图得就是个颜面,那说十里八乡的,要是儿子娶亲,没人上门,那才叫一个丢脸不是? 这样一来,吴老爹看吴争也觉得顺眼多了。 吴争却在郁闷,你说乡亲来送礼,不收嘛不合适,收了吧,吴庄就成了畜牧场了。 斟酌了半天,吴争派人将酒宴所需之外的牲畜,全送去了梁湖,便宜了那三千个无底洞。 为了隐瞒周思敏的身世。 吴老爹找了邻近一家姓周的大户,编造了周思敏的身世,说她是周家远房的族亲,因家人被鞑子所害,前来投亲的。 成亲当天周思敏的轿,就是从周家出发的。 这样一来,几乎就没有去怀疑周思敏的真实身世了。 。 让吴争奇怪的是,自己婚事的始作俑者之一,吴小妹,变得郁郁寡欢起来。 一天晚上,吴小妹来到吴争房里。 拉着吴争的手问道:“哥,你成了亲,会不会不对我好了?” 吴争好一晌安慰,才让她高兴起来。 看着这个小女孩,吴争突然想起一事,问道:“你和我讲讲,你之前为啥事与周思敏交恶的,又怎么与她化干戈他玉帛的?” 吴小妹无端地脸一红道:“没什么了,哥别问了。” 吴争好奇道:“我是你亲哥,这有什么可避讳的?” 吴小妹支支唔唔道:“哥把公主带回来时,我看公主没了一条手臂,觉得可怜,就就多去了几次。” 吴争一时没有明白过来,“这是关心她啊,周思敏理该感谢才是。” 吴小妹脸色变得通红,瞪了吴争一眼,挣脱了吴争的手,跑了出去。 吴争看着她的背影,突然心中一动,恍然起来。 妹妹长大了。 少女怀春,当日朱媺娖男装而来,风流倜傥,妹妹怕是一见钟情了。 不想是个西贝货。 呵呵,吴争笑了起来,好在时间不长,发现的早。 。 十一月初一。 吴争成亲了。 吴庄摆了二百桌流水席还不够,愣是在祠堂里又加了六十桌。 沈半城是带着四车礼来的。 初时吴争很惊讶。 这铁公鸡转性了,出手可真大方。 可很快吴争就明白了,沈半城送来的不全是他的礼。 “吴老哥,你儿子可真是好本事。”沈半城点着吴争对吴老爹道,“为了不落下沈家,愣是想了这么一个辙。” 吴老爹奇怪地看看吴争,又看看沈半城。 他是真不知道,吴争为了钱的事去沈园向沈半城开口。 沈半城道:“吴大人,如你所愿,那六千两沈某筹齐了。另外听说你要成亲,绍兴府八县商户给你凑了三千二百两礼金,这是礼金名单。总共九千二百两,沈某添了八百两,给你凑齐一万两今日送来。” 吴争大喜,忙道:“沈伯可帮了吴争大忙了,这八百两,就算了吧,当初说好,沈家不用出的。”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一百十三章 时局有变 沈半城抖颤着脸上的肥肉,指着吴争道:“你当沈某傻啊,这个时候你来这么一出,我就算想省,也省不了啊。我要是不出这银子,沈家在绍兴还有脸待下去吗?” 吴争算是明白了,看着沈半城笑道:“沈伯,看你说的,这是两回事,这八百两如果算是礼金,重了!要不你拿回去?” 沈半城回头对吴老爹道:“你看看,你看看,我送了银子,他还得理不饶人来着。” 吴老爹听明白了,瞪了吴争一眼,然后对沈半城道:“沈老弟,犬子无状,这八百两礼金确实是重了,要不,收一百两,余下的一会带回去吧?” 沈半城顿足道:“拿不回去喽。我家那个不孝的东西,只认他不认爹啊,这要是拿回去,还不定怎么折腾他都老子呢。” 吴争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遭来吴老爹的怒目而礼。 吴老爹拉着沈半城的手道:“沈老弟,子孙必有孙子福,我是看着令郎长大的,他是个好孩子。既然这银子已经送来了,那就留下吧。我领沈老弟一份心意了。” 沈半城听吴老爹这么一说,也就心平气和了,冲着吴争道:“你可别忘记了当初的承诺,要是不扫平盗匪,这钱还得一两不少地给吐出来。” 吴争笑道:“沈伯放心,这事我已经安排下去了,等过了今日,你就等着捷报吧。” 。 朱以海没有来,不过让张国维等人带来了祝福。 这不奇怪,身份差距,加上吴争毕竟不是娶正妻,监国殿下自峙身份,也能理解。 朱媺娖也让郑叔亲自送了礼来。 虽然有些别扭,但吴争还是收下了。 回到洞房中,吴争打开一看,这盒子很眼熟。 想了想记起当日自己因始宁街一战,朝廷拿不出抚恤银子时,朱媺娖让郑叔曾经拿来这个盒子,说是里面有一颗南珠,可值三c五千两。 吴争打开来,里面一颗小儿拳头大的明珠,在烛火印映下烁烁发光,珠子上面象是浮着一层流动的光晕一般。 就算不识货,吴争也知道,此珠价值不菲。 可吴争心里有些悸动。 朱媺娖的日子不好过。 做为一个公主,同一样东西两次拿出来,赐于同一个人,这很失颜面。 也就是说,朱媺娖的身边,已经没有能拿得出手的东西了。 此时,已经被吴争揭去头盖的周思敏看见此珠,脸上露出惊讶的神色来。 “此珠是先帝在公主殿下十岁时所赐。” “你认得?” “是。公主离京时,身上别无长物,仅带了这颗珠子。南下一路上的花费,皆是从周家取的。” 吴争暗道,果然如此。 仔细将明珠放回盒中,递给周思敏,“好生收着,找个机会把它还回去。” 周思敏一怔,嗔道:“公主赐于你,你再还回去,岂不辜负了公主?” 吴争叹息着,将心中的猜测与周思敏解释了一遍。 “公主需要此珠傍身。按我说的做。” 周思敏懂了,但她没有接,“我如今隐瞒了身世,恐怕见公主不易。要还,还是你自己还吧。” 吴争想想也对,于是将珠子搁下。 看着周思敏的脸,吴争坏笑道:“你真准备好了?” 周思敏先是一怔,而后脸色大红,飞快地转身逃开。 吴争在后面急追,没过多久,便美人在怀。 周思敏将脸轻轻地贴在吴争的胸口,柔声道:“其实我从见你的第一眼时,就喜欢上你了。” 吴争有些意外,拿手指轻挑起周思敏的脸,戏谑地问道:“那你还处处与我做对?” 周思敏挣脱了吴争的手指,将脸深深地埋入吴争的怀里,忸怩道:“你哪懂女儿家的心事?” 。 杭州府。 此时确实有些慌乱。 当然,慌乱不全是因为南下的三千建虏精锐全军尽没。 至少不是最主要原因。 主要的原因是,杭州清军需要临时急调湖广,本来打算提早进攻绍兴的计划,可能要流产了。 清军目前兵力捉襟见肘。 偌大的大明疆土需要吞噬,以区区数十万清军,确实困难了些。 就算已经占领c统治的地区,也不时地有人反正。 明军降军不少,可清廷无法对其完全相信啊,还得派兵对其监视。 这还不是最重要的。 重要的是,清军在中部的湖广战场上却频频告急。 南明唐王朱聿键的隆武政权所任命的湖广总督何腾蛟招纳了原李自成大顺军的余部李过c高一功c郝摇旗c刘体纯等人,进入湖广战场。 对清军占领下的军事重镇荆州c武昌进攻,使湖广战场上的清军面临全面崩溃的境地。 被顺治拜大将军,时任睿亲王的多尔衮,得知军情之后,急调杭州多罗贝勒c平南大将军勒克德浑,移军西去救援湖广战场。 于是多罗贝勒勒克德浑亲率满蒙精锐,偕同镇国将军爱新觉罗巩阿岱一起,从江宁逆江而上,驰援武昌。 多尔衮同时调豫亲王多铎,领三千鞑子精锐及六万明军降军驻扎在江宁,暂时搁置进攻绍兴的计划,准备在稳定湖广战场之后,再图绍兴c舟山c宁波等地。 可问题来了。 勒克德浑原本打算提早进攻绍兴的,这几个月里,清廷也一直在慢慢向杭州增兵。 之前派去突袭绍兴腹地的三千鞑子骑兵,是勒克德浑麾下真正的满蒙精锐。 勒克德浑麾下的满蒙精锐并不多,仅一万五千人,可杭州府明军降军却有十万之众。 不派明军降军,而派满蒙精锐,主要还是担心降军一入绍兴腹地会被明人策反。 勒克德浑不能眼看着此消彼长,绍兴明军势力壮大,为来年进攻绍兴增加难度。 加上他心里一直认为他的精锐足以以一当十。 如今,晴天霹雳,三千鞑子精锐全军尽没,那么勒克德浑奉令调往湖广,就无法在杭州留下更多的鞑子精锐了。 从而使得,勒克德浑必须带走更多的明军降军。 因为害怕自己一走,明军降军立马反正。 勒克德浑只留下了三千鞑子精锐及三万明军降军。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一百十四章 三刀断山刘老三 在勒克德浑的估算中,只要多铎尽快领兵到达,就不惧绍兴府那六七万明军反扑。 勒克德浑的想法并没错。 此时的明军士气低下,战力完全不能清军入关前相提并论。 三千鞑子精锐,足以击溃十倍之明军。 不拿全国战场说事,就以钱塘江沿线战役而言。 之前弘文朝灭亡,弘文朝大学士马士英与总兵方国安率五万大军渡过了钱塘江进犯杭州,一度想光复杭州府。 勒克德浑在江宁得知后,立刻遣六千骑兵奔赴杭州解围,加上杭州清军,那时双方兵力对比是五万对一万六千人,马士英与方国安却惧怕清军势大,退兵撤回钱塘江。 二人撤围的路上,分别攻占了杭州西南方的余杭c富阳两地。 勒克德浑派遣梅勒额真珠玛喇和和托,率三千骑兵c六千步兵,共计九千人,攻击余杭c富阳两地的明军,两军合营在杭州城外数十里。 清军攻势凌厉,锐不可当,毫无悬念马士英与方国安大败于清军。 正当清军庆功之时,马士英与方国安又率残部渡江包围了杭州城,结果还是被梅勒额真济席哈所败,溺死者不计其数。 受后人垢病的奸臣马士英称得上是屡战屡败c屡败屡战了。 可也正因为如此,他们二人就这么把残明的有生力量全都给白白消耗c牺牲了。 这场仗,也就是当日吴争从金山卫港口突围,返回绍兴府江边,赵史对吴争讲起的钱塘江战役中的富阳一战,三万明军抗击六千清军,才杀死五百多鞑子,明军却伤亡三千多人。 于是士气本就低落的明军迅速崩溃,如同一江春水向东流了。 战后,因为马士英的名声实在太差,鲁监国不肯接纳他,马士英便流落于浙东之地,渐渐没有了音讯。 而方国安率兵投入鲁监国麾下,与王之仁一起吞并c吸纳了浙东之地的明军残部和义军,声势渐大,被鲁监国授封为国公。 所以,勒克德浑不认为自己的决定是冒险,他走得很痛快。 他在杭州留下了三千鞑子精锐及三万明军降军。 。 吴争已经在部署剿匪了。 再强的土匪,也无法与军队想抗衡。 哪怕对方是支菜鸟军队。 土匪想要的是财,求的是生存。 可军队不一样,它本身无需考虑生存,因为它是合法的杀人机器。 就凭这一点,土匪就没有办法有更好的训练时间和条件。 当然,还有一点关键之处是,头领的能力是远见。 吴争的剿匪,声势极大。 闹得是街坊四邻,人尽皆知。 绍兴八县,几乎是人人都知道梁湖卫所要剿匪了。 倒不是吴争不懂出其不意的战术。 而是吴争认为,八县富商们凑了九千多两剿匪资金,自己得对得起这笔钱嘛。 有道是内行人看门道,外行人看热闹。 你悄不声响地剿了匪,人家看得不过瘾,没得还要来索还银子,那就得不偿失了,始宁镇可是吴争想要的根据地,不得不顾及名声。 六百骑兵营,正在苦训。 剿匪也用不上它。 除了骑兵营驻守梁湖卫所,有一个算一个,都被吴争派出去了。 军队就囤于当日吴争对翻越平岗山一千鞑子进行伏击的小村子——老槐村。 这种声势,平岗山上的土匪说不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可他们没有逃跑,也没有投诚,他们都在观望。 观望官军是不是会下狠手c是不是做做样子。 更是观望“三刀断山”的反应。 “三刀断山”不是招数,而是一个人的匪号。 他叫刘老三,是平岗山一带最大的山贼,麾下匪众近五百人。 打家劫舍c杀人越货,气焰正炽。 吴争是经过仔细考量的。 带兵出来剿匪,主要为得是银子。 能少死人才是重点。 如果先吃软,后啃硬,伤亡累积,肯定不小。 不如直接踢翻最大的,那么小的就可以不战而屈人之兵了。 可问题是,这刘老三的老巢确实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地形。 剿匪之前,吴争派了数波斥候对平岗山进行侦察,还在沿山各村找了不少当地村民和猎户。 画出了详尽的进山地图。 可按猎户的口述和斥时的回报,吴争下不了决心打这一战。 胜是肯定能胜,可代价太大了。 刘老三的老巢在平岗山中心区域,一个很大的山坳内。 山坳四边皆是高达数十丈的悬崖峭壁,根本无法由上攻下。 山坳唯一一条与山外相连的甬道,只有三四尺宽,两边也是高达数十丈的悬崖峭壁。 根本不适合大军冲锋。 这不是关键,关键是这条甬道太长了,有五c六里长。 这个长度,足以埋藏吴争麾下,全军将士的性命。 这样的险隘,恐怕也只有围困的方法了。 但围困显然是做不到的,那山坳中有田,虽然无法与山外水田相比,但种植些象地瓜c土豆之类的杂粮,根本饿不死人。 没有三年五载的,剿不灭这股土匪。 所谓知难而退,吴争真退了。 驻囤老槐村仅仅三天,吴争率军回了梁湖卫所。 这撤军阵势搞得比出兵还大。 一时间,绍兴八县出了钱的富商们纷纷上门,讨要说法。 吴争在卫所门前,张贴告示,准备五日之后,按原数退还银子。 。 时值午时。 被吴争忌惮的那个巨大山坳里,人声鼎沸。 山贼嘛,大碗喝酒c大口吃肉。 寨里数百匪众正在欢庆,为得就是官军知难而退。 他们身后的堂内,一张三丈长,八尺宽的石板桌两侧,各坐四人。 主位上之人长相狰狞。 一双豹子般的大眼,倒挂梨子形的面孔包围在茸茸的杂色毛发里。 鼻头和嘴巴向前突出,仿佛随时会张开大口嘶咬c吞噬。 口中露出锐利的牙齿,嘴角两道深刻显露的弧纹,使得牙床绷紧的上下唇如两片鼓出的瓢壳。 加上他不象其它人那样坐着,而是蹲在凳子上。 整个长相,象极了一头待噬的豹子。 这就是平岗山一带最大的山贼头子刘老三,人称“三刀断山”。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一百十五章 山贼都配军师 “大头领,已经打探过两次了,官军确实已经撤回梁湖卫所,平岗山周边十里之内,没有一个官军。儿郎们也已经窝了好些天了,您看是不是该撒出去放放风了?”左首第一人问道。 刘老三轻轻地“唔”了一声,放下手中的羊腿骨头,拿起面前的酒碗,大口地喝着。 右首第二人开口道:“二头领,这次来得官军与之前不同,听说那梁湖卫所千户吴争,可是刚刚与鞑子三战三捷的人物我看还是小心些,总没坏事。” 左首第一人将酒碗在桌上一顿,大声喝道:“连个屁都没放,就夹着尾巴跑了的孬人,有啥好怕的,这种货色这算真遇上了,凭咱五百人马,也不悚他。天天在这山坳子里闷着,身上都长想虫子了。大头领,我已经派了一队儿郎下山去探路了,晚上回来要是没事,明日我就带人下山,去劫了始宁镇,给那吴争一个下马威。” 刘老三又是一声“唔”。 这时,右首第一人站起身来,这是个长相斯文的中年人,如果不是处在这个山贼窝里,走在大街上,绝对没人会认为他是个山贼,更象是个读书人。 他穿着一身青色褂衫,中等身材,瘦削的脸,胡须剪得很短,看起来让人有一种干净c洁爽的感觉。 “大头领,二头领,诸位当家的,这吴争并非善类,先不说他麾下人数高于我等数倍,就说打起来,咱们寨中兄弟,恐怕也不是官军的对手。所以,在下认为,官军不发一矢就撤退,显然背后有阴谋,小心驶得万年船,谨慎些没坏处。” 左首第一人,也就是那个二头领“呯”地一拍桌子,指着中年文士道:“军师,休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我等干这档子买卖多少年了,可曾经怕过谁?” 刘老三第一次开口了,他阴冷地说道:“老二,不得对军师无礼。” 二头领显然不敢与刘老三相抗,不甘心地坐了回去。 刘老三转向文士问道:“依军师之见,我等还须在寨中防守多久?” 中年文士向刘老三一拱手道:“大头领,山中吃喝不愁,就算半年之内,不出山都不会缺粮食,依在下看,还是多等些日子,等清军南下之后,官军就没有了围剿我等的闲心。” 二头领急了,“半年?军师坐得住,我等可坐不住,不用说半年了,半个月都混身难受。” 刘老三沉默了一会,“军师,你说得有道理。不过头领说得也有道理,寨中的儿郎们可不象是军师一样的读书人,让他们窝在山寨里半年,恐怕反而生事。” 文士一听也有些急了,“大头领,官军未战先退,不符合常理啊。事有反常必会妖,谁能保证山外没有埋伏?我等依仗地形险要,明明可以固守,何必出山行险呢?” 刘老三一抬手,阻止文士继续说下去,“军师不必多言,刘某主意已定。官军不发一矢就退,虽有些蹊跷,但仔细想来,不过就是忌惮咱山寨的地形而已。可咱做的本就是刀口上舔血的买卖,所谓富贵险中求,怕,成不了大事。” 说到这,刘老三对二头领道:“明日一早,你带这些人去周边村镇干上几票,试试官军的反应,至于始宁镇,先别动它。” “听大头领的。” 文士郁闷地坐回了位置。 这时,三个狼狈不堪的山贼跑了回来。 一边跑,一边喊,“官军,官军!” 刘老三眉头一蹩,大喝道:“把这几人带进来。” “说,出了什么事?”二头领见了,认出这几人就是自己刚派出去探路之人,于是大声喝问道。 “回二头领,山外有官军埋伏,小的们一出山,就在老槐村被伏击了三十几人,就跑回了我们三个。” 刘老三开口问道:“官军有多少人?” “这大概有七八十人。” 另一个山贼道:“小的估计有百来人。” 刘老三看向还有一个山贼。 “小的没留意,但看阵势,大概是百来人没错。” 刘老三心里大致清楚了,自己的判断和军师的担忧没错,官军果然是有埋伏,依旧在老槐村。 但这样一来,刘老三反而坦然了。 就怕官军不露声色,如今露出来了,也不过如此。 老槐村离梁湖卫所有四c五十里,梁湖官军来援至少需要半个时辰。 刘老三嘴一咧,大声下令道:“诸位兄弟,各自带人去寨门口集合,老子要报这一箭之仇,给他们一个好看,灭了这队官军,让他们知道,我刘老三不是吃素的。” 文士急忙劝阻道:“大头领千万不可,官军既然有埋伏,就必定留有后手。” 刘老三厉声道:“不过百来人,按官军编制,最多也就是一个百户编制,今日之事如果这么就算了,我刘老三还怎么在平岗山露脸。军师不必再劝,就这么定了,你在寨中留守。” 说完,招呼着其余七人,带着寨中山贼呼喝而去。 文士沉默地看着他们的背影,摇摇头,长长叹了口气。 。 吴争正在面对绍兴八县为此次剿匪捐钱的商人们。 “诸位别急,本官告示也贴了,五天的时间,才过三天,就还有两天你们都等不及了?” 沈半城做为揽事者,不得不站出来做为代表。 他问道:“吴大人,梁湖卫所三千人马,不发一矢就撤兵,这事怎么说,都说不通啊。吴大人难道是怕了区区几百山贼,要置自己的名声于不顾?” 吴争笑嘻嘻地回答道:“本官没有说不剿匪啊,可也没说定确切的时间嘛。” 这就有些强词夺理了。 商人们七嘴八舌地纷纷指责起吴争撒无赖来。 沈半城也有些气愤,“吴大人这话说得没道理了,当初你可是一口答应荡平平岗山所有劫匪的。” 吴争双手一摊,“本官没说不剿啊。再说了,本官告示都贴了,再等两天,如果没有剿灭劫匪,那银子一两不少全退还给你们,本官是言而有信之人。”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一百十六章 刘老三的噩梦 吴争这话引得众商人更恼火了。 一个商人满脸激愤地站起来道:“吴大人,我等并非是心痛这笔钱,而是听闻吴大人要剿匪,造福绍兴府百姓,这才心甘情愿地掏钱。可如今吴大人说撤兵就撤兵,那往后平岗山匪众,岂不是对我等怀恨在心,哪天要是找上门来,那可是灭门的祸事啊!” 这话引得所有人的共鸣。 大部分人确实担心这点,捐钱是一种态度,被匪徒知晓谁捐钱给官军剿匪,那就大祸临头了。 吴争一直保持着笑脸,对指责完全不在意。 这时,一个士兵匆匆进来,对着吴争耳语了几句。 吴争“噌”地站起身来,冲众人抱拳道:“诸位,军情紧急,本官失陪了。” 说完,拔腿就走。 沈半城一急,上前一把拽住吴争的袖子道:“你得把事说清楚了再走。” 吴争无奈道:“沈伯啊,你可知道,致远那一百人,现在正被数百匪徒围攻?” 沈半城吓得赶紧撒手,忙不迭地道:“啊?!那你还还不快去?” 吴争撤兵,并不是真怕了山贼。 而是经过与麾下众人再三商议过的。 撤兵是真,但也留下了沈致远c周大虎和一百士兵。 为了掩人耳目,吴争带走了老槐村的一百村民。 让沈致远c周大虎和一百士兵在各家扮成村民,以迷惑山贼。 留下这一百人的目的,不是为了用这一百人,以少击众。 而是激怒c引诱匪徒出山。 为了这一点,吴争把除这一百人之外的所有人都撤回了四c五十里外的梁湖卫所。 并故意造出声势,张贴告示退还钱。 为得是示敌以弱。 不管是军人还是盗匪,有个共同点,就是吃得都是刀口上舔血的饭。 这口饭吃得就是一种面子,一种气势。 很少听说有强盗不断地在拼杀的。 真要是不断拼杀,那早就死绝了。 强盗和街头混混,也有一个共通点,那就是一仗吃十年。 出名前,打一场狠的,然后冲着这场仗闯出的名声,就能吃十年的平安饭了。 这一点,周大虎最有话语权。 山贼也一样,刘老三也面临着平岗山十来股小山贼的挑战,他麾下五百人,那也是冲着刘老三的声势加入的。 如果刘老三对官军服了软,那么说不定一夜之间,手下就跑光了。 所以,吴争先示敌以弱,给刘老三一种心理安慰,让他认为官军是怕了。 这么一来,刘老三无形中有了与官军一拼的勇气。 同时,以一支不大不小的军队,给刘老三心里造成一种官军人数少,可以战胜的错觉。 人多了,会把刘老三吓住。 人少了,刘老三会怀疑官军是不是还有阴谋,否则三c五十人放在山门外送死啊? 一百人,刚刚好。 这就象两个决斗的人,对方太弱无趣,太强打不过。 通过努力可以战胜,这才最具有吸引力。 所谓人生最幸运的是,有一个旗鼓相当的对手嘛。 士兵来禀报的,就是刘老三率众山贼出动了的消息。 吴争在老槐村与梁湖卫所之间,安下了许多的眼线,可能说老槐村一切事情,都一清二楚。 刘老三疏忽了一点,也是最致命的一点。 老槐村到梁湖卫所之间,确实有着半个时辰的路程。 可刘老三不知道了,梁湖卫所里,现在有骑着马的兵了。 有一千二百匹战马。 吴争不需要骑兵作战,只要马把人驮到老槐村就可以了。 卫所一千二百人这三天可谓是枕戈待旦。 只要吴争一声令下,就可上马。 策马而奔,最多一柱香的时间。 埋伏的一百明军只要撑住一柱香的时间足矣。 这一千二百人,就是刘老三的噩梦。 。 刘老三确实是个狠人。 话不多,但手底下着实有两把刷子。 他手中的刀撂翻了几个卫所官兵。 手下盗匪由此向官军展开了包围,一时间气焰正炽。 接敌始,沈致远一直按着周大虎,不让他冲动,按照吴争的部署,带着官兵一步步向村子里撤退。 吴争的部署其实就两个字——拖c引。 拖到援兵到来,把盗匪引得离山边越远越好。 但这在刘老三和盗匪看来,就是怯敌。 再则刘老三也考虑到时间太久,梁湖官军会派来增援。 于是,一声招呼下,四百盗匪鬼哭狼嚎地喊着向官军涌上。 官军人数处于劣势,但训练还是有效果的。 他们的撤退不是一窝蜂的转身就跑。 而是一队队地轮换着后撤,期间不忘一轮轮的弓箭阻敌。 一柱香的时间过去,官军伤亡并不大,十来人。 刘老三心里已经隐隐起了警觉,因为盗匪已经跨过农田,冲入了村子。 而官军的撤退太过有序,根本不象是被击溃。 由此刘老三突然停住脚步,大声下令撤退。 可此时盗匪气焰正炽,哪是说停止就能停住的? 刘老三边上的盗匪确实停住了,已经冲在头里的几个当家的,已经连背影都看不见了。 左右打量着身边数十人,刘老三愣了半晌,牙一咬,招呼着冲进了村里。 这绝对不是义气。 刘老三心里非常清楚,官军之所以不攻,无非是两个原因,一是山坳天险,二是寨中人数众多。 再好的地形,如果没有人防守,那也无法生存。 就算官军不攻,平岗山其余的土匪,也会毫不留情地上来撕咬一口。 也就是说,这仗不能败,也不能有大的损失,否则,就只有一个结果——灭亡。 刘老三不得不做出孤注一掷的决定。 人死鸟朝天,不死万万年,拼了! 可俗话说得好,好的不灵,坏的灵。 就在刘老三率数十人冲入村子的那一刻,刘老三最担心的事发生了。 马蹄声。 急促的马蹄声,伴随着大地的抖颤。 刘老三在惊悚之后,疯狂地嘶吼起来,“骑兵官军骑兵扯呼!” 邻近听到刘老三喊叫的盗匪怔怔地看着刘老三。 远处的盗匪依旧在追赶着后撤的官军。 冲进村子的骑兵,迅速兵分左右两路,对整个村子进行了包围。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一百十七章 刘老三临终遗言 官军两次来过这小村子了,对地形非常熟悉。 分兵c穿插c包围,直接断了盗匪的后撤之路。 沈致远c周大虎听到马蹄声之后,立马组织起反击。 盗匪的气势瞬间被碾压。 刘老三和他的四百盗匪成了瓮中之鳖。 周大虎跃跃欲试。 他早就按捺不住手痒。 十几个回合的相互攻防,你来我往之后。 周大虎的刀被刘老三磕飞。 刘老三眼中凶光一闪,上前一步,朝着周大虎一刀斜劈。 “铛”斜刺里一把长刀伸入,格住了刘老三致命的一刀。 池二憨赶到了。 饶是周大虎胆大,也不禁吓了一身冷汗。 盛名之下无虚士,刘老三的刀功确实了得,力大c诡异且刁钻。 周大虎是始宁街痞子出身,用刀并不是强项,他擅长的是拳头。 拍了拍胸口,周大虎指着刘老三骂道:“杀胚,敢与爷爷比比拳头吗?” “呸。”刘老三朝地上吐了口唾沫,回骂道:“爷爷今日着了你们的道,敢让爷爷回去,再打一仗吗?” “你想得太美了。”远远地,传来吴争的调侃声。 刘老三不傻,一看吴争那身官服,就知道来了正主,紧了紧手中九环断头刀,刘老三喊道:“施阴谋诡计,不算好汉,爷爷不服。有本事明刀明枪拼杀一场,若爷爷败了,任由你发落。” 吴争呵呵笑道:“本官用不着你服,也没有精力与你扯淡。给你两条路,投降生,反抗死。” 刘老三凶眼闪着幽光,左右打量了几眼,突然转身冲吴争冲去。 池二憨大嘴一咧,当头一刀挥下,口中大喝“吃我一刀!” 刘老三识货,听见刀风响起就心中一凛,不得不回身双手将断头刀往上一架。 “铛”地一声巨响,火花四溅。 二人同时收刀后退,又同时迅速换手拿刀。 这是二人的双手虎口震麻了。 刘老三瞪着眼珠子道:“对面汉子,尊姓大名?” 池二憨一咧嘴道:“梁湖卫所百户池二憨,刘老三,看你一身本事,学成不易,不如听咱少爷的,投降吧,带着手下杀鞑子,洗清你一身罪孽,也能有个清白之身。” 刘老三嘿嘿一声冷笑,横移两步,突然向池二憨挥刀。 吴争确实有收服刘老三的念头,平岗山上的土匪众多,收服了刘老三,匪情便可迎刃而解。 但吴争也在犹豫,与别的匪众不同,刘老三是匪首。 这种人当了数十年的土匪,要把性子扳过来,已经是不可能了。 放在军中,为害甚大。 这就象是把双刃剑,可伤人,也可伤己。 所以,吴争在犹豫,犹豫该不该收他。 可现在,吴争看着刘老三这种桀骜不驯的性情,便断了收服他的想法。 “二憨,杀了他!” 说是迟,那时快。 吴争的话音刚落,与刘老三硬拼三刀的池二憨,瞬间改变了刀风。 刘老三当头一刀劈下。 池二憨不架不挡,执刀往刘老三胸前直捅。 这是以命换命啊? 刘老三有些惊悚,他也是过不要命的主,但好死不如赖活的道理,再不要命也明白。 否则,当山贼几十年,刘老三早就死过十几次了。 但现在,刘老三知道,局势不容得他躲。 一躲,气势就没了。 如果面前是象周大虎这样的对手,刘老三肯定躲。 池二憨不一样,二人都是使刀的好手,气势一没,那就是输。 于是,刘老三咬着牙不收手,任由刀锋向池二憨劈下。 池二憨面色不变,继续执刀前捅。 说话这功夫太慢,实际上,这就是一眨眼的时间。 “噗”刀入人体的闷声响起。 刘老三瞪大了眼珠子,他满脸不信地看着池二憨。 为什么? 为什么没有劈中? 池二憨轻叹一声,“刘老三,这一刀咱练了十一年,你不冤!” 说着,池二憨放慢了速度,在刘老三面前重新演练了一遍。 原来,池二憨在刘老三下劈到头的一刹那,他的腰向左微微偏移了一c二寸的距离。 而且又在刀锋落下后,迅速摆回。 速度太快,根本看不清楚。 刘老三的眼神依旧迷茫,他想象不出这么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竟能将这小巧功夫使得如此炉火纯青。 不过他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任谁被这么大一把刀捅个对穿,也活不了。 看着上前来的吴争,刘老三口齿含糊地道:“姜秀才不该死。” 吴争听不清楚,低哼了一声,对池二憨道:“拔刀。” 池二憨手中一顿,拔刀,然后往边上一闪。 一道血箭喷出,刘老三,这个盘琚平岗山c为祸绍兴八县数年的山贼头子,连恨都来不及哼一声,便软倒在地,死了。 “兄弟们伤亡大吗?”吴争冲着跑来的沈致远问道。 “还行,阵亡三人,重伤七人,轻伤者二十一人。” 吴争阴冷着脸,看着远处还在负隅顽抗的匪众,心中一股无名怒火升起,“准备弩箭。喊话,刘老三已死,不降者皆射杀。” 匪众们降了,不降才怪。 只是那几个头领,被池二憨全杀了。 当然,这也是奉吴争的令。 不管这几个头领是不是刘老三的拥趸,既然杀了刘老三,吴争就不能让他们活着。 所谓斩草除根,要么全不杀,一杀就要彻底,一念之仁,后患无穷。 投降的匪徒有二百多人。 本来还要多些,可宋安手欠,但凡受伤的匪徒皆不接受,拖到没人处,一刀毙命。 打扫战场之际,吴争招来众百户,开始商议进攻山坳老巢了。 刘老三带出四百匪徒,那么留在山坳里的最多就一百人。 一百人要防守数里山道,恐怕力有不逮,所以,吴争不想再拖了,就算冒点风险,也得剿灭了这股土匪。 否则再两天,真要退还那万两银子,吴争可舍不得。 再说了,这也不是舍不舍得的事,而是因为,银子吴争已经下发了六千两了。 难道要将士把到手的银子再吐出来? 不过吴争还是想了个办法,避免伤亡太大。 那就是将投降的两百多匪徒绑成两串,让他们走在两侧,官军走在中间,要死,就让他们先死。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一百十八章 山贼比朝廷有钱 沈致远听了,指着吴争笑骂道:“这也太狠毒了吧。” 吴争满不在乎地翻着白眼道:“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人犯罪。你小子不懂。” 可众人都没有想到。 吴争这招根本用不上。 因为山坳中来人了。 一个山贼被拖了进来。 “官官爷,别杀我,小的是来传信的。” “传什么信?” “小的替寨中军师传话,军师说,如果官军能保证不杀寨中兄弟,咱们就降。” 吴争左右看看,众人都大笑了起来。 “回去告诉你家军师,要他自己来和本官谈。” “可可。”那山贼支唔着,“官爷能保证?” “保证个屁,回去告诉你家军师,如今本官为刀殂,他为鱼肉。想要活命,让他自己来向本官请降。” 小山贼狼狈地跑回去复命了。 陈胜笑道:“大人,看来兄弟们可以提早回卫所了。” 吴争摇摇头道:“派人回去,告诉赵史,向绍兴八县通传,张贴布告,梁湖卫所已经剿灭刘老三,让平岗山所有盗匪,三日之内向梁湖卫所请降,否则全部剿灭。” “是。” 厉如海问道:“大人,那这么俘虏该如何处置?” 吴争道:“先押着吧,等山坳中的匪徒有了结果,一并处置。” “属下是想说,如果大人放了这些人,他们生活没有着落,恐怕依旧会沦落成匪。” 吴争想了想道:“那就从其中挑选体格强壮的,补充入各营,剩下的,押往吴庄,充作农户,或者送往海边打渔晒盐。” 厉如海点点头道:“这样安排甚妥。” 这时,士兵进来禀报,土匪的军师来了。 “罪人姜礼向吴大人请降。” 看着这个青衣中年人,吴争也有好奇。 “看你模样,不象是土匪,倒象读书人。” 姜伯礼答道:“学生崇祯三年中的禀生。” “呃你好好一个读书人,干啥不好,为何落草从贼?” 崇祯三年,十五年前,能中禀生的,中举希望很大。 十五年,只要不出意外,怎么也能高中。 姜伯礼苦笑道:“大人,试问哪个愿意从贼?还不是被逼无奈?” “被逼?何人所逼?” “还能有谁官府呗。”姜伯礼看了吴争一眼。 其中的含意,吴争当然懂,此时的吴争,就是代表着官府。 可吴争不介意,“讲讲,所为何事?” 姜伯礼见吴争不象是发怒的样子,便开口道:“学生籍贯湖北德安府(今安陆)应山,家中虽说不是盈富之家,倒也不难度日。崇祯七年,同城富豪相中了我家的百亩水田,欲强行低价购买,家父自然不肯将祖产贱卖。此时正是宜兴民变之时,不想富豪竟勾连州府官员,生生给学生家安了个通匪的罪名。” 说到此处,姜伯礼眼泪“噗噗”往下掉,“一夜之间,家破人亡,可怜我一家九口人,除了我在外游历,全都遭了毒手。” 吴争皱眉道:“你有秀才功名,为何不上告?” “上告?”姜伯礼激愤地说道,“学生告了,告到湖北承宣布政使司衙门,大人可知道,学生最后落了什么下场吗?” “。” “布政司衙门判学生诬告,德安府判罚合理。还将学生以通匪罪递解德安府,交由德安府处置。” 吴争无语,民乱之时,官府乱世用重典无可厚非,但如果其中官商勾结,草菅人命,那就是官逼民反了。 “学生是后来才知道,布政司左参议竟是同城富豪的儿女亲家。试问大人,学生告得赢吗?” 吴争沉默,布政司左参议虽然是从四品,可却是实权人物。 “学生被递解回德安时,已经绝望。心想能与家人在阴间团聚,也不差。”姜伯礼满脸哀伤地说道,“可想不到正好遇到刘老三等山贼半路袭击,学生因此而得救,刘老三虽然是个土匪,但总是于学生有救命之恩,他挽留我做军师,学生无路可去,也就答应下来了。” 吴争听明白了,对姜伯礼道:“如果真如你所说,本官念你身世坎坷,可以不降罪于你,你日后有何打算?” 姜伯礼苦笑道:“大人,学生除了读了十几年书,手无缚鸡之力,还能有何打算?离开了山寨,学生就是个被官府通缉的要犯,除非北上投靠清廷。可学生虽然憎恨官府,也知道有些事不能为,做了就辱没了祖宗。若大人不弃,学生愿意在大人麾下效力,打打杂,抄写抄写公文,混口饭吃,也就是了。” 吴争想了想道:“也好,本官准了。” “谢大人开恩。”姜伯礼向吴争长揖道。 “山坳中还有多少匪众?” “回大人话,尚有九十人。” “你可愿意带官军进入山坳?” “愿为大人效劳。” 。 在姜伯礼的引领下,官军顺利通过了甬道,进入山坳。 吴争怎么也没想到,山坳会这么大。 单田地就有五c六百亩。 虽然此时已是初冬,田中没有作物。 但吴争能想象,就算在山外围困一年,也无法逼降刘老三部。 心中不禁暗暗庆幸起来。 吴争第一件事,就是令姜伯礼引着去了贼窝的库房。 “这库房只有刘老三有钥匙。”姜伯礼指着门在的锁道。 吴争头一歪,池二憨捡了块大石头,直接砸了门锁。 进去一看,吴争双目烁烁发起光。 这满屋子密密麻麻地堆满了金银和好东西啊。 姜伯礼指着东墙角地一堆箱子道:“这是几个月前,刘老三劫了一家过路商人所得,杀了十几口人,据说苦主与大人还是同乡,始宁镇人。” 吴争点点头,沈半城没有撒谎,黄家确实被刘老三劫杀了。 陈胜上前持刀劈落一只箱上的锁,满箱子的银子,上面还有一本帐册。 陈胜拿起来翻了几下,便转身递给吴争。 吴争接过看了几页,脸色一变,上面记载的,竟是绍兴府几县县令与方国安c王之仁之间,暗中的钱财往来,数目高达十几万两。 区区几县,竟私相授受如此高额的钱粮,让吴争心中惊悚。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一百十九章 山寨居然有红衣大炮 方c王二人截留浙东各府钱粮高达八十余万之事,吴争早就知道。 可第一次发现,连绍兴府各县,都被二人截留了部分。 怪不得朝廷连抚恤c犒赏将士的鲮最拿不出来。 可吴争奇怪了,黄伯彦是以何种身份参与此事,并知晓内情记录下来的。 难道仅凭是黄得功的族弟? 不过吴争不想细究,连方国安通敌之事都会被不了了之,吴争自然不会傻得再把这册子送上朝廷去。 将册子丢给姜伯礼,“把这东西放好,或许将来。” 然后对沈致远道:“找几个靠得住的,尽快把这屋里的金银c器物整理出一份清单。” 。 吴争是被震撼了。 在姜伯礼的引领下,吴争查看了山寨的兵器库,其中的刀枪c盾牌c弓弩足以装备千人之数。 许多都已经生锈了,不过不严重,对于冷兵器来说,这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打磨一下,依旧能用。 这还不能让吴争震撼。 震撼的是,在甬道峭壁上,竟有四门红衣大炮,姜伯礼声言还能用。 这让吴争后脊发冷。 庆幸当日没有下令攻击。 这四门火炮,如果在官兵进攻时开炮,加上峭壁上落下石头擂木,那就是一场灾难啊。 不过如今却成了自己的囊中之物。 吴争奇怪地问道:“这红衣大炮从哪来的?” 姜伯礼答道:“鲁王尚在台州,没有前来绍兴监国时,清军兵锋已经攻下浙东全境。绍兴府各县十有八九皆已归降清廷,杭州前卫和后卫带着这四门红衣大炮撤至曹娥江时,嫌弃累重,弃于江边,被刘老三知道后,运了回来。” “那是怎么运上峭壁的?”吴争在峭壁上探头,这高度至少有二c三十丈吧。 姜伯礼指着峭壁边上的几棵树道:“大人请看,刮去树皮,取臂粗的绳索绕于树上,十人一树。然后将六条绳索垂下,绑在炮管上,就这么拉上来了。” 吴争看了看树身上的勒痕,心中暗叹,他x的,这刘老三在这事上,还真有些能耐啊。 一门红衣大炮少说也有千斤,就这么傻愣愣地运上了峭壁? “山寨中,有炮弹吗?” “有,当时官兵逃跑时,百来箱炮弹都扔了。大人刚才在查看库房时,应该见到内库转折处有木箱堆放着。” 吴争点点头,想想也是,明军连火炮都扔了,炮弹还有啥用? 不过也算不错,能把这四门火炮运来绍兴,没有便宜了鞑子,也算是这二卫明军有功了。 “刘老三试射过吗?” 姜伯礼摇摇头道:“没有,山寨中没有会使炮的人手,刘老三当时还想着活捉几个会使炮的人手来,只是后来大人来了绍兴,刘老三虽说不怕,但总也忌惮着一直不敢下手。” 吴争呵呵笑道:“这刘老三懂个屁,千户所的兵,哪会使这东西?不过这么看来,本官还得去物色几个会使炮的人手来,否则这么好的东西,就放着当摆设,也太糟践了。” 。 这一圈巡查下来,花了不下两个时辰。 山寨现成的做饭工具和粮食,官兵们已经在埋锅造饭了。 吃饭之时,沈致远递来一份清单,看得吴争心花怒放。 银库中,不算各式器物,单银子有三万多两,金子八千多两。 按时下一比八的比例,那就是十万两之巨的钱财啊。 吴争的眼珠子都快突出来了。 国穷官富c商富不说也罢,没想到区区一窝山贼,竟藏有如此大的财富。 边上沈致远解释道:“其中黄家那一堆,占了至少四成。” 吴争明白,黄家是变卖家产走的,带得自然是金银。 “管他是谁的,落在本官手中,那就是本官的。”吴争指着众人道,“谁都不能说漏了嘴啊,把嘴闭严实了,让本官听到你们几个走漏了风声,那你日后的饷银就不用指望了。到时别怪本官心狠。” 陈胜c厉如海等人一个个憋着笑,捂着嘴。 可眼睛里的笑意,似乎要淌出来一般。 沈致远突然道:“吴大人有没有想过,派兵驻扎在这。如此好的地形,不和可惜了。如果派兵驻扎,那么寨中的金银器物就不必全部送出山去了。” 吴争抿着嘴笑了,其实他自己也有这个想法。 不过吴争所考虑的与沈致远不完全一样,他所考虑的有两点。 首先是那四门红衣大炮,花大力气运出山去,未必能保得住,毕竟自己只是个千户。 另外吴争是清楚清军攻绍兴府也就几个月后的事,虽然不知道会不会因自己的出现,会不会有所改变,但吴争很清楚,如今的绍兴府绝对抗不住清军全力一击,自己也没有本事,统率六七万的明军作战。 狡兔三窟,选一处坚固的根据地就成了必要的后手。 此处确实符合吴争的要求。 吴争扫了一眼在场之人,这些都是他的铁杆班底。 “各位兄弟以为沈百户的话如何?” 当吴争这句话问出,其实象陈胜c厉如海都已经揣测出吴争的心思了。 那就是,吴争已经有与鲁监国分道扬镳的意思,至少有了独树一帜的打算。 而姜伯礼听了更是眼睛一亮,他与官府有仇,原本是迫于无奈,投于吴争麾下混口饭吃,其实心里是真不乐意的。 但此时听吴争这么一说,姜伯礼便听懂了,他觉得投吴争,应该是个不错的选择。 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知肚明却不说破。 那边池二憨已经大声在说,“少爷说怎样就怎样,我没啥想法。” 小安道:“此处地形险要,有卫所三千人驻守此处,就算山外来个二c三万大军,恐怕想攻进来也难,我听少爷的。” 周大虎无所谓地一晃头,“就按吴大人说得办,有这么一个退路,兄弟们也安心。” 吴争见无人反对,于是道:“那就这么办。周大虎,你率一营留下。” 周大虎一听,顿时脸色绿了,“吴大人,咱和兄弟们在始宁街还有家人,待在这破山沟里。”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一百二十章 我朝要举兵反攻 吴争扫了一眼众人,众人都把头低了下去。 这时,姜伯礼道:“若大人信得过学生,学生可以留下。” 吴争看着姜伯礼许久,摇摇头道:“不行,这不是信不信得过的事,本官还须考虑的是如果派人留下,那三百多归降的匪众也得留下,或许日后还有平岗山上另外的土匪送进来。这儿需要一个能练兵的人主事。” 陈胜想了想道:“要不属下率一营留在这儿。” 吴争斟酌了一下,道:“也好,有你在这,我很放心。那就这样,陈胜负责练兵,姜伯礼领佥书职,总揽寨中内务。”(佥书,百户麾下内务官,从七品职。与赵史的佥事职不同)。 姜伯礼一听,脸色顿时变了,从一个朝廷要犯个山贼,就凭着吴争一句话,变成了从七品官员,这如此不让他激动? 他双腿曲膝,跪于吴争面前,哽咽道:“学生蒙大人看重,日后必定尽心辅佐大人。” 吴争伸手搀扶道:“姜伯礼,本官看人看得不是过往,而是将来。听得也不是你表态,而是你日后的行止。好好做事,本官不会亏待于你。” “谢大人指点,学生谨记。” “姜伯礼,你还有一个任务是在寨中建造两个粮仓,注意防火c防潮c防老鼠。二憨,将之前囤积的万石粮食,转移到寨中。” “遵命。” 。 如果说吴争之前对鞑子三战三捷,得到了绍兴府八县底层百姓的敬重。 那么这次剿匪的成功,使得吴争与绍兴府八县的乡绅c富商有了直接的联系。 他们在听闻吴争捷报之后,欣喜万分,回去迅速募集了六千两银子送到梁湖卫所,用来犒赏此战有功将士。 这种全民的热烈气氛,加上吴争在各县的布告张贴,极大地震撼了平岗山上的各路土匪。 五日之内,七股土匪向卫所派人请降。 其余几股土匪都不敢再逗留了,纷纷向西逃窜。 不足五天的功夫,平岗山一带,海晏河清,不管是过路人还是商人,都不再为人身c财物安全而担忧。 吴争的名头,一时无量。 而吴争,此时在偷着乐。 除了刘老三那伙归降的匪众,请降的七股土匪,为他带来了二百多人的兵员,还有上万两的银子和杂物。 当然,吴争也清楚这不是七股土匪的所有财产。 但吴争装作不知,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吴争是懂的。 山坳中的兵员人数达到了六百人。 在陈胜的统率下,他们在被刻意地“折磨”着。 他们每天只有两件事,漫山遍野地疯跑和寨中相互格斗对抗。 前五十名,按序被临时任命为试百户c总旗c小旗等职,并赏赐银子。 十天一轮换,连续三次排名前五十者,授实职。 于是,这些刚刚成为官兵的土匪们,嗷嗷叫着显露着他们身上的狼性。 吴争此举,一是为了消磨他们身上的土匪习气,但保留他们的剽悍脾性。二是想利用这些匪众熟悉平岗山中地形的优势,和矫健的脚力,训练出一支适合山中作战的特殊部队。 为日后的游击战做准备。 此时的梁湖卫所,要人有人,要钱有钱。 加上朝野上下一致地认可,可能说风光得很。 但这种美好的时光,真得不长。 五天后,廖仲平来卫所传监国令。 令吴争即刻赴绍兴府商议要务。 能让廖仲平亲自来传信,必定是有天大的事。 于是,吴争随廖仲平去了绍兴府。 。 让吴争意外的是,越国公方国安c兴国公王之仁已经在座。 “臣梁湖卫所千户吴争参见监国殿下,见过二位国公。” 朱以海抬抬手,面露兴奋地说道:“吴争,你来得正好,我朝要举兵反攻了。” 吴争闻听心中一惊,不过现在的吴争城府已经有点了,并不出口询问,而是拱手道:“这是朝野臣民日盼夜盼的好事。” 朱以海呵呵笑着,指向方国安道:“多亏越国公得讯早,否则就失去了这次反击的好机会。吴争,且坐下听越国公把详情于你讲讲。” 吴争默默地与廖仲平坐在下首位置,坐下时,用眼角余光扫了一眼张国维和钱肃乐。 那二人面无表情的站着,完全没有象朱以海那样的喜悦神色,他们眼神也不与吴争相碰,吴争只能按捺住心中的惊讶,听方国安解说情况。 “本公也是昨日才得知清军撤出杭州府的情报。”方国安一边说,一边扫视着在场众臣,“清廷多罗贝勒c平南大将军勒克德浑已经奉命调往湖广,杭州府仅有三千鞑子精锐及三万降兵。以如今钱塘江两岸的兵力对比,我朝可以发起一战。” 王之仁道:“王某赞同越国公的想法,清廷江宁府援军就算闻讯赶到杭州府,估计至少也需要五天,王某麾下定海水军,可渡杭州湾,对来援清军进行阻击,至少也能拖延三天以上。如此我朝有八天时间,可以对杭州府发起进攻。” 吴争终究按捺不住好奇问道:“勒克德浑率军撤退几天了?会不会中途突然撤回?” 方国安答道:“已经离开杭州府五天了,就算要撤回,恐怕也得至少五天。但据本公估计,撤回的可能性很小,隆武湖广总督何腾蛟,招纳了原大顺军余部李过c高一功c郝摇旗c刘体纯等残部,正对荆州c武昌发起进攻,与荆州c武昌两座重镇相比,杭州府就变得次要了。” 吴争点点头,他认同方国安的判断。 荆州c武昌如果落入隆武朝手中,那么与绍兴府就可能连成一片,这样清廷就会彻底丧失对江浙的控制权。 而杭州府如果丢失,还有长江天险,无非是几座城池的拉锯争夺罢了,起不到对战局关键性的影响。 吴争再次问道:“敢问越国公,此时江宁府清军有多少兵力?其中骑兵有多少?清廷又派谁来接替勒克德浑的职位呢?” 方国安答道:“听说是豫亲王多铎。”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一百二十一章 目标杭州府 吴争听了方国安的回答,心中一动,固山贝子博洛之前便是多铎的麾下,他可是与方国安有私信往来的。 虽然无法确认方国安是否真的叛国投敌,但暗中通信这一点,确定无误。 吴争并不反对这次出兵反击,不管从哪方面来说,这次反击都是有可为之处的。 就算最后没有成功,也是一次展示明军实力和决心的机会。 但如果这是方国安与清军的合谋,那问题就严重了,明军可能因此而全军尽没。 这个险,该不该冒呢? 吴争突然明白了张国维等人为何面无表情,恐怕也象自己一样,心中对此有顾虑所致。 方国安见吴争不再问,便转向朱以海道:“有兴国公率水军渡杭州湾,在嘉兴府阻击从江宁府来援的清军,臣率麾下大军由富阳渡江而击,殿下可令吴争率部由萧山渡江,进逼盐官,牵制杭州府清军兵力,与臣部形成东西合击之势,如此胜算至少可有地六七成。” 吴争心里有些疑惑。 如果方国安真与清军合谋,欲将绍兴府势力一网打尽,那么这样三路出兵的意义何在? 这样的出兵方略,中规中矩,根本不可能对明军形成合围之势。 也就是说,方国安现在的部署建议,显然是真的在为这场战事尽心。 吴争不由得踌躇起来。 那边朱以海一听,击掌叫好,他笑容洋溢地对吴争道:“吴争,你可还有异议?” 吴争知道,这时如果打退堂鼓,自己将面临消极怠战c不思进取等等地非议。 而且吴争心里,也确实想打这一场,如果方国安真是忠臣,那失去这次机会,太可惜了。 失去这次机会,一旦多铎率军到达杭州府,那么绍兴府就只能被动地迎接来年清军进攻了。 鉴于此,吴争一咬牙道:“臣没有异议。” 这一声引来张国维等人的侧目,吴争发现他们的目光中流露着深深地担忧。 朱以海则大声叫好,“那就这么决定了,吴争你速回梁湖备战,诸位爱卿各司其职,后日凌晨,三路大军开拔,进攻杭州。” “臣等遵命。” 。 吴争是真没有想到,一向优柔寡断的朱以海这次会如此果断地开战。 退出王府门口,吴争没有走。 等方国安出来时,吴争迎上去,施礼道:“越国公,可否借一步说话?” 方国安心情显得很好,虽然惊讶于吴争主动找上自己,但依旧笑着应道:“好。” 二人走到一边,方国安问道:“吴千户有何事?” 吴争道:“杭州府有兵力三万多人,与越国公兵力持平,但清军终究是防守,占据地形之利,加上需要应对多铎的援军,越国公只能选择率军强攻,越国公难道就不担心麾下军队伤亡巨大吗?” 吴争的话,令方国安脸色阴沉下来。 方国安不是傻子,反而他非常地敏感。 吴争的话听起来很舒服,好象是在关心他和他麾下明军,但方国安听出了些别的。 首先,吴争点出了此战方国安的不利之处,那就是方国安所部是此战最大的承压方。 王之仁的部队大都是水军,登陆作战不利,他麾下步兵仅八千人,起得也只是阻滞敌人援军的作用,并不需要硬拼。 而吴争只是率军渡江佯攻,起得是牵制作用,更不需要硬拼。 可方国安所部,承担着攻城任务,这是需要强攻的。 也就是说,此战的压力,是六三一,甚至是七二一。 而提出此战,并极力推动此战的,也是方国安。 这就有了问题。 吴争做为一个举告过方国安通敌的人,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听在方国安耳朵里,自然觉得刺耳了。 “吴争,你是在质疑本公对朝廷的忠诚吗?”方国安厉声责问道。 吴争微笑道:“下官不敢。下官只是以事论事,说出了心里的疑惑,同时也在为越国公麾下三万多明军担忧。” 方国安并指,指着吴争的眉心喝道:“在本国公眼中,你就是一只蚂蚁,只要本公提足一辗,你便会粉身碎骨。” 吴争依旧微笑地看着方国安。 这种平静让方国安非常愤怒不,是非常心虚。 他突然后退一步,“呛啷”抽出腰间佩刀,架在吴争脖子上,“你信不信本公一刀杀了你?” 吴争一瞥颈左侧的钢刀,看着方国安道:“越国公这是想在王府门前,公然杀害一个刚刚为朝廷立下赫赫战功的明威将军c上骑都尉c梁湖千户?” 方国安凶悍的眼神渐渐收敛,但依旧没有撤回刀。 吴争平静地说道:“下官刚刚剿了平岗山盗匪,在山寨库房里,下官找到了一本帐册。越国公可知道上面记录了什么?” “是什么?” “绍兴府八县被人截留的每一笔赋税。” 方国安额头,微微有冷汗浸出。 “你究竟想做什么?”方国安声音有些颤抖,吴争这时是真有些担心,他会突然想不开,一刀割断自己的脖子。 “下官不想做什么,只是想提醒越国公,很多过去的事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今日之后。虽然下官之前对越国公有所冒犯,但下官还是愿意相信越国公是大明的忠臣。” 方国安啮牙一笑,轻蔑地问道:“你以为你能左右本公?” 吴争也笑了,笑得很灿烂,“下官麾下三千将士,定会按越国公的部署到达指定位置,越国公放心,除了牵制杭州府敌军之外,下官还会替越国公看着,如果越国公麾下有胆敢叛逃者,下官定能替越国公将其就地正法。” 方国安的眼神再次变得凛烈,“你胆子不小!本公麾下可是有三万多人。” 吴争道:“下官麾下将士虽然少,但绝不怕拼命。” 一个是威胁,一个是硬抗。 二人针锋对麦芒,僵持起来。 这时,张国维等人出来了,一见这形势,赶紧上前来劝阻道:“这二位这是为何?” 钱肃乐一侧身挡在吴争面前,对方国安道:“越国公有话好好说,怎可如此?”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一百十四章 三刀断山刘老三 在勒克德浑的估算中,只要多铎尽快领兵到达,就不惧绍兴府那六七万明军反扑。 勒克德浑的想法并没错。 此时的明军士气低下,战力完全不能清军入关前相提并论。 三千鞑子精锐,足以击溃十倍之明军。 不拿全国战场说事,就以钱塘江沿线战役而言。 之前弘文朝灭亡,弘文朝大学士马士英与总兵方国安率五万大军渡过了钱塘江进犯杭州,一度想光复杭州府。 勒克德浑在江宁得知后,立刻遣六千骑兵奔赴杭州解围,加上杭州清军,那时双方兵力对比是五万对一万六千人,马士英与方国安却惧怕清军势大,退兵撤回钱塘江。 二人撤围的路上,分别攻占了杭州西南方的余杭c富阳两地。 勒克德浑派遣梅勒额真珠玛喇和和托,率三千骑兵c六千步兵,共计九千人,攻击余杭c富阳两地的明军,两军合营在杭州城外数十里。 清军攻势凌厉,锐不可当,毫无悬念马士英与方国安大败于清军。 正当清军庆功之时,马士英与方国安又率残部渡江包围了杭州城,结果还是被梅勒额真济席哈所败,溺死者不计其数。 受后人垢病的奸臣马士英称得上是屡战屡败c屡败屡战了。 可也正因为如此,他们二人就这么把残明的有生力量全都给白白消耗c牺牲了。 这场仗,也就是当日吴争从金山卫港口突围,返回绍兴府江边,赵史对吴争讲起的钱塘江战役中的富阳一战,三万明军抗击六千清军,才杀死五百多鞑子,明军却伤亡三千多人。 于是士气本就低落的明军迅速崩溃,如同一江春水向东流了。 战后,因为马士英的名声实在太差,鲁监国不肯接纳他,马士英便流落于浙东之地,渐渐没有了音讯。 而方国安率兵投入鲁监国麾下,与王之仁一起吞并c吸纳了浙东之地的明军残部和义军,声势渐大,被鲁监国授封为国公。 所以,勒克德浑不认为自己的决定是冒险,他走得很痛快。 他在杭州留下了三千鞑子精锐及三万明军降军。 。 吴争已经在部署剿匪了。 再强的土匪,也无法与军队想抗衡。 哪怕对方是支菜鸟军队。 土匪想要的是财,求的是生存。 可军队不一样,它本身无需考虑生存,因为它是合法的杀人机器。 就凭这一点,土匪就没有办法有更好的训练时间和条件。 当然,还有一点关键之处是,头领的能力是远见。 吴争的剿匪,声势极大。 闹得是街坊四邻,人尽皆知。 绍兴八县,几乎是人人都知道梁湖卫所要剿匪了。 倒不是吴争不懂出其不意的战术。 而是吴争认为,八县富商们凑了九千多两剿匪资金,自己得对得起这笔钱嘛。 有道是内行人看门道,外行人看热闹。 你悄不声响地剿了匪,人家看得不过瘾,没得还要来索还银子,那就得不偿失了,始宁镇可是吴争想要的根据地,不得不顾及名声。 六百骑兵营,正在苦训。 剿匪也用不上它。 除了骑兵营驻守梁湖卫所,有一个算一个,都被吴争派出去了。 军队就囤于当日吴争对翻越平岗山一千鞑子进行伏击的小村子——老槐村。 这种声势,平岗山上的土匪说不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可他们没有逃跑,也没有投诚,他们都在观望。 观望官军是不是会下狠手c是不是做做样子。 更是观望“三刀断山”的反应。 “三刀断山”不是招数,而是一个人的匪号。 他叫刘老三,是平岗山一带最大的山贼,麾下匪众近五百人。 打家劫舍c杀人越货,气焰正炽。 吴争是经过仔细考量的。 带兵出来剿匪,主要为得是银子。 能少死人才是重点。 如果先吃软,后啃硬,伤亡累积,肯定不小。 不如直接踢翻最大的,那么小的就可以不战而屈人之兵了。 可问题是,这刘老三的老巢确实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地形。 剿匪之前,吴争派了数波斥候对平岗山进行侦察,还在沿山各村找了不少当地村民和猎户。 画出了详尽的进山地图。 可按猎户的口述和斥时的回报,吴争下不了决心打这一战。 胜是肯定能胜,可代价太大了。 刘老三的老巢在平岗山中心区域,一个很大的山坳内。 山坳四边皆是高达数十丈的悬崖峭壁,根本无法由上攻下。 山坳唯一一条与山外相连的甬道,只有三四尺宽,两边也是高达数十丈的悬崖峭壁。 根本不适合大军冲锋。 这不是关键,关键是这条甬道太长了,有五c六里长。 这个长度,足以埋藏吴争麾下,全军将士的性命。 这样的险隘,恐怕也只有围困的方法了。 但围困显然是做不到的,那山坳中有田,虽然无法与山外水田相比,但种植些象地瓜c土豆之类的杂粮,根本饿不死人。 没有三年五载的,剿不灭这股土匪。 所谓知难而退,吴争真退了。 驻囤老槐村仅仅三天,吴争率军回了梁湖卫所。 这撤军阵势搞得比出兵还大。 一时间,绍兴八县出了钱的富商们纷纷上门,讨要说法。 吴争在卫所门前,张贴告示,准备五日之后,按原数退还银子。 。 时值午时。 被吴争忌惮的那个巨大山坳里,人声鼎沸。 山贼嘛,大碗喝酒c大口吃肉。 寨里数百匪众正在欢庆,为得就是官军知难而退。 他们身后的堂内,一张三丈长,八尺宽的石板桌两侧,各坐四人。 主位上之人长相狰狞。 一双豹子般的大眼,倒挂梨子形的面孔包围在茸茸的杂色毛发里。 鼻头和嘴巴向前突出,仿佛随时会张开大口嘶咬c吞噬。 口中露出锐利的牙齿,嘴角两道深刻显露的弧纹,使得牙床绷紧的上下唇如两片鼓出的瓢壳。 加上他不象其它人那样坐着,而是蹲在凳子上。 整个长相,象极了一头待噬的豹子。 这就是平岗山一带最大的山贼头子刘老三,人称“三刀断山”。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一百十五章 山贼都配军师 “大头领,已经打探过两次了,官军确实已经撤回梁湖卫所,平岗山周边十里之内,没有一个官军。儿郎们也已经窝了好些天了,您看是不是该撒出去放放风了?”左首第一人问道。 刘老三轻轻地“唔”了一声,放下手中的羊腿骨头,拿起面前的酒碗,大口地喝着。 右首第二人开口道:“二头领,这次来得官军与之前不同,听说那梁湖卫所千户吴争,可是刚刚与鞑子三战三捷的人物我看还是小心些,总没坏事。” 左首第一人将酒碗在桌上一顿,大声喝道:“连个屁都没放,就夹着尾巴跑了的孬人,有啥好怕的,这种货色这算真遇上了,凭咱五百人马,也不悚他。天天在这山坳子里闷着,身上都长想虫子了。大头领,我已经派了一队儿郎下山去探路了,晚上回来要是没事,明日我就带人下山,去劫了始宁镇,给那吴争一个下马威。” 刘老三又是一声“唔”。 这时,右首第一人站起身来,这是个长相斯文的中年人,如果不是处在这个山贼窝里,走在大街上,绝对没人会认为他是个山贼,更象是个读书人。 他穿着一身青色褂衫,中等身材,瘦削的脸,胡须剪得很短,看起来让人有一种干净c洁爽的感觉。 “大头领,二头领,诸位当家的,这吴争并非善类,先不说他麾下人数高于我等数倍,就说打起来,咱们寨中兄弟,恐怕也不是官军的对手。所以,在下认为,官军不发一矢就撤退,显然背后有阴谋,小心驶得万年船,谨慎些没坏处。” 左首第一人,也就是那个二头领“呯”地一拍桌子,指着中年文士道:“军师,休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我等干这档子买卖多少年了,可曾经怕过谁?” 刘老三第一次开口了,他阴冷地说道:“老二,不得对军师无礼。” 二头领显然不敢与刘老三相抗,不甘心地坐了回去。 刘老三转向文士问道:“依军师之见,我等还须在寨中防守多久?” 中年文士向刘老三一拱手道:“大头领,山中吃喝不愁,就算半年之内,不出山都不会缺粮食,依在下看,还是多等些日子,等清军南下之后,官军就没有了围剿我等的闲心。” 二头领急了,“半年?军师坐得住,我等可坐不住,不用说半年了,半个月都混身难受。” 刘老三沉默了一会,“军师,你说得有道理。不过头领说得也有道理,寨中的儿郎们可不象是军师一样的读书人,让他们窝在山寨里半年,恐怕反而生事。” 文士一听也有些急了,“大头领,官军未战先退,不符合常理啊。事有反常必会妖,谁能保证山外没有埋伏?我等依仗地形险要,明明可以固守,何必出山行险呢?” 刘老三一抬手,阻止文士继续说下去,“军师不必多言,刘某主意已定。官军不发一矢就退,虽有些蹊跷,但仔细想来,不过就是忌惮咱山寨的地形而已。可咱做的本就是刀口上舔血的买卖,所谓富贵险中求,怕,成不了大事。” 说到这,刘老三对二头领道:“明日一早,你带这些人去周边村镇干上几票,试试官军的反应,至于始宁镇,先别动它。” “听大头领的。” 文士郁闷地坐回了位置。 这时,三个狼狈不堪的山贼跑了回来。 一边跑,一边喊,“官军,官军!” 刘老三眉头一蹩,大喝道:“把这几人带进来。” “说,出了什么事?”二头领见了,认出这几人就是自己刚派出去探路之人,于是大声喝问道。 “回二头领,山外有官军埋伏,小的们一出山,就在老槐村被伏击了三十几人,就跑回了我们三个。” 刘老三开口问道:“官军有多少人?” “这大概有七八十人。” 另一个山贼道:“小的估计有百来人。” 刘老三看向还有一个山贼。 “小的没留意,但看阵势,大概是百来人没错。” 刘老三心里大致清楚了,自己的判断和军师的担忧没错,官军果然是有埋伏,依旧在老槐村。 但这样一来,刘老三反而坦然了。 就怕官军不露声色,如今露出来了,也不过如此。 老槐村离梁湖卫所有四c五十里,梁湖官军来援至少需要半个时辰。 刘老三嘴一咧,大声下令道:“诸位兄弟,各自带人去寨门口集合,老子要报这一箭之仇,给他们一个好看,灭了这队官军,让他们知道,我刘老三不是吃素的。” 文士急忙劝阻道:“大头领千万不可,官军既然有埋伏,就必定留有后手。” 刘老三厉声道:“不过百来人,按官军编制,最多也就是一个百户编制,今日之事如果这么就算了,我刘老三还怎么在平岗山露脸。军师不必再劝,就这么定了,你在寨中留守。” 说完,招呼着其余七人,带着寨中山贼呼喝而去。 文士沉默地看着他们的背影,摇摇头,长长叹了口气。 。 吴争正在面对绍兴八县为此次剿匪捐钱的商人们。 “诸位别急,本官告示也贴了,五天的时间,才过三天,就还有两天你们都等不及了?” 沈半城做为揽事者,不得不站出来做为代表。 他问道:“吴大人,梁湖卫所三千人马,不发一矢就撤兵,这事怎么说,都说不通啊。吴大人难道是怕了区区几百山贼,要置自己的名声于不顾?” 吴争笑嘻嘻地回答道:“本官没有说不剿匪啊,可也没说定确切的时间嘛。” 这就有些强词夺理了。 商人们七嘴八舌地纷纷指责起吴争撒无赖来。 沈半城也有些气愤,“吴大人这话说得没道理了,当初你可是一口答应荡平平岗山所有劫匪的。” 吴争双手一摊,“本官没说不剿啊。再说了,本官告示都贴了,再等两天,如果没有剿灭劫匪,那银子一两不少全退还给你们,本官是言而有信之人。”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一百十六章 刘老三的噩梦 吴争这话引得众商人更恼火了。 一个商人满脸激愤地站起来道:“吴大人,我等并非是心痛这笔钱,而是听闻吴大人要剿匪,造福绍兴府百姓,这才心甘情愿地掏钱。可如今吴大人说撤兵就撤兵,那往后平岗山匪众,岂不是对我等怀恨在心,哪天要是找上门来,那可是灭门的祸事啊!” 这话引得所有人的共鸣。 大部分人确实担心这点,捐钱是一种态度,被匪徒知晓谁捐钱给官军剿匪,那就大祸临头了。 吴争一直保持着笑脸,对指责完全不在意。 这时,一个士兵匆匆进来,对着吴争耳语了几句。 吴争“噌”地站起身来,冲众人抱拳道:“诸位,军情紧急,本官失陪了。” 说完,拔腿就走。 沈半城一急,上前一把拽住吴争的袖子道:“你得把事说清楚了再走。” 吴争无奈道:“沈伯啊,你可知道,致远那一百人,现在正被数百匪徒围攻?” 沈半城吓得赶紧撒手,忙不迭地道:“啊?!那你还还不快去?” 吴争撤兵,并不是真怕了山贼。 而是经过与麾下众人再三商议过的。 撤兵是真,但也留下了沈致远c周大虎和一百士兵。 为了掩人耳目,吴争带走了老槐村的一百村民。 让沈致远c周大虎和一百士兵在各家扮成村民,以迷惑山贼。 留下这一百人的目的,不是为了用这一百人,以少击众。 而是激怒c引诱匪徒出山。 为了这一点,吴争把除这一百人之外的所有人都撤回了四c五十里外的梁湖卫所。 并故意造出声势,张贴告示退还钱。 为得是示敌以弱。 不管是军人还是盗匪,有个共同点,就是吃得都是刀口上舔血的饭。 这口饭吃得就是一种面子,一种气势。 很少听说有强盗不断地在拼杀的。 真要是不断拼杀,那早就死绝了。 强盗和街头混混,也有一个共通点,那就是一仗吃十年。 出名前,打一场狠的,然后冲着这场仗闯出的名声,就能吃十年的平安饭了。 这一点,周大虎最有话语权。 山贼也一样,刘老三也面临着平岗山十来股小山贼的挑战,他麾下五百人,那也是冲着刘老三的声势加入的。 如果刘老三对官军服了软,那么说不定一夜之间,手下就跑光了。 所以,吴争先示敌以弱,给刘老三一种心理安慰,让他认为官军是怕了。 这么一来,刘老三无形中有了与官军一拼的勇气。 同时,以一支不大不小的军队,给刘老三心里造成一种官军人数少,可以战胜的错觉。 人多了,会把刘老三吓住。 人少了,刘老三会怀疑官军是不是还有阴谋,否则三c五十人放在山门外送死啊? 一百人,刚刚好。 这就象两个决斗的人,对方太弱无趣,太强打不过。 通过努力可以战胜,这才最具有吸引力。 所谓人生最幸运的是,有一个旗鼓相当的对手嘛。 士兵来禀报的,就是刘老三率众山贼出动了的消息。 吴争在老槐村与梁湖卫所之间,安下了许多的眼线,可能说老槐村一切事情,都一清二楚。 刘老三疏忽了一点,也是最致命的一点。 老槐村到梁湖卫所之间,确实有着半个时辰的路程。 可刘老三不知道了,梁湖卫所里,现在有骑着马的兵了。 有一千二百匹战马。 吴争不需要骑兵作战,只要马把人驮到老槐村就可以了。 卫所一千二百人这三天可谓是枕戈待旦。 只要吴争一声令下,就可上马。 策马而奔,最多一柱香的时间。 埋伏的一百明军只要撑住一柱香的时间足矣。 这一千二百人,就是刘老三的噩梦。 。 刘老三确实是个狠人。 话不多,但手底下着实有两把刷子。 他手中的刀撂翻了几个卫所官兵。 手下盗匪由此向官军展开了包围,一时间气焰正炽。 接敌始,沈致远一直按着周大虎,不让他冲动,按照吴争的部署,带着官兵一步步向村子里撤退。 吴争的部署其实就两个字——拖c引。 拖到援兵到来,把盗匪引得离山边越远越好。 但这在刘老三和盗匪看来,就是怯敌。 再则刘老三也考虑到时间太久,梁湖官军会派来增援。 于是,一声招呼下,四百盗匪鬼哭狼嚎地喊着向官军涌上。 官军人数处于劣势,但训练还是有效果的。 他们的撤退不是一窝蜂的转身就跑。 而是一队队地轮换着后撤,期间不忘一轮轮的弓箭阻敌。 一柱香的时间过去,官军伤亡并不大,十来人。 刘老三心里已经隐隐起了警觉,因为盗匪已经跨过农田,冲入了村子。 而官军的撤退太过有序,根本不象是被击溃。 由此刘老三突然停住脚步,大声下令撤退。 可此时盗匪气焰正炽,哪是说停止就能停住的? 刘老三边上的盗匪确实停住了,已经冲在头里的几个当家的,已经连背影都看不见了。 左右打量着身边数十人,刘老三愣了半晌,牙一咬,招呼着冲进了村里。 这绝对不是义气。 刘老三心里非常清楚,官军之所以不攻,无非是两个原因,一是山坳天险,二是寨中人数众多。 再好的地形,如果没有人防守,那也无法生存。 就算官军不攻,平岗山其余的土匪,也会毫不留情地上来撕咬一口。 也就是说,这仗不能败,也不能有大的损失,否则,就只有一个结果——灭亡。 刘老三不得不做出孤注一掷的决定。 人死鸟朝天,不死万万年,拼了! 可俗话说得好,好的不灵,坏的灵。 就在刘老三率数十人冲入村子的那一刻,刘老三最担心的事发生了。 马蹄声。 急促的马蹄声,伴随着大地的抖颤。 刘老三在惊悚之后,疯狂地嘶吼起来,“骑兵官军骑兵扯呼!” 邻近听到刘老三喊叫的盗匪怔怔地看着刘老三。 远处的盗匪依旧在追赶着后撤的官军。 冲进村子的骑兵,迅速兵分左右两路,对整个村子进行了包围。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一百二十五章 胜利来得太意外 吴争部也在渡江。 两天后的凌晨,钱塘江上由东往西,百舸争流,好一番壮观的景象。 绍兴府c宁波府乃至金华府东北之地的百姓,在之前吴争三战三捷的感召下,群情激昂,为明军此次的反攻,纷纷出钱出力。 一时间,整个浙东都沸腾起来了。 人人都在呼号着,打过钱塘江,光复杭州府。 仿佛杭州城中根本没有敌人防守,只要明军一至,就能传檄而定一般。 吴争调集了海边百姓五十多条大船,又在沿江征用了上百条小渔船。 近三千军队,一次性地渡江至海宁盐官登陆。 这个时候的清军,还无法封锁钱塘江和杭州湾。 加上清军事先并没有防备到明军会突然反击。 所以,登陆行动非常顺利。 聚集完部队之后,吴争向东西两个方向派出了斥候,用来联络方国安和王之仁部。 巳时刚过,斥候便来禀报,方国安部已经开始攻打杭州城了,方国安急令吴争由东面进攻杭州城。 吴争随即命令除六百骑兵之外各部,向杭州城急行军。 留下骑兵营的目的,不是消极怠战,而是吴争留了个心眼,万一方国安有异动,自己可以率军原路返回,撤回绍兴。 另外,如果出现王之仁部无法阻挡江宁而来的鞑子援军,骑兵营也能朝廷袭扰阻击,为自己的后撤提供时间。 午后未时。 吴争率军赶到杭州城东的永昌门外。 杭州城的城墙不高,也就一丈上下,永昌门也不大,只能供一辆双马齐驱的马车进入。 城门的桥洞,只有一人半高。 这样的城池,防御能力真的不高。 此时的永昌门城楼c城墙上,已经有不少的守军持弓待射了。 吴争没有直接下令发动进攻,而是令大军在五里外驻扎下来休整。 做为佯攻c牵制的部队,吴争没有以二千多人强攻这么一座大城的觉悟。 吴争甚至连下令发一矢都没有。 就是一个命令——戒备。 吴争在等,等方国安的消息。 。 方国安其实是真没有想到,战斗会进行的如此顺利。 他绕过西湖,从钱塘和涌金两处门发起进攻。 或许是自勒克德浑率军离开之后,城中降军的士气已经低落的缘故。 明军仅攻了一个半时辰,钱塘门就破了。 三千鞑子全部聚集在涌金门,因为涌金门太过重要,它直连杭州府府衙和布政司衙门,一旦被攻破,那就满城陷落了。 可问题是三万明军降军在勒克德浑率军离开后,已经有了异心。 一支军队全军投敌,绝不会是士兵能左右的。 无数的明军降兵都在期盼着拨乱反正的一天。 这是人心,只要是能活着,谁也不会想屈膝于异族。 所以,方国安部发起攻城时,降军防守的钱塘门就抵抗得有气无力。 支撑了一个多时辰,守军便杀死了督战的鞑子军官,打开城门献降了。 明军一涌而进,这下方国安傻眼了,他已经无法控制住士气正旺的明军冲进城去。 无奈之中,方国安只能牙一咬,将错就错,他向城外明军下令,集中全力,攻下涌金门。 鉴于钱塘门的迅速陷落,城外明军士气大振。 一个个咬牙切齿,卯足了劲地攀城登墙。 只是那三千真鞑子确实顽强,六千明军奋勇拼杀,无数次冲上城墙,依旧被挡了回来。 直到从钱塘门攻入的明军由东面八字桥兜到涌金门后,两面夹击,才彻底击溃了涌金门的三千鞑子。 如此一来,杭州城半个城池已经落入方国安手中。 。 等待着的吴争,没有等到方国安的命令。 却等到了永昌门守军主动开城投降。 傍晚时分,当数千守军都屈膝跪地,迎候吴争进城时。 吴争愣了,麾下两千多将士也愣了,这上演的是哪出? 真的是小心c小心再小心,吴争率军以戒备的姿态进入永昌门。 这时才发现整个杭州城都已经一片沸腾。 光复了。 吴争张大了嘴巴,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不敢相信这是事实。 胜利来得太容易。 这时,方国安的传令兵来了。 传达方国安的命令,令吴争即刻前往城中心的布政司衙门。 “下官见到越国公,恭贺越国公光复杭州。” “哼。”方国安的哼声并不愤怒,此时他的心情特别好,早知道如此容易就能收复杭州,那还投什么清啊? 如今以光复杭州的军功,恐怕朱以海也得多让自己两分。 所以,这时的方国安已经不再愤怒,“吴争,今日你还有何话说?” 吴争肃容道:“下官荒唐,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越国公海涵。” 见吴争如此识趣,方国安哈哈大笑道:“吴争,本公自然是宰相肚里能撑船,不与你计较。” 吴争连声应道:“是,是,越国公功在社稷。不过如今杭州初定,二三万降军如何处置,杭州城如何防守?是否传讯兴国公率兵前来会合?亦或者是越国公派兵前往嘉兴与兴国公会合,抵抗江宁而来的鞑子援兵?还请越国公速速决断。” 被吴争一连串的问题一问,方国安脸色凝重起来。 确实,轻松地收复杭州,并不代表着能守住杭州。 是联合王之仁c吴争守杭州呢,还是挟裹降兵,洗劫杭州府撤回绍兴? 方国安一时犹豫起来。 内心之中,方国安还是想守杭州的,因为这代表着他的不世之功。 鲁王监国以来,就没有人能达到过这样的成就,杭州可不是一个小城,单就大明设立杭州前后两卫,就能知道杭州的重要性。 可方国安依旧在犹豫,他深知守住杭州太难了,城墙太矮,基本无险可守。 一旦清军大举反攻,以自己三万军队,恐怕抵挡不了。 可如果将王之仁拉进来,那么本可独占的功劳,就得分王之仁一份。 还有更重要的是,如果守杭州,那么吴争肯定会在,到时就是一颗难缠的钉子。 方国安还是更倾向于与清廷交涉,以杭州来换取理想的位置。 “吴千户,以你之见该当如何?”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一百二十六章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吴争沉吟道:“绍兴府太小,不足以号令天下义士,如今杭州光复,兴国公又囤兵于嘉兴阻击来援鞑子,只要越国公一声令下,杭州城中数万明军便可与兴国公会合,由兴国公进军镇江,越国公驻囤江阴,吴争不才,愿前往上海,光复嘉定。只要扫清了鞑子在江南的各据点,我朝就可以拥有更多的土地和人口。就算不能打过江北,至少也有了与鞑子分庭抗礼的基础。清军如今三线作战,恐怕很难调集足够的军队南下,我朝就有了喘息的时间积蓄实力。” 方国安听了倒吸一口凉气,暗道这小子野心还真大。 真要象他说的这么一来,江南半壁江山就是明军的了。 方国安摇摇头道:“你所说的本公也有想过,但不现实,多铎已经从江宁起兵南下,前来杭州。按时间算,应该已经开始逼近常州,如果我部北上,会在苏州遭遇,你能有把握战胜?” 吴争道:“所以越国公和下官需要与兴国公合兵一处,据越国公之前所说,多铎带来的不过也就是三千鞑子和数万降军,如今有杭州前例,当可知降军还心系故国,趁杭州大胜之势,下官以为可与多铎一战。” 方国安依旧摇头,“本公不想冒如此大的风险,依本公看,还是固守杭州城池,等在杭州击败多铎之后,再图收复苏北。” 吴争一愣,刚要开口劝说。 不想方国安突然翻脸了,他厉声道:“吴争,本公令你配合我部,尽快收拢降兵c整备东城防御c弹压城中骚乱。如何部署北上之事,本公自有打算。” 吴争闻听,心中有股火气往上冒。 “越国公,杭州城光复,长江以南,除了江宁之外的整片土地,已经几乎没有成建制的敌军,如此好的良机,是稍纵即逝啊。” 方国安大怒,“本公说了,自有打算。你如果不愿留在杭州,可自行回绍兴府向殿下复命,可若要违抗本公军令,本公可以当场杀了你。” 吴争知道方国安说得不假,此时不同于在绍兴府,做为主帅,方国安有这个权力。 所谓好汉不吃眼前亏,吴争只能拱手道:“下官遵命。” 。 回东城的路上,吴争坐在马背上,看着整条大街乌烟瘴气的情景,心中抽痛。 方国安麾下明军,竟在劫掠。 沿街但凡是门楣稍高的人家,皆被踹门而入,门户洞开。 哀呼嘶喊之声,时时可闻。 一队队的乱兵,奔逐穿棱于街巷之间。 这,真是光复吗? 吴争扪心自问,如果真是这样,光复有意义吗? 身边的池二憨等人怒目而视,愤愤然。 吴争微微摇头,管不了。 前行金卫道大街,转织造府的路口时,吴争突然听到女子凄厉地呼救声传来。 顺着声音望去,一个队长军服的中年汉子与几个士兵,正将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子拖拽着进边上的屋,那女子死命地抓着门框不撒手,嘴里不断地喊救命。 双目那一种无助而绝望的眼神,让吴争动容。 池二憨勒住马缰,用征询的目光看着吴争。 吴争咬着牙齿,再次摇头。 这事,真管不了。 扭转马头,吴争正要策马离开。 身后传来那女子绝望的喊声,“大人,救我!” 吴争眼中突然有一股热浪涌出,大爷的! “二憨,把那几个兵痞赶走。” 池二憨就等着吴争这句话了,一拍马屁股,“希聿聿”一声,战马一个人立,遂向那几个兵痞子冲去。 其实在吴争几人出现的时候,这几个兵痞已经留意了。 这很正常,吴争几人身上的官服,彰显着他们的身份。 但身份是一回事,权限是另一回事。 他们不属于吴官管辖范围,所谓县官不如现管嘛。 可等池二憨驱马上前,他们就不得不正面面对了。 池二憨大喝道:“见我家大人当前,也不行礼,要造反吗?” 那领头的队长这才整衣上前,“卑职见过大人。” 可神色却是满不在乎,一副老子不鸟你的模样。 没办法,吴争长着一张还没胡须的脸,唬不了人。 “明军光复杭州,城中百姓欢欣鼓舞,尔等竟在此劫掠平民,调戏良家女子,可知军法无情吗?”吴争冷冷地斥责道。 这个时候,吴争依旧想息事宁人,只要这伙兵痞服个软,吴争是真不想计较。 杭州城刚刚光复,做为攻城有功的将士们,放纵些其实也不为过,只要不过份就行,吴争自己也是带兵之人,知道这群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汉子,需要发泄。 这可以理解,都说法不责众,也有说不知者不怪。 虽然吴争治下甚严,但这些士兵不是吴争麾下,吴争真管不着。 再有,吴争也不想因此事而扩大与方国安之间的分岐,这对于接下来整肃城中秩序c合力抵挡鞑子反扑不利。 可吴争没料到,骄兵狂妄得很。 “敢问大人尊姓大名?” “我家大人乃梁湖卫所千户吴争。”池二憨闷声道。 那队长一拱手道:“卑职久闻吴千户大名,素来敬仰。不过,大人治下将士每月二两白银,月月可结,而我等呢?” 他说着,往左右一挥手,点着那几个兵痞道:“我等一月一两的饷银,已经两月没发了。敢问大人,咱们也有家小,是不是该挣点钱,拿回去养家糊口?” 吴争蹩着眉道:“那为何要欺负她一个弱女子,大明百姓千辛万苦,盼着明军光复,如今你们却欺凌这一良家女子,你们也有家小妻子,就不想想自个家眷有一日也遭受凌辱吗?” 那队长呵呵仰头一笑,挑衅地看着吴争道:“吴大人放心,咱几个兄弟家中除了爹娘,没有女人,甚至连爹娘都已不全。咱们拼死拼活地攻进城来,就为着抢金抢银抢女人。越国公都没有制止我们,吴大人手伸得太长了吧?” “若本官非要管呢?” 那队长一愣,遂向后侧身退一步,手按在腰间刀柄上道:“卑职劝大人莫管闲事。”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一百二十七章 杀人?救人! 有了这队长的举动,他身边几个兵痞皆手按刀柄,戒备起来。 吴争微微叹息,这几个真是老兵。 可惜了。 “二憨,杀了他!” 池二憨连马都未落,抽刀c挥刀。 刀光一闪,人头落地。 那动作的潇洒至极,换来吴争一声赞叹。 这一眨眼的功夫,队长身首分离,汹涌而出的鲜血,把这几个见过生死的兵痞吓傻了一会。 但老兵终究是老兵。 他们反应非常快,其中一人大喊道:“队长被杀了,你,快去喊人。其余兄弟,围上他。” 几个兵痞迅速上前将吴争围了起来。 池二憨看向吴争,吴争摇摇头。 这些人本应该死在与鞑子拉倒的战场上,杀一人足矣。 然而蜂涌而来的明军,让吴争有些后悔,该杀光这几人。 但此时已经来不及了,至少有数百人将吴争几人围起。 如果不是顾及到吴争几人身上的官服,恐怕早已群殴了。 无数的百姓也悄悄向现场围了过来。 象是忘记了方才还在告饶和乞求。 人啊,不管什么时候,总是去不掉好奇心。 吴争心中开始焦灼,这要是动起手来,后果就严重了。 局势确实很紧张。 好在没过多久,方国安闻讯而来。 他阴森地打量了一下现场,连眼睛都不看吴争一下,就问道:“此地发生何事?” 有兵痞上前回道:“回越国公话,梁湖卫所吴千户杀了小的队长。” 方国安这才回过头来,看着吴争凝声道:“吴争,可有此事?” “确有此事。”吴争答道。 “你想做什么?”方国安勃然大怒,“在本公的眼皮子底下,杀我勇士,你可知道,就是他们在涌金门与鞑子浴血厮杀,才有了杭州光复?” “下官知道。”吴争指着地上尸身道,“但他触犯了军法,功c过两论。” 方国安的目光一缩,眼神变得如针芒一般。 “吴争,你太狂妄了。莫非真道本公不敢杀你?” 吴争相信,真的相信,方国安此时是起了杀机。 或许自己杀了一个队长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但自己已经成为了方国安心中的一根刺,换作是自己,也会借机拔除。 吴争感受到一阵寒意。 “越国公,吴争不知道自己犯了何法,竟让越国公想杀吴争?此人光天化日之下,率兵劫掠平民,欺凌良家女子,吴争杀他,理所应当。” 方国安阴森地说道:“他是本公麾下之兵,犯了军法,自应有本公处置,你越俎代庖,便是取死之道。来人,将他于我拿下。” 四周的明军迅速向吴争等人围来,池二憨等人也紧张起来。 再勇猛的人,也好汉难架群狼啊。 池二憨几人将吴争团团围了一圈,持刀在手,打算火拼了。 吴争赶紧阻拦,“越国公,且听把话说完。” “讲。” “吴争只是个千户,越国公吴争,不过就是一言而决。但吴争麾下也有三千人,城外还有六百骑兵。如果今日真在杭州城中火拼一场,越国公,恐怕会两败俱伤吧?最后无非是便宜了鞑子。越国公心里很清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不值得。” 方国安缓缓吐了口气,“难道让本公放纵你胡作非为?” 吴争道:“此事吴争绝不推诿,是非曲直自有监国殿下决断。如今之计,当约束部众,联合抗清,越国公以为如何?” 方国安沉吟起来。 吴争道:“杭州城百姓箪食壶浆以迎王师,如果明军士兵放纵劫掠c欺凌百姓,越国公如何在城中立足?” 说到此处,吴争突然向围观百姓大声道:“这几人人所为,并非越国公授意,而是军中有一些害群之马,做下这等恶事,各位乡亲父老,从现在起,但凡有明军敢劫掠你们,可以去布政司衙门请越国公为你们做主,越国公必定惩治凶徒,绝不姑息。” 被吴争这么一喊,百姓们纷纷下跪,“越国公英明,为我等做主啊!” 方国安一下子被吴争架到了火炉上,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 不过他反应还是快的,那就是吴争说得有道理,如果想在杭州城中待下去,就得争取民心。 方国安狠狠地瞪了吴争一眼,转头向百姓道:“本公治下不严,骚扰了你们,是本公之过,但本公在此保证,一定严惩恶徒,还你们一个公道。” 说完,方国安准备离去。 吴争突然道:“越国公且慢。” “还有何事?” 吴争指着那几个兵痞道:“这几人如何处置?” 方国安眼中凶光一闪,厉声道:“就地正法。” 说完跃马而去。 那几个兵痞傻眼了,连声疾呼道:“越国公饶命,小的冤枉。” 方国安带来的亲兵上前,手起刀落,几颗人头滚落。 现场变得鸦雀无声。 吴争微微一抽嘴角,朝池二憨头一甩,扭转马头准备离开。 那个被救下的女子从地上爬起,跑至吴争马前,张开双臂。 吴争不解地问道:“姑娘已经安全,为何还要拦本官去路,可是需要赔偿?二憨,取些银子给她。” 吴争只想赶紧离开此地,与自己的军队会合,他x的,太危险了。 不想,那女子突然跪下道:“蒙大人相救,民女无以为报,只想给大人磕几个头。” 说完,“呯呯”在地上磕了起来。 这下吴争只好跃下马来,扶起了这女子。 “姑娘在城中可还有家人?” 那女子点点头道:“还有一个寡母和一个哥哥。” “家住哪里,本官可以派人送你回去。” 正在此时,一个二十岁左右的男子急急地冲了过来。 被池二憨一把拎着了脖子。 那女子急道:“那就是我哥哥。” 吴争朝池二憨挥了挥手。 那男子急步上前,抓着女子的胳膊道:“妹妹,都说让你在家躲着,你偏不听。这世道,不管是鞑子还是明军,都如豺似虎。” “哥,别说了。”那女子一把捂住了男子的嘴,“幸亏有这位大人相救。” 那男子狐疑地回身冲吴争打量了一眼,问他妹妹道:“究竟发生何事?”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一百二十八章 红衣大炮 少女将之前发生的事简单地对她哥诉说了一遍,“哥哥别冤枉了好人。” 那男子这才郑重向吴争一揖道:“大人恕罪,学生鲁莽了。” 吴争点点头道:“你刚才说得不对,明军终究是与鞑子不同的。明人虽然也有败类,但终归是好人多,你不也是明人吗?” “大人指教得是,学生谨记。”男子有些脸红地应道。 “好了,赶快带你妹妹回去吧。” 说完,吴争走向战马。 此时,明军官兵已经撤走,围观的民众也已经渐渐散去。 可有一个中年汉子和一个青年留了下来,他们还径直朝吴争走来。 吴争只能将已经抬起的脚放下。 “草民陈守节携犬子陈其材拜见吴大人。” 吴争虚手一托道:“不必多礼,你父子找本官何事?” 陈守节躬身道:“草民父子想投大人麾下从军,望大人成全。” 吴争并不惊讶,如今明军光复杭州城,生活无着落的游民自然想从军,混口饭吃,不足为怪。 打量了一下陈守节父子,吴争还算满意,身高体健,言词也象是读过书。 于是点点头道:“你们父子之前是做什么的?” 陈守节答道:“先父陈于阶,原是大明兵部司务,扬州城沦陷时,与史阁部一起殉国了。” 吴争愣了愣,他没有听过陈于阶此人,但知道兵部司务这个官职,主要职责是掌收外省各衙门文书,呈堂书到,编号登记,分司办理,以及稽查各省提塘官勤惰c管理本部吏役等事。 简单地说,就是兵部一个记事员,九品官。 听到陈守节将其父与史可法相提并论,吴争心中有些好笑。 不过吴争也能理解,既然主动投军,总要让长官留个深刻印象吧。 稍稍夸张些,也能理解。 可吴争没有看到身后厉如海表情有些怪异。 “陈守节,既然你也是忠良之后,本官就收下你了。不过本官有一事疑惑,刚刚越国公也在,为何你不去越国公麾下投军,而来本官处投军呢?” 陈守节答道:“先父殉国后,草民发过誓,必有一日要炮轰扬州城,祭祀先父亡魂。大人在绍兴府三战三捷的威名,草民由衷地敬仰,所以,草民愿意在大人麾下效力。” 吴争听了愕然,这口气不小啊。 还他x的炮轰扬州城? “陈守节,你要知道扬州城内,大都也是明人,你若真的炮轰扬州城,岂不玉石俱焚?” 陈守节突然悲愤起来,语气激昂地道:“天下各府或许还有明人,但扬州城中之人,个个该死。” 吴争更惊讶了,“据本官所知,清军扬州十日,杀得城中尸横遍野,照你这么说,城中死去的百姓都是该死了?荒唐。” 陈守节双目血红,“大人不知,当日先父追随史阁部防守扬州城,虽然艰辛,但终究是撑了下来。若非扬州城中那些宵小炸毁城墙上的大炮,鞑子岂能如此轻易攻入扬州城?大人可知道,敌酋多铎进扬州城时,还顾忌明人反抗,下令除军兵外,明人不得胡服辫发,以安抚民心,可那些达官显贵,平日里满口仁义的文臣们,一个个剃发胡服,向多铎表忠心去了。” 吴争蹩紧了眉头道:“那也是这臣的罪过,与城中百姓何干?” 吴争确实不认为明人会炸毁城墙火炮,以迎鞑子进城。 如果真是这样,扬州十日岂不是笑话? 可陈守节激愤道:“大人,草民亲眼所见,敌酋多铎进城时,城中数万百姓列队两旁,引发万人空巷之奇景,甚至有十数人因围观多铎而被挤死。大人,千古奇闻啊。” 吴争真的愣了,他无法相信,这天下民心居然会是这样。 可他今日在杭州城所见到的,告诉自己,这或许是真的。 明军劫掠c欺凌百姓,百姓惧明军甚于鞑子。 加上上下一心地投降意识,大明焉能不亡。 这时,身后厉如海突然拿手顶了顶吴争的腰,厉如海终于记起陈于阶是谁了。 他心中一时激动,便顾及不得礼节,直接捅了吴争的后腰。 吴争被顶得一怔,回头看向厉如海。 厉如海上前,凑在吴争耳边道:“大人,这陈守节的父亲陈于阶,是原民部司务不假,但他还有几个身份,一是钦天监博士,还有一个说出来,大人肯定喜欢。” 吴争见他卖关子,记恨他用手捅自己后腰,抽腿踢了他一脚道:“快说。” 厉如海嘿嘿一声道:“史阁部麾下所有炮兵,都是陈于阶一手训练出来的。” 吴争闻听,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这不是饥饿掉饼,干渴送水吗? 自己的运气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了? “当真?” “当真!” 陈守节不知道吴争二人在嘀咕什么,“吴大人如果不弃,肯收留草民父子,草民有一份重礼相送。” 吴争忙摇摇手道:“不用不用,本官求才似渴,自然要用二位的,些许钱财本官不放在眼里。你且自己留着吧。” 陈守节父子面面相觑。 “大人误会了,草民说得不是金银之物。” “呃那是什么?” “请大人借一步说话。” 吴争疑惑地跟着陈守节往边上走了几步。 “大人,家父曾经追随史阁部守城,草民也跟随家父效力于史阁部麾下,扬州城陷落后,明军的火炮大都落入鞑子之手。” 吴争刚刚心里一动,就被陈守节泼了盆冷水,要不是念在他爹陈于阶的份上,直接就一脚踢过去了,这大气喘的。 “陈守节,火炮既然都已经落入鞑子之手,还说它做什么?” 陈守节压低声音道:“大人有所不知,当时运上城墙部署的都是千斤以上的大炮,千斤以下的火炮基本没用上。” 吴争眼睛一亮,问道:“那这些火炮呢?” 陈守节道:“扬州城用不上,史阁部就下令将这些火炮运往杭州府的,可谁想城墙上火炮被内奸炸毁,扬州城意外地提前陷落。而这些火炮当时已经装运到八条大船上,原本该由家父亲自押运至杭州府部署的,可家父一意追随史阁部,便令我代替押运。”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一百二十九章 六万敌军逼近嘉兴 吴争听闻,有些急不可耐了,打断陈守节道:“这些火炮有几门,弹药多少,如今在何处?” “在松江府。草民得知扬州陷落后,强忍悲痛,下令船队启航,从长江入海,在海上漂泊了近半个月后,草民将八船火炮运至松江府藏了起来。” “为何?史阁部不是下令运至杭州府吗?” “草民该死,草民想着以这些火炮,为史阁部和家父报仇。”陈守节哽咽道,“可后来清军一路南下,势如破竹。草民发现,松江府四周再无明军可以依托时,也就寻思着把火炮运回杭州,助明军守城。可刚装运上船,哪想到在杭州监国才半年的潞王转眼间降了清,同时降的还有淮王,草民只好放弃,将火炮运至盐官一个无名的小村落边上藏匿了起来。” 吴争皱眉道:“那你可以将火炮运至绍兴府,助鲁监国抗敌啊。” 陈守节激愤起来,“大人,除了先帝之外,多少朱氏皇室,先后投降鞑子?绍兴府与杭州府相比,不过是弹丸之地,草民如何能把这些依为复仇凭仗之物,送去绍兴,再被他们转送给鞑子,换取名利?” “那你为何现在向本官言明此事?” “草民也思虑了很久,火炮虽然犀利,但终究不能长期存放,特别是火药等物。再拖下去,那就是八船废物。所以,草民想着,如果大人日后能象在绍兴府那样执意抗清,草民就愿意为大人效犬马之劳。” 吴争有些动容了,拍拍陈守节的肩膀道:“虽说你擅自藏匿国之重器,但细想来也有情可原。不过对本官而言,你不仅无过,反而有功,不然,这些火炮也没本官的份了。” 说到这,吴争正容道:“对于抗清之事,你尽可放心,本官是从嘉定府死尸堆中爬出来的,本官的亲叔嘉定总兵就在嘉定城中殉国,你想炮轰扬州城,本官想率军扫平嘉定府,从这一点上来说,我们是同道。” 陈守节眼睛一亮,“吴总兵是大人的亲叔?” “是。” “谢大人收留!”陈守节正而八经地双膝跪地,向吴争施了磕拜之礼。 吴争没有避让,生受了此礼。 此礼,代表着君臣c主仆c上下,从此分明。 “现在你可以说了吧,究竟有多少门火炮?” “回大人,大小火炮共计六十三门,装置于四条大船。其余四条大船,皆是引捻c纸媒c火药c弹丸等物。” 吴争再次眼珠子突出,六十三门? 天啊,史阁部,你在天之灵受我吴争一拜。 若非你将这些火炮运出扬州,恐怕此时早已落入鞑子之手,来日就会落到明军,包括自己的头上。 从这一点上来说,自己确实该感谢。 吴争看着陈守节问道:“令尊为史阁部训练炮兵,你是否能为本官训练一支炮兵出来?” 陈守节道:“属下多年追随先父,不仅是属下,犬子也深谙火炮之技。属下父子定为大人训练些一支精锐之师。” 吴争心中大喜,握着陈守节的双手道:“好。有你这句话,本官放心了,咱们这就出发前往盐官?” “属下听大人的。” 吴争转送大喊道:“池二憨。” “在。” “速往东城。” 。 回到东城之后,吴争下令盘查上万降军中会操炮的士兵。 许以每月三两的饷银,并原军职上升一阶等优渥的条件。 一个晚上下来,上万降军中,会使炮的仅仅六十七人。 天色刚亮,吴争便带着他们悄悄出永昌门,前往盐官。 一个时辰之后,吴争一行来到贺家埭。 这是条叉路,往东是去盐官,往东北通往嘉兴。 刚要折东,就见对面东北方向,来了一小队明军骑兵。 吴争立时下令停止前进,这个方向而来的,一定是兴国公王之仁的军队。 果然,远远地传来王一林的声音,“吴大人留步!” 吴争策马迎上。 “王千户,为何是你亲自前来传信,难道战事有意外发生?” 王一林在吴争面前勒马,“吴大人这是要去哪?” “去盐官,我留了一队骑兵在那,用来策应兴国公和我部撤退之用。” 王一林能听明白吴争的话,在盐官留下一支骑兵,作用无非就象吴争说的。 万一有不测,用来掩护撤退。 所以,王一林感激地说道:“吴大人有心了。” “王千户这是?” “吴大人,多铎到了。” 吴争一惊,“这么快?鞑子到哪了?” “嘉兴城外,与原来预料的不同,多铎所率鞑子远不止三千人。” “那是多少?” “鞑子军队至少有万人,明军降军远在五万人之上。” 吴争头“嗡”地一声,急问道:“哪来的那么多军队?之前打探的情报,不是说只有三千鞑子和三万降军吗?” “刚得到的消息,多铎南下时,济南府鞑子收编了灵山c安东两卫明军,于是便会合于一处来了杭州府。昨日傍晚到达嘉兴城外五十里,兴国公得到斥候禀报之后,已经部署防御,但嘉兴城城防低下,甚至不及杭州城,故兴国公派我传信给越国公,随时准备撤回绍兴府。” 吴争急道:“那杭州城怎么办?刚刚光复,难道就要再次沦落鞑子手中吗?” 王一林无奈地叹道:“来不及了,就算越国公此时立即出兵,等赶到嘉兴时,恐怕也来不及了。兴国公说了,最多支撑一天,让越国公赶紧回撤。吴争兄弟,你部也赶紧撤吧,再晚就真来不及了。” 吴争愣住了,他知道这怪不了王之仁,王之仁麾下仅八千步兵,余者皆是水军。 就算全部上岸,也只有二万多人,面对多铎六万大军攻城,能坚持一天,给杭州城明军撤退的时间,确实算是尽力了。 吴争心中怨得是方国安,他x的,这么好的形势,光复杭州后,如果听自己的建议,昨夜就起兵与王之仁会合,这样加上自己所部,至少有四万多人,就算多铎来了六万大军,明军凭借嘉兴城组织防守,事尚有可为不是?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一百三十章 打伏击 时间紧急,吴争想了想道:“兴国公打算从哪个方向撤退?” “依旧按原路返回定海。” “那这样,这信我派人替你去送,你马上返回嘉兴城,从这去嘉兴最多一个半时辰,应该能赶得上兴国公撤退。” “这吴兄弟,你究竟要做什么?” “王千户,杭州城中反正的明军多达三万人,还有无数向往明廷的百姓,一天的撤退时间,如何够用?如果丢下他们,恐怕又会遭受一轮屠杀,我于心何安?我是这样想,等兴国公坚持一天撤退时,派一路人马从陆路回撤,这样也能吸引鞑子从陆路追击,从而掩护兴国公从水路撤退。” 王一林皱眉道:“可这路人马如何撤退?到时杭州城中明军已经全部撤回绍兴,这路人马就成了一支孤军。” 吴争道:“王老哥信吴争吗?” 王一林看了吴争一眼,“我自然是信吴兄弟的。” 吴争指着官道两边,“王老哥请看,这三叉路口边上树林这么茂盛,沿路边埋伏数千人马,很难被发现。再说,这路人马人少,却直向杭州府撤退,追击的清军绝不会料到他们还敢伏击。他们更无法料到,还有我麾下三千人马参与这场伏击战。” 王一林有些动心,但依旧摇头道:“就算真如你所说伏击成功,以这区区数千人,如何摆脱清军的追击?一旦咬上,便是死路一条。” 王一林担心得没错,吴争所说的伏击就算真的成功,击溃了鞑子的追击部队,但无法击溃多铎的中军和后军,到时经过激战的明军,根本没有体力脱逃多铎的追击。 一旦被咬住,就是全军覆没的结局。 吴争急躁地走了几步,突然牙一咬,对王一林低声道:“我刚得到了一批红衣大炮,虽说小了点,但好在数量多。我打算在杭州城墙上部署这些红衣大炮,只要在此阻击成功,我军可向杭州城撤退,凭借着火炮之威,坚守几日应该没有问题。” 王一林张口结舌起来,“红衣大炮?老天,你是从哪找来的对了,有多少门?” 吴争将下巴向陈守节点了点,“这是陈于阶的儿子,当时史阁部守扬州时,集合了江北所有的火炮至扬州城,因用不了许多,便下令将千斤以下的数十门火炮运至杭州城部署,可没想到扬州城过早的沦陷,这批火炮就被陈守节藏匿了起来。” 王一林愕然道:“这混帐,要是能早点交出来,之前富阳一战,我军也不会如此凄惨。” 吴争道:“这也不是他的过错,潞王转眼降清,他根本来不及决断是不是该送往绍兴。” 王一林也没有再追究下去的意思,“吴兄弟,你要想清楚了,一旦越国公部撤回绍兴,这可是孤军作战啊?” “只要杭州城在手,未必就是孤军,再说,东城毕竟还有一万降军控制在我的手里,他们既然已经反正了,再投降怕是清廷也不敢收了,他们虽然士气低落,但帮着守城,还是可以的。王老哥,你也不能否认,这是一场值得冒险的战斗。” 王一林眼神闪烁起来,吴争说得没错,这确实是值得冒险的。 首先伏击的成功机会很大,打痛了鞑子前锋,鞑子气焰就会降低,不敢再高歌猛进。 参与伏击的明军只要不恋战,可以轻松地回撤杭州城,就算多铎紧咬不放,依仗杭州城墙上的火炮之威,也能硬抗鞑子几日。 这几日,不但可以撤光杭州城中想走的百姓和各种物资,更可以吸引撤退的王之仁部水军重新登陆杭州参与守城,甚至撤回绍兴的方国安部也可能返回杭州。 毕竟,守住杭州城的功劳太大了,影响力更广。 王一林确实心动了,“吴兄弟,这可是刀尖上舔血的事,你真有把握?” 吴争肚子里腹诽,他x的,真有把握我找你干嘛,自己一个人就干了。 可话说出来就不一样了,“王老哥,你我可都是从梁湖卫所出来的,那可是真正的自己人。你说我能哄老哥吗?” 王一林咬咬牙道:“也罢,富贵险中求,老哥这次跟你干了。你说吧,需要我部派多少人?” 吴争思忖了一下,道:“人自然是越多越好,但如果要吸引鞑子不戒备,最好在三千至五千之数。” 王一林点头道:“好,我这就回去向兴国公请战。” 吴争一把拽住他道:“告诉兴国公,他就算真要执意撤退,也容吴争一天时间。让水军滞留吴淞口一天,就一天。如果我没守住,那他再撤回定海不迟,如果我守住了杭州城,希望他能念及同袍之情,给予吴争一些援助。” 王一林点头道:“吴兄弟放心,我一定将你原话转达。” 于是,王一林留下两人与吴争麾下两人一起返回杭州城报信。 王一林自己原路急驰回嘉兴府。 吴争一行继续向盐官方向而去。 。 当吴争看到那一根根黄澄澄(铜体铁芯,明人独创的)的炮管时,眼珠发绿了。 大爷的,这要是铸成铜钱啊呸,吴争差点给自己来了一记耳光。 命可比铜钱重要。 一边陈守节上前轻声道:“大人真要把火炮全部署到杭州城去?属下以为,杭州城肯定守不住的,到时怕便宜了鞑子。” 吴争没有回头,其实吴争也舍不得,这批火炮如果运往绍兴府,那绍兴府至少有了与鞑子硬抗的实力。 可吴争此时就象一个赌徒,眼见杭州城在手,又如何舍得放弃呢? 绍兴府太小了,监国虽说是浙东,但象金华府c广信府等地,都是政令不畅,如同自治。 宁波府也听调不听宣。 朱以海真正说了算的,也就绍兴府八县之地。 这样的实力根本不足以号令天下,加上如今隆武朝势大,朱以海与它闹翻之后,绍兴府的影响力就小了。 如果能加上杭州府这个重要州治,那份量就不好说了。 所以,吴争舍不得放弃这个好机会。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一百三十一章 是不是说一套做一套? 对于吴争来说,打输了,回平岗山去打游击,打赢了,就是一本万利。 吴争根本不去想,打输了,自己会不会死。 因为想这根本没用,死是一刹那之间的事,快得连你自己都来不及反应。 恐惧只是等死的过程,所以,既然无法预料,就不要去想,去想徒费心神。 “陈守节,本官问你,你是打算抱着这堆铜铁,一直幻想炮轰扬州府呢,还是用这堆铜铁,拼出个不世之名c绵绣前程呢?” 陈守节一愕,随即拱手道:“属下愚昧,谢大人提点。” “不必这么认真,本官知道,这堆铜铁凝聚着很多条人命和你一年多的心血,但只要它是用在杀鞑子的战场上,就实现了它存在的意义。你放心,如果这次败了,本官一定将它们全部炸毁,绝不留一根给鞑子。” 六十三门火炮被随行那六十七个操炮手和吴争调来的骑兵营一同运回杭州城。 因为运输缓慢,路上耽搁了不少时间,回到永昌门时,已是下午。 让吴争心凉的是,方国安果然已经撤退。 池二憨激愤地禀告道:“这厮真是无耻。大人可知道,杭州西城被掠走的财物装了几船吗?” “。” “二十大船!” 吴争狠狠地踢了池二憨一脚。 池二憨“噌”地跳起,呼痛道:“大人踢我做什么?” “你眼馋啊?行,你也去劫掠一番便是。” “我哪能干那不要脸的事!” “知道就好,那还聒噪做甚?”吴争怒目而视。 池二憨暗道,少爷果然是正人君子c嫉恶如仇啊。 不想吴争懊恼地骂道:“说得我心里痒痒的,他x的!” “呃少爷,可他还想带走东城的一万降军,被我和小安子给挡了。” “唔,做得好。”吴争这才满意地点点头,真要是这万人被方国安带走,那防守杭州城就是句空话。 六千人,想在六万鞑子眼皮子底下守住杭州城? 吴争自认没那本事。 “降军士兵军心怎么样?”吴争关心的还是这个。 池二憨道:“按少爷的意思,所有降军保留原职,降军士兵倒也没有什么异议。不过,照我看来,少爷就不要向他们许诺每月二两银子了吧?” “为何?” “一来降军有万人,每人二两,一月就需二万两,咱们也负担不起啊。二来,如果连他们都每月二两,之前追随少爷的将士,岂不是心中不平?” 这话还真他x的有道理,吴争点点头道:“去,告诉他们,每人每月一两,想要和卫所士兵一样,就好好在杭州与鞑子拼杀,此战立功者,可正式编入卫所。” 池二憨张口结舌,好半晌道:“少爷,每人一两,每月也得一万两啊?” 吴争翻着白眼道:“二憨,你叫少爷说你什么好呢?掉钱眼去了吧,钱这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如今这世道,握在手中不如撒出去,若有一日鞑子倾力南下,到时还不知道便宜了谁呢?” 池二憨嘟哝着:“可也没见这么败家的。” 吴争耳朵好使,一听怒道:“长本事了是吗?编排起少爷了?” “二憨不敢。”池二憨吓了一跳。 吴争这才缓和了脸色道:“去,全城征召民众,加固城防,特别是东城c北城五门,必须加高加固。” 池二憨嘀咕道:“钱呢?” 吴争大怒:“偌大的杭州城,就找不到几家投靠鞑子的富户?” 池二憨一愣,古怪地看着吴争道:“少爷是说抢?” “啪”一记大力的脖拐。 “胡说什么,这是抢吗?这叫拨乱反正,这叫惩治叛逆,这叫善恶有报呃。”吴争编不下去了,压低声音道,“别对将士说,是我的意思。” 池二憨兴奋地呵呵笑道:“早就等着少爷发话了,行,我这就去安排。” 吴争没好气地踢了他一脚道:“吃相别太看,还有别伤害到无辜。真要是惹出了乱子,别怪我军法无情。” “得嘞!”池二憨连蹦带跳的走了。 吴争轻轻地叹了口气,对厉如海问道:“本官是不是说一套做一套?” 厉如海强忍着笑意,连连摇头道:“没,没有。” 吴争突然面色一变道:“既然知道没有,还不赶紧去安排加固城防?” 厉如海被吴争说翻脸就翻脸的样子吓到了,赶紧一溜烟地冲出门去。 吴争扳着脸,走到刚二十岁的钱肃典面前,这小子只比钱翘恭大了三岁,可辈份却长了一截,居然是钱翘恭的亲叔。 看着这张与钱肃乐酷似的脸,吴争心中涌起一股敬意。 这是“钱门四忠”最小的一位。 “钱试百户。” “下官在。” “速去整肃骑兵营,备足军械,区区百十里路,粮草就不必带了。告诉骑兵营士兵,本官定能将他们带回江对岸去。就算不能活着带回去,也定能将他们尸身带回去,不至于让他们暴尸野外。” 钱肃典激动地道:“属下绝不负大人期望。” 吴争心里懊恼地骂了一句,怎么和钱翘恭一个腔调,钱家果然都是这德性。 回过头来,吴争对宋安道:“你留在城里,城中万名降军都由你来统率。” 宋安恳求道:“少爷,这次就让二憨留下,让我跟着少爷吧。” 吴争瞪眼道:“你比得过二憨的刀吗?” “可二憨射箭射不过我。” “呸,靠你一人射箭有用吗?你能和二憨一样冲锋吗?” “少爷要我冲,我就冲。” “行了,这次伏击战不同往常,士兵需要一个勇猛的表率c领军者,你不适合。况且,杭州城中局势复杂,城中肯定有许多鞑子奸细存在,你需要多加小心。还有城中百姓心思难辩,特别是西城,被方国安麾下搞得是一片狼籍,那的百姓更需要安抚c引导。” 说到这,吴争正容道:“我将这么大的重担交给你,那是对你的信任,别这么一股子丧气样。要知道,我撤退时,如果杭州城已经不在你的掌控之中,那你家少爷真的是死路一条了。”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一百三十二章 灭掉鞑子前锋 宋安抿着嘴点点头道:“少爷放心,人在城在,城亡人亡。” “pie”地一声,宋安挨了记脖拐。 “少爷才没满二十岁呢,城必须在你也必须活着。” 宋安嘟哝道:“我比少爷还小呢。” 转向陈守节父子,吴争亲切地笑道:“部署火炮之事,就劳烦你们父子了,本官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火炮必须在该响的时候响。任何所需人力c物力,你们就找他要。” 宋安苦着脸,一副受屈的嘴脸。 次日清晨。 吴争率池二憨c厉如海c周大虎部及钱肃典部骑兵,共计二千八百人离开了杭州,服从往预定设伏点。 其实吴争的胆子真的不小。 杭州城中除了东边半城被吴争部善待的百姓之外,还有西边半城积怨颇深的百姓。 另外,还有一万心思浮动的降兵。 这就是个随时会炸的火药桶。 吴争生生将这个火药桶塞在了宋安怀里,不问不顾地率军离开。 可吴争也没有办法,如果留下卫所将士,带降军去打这场仗,真的不顺手。 稍有差池,就会全军尽没。 午后,将士赶到贺家埭,迅速布防。 按照吴争的要求,士兵们在官道上大施土木。 将百多个土制地雷埋设下去,然后将导火索套在竹管里,覆上泥土,等要引爆时,只须点火就行了。 这是原本装填火炮炮弹用的火药,吴争甚至不知道有没有用。 但死马当成活马医,试试也没有什么损失。 吴争当然不会仅依仗这些土制地雷。 伏击敌军骑兵,绊马索是必备的。 在官道上横向挖掘出一条条寸许宽c寸许深的浅沟。 埋下绳索之后,再在上面覆土,待鞑子骑兵来时,瞬间要简易辘轳摇起。 好在官道两侧树林紧密,埋伏几千人,非常容易。 卫所将士每人都携带着双筒箭壶。 这是为了将箭矢压制的功用发挥到极限,以降低自己在冲锋时遭受的伤亡。 钱肃典有骑兵营,被吴争安置在贺家埭以北数里外的周家村。 也就是说,骑兵营的埋伏位置更靠前。 这是为了配合主力对追来的鞑子进行首尾同时打击。 以确保在短时间内,解决战斗,回撤退杭州城。 吴争和池二憨等人反复推算过距离和时间,力求做到万无一失。 到半夜时,吴争已经有把握,只要不出意外,主力是一定能阻截住鞑子的。 真正让吴争担忧的还是钱肃乐的骑兵营,这些骑兵都还是菜鸟。 万一鞑子有戒备,那就是一场鸡蛋碰石头的硬撞。 可钱肃典不同意,他说骑兵营绝不象吴争担心得那样无用,而且骑兵营本身是出其不意,以有备对无备,贺家埭主力发动之后,鞑子的注意力短时间内就会吸引到前面,骑兵营正好在这时对鞑子后方进行突击,此战一定能胜。 吴争想想也有道理,于是就不再提出异议。 可其实吴争心里也有一笔帐,不管骑兵营能不能顺利完成击溃鞑子后军的任务,它的出现必定会造成鞑子后方混乱。 这就为主力迅速击溃前锋创造了有利条件,在的估算中,鞑子追击王一林部,应该不会超过三千骑兵,只要在这个数字附近,就有把握一个时辰内结束战斗。 吴争与钱肃典约好,只要官道爆炸声传出,钱肃典就率骑兵营向东南方向冲锋,突击鞑子前锋的后部,等击溃之后,迅速折向西南,冲击官道上的鞑子,与主力会合。 。 经过一夜的煎熬。 鞑子如约而至。 当王一林部率三千人飞奔而过后,只有一柱香的时间,鞑子的骑兵就出现在了官道上。 王一林率领的是步兵,从嘉兴府撤退,到出现在此地。 他们足足急行军了两个多时辰。 早已累得苦不堪言。 幸亏王一林他们是早出发,否则早就被鞑子骑兵追上了。 此时,鞑子骑兵的速度非常快。 眨眼之间,前锋已经越过十丈距离的地雷阵,眼见已经撞进后面的绊马索区了。 吴争随即下令,“点火c摇绳c射箭。” 上c中c下三个层面的打击同时激发。 箭矢后发先至,绊马索随即繃起。 地雷最后炸响。 鞑子骑兵瞬间被击晕了头,除了当场死亡的,活着的就象没头苍蝇般地在原地打圈。 卫所将士的弓箭,在这个时候发挥出了前所未有的功用。 对着这些个被烟尘笼罩的影子射击,几乎是发发命中。 以至于战后发现,许多尸体上的箭矢都是数箭,乃至十箭以上。 三千鞑子骑兵,用并驾齐驱八骑c间隔三尺而言,队伍前后可达四c五里地。 所以,伏击打掉的最多只占鞑子总数的三成。 而这个时间,足以让鞑子中军和后军做出有效反应。 所以,明军的伤亡开始产生,是被鞑子骑兵的弓箭所伤。 好在明军此时只在射箭,并没有冲锋。 被树遮挡,使得鞑子的弓术无法发挥出该有的作用。 鞑子纷纷选择下马,向两侧搜索觅敌。 而这时,钱肃典率明军骑兵对鞑子后军发起了突击。 这确实是运气好。 鞑子过于狂妄,如果他们选择后撤,那么他们的损失或许就定在了三成。 至少,他们绝不会被钱肃典率领的菜鸟骑兵,打一个措手不及。 但鞑子刚刚拿下嘉兴城,击退了兴国公王之仁部,他们过于自信自己的战力,他们认为,就算是前锋被伏击全歼了,他们也依旧能够击溃这股明军伏兵。 他们下马了,下马就失去了机动性。 而钱肃典的骑兵,就算战力不及鞑子骑兵,但他们掌握着机动性。 速度,是骑兵战力最大的保证。 骑兵就算不挥刀,单就策马狂奔,就足以冲垮敌人的阵线。 这是勿容置疑的。 没有哪个傻子,见到战马朝自己狂奔而来,用身体硬挡的,其实挡也挡不住。 可一退或者一闪,就会撞到或者影响身边的同袍。 无数人的一退闪,就会使得阵形混乱,发挥不出阵形的效用。 阵型的溃乱也就自然也然了。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一百三十三章 完胜 骑兵营的运气确实好。 他们在鞑子齐齐下马之后,突入鞑子后军。 眨眼之间,鞑子被明军赶入林中吃草。 钱肃典并不恋战,他迅速按既定目标,沿官道向前冲锋。 就象一把烧红的匕首捅入冰雪之中,仓皇无状的鞑子,象被从中剖开的浪,向两侧翻卷开去。 突然地混乱,让埋伏的主力感觉压力一轻。 吴争敏锐地猜测到钱肃典部可能得手了,随即下令全军冲锋。 于是,一场饿狼扑兔的游戏开始了。 从西面喘息了一会的王一林,率军投入了这场追逐战。 仅一个时辰,被歼的鞑子达到二千三百多人。 这是找到的尸体。 剩下的,吴争已经没有兴趣去追赶c找寻了。 在全军将士疯狂的呼喊声中,吴争下令打扫战场。 明军将士纷纷抽刀割下鞑子首级,可被吴争阻拦。 吴争下令,将所有鞑子首级割下左耳,往后卫所官兵记功,就以左耳为凭。同时,吴争下令将割下的鞑子头颅堆砌于官道一侧,垒成一座景观,在上面立了块木牌,上书十二个大字“大明吴争灭建虏三千骑于此”。 这还不算完,吴争在木牌底下,埋了整整十七个地雷。 原本手中已经没有地雷了的,可这种土制雷根本无质量可言,当时引爆时,就有这么多雷没炸,正好取出重新埋于木牌下,为了触发,吴争着实是动了不少脑筋。 最后还是厉如海想出了个好主意,将导火索穿管,引至景观之后,将火折子竖直,底部埋于土中,再在将导火索的头围绕在火折子的上下结合部,最后将火折子上部以细麻绳连于木牌底端,最后以一层细柔干草覆盖在火折子周围。 这样一来,只要鞑子看见这木牌心中愤慨,拔起或者踢倒木牌,就会牵动细麻绳,从而拔出火折子上端,这样火折子就会引燃边上的覆盖的干草,就算没有直接引燃缠绕的导火线,燃烧起来的干草一样会引燃导火线。爆炸也就不可避免了。 吴争采纳了厉如海的建议,虽然吴争并不看好这番布置,因为这结构太粗糙了,这事更象是恶作剧的玩闹,用来振奋全军的士气,或者是应景而为罢了。 但吴争绝对没有想到,这个自认粗陋的恶作剧差点改变了历史,当然,这是后话。 打扫完战场之后,吴争部和王一林部迅速向杭州城而去。 此战前后用时接近一个时辰,歼灭敌军二千多人。 缴获的完好战马一千多匹,军械不计其数。 明军伤亡二百七十多人,双方战损比已经是一比十,可以肯定地说,这是一场局部完胜的伏击战。 。 方国安其实心里是舍不得放弃杭州的。 但他很清楚,与杭州相比,浦阳老巢才是他的根基。 那儿有着他的老本。 杭州城背靠钱塘江,无险可守,除非有绝对补充的兵员和延绵不绝的粮钱补充,否则根本守不住。 绍兴府太小了,钱粮根本顶不住这样的消耗。 再说,方国安不想折损己方实力,让王之仁捡个大便宜。 此消彼涨嘛,自己实力减弱,王这仁的实力相对而言,就上升了。 这样就会使得自己在朝廷的话语权减弱。 方国安绝对不允许这种情况出现。 另外,方国安还是不看好鲁监国能在绍兴顶住鞑子的倾力一击。 他自认是良禽,须择木而栖。 所以,如果继续在杭州城待着,就要直面多铎和博洛,这样一来,底牌就得掀开。 是降清还是为明尽忠? 方国安只能离开,就算再舍不得,也必须离开。 与其在杭州城与鞑子打一场消耗战,不如带着劫掠得到的大笔钱财回浦阳,依仗钱塘江天险固守来得更实际。 方国安在听到鞑子已至嘉兴府消息时的第一反应,那就是下令全军撤退。 另外,他还有别的考虑。 吴争在他心里,已经不是当初刚来绍兴时那个从七品哨官了。 现在的吴争,手中掌控着三个上千户所的兵力,当然,辖下的军户人口还不足。 但军户人口是个小事,只要手中有强大的实力,人口就会迅猛地前去投靠,特别是这种乱世。 方国安看不顺眼吴争,方国安强烈地认为吴争就是个异类。 就象那个愣头张煌言,甚至比张煌言更难缠,因为吴争手中有兵。 方国安也知道,吴争看自己也不顺眼。 这样,二人就没有了调和的余地。 除掉他! 选择立即撤退,为得就是要除掉吴争。 少年人嘛,血气方刚。 光复杭州的荣誉光环太强大了。 谁能弃之如幣履? 方国安很清楚吴争不肯轻易撤退。 那么就让他留下吧,想到这里时,方国安嘴角扬起一丝笑意。 不足三千的兵,就算加上一万降军。 怎能是多铎的对手? 方国安已经派人向博洛送去了密函。 将杭州城如今只有吴争不足三千守军和万人降兵的消息透露了出去。 随便为自己此次渡江而击,解释了很多。 说明自己是不得已而为之,并表明自己绝对没有对抗清军的意思。 最后还隐晦地暗示,自己可以为清廷出力,建立更大的功勋。当然,前提是有一个合适的位置。 想到这样的安排,会让吴争无声无息地死在杭州城,方国安非常满意自己的安排。 其实他对自己的心思很明白,他既不忠诚于大明,更不会去忠诚于满清,他所要的,就是趋利避害c良禽择木而栖。 可方国安一直以为吴争在东城,只是得到王之仁的急报,派手下引信使前来禀报。 并不知道自己撤退前,吴争已经离开杭州城去盐官找那批火炮了。 更不知道,吴争会与王一林合谋,决定在贺家埭打鞑子前锋一场伏击,而且还打胜了。 甚至方国安预料不到,王之仁会如此对吴争青睐有加,会将王一林和三千手下借于吴争打这场伏击战,还因此令船队滞留在吴淞口。 历史或许就在这个时间段,不知不觉地渐渐发生了改变。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一百三十四章 黑白颠倒 方国安撤退时并没有忘记,带上那二十大船的钱物和一万多降军。 为了给他不发一矢就弃杭州城撤退的行径,涂抹一层更漂亮的外表,方国安的选择是抹黑c践踏吴争。 自然,之前吴争擅杀麾下总旗,挑起争端,就成了弹劾理由的不二之选。 方国安是这么在朝堂上弹劾吴争的,“殿下,梁湖千户吴争,为一己之私,在大街上c众目睽睽之下,杀我麾下总旗,使得我部军心大乱,若非臣赶到及时,两部火拼就会在杭州城上演。臣堂堂一国公,竟被一小小千户如此羞辱,若不是臣大度c顾及到时局,岂能如此轻易放过他?今日,臣请殿下给臣c给臣麾下数万将士一个交待,以敬效尤。” 朱以海原本是欣喜万分的,光复杭州啊,这瞬间就让他的声望如日中天。 这两天里,已经有不少赋闲的官员c各县的乡绅闻风而来,纷纷表态要资助自己反攻苏州c应天府了。 主动报名请求从军的民众已经超过一千人。 想来杭州城光复的消息一旦传至南边,会有更多的人前来投效。 就是南边的“皇叔”隆武帝,恐怕此时也得给自己三分颜面了。 朱以海甚至已经开始幻想打过长江去,光复南京了。 可方国安的擅自回撤,让朱以海心里十分的恼怒。 他不是傻子,用膝盖想也能猜到,方国安的撤退绝对不是因为杀了一个区区总旗。 方国安此时更多的是在演戏,推卸责任。 可朱以海更明白,这个时候,方国安的重要性远甚于吴争。 杭州一战,方国安部虽然伤亡也有三四千人(集中在攻城之始,在涌金门被鞑子顽抗所致),但一万多的降军,让方国安的实力不降反增。 挟光复杭州之赫赫战功,朱以海肯定是不能去驳斥方国安的。 所以,朱以海强忍着心中的不适道“越国公劳苦功高,功在社稷,孤理当为越国公做主。只是吴争还在江对岸,要不等他返回绍兴府,再作处置,不知越国公意下如何?” 朱以海确实已经给了方国安脸了,这已经是个非常不错的台阶。 不仅不提起方国安擅自撤退的罪过,还顺着方国安的意思,变相地定了吴争的罪,只不过如何惩治,须拖到吴争返回绍兴。 其实这个时候,朝堂上每个人都已经肯定,吴争不日就会率军返回绍兴府。 因为方国安全军撤退,杭州城中只有吴争部不足三千人。 就算加上一万降兵,要对抗多铎六万大军,这恐怕是痴人说梦。 方国安却偏偏不同意,他想着打蛇不死,必遭反噬。 在杭州城就已经与吴争翻了脸了,如今正好吴争不在,就得将他一脚踩死,免得多生枝节。 方国安拱手,但脸色狰狞道“殿下,吴争历来嚣张跋扈,无视君王c上官,之前诬陷臣通敌,如今臣率部浴血拼杀,光复杭州城,孰是孰非,黑白立见。此次,吴争又狂妄到擅杀本公麾下总旗,是可忍孰不可忍,臣请殿下还我数万将士一个公道。” 几个与方国安亲近的官员随即附和。 朱以海犹豫起来,他听得出方国安话中的威胁之意。 如今绍兴府除了廖仲平部,已经再没有他能掌控的军队了。 唯一能与方国安抗衡的王之仁,还没有回师定海,听说还滞留在吴淞口附近,意图不明。 所以,朱以海只能应道“那依越国公之见,该如何处置吴争?” 方国安道“勒令撤回绍兴府,去职罢官,另派能臣统领梁湖卫所。” 朱以海听了反而是松了口气,方国安没有要杀吴争的意思,这就好办了。 同时,朱以海对方国安提出的“云职罢官”四个字很认同。 朱以海不否认吴争是个良将c好刀,但这把好刀不够听话。 刀不听话,不仅伤人还会伤己,所以朱以海也有想将吴争撤换的意思。 这可谓是君臣一拍即合。 “那就依越国公所言吧。”朱以海为难地点头道。 方国安心中一喜,“殿下英明。” “不可!” 这声很大,大到震耳欲聋。 朱以海紧蹩着眉头,还未说话。 方国安随即回过头去,“又是你张煌言,你一个七品衔小官,也敢在此聒噪?” 张煌言厉声道“殿下,就算是民众犯法,也得给被告一个陈述分辩的机会,如今仅凭越国公一家之言,就将一个四品官员定罪,如何服人?何况吴争如今还在杭州城为国争战,殿下如此做法,岂不令天下臣民寒心?” 方国安大怒,骂道“张煌言,你好大的狗胆!你是在指证本公诬陷吴争吗?” 张煌言毫不示弱,“越国公是否诬陷,下官不敢定论,但是非曲直,还须当面锣对面鼓,双方当堂对质方可决断。” “你。”方国安一时找不出话来回怼张煌言。 这时,张国维侧面道“殿下,臣以为张煌言所言有理,如何处置吴争,先要定罪,而越国公的指证,仅是一方之言,不足为凭。” 钱肃乐瞬间接上“依臣对吴争的了解,他虽时有狂妄,但绝不会不识轻重。当初指证越国公通敌之事,是臣与张尚书共同决定的,越国公要怪,也不应该只怪吴争,此事朝廷早有定论,不足以牵扯到今日之事来。至于吴争擅杀越国公麾下军官之事,臣以为,这必有出有因,否则,以领不足三千人马的千户,无故杀死一个执掌三万大军的国公麾下总旗,这未免太不可思议了吧?” 这话确实有道理的,只要不是傻子,谁会去干这等荒唐之事? 活腻歪了吗? 钱肃乐的话,引起不少官员的点头认同。 朱以海优柔的性子又来了,他迟疑道“三位说得都有些道理,那就再议?” 方国安哪能同意? 错过这次,那再要找吴争的不是,就不知道到什么时候了。 “殿下这是要和他们三人一起偏袒吴争吗?臣麾下数万将士可等着殿下为他们做主呢?如果殿下偏袒吴争,臣回去如何向数万将士交待?”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一百三十五章 主弱臣强 一连串的“数万将士”让朱以海再次改变了口风,“那还是按越国公的意思办吧?” 张煌言岂能同意,上前一步道:“荒唐!这是要效仿前朝,以莫须有的罪名,冤杀一个刚刚为国立功的功臣吗?” 张国维难得地强硬起来,“殿下,此事若按越国公之意行事,请殿下允准老臣辞官。” 朱以海这下为难了,倒不是他真在意张国维的辞任,而是张国维等人,一直是朱以海依仗对抗方c王二人的工具。 所以,真到了这个时候,朱以海只能去选择一方。 在朱以海心里,这一方,永远不可能是方国安。 “孤深以为,张尚书c钱御史c张编修三位所言有理,越国公,你弹劾吴争之事,容后再议。” 方国安眼见不妙,这事说到这份上,关键点在于吴争的罪名无法落实。 但这一点,在场官员基本上都心里有数,只是顾及到方国安不说破罢了。 屁大的绍兴府,谁不知道,越国公回撤的船队里有二十船那玩意? 这要是一船,还能瞒得住,二十船,想不让人知道,那就比登天还难。 所以关键的问题还是在实力,方国安已经将底牌一早地亮了出来,那就是他麾下“数万将士”。 这确实是实力的威压,但有时实力并无法左右局势。 譬如象现在,很明显张国维等人不吃他这套。 这世上确实有硬骨头,就算打不过你会死,宁可去死,也不跪下求饶。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方国安不能真造反,至少现在不能。 光复杭州,不仅成就了自己的名声,同样成就了朱以海。 在这个节骨点上,如果造反,恐怕就会成为众矢之的。 方国安只能改变方向,与和朱以海闹翻相比,找吴争的晦气反而轻了。 “既然殿下已有定议,臣听殿下的。”方国安的瞬间改变,惊到了在场诸人。 包括朱以海,他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还是方国安吗? 方国安继续道:“但臣担心吴争会投敌。” 所有人的脸色瞬间凝重起来。 相对于吴争诬陷方国公和擅杀总旗,如今方国安提出的指控更严重。 前两条罪名,最多是罢官去职,后面的罪名,却能杀人c杀全家。 张煌言激愤地道:“吴争三战三捷,歼灭鞑子数千人之众,绍兴府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越国公指证吴争投敌,是何用心?” 钱肃乐抬手阻止张煌言继续说,然后面对方国安问道:“越国公有何证据指证吴争投敌?” 方国安道:“本公全军已经撤退,就算是不懂军阵的也都知道,以他麾下那两千多人,根本无法防守住杭州城,可他至今还没返回绍兴府,用意何在?难道只是为了贪恋杭州府繁华?” 钱肃乐冷冷道:“这么说,越国公并无确凿证据指控吴争?” 方国安嗤声道:“等有了证据,一切都晚了。” 钱肃乐回转身道:“殿下,此事太过荒诞,不足采信。” 方国安大怒道:“当日吴争凭一封不知哪来的书信,指控本公通敌,你钱肃乐为何不说荒诞?” 钱肃东轻哼一声,理没不理方国安,顾自走回了原位。 朱以海目光扫了一圈众人,总结道:“此事容后再议。” 方国安急了,“殿下,若吴争真得投敌,悔之晚矣。” 朱以海的疑心病又犯了,他竟然回应道:“那依越国公的意思该如何防备?” 方国安心中一喜,答道:“让臣领兵围了吴庄,如此吴争顾及家眷,便不得不回撤绍兴府了。” 朱以海听了竟点点头道:“这样也好,不过越国公万万不可伤及庄中人。” 方国安大喜,应道:“臣遵命。” “殿下不可。”张煌言再次大声反对道。 方国安怒目而视,“又是你!” 张国维是真无奈了,他沉声道:“殿下,不管怎么说,吴争还在杭州,以莫须有的罪名,羁押在外将士的家眷,这令人寒心哪。” 朱以海又犹豫起来,“那那如何是好?” 张国维牙一咬道:“臣愿意为吴争担保,若吴争投敌,请殿下砍了臣的头颅。” 张煌言也道:“臣也愿意为吴争作保。” 钱肃乐道:“殿下,人心容不得试探,忠诚不容亵渎,望殿下三思。臣愿意为吴争作保。” 朱以海终于下了决心,大声道:“这样,此事就不劳越国公插手了,孤意已决,由廖千户带人看住吴庄中人,只要不出吴庄,就不得为难。如此既保全了吴争的颜面,朝廷也能安心。” 方国安怒哼一声,拂袖就走。 张国维c钱肃乐c张煌言面面相觑,各自微微摇头,一声叹息。 。 这时的吴淞口海上,兴国公王之仁脸色凝重。 这是一场赌博。 赌得是上天还没有真正抛弃大明。 王之仁很欣赏吴争不假,锐意进取c血气方刚。 由王一林的转述中,王之仁清楚地意识到这是个机会。 但这个机会非常难把握,而且风险很大,真正的胜负手还在于多铎的意志。 王之仁不担心这场伏击会输,也就是说,在王之仁心中,这场伏击一定能赢。 无非是大胜还是小胜罢了。 王之仁也是多年宿将,很清楚多铎率六万大军而来,前锋也就三千人,最多不会超过五千。 从来没有哪支军队会将全军一股脑地同时齐头并进,那是叫找死,再说交通也不允许这么多人一起行军。 而且前锋与中军距离至少会在五c六十里以上。 这是为了遭遇不测,而让中军和后军有做出反应的时间准备,不至于因惊慌失措而崩溃。 吴争和王一林两部总计有近六千人,而且都是精锐明军。 以有备对无备,以从击寡,胜是自然的。 但这胜利最多只是一种心理上的安慰。 无法左右整个战局。 能左右战局的是鞑子主帅多铎的意志,他会是知难而退或者以苏州府会据点与杭州城对峙,亦或者是以全军强攻杭州城,与吴争鱼死网破? 在王之仁心里,更趋向第三种。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一百三十六章 吴小妹有性格 王之仁认为,吴争加上王一林,哪怕再加上自己,也不是多铎的对手。 这不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而是事实,王之仁想到这,突然有种悲哀,区区数十万建虏,竟席卷了半个大明,各地数十万明军到此时依旧士气低落,了无斗志。 独臂难挽狂澜啊。 王之仁仰天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之前降清,并非出于自己的心愿,只是随波逐流罢了。 看见连皇室c诸王都降了,原以为天下明人都象自己,会随波逐流投降满清,可王之仁却被钱肃乐率诸生员在宁波举旗反清所感动,于是率军反正,与钱肃乐等人迎鲁王监国。 原以为明人从此会卧薪尝胆c发奋图强了,可不久,王之仁发现,这些所谓的忠臣良将c朝廷栋梁,其作为还比不上那些弘光朝的“奸倿”。 迫使方国安实力的威胁,王之仁只能壮大自己的实力,不被方国安吞并。 于是,鲁监国治下有了实权在握的兴c越二国公。 王之仁其实非常犹豫。 他是真心想赢,可知道赢不了。 可再要他重新投降满清,他也做不到,就算想,人家清廷也未必要。 王之仁明知道吴争最后无法守住杭州城,也明知就算自己率全军去增援一样无济无事,可依旧咬牙派出了王一林和三千精锐。 这不是王之仁深明大义,而是王之仁想给自己一个希望,给明人一个希望。 这万一守住杭州城了呢。 滞留在吴淞口,也不是王之仁有意在不时之需时向杭州城增兵,而是在等待吴争和王一林败退,把他们接上返回绍兴府。 王之仁望着杭州城方向,深深叹息,“本公能为你做的,也就这么多了你好自为之!” 。 沈致远很郁闷。 这么一场大战没他的份,连周大虎都去了,吴争却硬是将他留了下来,这对于一心想做个儒将的沈致远来说,几乎是断人财路,如杀人爹娘一般。 给他的第一任务就是留守吴庄,这算什么任务? 吴庄有什么可守的? 沈致远是混身难受的要死。 不过沈致远还是能明白吴争心思的。 吴争这样安排,一是为了保护吴老爹c吴小妹和周思敏的安全,另外也是为了自己安全着想。 毕竟沈致远如今也是个百户了,领兵争战,刀枪无眼嘛。 但沈致远真心不想被吴争这么象记小鸡仔似的保护着。 他宁愿叱咤风云,驰骋疆场。 相对于钱翘恭c陈胜,沈致远太闲了。 唯一值得安慰的是,吴庄有吴小妹在。 这让郁郁寡欢的沈致远,有了些激情。 这不,吴小妹挽着周思敏的手,准备去始宁街巡视铺子。 沈致远几步赶上,陪着笑脸道:“小妹,这是去哪啊,要不我派几个士兵护送你们去?” 可吴小妹没好气地回答道:“怎么哪都有你,你说长这么大个,看着也是七尺男儿,我哥一千户都上了战场,你一百户却在这游手好闲的吃闲饭,你好意思吗?” 沈致远欲哭无泪,苦着脸道:“小妹,你又不是不知道,哪是我不想去,是吴争硬逼我留下的。再说了,有我在,吴庄不也安全嘛?” 吴小妹伸手拨开沈致远的身子,“好狗不挡道,你真要是这么闲,去山寨里也比在这强,庄中有数百庄户,真有事,也是一声招呼的事,用不着你。” 说完,拉着周思敏就走。 周思敏捂着嘴,忍俊不禁。 可怜沈致远望着二女的背影,怔了半晌,才叹道:“哪都好,就脾气差了些,不过不要紧,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等我有一日立下赫赫功勋,倒时你定会对我刮目相看的。” 。 这时,在庄门口值守的士兵,急匆匆地跑来禀报,“沈大人,朝廷派官军围住了吴庄。” “什么?”沈致远大惊,“你确定是官兵,不是山贼c土匪?” “小的确定,都是官军打扮,领头之人小的在绍兴府见过,是廖仲平千户。” “可有问过为啥包围吴庄?” “小的问了,说是保护吴庄老小安全。” 沈致远微皱眉头,很快理清了思路。 既然只围不攻,那么表示事情还没有那么糟糕,至少吴争的生死或者罪名没有确认,朝廷有所顾忌,才不敢撕破颜面。 其次,来的不是越国公或者兴国公的人,而是廖仲平,说明这是朱以海的意思。 包围的用意无非是圈禁,而非缉拿。 想到此处,沈致远心神渐定。 “小姐和二夫人可有出庄?” “没有,被官军堵在了庄门口,正与廖千户理论。” “走,去看看。” 。 廖仲平确实很为难。 这趟差事,如果能推,他早就推了,可问题是推不掉。 圈禁吴庄中人,他x的这不是逼反吗? 廖仲平在心底这么骂着。 本来廖仲平也可以不背这黑锅,派手下百户带兵来包围就是。 可想着与吴争在三界一战,相互扶持的交情,廖仲平不得不来。 这万一双方气盛,搂不住火气,干上了,那这事就难收场了。 加上姻亲赵史如今也在吴争麾下,这次没跟吴争北上,想必留在庄里或者梁湖卫所。 这种情面,廖仲平无法割舍。 可廖仲平想不到的是,刚来就遇见了两个难缠的女子,实在是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了。 那边吴小妹左手托着腰,拿手指着廖仲平激动地斥道:“廖千户,我哥刚刚三战三捷为朝廷立下大功的,你们这是要卸磨杀驴呃,如今天下未定,就这么急着戕害功臣啊?” 廖仲平哭笑不得,“吴家小妹,本官与吴争也是同过生死的,实在不愿意前来对吴庄不利。可上命难违啊,不得不来这一趟。不过你放心,只要你们不出庄,本官保证没有一人会进吴庄骚扰,还望吴家小妹体谅本官的难处。” 吴小妹“呸”地空唾了一口,“说得好听,朝廷为何要包围吴庄,是我哥作战不利,还是投降了鞑子?你倒是拿出证据来,只要查有实证,我吴小妹任由朝廷处置。可若是空穴来风,想趁我哥不在,对吴庄不利,我吴庄也不是好欺负的,来人,去把沈致远那混蛋叫来,没事就在眼前转悠,真有事了却不见踪影。”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一百三十七章 同是明军,何必内讧? 廖仲平被吴小妹语言逼得有些恼意,怎么说,自己也是个正经千户,这吴小妹不过是一介布衣女流,看在吴争的面子上,廖仲平不想计较,可听到吴小妹要喊沈致远前来,廖仲平是真生气了。 “吴家小妹,听本官一句劝,这事闹大了,对谁都没好处。到时吴争在江北听说吴庄出事,要真火气一涌,可真保不准做出什么大逆之事来。” 这话似乎有些道理,吴小妹的气势一下子被压制住了。 可她身边周思敏却是个见过世面的主。 “廖大人用不着故作虚妄,吓唬我们两个弱女子。我家夫君是个什么样的人,想必廖大人心里很清楚。如今廖大人带兵围了吴庄,难道就不怕我家夫君回来,找廖大人算帐吗?” “呃。”廖仲平无计可施,软的硬的都不行,吓不住,这吴家的女人,没一个善茬啊。 这时,沈致远远远地赶来。 连跑边喘着道:“小妹,可不敢与廖大人争执。” 吴小妹正被廖仲平的话压了气势,没处出气。 见沈致远送上门来,斥道:“小妹也是你能喊的?沈致远,我告诉你,今日你要是不把这伙官兵赶离吴庄,你就别待在庄里了。” 沈致远被训得哑口无言,可他在吴小妹面前象个怂蛋,一转身面对廖仲平,就变得沉稳起来。 “下官沈致远见过千户大人。” “沈百户,你来得正好,赶紧替本官劝劝吴家小妹。” 可沈致远却没有理会,而是问道:“虽说廖千户率官兵前来是奉殿下之命,但按大明律例,治罪也得先定罪不是?敢问廖大人,吴庄所犯何罪?” 廖仲平哪知道犯何罪? 被这么一问,不禁吱唔起来。 沈致远平静地问道:“廖大人莫非有难言之隐?” 廖仲平顺势道:“这事本官确实不知情,但命令也确实是监国所下。廖某奉命行事,还请各位不要让廖某为难。” 沈致远道:“廖大人此话差矣,如今大人带兵围了吴庄,又说不出吴庄所犯何事,无凭无据的,却反咬一口,说我们在为难大人,这是不是荒谬了些?” 廖仲平原本以为沈致远会好说话些,不想竟也是个刺头。 索性一转身,不搭理了,准备离开。 惹不起,咱还躲不起吗?只要守住门口,不让吴家人离开,任务就算完成了。 到时吴争就算回来,也不能拿自己怎么着,毕竟人没伤,门未进嘛。 可沈致远却不如廖仲平的愿。 “廖大人这是想回避吗?下官有言在先,要么廖大人拿出证据,吴庄中人甘愿做法,要么就请廖大人撤兵。否则。” “否则怎样?”廖仲平闻言,霍地转身,瞪着沈致远道,“难道你还敢对抗监国殿下不成?” 沈致远丝毫不动容道:“沈某这百户,是吴争所授。到今日也没拿过朝廷一钱饷银,廖大人,咱说起来是同袍,可事实上,我们只是义军,监国殿下不是陛下,就算吴庄不奉令行事,殿下也说不出什么来。” 这话也不是没有道理,监国是自封的,朝廷是后来组建的。 从隆武登基后,鲁监国的合法性颇受诟病。 可沈致远的话,让廖仲平听不下去了。 “放肆,就凭你这句话,本官就能将你治罪。” 沈致远依旧从容,“不知道大人治沈某何罪?” “你。” “可沈某却可以代表吴庄,弹劾廖大人私围民宅之罪。” “胡说。本官是奉监国之命。” “请大人出示殿下手谕。” “这殿下传的是口谕。” 沈致远手一摊道:“既无证据,又无手令。沈某选择不信,也在情理之中吧?” 廖仲平恼意渐盛,“沈致远,你不要无礼取闹。本官已经说了,只要吴庄中人不出吴庄门,本官绝不为难。” “凭什么?”沈致远声不大,却生生把廖仲平的话给噎了回去。 廖仲平喝道:“凭本官麾下千人,如何?” 这就是谈僵了。 话尽,便是比实力。 廖仲平原本六百多人的规模,经三界一战后,朱以海已经对其满编。 如今是一千一百二十人的编制。 可沈致远却不吃这一套,他与吴争不同,吴争是官大反而胆小,也可以说是谨慎。 但沈致远只对吴争负责。 所以他无欲则刚。 “廖大人打算血洗吴庄么?” “廖某原无此意,可如果你敢挑衅本官,廖某也绝不手软。” 沈致远呵呵一声道:“廖大人不妨试试。” 不妨试试,这四个字不仅廖仲平惊愕,连吴小妹c周思敏也愣住了。 这是试试的事吗? 就在所有人都惊愕的时候,“呜”的号角长鸣声起。 一队千人明军出现在远处,瞬间在廖仲平部外围,形成了反包围。 廖仲平愣了,他此来本没有对吴庄动武的意思,只带了三百多人。 如今面对这么一支突然而来的明军,如何对抗? 廖仲平怒道:“吴争敢豢养私兵?” 从古至今,这个罪名确实很重。 吴争千户之下,满编只有一千一百二十正兵。 但他现在三千人的规模,是以散兵(临时)的方式经过兵部张国维,向朝廷报备过的,所以,廖仲平很清楚,吴争将除了陈胜二百多人之外的所有军队带去了江北。 那么,这眼前一千人的军队从何而来? 这才有了“吴争敢豢养私兵”这一问。 沈致远不慌不忙地答道:“廖大人言重了,吴千户怎会豢养私兵。这支军队之中,二百多人是朝廷正兵,百户陈胜所领,其余之人,是之前吴千户剿匪时收编的山贼c土匪。这已经在兵部报备,廖千户可以前去核查。” 廖仲平愣了,他知道沈致远应该不会说谎,因为这事只要回去一问,便可一目了然,敢于这么公然拔营出来,想必早有准备。 廖仲平为难了。 这时,陈胜c钱翘恭二人联袂而至。 向廖仲平一拱手,陈胜道:“廖大人回吧,真要打起来,大人既不占理,也占不了便宜,双方都是明军,何必内讧?”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一百三十八章 无心插柳柳成荫 钱翘恭道:“家父已经传讯,令翘恭保护吴庄。廖大人若不信,可回绍兴府查证。” 廖仲平是真惊愕了,钱肃乐明知鲁监国下令包围吴庄,却私下传令钱翘恭保护吴庄。 这是明摆着与殿下唱反调啊。 廖仲平更知道,钱肃乐身后肯定有张国维,否则张国维应该在自己来前,提醒吴争还有这么一支土匪军队。 想到这,廖仲平惊出了一身汗。 监国殿下,已经很难控制局势了。 廖仲平撤了。 他不得不撤,正象陈胜所说,打,不占理,也打不赢。 除了撤,没有第二条路走。 望着廖仲平的背影,沈致远笑道:“你们来得倒挺快,我这边还没过瘾呢,你们就到了。” 陈胜笑着向吴小妹c周思敏一礼,“见过小姐,见过二夫人。” 然后才道:“那是钱大人传讯及时。否则等你的信送到,只怕至少还要半个时辰。” 沈致远向钱翘恭点头道:“看来钱大人的想法已经开始转变了。” 钱翘恭挑了挑眉毛道:“家父有没有转变想法,我不知道,但此次监国殿下听信方国安谗言,欲对吴庄不利,确实做得不对。” 沈致远堞着白眼道:“你和你爹都是犟驴。” 钱翘恭冷冷道:“我要和你决斗!” 沈致远闻言立马后退几步,躲到了吴小妹身后。 吴小妹拿眼一瞪,不过这次没有开骂。 陈胜连忙打圆场,对钱翘恭道:“小姐和二夫人还在呢。” 钱翘恭朝二女一拱手,然后冷冷道:“钱某还有军务在身,就不逗留了,陈百户,你率己部先在庄中驻留一宿,以防官兵卷土重来。” 说完,跃上战马而去。 沈致远这才从吴小妹身后出来,指着钱翘恭的背影骂道:“动不动就决斗,你可敢与我比兵法?” 陈胜忍俊不禁,“噗嗤”笑了出来。 吴小妹拿脚踩了沈致远一脚,骂道:“就这么点本事!” 骂完,拉着周思敏就要上马车。 沈致远连忙劝阻道:“小妹,今日就别去了,以防不测。” 陈胜也劝道:“今日小姐和二夫人确实不可出门。” 小妹沮丧地看了周思敏一眼。 周世敏拍拍吴小妹的手道:“无妨,派人将铺子帐册取来,在庄子里也能查对。” 。 多铎是个人物。 才三十二岁的多铎,以俘获南明福王之功,晋和硕德豫亲王。 他与阿济格c多尔衮是同母兄弟。 豫亲王是世爵,和硕德是封号。 可谓显赫至极。 多铎从出生起,就一直顺风顺水。 六岁受封和硕额真,十一岁封贝勒,统正白旗。 哪怕在三年前,建虏首领皇太极死后,建虏陷入政斗时,多铎都过得顺风顺水。 比起多尔衮的坎坷,他要平稳得多了。 这得益于多铎超于常人的眼光和胸襟。 但也一样造成了多铎这三十二年的人生,没有经历过失败的痛苦。 任何没有经历过失败的人,往往都会不适应失败的痛苦。 多铎这次也很痛苦,从进关发来,多铎就没有遭遇过全军尽没的结局。 三千骑兵,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损失。 但从萨尔浒之战(1619年)后,满清(后金)迁都沈阳,那时满州八旗男丁仅十万出头,加上编入八旗的蒙古不足6万,剩下30万都是历次战争中陆续俘虏c征服c归顺的汉八旗男丁,满清称为“包衣”和“尼堪”。 统共加在一起,八旗总男丁不过区区46万人口。 按其“三丁一军”的习惯,核心兵力不过15万余,到现在,近三十年的战争,这个数字打个七折,恐怕有十万之数已经了不得了。 当然,如果算上鞑子入关后,明军投降的数十万人,那就不好说了。 所以,三千八旗精兵尽没,确实让多铎很痛苦,如果加上多罗贝勒勒克德浑所派潜入绍兴府腹地的三千精锐,满清八旗仅在绍兴府就折损了六千人之众。 这对于如今核心兵力只有十万的清廷来说,是不堪负荷之重。 可多铎痛苦的核心并不在此,在于这,关乎了他的颜面。 方国安的密信,博洛已经转给他了。 打心里,多铎不欣赏这种投降的明将。 特别是这种三心二意的明朝降将c文臣。 但坐到多铎现在这个位置,很多事不能以个人喜好来决定。 不得不说,绍兴府在多铎心中的位置,因勒克德浑所派潜入绍兴府腹地的三千精锐尽没,迅速得到了提高。 多铎为了能迅速平定绍兴府,愿意给方国安一个绍兴府巡抚的官帽(此时清廷还没有正规的区域划分,很多官职都继承大明,巡抚虽然是省级主官,但大明不少省都设了两到三个巡抚,譬如北直隶有顺天巡抚c保定巡抚c宣府巡抚三巡抚。南直隶有两巡抚,应天巡抚c凤阳巡抚)。 所以,多铎路上就已经派人给方国安送去密信,要求方国安继续留在鲁监国麾下,扰乱绍兴军民反清的意志,并在清军南下时,反戈一击,控制住朱以海及朝廷主要官员。 可现在,多铎突然发现上了方国安的当。 这是一般军队能办得到的事吗? 一般明军军队能让三千精锐八旗骑兵,一场伏击战就全军覆没了? 这显然是一场有计划的阴谋。 以投诚密信来掩盖伏击战的阴谋。 伏击的明军至少不下万人,甚至可能方国安根本没有离开杭州城。 一切都是骗局! 这个该死的方国安,本王必要将你碎尸万段。 面对着这堆二千多人头垒起的景观c树立半人高的木牌和那羞辱人的十二个大字,多铎钢牙欲碎。 于是,他扬起手中马鞭,“咻”地抽了过去。 心怒c便手重,木块立时被多铎的马鞭卷得飞起。 谁也没有注意到一人多高的景观后面,导火索被火折子点燃。 可惜啊,终究是土制的结构,导火索燃烧太慢,需要时间。 这要是即时触爆装置,木牌下所埋的十七颗地雷,足以撕碎近在咫尺多铎的肉体。 没有人注意导火索被点燃,不代表着没有人闻到导火索燃烧弥漫开来的硫磺味。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一百三十九章 没了左脚的和硕豫亲王 不但鞑子众将闻到了,多铎也闻到了。 多铎反应很快,他瞬间转身,拔腿就逃,欲脱离险境。 可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多铎转身的同时,他身边亲卫反应太快,他们在闻到硫磺味的那一刻,其中一人率先跃起扑向多铎,其意图是以己身保全多铎。 多铎转身力度太大,刚侧了半身,就被身边扑来的亲卫撞到。 身体一下子失去平衡,就与扑上来的亲卫一起滚倒在地。 亲卫随即进行补救,再次扑上将自己的身体往多铎的身上覆盖。 可多铎是想逃离,而不是被扑倒啊。 心中一急,就在亲卫身下挣扎着向木牌的反方向钻出。 这个动作,让多铎左脚正对着木牌方向,右脚蜷曲,成匍匐前行式。 说时迟,那时快。 “轰”地一声,天崩地裂。 整个现场头颅纷飞施虐。 无数的鞑子被如子弹般的头颅撞击受伤,乃至死亡。 方圆十丈之内,几乎没有还站立着的人了。 烟尘如同晨起时的浓雾,伸手不见五指。 此时的多铎被爆炸引起的冲击波震飞至一二丈外。 一时间,失去了神志。 后面的鞑子发疯地冲向烟尘中,搜寻着多铎。 终于,他们找着了,长生天保佑,他们的豫亲王还圄囵整个的。 在士兵的拾掇下,多铎慢慢清醒过来。 他耳朵已经暂时失聪,听不清楚身边在在叽叽歪歪说着什么。 于是,一把推开他身边的人,大声吼道:“滚开!” 吼完之后,多铎一手撑地,反了个身起来。 而这时,他发现身边的人一个个圆睁着眼睛,张大着嘴巴,看着自己,就象见了鬼一样。 多铎愣愣地抬起双手看了看,没事啊。 又摇了摇胯,也没事啊。 可这时,一股无法言语的刺痛,以闪电般地涌入多铎脑中。 多铎低头向他的下盘看去,左脚不见了! 血肉模糊的小腿骨,直直地戳在土中。 “啊!”多铎声嘶力竭发疯般地狂叫起来。 被多铎的叫声所惊,他身边的将士一涌而上,为多铎包扎。 多铎挣扎着c嘶吼着c用尽全身之力反抗着。 最终力竭。 睁着迷朦的双眼,看着白云悠悠的天,多铎哭了,无声的哭了。 上天,为何这么对我? 一个从十三岁就驰骋疆场的马上勇士,没有了脚,如何策马急驰? 突然多铎左右手发疯地拨弄开身边的人,再次大喝起来,“谁?刚才是谁将我扑倒的?” 这时,后军的博洛赶来了,一把抓信一个多铎的亲兵喝道:“回答豫亲王的问话。” 那亲兵也被吓傻了,他一时回答不出声来,只是拿手指指着一团血肉模糊的残尸。 多铎面色狰狞,厉声道:“来人,将它剁成肉酱。” 一时间,无数人涌上,可怜那名忠心为主的亲兵,死后还被人乱刀分尸,剁成了肉靡,连骨头都砍得粉碎。 就在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那堆已经分不出样子的血肉中时,多铎“呛啷”一声抽出佩刀,横于颈上。 哎,天意啊,或许多铎还命不该绝。 就算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多铎欲自尽,可刚刚走到的多罗贝勒博洛,早就死死地盯着多铎,他太了解多铎的个性了。 从多铎抽刀的那一瞬间,博洛便和身扑上,双手死死地抓着多铎的佩刀。 多铎疯狂地向博洛的身上施以老拳,甚至用牙咬着博洛的臂膀。 但博洛丝毫不放松,宁由多铎在自己身上施虐。 这时,注意到异变的将士迅速起来,将多铎的四肢牢牢地抱住。 博洛这才长吁出一口气,看着疯狂的多铎,劝道:“王爷,吃了亏就去找回来,你不能就这么死。” 说来也怪,多铎听了瞬间停止了挣扎。 他突然想起那块木牌上的字,吴争! “传本王令,强攻杭州城,本王要屠尽城中人,鸡犬不留!” 。 当日夜里,一轮明月升起。 映照着曹娥江水,在水波的荡漾下,闪着鳞鳞的光。 凛洌的江风,刺骨之寒。 此时已是深秋,绍兴府王府内院,一幢独栋小楼的二楼之上。 朱媺娖正站在窗前,凝视着半空中的明月。 痴痴地,不发一言。 身后陪侍的郑叔,轻声劝道:“殿下,夜风浸骨,还请殿下保重凤体。” 朱媺娖纹丝未动,将手轻轻地指着月亮道:“杭州城也看得到如此皎洁的明月吧?” 郑叔轻喟道:“自然是能看见的。” “本宫终究还是小瞧了他。” 郑叔一愣,随即才反应过来朱媺娖指得是吴争。 “殿下,人生的际遇神奇莫测,有些人遇水成龙呃,老奴失言了,请殿下责罚。” “无妨。”朱媺娖轻摇袖摆,“越国公这次出是立了大功,只是他为何就如此容不下吴争呢?” 郑叔迟疑了一下道:“吴千户确实是个能臣,但终究少年气盛,不谙官场成例,是以朝中大部分官员都对他有成见以奴陋见,还须时日磨炼沉稳才行。” 朱媺娖摇摇头道:“君子坦荡荡,直陈利弊c敢做敢当,有什么不好?本宫最欣赏他的就是这股子锐气,难道让他变得老成世故,就真得与国有益c与社稷有利吗?” “可朝廷终究不是一个人的朝廷,吴千户进取有余,守成略显不足。” 朱媺娖轻叹道:“鲁王不该派兵去吴庄的。” “是。”郑叔犹豫了一下才应道。 “你象是有话要说?” “殿下,奴以为或许鲁王此举略显孤情寡恩c不近人情,但居上位者,如此做也挑不出什么不妥来。毕竟吴千户滞留在杭州,意图不明。” 朱媺娖霍地回身,盯着郑叔道:“难道你也认为他会投敌?” 郑叔连忙答道:“奴自然是信吴千户的,但奴信没有用,需要鲁王殿下信c朝廷重臣们信。” 朱媺娖悠悠道:“可笑的朝廷!” “。” “他几个月所做的事,取得的成就,比朝廷所有人一年所做的事c取得的成就都要多的多。却被以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围了吴庄要是他知道了,会如何?”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一百四十章 方国安不声不响撤退 郑叔迟疑道:“殿下请恕奴直言,为上者讲究得是势力的平衡,在这一点上,鲁王并无过错,而吴争确实锋芒太露了些,加上与张尚书c钱御史c张编撰等人走得过近,这也是为鲁王殿下忌惮的原因之一。殿下,文武勾连,是为君者大忌啊。” 朱媺娖嗤声道:“是忌讳没错,于是就有了明的一路溃败。大明并非无人,而是能人皆因忌讳被迫害至死了。今日本宫才明白他当日所说,如今的明,只不过是存在在我等心中的一个幻想。这样的明,还不如不要,汉人的明c天下人的明,才是真正的大明。” 郑叔脸一白,他不知道为什么今日公主殿下言语会如此冒失,“殿下慎言!” 朱媺娖也一惊,发觉了自己的失言。 于是重新转过头去,“鲁王传谕,令他撤回绍兴府,你说,他会回来吗?” 郑叔见朱媺娖已经回复清醒,才松了口气,这王府之中,隔墙有耳,万一这番话传到朱以海耳朵里,没得惹出什么事来。 听到朱媺娖问,郑叔答道:“自然是该回来的。” 这话回答得很妙,粗听是在判断吴争会回来,是肯定句。 但细品却是,按道理是应该奉命撤回的,但谁知道呢。 这就是说话的方式,而朝廷中那些重臣们,对此的造诣一个个都比郑叔高明多了。 他们文治武功缺得太多,但比起说话隐晦来,一个比一个高深。 说得每句话,都可以让人口味上十天半月的。 可战场不会给你十天半月。 朱媺娖其实并不在意郑叔是怎么回答的,她只是自问自答:“他的心性太过倔强,面对敌酋多铎六万大军哎,只望他能奉谕返回本宫是说,他该多想着吴庄里他爹爹和妹妹。” 郑叔心中暗叹,公主殿下没多少话,可提到的“他”字,比任何时候都多。 看来,吴争身处险境,公主殿下已是心乱。 郑叔随着朱媺娖的目光,望着天空中的月亮,不觉心中喟叹,殿下啊,你经历了如何坎坷,为何就是看不开呢? 。 此时的吴争刚赶到杭州城。 根本不知道,吴庄差点出事。 也根本不知道,自己的无心之作,差点就彻底改变了历史。 多铎可不是普通亲王,他一死,清廷至少失去了一条臂膀。 可惜,让多铎死里逃生,只丢了一只左脚。 吴争现在唯一想做的就是,在杭州城沦陷前,狠狠地咬鞑子一口。 就算杭州城最终没守住,也要从鞑子身上撕下一块肉来,让他们胆寒,不敢再狂妄,再肆无忌惮地屠杀明人。 这其实是一种辩证关系。 实力越强,打得敌人越痛,敌人就越不敢残杀百姓。 鞑子之所以敢制造扬州十日c嘉定三屠,正因为明朝败了,大明亡了。 史可法终究没有在扬州抵挡住建虏的进攻。 扬州的丢失,意味着半壁江山的沦陷和大明气数已尽,鞑子才可以肆无忌惮地制造凶案。 否则,从扬州府至顺天府,那么多的战斗,也没见鞑子敢屠城啊。 这不是史可法抵挡太狠,打痛了鞑子。 而是鞑子已经看透了明亡的结局。 吴争不熟悉历史,但知道隆武朝亡得比鲁监国早,当然,鲁监国丢掉绍兴,比隆武早。 但朱以海没有投降,而是带着文武官员,乘船至海上,组织了流亡正府。 这也是吴争当初没有去投隆武而选择朱以海的原因。 因为吴争知道,隆武朝的福建是鞑子解决了湖广战场,由江西至福建,灭亡了隆武朝。 隆武帝朱聿键在福建汀州被俘之后很快被杀害。 这时在两广总督丁魁楚c广西巡抚瞿式耜c巡按王化澄与吕大器等人的推举下,桂王朱由榔已经在广东肇庆监国。 可朱由榔在听闻江西赣州被清军攻陷后,就慌了,不仅朱由榔慌,大部分官员都慌了。 司礼监太监王坤主张立即逃难,首辅丁魁楚随声附和,大学士瞿式耜等力主镇定,也只推迟了四天。 最终,朱由榔弃广东,逃往梧州。 他一逃,原隆武朝大学士苏观生同广东布政使顾元镜c侍郎王应华等在广州奉请隆武帝之弟唐王朱聿鐭监国,并且抢在朱由榔之前,正式称帝,为绍武帝。 朱由榔不甘心了,随即东返肇庆,数日后登基,为永历帝。 于是一场闹剧上演,半壁江山同时有了两帝监国。 永历帝c绍武帝在广东大打出手。 正当绍武政权在同永历朝廷激战正酣,并且占据上风的时候。 清军在佟养甲c李成栋统率下,伪装成明朝军队,出其不意地攻占广州。 绍武帝及首辅苏观生自杀殉国,广东沦陷。 可怜的朱聿鐭,就当了一个多月的皇帝。 吴争知道大概的历史,另外吴争也顾及到吴老爹故土难离,不忍将老爹和妹妹留下。 这是吴争逃离嘉定后,选择鲁监国的主要原因。 吴争原本是想找一个明主效忠,这样可以不用顾及后勤c内务,迅速壮大起实力。 但现在发现,鲁监国确实不是明主。 按现在的局势下去,绍兴府被鞑子占领只是时间问题。 于是吴争开始寻求更换监国,但显然吴争的能力还做不到这点。 没有张国维c钱肃乐等人的襄助,吴争无法达到目的。 所以,吴争打算在杭州城建立起自己的势力,至少在杭州城打响自己的名声。 只有自己的实力强大了,在朝廷中才有足够的话语权。 就象方国安c王之仁,吴争不认为自己比不上这二人。 紧张的备战进行得如火如荼。 万人降军已经被宋安处置妥当。 宋安依照吴争的意思,将降军分为五部,做为卫所池二憨c宋安c厉如海c周大海c钱肃典五营的后备队。 战局顺利时,当当辅兵,在后面射射箭。 战局不顺时,就将他们补充进各营。 如果说,当时吴争在盐官查验火炮时,这些降军被池二憨阻拦,无法跟随方国安撤往绍兴府还耿耿于怀,那么现在知道吴争又一场大胜,看到缴获的战马和军械时,已经彻底地安下心,打算跟吴争干了。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一百四十一章 筹饷 有句话说得好,这世上没有孬兵,只有孬将。 士兵当兵吃粮是本份,战时拼命也是本份。 他们最想要的其实是个能带他们打胜仗的将领。 打胜仗,意味着荣誉c军功c赏赐,但这些,远不如用活着,来得更重要。 士兵们需要一个能打胜仗的主帅。 特别是这些已经投降两次的士兵,他们更迫切地需要,他们渴望安定,不想再投降第三次。 三姓家奴,就算目不识丁者,也知道辱没了祖宗。 这万人的稳定,让整个杭州城治安一新。 哪怕西城被方国安麾下劫掠过的百姓,也不再群情激愤。 他们知道,战争又要降临了。 更知道,如果城中的明军弃城撤退,那么他们又将再次成为奴隶,成为亡国之民。 与此相比,损失的钱财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杭州城由下而上,人心聚起,慢慢凝成了一股绳——抗战! 杭州城中,备战已经是军民齐心协力之大事。 可此时吴争却开心不起来。 敌人太强大,不是吴争最头痛的事。 头痛的是这万名降军的吃喝拉撒,还有那该死的军饷。 身无钱财万事悲,一分钱难死英雄汉。 养兵是件世上最烧钱的事。 这其实也是吴争必须选择背靠朱以海的最根本原因。 没钱就没有军队,你就算再有远大的抱负,也没人追随你喝西北风。 当然,吴争可以象方国安麾下盟军一样去抢。 可那样,就会陷入一个恶性循环,你越抢越得不到百姓拥护,以至于到后来,手下人一个个与你离心背德。 所以,吴争现在面临的不是多铎即将来攻,而是怎么养活这平白多出来的一万人。 谁会想到,进攻杭州城会如此容易? 吴争自然也不会想到,自己接手到这万名降军。 这些人与吴争带来的人不同。 卫所的官兵已经深知吴争言出必行的心性,再说了,这几个月,吴争从没有短过他们的饷银,三战之后,赏赐也是按多了拨发。 此战只是过了四c五天时间,根本不会去向吴争要什么军饷。 可这万人不同,他们一直是以降军的身份接受鞑子的管辖。 这些日子,鞑子能给他们管饭吃饱,也是不错了,饷银? 做梦去吧。 吴争这一接手,那就得往外掏银子,为什么? 要安定军心啊。 口袋里有钱,胆子壮,走路都带风。 再说了,大战将启,还不得需要银子犒赏c激励士气啊。 都说打仗是拎着脑袋拼命的事,这个时候跟人讲理想c讲忠诚,那就是对牛谈琴了。 吴争根本不指望这些人能不讲回报地忠于国家c民族,这一点恐怕带来的卫所官兵都做不到。 时间,这需要时间。吴争就这么自语着。 不用多,给自己一两年时间,就能让这些孬人脱胎换骨。 可哪来的一两年时间? 只能一边打一边调教他们,可这是后话,现在需要的就是银子。 搜刮了东城所有衙门的仓库,那些钱塘学c明伦堂等小衙门没有什么油水可捞,只有在盐院c织造府搜到了万多两银子。 最肥的布政司c盐道司c织造局c杭州府等都在西城,早被方国安搜刮一空。 万多两银子,给自己带来的人是勉强够了,可对于这一万降军,那是差得远呢。 “池二憨。”吴争几近于咆哮着。 池二憨本来就躲躲闪闪的,听到吴争这一吼,迟疑着上前道:“少爷,我在呢。” “银子呢?” “这不是已经交给少爷了吗?” “他x的,就这么一千多两银子,当你家少爷讨饭呢?”吴争破口大骂道,“知不知道,那一万人每人一两就得一万两,少爷从绍兴府来,谁知道会想到摊上这么一堆人?带银子了吗?” 池二憨呐呐道:“谁会带着银子上战场啊,这不是便宜了鞑子吗?” “就是啊!”吴争头一仰,手一拍道,“可少爷和他们讲这理成吗?” 池二憨摇摇头道:“不成,这哪成。多少总得发点,否则这短短几天,不可能象卫所士兵那样,平常招呼着使使还行,若打一场恶战,怕是瞬间就溃了。” “哟你还懂得嘛,那你还不想想办法替少爷分忧?这两天的时间,你就给少爷找了这一千多两?” 池二憨脸红道:“少爷,我是好话赖话都讲了这些个富人,个个奸滑。” 吴争无语,心中恼恨,冲着池二憨臀部就是一脚,“我不是交待你去找那些个投清的富人吗?对付那些人,手段可以放开些,你当少爷的话是放屁啊。” 池二憨涨红了脸,“我照少爷的话做了,甚至还拔刀了。可他们硬得很,死活就是不肯掏银子,说是要钱没有,要命有一条。少爷是不知道,东城那些富人都看着莫家,说是只要莫家捐钱,他们就捐。” “呸他们还能硬得很?真要硬,怎么见了鞑子就软得象鼻涕了?还要钱没有,要命一条,耍光棍呢?你就不会动刀,真杀两个试试?” 池二憨眨巴着眼,闷声道:“少爷这不大好吧?毕竟不是鞑子,在城里杀百姓,传出去会败了少爷的名声。” 吴争大怒,骂道:“不开窍的东西,我不是和你说过吗,这是惩治汉奸,汉奸知道吗?这叫为民除害,为国除奸我去,小安子,小安子。” 宋安闻声而来,“少爷叫我什么事?” 吴争向池二憨问道,“城里谁家最富呃我指得是投靠鞑子的富人中,哪几家最富?” 池二憨道:“我打听了,杭州城里投靠鞑子的就那莫家最有钱。” “莫家?”吴争想了想,没听说过,就它了,“小安子,你带队人,去把那莫家抄了。” “是,少爷。” 小安子奉命而去。 留下池二憨一个劲地憋着笑意。 吴争没好气地问道:“笑啥呢?连这么点事都办不好,还有脸笑?” 池二憨嘿嘿笑道:“少爷,你是不知道,那莫家哎,一会小安子回来,少爷就知道了。” 吴争反而好奇起来,“咱了,那莫家本少爷还动不得了?”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一百三十四章 黑白颠倒 方国安撤退时并没有忘记,带上那二十大船的钱物和一万多降军。 为了给他不发一矢就弃杭州城撤退的行径,涂抹一层更漂亮的外表,方国安的选择是抹黑c践踏吴争。 自然,之前吴争擅杀麾下总旗,挑起争端,就成了弹劾理由的不二之选。 方国安是这么在朝堂上弹劾吴争的,“殿下,梁湖千户吴争,为一己之私,在大街上c众目睽睽之下,杀我麾下总旗,使得我部军心大乱,若非臣赶到及时,两部火拼就会在杭州城上演。臣堂堂一国公,竟被一小小千户如此羞辱,若不是臣大度c顾及到时局,岂能如此轻易放过他?今日,臣请殿下给臣c给臣麾下数万将士一个交待,以敬效尤。” 朱以海原本是欣喜万分的,光复杭州啊,这瞬间就让他的声望如日中天。 这两天里,已经有不少赋闲的官员c各县的乡绅闻风而来,纷纷表态要资助自己反攻苏州c应天府了。 主动报名请求从军的民众已经超过一千人。 想来杭州城光复的消息一旦传至南边,会有更多的人前来投效。 就是南边的“皇叔”隆武帝,恐怕此时也得给自己三分颜面了。 朱以海甚至已经开始幻想打过长江去,光复南京了。 可方国安的擅自回撤,让朱以海心里十分的恼怒。 他不是傻子,用膝盖想也能猜到,方国安的撤退绝对不是因为杀了一个区区总旗。 方国安此时更多的是在演戏,推卸责任。 可朱以海更明白,这个时候,方国安的重要性远甚于吴争。 杭州一战,方国安部虽然伤亡也有三四千人(集中在攻城之始,在涌金门被鞑子顽抗所致),但一万多的降军,让方国安的实力不降反增。 挟光复杭州之赫赫战功,朱以海肯定是不能去驳斥方国安的。 所以,朱以海强忍着心中的不适道“越国公劳苦功高,功在社稷,孤理当为越国公做主。只是吴争还在江对岸,要不等他返回绍兴府,再作处置,不知越国公意下如何?” 朱以海确实已经给了方国安脸了,这已经是个非常不错的台阶。 不仅不提起方国安擅自撤退的罪过,还顺着方国安的意思,变相地定了吴争的罪,只不过如何惩治,须拖到吴争返回绍兴。 其实这个时候,朝堂上每个人都已经肯定,吴争不日就会率军返回绍兴府。 因为方国安全军撤退,杭州城中只有吴争部不足三千人。 就算加上一万降兵,要对抗多铎六万大军,这恐怕是痴人说梦。 方国安却偏偏不同意,他想着打蛇不死,必遭反噬。 在杭州城就已经与吴争翻了脸了,如今正好吴争不在,就得将他一脚踩死,免得多生枝节。 方国安拱手,但脸色狰狞道“殿下,吴争历来嚣张跋扈,无视君王c上官,之前诬陷臣通敌,如今臣率部浴血拼杀,光复杭州城,孰是孰非,黑白立见。此次,吴争又狂妄到擅杀本公麾下总旗,是可忍孰不可忍,臣请殿下还我数万将士一个公道。” 几个与方国安亲近的官员随即附和。 朱以海犹豫起来,他听得出方国安话中的威胁之意。 如今绍兴府除了廖仲平部,已经再没有他能掌控的军队了。 唯一能与方国安抗衡的王之仁,还没有回师定海,听说还滞留在吴淞口附近,意图不明。 所以,朱以海只能应道“那依越国公之见,该如何处置吴争?” 方国安道“勒令撤回绍兴府,去职罢官,另派能臣统领梁湖卫所。” 朱以海听了反而是松了口气,方国安没有要杀吴争的意思,这就好办了。 同时,朱以海对方国安提出的“云职罢官”四个字很认同。 朱以海不否认吴争是个良将c好刀,但这把好刀不够听话。 刀不听话,不仅伤人还会伤己,所以朱以海也有想将吴争撤换的意思。 这可谓是君臣一拍即合。 “那就依越国公所言吧。”朱以海为难地点头道。 方国安心中一喜,“殿下英明。” “不可!” 这声很大,大到震耳欲聋。 朱以海紧蹩着眉头,还未说话。 方国安随即回过头去,“又是你张煌言,你一个七品衔小官,也敢在此聒噪?” 张煌言厉声道“殿下,就算是民众犯法,也得给被告一个陈述分辩的机会,如今仅凭越国公一家之言,就将一个四品官员定罪,如何服人?何况吴争如今还在杭州城为国争战,殿下如此做法,岂不令天下臣民寒心?” 方国安大怒,骂道“张煌言,你好大的狗胆!你是在指证本公诬陷吴争吗?” 张煌言毫不示弱,“越国公是否诬陷,下官不敢定论,但是非曲直,还须当面锣对面鼓,双方当堂对质方可决断。” “你。”方国安一时找不出话来回怼张煌言。 这时,张国维侧面道“殿下,臣以为张煌言所言有理,如何处置吴争,先要定罪,而越国公的指证,仅是一方之言,不足为凭。” 钱肃乐瞬间接上“依臣对吴争的了解,他虽时有狂妄,但绝不会不识轻重。当初指证越国公通敌之事,是臣与张尚书共同决定的,越国公要怪,也不应该只怪吴争,此事朝廷早有定论,不足以牵扯到今日之事来。至于吴争擅杀越国公麾下军官之事,臣以为,这必有出有因,否则,以领不足三千人马的千户,无故杀死一个执掌三万大军的国公麾下总旗,这未免太不可思议了吧?” 这话确实有道理的,只要不是傻子,谁会去干这等荒唐之事? 活腻歪了吗? 钱肃乐的话,引起不少官员的点头认同。 朱以海优柔的性子又来了,他迟疑道“三位说得都有些道理,那就再议?” 方国安哪能同意? 错过这次,那再要找吴争的不是,就不知道到什么时候了。 “殿下这是要和他们三人一起偏袒吴争吗?臣麾下数万将士可等着殿下为他们做主呢?如果殿下偏袒吴争,臣回去如何向数万将士交待?”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一百三十五章 主弱臣强 一连串的“数万将士”让朱以海再次改变了口风,“那还是按越国公的意思办吧?” 张煌言岂能同意,上前一步道“荒唐!这是要效仿前朝,以莫须有的罪名,冤杀一个刚刚为国立功的功臣吗?” 张国维难得地强硬起来,“殿下,此事若按越国公之意行事,请殿下允准老臣辞官。” 朱以海这下为难了,倒不是他真在意张国维的辞任,而是张国维等人,一直是朱以海依仗对抗方c王二人的工具。 所以,真到了这个时候,朱以海只能去选择一方。 在朱以海心里,这一方,永远不可能是方国安。 “孤深以为,张尚书c钱御史c张编修三位所言有理,越国公,你弹劾吴争之事,容后再议。” 方国安眼见不妙,这事说到这份上,关键点在于吴争的罪名无法落实。 但这一点,在场官员基本上都心里有数,只是顾及到方国安不说破罢了。 屁大的绍兴府,谁不知道,越国公回撤的船队里有二十船那玩意? 这要是一船,还能瞒得住,二十船,想不让人知道,那就比登天还难。 所以关键的问题还是在实力,方国安已经将底牌一早地亮了出来,那就是他麾下“数万将士”。 这确实是实力的威压,但有时实力并无法左右局势。 譬如象现在,很明显张国维等人不吃他这套。 这世上确实有硬骨头,就算打不过你会死,宁可去死,也不跪下求饶。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方国安不能真造反,至少现在不能。 光复杭州,不仅成就了自己的名声,同样成就了朱以海。 在这个节骨点上,如果造反,恐怕就会成为众矢之的。 方国安只能改变方向,与和朱以海闹翻相比,找吴争的晦气反而轻了。 “既然殿下已有定议,臣听殿下的。”方国安的瞬间改变,惊到了在场诸人。 包括朱以海,他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还是方国安吗? 方国安继续道“但臣担心吴争会投敌。” 所有人的脸色瞬间凝重起来。 相对于吴争诬陷方国公和擅杀总旗,如今方国安提出的指控更严重。 前两条罪名,最多是罢官去职,后面的罪名,却能杀人c杀全家。 张煌言激愤地道“吴争三战三捷,歼灭鞑子数千人之众,绍兴府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越国公指证吴争投敌,是何用心?” 钱肃乐抬手阻止张煌言继续说,然后面对方国安问道“越国公有何证据指证吴争投敌?” 方国安道“本公全军已经撤退,就算是不懂军阵的也都知道,以他麾下那两千多人,根本无法防守住杭州城,可他至今还没返回绍兴府,用意何在?难道只是为了贪恋杭州府繁华?” 钱肃乐冷冷道“这么说,越国公并无确凿证据指控吴争?” 方国安嗤声道“等有了证据,一切都晚了。” 钱肃乐回转身道“殿下,此事太过荒诞,不足采信。” 方国安大怒道“当日吴争凭一封不知哪来的书信,指控本公通敌,你钱肃乐为何不说荒诞?” 钱肃东轻哼一声,理没不理方国安,顾自走回了原位。 朱以海目光扫了一圈众人,总结道“此事容后再议。” 方国安急了,“殿下,若吴争真得投敌,悔之晚矣。” 朱以海的疑心病又犯了,他竟然回应道“那依越国公的意思该如何防备?” 方国安心中一喜,答道“让臣领兵围了吴庄,如此吴争顾及家眷,便不得不回撤绍兴府了。” 朱以海听了竟点点头道“这样也好,不过越国公万万不可伤及庄中人。” 方国安大喜,应道“臣遵命。” “殿下不可。”张煌言再次大声反对道。 方国安怒目而视,“又是你!” 张国维是真无奈了,他沉声道“殿下,不管怎么说,吴争还在杭州,以莫须有的罪名,羁押在外将士的家眷,这令人寒心哪。” 朱以海又犹豫起来,“那那如何是好?” 张国维牙一咬道“臣愿意为吴争担保,若吴争投敌,请殿下砍了臣的头颅。” 张煌言也道“臣也愿意为吴争作保。” 钱肃乐道“殿下,人心容不得试探,忠诚不容亵渎,望殿下三思。臣愿意为吴争作保。” 朱以海终于下了决心,大声道“这样,此事就不劳越国公插手了,孤意已决,由廖千户带人看住吴庄中人,只要不出吴庄,就不得为难。如此既保全了吴争的颜面,朝廷也能安心。” 方国安怒哼一声,拂袖就走。 张国维c钱肃乐c张煌言面面相觑,各自微微摇头,一声叹息。 。 这时的吴淞口海上,兴国公王之仁脸色凝重。 这是一场赌博。 赌得是上天还没有真正抛弃大明。 王之仁很欣赏吴争不假,锐意进取c血气方刚。 由王一林的转述中,王之仁清楚地意识到这是个机会。 但这个机会非常难把握,而且风险很大,真正的胜负手还在于多铎的意志。 王之仁不担心这场伏击会输,也就是说,在王之仁心中,这场伏击一定能赢。 无非是大胜还是小胜罢了。 王之仁也是多年宿将,很清楚多铎率六万大军而来,前锋也就三千人,最多不会超过五千。 从来没有哪支军队会将全军一股脑地同时齐头并进,那是叫找死,再说交通也不允许这么多人一起行军。 而且前锋与中军距离至少会在五c六十里以上。 这是为了遭遇不测,而让中军和后军有做出反应的时间准备,不至于因惊慌失措而崩溃。 吴争和王一林两部总计有近六千人,而且都是精锐明军。 以有备对无备,以从击寡,胜是自然的。 但这胜利最多只是一种心理上的安慰。 无法左右整个战局。 能左右战局的是鞑子主帅多铎的意志,他会是知难而退或者以苏州府会据点与杭州城对峙,亦或者是以全军强攻杭州城,与吴争鱼死网破? 在王之仁心里,更趋向第三种。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一百三十六章 吴小妹有性格 王之仁认为,吴争加上王一林,哪怕再加上自己,也不是多铎的对手。 这不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而是事实,王之仁想到这,突然有种悲哀,区区数十万建虏,竟席卷了半个大明,各地数十万明军到此时依旧士气低落,了无斗志。 独臂难挽狂澜啊。 王之仁仰天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之前降清,并非出于自己的心愿,只是随波逐流罢了。 看见连皇室c诸王都降了,原以为天下明人都象自己,会随波逐流投降满清,可王之仁却被钱肃乐率诸生员在宁波举旗反清所感动,于是率军反正,与钱肃乐等人迎鲁王监国。 原以为明人从此会卧薪尝胆c发奋图强了,可不久,王之仁发现,这些所谓的忠臣良将c朝廷栋梁,其作为还比不上那些弘光朝的“奸倿”。 迫使方国安实力的威胁,王之仁只能壮大自己的实力,不被方国安吞并。 于是,鲁监国治下有了实权在握的兴c越二国公。 王之仁其实非常犹豫。 他是真心想赢,可知道赢不了。 可再要他重新投降满清,他也做不到,就算想,人家清廷也未必要。 王之仁明知道吴争最后无法守住杭州城,也明知就算自己率全军去增援一样无济无事,可依旧咬牙派出了王一林和三千精锐。 这不是王之仁深明大义,而是王之仁想给自己一个希望,给明人一个希望。 这万一守住杭州城了呢。 滞留在吴淞口,也不是王之仁有意在不时之需时向杭州城增兵,而是在等待吴争和王一林败退,把他们接上返回绍兴府。 王之仁望着杭州城方向,深深叹息,“本公能为你做的,也就这么多了你好自为之!” 。 沈致远很郁闷。 这么一场大战没他的份,连周大虎都去了,吴争却硬是将他留了下来,这对于一心想做个儒将的沈致远来说,几乎是断人财路,如杀人爹娘一般。 给他的第一任务就是留守吴庄,这算什么任务? 吴庄有什么可守的? 沈致远是混身难受的要死。 不过沈致远还是能明白吴争心思的。 吴争这样安排,一是为了保护吴老爹c吴小妹和周思敏的安全,另外也是为了自己安全着想。 毕竟沈致远如今也是个百户了,领兵争战,刀枪无眼嘛。 但沈致远真心不想被吴争这么象记小鸡仔似的保护着。 他宁愿叱咤风云,驰骋疆场。 相对于钱翘恭c陈胜,沈致远太闲了。 唯一值得安慰的是,吴庄有吴小妹在。 这让郁郁寡欢的沈致远,有了些激情。 这不,吴小妹挽着周思敏的手,准备去始宁街巡视铺子。 沈致远几步赶上,陪着笑脸道:“小妹,这是去哪啊,要不我派几个士兵护送你们去?” 可吴小妹没好气地回答道:“怎么哪都有你,你说长这么大个,看着也是七尺男儿,我哥一千户都上了战场,你一百户却在这游手好闲的吃闲饭,你好意思吗?” 沈致远欲哭无泪,苦着脸道:“小妹,你又不是不知道,哪是我不想去,是吴争硬逼我留下的。再说了,有我在,吴庄不也安全嘛?” 吴小妹伸手拨开沈致远的身子,“好狗不挡道,你真要是这么闲,去山寨里也比在这强,庄中有数百庄户,真有事,也是一声招呼的事,用不着你。” 说完,拉着周思敏就走。 周思敏捂着嘴,忍俊不禁。 可怜沈致远望着二女的背影,怔了半晌,才叹道:“哪都好,就脾气差了些,不过不要紧,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等我有一日立下赫赫功勋,倒时你定会对我刮目相看的。” 。 这时,在庄门口值守的士兵,急匆匆地跑来禀报,“沈大人,朝廷派官军围住了吴庄。” “什么?”沈致远大惊,“你确定是官兵,不是山贼c土匪?” “小的确定,都是官军打扮,领头之人小的在绍兴府见过,是廖仲平千户。” “可有问过为啥包围吴庄?” “小的问了,说是保护吴庄老小安全。” 沈致远微皱眉头,很快理清了思路。 既然只围不攻,那么表示事情还没有那么糟糕,至少吴争的生死或者罪名没有确认,朝廷有所顾忌,才不敢撕破颜面。 其次,来的不是越国公或者兴国公的人,而是廖仲平,说明这是朱以海的意思。 包围的用意无非是圈禁,而非缉拿。 想到此处,沈致远心神渐定。 “小姐和二夫人可有出庄?” “没有,被官军堵在了庄门口,正与廖千户理论。” “走,去看看。” 。 廖仲平确实很为难。 这趟差事,如果能推,他早就推了,可问题是推不掉。 圈禁吴庄中人,他x的这不是逼反吗? 廖仲平在心底这么骂着。 本来廖仲平也可以不背这黑锅,派手下百户带兵来包围就是。 可想着与吴争在三界一战,相互扶持的交情,廖仲平不得不来。 这万一双方气盛,搂不住火气,干上了,那这事就难收场了。 加上姻亲赵史如今也在吴争麾下,这次没跟吴争北上,想必留在庄里或者梁湖卫所。 这种情面,廖仲平无法割舍。 可廖仲平想不到的是,刚来就遇见了两个难缠的女子,实在是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了。 那边吴小妹左手托着腰,拿手指着廖仲平激动地斥道:“廖千户,我哥刚刚三战三捷为朝廷立下大功的,你们这是要卸磨杀驴呃,如今天下未定,就这么急着戕害功臣啊?” 廖仲平哭笑不得,“吴家小妹,本官与吴争也是同过生死的,实在不愿意前来对吴庄不利。可上命难违啊,不得不来这一趟。不过你放心,只要你们不出庄,本官保证没有一人会进吴庄骚扰,还望吴家小妹体谅本官的难处。” 吴小妹“呸”地空唾了一口,“说得好听,朝廷为何要包围吴庄,是我哥作战不利,还是投降了鞑子?你倒是拿出证据来,只要查有实证,我吴小妹任由朝廷处置。可若是空穴来风,想趁我哥不在,对吴庄不利,我吴庄也不是好欺负的,来人,去把沈致远那混蛋叫来,没事就在眼前转悠,真有事了却不见踪影。”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一百三十七章 同是明军,何必内讧? 廖仲平被吴小妹语言逼得有些恼意,怎么说,自己也是个正经千户,这吴小妹不过是一介布衣女流,看在吴争的面子上,廖仲平不想计较,可听到吴小妹要喊沈致远前来,廖仲平是真生气了。 “吴家小妹,听本官一句劝,这事闹大了,对谁都没好处。到时吴争在江北听说吴庄出事,要真火气一涌,可真保不准做出什么大逆之事来。” 这话似乎有些道理,吴小妹的气势一下子被压制住了。 可她身边周思敏却是个见过世面的主。 “廖大人用不着故作虚妄,吓唬我们两个弱女子。我家夫君是个什么样的人,想必廖大人心里很清楚。如今廖大人带兵围了吴庄,难道就不怕我家夫君回来,找廖大人算帐吗?” “呃。”廖仲平无计可施,软的硬的都不行,吓不住,这吴家的女人,没一个善茬啊。 这时,沈致远远远地赶来。 连跑边喘着道:“小妹,可不敢与廖大人争执。” 吴小妹正被廖仲平的话压了气势,没处出气。 见沈致远送上门来,斥道:“小妹也是你能喊的?沈致远,我告诉你,今日你要是不把这伙官兵赶离吴庄,你就别待在庄里了。” 沈致远被训得哑口无言,可他在吴小妹面前象个怂蛋,一转身面对廖仲平,就变得沉稳起来。 “下官沈致远见过千户大人。” “沈百户,你来得正好,赶紧替本官劝劝吴家小妹。” 可沈致远却没有理会,而是问道:“虽说廖千户率官兵前来是奉殿下之命,但按大明律例,治罪也得先定罪不是?敢问廖大人,吴庄所犯何罪?” 廖仲平哪知道犯何罪? 被这么一问,不禁吱唔起来。 沈致远平静地问道:“廖大人莫非有难言之隐?” 廖仲平顺势道:“这事本官确实不知情,但命令也确实是监国所下。廖某奉命行事,还请各位不要让廖某为难。” 沈致远道:“廖大人此话差矣,如今大人带兵围了吴庄,又说不出吴庄所犯何事,无凭无据的,却反咬一口,说我们在为难大人,这是不是荒谬了些?” 廖仲平原本以为沈致远会好说话些,不想竟也是个刺头。 索性一转身,不搭理了,准备离开。 惹不起,咱还躲不起吗?只要守住门口,不让吴家人离开,任务就算完成了。 到时吴争就算回来,也不能拿自己怎么着,毕竟人没伤,门未进嘛。 可沈致远却不如廖仲平的愿。 “廖大人这是想回避吗?下官有言在先,要么廖大人拿出证据,吴庄中人甘愿做法,要么就请廖大人撤兵。否则。” “否则怎样?”廖仲平闻言,霍地转身,瞪着沈致远道,“难道你还敢对抗监国殿下不成?” 沈致远丝毫不动容道:“沈某这百户,是吴争所授。到今日也没拿过朝廷一钱饷银,廖大人,咱说起来是同袍,可事实上,我们只是义军,监国殿下不是陛下,就算吴庄不奉令行事,殿下也说不出什么来。” 这话也不是没有道理,监国是自封的,朝廷是后来组建的。 从隆武登基后,鲁监国的合法性颇受诟病。 可沈致远的话,让廖仲平听不下去了。 “放肆,就凭你这句话,本官就能将你治罪。” 沈致远依旧从容,“不知道大人治沈某何罪?” “你。” “可沈某却可以代表吴庄,弹劾廖大人私围民宅之罪。” “胡说。本官是奉监国之命。” “请大人出示殿下手谕。” “这殿下传的是口谕。” 沈致远手一摊道:“既无证据,又无手令。沈某选择不信,也在情理之中吧?” 廖仲平恼意渐盛,“沈致远,你不要无礼取闹。本官已经说了,只要吴庄中人不出吴庄门,本官绝不为难。” “凭什么?”沈致远声不大,却生生把廖仲平的话给噎了回去。 廖仲平喝道:“凭本官麾下千人,如何?” 这就是谈僵了。 话尽,便是比实力。 廖仲平原本六百多人的规模,经三界一战后,朱以海已经对其满编。 如今是一千一百二十人的编制。 可沈致远却不吃这一套,他与吴争不同,吴争是官大反而胆小,也可以说是谨慎。 但沈致远只对吴争负责。 所以他无欲则刚。 “廖大人打算血洗吴庄么?” “廖某原无此意,可如果你敢挑衅本官,廖某也绝不手软。” 沈致远呵呵一声道:“廖大人不妨试试。” 不妨试试,这四个字不仅廖仲平惊愕,连吴小妹c周思敏也愣住了。 这是试试的事吗? 就在所有人都惊愕的时候,“呜”的号角长鸣声起。 一队千人明军出现在远处,瞬间在廖仲平部外围,形成了反包围。 廖仲平愣了,他此来本没有对吴庄动武的意思,只带了三百多人。 如今面对这么一支突然而来的明军,如何对抗? 廖仲平怒道:“吴争敢豢养私兵?” 从古至今,这个罪名确实很重。 吴争千户之下,满编只有一千一百二十正兵。 但他现在三千人的规模,是以散兵(临时)的方式经过兵部张国维,向朝廷报备过的,所以,廖仲平很清楚,吴争将除了陈胜二百多人之外的所有军队带去了江北。 那么,这眼前一千人的军队从何而来? 这才有了“吴争敢豢养私兵”这一问。 沈致远不慌不忙地答道:“廖大人言重了,吴千户怎会豢养私兵。这支军队之中,二百多人是朝廷正兵,百户陈胜所领,其余之人,是之前吴千户剿匪时收编的山贼c土匪。这已经在兵部报备,廖千户可以前去核查。” 廖仲平愣了,他知道沈致远应该不会说谎,因为这事只要回去一问,便可一目了然,敢于这么公然拔营出来,想必早有准备。 廖仲平为难了。 这时,陈胜c钱翘恭二人联袂而至。 向廖仲平一拱手,陈胜道:“廖大人回吧,真要打起来,大人既不占理,也占不了便宜,双方都是明军,何必内讧?”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一百三十八章 无心插柳柳成荫 钱翘恭道:“家父已经传讯,令翘恭保护吴庄。廖大人若不信,可回绍兴府查证。” 廖仲平是真惊愕了,钱肃乐明知鲁监国下令包围吴庄,却私下传令钱翘恭保护吴庄。 这是明摆着与殿下唱反调啊。 廖仲平更知道,钱肃乐身后肯定有张国维,否则张国维应该在自己来前,提醒吴争还有这么一支土匪军队。 想到这,廖仲平惊出了一身汗。 监国殿下,已经很难控制局势了。 廖仲平撤了。 他不得不撤,正象陈胜所说,打,不占理,也打不赢。 除了撤,没有第二条路走。 望着廖仲平的背影,沈致远笑道:“你们来得倒挺快,我这边还没过瘾呢,你们就到了。” 陈胜笑着向吴小妹c周思敏一礼,“见过小姐,见过二夫人。” 然后才道:“那是钱大人传讯及时。否则等你的信送到,只怕至少还要半个时辰。” 沈致远向钱翘恭点头道:“看来钱大人的想法已经开始转变了。” 钱翘恭挑了挑眉毛道:“家父有没有转变想法,我不知道,但此次监国殿下听信方国安谗言,欲对吴庄不利,确实做得不对。” 沈致远堞着白眼道:“你和你爹都是犟驴。” 钱翘恭冷冷道:“我要和你决斗!” 沈致远闻言立马后退几步,躲到了吴小妹身后。 吴小妹拿眼一瞪,不过这次没有开骂。 陈胜连忙打圆场,对钱翘恭道:“小姐和二夫人还在呢。” 钱翘恭朝二女一拱手,然后冷冷道:“钱某还有军务在身,就不逗留了,陈百户,你率己部先在庄中驻留一宿,以防官兵卷土重来。” 说完,跃上战马而去。 沈致远这才从吴小妹身后出来,指着钱翘恭的背影骂道:“动不动就决斗,你可敢与我比兵法?” 陈胜忍俊不禁,“噗嗤”笑了出来。 吴小妹拿脚踩了沈致远一脚,骂道:“就这么点本事!” 骂完,拉着周思敏就要上马车。 沈致远连忙劝阻道:“小妹,今日就别去了,以防不测。” 陈胜也劝道:“今日小姐和二夫人确实不可出门。” 小妹沮丧地看了周思敏一眼。 周世敏拍拍吴小妹的手道:“无妨,派人将铺子帐册取来,在庄子里也能查对。” 。 多铎是个人物。 才三十二岁的多铎,以俘获南明福王之功,晋和硕德豫亲王。 他与阿济格c多尔衮是同母兄弟。 豫亲王是世爵,和硕德是封号。 可谓显赫至极。 多铎从出生起,就一直顺风顺水。 六岁受封和硕额真,十一岁封贝勒,统正白旗。 哪怕在三年前,建虏首领皇太极死后,建虏陷入政斗时,多铎都过得顺风顺水。 比起多尔衮的坎坷,他要平稳得多了。 这得益于多铎超于常人的眼光和胸襟。 但也一样造成了多铎这三十二年的人生,没有经历过失败的痛苦。 任何没有经历过失败的人,往往都会不适应失败的痛苦。 多铎这次也很痛苦,从进关发来,多铎就没有遭遇过全军尽没的结局。 三千骑兵,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损失。 但从萨尔浒之战(1619年)后,满清(后金)迁都沈阳,那时满州八旗男丁仅十万出头,加上编入八旗的蒙古不足6万,剩下0万都是历次战争中陆续俘虏c征服c归顺的汉八旗男丁,满清称为“包衣”和“尼堪”。 统共加在一起,八旗总男丁不过区区46万人口。 按其“三丁一军”的习惯,核心兵力不过15万余,到现在,近三十年的战争,这个数字打个七折,恐怕有十万之数已经了不得了。 当然,如果算上鞑子入关后,明军投降的数十万人,那就不好说了。 所以,三千八旗精兵尽没,确实让多铎很痛苦,如果加上多罗贝勒勒克德浑所派潜入绍兴府腹地的三千精锐,满清八旗仅在绍兴府就折损了六千人之众。 这对于如今核心兵力只有十万的清廷来说,是不堪负荷之重。 可多铎痛苦的核心并不在此,在于这,关乎了他的颜面。 方国安的密信,博洛已经转给他了。 打心里,多铎不欣赏这种投降的明将。 特别是这种三心二意的明朝降将c文臣。 但坐到多铎现在这个位置,很多事不能以个人喜好来决定。 不得不说,绍兴府在多铎心中的位置,因勒克德浑所派潜入绍兴府腹地的三千精锐尽没,迅速得到了提高。 多铎为了能迅速平定绍兴府,愿意给方国安一个绍兴府巡抚的官帽(此时清廷还没有正规的区域划分,很多官职都继承大明,巡抚虽然是省级主官,但大明不少省都设了两到三个巡抚,譬如北直隶有顺天巡抚c保定巡抚c宣府巡抚三巡抚。南直隶有两巡抚,应天巡抚c凤阳巡抚)。 所以,多铎路上就已经派人给方国安送去密信,要求方国安继续留在鲁监国麾下,扰乱绍兴军民反清的意志,并在清军南下时,反戈一击,控制住朱以海及朝廷主要官员。 可现在,多铎突然发现上了方国安的当。 这是一般军队能办得到的事吗? 一般明军军队能让三千精锐八旗骑兵,一场伏击战就全军覆没了? 这显然是一场有计划的阴谋。 以投诚密信来掩盖伏击战的阴谋。 伏击的明军至少不下万人,甚至可能方国安根本没有离开杭州城。 一切都是骗局! 这个该死的方国安,本王必要将你碎尸万段。 面对着这堆二千多人头垒起的景观c树立半人高的木牌和那羞辱人的十二个大字,多铎钢牙欲碎。 于是,他扬起手中马鞭,“咻”地抽了过去。 心怒c便手重,木块立时被多铎的马鞭卷得飞起。 谁也没有注意到一人多高的景观后面,导火索被火折子点燃。 可惜啊,终究是土制的结构,导火索燃烧太慢,需要时间。 这要是即时触爆装置,木牌下所埋的十七颗地雷,足以撕碎近在咫尺多铎的。 没有人注意导火索被点燃,不代表着没有人闻到导火索燃烧弥漫开来的硫磺味。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一百三十九章 没了左脚的和硕豫亲王 不但鞑子众将闻到了,多铎也闻到了。 多铎反应很快,他瞬间转身,拔腿就逃,欲脱离险境。 可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多铎转身的同时,他身边亲卫反应太快,他们在闻到硫磺味的那一刻,其中一人率先跃起扑向多铎,其意图是以己身保全多铎。 多铎转身力度太大,刚侧了半身,就被身边扑来的亲卫撞到。 身体一下子失去平衡,就与扑上来的亲卫一起滚倒在地。 亲卫随即进行补救,再次扑上将自己的身体往多铎的身上覆盖。 可多铎是想逃离,而不是被扑倒啊。 心中一急,就在亲卫身下挣扎着向木牌的反方向钻出。 这个动作,让多铎左脚正对着木牌方向,右脚蜷曲,成匍匐前行式。 说时迟,那时快。 “轰”地一声,天崩地裂。 整个现场头颅纷飞施虐。 无数的鞑子被如子弹般的头颅撞击受伤,乃至死亡。 方圆十丈之内,几乎没有还站立着的人了。 烟尘如同晨起时的浓雾,伸手不见五指。 此时的多铎被爆炸引起的冲击波震飞至一二丈外。 一时间,失去了神志。 后面的鞑子发疯地冲向烟尘中,搜寻着多铎。 终于,他们找着了,长生天保佑,他们的豫亲王还圄囵整个的。 在士兵的拾掇下,多铎慢慢清醒过来。 他耳朵已经暂时失聪,听不清楚身边在在叽叽歪歪说着什么。 于是,一把推开他身边的人,大声吼道:“滚开!” 吼完之后,多铎一手撑地,反了个身起来。 而这时,他发现身边的人一个个圆睁着眼睛,张大着嘴巴,看着自己,就象见了鬼一样。 多铎愣愣地抬起双手看了看,没事啊。 又摇了摇胯,也没事啊。 可这时,一股无法言语的刺痛,以闪电般地涌入多铎脑中。 多铎低头向他的下盘看去,左脚不见了! 血肉模糊的小腿骨,直直地戳在土中。 “啊!”多铎声嘶力竭发疯般地狂叫起来。 被多铎的叫声所惊,他身边的将士一涌而上,为多铎包扎。 多铎挣扎着c嘶吼着c用尽全身之力反抗着。 最终力竭。 睁着迷朦的双眼,看着白云悠悠的天,多铎哭了,无声的哭了。 上天,为何这么对我? 一个从十三岁就驰骋疆场的马上勇士,没有了脚,如何策马急驰? 突然多铎左右手发疯地拨弄开身边的人,再次大喝起来,“谁?刚才是谁将我扑倒的?” 这时,后军的博洛赶来了,一把抓信一个多铎的亲兵喝道:“回答豫亲王的问话。” 那亲兵也被吓傻了,他一时回答不出声来,只是拿手指指着一团血肉模糊的残尸。 多铎面色狰狞,厉声道:“来人,将它剁成肉酱。” 一时间,无数人涌上,可怜那名忠心为主的亲兵,死后还被人乱刀分尸,剁成了肉靡,连骨头都砍得粉碎。 就在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那堆已经分不出样子的血肉中时,多铎“呛啷”一声抽出佩刀,横于颈上。 哎,天意啊,或许多铎还命不该绝。 就算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多铎欲自尽,可刚刚走到的多罗贝勒博洛,早就死死地盯着多铎,他太了解多铎的个性了。 从多铎抽刀的那一瞬间,博洛便和身扑上,双手死死地抓着多铎的佩刀。 多铎疯狂地向博洛的身上施以老拳,甚至用牙咬着博洛的臂膀。 但博洛丝毫不放松,宁由多铎在自己身上施虐。 这时,注意到异变的将士迅速起来,将多铎的四肢牢牢地抱住。 博洛这才长吁出一口气,看着疯狂的多铎,劝道:“王爷,吃了亏就去找回来,你不能就这么死。” 说来也怪,多铎听了瞬间停止了挣扎。 他突然想起那块木牌上的字,吴争! “传本王令,强攻杭州城,本王要屠尽城中人,鸡犬不留!” 。 当日夜里,一轮明月升起。 映照着曹娥江水,在水波的荡漾下,闪着鳞鳞的光。 凛洌的江风,刺骨之寒。 此时已是深秋,绍兴府王府内院,一幢独栋小楼的二楼之上。 朱媺娖正站在窗前,凝视着半空中的明月。 痴痴地,不发一言。 身后陪侍的郑叔,轻声劝道:“殿下,夜风浸骨,还请殿下保重凤体。” 朱媺娖纹丝未动,将手轻轻地指着月亮道:“杭州城也看得到如此皎洁的明月吧?” 郑叔轻喟道:“自然是能看见的。” “本宫终究还是小瞧了他。” 郑叔一愣,随即才反应过来朱媺娖指得是吴争。 “殿下,人生的际遇神奇莫测,有些人遇水成龙呃,老奴失言了,请殿下责罚。” “无妨。”朱媺娖轻摇袖摆,“越国公这次出是立了大功,只是他为何就如此容不下吴争呢?” 郑叔迟疑了一下道:“吴千户确实是个能臣,但终究少年气盛,不谙官场成例,是以朝中大部分官员都对他有成见以奴陋见,还须时日磨炼沉稳才行。” 朱媺娖摇摇头道:“君子坦荡荡,直陈利弊c敢做敢当,有什么不好?本宫最欣赏他的就是这股子锐气,难道让他变得老成世故,就真得与国有益c与社稷有利吗?” “可朝廷终究不是一个人的朝廷,吴千户进取有余,守成略显不足。” 朱媺娖轻叹道:“鲁王不该派兵去吴庄的。” “是。”郑叔犹豫了一下才应道。 “你象是有话要说?” “殿下,奴以为或许鲁王此举略显孤情寡恩c不近人情,但居上位者,如此做也挑不出什么不妥来。毕竟吴千户滞留在杭州,意图不明。” 朱媺娖霍地回身,盯着郑叔道:“难道你也认为他会投敌?” 郑叔连忙答道:“奴自然是信吴千户的,但奴信没有用,需要鲁王殿下信c朝廷重臣们信。” 朱媺娖悠悠道:“可笑的朝廷!” “。” “他几个月所做的事,取得的成就,比朝廷所有人一年所做的事c取得的成就都要多的多。却被以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围了吴庄要是他知道了,会如何?”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一百四十章 方国安不声不响撤退 郑叔迟疑道:“殿下请恕奴直言,为上者讲究得是势力的平衡,在这一点上,鲁王并无过错,而吴争确实锋芒太露了些,加上与张尚书c钱御史c张编撰等人走得过近,这也是为鲁王殿下忌惮的原因之一。殿下,文武勾连,是为君者大忌啊。” 朱媺娖嗤声道:“是忌讳没错,于是就有了明的一路溃败。大明并非无人,而是能人皆因忌讳被迫害至死了。今日本宫才明白他当日所说,如今的明,只不过是存在在我等心中的一个幻想。这样的明,还不如不要,汉人的明c天下人的明,才是真正的大明。” 郑叔脸一白,他不知道为什么今日公主殿下言语会如此冒失,“殿下慎言!” 朱媺娖也一惊,发觉了自己的失言。 于是重新转过头去,“鲁王传谕,令他撤回绍兴府,你说,他会回来吗?” 郑叔见朱媺娖已经回复清醒,才松了口气,这王府之中,隔墙有耳,万一这番话传到朱以海耳朵里,没得惹出什么事来。 听到朱媺娖问,郑叔答道:“自然是该回来的。” 这话回答得很妙,粗听是在判断吴争会回来,是肯定句。 但细品却是,按道理是应该奉命撤回的,但谁知道呢。 这就是说话的方式,而朝廷中那些重臣们,对此的造诣一个个都比郑叔高明多了。 他们文治武功缺得太多,但比起说话隐晦来,一个比一个高深。 说得每句话,都可以让人口味上十天半月的。 可战场不会给你十天半月。 朱媺娖其实并不在意郑叔是怎么回答的,她只是自问自答:“他的心性太过倔强,面对敌酋多铎六万大军哎,只望他能奉谕返回本宫是说,他该多想着吴庄里他爹爹和妹妹。” 郑叔心中暗叹,公主殿下没多少话,可提到的“他”字,比任何时候都多。 看来,吴争身处险境,公主殿下已是心乱。 郑叔随着朱媺娖的目光,望着天空中的月亮,不觉心中喟叹,殿下啊,你经历了如何坎坷,为何就是看不开呢? 。 此时的吴争刚赶到杭州城。 根本不知道,吴庄差点出事。 也根本不知道,自己的无心之作,差点就彻底改变了历史。 多铎可不是普通亲王,他一死,清廷至少失去了一条臂膀。 可惜,让多铎死里逃生,只丢了一只左脚。 吴争现在唯一想做的就是,在杭州城沦陷前,狠狠地咬鞑子一口。 就算杭州城最终没守住,也要从鞑子身上撕下一块肉来,让他们胆寒,不敢再狂妄,再肆无忌惮地屠杀明人。 这其实是一种辩证关系。 实力越强,打得敌人越痛,敌人就越不敢残杀百姓。 鞑子之所以敢制造扬州十日c嘉定三屠,正因为明朝败了,大明亡了。 史可法终究没有在扬州抵挡住建虏的进攻。 扬州的丢失,意味着半壁江山的沦陷和大明气数已尽,鞑子才可以肆无忌惮地制造凶案。 否则,从扬州府至顺天府,那么多的战斗,也没见鞑子敢屠城啊。 这不是史可法抵挡太狠,打痛了鞑子。 而是鞑子已经看透了明亡的结局。 吴争不熟悉历史,但知道隆武朝亡得比鲁监国早,当然,鲁监国丢掉绍兴,比隆武早。 但朱以海没有投降,而是带着文武官员,乘船至海上,组织了流亡正府。 这也是吴争当初没有去投隆武而选择朱以海的原因。 因为吴争知道,隆武朝的福建是鞑子解决了湖广战场,由江西至福建,灭亡了隆武朝。 隆武帝朱聿键在福建汀州被俘之后很快被杀害。 这时在两广总督丁魁楚c广西巡抚瞿式耜c巡按王化澄与吕大器等人的推举下,桂王朱由榔已经在广东肇庆监国。 可朱由榔在听闻江西赣州被清军攻陷后,就慌了,不仅朱由榔慌,大部分官员都慌了。 司礼监太监王坤主张立即逃难,首辅丁魁楚随声附和,大学士瞿式耜等力主镇定,也只推迟了四天。 最终,朱由榔弃广东,逃往梧州。 他一逃,原隆武朝大学士苏观生同广东布政使顾元镜c侍郎王应华等在广州奉请隆武帝之弟唐王朱聿鐭监国,并且抢在朱由榔之前,正式称帝,为绍武帝。 朱由榔不甘心了,随即东返肇庆,数日后登基,为永历帝。 于是一场闹剧上演,半壁江山同时有了两帝监国。 永历帝c绍武帝在广东大打出手。 正当绍武政权在同永历朝廷激战正酣,并且占据上风的时候。 清军在佟养甲c李成栋统率下,伪装成明朝军队,出其不意地攻占广州。 绍武帝及首辅苏观生自杀殉国,广东沦陷。 可怜的朱聿鐭,就当了一个多月的皇帝。 吴争知道大概的历史,另外吴争也顾及到吴老爹故土难离,不忍将老爹和妹妹留下。 这是吴争逃离嘉定后,选择鲁监国的主要原因。 吴争原本是想找一个明主效忠,这样可以不用顾及后勤c内务,迅速壮大起实力。 但现在发现,鲁监国确实不是明主。 按现在的局势下去,绍兴府被鞑子占领只是时间问题。 于是吴争开始寻求更换监国,但显然吴争的能力还做不到这点。 没有张国维c钱肃乐等人的襄助,吴争无法达到目的。 所以,吴争打算在杭州城建立起自己的势力,至少在杭州城打响自己的名声。 只有自己的实力强大了,在朝廷中才有足够的话语权。 就象方国安c王之仁,吴争不认为自己比不上这二人。 紧张的备战进行得如火如荼。 万人降军已经被宋安处置妥当。 宋安依照吴争的意思,将降军分为五部,做为卫所池二憨c宋安c厉如海c周大海c钱肃典五营的后备队。 战局顺利时,当当辅兵,在后面射射箭。 战局不顺时,就将他们补充进各营。 如果说,当时吴争在盐官查验火炮时,这些降军被池二憨阻拦,无法跟随方国安撤往绍兴府还耿耿于怀,那么现在知道吴争又一场大胜,看到缴获的战马和军械时,已经彻底地安下心,打算跟吴争干了。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一百四十一章 筹饷 有句话说得好,这世上没有孬兵,只有孬将。 士兵当兵吃粮是本份,战时拼命也是本份。 他们最想要的其实是个能带他们打胜仗的将领。 打胜仗,意味着荣誉c军功c赏赐,但这些,远不如用活着,来得更重要。 士兵们需要一个能打胜仗的主帅。 特别是这些已经投降两次的士兵,他们更迫切地需要,他们渴望安定,不想再投降第三次。 三姓家奴,就算目不识丁者,也知道辱没了祖宗。 这万人的稳定,让整个杭州城治安一新。 哪怕西城被方国安麾下劫掠过的百姓,也不再群情激愤。 他们知道,战争又要降临了。 更知道,如果城中的明军弃城撤退,那么他们又将再次成为奴隶,成为亡国之民。 与此相比,损失的钱财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杭州城由下而上,人心聚起,慢慢凝成了一股绳——抗战! 杭州城中,备战已经是军民齐心协力之大事。 可此时吴争却开心不起来。 敌人太强大,不是吴争最头痛的事。 头痛的是这万名降军的吃喝拉撒,还有那该死的军饷。 身无钱财万事悲,一分钱难死英雄汉。 养兵是件世上最烧钱的事。 这其实也是吴争必须选择背靠朱以海的最根本原因。 没钱就没有军队,你就算再有远大的抱负,也没人追随你喝西北风。 当然,吴争可以象方国安麾下盟军一样去抢。 可那样,就会陷入一个恶性循环,你越抢越得不到百姓拥护,以至于到后来,手下人一个个与你离心背德。 所以,吴争现在面临的不是多铎即将来攻,而是怎么养活这平白多出来的一万人。 谁会想到,进攻杭州城会如此容易? 吴争自然也不会想到,自己接手到这万名降军。 这些人与吴争带来的人不同。 卫所的官兵已经深知吴争言出必行的心性,再说了,这几个月,吴争从没有短过他们的饷银,三战之后,赏赐也是按多了拨发。 此战只是过了四c五天时间,根本不会去向吴争要什么军饷。 可这万人不同,他们一直是以降军的身份接受鞑子的管辖。 这些日子,鞑子能给他们管饭吃饱,也是不错了,饷银? 做梦去吧。 吴争这一接手,那就得往外掏银子,为什么? 要安定军心啊。 口袋里有钱,胆子壮,走路都带风。 再说了,大战将启,还不得需要银子犒赏c激励士气啊。 都说打仗是拎着脑袋拼命的事,这个时候跟人讲理想c讲忠诚,那就是对牛谈琴了。 吴争根本不指望这些人能不讲回报地忠于国家c民族,这一点恐怕带来的卫所官兵都做不到。 时间,这需要时间。吴争就这么自语着。 不用多,给自己一两年时间,就能让这些孬人脱胎换骨。 可哪来的一两年时间? 只能一边打一边调教他们,可这是后话,现在需要的就是银子。 搜刮了东城所有衙门的仓库,那些钱塘学c明伦堂等小衙门没有什么油水可捞,只有在盐院c织造府搜到了万多两银子。 最肥的布政司c盐道司c织造局c杭州府等都在西城,早被方国安搜刮一空。 万多两银子,给自己带来的人是勉强够了,可对于这一万降军,那是差得远呢。 “池二憨。”吴争几近于咆哮着。 池二憨本来就躲躲闪闪的,听到吴争这一吼,迟疑着上前道:“少爷,我在呢。” “银子呢?” “这不是已经交给少爷了吗?” “他x的,就这么一千多两银子,当你家少爷讨饭呢?”吴争破口大骂道,“知不知道,那一万人每人一两就得一万两,少爷从绍兴府来,谁知道会想到摊上这么一堆人?带银子了吗?” 池二憨呐呐道:“谁会带着银子上战场啊,这不是便宜了鞑子吗?” “就是啊!”吴争头一仰,手一拍道,“可少爷和他们讲这理成吗?” 池二憨摇摇头道:“不成,这哪成。多少总得发点,否则这短短几天,不可能象卫所士兵那样,平常招呼着使使还行,若打一场恶战,怕是瞬间就溃了。” “哟你还懂得嘛,那你还不想想办法替少爷分忧?这两天的时间,你就给少爷找了这一千多两?” 池二憨脸红道:“少爷,我是好话赖话都讲了这些个富人,个个奸滑。” 吴争无语,心中恼恨,冲着池二憨臀部就是一脚,“我不是交待你去找那些个投清的富人吗?对付那些人,手段可以放开些,你当少爷的话是放屁啊。” 池二憨涨红了脸,“我照少爷的话做了,甚至还拔刀了。可他们硬得很,死活就是不肯掏银子,说是要钱没有,要命有一条。少爷是不知道,东城那些富人都看着莫家,说是只要莫家捐钱,他们就捐。” “呸他们还能硬得很?真要硬,怎么见了鞑子就软得象鼻涕了?还要钱没有,要命一条,耍光棍呢?你就不会动刀,真杀两个试试?” 池二憨眨巴着眼,闷声道:“少爷这不大好吧?毕竟不是鞑子,在城里杀百姓,传出去会败了少爷的名声。” 吴争大怒,骂道:“不开窍的东西,我不是和你说过吗,这是惩治汉奸,汉奸知道吗?这叫为民除害,为国除奸我去,小安子,小安子。” 宋安闻声而来,“少爷叫我什么事?” 吴争向池二憨问道,“城里谁家最富呃我指得是投靠鞑子的富人中,哪几家最富?” 池二憨道:“我打听了,杭州城里投靠鞑子的就那莫家最有钱。” “莫家?”吴争想了想,没听说过,就它了,“小安子,你带队人,去把那莫家抄了。” “是,少爷。” 小安子奉命而去。 留下池二憨一个劲地憋着笑意。 吴争没好气地问道:“笑啥呢?连这么点事都办不好,还有脸笑?” 池二憨嘿嘿笑道:“少爷,你是不知道,那莫家哎,一会小安子回来,少爷就知道了。” 吴争反而好奇起来,“咱了,那莫家本少爷还动不得了?”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一百四十二章 江南莫家 “不,不。”池二憨忙摇手道,“少爷可能不知道,那莫家那是真富,我之前带了手下一营人马去,二百多人啊,进了之后,差点找不到出来的门。” 吴争斜了池二憨一眼,戏谑地说道:“你倒是串门去了?不会拎一个人问问怎么出来?” 池二憨老脸一红道:“少爷,咱总不能刚和人家拔刀恐吓,转脸问人家怎么出去吧?” “那怎么了,换作是我,不交钱就砸了它莫家。” 池二憨古怪地看着吴争道:“可莫家有至少三百家丁护院,除了没穿军服,一个个牛高马大的,手中拿的,腰间佩的,不比咱将士的差。这还是我见到的,谁知道里面还有没有更多的。” 吴争有些惊愕了,这什么人家啊? 难道鞑子就没敢上它家去试试? 可吴争不能在池二憨面前示弱,“就你他x的不会办事,你看着,一会小安子就能收获颇丰而归。” 池二憨嘿嘿笑道:“少爷这次肯定是错了,莫家不会那么容易交钱的,我猜小安子一会就得空手而回。” 吴争冷哼一声,没再理会池二憨,去东城巡视城墙加固了。 池二憨没趣地跟随。 城墙上,火烛通明。 上万人在挥洒着汗水,彻夜加固。 不用吴争多说,这些人都非常努力。 这是关系到他们不久就要面临的生死考验。 按吴争的意思,城墙上沿垛口加垒二道灌沙麻袋增高。 每隔一个垛口安置一门火炮,小的靠前,大的靠后。 吴争前后世的经历,都没有操过炮,自然是没有任何经验的。 但吴争知道一件事,火炮的威力在于集中使用。 所以,吴争下令在东城墙集中布置了所有火炮。 并令陈守节父子率当时从万人降军中挑选出来的数十个操炮手,在城墙外二里地附近标好位置。 吴争打算到时覆盖这一横向区域。 再近,那就只能靠弓弩了。 望着正在打造炮座木架的工匠,吴争不仅在想,要是真能守住杭州城,自己说不定还真能在江南崛起,成为一股新势力。 到时背靠绍兴府,封锁钱塘江,以船队与南方c外夷通商赚取暴利。 就在吴争浮想联翩的时候,宋安回来了。 “少爷。”宋安有些脸红,表情扭捏。 吴争一看就明白了,听到池二憨在身后“吃吃”偷笑,吴争瞪了他一眼。 “小安子,讲讲怎么回事?” “少爷,莫家人太多,进不去。” 吴争皱眉道:“你带去了多少人?” “一营人马。” “他们多少人?” “至少五百。” “你动手了吗?” “呃没!” “为何不动手?” 宋安苦笑道:“他们也没动手啊,不禁不动手,还派上百丫环女子送来糕点,说是慰劳明军。这不。” 宋安回身指着城下,“莫家又捐了二千两。” 吴争无语了,这什么人家啊? “你小子不会是见人家丫环长得漂亮,就手软了吧?在鞑子面前,我也没见你胆小成这样啊,他们不让进,你就不会打进去?真他x的没用!” 宋安嘟哝道:“丫环传话说,天色已晚,府内多女眷。” 吴争摆摆手道:“也罢,明日一早,本少爷亲自去一趟。” 。 次日一早,吴争交待厉如海监督加固,自己真就拿着池二憨和宋安去了。 鉴于前两次的教训,这次吴争带了一千人,其中包括钱肃乐的骑兵营。 倒不是吴争如临大敌,而是吴争丢不起这人。 这要是自己也被莫家挡回来,那池二憨和宋安还不得偷偷笑死? 摆这么大的阵仗,吴争是打算一矢中的,不想和这些墙头草c汉奸浪费时间。 可吴争是真没有想到,池二憨口中的大富人家,真得是很大,大到吴争嘴巴都没合拢过。 带了一千人啊,愣是没有办法将莫家合围。 莫家在永昌门以西,距离大概四五十里路。 在镇海楼转南,与范公庙之间。 整整三条街,方圆二十里,全是莫家的宅子。 吴争也不是没有见过世面之人,吴家也算是个富农了。 可吴庄比起莫家来,那真是小巫见大巫了。 花了半个时辰,整整兜了一圈,吴争终于放弃合围莫家的打算。 于是领兵直奔永昌大街最西端,莫家正门。 吴争也想通了,莫家既然这么大,就不怕他逃跑。 所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家大业大,莫家人舍不得。 去的路上,吴争突然有种点子硬,扎手的感觉。 可想到此处,吴争“呸”了一声,暗骂怎么把自己当强盗了。 虽然这事本质是一样的,但说法确完全不同。 莫家投靠鞑子,证据确凿,咱是去除奸的,不是吗? 。 这么一打岔,到莫家时已经是巳时时分。 远远地就见莫家有二三十人向自己而来。 为首之人是个花甲年纪的老者。 吴争冷冷地看着,心里打算着怎么给莫家来个下马威,好使得之后的除奸行动更顺利些。 “罪民莫执念携全家男丁向吴大人请罪。” 吴争满肚子打好的腹稿,就被这么一句话生生堵了回去。 人家都是称罪民了不是? “既然自知有罪,为何不主动来向本官自首?”吴争冷声道。 莫执念微躬,侧身,右手一引道:“吴大人远道而来,有什么话请入内详谈,也免得人讲莫家无待客之道。” 吴争手一摆道:“本官不是来做客的,你莫家今日也未必能做得成主人,有什么话就在此讲吧。” 莫执念依旧保持着那姿势,平静地道:“就算莫家有罪,此时莫家也无处可逃。大人就看在老朽一把年纪的份上,给莫家一个自辩的机会,可好?” 吴争想了想,道:“也罢,本官若不进,倒象是本官怕了莫家一般。来人,封了莫家大门,下了莫家家丁护院武器,钱百户带骑兵营警戒,池二憨c小安子带几人跟随。” 一道道命令发出,莫家门口混乱起来。 那些家丁纷纷手按腰间,怒目而视。 吴争蹩眉道:“莫老头,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一百四十三章 世家底蕴 莫执念脸色依旧平静,向那些家丁挥了挥手。 于是将士们一涌而上,缴了他们武器,将他们隔离开来,进行监视。 吴争此时其实心里是紧张的,倒不是怕莫家反抗。 要是反抗吴争就轻松了,直接下令灭他满门就是。 就怕是对峙,一对峙这场面就闹大了,已经有不少的百姓闻讯而来,在一边躲躲闪闪c指指点点地看起了热闹。 吴争此时还得昂首挺胸,做出一副咱是清官的模样来。 为得就是不失杭州城民心。 相较于莫家占地的范围而言,莫家的大门反倒有些逊色了。 当然,这和普通富家相比,那依旧是天壤之别。 门楼一丈多高,是麻白大理石堆砌,沿街依正门通面宽砌有“入角式”过街门空,屋脊堆以双凤朝阳之彩塑,枋上置平身科斗拱,中间六扇黑漆实榻大门厚约四c五寸,每扇置精铜门钉纵三十二路,横二百八十路路,至少有数万枚之多,着实气度不凡。 一进去便是洞开的仪门。 也是一座工艺精湛的水磨砖雕门楼。 昂c斗拱等均用青砖磨制而成,并用砖榫相衔,工艺精巧。 左右门罩上分别刻有“德正应和”与“金镂垂基”字碑,兜肚上刻有四蝠捧寿的四蝠(福)图c象征风雅高洁的梅兰竹菊四君子及“刘c关c张桃园三结义”c“关羽挂印封金”等三国人物故事。 砖枋上雕镂着福c禄c寿三星人物和暗八仙等,下枋所雕鲤鱼跳龙门更是栩栩如生,象征登科之喜。 门前一对抱鼓白玉石雕有三狮戏球图案。 两扇黑漆楠木大门和七十公分高的门槛,则暗示着莫家显赫门第。 按例,这仪门平时是不开的,只有家族重大礼仪活动或贵客来访时方打开仪门,以示尊贵。 吴争可不在乎这个,一路雄赳赳气昂昂地直奔里去。 这一路上,不知道穿了几个八角门c棂格圆门c楠木门c折叠门,也记不清过了几个门厅c轿厅,反正走了至少有一柱香的时间,这才看到了门楣最大的正厅。 吴争心里感叹,池二憨说找不到出去的路,原来是真的,这个时候若要吴争一人出去,估计也该找不到路了。 更让吴争感慨的是,民间竟有如此豪富之家,而大明朝廷却无养兵之饷。 想到这,吴争决定杀鸡敬猴c筹措饷银之心,愈发地坚定起来。 这时一直追随身后的莫执念急赶几步,在正厅门口站定,依旧是肃手相引,“吴大人,请!” 这座正厅是这一路上,吴争见过最大的厅了。 估摸着至少横有七c八丈,高二丈有余。 这规模想必已经盖过布政司正堂了。 正厅门上三个镏金大字——感恩堂,让吴争“嗤”声一笑。 没有说话,吴争直接入了里面。 可还不是议事之地,穿过鹤颈式轩廊,三十扇高丈尺有余的落地长窗横贯整个开间,夹堂和裙板上的雕刻图案含蓄蕴藉。 整堂家具皆采用上品紫檀精制而成,堪称极品。 吴争看花了眼,索性就不看了。 可这时已经到了议事的主室,正对面一幅山水画让吴争再次凝目。 虽然吴争不是个懂画之人。 但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走路吧? 可奇怪的是,这画好象不全,只有半幅一般。 这时,莫执念再次赶上前来,在吴争身后半步处站定,然后轻声解释道:“吴大人,此画名叫九峰雪霁图,乃前元黄公望所作。大人若是喜欢,老朽让人将它为大人收起来?” 吴争原本是在看,一听这话,便回过头去,“莫老头,你真当本官是来打秋风的?” 莫执念脸色一黯,低头道:“罪民惶恐。” 吴争嗤声道:“你还惶恐?” “罪民确实惶恐。大人携光复失地的威仪来到莫家,罪民阖家皆惶恐。” “很失望吧?”吴争戏谑地看了莫执念一眼,“失望勒克德浑率军离开杭州,使得城中兵力空虚,使得明军瞬间光复杭州城,失望多铎来援不及时,留出了本官掌控杭州城的时间?” 莫执念依旧低眉垂目,重复着四个字:“罪民惶恐。” “据本官所知,你不惶恐得很。你若惶恐,怎么敢两次对抗王师?”吴争是丝毫不留面子,挖苦道。 莫执念终于抬起头来,“大人容禀,正因为罪民惶恐,才不得已两次闪避不见。” “哦?这话如何讲?”吴争倒被莫执念勾起一丝好奇心来。 “莫家投靠清军,确实有罪。老朽也读圣贤书,自然是明白道理的。可既然已经做了,老朽也不避讳,大人麾下两次上门,老朽是知道大人心思的,之所以避而不见,无非就是想保全阖家老少性命。” “你以为避而不见,就能保你全家性命了?” “有些事,老朽不能和贵部属谈,只能与大人谈。” 吴争冷哼道:“看看,这就是你所谓的惶恐?怎么,还想与本官讲条件?” “是。” 吴争一愣,没想到这老贼还真敢应。 莫执念平静地说道:“莫家有钱,世人皆知。但除了这宅子外,莫家的钱财在何处无人知晓,就算老朽六子,也不知道莫家钱财究竟藏匿何处。” 吴争的眼神微缩,盯着莫执念道:“你在威胁本官?” “谈不上威胁。”莫执念如同在陈述一个事实,“老朽说了,之所以避而不见,无非就是想引大人前来。” 吴争明白了,“若本官不与你讲条件呢?” “那只能玉石俱焚,老朽虽然自知有罪,但若是献了家产,全家依旧丧命,老朽为何要献?” 吴争冷笑道:“你想得真美。” 不单莫执念感受到吴争这话的寒意,连他的六个儿子和孙子们也脸色一变。 莫执念强笑道:“老朽有罪过,可莫家数十口人却是无辜的,大人何不杀了老朽,放过莫家?” 吴争挑眉道:“莫家人有没有罪过,不是你说了算的。况且,就算如你所说,这些莫家人没有当汉奸,可他们终究是莫家人。跟随你享受了卖国求荣之福,就得为此付出代价。”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一百四十四章 大人讲个数 莫执念暗里打了个冷战,可也因此挺直起腰杆来,横竖没活路,还怕什么?“既然如此,大人何不就此下令动手灭了莫家满门?可如此一来,莫家的财产就永无现世之日了。” 吴争反而愣了,这老贼太难对付了。 把话说在了头里,倒让吴争没话去威胁他了。 莫执念何等老练,再次陪笑道:“大人,自古以来,都有拿钱赎罪之例,大人讲个数,老朽绝不还价。” 吴争突然发现,自己面对着这老贼,什么招都不管用了。 这老贼就象知道自己会来,清楚自己要什么,更知道自己拿他没辙。 可吴争是两世为人,知道对付这种人精,唯一的办法,那就是不要和他讲理。 大明朝,就亡在太讲理了。 崇祯帝其实是个有振奋之心的皇帝,可就是太讲理,又讲不过那班阁臣。 所以,十道旨意,有大半出不了京城。 吴争不一样,他从不认为自己是君子。 “池二憨。” “属下在。” “先将莫家六子押往镇海楼前,流街公示c当众处斩。” “是。” 带来的士兵一涌而上,将莫家六子按压在地后,往外拖拽。 这一变故太快,让莫家所有人都手足无措。 莫执念急道:“吴大人,你可知如此一来,你将得不到莫家一两银子。” 吴争嘿嘿笑道:“本官确实需要银子,莫家也确实有银子。可这杭州城里,不就莫家一家有银子。今日本官为国除奸,不用到明日,但凡杭州城中投靠过鞑子的,都会乖乖前来捐银子,莫老头,你信不信?” 莫执念傻了,他突然明白眼前这少年打得是什么主意了。 他前来,不仅仅为了银子,不,还是为了银子,可为得不是莫家的银子,而是杭州城的银子。 杀鸡敬猴! “扑通”一声闷响,莫执念跪倒在地,“大人饶命。” 吴争微微摇头,“晚了。” 说完摆摆手,士兵们再次发力,将嘶声哀叫的莫家男丁往外拉。 莫执念的沉稳一旦被击破,方寸便大乱。 “大人,老朽愿意出十万两银子,买我莫家性命。” “莫家有几口人?” “男丁十五人,女眷三十余人。” “你莫家男丁,一条命只值六千两?够贱!” 莫执念急道:“那吴大人讲个价。” 吴争哭笑不得,都到这时候了,这老贼还要讲价。 吴争摆摆手道:“本官可以给莫家一条生路,一个男丁二万两,你交齐三十万两,本官饶过莫家男丁,但你,不在此列。” 莫执念心神一松,而后一紧。 迟疑地回头看了看背后的儿子c孙子们,牙一咬,向吴争问道:“吴大人此话当真?” 吴争瞪眼道:“你敢轻视本官?” 莫执念连忙道:“老朽不敢,老朽愿意出三十万两。” 吴争听了,心中倒吸一口气,莫家真有钱。 这一声三十万两,吴争是直着喉咙喊出来的。 不想莫执念只是犹豫了一下,就答应了。 三十万两啊,按后世十六两秤,那也重一吨多啊。 可以压死很多人了。 想到这吴争有些后悔起来,该讲五十万两的。 这时莫执念吱唔道:“吴大人,可否再出一价,赎老朽一命。” 吴争犹豫了,答不答应? 这一犹豫,让莫执念有了思考的机会。 他突然道:“吴大人,杭州城中,每家富户是否投过清,老朽都知晓得一清二楚。如果老朽为大人一一指出来,算不算将功赎罪?” 吴争心动了,自己如果占据杭州城,就会失去来自绍兴府的补给,没有后勤补给,就无法占据杭州城,这是个循环。 临时对杭州城百姓朝廷征税,会引起百姓的反感,更会加重百姓的负担。 不如暂留这老贼一命? 吴争的迟疑,让莫执念心神一松,只要能讲条件,就有希望。 他起身一引,将吴争引向正堂主位,“吴大人请上座。” 吴争老实不客气地坐了上去,大有此地本就该我做主的意思。 这时,一队队的丫环婢女们如花蝶般穿出飞舞。 赤金打造的盆,清澈的水冒着丝丝热气,辅以少女们洁白细腻的手,让吴争一时目瞪口呆起来。 当一名美艳的丫环执丝巾上前,欲会吴争净面时,吴争终于控制不住心中滚滚懊恼,暴发了。 “咣当”一声,然后是“咣”“咣”“咣”之声不断。 那个赤金打造的净盆被吴争一把掀翻在地上,发现一连串的“咣”。 二十几个丫环们吓得一下子跪倒在地,趴伏在那,连口气都不敢喘。 “莫老头,你当本官也是鞑子之流?”吴争厉声喝道。 莫执念一愣,没见过正常男人不爱女人的。 就算是正人君子,面对着姹紫嫣红,那也板不起脸不是? 可为何吴争不吃这一套呢? 莫执念忙道:“既然吴大人不愿意净面,那就都撤了吧。” 于是,群蝶纷飞,堂内再次安静下来。 “你投靠鞑子,手中可有百姓人命?” “没,绝对没有。老朽也读圣贤书,在杭州城在颇有仁义之名。” 吴争打断道:“那你还投靠鞑子,据说还组织起万民亲迎勒克德浑去灵隐寺拜佛?这还不算,本官还听说你捐助鞑子之银,就高达二十万两?还有别的事,本官就不一一累述了,按你的罪过,杀你是应当的。” 莫执念面容颤抖起来,他突然正容道:“大人有所不知,老朽并非真心要投靠鞑子,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你只是低头吗?杭州城百姓数十万之众,哪个没低过头?没低头的也不可能还活到现在,可你见本官去找过哪个?” 莫执念嘶声道:“吴大人,莫家与寻常百姓不同。莫家盈富,家大业大,自然被鞑子所觊觎。若非老朽虚与委蛇,恐怕莫家早就被鞑子侵占,恕老朽直言,大人恐怕也无法从莫家得到三十万两银子了。” 吴争大声喝斥道:“杭州城光复,鞑子尽已授首,就算鞑子吞并了莫家,这银子也跑不出杭州城去。” 话是这么说,可吴争心里暗道,真要是那样,恐怕是便宜了方国安。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一百四十五章 这老头儿,究竟是忠是奸? 莫执念不知道吴争心里长草,继续辩道:“大人如果设身处地,难道还有比老朽更好的办法来保全家人吗?” 被这话一问,吴争一时还真答不上来,可吴争习惯于强词夺理。 “本官方才见莫家有数百家丁,个个面容强悍,本官若是你,就散尽家财,在杭州及周边募集死士,与鞑子一挣高下。真要这样做了,恐怕本官如今还得冲你行礼,道声佩服。可你的二十万两银子,却平白送给了鞑子助纣为虐。” 莫执念闻听,摇摇头叹息道:“老朽老了,已经没了这种心思,只求散财消灾,全家能平安度日,就算是上天照应了。” 看着这个面容清瘦c端正却向敌人奴颜婢膝的老头,吴争心里还真生不起多大的仇恨来。 事实上,杭州城中很多人家,何尝不是抱着这老头一样的想法,投靠了鞑子? 如果真以此来场屠杀,吴争还真有些下不去手。 杀鸡的目的,只是为了敬猴,而不是杀光猴。 吴争平了平心中的杂乱,说道:“莫老头,本官可以给你一次反正的机会,但有两个条件。” 莫执念一喜,道:“大人请讲。” “首先,你的赎命价须二十万两。” “呃老朽答应就是。” 吴争一愕,他x的,又少说了十万两。 “其次,把杭州城中投靠过鞑子的富人一一罗列出来,由你随同我部前往指认,你能否做到?” “这大人,可否让老朽一一列出之后,交由贵部属前往老朽就不必露面了吧?老朽若亲自指认,这往后莫家在杭州便没了立碓之地了。” 吴争沉声道:“怎么,本官给你的这条生路,你不要?” 莫执念一咬牙道:“老朽听大人的就是。” 吴争起身,“既然如此,本官就放过莫家,你须立即将赎命银子交上,不得有误。” 莫执念急忙道:“大人且慢,这共计五十万两银子,老朽也不能一时交齐啊。能否宽容几天?” 吴争道:“今日先交十万两,之后每日交五万两,直至交清。” “谢大人。” 吴争刚要抬步,就听莫执念急喊,“且慢,吴大人留步。” “还有何事?” “老朽冒昧问大人一句,这五十万两,大人是要运回绍兴或者别处,还是?” 吴争微微皱眉,但依旧答道:“本官率军防守杭州城,所需粮饷c犒赏之用。” 莫执念轻吁一口气,“那老朽算是问对了。” “此话怎讲?” “大人,如今城中百姓都知道清军将至,街面上米价c物价皆上涨超过五成,之前二百文(半两银)一石的粳米,今日就已经要三百文,若大人骤然发饷c犒赏,或者购买军粮,势必引发更大的上涨,到时米价升至三c五两一石,城中贫苦百姓怎么活?” 吴争闻言一愕,问道:“难免之见,该当如何?” “莫家在码头囤有三十船粮食,若大人同意,莫家可按今日米价折算给大人,以充当赎命银子。” 吴争有些意外了,这老头让他有些不解,究竟是怎么想的? “你到底是何用意?”吴争问得有些无厘头。 莫执念却是听懂了,他答道:“大人放心,老朽并无他意。大人试想,若老朽此时不与大人说明此事,完全可以等米价上涨至三c五两一石之后,再将囤积之米售出,今日老朽花五十万两赎买莫家上下性命,不出半月,三十船米所获利润,就远不止五十万两,这笔银子照样能回到莫家。可苦的,却是杭州城数十万百姓,大人以为然否?” 吴争惊愕了,他感到有些汗颜? 这老头儿,究竟是忠是奸? 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吴争依旧重复着那个无厘头的问题,“你有何图谋?想从本官处得到什么?” 莫执念喟叹道:“老朽只图全家数十口,能在这乱世之中平安地活着,大人也不必为此感激,老朽实话实说,谁能占据杭州城,老朽就为谁效力。不是老朽恬不知耻,实属无奈,望大人体恤。” 吴争半信半疑地点点头,“就凭你这次谏言之功,本官可以给你一个承诺,只要莫家不再通敌,本官在杭州一天,莫家就安全一天。” 莫执念长揖道:“谢大人恩典。” 。 回去的路上,宋安一副佩服的表情。 可池二憨吱唔道:“少爷,就这么放过那老头了?百姓们要是知道了,怕不在背后戳少爷的脊梁骨啊?” 吴争怒了,这厮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其实吴争的内心,也有一种罪恶感,这莫家确实是汉奸。 可自己偏偏为了钱财放了他们一条生路。 可吴争不觉得自己有做错,与杀一汉奸相比,守住杭州城更重要。 这钱,没落入吴争自己的口袋,而是用来募集c激励士兵之用。 吴争憋着气,道:“人家少爷是贪财之人吗?” 池二憨摇晃着头道:“自然不是。正是因为这样,我才奇怪少爷为何要放了莫家?” “本少爷缺钱啊。你们,还有他们,哪天不要我掏钱?那一万人也要养活,哪一顿能省?再说马上就要开战,不拿出真金白银,那些已经投降过清廷一次的孬兵,怎会尽心替少爷守城?”吴争翻着白眼道。 “可就是少爷不给钱,我也不会不听少爷命令的。” “我也不会,我宋安生是吴家人,死是吴家鬼。”小安子的话引得池二憨白眼。 吴争没好气地说道:“你们不会,可那些降兵会。” 池二憨想想也是,“可惜百姓未必会知道少爷的苦衷。” 吴争听了心情恶劣,指着池二憨道:“你给我听好了,一会让莫老头带着,你们带兵把那些个投靠过鞑子的富户一家家轮流地敲榨一遍,他x的,我们在城墙上拼命,他们在家搂着娘们乐呵,还谁来了效忠谁?没得这么便宜了他们。百姓指不指我脊梁骨我不知道,但你要是再敢在少爷面前提这事,我抽断你腿骨!” 池二憨c宋安连声道不敢了。 可池二憨想了想又问道:“少爷真要把那些投靠过鞑子的富人,全都勒索个遍吗?” 吴争无语,这厮真不会来事。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一百四十六章 赌运 吴争的这个决定,为守城大军再次“募集”到数十万两饷粮。 估算下来,那就是人均六七十两。 这对全军将士心里,是莫大的安慰。 有钱,腰杆子硬啊。 可以说,这是一万六千多大军最富有的时候了。 由此带来的后果是,闹得鸡飞狗跳的杭州城百姓中,有好事者给吴争起了个绰号,叫恨天将军。 吴争刚听闻时,很不明白这是何意。 打听之后才明白,百姓这是在讽刺他敲榨勒索呢。 恨天太低,只能刮地皮,使得地平面下降,增加与天的相对距离。 明白之后,吴争砸了几十个碗,踹翻了几张桌,连累得二憨和小安子屁股也承受了无妄之灾。 这是后话。 回到东城,吴争就接到了斥候的报告。 清军已经到达贺家埭,并中了当日吴争所设景观处的埋伏,发生了爆炸。 但不清楚清军伤亡如何,只知道清军没有继续前进,开始扎营。 吴争令斥候继续监视敌军动向。 贺家埭距离杭州城东门,仅不足百里的距离。 鞑子随时都能抵达。 当天午后,在永昌门城墙上,召开了第一次军事会议。 商议如何更有效的抵挡多铎来攻。 看着满场的冷清,吴争心里一叹,这些已经算是自己的心腹c嫡系了,可连他们都信心不足啊。 吴争只能打气道:“听斥候回报,本官设下的地雷炸了,鞑子伤亡惨重,并没有立时向杭州城来,而是就地扎营了。本官估摸着,可能是多铎被炸死了吧?” 说完呵呵干笑了几声。 虽然谁都不会相信吴争的鬼话,但气氛确实被调动起来了。 池二憨傻不愣地捧哏道:“古有孔明空城计,今有少爷地雷计。” 吴争给了他一记脖拐,笑骂道:“孔明的空城计和我的地雷计有个屁关系,拍个马屁都拍不好。” 这时钱肃典正容开口道:“从贺家埭至杭州城,有北c东两条路,北城艮山c武林两座城门,东城庆春c清泰c永昌三座城门,共计需要防守五座城门,我军无法判断敌军从何处攻城,如此一来城中守军便须分散,城内总计兵力也就一万六千人,均分至五个城门,也就三千人。大人又将火炮集中于东城庆春与清泰,万一敌军从北城攻城,恐怕。” 吴争点头道:“你说得在理。不过据我判断,如果鞑子要至永昌门,则须转东沿钱塘江而来,但这条路崎岖,鞑子战马未必能顺利通过。至于北门,鞑子须向西北绕行至半山,才能进攻北城。鞑子从贺家埭出兵,最近的路就是至东城庆春c清泰两门,而且那是官道,适合大军通行。” 钱肃典道:“可万一鞑子欲以奇兵袭城呢?” 吴争沉默下来,这问题无解。 以一万六千人守城,抵抗六万敌军攻城,这本身就是一桩难事。 杭州城是个大城,四面十处城门,鞑子有可能抵达的就有五处城门,真要分散至五门,那这仗就不用打了,直接撤退就是了。 吴争斟酌了一下,勉强笑道:“打仗本就是赌,赌运气c赌决断力c赌人心向背等等。本官虽然不了解敌酋多铎的心性,但换位而言,在这种兵力四倍于敌的情况下,我绝不会出什么奇兵,完全可用碾压之势,强攻杭州城,打仗嘛,打得就是一种气势,只有以气势压倒对方,才能不战而屈人之兵。否则,以奇兵攻入一处城门,未必能让城中之敌崩溃,或许还会陷入街道巷战,反而伤亡会更大。综上而言,本官更觉得多铎会以东城庆春c清泰两门做为主攻,就二者来说,庆春门的概率更大一些。” 钱肃典闻听也沉默了一会,后又开口道:“属下建议,派出偏师,对敌军进行袭扰。使敌军不能对杭州城强力围攻。” 吴争有些心动,可反过来一想,不对。 “城中兵力本就捉襟见肘,派出偏师,更摊薄了城中的防守力量。再说,敌军有六万人,就算分兵一半,用以围歼派出的偏师,攻城的兵力也是我军的两倍。所以本官以为,还得集中兵力据城固守。” 钱肃典坚持道:“大人,我部是骑兵,留在城中恐怕也帮不上什么,不如派属下出城,或许能起到作用。” 吴争看着钱肃典庄重的脸,依旧摇头,“如果是应对步兵,你部六百骑兵或许真能派上用场,就算不敌,以骑兵的速度还可逃逸。可多铎带来的有一万八旗军,这其中骑兵至少不会低于三千。三千骑兵围歼你部,那就如同辗死一只蚂蚁,此议太过冒险,本官不准。” 钱肃典急辩道:“可鞑子在明,我部在暗。我部完全可以沿江兜至盐官一带,然后向北袭扰敌军后路。” 吴争听了,也觉得有些道理,“可沿江没有适合骑兵通行的道路,你部如何迂回?” 小安子突然道:“派船从钱塘江走。” 吴争恍然,怎么就没想到这茬呢,可问题又有了,“六百骑兵,一千多匹战马,需要大批船队,如何保证不让鞑子发现?如果鞑子闻知有明军迂回到后方,你部就完全没了作用,更会陷入团团包围之中。” 钱肃典答道:“不需这么多战马,一人一匹足矣,从盐官迂回至桐乡,然后对敌后方发起袭击,不过是一天的路程。如果达到目的,我部依旧可以按原路返回盐官,从水路撤回。如果败了,那就没有必要再将战马送于敌军了。之前贺家埭伏击战,缴获的一千多匹战马,加上我部留下的六百多匹战马,大人还可以组建起一支更强大的骑兵。” 吴争突然感觉鼻子有点酸,用力蹩了一下眉,“好,就按你的意思办吧。” “谢大人成全。” “别莽撞,若事不可为,原路返回。记住,你部仅是扰敌。” “属下谨记。” 此时厉如海沉声道:“钱试百户所提兵力不足之事,大人为何不在杭州府募集士兵?之前我军缺钱少粮,可如今钱粮充沛了。”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一百四十七章 多铎想干什么 吴争道:“民夫已经下令征召民夫,可新征壮丁恐怕难以适应这种恶战,城墙上拥挤不堪,万一发生溃逃,反而会冲乱我军士兵。” 厉如海道:“属下的意思是,重金募集先登。” 吴争一愣,“你是说敢死之人?” “对!” “何用?” “府库中存有大量火药,大人可悬赏敢死之人,各抱十数斤火药待在后方,若遇到危急时刻,可使敢死之人冲向敌军引燃,与敌同归于尽。” 吴争听了汗毛直立,虽说这种事自古常有,可在吴争看来,这事难道不应该是战斗中自发的吗? 真要拿钱买命,吴争确实有种心理上的障碍。 可厉如海说得在理,守军兵力不足,可以想象,战斗之凶险,很可能每个垛口都会发生拉锯战。 一旦敌军上墙,有这么些敢死之人以命换命,或许真是制胜之术。 慈不掌兵,吴争想了想道:“行,这事你去安排。” 。 清军没有直接奉多铎令出兵,而是选择扎营。 不是多铎的命令不好使。 而是多铎下令之后就晕过去了。 事发突然,这种变故不在事先的预案之内。 多铎如果死了,那博洛可以暂代多铎,领军执行既定方案。 但多铎只是伤重昏迷,博洛就不能擅自调动大军。 当然更关键的是,多铎需要救治。 于是鞑子原地扎营休整。 多铎运气是真的好,这种重伤,在战场中几乎就是个死,因为血流得多c大部分感染。 可多铎的身份在那,随军的医生硬是将多铎的命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多铎醒来时,已经心平气和了。 不再生气发怒。 甚至连大军为何不奉令进攻杭州都不问一声,象是忘了自己曾在昏迷前下过这道命令。 多铎其实也很明白,这是一次意外。 明军设下如此龌龊的伎俩,未尽能想到会伤到自己。 那么,他的目标就不应该是一个人,而应该是整个杭州城c整个江南,乃至天下。 暴怒之下的决定,大多是错误的。 盲目地进攻一个实力未知的大城,付出的代价是高昂的。 原本多铎相信了方国安,认为杭州城中只有吴争三千人马和一万降军。 可现在,多铎怀疑杭州城中的兵力远远不止这个数。 所以,他认为清军没有奉令进攻,是正确的。 看着博洛,多铎问道:“派人去打探杭州城中情况了吗?” 博洛点点头道:“已经派了,而且已经有两路回来了。” “怎么说?” “据斥候回报,杭州城中确实只有一万多明军。其中正兵就是吴争所部和方国安一部,剩下的就是杭州城中原归降我方的明军。方国安已经在三天前离开杭州城南撤,并带走了一万多降军,在吴争掌握中的,也就一万余人。” 多铎微微眯眼,“你信吗?” 博洛一怔,试探着问道:“王爷的意思是,斥候没有查探清楚?” 多铎摇摇手道:“方国安之前密信上所说的,皆是假的。” 博洛道:“从斥候查探中推测,方国安所说未必是假的,或许是方国安撤退之后,王之仁派手下一支偏师与吴争合流,在贺家埭伏击了我军。从幸存的士兵口中得到当时伏兵的大概人数,也与吴争所部c方国安所部的人数相吻合。” 多铎依旧摇头,“如果换作是你在杭州城中,会所部尽出,留下一万降兵,来打这场伏击吗?” 博洛的眉头开始皱起,斟酌再三,回答道:“我不会。至少会留一半人马在城中,而带走至少五千降兵来打这场伏击。” 多铎喟叹道:“本王也是这么想的。” 博洛道:“可或许是因为那吴争年少狂妄,也未可知。” 多铎冷哼道:“你带兵多年了,大小战斗不下百场,应该明白,一个年少狂妄的人,不可能以少胜多,四战四捷。” 博洛想反驳,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其实他也明白,自己的理由不够充分。 真狂妄者,能胜一次c两次,不可能三次c四次。 如果真有了三次c四次,那就不是狂妄,而是本事。 “那王爷的意思是先不攻杭州城,令大军与杭州城对峙?” 博洛有些失望,他是相信方国安密信的,不是信方国安的人品,而是经自家斥候印证的结果。杭州城中如今日只有一万多兵力,说难听点,大军强攻之下,可以迅速破城,以报二箭之仇。 这二箭之仇,乃清军上下心中的芥蒂。 清军入关以来,还没有遭遇全军覆没过。 而在这,连续两次。 这六千人可不是寻常的明军降兵,而是真正的满州八旗。 四个参领阵亡,幸好没有固山额真参与此战,否则,那就是入关以来最大的耻辱。 不用说博洛了,恐怕连多铎都无法向清廷交待。 博洛心里是主张立即进攻,全力进攻,最好能一日之内拿下杭州城,这样既报了二箭之仇,也能向朝廷交待了。 所以,听多铎这么说话,博洛问得是不情不愿c吞吞吐吐的。 让博洛意外的是,这时多铎开口道:“不。传本王令,全军开拔,今日攻杭州城。” 博洛闻听很吃惊,忙问道:“王爷的意思是,以佯攻试探城防?” “不。全军进攻,全力强攻。” “我军兵力充足,按理可分兵两路,同时进攻东c北五处城门。” 多铎摇头道:“不。本王只攻庆春门。” 这下博洛反而冷静下来,他阻拦道:“虽说城中只有一万多明军,可毕竟有城墙为依靠,强攻一门,伤亡必大。我军人数是明军数倍,就算分兵五门,各门可达一万多人。而明军仅一万多人,分守五门,每门守军仅三千人。只要五门同时进攻,一日之内,必能突破其中一c二门,如此我军便可两面夹攻,破城指日可待。” 多铎不耐烦地喝道:“本王意已决。” 博洛抗声道:“我知道王叔欲杀吴争平愤,可用不着如此鲁莽行事吧?” 多铎本已扬手欲打,可听博洛称呼一声王叔,终究是没有打下去。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一百四十八章 多铎竟带了红衣大炮 “博洛,你真以为本王为泄私愤而率性而为吗?” 博洛沉默不答,心中暗道,可不是吗? 多铎叹道:“占城池易,夺人心难。明军连续大捷,士气正盛。本王知道,你方才所说没错,可你房了,就算是攻破一c二处城门,入城之后明军还会象之前闻风而降吗?” 博洛心中一震。 多铎继续道:“我军与明军相比,长处在于更懂得野战,特别是以骑兵取胜,况且此次本王军中带有一队乌真超哈重军(炮兵),强攻一座城门,比分散进攻更稳妥。但这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以绝对的实力,辗压南蛮军,彻底击垮南蛮人的抵抗意志。如此,我军才可以真正占领杭州城,并顺势进军绍兴府。” 博洛明白了多铎的意思,多铎是想一战毕其功,在杭州城堂堂正正地击垮明军,打垮明军的士气,为进攻绍兴府做准备。 不得不说,博洛确实被多铎说服了。 多铎说得没错,吴争的连捷振奋了明军的士气,就算一c二处城门告破,明军一样可以与清军巷战,而建筑的遮掩,极大抵消了两军单兵的战技差距,由此带来的伤亡是难以估算的。 如果在攻防城墙的战斗中,彻底打垮明军士气,那么明军或降或逃,这对于一江之隔的南明小朝廷是一个极大的打击,或许还能不战而屈人之兵。 但真正让博洛不再反对的是,多铎提到的乌真超哈重军(炮兵)。 说起鞑子的火炮,那得从宁远之战说起。 清太祖努尔哈赤军事生涯上的首次重大失败,就是宁远之战(1626年)。 袁崇焕组织军民坚壁清野,凭坚城用大炮,配以火攻,八旗军队顿时血肉漫天,遍地尸骸,后金的攻城行动在明军猛烈炮火的攻击下,功败垂成。 当然毛文龙偷袭敌人后方也功不可没。 此战杀伤后金军一万七千人。 次年(1627),皇太极又围攻辽西的重镇锦州,同样被明国火炮击退。 痛定思痛的后金,开始动火炮的脑筋。 所谓机会都是留给有准备者的,这话一点不假。 1631年,后金在沈阳利用俘虏过来的工匠刘汉,成功仿制了西洋大炮,定名为天佑助威大将军。 也是在这一年,明军毛文龙部下孔有德所部,因朝廷欠饷及得不到粮秣而发动叛乱,通过诈降占领了登州城。 登州,那是明军制造新式火炮和训练炮兵的基地,有近百名葡萄牙等外籍炮师与工匠,以及大批经过训练的炮兵。 最终,当朝廷派平叛大军杀到时,孔有德与耿仲明一起,带着数千匹战马c二十多门红衣大炮c数百门西洋炮,还有无数的火器金银投降了满清。 皇太极大喜过望,亲自出城门三十里相迎,可谓是恩宠至极。 正是因此,明清之间的火炮力量对比开始倾斜。 重要的是,之后的时间里,清军投入巨大的人力c物力铸造新式火炮,而大明却因为财政困难及内斗,减慢甚至停止了火炮的研发。 此消彼涨之下,双方的实力迅速扭转。 1639年,清军已经有了六十多门红衣大炮,西洋炮达到千门之数。 这对于关外的明军而言,就是个噩梦。 顷刻之间,明军发现自己赖以依仗的火炮,已经无法压制清军,反而自己的头上被清军炮火覆盖。 其实这个时候,清军的火炮数量,还不至于高过明军。 但明军关隘防区太多,火炮太过分散。 加上一直采取战略防御态势,火炮几乎都被固定在关隘,无法机动。 但清军不一样,他们一直采取攻势,可以将火炮最大数量地机动c集中在某一处使用。 这就造成了局部区域压倒性的战术优势。 明军焉能不败? 而入关之后,大明灭亡,大部分明军火炮都落入了鞑子之手。 这就更壮大了清军的实力,反而明军手中的火炮越来越少,随着一场场败仗,一次次地沦陷,明军手中的火炮开始绝迹。 所以,博洛听到多铎提到火炮,便不再劝阻多铎,因为他几乎可以肯定,杭州城中没有火炮,或许库中存有火药,但对于远程武器而言,火药那就是堆可以燃放的烟花。 集中火力炮轰一门,再以优势兵力强攻,这从战略意图和战术安排上都没有错。 于是,清军开始拔营,目标,杭州城。 。 战争来得并不突然,但很仓促。 鞑子在贺家埭附近扎营一天后,突然兵临杭州城下。 这个时候,厉如海负责重金招募的死士,才刚刚开始一天时间。 城内四处,大街小巷都张贴满了告示。 吴争是出了大价钱的。 一人五十两,先付二十两,待战争结束,不管死活,按登记留下的地址,将三十两送于死士指定的家眷。 这钱确实是非常丰厚了。 杭州城一户普通民居,主屋加上东西厢房,这种标准配置,这时也才三十两左右。 也就是说,参加了敢死队,所得的银子就可以买一间房,还有盈余够一家三c四口人过上二c三年。 报名者非常踊跃,乱世人命贱如狗。 特别是杭州城已经被清军占领过一次之后,六成以上的普通百姓都已经被洗劫过一次了。 反而那些家中富裕,在清军入城之后,奴颜婢膝向清军投诚者,损失不大或者没有损失,甚至还占了些光,社会地位得到了很大程度的提高。 就象莫执念之流者。 当然,在吴争“勒索”了莫家之后,城中这批人,也一样被吴争洗劫了一次,比清军洗劫普通百姓还要来得狠c来得彻底。 但吴争也知道,这种事可一可二,不可再三。 做一次,还可以说是除奸c惩诫,干多了,名声也就臭了。 所以,吴争无比宽宏地声明,这些个汉奸们只要交够了罚金,就算洗清了罪恶,过往一概不究,只看日后行止。 杭州城百姓管吴争此举,叫做花钱洗白,坊间对吴争的评价相当复杂,凑在一起那叫一个精彩。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一百四十九章 遭受清军炮击 年老者,纷纷摇头,含蓄地抨击吴争,几与建虏无疑。这建虏入城,也就见到啥抢啥,可吴争不同,那是带着已经交过钱的本地富户,前去指证另外的富户。可谓是连根拔起窝端。 最终总结起来的评价,还是四个字最为确切——恨天将军。 年少者不同,他们有血性,哪怕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那也得喊几声宁为玉碎不为瓦全c孔曰成仁孟曰取义不是? 虽然也就是喊喊,干不成什么事,也没胆子干,但这不代表着他们不想干,当然前提是没有危险。 人嘛,总有荣誉感c羞耻心,特别是这些读书人。 如今吴争做了他们希望,能活着象人的希望。 这就象溺水之人突然发现了一根稻草,就算是依旧会沉下去,那也得舍命扑上去抓住了。 所以,城中年青者,十有八九是吴争的拥趸。 他们几乎是异口同声地支持吴争,纷纷上街,成群地号召城中青壮为国效力c浴血沙场c恢复大明c建功立业。 当然,他们自己是打死也不肯报名参加敢死队的。 还有一个类别,那就是城中的女人们。 至少有半数以上的女人们视吴争为寇仇,这些女人基本都是母亲。 吴争给出的买命钱太高了,高到普通人家都眼馋,明知道是死路,但以一人之命换全家安逸,一举改变贫苦的窘境,这无疑是一种诱惑。 特别是对那些一家有二子以上的家庭,这一个晚上,就是生死诀别。 身为母亲的,心总比做父亲的更软些c更痛些。 还有那些待字闺中,云英未嫁的女孩们,那就更仇视吴争了,因为她们的未婚夫们,许多都已经不顾阻挠,前去报名。 定过亲,就是有了婆家,就算未过门,未婚夫死了,那也是寡妇。 所以,她们恨吴争到咬牙切齿的地步。 可也有女人们拥护吴争,特别是那些被鞑子欺凌过的还苟活于世的女人们,在她们心中,谁能为她们所受的屈辱报仇,那就是她们的再生父母,就算为此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 这些女人自发地加入了读书人宣传报军的队伍。 还有一小撮的女人,她们是城中大户人家,大门不出c二门不迈的千金小姐。 她们这些日子从父兄口中听到了有关吴争的片言只语,于是躲在闺房之内开始幻想。 她们不在乎吴争究竟是个好人,还是个坏人。 哪怕吴争是个十恶不赦的盗匪,也难挡少女怀春。 躲起来,一个人,慢慢地想,想他有多好c有多帅,直到把自己想傻了。 如同后世那些追星的少女们。 所以,杭州城内,对吴争的褒贬不一,说好的人,把吴争宣扬成盖世英雄。说不好的人,把吴争贬低成一个搜刮民财c杀人不眨眼c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魔。 但这些,都无法改变征兵的滚滚巨轮。 一天时间,厉如海从数千报名者中遴选出八百精壮,组成了吴争旗下第一支敢死队,与别的入伍士兵不同,他们不接受任何训练,哪怕是最基本的训练,他们只接受好吃好喝的优待。 吴争在检阅这支队伍时,心情异常地沉重,总觉得有团东西堵在自己心里。 他最后什么也没说,只是将许诺的每人二十两银子,一份份地亲自交到他们手里。 看着那些洋溢着笑容的年青的脸,吴争心中哀叹,兄弟啊,可知道你们面对的可是九死一生啊。 可又反过来一想,自己和麾下将士,何尝不是九死一生? 这么一想,吴争豁然轻松起来。 。 战斗从次日凌晨卯时开始的。 当城墙上将士看着远处黑压压的敌军缓缓向庆春门而来,不约而同地发出了一声低沉的欢呼。 这场赌博,赢了一半。 包括吴争在内的将领们都不由自主地露出了微笑。 鉴于兵力缺乏,吴争下令只防守庆春c清泰二门,尤以庆春门为最。 北城二门,每门只有一百人防守,那就是站在城墙上列队,摆个样子罢了,敌人一旦从那进攻,瞬间即陷。 吴争集中兵力在东城三门,但也有主次,预判最有可能的庆春门,集中了八成兵力。 清泰门只有一千守军,它离庆春门最近,增援只要半个时辰。 永昌门部署了二千人,需要坚持一个时辰。 但不管怎么说,其实吴争心里已经弃清泰c永昌两门了,其实也就是孤注一掷。 这不是吴争儿戏,而是迫不得已,本来兵员就只有敌人的四分之一,再要是分兵防守,那就只有死路一条。 但显然,吴争赌成功了。 鞑子果然奔庆春门而来。 聚集在城门的明军将士,血脉贲胀c士气大振。 可以说,这个时候就算马上来一场最残酷的肉搏战,明军将士也不会惧鞑子丝毫。 因为他们心中有些信仰。 信仰的对象是吴争,赌赢了,这只有二成的概率,居然真赌对了。 每个人的心中都对胜利有了遐想,这与之前的忐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刀在手c箭在弦,都在等着那决生死的那一刻。 可没有人能预料到,鞑子首先动作的,竟不是步兵,而是炮兵。 当轰隆的炮声响起,不用说明军士兵了,连吴争也震惊了。 他从来就没有想到过,鞑子会带来重炮攻城。 这或许是吴争从来没有接触过红衣大炮的缘故,亦或许是吴峥只是个五线城市的小职员,对历史的不熟悉,造成了眼下极大地被动。 而吴争麾下,除了钱翘恭受过系统的军事训练,其余人,包括池二憨c宋安都对火炮不熟悉,甚至没有见过火炮。 最快反应过来的不是吴争这批嫡系心腹,而是陈守节父子,当陈守节凄厉地嘶吼着:“炮击!!!” 陈其材迅速跑上来,将吴争扑倒在地。 剧烈的震动,让所有人都惊慌失措,甚至许多士兵根本来不及反应,傻傻地站在那,张大了嘴巴。 上天无眼,竟不肯下场暴雨来浇熄这场灾难。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一百五十章 火炮专家 庆春门的城墙上瞬间开满了一朵朵碎石c沙土的花。 一具具的人体被炸上天,然后重重地落下,有几具竟飞出去,落在城墙之外。 明军将士骤然间遭受剧变,混乱得如同一群无头苍蝇,四处乱窜。 他们根本没有什么受炮击的应变措施。 而那些反正的明军中,有些是老兵,倒是对躲避火炮有些在行,他们把城墙上堆放的沙袋拖拽到一处,堆放起来,形成一个个凹洞,然后躲在里面。 可这样的老兵毕竟是少数,他们的凹洞,由此成了乱兵争抢最剧烈的地方。 瞬间有乱兵开始拔刀相向。 鞑子的炮击无限地延续着,吴争一时间根本无法作出反应。 只能愣愣地看着这一摊子乱局,心里已经有了接受战败的觉悟。 吴争想到了撤退,撤回绍兴府去。 。 五里外,临时搭建的高台上,左小腿被绑成一根柱子的多铎。 出神地看着城门上爆炸产生的烟柱。 对他而言,这就是最美的烟花。 他要的不仅仅胜利,而是要趁此战,击垮吴争c击垮杭州城中明人的希望c彻底击垮绍兴府小朝廷的抵抗意志。 博洛如今已经不再统率一路清军,而是一直陪伴在多铎身边。 多铎残了,身边需要助手。 博洛将锃亮的单筒望远镜放下,“王爷,城墙上明军已乱成一团,是时候下令攻城了。” 确实,这个时候最应该做的就是趁明军混乱,下令强攻。 可多铎听了博洛的话,却丝毫没有反应。 博洛只好再重复了一遍。 这次多铎有反应了,他指着城墙方向道:“你认为南蛮军能支撑多久?” “这应该坚持不了半个时辰。” “既然如此,为何要攻城?南蛮子崩溃之时,自然会开城门向本王献降,本王又何必去牺牲麾下儿郎的性命?” 博洛想想也对,今日的胜局,如同三个手指措田螺,可谓手到擒来,就不必再令八旗军将士冲杀了吧。 “本王其实并不喜欢杀人,但今日不一样,本王要屠城。”多铎淡淡地说道,仿佛谈论的不是生死,“入城之后,传本王谕令,除女人之外,男丁一个不留。” “是。” 。 一脸焦灼的陈守节,匍匐地爬到吴争面前,大声嘶吼道:“吴大人,赶快下令躲避啊。” 吴争苦笑着指着成了一锅粥的乱兵,大声地回答道:“你以为,本官的话还有用吗?” 陈守节大喊道:“杀,杀人!” 吴争闻言灵台一清,于是“噌”地起身,拔刀砍倒一个窜至身边的乱兵。 嘶喊道:“传本官令,再敢四处奔跑者,就地格杀。” 于是,池二憨等百户c总旗闻声而起,皆拔刀砍向乱兵。 十几个人头落地,乱象瞬间一清。 士兵们渐渐地平静下来,他们突然发现,就算站着不动,炮弹也落不到头上。 纵然依旧有人体不断地被炮弹炸飞到空中,但自己依旧活着。 有了这个发现,士兵们不再惊慌。 在老兵脚踢手拉下,开始有序的整队,构造掩体。 吴争大吁一口气,其实鞑子的炮火并不密集。 这种慌乱更来自于措不及防。 回头看着陈守节,吴争比了比大拇指大喊道:“今日,本官记你首功。” 陈其材一把将吴争拉倒中蹲下,“大人小心。” 吴争拍拍他的肩,然后大声对陈守节喊道:“你的火炮营,能开火压制敌人吗?” 陈守节上前来,苦笑着摇摇头道:“大人,这些火炮都是千斤以下的小炮,射程最远也就二城地,过了二里地,炮弹飞向哪,只有天知道了。” 吴争郁闷地回头向城外敌军看了一眼,问道:“那鞑子用得是什么炮,怎么这么远?” 陈守节脸色古怪地说道:“至少二千斤以上的红衣大炮,射程在四c五里。估计是沿海几大卫所被鞑子缴获的岸防炮。” 话音刚落,陈守节大喊一声,“趴下。” 他儿子陈其材迅速将吴争压倒身下。 “轰”地一声,吴争感受到一阵轻颤,然后无数的碎石如同雨点般落了下来。 吴争的耳朵“嗡嗡”地作响。 抬起头来,就见陈家父子“呸呸”地吐着口中沙土。 “陈守节,你厉害啊!”吴争比了比大拇指道,“炮弹朝我而来,你都能听出来?” 陈守节应道:“大人如果被炮击久了,也能听出来。” “呸!”吴争猛啐了一口,“本官宁愿听不出来,对了,你是怎么知道火炮是鞑子缴获的明军火炮?” “大人凝神听,大明铸造的火炮大都是铜体铁芯,铁膛硬,炮声中带有通通之音,而鞑子火炮反而多用铜,炮声呈透透之音。” 吴争还真听了听,可啥都没听出来。 于是摆摆手道:“那你如今可有什么好计策?总不能让将士就这么窝着吧?” 陈守节反而微笑了,他道:“大人不用担心,属下听过了,鞑子火炮最多不会超过十门,属下估摸着,也就八门炮。如今已经炮击了七c八轮,估摸着再三c四轮,也就停歇了。” “为何如此有把握?” “属下方才说过,大明缺铜,所铸的炮大都是铜体铁芯,铁膛炮击不能太久,一般十至十二轮炮击之后,必须停止,否则容易炸膛。而且,这几轮炮,鞑子使用的是开花弹,想来已经准备进攻了。” 这道理吴争听得明白,步兵开始攻城,炮火自然得停下来,否则岂不连自己人都炸了? 被陈守节这么一说,吴争心中大定。 扫了一眼城墙上,混乱已经在池二憨等人的压制c梳理下平息。 而伤亡其实并不大,不超过百人。 陈守节道:“大人,一会鞑子攻城,进入二里距离时,属下是否令炮营开炮阻敌?” 吴争摇摇头道:“你们父子一个城上,一个城下,按原定方略,听本官命令行事。” “是。” 看着父亲下了城楼,陈其材凑上来,对吴争问道:“大人,对六十三门火炮集中轰这么一条狭长区域,会不会浪费了?”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一百五十一章 神来之笔 吴争拍拍陈其材的肩膀道:“使炮,本官不如你,可如何用炮,你不如本官,按本官的话去做吧,如果今日胜了,你自然会明白本官为何如此安排。” 陈其材道:“那如果败了呢?” 吴争踹了他一脚,骂道:“能说点好听话吗?滚,去自己该在的地方。” 陈守节估算的一点没错。 过了一柱香的时间,鞑子炮击声渐渐稀落下来。 吴争大喊道:“鞑子要攻城了,赶紧备战。” 明军将士开始急促地跑去起来,一个个从沙袋堆里起身,回到他们原本的位置上。 五里外的高台上,博洛失望地放下望远镜。 “王爷,明军反而不乱了。” 多铎突然笑了,“果然是个人物啊。也好,与这样的敌人打一场决战,也甚合本王心意。” 博洛道:“接下来,攻城吗?” 多铎道:“不,先令你麾下骑兵,对城墙上进行骑射。” 博洛双眼一亮道:“王爷英明。” 多铎斜了博洛一眼道:“别学南蛮子那一套。” 博洛讪笑着道:“是。” 。 吴争再次遇到了难题,鞑子步兵并不攻城,而是三千骑兵对着城墙骑射。 这骑射,不是傻站在城墙下对着城墙上射箭。 这样等于是找死。 建虏的骑射很出名,那是左右两路骑兵并进。 至城墙前百步时,各向左右转向,在城下划出一道弧线,在队列与城墙平行时,从马上向城墙上射箭。 两支队伍穿插而过,然后重新调头再来一次。 这也是因为一般的城墙不高,真要象京城那样的城墙,骑射基本上没有什么用,因为射程不够,对于高大的坚城,只能用大弩。 但杭州城墙一丈高,就算鞑子骑兵在百步外射箭,依靠战马的速度,加上鞑子是从马上射箭,箭矢足够越过城墙,对墙上守军朝廷打击。 而城墙的守军,却无法对鞑子朝廷有效射击,因为鞑子的骑兵一直在急速运动,根本无法捕捉目标。 除非使用饱和射击覆盖,但这样一来,城墙上射箭的士兵等于成了鞑子骑射的靶子。 双方的战损绝对不成比例。 所以,吴争只能下令龟缩。 不发一矢,缩在城垛下,用脑袋抗。 这仗确实打得憋屈。 明军没发一矢,就剩下挨打了。 不时传出的惨叫声,令士气一点点地磨灭。 池二憨忍不住道:“少爷,要不我率一队人出城迎战?” “放屁!找死也不是这么找的。” 小安子道:“少爷,不如下令射箭反击吧?” “你箭术好我知道,你可以站起来试试,你有一次射箭的机会。不过记住,射完就趴下,否则你就会成为一只刺猬。” 小安子抽箭,然后吸了一口气,“噌”地回身站起,瞄了三呼三息,“啾”地一声,箭矢如流星般划过。 一个鞑子骑兵闻声而落。 城墙上龟缩的明军士兵看见,“轰”然叫好。 这声浪着实惊人,或许是憋屈的时间久了。 见到宋安神来之笔,顿时心中的郁闷渲泻了出来。 小安子有些兴奋,混然忘记了吴争的嘱咐,再抽一箭,搭弓欲射。 边上吴争看到大骇,一脚从侧面踹向宋安的侧臀,生生将宋安踹出几步远,倒在了地上。 这时,“嗒嗒嗒”的声音连串的响起。 至少有数十杆箭钉在了原本宋安所站位置的城楼墙上。 宋安一时间额头冷汗淋漓。 吴争大骂道:“再有一次,敢不听我的,你就给我滚回吴庄去。” 宋安这下连个字都不敢回应。 。 虽说是惊险。 但无形之中,宋安的一箭让明军士气回升了不少。 由此而来的是,鞑子骑兵的撤退。 其实是人都明白,骑兵骑射再厉害,也不可能真正攻城。 其作用更多的是炫耀和震慑。 守军只要缩在城垛之下,靠骑弓远距离抛射的力度,没有太大的杀伤力。 按理,建虏骑射只针对城楼,往往配合着两侧步兵登墙作战。 但这次,很显然多铎放弃了步兵同时攻城。 当发现明军不吃它这一套时,自然也就不会再浪费体力和箭矢了。 多铎开始蹩眉了,他感到有些棘手。 经过炮击和骑射,明军士气不减反升。 这就非常古怪了。 什么时候,明军的意志变得这么坚韧了? 其实这个时候,就应该攻城,不管明军的士气是真涨还是假涨。 对于攻城方来说,士气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的事。 博洛不敢提,他明白,这时提无疑是打了多铎一记响亮的耳光。 吐出的唾沫,现在要咽回去,这实在有些糟践多铎的颜面。 可博洛没有料到的是,多铎却自己改口了,“传本王令,准备攻城。” 博洛一愣。 多铎斜了他一眼道:“战局瞬息万变,怎能固执?” 博洛应道:“王爷英明。” 这次多铎生受了博洛的奉承,满意地点点头道:“传令,汉军为前锋,八旗军压阵。火炮想来已经可以继续攻击了,攻城之前再炮击三轮开花弹,然后以实心弹对城门进行三轮攻击。” “是。” 。 这次的炮击,效果已经远远不及第一次炮击了。 已经习惯了的明军,甚至连头都没抬。 全都窝在沙袋里闭着眼睛,苦挨着满头的沙尘撒落。 偶尔也有几个运气实在不好的士兵中大奖,被命中或者被气浪掀起。 但这已经造成不了明军的恐慌。 一柱香的时间之后,真正的攻城战暴发了。 至少有上万的鞑子步兵,左手盾牌,右手弯刀,偻着腰如同蚁群般地向城墙冲来。 上面往下看,那就是一块黑布,向城墙覆盖而来,密密麻麻地,能让人起鸡皮疙瘩。 鞑子攻城大军中,有八道空隙。 这是留给云梯的通道。 陈其材首先紧张起来,“大人,敌人已经接近二里地,是时候开炮了。” 吴争却摇摇头道:“等。” 一直等到鞑子前锋接近一里地,吴争依旧没有下令炮击。 所有人都紧张起来。 而这时吴争大声下令道:“备战。” 这二字震傻了所有将士。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一百五十二章 想干啥? 放着火炮不用,吴争这是想干啥? 吴争扫了一眼身边将领,见他们目瞪口呆,厉声重复道:“备战。” 于是,所有人带着狐疑,各司其职去了。 宋安的弓弩营首先发威。 得到降军补充的弓弩营,已达二千多人。 这个时候,已经不需要瞄准,也没有那时间。 每个弓弩手,就是机械般地重复着相同的动作,搭弦弯弓或者装填扣扳机。 弓箭和弩箭井渭分明,弓箭箭幕成抛物线由上至下抛射。 弩箭则以呈斜线直射。 两道箭幕覆盖了城前百步至二百步之间的距离。 一时间,生生将鞑子密密麻麻的阵形,射成了一张筛子。 但这并不能阻碍敌人的进攻,甚至连延滞敌人进攻都做不到。 箭矢再密集,都会留有空隙,哪怕是城墙上弓箭手人挨人c人贴人c前后数列进行射击,都无法真正做到覆盖。 因为人的体形是箭矢的数十倍,甚至百倍。 守城时,守军箭矢的作用不完全是阻敌,更多的是把敌人的攻城阵形筛一遍。 这样敌人的密度就会大大降低,城墙上的守军压力就会大减。 说是迟,那时快。 没等明军的第四轮箭矢射出。 鞑子的云梯已经搭上城墙。 这个时候,擂石c滚木c沸油c金汤如雨般而下。 无数的敌人从梯上滚落,发出的哀号声弥漫在城墙周边,闻听者无法不心悸。 这简直就是一个屠宰场。 而明军的伤亡也开始出现。 与方才鞑子炮击和骑射不同。 此时的明军需要起身,无法在躲藏。 这就成了城下敌人弓弩手的靶子。 双方已经打成了消耗战,在比拼谁的承受力更强。 但相比伤亡而言,守城方肯定是占优的,正常情况下,这种伤亡比可以达到一比五,甚至更高。 所以,明军拼得起这样的伤亡互换。 吴争之所以没有下令开炮,为得只有一个原因,就是磨炼这支部队。 明军的士气没有低落,就直接使用火炮压制,那么对这支乌合之众而言,心理就会产生一种依赖。 就算将敌人前锋击溃c甚至重创,也无法左右战局。 鞑子失去一万人,无所谓。 而火炮的射击数有限,这道理陈守节明白,鞑子自然也明白。 那么在前锋失利之后,鞑子完全可以对明军来场车轮战,每次一万人,六万人轮流进攻,足以拖垮明军。 所以,吴争决定不开炮。 趁着首次接触,磨炼一下将士,等到士兵开始低落时,再以火炮出其不意地给敌人一记狠拳,这样一来可以达到超预期的收益,二来可以振奋士气。 此时,已经有两路云梯的鞑子,冒着矢石登上了云梯。 再密集的箭矢也无法阻止。 当明军以钩枪掀翻为首的几个鞑子之后,后续的鞑子依旧源源不断地登城。 一场肉搏战在城头暴发了。 明军才发现,自己的对手并不是真鞑子,而是与自己一样的汉人。 这个发现,明军士兵的胆气顿时壮了不少,以逸待劳的守军,生生将登上城墙的敌人赶下了城去。 果然如吴争预料的一样,多铎在第一波攻击失败之后,组织起第二波攻击。 他麾下的五万降军,被他以车轮战的形式投入到攻城中。 整整一天,夜幕将临之时。 明军已经击退了敌人八次攻城。 可敌人每支部队最多轮到了两次,而城上明军,已经精疲力竭。 这就是兵力差距造成的本质区别。 天色暗下来之后,敌人停止了攻击。 这个时代,如果没有必要,一般都不会发起夜袭。 因为夜袭对将士的适应性要求更高。 许多士兵在黑夜里不能视物,如同盲人,也就是俗称得夜盲。 饱受炮火的城墙伤痕累累。 疲惫不堪的将士懒散地各寻倚靠,懒散地坐在地上。 士气已经消耗到了临界点。 城墙上的尸体已经被搬空,敌人的尸体抛下城墙,同袍的尸体被收殓之后,运下城墙。 城下已经看不见土壤了,全是黑压压地一片尸体。 高的地方,已经堆得如人般高了。 微风吹过,浓重的血腥味让城头弥漫着一种悲凉。 此时,有士兵轻轻地哼起江南小调,引得一片跟随。 陈守节急匆匆而来,“大人,你究竟是怎么想的?为何不下令开炮?” 所有的将领都看向吴争,眼神中有着郁闷和不解。 明军今日伤亡不可谓不重。 阵亡者达六百多人,伤者一千多人,合计已经超过二千之数。 这已经超过了明军总兵力的一成半。 吴争沉声道:“你们其实心里都明白,这场防守战,我军没有援兵。一万六千人,抗击六万敌军,有败无胜。本官也不是什么神仙,无法决胜于千里之外,更无法撒豆成兵。今日若一开始就动用了火炮,明日c后日或者数日之后,我军依靠什么来抗敌?如何在危极时刻扭转困局?” 其实吴争没有说实话,或者是没有把心里话全说出来。 吴争是在害怕,他猜到了多铎的意图,那么示敌以弱,才能让多铎继续进攻庆春门。 一旦多铎认为力量对比有变,改变策略,向其余城门发起进攻,那就得不偿失了。 这是大部分人的正常心理。 我可以辗压你,我才会无视你的抵抗,才会如猫戏老鼠般地逗弄你,直到你精疲力尽,再一口吃掉你。 可如果我发现,你的实力远超过我的估计,那么我就会将你视为同等的对手,无所不用地消灭你。 所以,吴争不到万不得已,不敢动用火炮。 火炮不是万能的,至少以现在的小炮威力,还不足以左右战局。 吴争的话让所有人脸色凝重。 这是一场不可能获胜的战斗? 那为何要打? 每个人都在想。 吴争叹息道:“本官知道,你们都在认为我们可以南撤,可如今鞑子正在进攻武昌,勒克德浑就是这么被调走的,这才有了这次光复杭州城的结果。可如果我们放弃杭州城南撤,将杭州城拱手让给鞑子,那么多铎很有可能将分兵支援江西战场。”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一百五十三章 吴争的意图 厉如海沉声问道“大人,武昌府是隆武朝的地盘,我们为何要替他们在这牵制鞑子?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就算之后撤回绍兴府,恐怕也会被朝廷治罪。” 吴争用眼神扫了一圈,问道“你们都这么想的?” 宋安道“生是吴家人,死是吴家鬼。我没有这么想,我只知道奉少爷命令行事。” 吴争深感满意,褒奖地冲宋安点点头。 宋安咧嘴一乐。 池二憨道“小安子说得对,在哪都是杀鞑子,只要是杀鞑子,就没有错。” 这二人的回答,让周围将领纷纷附言称是。 吴争这才道“其实诸位心中清楚,绍兴府弹丸之地,一旦武昌府陷落,鞑子就可势如破竹南下,攻入福建,如此绍兴府就被南北夹击,毫无生机可言。我等在此拼命,为得不是隆武朝,为得是自己,唇亡齿寒。” 陈守节点点头道“属下懂大人良苦用心了。” 周大虎骂骂咧咧地道“吴大人可有想过,如果明日再这么恶战,伤亡就会更大,依我看,要么撤回绍兴府,要么从绍兴府调兵。” 吴争看了他一眼,“本官司早就派人去向朝廷请求调援兵了,可朝廷的谕令是即日撤退。所以,援兵是不太可能了。” 周大虎咧着大嘴道“大人,我说的是陈百户在平岗山的人马。” 吴争脸色一凝,“诸位,平岗山是本官为大家留的一条后路,万一杭州城守不住,绍兴府沦陷,平岗山山寨就是我们抗清的最后一块根据地。那儿不过千把人,对于此战,多他们不多,少他们不少,本官没有调动他们的意图。” 周大虎想想也对,拱手道“吴大人,周某鲁莽了。” 王一林道“吴兄弟,可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敌人兵力远胜于我军,今日侥幸挡住了他们,可万一他们久攻庆春门不下,分兵去攻清泰和永昌门怎么办?就算我们派军增援,可这样疲于往来,迟早都会陷落。” 吴争迟疑了一会道“王大人,其实吴争从一开始就没有增援清泰c永昌二门的打算。” 这话令所有人一惊。 吴争继续道“王大人说得对,如果鞑子分兵而攻,我军不去增援,那么这二门一定会陷落。可那又如何,只要守住庆春门,我军就占着半城之地,在城中交战,也胜过与鞑子野战。” 顿了顿,吴争道“但我认为,多铎不可能分兵。” 王一林皱眉道“吴兄弟为何这么肯定?” “我们和多铎心里都很清楚,鞑子从兵力上可以辗压我军,占领杭州城只是时间问题。明明可以一战毕其功,多铎却选择强攻庆春门,难道多铎真不清楚,明军主力全在庆春门吗?” 王一林点头道“确实很古怪,以多铎之能,岂会不知那二门是空城计。” 吴争道“多铎明知我军军力分布,而不分兵进攻其余二门,选择强攻庆春门,其用意无非是想以堂堂正正的战斗,彻底地击败我军,从而使得明军士气崩溃。所以,我认为除非多铎发现已经没有可能攻下庆春门,被逼得走投无路,否则,他不会轻易改变。” 王一林点头道“听你这么一说,确实有道理。多铎入关之后,几无败迹,可在杭州城被吴兄弟伏击致前锋三千精骑尽没,单就这点而言,怕是他也丢不起这脸。只是如果多铎攻下其余二门,对我军形成两面夹击,那又如何应对?” 吴争摇摇头道“这问题的答案还是在于多铎愿不愿意,我刚说了,他要的不是杭州城,至少目前不是。他要的是击垮我军或者是我,虽然不知道多铎为何这么看得起我,但今日的战斗诸位也看到了,事实上,前后八次攻城,多铎主力并没有动用,如果他真要占领杭州城,将主力迂回至二门,现在至少南城已经是鞑子的了。” 王一林思索了一下道“确实如此,可这多铎不是有病吗?” 吴争笑道“人心嘛,总是古怪的,如果你一直打胜仗,却被一个无名之辈打了个伏击,你想不想报一箭之仇?你想不想打败他之后,用脚踩着他的身体,以一种俯视的目光看着他,最好还能看到对方跪地乞饶?” “呃。”王一林古怪地看着吴争。 吴争苦笑道“你想得没错,在多铎眼中,我就是那个该跪地乞饶之人。当然,多铎不仅仅是因为我一人,更重要的是士气c民心,还有绍兴府的抵抗意志。” 王一林彻底懂了,可他依旧咕哝道“军国大事,岂能如此儿戏?吴兄弟,这也只是你的猜测,万一要是不对,那我军可就要陷于敌军两面合围了。” 吴争道“听起来确实儿戏,可再英明的人,依旧是人,他的胸中还是人心,人心太复杂,无法以常理揣测。所以,我也是做了些准备的,万一真判断错了,或者多铎改变了主意,敌军分兵入二门,我军就撤退,从西城出湧金门,绕过西湖南撤,如今钱塘江还在明军的控制之中,渡江不难。” 王一林惊道“你是说从富阳撤退?那可是越国公的地盘。” 吴争笑道“那又怎样,我率大军南撤,是奉朝廷之命,虽说延迟了几天,可这成不了方国安追究我的依据。况且,我有万人,怕他作甚,难道他还敢在强敌在侧时与我来一场火拼不成?” 王一林道“那继续在城中征兵之事,你意下如何?” 吴争转向宋安道“到现在多征募了多少壮丁?” “三千六百多人。” “那就停止吧。再征恐怕会引起反抗,况且也没什么强壮之人了,强行征来的与事无补,反而引起军心不稳。” “是。” 吴争看向厉如海道“你支敢死队今日如何?” 厉如海道“没有异状。” “好。”吴争想了想道,“明日之战,让他们上城墙,以备不测。” 厉如海应道“属下遵命。”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一百五十四章 抗清少年夏完淳 钱肃典并未按事先预定的方案在盐官登陆。 而是至海宁上岸。 原因是钱肃典认为,如果从盐官转北抄鞑子后路,可能会遭遇鞑子的主力。 六万大军前锋被灭,怎么着都会有所警惕。 如果骑兵营正好遭遇敌军主力,那死得太不值得了。 所以,钱肃典临时决定,为了保险起见,宁可多绕百里,由海宁上岸,经桐乡沿官道包抄。 事实证明,钱肃典的判断是正确的。 鞑子大军在获悉前锋被灭之后,就分出了一支偏师留驻嘉兴府。 也就是说,如果钱肃典部的踪迹被鞑子侦知,就会遭到前后夹击。 但钱肃典依旧过于保守,他的上岸地点如果走往东百里,选在海盐上岸,那就可以彻底脱出嘉兴府鞑子那支偏师的威胁。 桐乡在嘉兴到杭州之间,也就是说,钱肃典的谨慎并没有让所部脱离被两头夹击的险境。 而这个时候,钱肃典和嘉兴府鞑子都互不知情。 局势变得很迷茫,但天平在向鞑子倾斜。 当钱肃乐率部从海宁往北,至桐乡附近一个叫平桥头的地方时,前出的斥候突然回报,前方有战斗,交战双方人数达到三四千人。 钱肃乐听闻,立即赶往察看。 其实这个时候,不用猜就明白一方肯定是鞑子,但另一方是谁就难猜了。 杭州至嘉兴一路,之前全被清军占领,李自成余部已经撤往江西c湖广一带,此时正与隆武朝合作,在江西境内与鞑子大战。 而明军在这几乎已经绝迹,不是南撤就是投清。 那么这支部队会是谁呢? 当钱肃典看到战场时,惊愕了。 这哪叫一支军队? 其中没有一人穿军服的,手中的武器更是千奇百怪。 柴刀c菜刀c木棍c锄头c耙等等,只有想不到的,没有不存在的。 三牛录大概九百左右的鞑子步兵,生生将这支三千人左右队伍追着打。 这简直就是咄咄怪事。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这支队伍是明人。 钱肃典迟疑了,救不救? 此地离嘉兴府仅七八十里,离杭州府百余里,万一惊动了鞑子,那就会令包抄偷击战演变成野战。 这样自己麾下六百号人,处境就会极度危险。 但钱肃典果真是钱家的种,他的品性与钱老头有一拼。 没有犹豫多久,钱肃典便果断下令,营救这支明人队伍。 在他看来,他的骑兵营出城,吴争并未抱有太大的期望,所以,不管己部成败,对杭州城攻防战并无太大的影响。 既然如此,能救下三千人,就是胜利,至于会演变成啥样,就走一步,看一步了。 于是,骑兵营骤然向战场发起了冲锋。 鏖战中的鞑子甚至以为来的是自己人,因为这样规模的骑兵,杭州以北,已经不会有明军了。 他们甚至根本连回头都懒得回,一个劲地追赶着明人队伍。 非常可笑,跑在最前面的三千明人,撒开脚丫逃,近千鞑子拼命地追。 后面是急驰的骑兵营。 一直到鞑子后军跑得慢的士兵,惨叫着倒在骑兵刀下的时候,鞑子才意识到后面居然不是自己人。 但这时,已经晚了。 他们甚至连回身反抗都做不到,生生被骑兵营将士当了一次免费的靶子,练习马背上挥刀。 这里,奔逃的那支明人队伍察觉了异状,开始转身。 两厢夹击之下,胜利已经注定。 钱肃典下令,迅速打扫战场,撤离此地。 那支明人队伍的所有人都在欢呼,庆幸着胜利,仿佛这场胜利是他们打的一样。 可当发觉骑兵营打算离开时,所有人不约而同地静默下来。 一个最多不会超过十五六岁c身着重孝的少年向钱肃典急步而来。 “在下江左少年夏完淳,敢问这位大人,是哪位将军麾下,欲往何处,可否带上我等一起?” 钱肃典摇摇头道:“本官绍兴府鲁王麾下百户,有重要军务在身,不能携带你们。” 不想那少年夏完淳道:“这位大人,我等皆是忠于大明之士,家父讳上允下彝,曾为福建长乐县令,家师陈讳子龙,为隆武朝兵部左侍郎c左都御史。” 钱肃典闻听大惊,“你说的可是卧子先生?” “正是。” 钱肃典震惊,这陈子龙可不是一般人物,弘光朝灭亡,鲁王初临绍兴府监国时,就慕名欲征其为兵部尚书,可陈子龙不应,接受了隆武朝的册封,为兵部左侍郎c左都御史。 但没有前往福建就任,而是留在了松江,监临c参谋太湖义师吴易所部,招揽当地义士反清。 “如今卧子先生何在?” “家师如今已经心灰意冷,赋闲在家。” 钱肃典愕然,“卧子先生为何如此?” 夏完淳脸色一黯,答道:“家师见吴易鲁莽轻敌,帐下幕客皆轻薄之士,诸将惟事剽掠而已,师众不整c军纪日弛,遂与之断绝了关系。之后,家父投湖殉国,家师万念俱灰之下,便闭门不问世事了。” 钱肃典愣了半晌道:“那你这些人?” 夏完淳道:“这些都是松江府及周边义士,许多人早先追随先父和家师,如今先父不在,家师又心灰意冷,这些人就奉我为主,坚持反清复明大业。” 钱肃典为难起来,“夏完淳,不是本官不愿意相助,只是本官确实有紧急要务。想必你应该知道,如今鞑子大军在进攻杭州城,本官奉令率骑兵包抄鞑子后路,截断敌军后路c粮饷,确实不能带你部前往。” 夏完淳急道:“大人,我等皆是当地人,对道耳熟能详,带上我们,对大人军务定有助益。” “这本官麾下皆是骑兵,速度极快,你们恐怕?” 钱肃典边说边打量了那群衣衫褴褛的义军一眼,话虽没有说透,但意思已经很明白。 夏完淳脸一红道:“大人见笑了,家中早已变卖一空,父老乡亲也已经倾力相助了,可无奈我军一直得不到粮饷补给可大人不能小看了他们,他们是真的忠义之士。”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一百五十五章 有群乡绅,前来劳军 钱肃典还真不相信,因为他见过这三千人被不到千人的鞑子追得满地跑。 夏完淳突然道:“大人,我军没有军械没有补给,还能坚持抗清至今,就凭这点,大人不能怀疑我们的忠诚,况且。” 说到这,夏完淳拿手指指着满地的鞑子尸身道:“这些鞑子的刀剑,足以让我军战力猛涨,我们便可助大人一臂之力,攻下嘉兴府。” 钱肃典眉头微皱道:“可本官的任务不是攻嘉兴府,况且嘉兴府城墙虽然不高,但城中守军多少也不清楚,以本官麾下六百骑兵,就算加上你们,恐怕也攻不下来啊。” 夏完淳道:“嘉兴城只有四千二百守军,除了这九百鞑子,城中只有三百鞑子和三千降军。此时若大人与我军合攻,定可不费吹灰之力,拿下嘉兴府。” 钱肃典急问道:“此话当真?” “我军有眼线在嘉兴城中,此事绝对真。” 钱肃典心动了,真要能占领嘉兴城,就掐断了进攻杭州敌军的补给之路和后撤之路。 虽然钱肃典几乎可以肯定敌军不可能后撤,因为到此时,钱肃典都不相信,吴争真能凭这一万多人,顶住多铎大军的进攻,守住杭州城。 但仅凭截断敌军补给线这一条,已经够钱肃典冒这次险了。 咬了咬牙,钱肃典对夏完淳道:“好,就按你说的办。” 。 三天了。 连头连尾,吴争率部在庆春门力抗鞑子三天。 打退了多铎大军数十次的进攻。 其中鞑子登上城墙的就不下于十次,有一次甚至明军已经即将崩溃,如果不是之事征集的死士,以同归于尽的方法,用命硬生生地将鞑子驱赶下城墙。 恐怕这时吴争只能在东城与鞑子打游击了。 但有一点,吴争依旧没有动炮。 哪怕是到了最危险的那一刻,吴争都没有下令开炮。 当然,在那最危险的一刻,开炮已经无用。 吴争在事后也吓出了一身冷汗,这要是真被破城了,这些火炮根本来不及炸毁,就会拱手送给了鞑子。 为此,吴争下令在每门火炮下埋设了大量的火药,并严令陈守节,一旦兵溃,直接炸毁,绝不留给敌人。 陈守节很不理解,他想不通吴争究竟要怎样。 虽然吴争解释过,是为了锻炼这支乌合之众,为了留到最关键的时候,打鞑子一个措手不及。 但陈守节已经感觉到,吴争的用意并不在此,至少不仅仅是为了这些,应该有更大的图谋。 出于这些日子以来,对吴争品性的了解。 陈守节虽然不理解,但依旧遵行了吴争的命令。 至少,在不能将火炮留给鞑子这一点上,二者的观点是一致的。 明军的伤亡此时已经超过五千人,几乎达到总兵力的三成。 但将士的士气低落得不多,特别是在死士将已经胜利在望的敌人赶下城墙吃屎的那一刻,明军的士气骤然高涨,一个个变得视死如归。 榜样的力量是强大的。 也因这场恶战,城中百姓对明军的态度有了截然不同的改变。 无数的妇孺开始自发地前来,为将士们送水c洗服c照顾伤员。 这种发自内心的帮助,反过来激励着士兵更奋勇作战。 这时的吴争,正在接待城中乡绅富豪前来劳军。 吴争是真没有想到,他们会来。 这其中有不少是被池二憨c宋安带人敲榨勒索过的。 池二憨c宋安已经避开了。 吴争却避不得,也没有理由避。 只能尴尬地与他们寒喧着。 劳军团领头的,不是别人,正是莫执念。 他们带来的倒也不是什么稀罕c值钱玩意,大都是米粮c布匹c肉蛋类的必须品。 “吴大人威武,竟能以少敌众,坚守杭州城三日,我等欣慰汉人有大人这样的勇将能士,今日我等前来劳军,不为别的,只为大人及麾下英豪铮铮铁骨,不使建虏视我汉族无人。” 话说得很漂亮,但吴争是知道这老头心思的。 不过吴争也不会去说破,扫了颜面,坏了这“美好”的气氛。 “多谢杭州城父老乡亲美意,吴争代麾下万余将士敬谢了。” 原本吴争以为寒喧之后,这些人就会离开。 可没想到他们反而赖着不走了。 双方此时该说的都已经说了,没话找话,这可就有些尴尬了。 吴争有些吃不住劲,起身道:“诸位乡老,本官尚有军务在身,就不陪诸位了,厉如海,你招呼下诸位。” 说着抬腿就要离开。 这时,莫执念急喊道:“吴大人且慢。” 吴争回过头,“还有事?” 莫执念回头与众人眼神交流了一番,开口道:“回大人话,我等确实有事要与大人商议。” 吴争稍稍迟疑,转回座位,“有话不妨直说,只要与战斗有益,本官定不推辞,如果对作战无益,那就免开尊口。” 这话听着没错,但其实是把门给关死了。 要知道,这些人大都是些富户c地主c商贾之类的,哪个能与战斗挂上钩? 莫执念腆着老脸道:“吴大人,这事若说与战斗无关,还真有那么点关连,可若说有关,倒也显得勉强了些。” 吴争被他这么一说,反而引起了些兴趣,“那就讲讲吧。” “大人可有把握守住杭州城?” 吴争一愣,这是有没有把握的事吗? 其实吴争心里不是有把握,而是根本就没去想这回事。 他想的就是,如何能多坚持几日,多杀一些鞑子。 简单得来说,就是将多铎部拖在杭州城,以使得隆武朝湖广总督何腾蛟能在江西战场的压力减轻一些。 这样就会使得鞑子主力无法调来杭州,无力渡江攻打绍兴。 可这,吴争肯定不能对这些人说,于是他微微蹩眉道:“各位也看见了,我军作战勇猛c士气高涨,虽说击败城外鞑子还很困难,可守住杭州城,还是能够争取的。” 吴争的话,让那些个老头们纷纷抚须点头,露出了笑脸。 只有莫执念古怪地看了吴争一眼,但他也没有说破。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一百五十六章 经略杭州府? 莫执念问道:“既然如此,敢问吴大人,此战之后可有意愿经略杭州府?” 吴争再次愣了一下,这事还真没有想过。 先不说能不能守住杭州城,就算出奇迹守住了,杭州城太过招眼,恐怕也不是他一个根基未稳的千户所能占据的。 打仗和治理c牧民是截然不同的两回事。 不是所有事都可以靠刀把子可以解决的。 如果真靠刀说话有用,那世间就没有了反抗和殉节了。 所以,吴争有退让的觉悟。 在吴争看来,培植实力是首要的,其它的都可以退让。 也就是说,真到了那时,就算将杭州城拱手让出,只要有合适的利益交换,吴争也绝不吝惜。 所以,对莫执念此问,吴争一时竟找不出合适的话来回答。 莫执念非常世故,他一看吴争的脸色,便猜到了吴争没有想过此事。 “自然,大人军备繁忙c日理万机,或许还没来得及想过。所以,今日我等前来,也就是想给大人一个建议。大人若认为不合适,那就当我等仅是来劳军,可若是觉得合适,那就请大人采纳我等建议,如何?” 吴争不留自主地点头道:“说来听听。” 莫执念清了清嗓子道:“吴大人麾下将士确实与之前的明军不同,不但作战勇猛且军纪严谨,自从越国公部撤退之后,明军骚扰百姓之事,还未曾耳闻,这些我等有目共睹。” 吴争听了有些得意,点点头。 “我等心里都盼望着能安然渡过这场战争,自然想着,有一个可以牧守一方的将军来捍卫杭州府。吴大人,很合适。” 吴争笑容绽放,好话听起来,真得特别爽。 “莫老过誉了。”看看,一直喊莫老头的,如今省去了个“头”字,这听起来就截然不同了。 这叫花花轿子众人抬,你给我面子,我理当还你一份颜面。 “可这事不是本官想应就能应下的,毕竟。” 没等吴争说完,莫执念没有礼貌地打断道:“大明已经亡了,弘光朝也降了,杭州府早已沦陷,若非吴大人此次光复和坚守,杭州城早已是建虏囊中之物,先不说我等是反是逃,就说这满城的百姓,恐怕也会因大人的坚守抵抗,而遭受建虏加害。说句不中听的,其实我等自己心里都清楚,我等早已不是大明忠臣良民,但我等亦不甘心做建虏走狗,此心,吴大人可明白?” 吴争脸上的笑意渐渐收敛,变得凝重。 他有些听出来了,这接下去的话,恐怕是要劝自己占据杭州,与鲁王分庭抗礼了,至少也是听调不听宣。 果然,莫执念继续道:“大人麾下军力强大,如果再有我等钱财辅佐,以杭州府向周边扩张,不是难事,宁国府c徽州府c松江府c苏州府,乃至光复应天府,到时与鞑子隔江而治,定能成就一番大业。” 吴争突然插口问道:“你就这么肯定,本官能战胜城外鞑子?” 莫执念微笑道:“吴大人应该知道,城外多铎麾下大军中,仅有一万是八旗军,其余的都是明军降军。” “本官知道,这三天与我军交战的大多都是这些败类。好在这三天里,我军击杀之数已经超过万人,不足为患。” 莫执念呵呵一笑,面露神秘状说道:“吴大人,如果这三c四万人反正,以你之见,此战是胜是败?” 吴争闻言“噌”地立起,“此话何意?” 这确实是个惊天的消息,要知道这五万降军给了守军极大的压力,他们再怎么士气低落,也有五万之数。 杀了一万多人的代价,也使得守军伤亡超过四千人,甚至差点被攻破城墙防线。 如果真让剩下的三c四万人反戈一击,那这场战事,将会出现彻底地反转。 吴争如何能不惊悚c能不震撼? 吴争震惊的脸色,让莫执念非常满意,他开始讲述起其中原委来。 弘光朝灭亡后,清兵下江南。 时任松江府知府姚序之弃官而逃,华亭县知县张大年举城投降。 群龙无首之际,郡中义士群集陈子龙c夏允彝c徐孚远等之门,共谋起义抗清复明。 这个时候吴淞副总兵官吴志葵率舟师赶来,在陈子龙c夏允彝劝说下,决定由泖c淀进攻苏州。 起兵前吴志葵委任部将常寿宁镇守松江府城。 可常寿宁心性素来无赖,一朝大权在握,就向城内各官绅投书索饷。 沈犹龙接书后忿然,要知道他可是万历四十四年进士,最高时官至兵部右侍郎c右佥都御史c总督两广军务兼广东巡抚。 一个区区裨将,也想拿起义来勒索我么?我也要起义! 于是召集陈子龙c徐孚远等,也决议起义抗清。 因沈犹龙声望和资历最高,被一致推举为义军领袖,并撤了常寿宁职。 之后,沈犹龙率义军将士举义旗抗清复明,城中丁壮有力者都去投军,最高时人数超过万人,一时间,松江府及周边民心土气大振。 但沈犹龙虽曾总督过两广军务,但只是个文人,不熟悉作战方略,他将守城任务分别委任给中书舍人李待问c原麻城县知县单恂c原罗源县知县章简和举人张寿孙,命他们统率义军,分守松江府城四门。 吴志葵攻苏州不克,退兵回松江府。时任水军总兵官黄蜚拥千艘约二万人从无锡取道太湖而来,与吴志葵合军,就在泖c淀一带结寨,与松江府城互为犄角。 义军此时控制着华亭c青浦上海三县之地。 八月,也就是吴争叔侄在嘉定府浴血拼杀之时,清军袭取青浦县城。 沈犹龙接到禀报,还不信青浦会失守。 傍晚时分,清军先遣部队已到松江城下,伪装为黄蜚部下,诈称黄总兵捉拿奸细来了。 西门守军受其蒙骗,开门放入。 城内预伏清军细作,都伪装为黄蜚军士,到此大呼上城,拔去明军旗帜,换上清军旗帜,守军领时陷于混乱。 清军一拥而入,就势夺占松江府城,城内义军和清兵展开激烈巷战。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一百五十七章 乡绅有诉求 沈犹龙于慌乱中冲出,中箭身亡。 大部分军政官员都在溃败中被清军所杀,共一百余人。 黄蜚想要退往舟山,但在得胜港被清军追上,黄蜚身中三箭,先把妻子等一门三十余人沉水后自己也跳入水中,欲殉国。 但最终被赶来的清兵以挠钩擒获,被捕之后,黄蜚三缄其口,问他话不答,劝降他不应,清军就打断黄蜚的左手。 之后,黄蜚被绑至南京,见到洪承畴,用右手指着他叫骂。 恼羞成怒的清军又把黄蜚右手弄断,黄蜚骂声越烈,清军又把他舌头割掉,黄蜚犹呢哑不停。九月(也就是两个多月前),与薛去疾c唐世荣都在南京水西门外被清军斩首(壮哉!大明水师黄总兵)。 说到这,莫执念叹息道:“其实松江府一战,不足两万清军赚开了城门,不费吹灰之力占领了松江府,将领在混乱中几乎丧失殆尽,当时城中数万明军皆群龙无首,被清军俘虏,由此降了建虏。” 满室一片叹息声,让吴争感觉憋屈得紧。 “你的意思是,城外那支降军,就是之前在松江府的那支明军?” 莫执念点头道:“至少有一半以上是,当然还有当时在苏州c太湖一带的明军,还有是多铎从江宁府带来的其它降军。” 吴争的脸色突然变得阴冷起来,“你们是怎么与他们联络上的?” 要论说翻脸就翻脸的本事,吴争确实不差。 但这事确实很严重,内外勾结,取死之道啊。 莫执念能感受到吴争这骤然而起的寒意,连忙解释道:“吴大人千万别误会,我等绝无与建虏勾连之心,老朽当日向大人承诺过,只要鞑子一日不进城,莫家绝不归顺清军。” “那你们是如何联络上城外那支降军的?” “大人容我细禀。今年夏,清军占领苏州,闰六月,清廷剃发令下,城乡义兵四起,都用白布缠头。时任刘河参将c福山副总兵鲁之玙,力请吴淞副总兵吴志葵联合吴日生c陆世錀c张守智等攻苏州,他自己带数百家丁为前锋。 可吴志葵领军怯战,当时苏州城内混战,战不利,鲁之玙领周蕃等四百人突齐门入城,从报恩寺向护龙街。满清侍郎李延龄(李率泰)c江宁巡抚土国宝以骑兵在城中伏击明军,鲁之玙至饮马桥中伏,与副总兵王伯牙等三百人力战而亡。明军夺回苏州计划也随之失败。” 伟哉!大明总兵鲁之玙。 瑟若轻健姿,一往仗奇气。宝剑酬君恩,深入无退志。孤军矢一战,光响横振厉。慷慨授命时,白虹贯吴市。苏州城流传的这四十字小诗,就是鲁之玙最好的写照。 莫执念说到此处,拿手指着身后一个老者道:“大人,这位贤达便是鲁总兵的亲叔鲁南成。” 吴争肃容拱手道:“鲁老丈有礼。” 鲁老成颤抖着手,上前还礼道:“吴大人不用见疑,老朽虽然苟且偷生,但还做不出勾连鞑子,为祸我族的无耻之事。城外那支降军中,有我侄儿鲁之域,就是鲁之屿的亲弟弟。当时之屿战死,他是崇明守备,后清军占领全境,不得已降了清军,只是心中一直念着家国之恨,昨日夜里,他便暗中派人向城内传信,希望大人能允他率部反正。” 吴争问道:“有多少人愿意反正?” “回大人话,据信上说,之域已经联合军中另外四个守备c十多个把总,他们都有反正之心。” 吴争斟酌起来,他当然不会真信这些守备c把总真有为国为民之心,真要是如此,何必投降? 鞑子虽说已经占领了苏州至松江府,但时日未久,兵力又捉襟见肘,控制力还没有那么强大。 这些人真有为国为民之心,只要联合起来,举旗反清,再怎么也有数万大军,不是清军想剿灭就剿灭的。 他们既然随多铎来了,还与己部恶战了三日,那么就不可能存有真正反正之心。 在吴争看来,这就是一群朝三暮四之徒,他们见风使舵,看见风往哪吹,就往哪投。 见三日交战下来,庆春门依旧牢牢地在明军手中,加上他们伤亡已达三成,对多铎有了不满之心,于是经由鲁之域,来向自己表达投诚之意。 当然,吴争一样相信鲁之域是真心的,这不是吴争知道鲁之域是谁,而是鲁之域有反正的动机,兄长力战而亡,叔父又在城里,对于他而言,家国之仇和亲情的吸引,都足以让他反正,毕竟明军哪怕归降鞑子,那也是小娘养的,清廷对降军从来都没有真正信任过,与其做个二狗子,不如转向与吴争联合,这样此消彼涨之下,杭州府区域之内,清军就反转成绝对劣势了。 吴争虽然不信他们投诚的真心,但同样认为这是个机会。 不管如何,能削弱鞑子实力,都是件好事。 于是吴争问道:“他们想要什么?” 这是个一针见血的问题,想要什么?这一点很重要。 就算他们要反正,也不会让这么几十个杭州城乡绅,求到自己的面前来。 虽说自己眼下掌握着一万多人的军队,但自己的官职却依旧是个千户,名不副实。 他们完全可以派人渡江,向朱以海投诚,按现在的形势,朱以海肯定会大慷以慨,说不定人人封个总兵c伯爵什么的干干。 没有去求朱以海,反而来求自己一个千户,这本已经十分反常。 事有反常必为妖嘛,吴争自然不会轻易表态。 鲁南成沉吟着说道:“吴大人,城外军队并无别的诉求,只是想恳求大人,战后保留各部编制即可。” 吴争眉毛一挑,这还叫没有诉求? 保留各部编制,等于各起山头。 再说了,归降到自己麾下,自己就得付给他们军饷。 哪有给了钱,自己还不能说了算的道理? 也就是说,自己或许能做个名义上的都督,但恐怕军令是发不出去的。 这不是开玩笑吗,吴争岂能答应? 除非他们离开杭州,去别的府占山头,自给自足,那样双方倒可以称为友军,相互扶持。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一百五十九章 城外汉人军队临阵倒戈 战斗依旧在进行。 多铎和博洛都认为,按现在的战场态势和双方的消耗战损,最多三天后,明军将无人可用于防守作战。 但今天,双方搏杀的激励程度,已经明显降低。 往日几乎天天都在千人以上的战损,第四日战斗结束,明军的伤亡仅二百余人。 这种异常,让多铎c博洛有了警觉。 但因为是第一次出现,二人的理解是连续三天恶战之后,双方士兵有了厌战心理。 所以,二人并没有往手下降军已经开始在密谋起事那方面想。 他们做出的决定是,第五天的攻城,调上麾下八旗军,一来加强一下战场节奏,二来安抚一下降军的士气。 毕竟,到现在为止,降军伤亡已经一万多人了,而八旗军一直在观战。 多铎的这个决定,直接为降军的反戈提供了便利条件。 降军确实需要一个空隙,去串连和调动。 而吴争此时,正在谋划如何将胜利的果实扩大。 甚至已经有了将多铎留下的野望。 人嘛,站的高度不同,想法就会不同。 当吴争发现,降军反正之后,多铎麾下仅有那一万鞑子的时候,不可遏制地起了这种雄心。 “周大虎,你率三千人,潜至清泰门。厉如海,你率三千人潜至艮山门。等明日城外降军发动,你们两部即从两门,对清军进行南北夹击。” “属下遵命。” “池二憨,你率三千人在庆春门内静候,待炮声停歇之后,打开城门冲锋。记住,不管溃逃的鞑子,直取鞑子中军。” 说到这,吴争用手指敲击着案上的地图,叹息道:“早知如此,就不把钱肃典的骑兵营派出去了,这要是骑兵营在,或许真能把多铎留下。” 宋安道:“少爷不必担心,城外降军一发动,自然会去寻多铎的麻烦,这么一大功,谁肯轻易放弃?” 吴争等人听了哈哈大笑起来。 可吴争心中依旧有些遗憾,他其实很清楚,没有骑兵追击,以多铎的老练,加上中军的一万鞑子,想留下多铎,太难了。 不过吴争没有纠结于此,局势突然演变成这样,不管怎么说都是好事。 望着城外远处的鞑子营帐,吴争呐呐道:“钱肃典,你小子可别真把本官的骑兵营整了没。” 。 以六百骑兵加上这群连武器都没齐全的乌合之众,攻打现代战争有三千多守军的嘉兴城。 这就是钱肃典正在做的事。 确实够疯狂的。 先不说攻防双方的战力比,就说守军真把城门一关,任由你在城外折腾,你能做到哪一步? 简单地说,那就是找死。 可钱肃典偏偏相信了夏完淳的话。 年轻人嘛,总是能打到相同的兴趣和爱好,对于钱肃典和夏完淳而言,那就是冒险。 不可否认,冒险是一种乐趣。 这世间事往往也是如此,越不可能的事,真要去做了,说不定奇迹就会出现。 嘉兴城,对于清军来说,远比杭州城重要。 杭州城最多只能算是前沿,但嘉兴城已经算是清廷在江南的腹地。 东控松江府,南摄杭州,西接宁国府。 从江宁府的补给和援军都得进过嘉兴府。 说它是战略要地,一点都不过份。 可谁会想到,一支六百人的明军骑兵,会从海路北上,生生地直插腹地? 偏偏这支骑兵遇到了另一支人数众多的义军。 而且两支部队,两个主将又一拍即合,进行了一次关乎战局的大冒险。 嘉兴城,一战而下不,准确地说,是传檄而定。 当钱肃典和夏完淳在桐乡那个叫平桥头的地方相遇,奇迹就已经显露出它的魅力。 而当钱肃典采纳夏完淳的建议,攻打嘉兴城的那一刻意,奇迹就已经注定。 当嘉兴城守军得知九百鞑子已经被全歼,看到明军抵达嘉兴城门之后,他们所做的,就是反戈一击,诛尽城中三百鞑子,然后打开城门,向钱肃典投诚。 一下子,钱肃乐身边有了六千多人的军队。 这个数字对于野战,真的不多,鞑子只需要最多三千骑兵,就能完胜这群杂牌军。 可钱肃典手中有嘉兴城,防御能力完好的嘉兴城。 那么,不出意外的话,鞑子没有上万人c耗上十天半月,就无法攻下嘉兴城。 嘉兴城光复! 这代表着江宁府无法派援军直抵杭州增援,也代表着松江府与江宁的联系中断。 这是这几年以来,老天爷对明人最大的恩惠和赏赐。 历史从这一刻真正改变了。 当然,这还不能改变整个中原大地的格局。 但很显然,清廷对江南的影响和控制力,由此大大削弱。 。 剧变。 多铎是没有预料和掌控的,杭州战局会如此演变。 吴争从头至尾只坚守了四天。 可这四天对人心的影响力太大了。 四天的坚守,让人心站到了吴争这边。 能挡住,这很重要。 汉人从这四天时间里看到了希望,挡住清军进攻的希望。 而城中的那些乡绅,更是从这四天中,品尝到一个新兴势力对于他们潜在的利益,浙江以南,人口上千万。杭州守住,这意味着清军不能南下,那么新兴势力将焕发出夺目的光彩。 之所以为新兴,那就是利益还未分配,只要占据其一隅之地,那么回报是巨大的。 商人习惯逐利,有五成的利润,就会铤而走险;为了一倍的利润,就敢践踏一切人间法律; 有三倍以上的利润,就敢犯任何罪行,甚至去冒杀头的危险。 他们再也不在乎鞑子是否还有可能攻入杭州城。 在他们看来,一旦城外降军反正,那么胜利如同探囊取物。 这些人活了大半辈子,哪个不是人精? 杭州府如果从拥五万大军,然后进行固守。 那么清廷必须派八万c十万的大军前来进攻,能否攻下还是未知之数。 关键之处在于,湖广c陕甘隆武朝和大顺c大西军余部还在与清军激烈地交战,清廷派得出这么庞大的军队吗? 如果派明军降军来攻,那就有信心去说服他们投诚。 所以,他们坚定地站在吴争这边,去说服c诱导c甚至逼迫城外降军临阵倒戈。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一百六十章 大败多铎 这就是一场对城外八旗军有预谋的屠杀。 卯时刚过,在多铎的命令下,除了中军位置的多铎亲兵,一万八旗军接替了降军的位置,对庆春门沿线城墙,发起了猛烈攻击。 有了前四天的战斗,鞑子几乎已经熟悉了守军的作战习惯和风格。 进攻很有章法,也熟门熟路。 几乎只付出了百人的代价,八旗军前锋顺利靠近城墙,开始爬梯登墙。 按这种进度,最多一柱香的时间,双方就会在城墙上,暴发高强度的肉搏战。 从望远镜中观看的多铎,优雅而有风度地放下望远镜,对博洛道:“本王和你赌,今日庆春门必定会被攻破。” 博洛认同多铎的判断,道:“守军兵力远逊于我军,连续四天的强攻,守军的士气c体力已至极限。而这一万八旗是生力军,士气c体力都在顶峰,取胜确实不难。” 多铎点点头道:“硬抗了本王大军四天时间,城楼上那少年南蛮算是不错了。若是平日,本王出于爱才之心,倒可招揽重用于他。但今日,本王必羞辱他c取他首级,以报断我左足之恨。” 博洛道:“王爷放心,一旦城破,我便前去,将吴争提来见王爷,任由王爷发落。” 话音刚落,只听见“轰轰轰”的炮声不绝于耳。 多铎眉头大皱,“谁下令开炮的?” 八旗军前锋已经开始登墙,后续大军正在冲锋,双方已经胶着,这时开炮,岂不是敌我不分? 如果是降军进攻也就罢了,南蛮子人多,死上一些多铎也不觉得是什么重要的事。 可八旗军那是死一个少一个啊。 连续四天都没派八旗军进攻,多铎爱护之心,可见一斑。 博洛听出炮声有异,用望远镜急查,嘶声道:“不对,炮声是从城那边传来,王爷,明军有火炮。” 多铎闻听大骇,一把抢过望远镜看去。 城墙上冒出密集的火光和浓烟,而八旗军在接近城墙一里的区域,已经被炮火覆盖,几乎看不见人影了。 无数的八旗军乱成一团,在炮火的覆盖中消失无踪。 这是一场不对称的屠杀。 果然如博洛所言,明军有火炮。 不但有火炮,而且有很多,数倍于己方的火炮,这一认知让多铎全身发冷,他开始哆嗦。 多铎顿时醒悟了这其中必定有诈。 明军安置这么多火炮一直不用,甚至两天前那次差点就被破城,都没有动用,为得就是今天。 不对,多铎心中闪过一丝悸动。 他向博洛急问道:“今日与前几日有何不同?为何明军今日会动用火炮?” 博洛在震惊中随口答道:“今日是八旗军攻城。” 多铎如被雷击,大吼道:“快,降军有变,传令亲兵营戒备。” 随即吼道:“传本王令,停止进攻,全军撤回中军戒备。” 可已经晚了,有亲兵急报,“禀王爷,中军西侧汉军有异动,正拔营向中军而来。” 又有亲兵急报,“禀王爷,中军东侧汉军有异动,正拔营向中军而来。” “王爷,北面艮山门有数千明军出城袭我右翼。” “王爷,南面清泰门有数千明军出城袭我左翼。” 多铎反应很快,他迅速下令道:“传本王令,攻城军队前队变后队殿后,全军向嘉兴府后撤。” 博洛一听大急,道:“王爷,八旗军前锋已经登墙,一时间撤不回来。” 多铎大喝道:“不管了,先护住主力要紧。” 断臂求生,多铎不仅仅是对敌人狠,对自己也够狠。 但这个决定无比英明,它挽救了至少一半的八旗军。 明军的火炮不间断地覆盖了城墙前一里区域,陈守节憋了整整四天,不整整一年多的委屈,在这一刻得到了渲泻,炮火生生隔断了鞑子前锋和后军之间的联系,那方圆十丈之内,几无站立的活物。 此时鞑子全军撤退,等于弃数千前锋于不顾。 虽然不甘,但博洛知道多铎的命令是正确的,所以,一咬牙转身去执行了。 。 江宁府的叫法,是清军占领之后改的。 这也不是清廷独创,其实南唐时,就叫过江宁府。 从古至今,这个地方的叫法太多了,如金陵府c应天府,其实说的就是南京。 江宁府驻军已经抽调一空,仅有三千八旗军和一万多明降军。 其实这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如今的江宁府周边,庐州府c凤阳府c扬州府c淮安府都在清廷牢牢的掌握之中,加上多铎率六万大军南下,几乎是稳如泰山。 就没有什么必要驻囤重兵了。 可谁能想到,一支六百人的明军会从海宁登岸。 如果是六千人,恐怕早就被清军发现,六百人,那就象一支大点的渔民船队,太不起眼了。 仅仅是六百人,其实为祸不大,如肘腋之患,并无多大的作为。 最多也就是骚扰一下小镇小村,无法对府城造成伤害。 可谁能想到,这支小部队会与一支义军会合,而这支义军又是土生土长的坐地户? 这还不算太危险,最关键的是,这支义军的首领,那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居然是夏允彝的儿子夏完淳。 夏允彝万历四十六年举人,崇祯十年进士,与同郡陈子龙c徐孚远等人结成“几社”,妥妥地几社创始人和领袖之一啊。 他著有《私制策》c《幸存录》等,因几社之故,与陈子龙齐名,世称“陈夏”。 清军下江南,夏允彝逼迫刚十五岁的夏完淳匆匆完婚,之后拉入义军,父子俩并齐心抗清。 夏允彝联络他的学生c江南副总兵吴志葵,准备合兵攻取苏州,然后收复杭州,再进兵南京,以图保有明朝江南半壁河山。 可惜,吴志葵无长远谋略,军将多懈怠贰心,苏州城不仅未被攻下,这些残明的乌合之众,也大败四溃。 夏允彝心灰意冷之下,决定要自杀殉国。 乡人劝他可以趁乱渡海去他曾任地方官的福建,招纳兵马,再图恢复。 夏允彝考虑再三,没有同意,怕举事再败,以至于蒙羞万世。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一百六十一章 壮哉,夏文忠公! 清廷久闻夏允彝大名,派人前去招揽,表示只要他肯出山,一定给大官做。 夏允彝以“贞妇”自比,在门上大书道,“有贞妇者,或欲嫁之,妇不可。则语之曰:‘尔即无从,姑出其面’。妇将搴帷以出乎?抑将以死自蔽乎?” 明白无误表达了自己不事二朝的决心。 之后,写信给好友陈子龙等人交待后事,平静与家人诀别,并特意把未完成的文集《幸存录》交予独子夏完淳手中,叮嘱他毁家饷军,精忠报国,代父完成恢复志愿。 遣散家人时,夏允彝作绝命诗:“少受父训,长荷国恩,以身殉国,无愧忠贞。南都既没,犹望中兴。中兴望杳,安忍长存?卓哉我友,虞求c广成c勿斋c绳如c悫人c蕴生,愿言从之,握手九京。人谁无死,不泯者心。修身俟命,警励后人!” 从容自投松江塘而死。 他自尽时,其兄c子c妻妾家人,皆肃穆哀恸地立于水滨观视。 松塘水浅,只达夏允彝腰身以上,这位大才子生生埋头于水中,呛肺而死,他背部的衣衫都未沾湿,生殉了他的大明朝。 彼情彼景,身为儿子的夏完淳肝胆欲裂,目睹父亲刚烈死状,他也更加坚定了必死报国之心。 壮哉,夏文忠公! 这样的人,他的号召力是强大的。 而做为夏允彝的独子,夏完淳继承了这种号召力,并发扬光大。 小小年纪,身边就聚集了数千人,指挥起来如臂使指,确实是难得啊。 于是,几种巧合,凑在一起,使得嘉兴城传檄而定。 江宁府得知险情之后,无奈城中无兵可派,不敢轻举妄动,急派信使向京城求援,并下令封闭城门。 。 这世上有些人视钱如命。 也总有些人视钱财如粪土。 钱肃典和夏完淳在这个问题上,是同一类人。 嘉兴城,做为清廷上承下接的中枢,担负着清军南下的中转粮道重任。 囤积着数十万石的粮草,无数饷银和军械。 这二人稍加合计,就大开库门,接济贫苦c招募精壮。 一时间,太湖c陈湖c泖湖等义军残部闻讯纷纷起来会合。 嘉兴城一时之间,成了一座拥兵二万多的坚城。 如梦如幻,白驹过隙。 不能不让人感慨,世事难测。 钱肃典c夏完淳终于慌乱了。 他们虽然心怀报国之志,可终究一个二十出头,一个才十五。 面对着这么大的阵仗,岂能不慌乱? 特别是那么多从没见过面的义军蜂涌而来,如何治理c调度? 一时间,二人手忙脚乱起来。 最后,还是钱肃典有办法,他提议以夏完淳为首领,组建一支新的义军。 夏完淳谦让,但钱肃典坚持。 最后,还是按照钱肃典的意思,由夏完淳为总兵,自己任参将。 辖下八个守备,各统三千人。 鉴于夏完淳一身孝服为刚殉国的父亲夏允彝戴孝,于是义军人人一条白巾缠腰,这支义军的名字就叫“白巾军”。 成军之后,钱肃典二人合计,向杭州派出了信使,禀报嘉兴城光复的情况,请示接下来该如何做。 。 多铎被突然一棍子打得有些懵圈。 但久经沙场的他并不慌乱。 主帅的镇定很快收拢c稳定了军心。 此时的八旗军确实很精锐,他们边撤边整肃,在后撤数十里后,八旗军渐渐稳住了阵脚。 而这个时候,多铎的命令竟是,全军反击。 没有人能猜到,多铎会这么狠。 或许是多铎不甘心,亦或许是多铎对他的八旗军战力有绝对的信心。 鞑子就这么开始反击了。 这个时候,多铎还拥有六千多八旗军,加上身边千人亲卫队。 兵力还有近八千人。 但明军这边,除了吴争的一万多人,还有三万多投诚的明军,合计起来有五万人之众。 但多铎就这么悍然下令反击了。 没有能预料到这种情况,就连吴争也不能。 战场的态势是这样。 多铎当时下令撤退突围时,投诚的明军左右夹击多铎中军。 周大虎c厉如海各率三千人在明军的外围再加一道包抄线。 池二憨率部中出。 但在多铎骑兵突围成功之后,投诚的明军自然而然的向中间合拢成一股,开始对多铎进行追击。 而周大虎c厉如海c池二憨三部同样在中路汇合,紧随着投诚的明军向多铎追击。 城楼上的吴争没有去阻止,也无法阻止。 仗打到这个份上,主帅基本已经无法真正掌控和调度了。 兵败如山倒,痛打落水狗嘛。 刚刚溃败,一路败退的鞑子,还有什么可怕的? 可问题是,多铎身边这七千多人,是真正的八旗军,他们的战场经验远甚于明军。 变化就在这一刻发生了。 差点就改变了大好的局势。 当鞑子骑兵如一把尖刀刺穿了明军的阵列时,明军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从士气旺盛到跌落谷底,瞬间崩溃。 无数的人向道路两侧逃窜。 那种景象,就象水牛犁地,泥土向两边翻卷一般。 明军的将领根本无法控制。 除了鲁之域部勉强抵挡了一下,其余明军一触即溃。 也难怪,这样宽阔的道路上,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被骑兵冲击,谁能抗得住? 数里外的周大虎c厉如海c池二憨三部见情形不妙,迅速做出了三种截然不同的反应。 周大虎悍然下令己部结阵硬抗。 厉如海率部调头急退。 池二憨随即命令所部紧急向道路两侧疏散。 根本容不得三人商量,瞬间做出的反应,代表着三人的性格。 周大虎的三千人,迟滞了鞑子骑兵的速度。 但所部损失c伤亡惨重,周大虎被战马撞飞重伤昏迷。 可他们的牺牲,确实为池二憨部赢得了反击的时间,士兵从两侧对鞑子慢下速度的骑兵施以箭矢射击,这在一定程度上,更加减慢了骑兵的速度,同时降低了骑兵冲锋的密度。 池二憨c周大虎两部不畏死地阻击清军,为厉如海部从容展开反击,创造了必要条件。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一百六十二章 多铎悍然反击 厉如海下令撤退,并不是贪生怕死,在他看来,做明知道必死的事,需要得到回报。 很显然,硬抗得不到回报。 但在后撤的路上,他发现周大虎c池二憨两部没有跟随,他便立即反应到这二部留下了。 同时,他发现鞑子骑兵并没有立即追赶上来,这就证明周大虎c池二憨两部的阻击奏效了。 于是,厉如海断然下令停止后撤,后军变前军,向来路反冲锋。 其实这也是场冒险,甚至是赌。 没有任何情报显示c佐证,鞑子骑兵是因为周大虎c池二憨两部的阻击而没有追来。 也无法确认,冲锋之后,骑兵会不会突然出现。 但厉如海此时觉得,这个险该冒。 多铎同样很意外,对于明军追军的瞬间崩溃,他预料到了。 从清军下江南之后,遭遇抵抗屡见不鲜,但基本是蚍蜉撼树,一触即溃。 不完全是南蛮人不够勇猛,而是缺少整局的部署和必要的军械。 没有令出必行的统帅,没有统一的指挥c士兵缺少必要的训练,没有作战经验。 上风时一涌而上,下风时一哄而散。 多铎对这支降军很了解,所以他敢于在劣势之时,凶悍地发动反击。 一战毕其功! 三万多的追兵,就被他七千人打了个稀巴烂,着实厉害。 但多铎没有想到,他所面临的是守军明军更加悍不畏死的阻击。 这场反击,就如同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一旦骑兵失去了速度,就会陷入明军包围。 兵员人数,是先天的缺陷。 多铎原本是想打一个时间差,城中明军出兵需要调度时间。 城中主将吴争无法对城外三支军队进行有效掌控。 而自己对身边的军队却是如臂使指,这就是一个时间差。 他差点就成功了,可惜被这三支军队,拼死阻击,功败垂成。 这个时候,清军就应该撤了,这时撤,清军是占了大便宜走的。 这时再不撤,就有些贪得无厌了。 三万多降军虽然被多铎一冲溃散,但真正伤亡的人数却不多,他们只是向道路两侧溃散,如果这时鞑子向两侧追击,那么这三万多人也就作鸟兽散了。 但问题是,多铎的目的并非在这支降军身上,而是在杭州城c庆春门c那个让他恨得咬牙切齿的吴争身上。 所以,这时前进受阻,那么溃散的降军就会发觉后面无人追赶。 下意识地就会转身回来,于是,人潮就会向道路合拢,那个时候,鞑子就陷入包围了。 仅仅数里的距离,大军欲进不能。 仅仅数里的距离,就能将城楼上那个小子击杀,这让多铎如何不恨。 多铎不甘心,他还想再试试。 。 吴争已经惊骇得冷汗淋漓了。 一场胜券在握的追击,突然就被多铎扭转过来。 要知道这个时候,城中的主力已经被派出。 吴争身边仅有陈守节一营炮兵和一营三百余人的亲卫队。 加起来不足六百人。 眼看着清军呼啸而来,由远至近,所过之处,明军一触即溃,如入无人之境。 虽说城中还有火炮阻敌,可再密集的炮火,都无法彻底隔断蜂涌而来的大军。 只要有千儿八百人冲过炮火阻断区域,如果被清军接近城墙,那么庆春门就会被攻陷。 而撒出去的池二憨等三支部队,恐怕连回援都来不及。 这种震撼,任何人都不可能不惊骇得冷汗淋漓。 幸好,周大虎部悍不畏死的迎敌。 幸好,池二憨率部从两侧阻敌。 幸好,回撤的厉如海见机很快,迅速带兵回援。 没有周大虎部的迎击,清军便会鱼贯而入,直捣黄龙。 没有池二憨部的阻击,周大虎部根本顶不住。 没有厉如海部的回援,周大虎部依旧顶不住。 这三步,缺一不可。 到此,城墙上胆战心惊的吴争,终于松了口气。 挡住了! 那就赢定了! 多铎,可愿与本官在这城墙上共饮一杯西湖龙井啊? 吴争如释重负地微笑起来。 确实,吴争有志在必得的理由。 城墙上望去,溃散的明军已经在将领的驱赶下向道路合拢。 清军被围已成定局。 七千人,对近五万人的合围,这说到哪去,都是个必败之局啊。 可包括吴争在内的所有人,都预料不到,多铎的疯狂和强悍。 。 多铎不甘心,他还想再试试。 他要再掂量掂量吴争的实力。 他要进攻,而不是撤退。 可他的命令被博洛的一句话给挡了。 博洛急报,嘉兴城被明军占了。 这个消息,是斥候带回的,博洛得知此事后,并没有直接禀报。 因为当时多铎已经下令反击,大军已经出动。 将这个情报禀报上去,徒乱人意。 所以,博洛打算在战斗之后再禀报。 此时,博洛确实忍不住了。 战局演变成这样,是谁都无法预料的,至少在博洛心中,并不认为多铎指挥有错。 太多的因原巧合,令这场原本该唾手可得的胜利,以己方的大败而告终。 但博洛认为如今是真的不能再进攻了,再进攻就回不去了。 身后明军降军已经合围,身边被明军三支部队咬着,再进攻,或许骑兵可以冲过阻拦,但步兵就得留下了。 让几千八旗军留下,这个罪过可就大了。 加上背后嘉兴城被占领,这对士气的打击太大。 这个时候,应该突围。 当多铎听完博洛的禀报,不动声色。 这消息虽然震撼,但今日所遇到的事,哪件不震撼? 见得多了就麻木了。 多铎深知,博洛之言有理。 可就算不进攻,此时后退也来不及了。 麾下七千多人,骑兵可以突围,可步兵肯定会被合围的明军拦下。 此时是进不得,退也不得。 如果留下步兵c断臂求生,那仅凭三千骑兵,又如何闯过嘉兴府明军的拦截? 多铎没有多想,迅速做出了决定。 在博洛难以置信的眼神下,全军向杭州城突击! 周大虎部c厉如海部,两部合计才六千人。 经过这一场阻止战,士兵的士气和体力,都已经跌到了谷底。 这时面对清军疯狂的强攻,确实是顶不住了。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一百六十三章 突变 明军防线开始松动。 池二憨意识到这一点,迅速下令停止了箭矢攻击,率部从侧面对清军发起了牵制攻击。 但依旧晚了。 清军骑兵以疯狂地姿态,以命换命,强行冲破了周大虎部c厉如海部的防线,生生将二部撕开了一道数丈宽的口子。 清军如洪水般地向杭州城涌去。 战局瞬息万变。 吴争和身边王一林脸色顿变。 吴争立即下令城上守军备战,其实这时,吴争已经不再担心了。 经过三部的强行阻击,之前溃散的明军已经合围完毕,正向杭州城方向收缩。 也就是说,不用太久,只要一柱香的时间,十来里地外的明军就会赶到。 城上人数虽少,但有火炮的支援,顶住一柱香的时间,还是有希望的。 陈守节已经奉命开炮。 这是今日第二次炮击,吴争的命令是把炮弹全部打出去,哪怕打到炸膛,也不得停止。 这里的炮击已经不以杀敌为目的,只会迟滞c阻拦敌人。 六十三门火炮的齐射轰鸣,令城墙外二c三里地的区域,盛开起一朵朵的泥花。 八旗骑兵穿梭其间,不时地有骑兵被气浪震飞,更有大量的战马,因恐怕而人立嘶鸣,将马上的士兵掀下。 可终究无法阻止鞑子骑兵靠近城墙。 鞑子身后的池二憨c厉如海肝胆欲裂,疯狂地指挥着军队追赶。 跑动中,甚至连身边擦肩而过的鞑子步兵都不放在眼里。 他们的目标只有一个,回援! 眼见着鞑子骑兵挺进到城墙前一里之地,吴争与王一林互视一眼,“呛啷”拔刀,准备拼死一战。 可战局再变,鞑子骑兵突然转向。 在庆春门外向北转向。 划出了一个巨大的弧形,城墙上的守军射出的弩箭,全都落空。 更为奇怪的是,与池二憨等部擦肩而过的鞑子步兵,随即转向,也往北而去。 莫名其妙! 吴争脑子里只有这四个字。 鞑子要攻北门? 有意思吗? 明明可以有希望攻下庆春门,杀了自己,多铎为何要转北门? 虽说北门守军只有五百,但相较于已经靠近城墙的清军而言,庆春门城墙上的火炮已经失去了效用,就算炮兵参战,庆春门也就六百余人,何必费老大的劲去攻北门? 这与吴争想象中,多铎的性情不符啊,庆春门有自己在,多铎不正想着杀了自己泄愤吗? 况且,就算多铎率军攻下了北门,自己这边一旦三军会合,可控之兵达四万余人。 这样的悬殊兵力,多铎能有把握以一门之力,挡住自己的全力反扑? 吴争是真愣住了。 战场变得很古怪,跑得气喘吁吁的池二憨等部也傻了,愣愣地看着鞑子全军转向,站在原地蒙圈了。 几乎是眼睁睁地目送着鞑子的背影远去。 话得说回来,这个时候,池二憨等部就算想追,那也是没力气追的。 一心想回援的将士,使出了吃奶的劲奔跑,这个时候,看到城墙上吴争无碍,紧崩的弦早已松懈下来,哪还有追击的气力和心思? 整个人都是软软的。 而完成合围向城方向赶来的明军,还在三c四里之外。 这么一个时间差,被多铎牢牢地抓住了。 多铎很懂人心,他知道一旦城门危急,所有阻击自己的明军,第一时间想到的,只会是回援。 距离城门四c五里地,就算是头牛,急奔下来也会没力气。 而八旗军冲锋的是骑兵,四c五里路根本不在话下。 至于八旗步兵,几乎是看着池二憨等部回援的,连阻拦都没有,省着力气向北转进。 身后起来的明军又鞭长莫及。 于是,一场几乎可以说是无损耗的转进,就在吴争的眼皮子底下上演了。 可谓酣畅淋漓。 得到艮山门守军急报的吴争,这才醒悟过来。 多铎并非要攻城,而是撤退。 鞑子路过艮山门,根本连城门都不看一眼,就扬长而去了。 而接下来得到的急报,让吴争彻底想通了多铎的意图。 嘉兴城光复了。 这就解释了,为何多铎会先北突围,那是因为凭他七千人的队伍,回不去了。 吴争没有下令追击。 因为没有必要,杭州以北是德清,那儿至少眼下还是鞑子的地盘。 加上经过今日这一战,将疲兵乏,已经没有了追击的锐气。 万一再被多铎设伏干上一仗,那就得不偿失了。 对于多铎之前强悍的反击,明军将士心有余悸。 随着东面明军返回,三军会师,庆春门外响起了欢呼的狂浪。 这场仗胜得确实不易,可以说是惊心动魄。 三折三起,如同做梦一般。 所有参战人员都有资格骄傲,哪怕是之前溃散的明军。 因为如果没有他们返回合围,池二憨等部根本无法力抗多铎七千多八旗军。 这三万多人形成的威慑,让多铎不得不选择北撤。 虽然跑了多铎,但吴争的收获颇丰,先不说稳固了杭州城和赚到的民心,就说多铎残部撤退,撇下的八门火炮,已经让吴争和陈守节父子笑咧了嘴。 这可是一千六百斤及二千斤中规中矩的明制红衣大炮,不象吴争现在手里的仿制西洋小炮。 不但射程远,而且威力不可同日而语。 陈守节是激动地抱着火炮不撒手,就差拿嘴去亲了。 也难怪,爱炮之人,眼见着火炮一门门地失去,如今第一次见它们回来,心中的激动,可以理解。 城内百姓欢呼着涌向城门,这样一场敌我力量悬殊的战役,以明军的完胜而告终,实在是太值得庆贺了。 天色未黑,城中已经燃放起漫天的烟花,连成片的爆竹声,几乎与火炮声雷同。 这是一场改变江南力量格局的战役。 只要稍懂时局的人都明白,苏州以南鞑子的势力将因这块战役而消失殆尽。 杭州城,到这个时候,才算是真正光复了。 百姓们喜极而泣,就算大明朝再昏暗,但做为明人,依旧心怀故国。 他们因此而欢庆着,拿出家中本已不多的粮食换酒,大有不准备继续过日子的打算。 今夜无眠!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一百六十四章 受封伯爵 一江之隔的绍兴府,这次反应非常快。 朝廷派使送来封授谕令。 封吴争为钱临安伯,授杭州卫指挥使,加昭勇将军衔。 余下有功将士都得到了封赏,出手非常大方。 只是随船送来白银一万银犒赏将士,稍显得有些单薄。 但这个时候,已经没有人去责怪朱以海了。 如今几乎所有将士心里都明白,杭州府只是暂时屈居朱以海之下。 所有的封赏并无太大的意义,更多的是一种象征。 吴争心里知道,守住杭州城,是一场军民全方位的共同协作结果。 这其中有许多百姓不遗余力的支援,就象那些女子,抛头露面地为受伤将士护理c清洗。 象那些血气方刚的精壮,为将士运送物资。 更有那些不畏生死的死士,以血肉之躯,奋勇地冲向敌人引爆。 可这些对于这场敌我力量悬殊的防守战来说,都不是最关键的。 关键的是那些乡绅的财力支持,和城外那支降军的投诚。 而城外军队的投诚,离不开莫执念和鲁南成等一应乡绅的诱导和逼迫。 这才是战役胜利的关键,无可替代。 但吴争不能去大肆地宣扬c褒奖他们。 他们有着一个共同耻辱的名字——反正者。 这是个污点,一生难以洗清的污点。 人生就是这样,一步走错,终生遗恨。 吴争不仅不能大肆地宣扬c褒奖他们,还必须与他们保持一定的距离。 这些人可以用,但不能亲近。 近了,就会为世人所诟病。 不过吴争没有亏待他们。 那数十个乡绅如愿以偿,杭州府的财务大权从此落入了他们的手里,这可不仅仅是一府财权,而是代表着整个新兴势力的财权,包括赋税和杭州府对外的经贸往来。 至于城外那支降军,所有将领c军官在保持原官阶的基础上,此战有功之人得到的升迁。 吴争特地将鲁之屿做为一个榜样,提升为松江府总兵。 没错,松江府总兵。 虽然松江府眼下还没有光复,但没有人会怀疑松江府不能光复。 更没有人去质疑,一个杭州卫指挥使,竟能任命一个府的总兵。 实力,代表着绝对的权力。 吴争手中有着足够的实力,如果算上嘉兴府的义军,吴争手中掌控的军队已经膨胀到了六c七万人之多。 这个人数,足以与朱以海并起并坐。 当然,这质量就难说了。 三万多人刚刚归降的,二万多是十几支义军拼凑的。 就连吴争直属的一万多人里面,有七成也是光复杭州时归降的明军。 这种复杂的军中关系,着实令吴争头痛。 次日一早,王一林前来告辞。 他是兴国公麾下,如今杭州府之战结束,自然该回定海军归建。 好在这次王一林所部伤亡不多,阵亡二百狡人,伤者三百多人。 加起来不足六百,对于带来的三千人,还不到二成。 所以,王一林很轻松,没有丝毫压力。 他因此战军功被晋升为正四品指挥佥事,加宣武将军,已经非常满意了。 吴争也没有亏待他,赠送了五千两银子给他。 做为对王之仁的回报,吴争备了整整一船白银,十万两。 请王一林转交王之仁,做为此战王之仁派三千人前来援助的酬劳。 同时,吴争请王一林转达自己的感激,如果没有王一林率部前来合作,此战在贺家埭的伏击就不能保证迅速解决。 最重要的是,吴争也没有信心,并一己之力对抗多铎六万大军。 王之仁此次确实够意思,不但派来王一林所部,还真地将船队在吴淞口滞留了三日。 直到胜利的消息传出,才率水师返回定海。 吴争领他这份情。 所以,出手非常大方,十万两,足够一支万人军队一年的军饷。 不过吴争现在有钱,敲榨了城中这批乡绅,这钱来得太容易,出手自然阔绰。 原本答应死士的五十两,一夜之间就翻了倍,死在城墙上的,再翻一倍。 将士的赏赐也水涨船高。 普发每人十两,另外得一级鞑子首级者,赏五两。 以至于城外二千多鞑子尸身,皆身首异处。 宋安忍不住埋怨吴争,偌大的一笔巨财,就这么被吴争挥霍一空。 确实,近百万巨财啊,是个人都心痛。 一人十两,近五万人啊。 不过吴争此举,确实获得了军心。 特别是那些投诚的明军,已经对吴争有了敬意。 吴争做到了言出必行,重要的是吴争对他们一视同仁,没有因为他们是投诚者,而与嫡系区别对待。 这样吴争轻易地达到了他的目的。 因为接下去,全军改编就要开始了。 军心c拥戴,非常重要。 所有军队都被打散,上级军官互调,中级军官重新委任,下级军官不动。 由此,吴争真正地掌控了这数万大军。 之后,吴争与众将商议之后,将麾下人马编成四部。 向吴江c湖州进军,占领之后各驻囤一万人,这样吴江c湖州与嘉兴三地构成一个三角,形成对杭州府的屏障,同时起到威慑苏州府的作用。 另外,派鲁之屿率一万人进攻松江府,如今的松江府已经得不到江宁府的支援,光复不过是时间问题。 派鲁之屿率大军前往,是因为吴争的心思一直在松江府,一是松江北面是嘉定,那个令他叔殉国之地,一直是吴争心中的纠结,必须亲自领兵去光复,为叔叔收殓c祭祀。 二是杭州府地形确实无险可守,做为根据地不合适,从地形和目前的条件而言,占领松江府,对其进行改造,经营成根据地更符合吴争的需要。 松江府,位于长江口,可以把控住水运,这对于财政而言,是具有极大帮助的。 可以说,掐住了水运命脉,既可以令北方清廷经济失速,更可能壮大自己实力。 海运通商,唾手可得的财富。 背靠大海,组建海军,进可攻c退可守。 这是吴争这些天里一直在思索的计划。 至于剩下一万多人,便成为了吴争的直属军队,驻囤在杭州府。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一百六十五章 恩威并施 绍兴府的欢庆场面绝不下于杭州城。 憋屈了一年多的臣民,总算是扬眉吐气了。 六万大军被击败,杭州城守住了,还有什么比这事来得更振奋人心的? 关键在于,打胜的军队出自绍兴府,主帅是土生土长的绍兴人。 于是,吴庄成了胜地。 无数的乡绅c官员前往吴庄,与吴老爹推杯换盏,共话盛事。 可总有人心中难受。 譬如说方国安,吴争打胜c守住了杭州城,就等于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 这让他一个堂堂越国公,情何以堪? 于是,他推托军务在身,避往钱塘江东岸,以巡视江防为名,不再在王府露面。 朱以海自然巴不得这厮少露面。 因为方国安一露面,总会有意无意地挑战他的威严。 这是任何君主都无法容忍的事。 但朱以海一样对吴争很恼火。 因为吴争窜起得太快了。 不但快,而且实力骤然变强,强到已经可以与自己分庭抗礼的程度。 要知道,朱以海此时名下的军队,加起来也不过六c七万人。 而吴争,同样已经拥有了这个数量的军队。 那就很令朱以海不安了。 于是,朱以海斟酌之后,决定派官员前往杭州府。 武的已经无法控制,那就来文的。 军队握不了,就掌握政务。 可傻子都明白,此时的吴争,已经不是在绍兴府时的吴争,这个时候,吴争真要起了抵触,不但朱以海偷鸡不成蚀把米,丢了颜面不说,还会由此结怨。 所以朱以海必须斟酌派往杭州的官员。 这样一来,就给了张国维c钱肃乐等人机会。 一个人数众多的官员班底出现了。 尤以钱肃乐推举的官员人数最多。 最具代表性的就是时称“六狂生”的宁波生员。 董志宁,宁波府鄞县人,岁贡生,以倡议功时任大理寺评事。 王家勤,宁波府鄞县人,岁贡生,以倡议功时任大理寺评事。 张梦锡,四明人,贡生,入太学,以倡议功时任御史。 华夏,定海人,后迁鄞县,恩贡入太学,论倡义功,时任兵部司务,寻晋职方主事。 陆宇鼎,宁波人,岁贡生,以倡议功时任御史。 毛聚奎,宁波人,岁贡生,论倡义功,时任兵部司务。 当天晚上,钱肃乐c张煌言聚于张国维家中。 其中三人都明白,这是一次君与臣的较量。 封授吴争官c爵,是布恩。 派驻官员是施威。 这本是份内c情理中事,是为常理。 但问题是如今的世道,君不君,臣不臣,大义往往就是块遮羞布,谁都可以拉过来挡挡丑恶之脸。 如越国公方国安,朝野谁不知道他居心叵测? 如兴国公王之仁,谁不知道他养兵自重? 可朝廷能做什么,敢做什么? 三人对此都心知肚明。 之所以三人聚在一起,商议向杭州府派驻官员之事,那是三人心里还将吴争当自己人。 虽说吴争是个武臣,但下意识中,三人都将吴争视为文人,十三岁的禀生,投笔从戎c报效国家c共克时艰,是为同道中人。 但三人同样明白,吴争与他们有所不同。 吴争已经两次在他们面前流露出反清不一定复明的思想,这让他们警觉。 这倒不是他们顽固c腐朽c不通世情,而是根深蒂固的忠君思想,在心里扎了根。 张煌言年轻,接受能力还强一些,张国维心性随和,倒也不太固执,可钱肃乐却是对吴争有着深深的戒备,可谓是既爱又恨。 钱肃乐不怀疑吴争的人品,但他怀疑吴争的野心。 他的阅历告诉他,越是这样的人,危害越大。 如今杭州府c嘉兴府光复,松江府光复更是指日可待,大好的形势,容不得内耗。 “张国维,你倒是说句话,吴争以一指挥使统辖杭州c嘉兴两府军政,与法何依,与情何堪?置监国殿下于何地?钱某以为,这知府c同知必须由朝廷派遣,否则朝廷如何应对天下悠悠之口?” 张国维为难地叹息道:“钱大人啊,老夫没有说你说得不对,可杭州c嘉兴刚刚光复,殿下就急着派流官入驻,未免太心急了些。依我看,可先派使将朝廷的决议知会吴争,先让他有个心理准备,这样至少不会当场发生咳,总之,还是缓缓为好。” 钱肃乐激愤道:“吴争总还是殿下臣子,难道还敢抗令不尊不成?” 张煌言赶紧打圆场道:“钱大人不急,慢慢讲,张尚书所言也有道理,这杭州c嘉兴两府刚刚光复,保不准清廷不甘心,继续派兵南下,到时恐怕又将是一场恶战。” “张煌言,你休要危言耸听,就算再次大战,与派驻官员何干?军政分离,大明朝几百年的成例,难道还错了不成?” 张煌言面对钱肃乐的指责,不禁一叹道:“钱大人当初毁家杼难带过兵,想来应该知道,若有当地官府的掣肘,一个指挥使调动军队作战,何等的困难。” 钱肃乐一愕,随即反驳道:“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朝廷可以特例允准吴争一些必要的特权。” 张国维苦笑道:“特权,殿下会肯吗?就算殿下肯,杭州那小子会应吗?” 钱肃乐怒道:“莫非你二人就想这么怂恿他做个权臣?” 张国维皱起眉来,“钱大人,你这话就过了,我等何时怂恿过吴争?之前吴争言及那事的时候,你可也在场,当时你也答应他此战之后。” 钱肃乐急了,分辨道:“钱某何时答应过他?当时是说此战之后,再考虑!” 张国维连连摇手道:“对,对。是老夫口误还不行吗?钱大人,按律行事不错,可总也得依时势而行,生搬硬套反而不美。老夫观之吴争的心性c做为,皆是上品,量来不会行大逆之事,如今山河破碎,正需要象他这样的人去力挽狂澜,我等何必去苛求他呢?” 钱肃乐沉声道:“正是因为他是可造就之才,钱某才要掣肘于他,不忍心看他行错踏错,到时悔之晚矣。”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一百六十六章 绍兴告急 张国维郁闷道:“钱大人,如果是治世,老夫肯定站在你一边,可如今是乱世,朝廷的合法性都有争议,你又何必执着于此呢?在老夫看来,至少吴争去做了,做成了。而殿下监国这一年来,坐拥浙东数十县之地c百万民众c六c七万大军,可光复之言依旧停留在口中,如今一个小小千户,领三千兵竟硬是守住了杭州城,光复了嘉兴府,此等军功,就算是在先帝崇祯朝,也是首曲一指的。老夫不明白,为何钱大人就不能容忍他一c二。” 钱肃乐反诘道:“钱某是不容忍他吗?钱某将九弟c独子都置于他麾下效力,还要我怎地?” 张煌言突然插嘴道:“平心而论,钱大人将九弟c独子置于吴争麾下,仅仅是效力吗?” 钱肃乐被怼得脸色涨红,“你。” 张国维见二人又要吵起来,赶紧打圆场道:“好了,好了,二位请先歇歇,如今殿下已经有意向杭州派驻官员,这事拦是拦不住了。我等还是商议一下如何将此事顺利完成,不至于使得朝廷与杭州府之间形成对立之势。” 钱肃乐没好气地道:“还能怎样,直接前去宣谕,还怕这小子抗令不成?” 张煌言悠悠道:“以吴争的个性,吃软不吃硬,这还真说不准。” “他敢?”钱肃乐瞪眼道。 “有何不敢?”张煌言虽然敬重钱肃乐,可不是怕,“吴争麾下已有六c七万大军,就算方国安c王之仁合兵,恐怕也不能从他手中讨得了好。” 钱肃乐气愤道:“他若真敢大逆不道,钱某便令肃典和犬子兵谏。如今肃典在嘉兴府有二万多大军,足以与吴争分庭抗礼。” 张国维一听急了,“万万不可,钱大人你这是要置朝廷安危于危难啊,先不说令郎并不在江北,就说肃典,如果真要对峙c火拼起来,恐怕局势就会一片糜烂,到时若清军恃机反攻,刚刚光复的嘉兴c杭州二府危矣,你钱肃乐就是大明的罪人。” 张煌言也正容指责道:“钱大人,这话可不能乱说,你若真这么做,不但于事无补,反而将吴争逼上绝路。” 这话让钱肃乐心中一凛,他瞬间明白了张煌言的意思,这真要逼急了,万一吴争投敌,那不用说杭州c嘉兴两府,绍兴府恐怕也将一战即下了。 钱肃乐本来只是随口一句气话,可这下心里更对吴争加重了忌惮。 “那你们说,此事该如何应对?” 张煌言斟酌了一下道:“钱大人,当初吴争两次说起拥立长平公主为监国之事,如今是不是该提上日程了?” 钱肃乐皱眉道:“从渡江以来,监国殿下所言所行皆无过错,恐怕不妥吧!” 张国维听了,叹息了一声,他其实很明白,从头至尾,钱肃乐从没有真正将此事放入心里。 换句话说,钱肃乐一直在敷衍。 但张国维能理解钱肃乐,这与利益无关,只在乎四个字——名正言顺。 其实张国维对吴争的这个提议也感冒,在他看来,就算朱以海不称职,但拥立一个女子监国,总觉得嗝应。 张煌言道:“既然如此,那依我之见,还是先少派几人去杭州府吧,这样也能给双方有个周旋的余地。” 张国维点点头道:“煌言说得有理,老夫赞同。” 钱肃乐左看看右看看,只好点头。 次日,从吏部遴选出的名单合计有三c四十人之多。 为了防备吴争的不配合,朱以海令钱肃乐c张煌言为使,只带了董志宁等六狂生前往杭州府。 。 杭州府,湧金大街并排的府衙c布政司衙门,被吴争老实不客气的占用了。 所有人心知肚明,自然不会去指责吴争的僭越,反而心中暗喜。 在乡绅们看来,这是新兴势力崛起的象征。 而将士们更是乐见其成,在一个千户手下,你最多是个副千户c百户。 在指挥使手下,你最多是个同知。 可若在一个都指挥使手下,你就能做到指挥使。 要是再进一步呃,反正将士都乐得屁颠屁颠的。 这就是为何将领特别喜欢拥立主帅的最大原因所在。 可现在,布政司衙门正堂,一片肃静。 如此庄重,不是为了应对绍兴府,也不是为了应对北边清廷的反应。 而是因为一条斥候刚刚送来的情报。 多铎并未向北撤退,而是去了临安。 往临安走,吴争还能理解,毕竟嘉兴府已经光复,城内有二万多大军。 多铎考虑到可能被明军阻击,所以向西绕行再折北也说得过去。 可问题是,到了临安之后,多铎没有转北,反而转南。 这就有问题了,临安南下就是富阳和桐庐地区,多铎想做什么? 吴争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方国安。 富阳和桐庐的江南地区是越国公方国安的辖区,沿线驻囤了三万多明军。 多铎此时率八旗军前去,难道就不怕被明军咬住? 还是说二者之间真有勾连? 若是真有勾连,那后果就太严重了。 方国安如果投敌,与多铎合兵一处。 那么,渡江之后,从浦阳向东直插绍兴府,就算自己从杭州或者王之仁从定海立即派遣援兵,恐怕也没多铎快了。 因为斥候来报,路上已经迟了将近一日。 想到此,吴争后背冷汗淋漓,于是紧急召开了这场军事会议。 鞑子有可能从南面深入绍兴府腹地的消息,着实震惊了杭州府所有将领。 他们倒不全是顾及朱以海的那个小朝廷,特别是降军将领们,他们对朱以海几乎没有任何情感可言。 但有一点他们都明白,那就是唇亡齿寒。 杭州c嘉兴府刚刚光复,听起来共有六c七万大军,可根基未稳,如果鞑子真占了绍兴府,那么杭州c嘉兴将承受来自清军南北两面的夹攻。 可吴争更担心的是,吴庄拗父c妹妹c周思敏怎么办,平岗山中的根据地怎么办? 好在从富阳至上虞,必经绍兴府,也就是说,绍兴不保,才会轮到上虞。 这也就给吴争留出了应变的时间。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一百六十七章 方国安的彷徨 参与会议的将领,最后达成一致意见,出兵! 吴争原想一举光复松江府,现在局势有变,只能暂缓了。 派往湖州c吴江两部不变,急令鲁之屿部至临安。 吴争亲率一万多人沿江而下,直击富阳。 厉如海领五千人,渡钱塘江协防绍兴府,周大虎领三千人从杭州湾至曹娥江,返回上虞,会合陈胜c钱翘恭部协防上虞。 吴争再三关照,如果真事有不测,允许厉如海c周大虎二部撤向平岗山等待自己的支援。 并叮嘱将吴庄诸人和海边百姓撤往山寨安置。 一时间,杭州城大军纷纷开拔,刚刚欢庆之后的杭州城内,人心又是一片慌乱。 富阳,钱塘江到此已经不叫钱塘江了,叫富春江。 这里有一处江面狭窄的区域,特别窄。 在枯水期,江水只有齐膝深,人能涉水而过,就更不用说是骑兵了。 所以,方国安在此重点防御,囤有万人的大军。 还别说,真就让他囤对了。 从杭州艮山门外逃窜的多铎所部,此时就来到了对岸。 方国安得知之后,立马下令迎战,同时下令抽调各部支援。 因为各部都沿江防御,距离最远也就数十里,所以在方国安看来,挡住多铎七千多人还是不难的。 可让方国安预料不到的是,多铎并不马上进攻,而是派人传信,欲与方国安一晤。 地点就在这处狭窄区域以东的一个小岛上,此岛无名,但因为是江中泥沙冲积而成的,当地百姓称为新沙岛。 方国安没有拒绝,带着一百人乘船前往。 在方国安心中,乱世之时,多个朋友就多条路,何苦得罪人嘛。 多铎很大方,只带了五十人,以示诚意。 见面之后,这让方国安突然想,是不是该骤然拿下多铎,这样的大功,足以让自己呃,方国安微微摇头,不想了。 因为他看见对岸博洛率数千骑兵,正虎视眈眈地看着自己。 这个距离,骑兵涉水冲锋,最多一柱香的时间,自己想带多铎回营,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越国公,久闻大名啊。”多铎呵呵大笑着,向方国安而来。 方国安尴尬地拱手道:“方某久仰豫亲王威名,没想到今日在此一见。” 多铎跃下马来,上前几步道:“本王前两日阴沟里翻船,竟被那乳臭未干的吴争打了个措手不及,想来越国公不会因此改变了心思吧?” 说着,眼神凌厉地射向方国安。 还真别说,方国安此时还真改变了心思。 没有人愿意当奴才不是? 勾连c暗通博洛,不过是为了给自己寻一条后路。 可如今吴争杭州城大胜不说,嘉兴府都光复了,眼前威名赫赫的多铎,在杭州城外颜面扫地,被一个孺子打得无还手之力。 可以说,清廷对杭州周边各府,几乎已经失去了控制能力。 这个时候,方国安哪还会想投诚? 但方国安的心性,本就是个投机份子,他并不想彻底断了这条路,如今的世道,谁知道什么时候又反转了? 所以,听多铎这么一问,方国安陪笑道:“豫亲王言重了,方某岂是朝三暮四之辈。” 多铎似乎是相信了,他哈哈大笑道:“如此说来,越国公是有诚意的。”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好!”多铎大声赞道,“那本王就明说了,今日本王率大军来此,就为向越国公借条路。” 方国安心中大震,听多铎提到借路,他岂会不明白多铎想做什么? 一时间冷汗从额头渗出,方国安呐呐道:“豫亲王这是何意?” 多铎眼神闪动,斜了方国安一眼反问道:“越国公是带兵之人,岂能不明白本王的用意?” “可可这路一借,方某等于自绝于朝廷这。” 多铎脸色瞬间转阴,“怎么?越国公难道还要首尾两端,脚踩两只船不成?” “不,不。”方国安急中生智,“方某是想,豫亲王麾下如今只有七千余人,难道真要凭这数千人攻绍兴府不成?” 多铎答道:“本王麾下兵力确实不足,可不有越国公麾下三万多人马吗?此时越国公随本王反戈一击,灭亡朱以海伪朝,易如探囊取物。怎么,越国公难道不乐意?” 方国安心中大骂,乐意你x的大腿。 原来多铎要的不仅仅借路,更要的是自己附从反戈一击。 可这样一来,自己投敌的罪名就会公诸于天下,这要是真灭亡了朱以海还好,要是没得逞,那自己就是千夫所指,受万人唾骂了。 堂堂一国公,麾下三万多兵马,做为主力之一,驻守钱塘江东岸,转眼投了清,反手灭了君上,这种恶名,哎。 方国安这时真想哭。 但为难c难受是一回事,真要与多铎决裂,那是另一回事了。 见方国安犹豫,多铎冷冷道:“军情紧急,望越国公当机立断。” 方国安被这么一催促,反而有了三分勇气,他抬头盯着多铎问道:“若是方某不应呢?” 多铎没有一丝惊讶,随意一挥手道:“你若不应,本王立时下令大军进攻,这江水不及腰深,无法阻挡我精骑铁蹄,越国公以何阻拦?” 方国安话已出口,反而是胆大了,“方某麾下三万多大军,就算以五击一,想来豫亲王也讨不了好去。” 多铎轻嗤一声道:“或许吧。但你可有想过,与本王在此血战之后,你麾下三万多人马不能留下多少?本王不夸张地说,最多一半。如今你朝兴国公麾下有两万多人,杭州的吴争就不用说了,六七万人马,越国公以何自处?” 方国安沉默了,他知道多铎没有夸张,今日真要与清军在此决战,就算最后胜了,三万多人绝剩不下一半。 自己真要为朝廷效忠,为他人作嫁衣裳吗?方国安不断地在心中自问。 多铎立马改变话风,和颜悦色地说道:“跟随本王反戈一击,以此大功,巡抚一职,越国公当之无愧,来日论功封爵之时,本王必定向皇上为你进言。但你若执意不从,那本王只能背水一战,这七千多八旗军虎贲或许无法歼灭你部,但与你部拼个两败俱伤,本王还是有把握的,这是你愿意看到的景象吗?”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一百六十八章 方国安投敌 多铎的话就象魔鬼般具有诱惑,让方国安恶从胆边生。 “豫亲王此话当真?”问出这话的那一刻,方国安如释重负,这是个艰难的选择,如同选择慷慨就义一般地艰难。 方国安经过仔细的计算,终于下定了决心。 如果拒绝多铎,就面临着生死一搏,就算取胜,多年积累的力量就会折损过半。 他无法象吴争一样白手起家,在方国安看来,象吴争这样的崛起,无疑是奇迹,不可复制。 小朝廷如今的生存空间越来越小,北有清军,南有隆武朝,东边临海,西边是隆武朝与清军共同占据,如果没有吴争奇迹般地占领杭州,绍兴府早已连喘息之地都没了,就更不用说战略纵深了。 如果今日与多铎一战,自己就很难再有时间重新壮大,更没有财力支撑自己重新壮大。 所以,决战这一项选择,方国安心里一早就否决了。 方国安的选择就只有顺从多铎,与其两面不讨好,不如良禽择木而栖。 至于良知c忠诚,在生死和利益面前,就是个屁。 只要小朝廷灭亡,多铎已经亲口许诺,我方国安就是绍兴,乃至浙江的土皇帝,到时壮大实力,峙机而动,一切依旧掌控在自己手里。 多铎笑了,明人终究是懦夫,眼前此人,竟居国公之位,明朝焉能不败? “当然。本王向来信守承诺。”多铎笑得象只狐狸,“不过你须听从本王之令行事。” 方国安道:“请豫亲王明示。” 多铎道:“你即率部东向,对绍兴府全力攻击。” 方国安蹩眉道:“那豫亲王部?” 多铎立即板脸道:“本王部连日征战,须休整一日。你放心,在你进攻绍兴府一日之内,本王麾下绝不渡江,就在对岸休整,明日此时,本王率军接应你部。” 方国安心中松了口气,还好,若是多铎立即令大军渡江,自己在南岸的无数积累,恐怕都保不住了,如今有一日的功夫,只要留下一支偏师转运,足矣。 “属下遵命。” 瞧瞧,立马称呼都改变了。 。 局势突然剧变,显得异常严峻。 被朱以海依以朝廷两大柱石的越国公方国安,临阵叛变。 居然率军进攻绍兴府。 这如同晴天霹雳,击打在绍兴府臣民的头顶上,一片焦黑。 绍兴府由此陷入了混乱。 钱肃乐c张煌言终究没能成行,如此变故,哪还顾得上垂涎杭州府,哪里还顾得上君臣c上下? 朱以海又一次想逃了。 这次态度前所未有的坚决。 三万多大军啊,冲过来不用打,直接一人一口唾沫就能将绍兴府淹了。 绍兴府仅仅廖仲平一支近卫军,虽然扩编,可依旧只有一千多人,怎么挡? 张煌言愤慨道:“殿下容禀,方国安倒戈不假,可他手下三万多人,都是我明人,就算方国安死心投靠鞑子,那些将士大部分都是被裹挟的,只要殿下振臂一呼,定能动摇方贼军心。可若殿下转进海上,只会将那些被裹挟的士兵推给清廷,如此我朝就真的无可救药了。” 朱以海大骂道:“张煌言,孤历来对你优渥有加,不以你的张狂降罪,可你却屡屡抗令不遵,今日还谗言惑主,当孤不敢杀你吗?” 说到此处,朱以海急怒攻心,再加上心中极度恐惧,竟一时失控,大声哭起来:“孤在台州待得好好的,是你们偏要拥立孤来绍兴监国。孤舍弃荣华富贵c安逸的日子不过,在此无一日不担惊受怕,这也就罢了,谁让孤姓朱呢?可时至今日,方贼叛敌,率三万多大军进攻绍兴府,离此不足半日路程,你们你们还要孤留守绍兴府,这是在逼孤死啊。” 钱肃乐气得是手指直发抖,这是自己一直辅佐的英明之主吗? 你可是大明皇室,朱家嫡系啊。 不就你一个人在受苦,这天下明人,谁不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这时,朱以海还在发牢骚,“孤转进,不是贪生怕死,真要是效仿先帝殉国,孤也认了,可诸位可有想过,如果方贼攻入绍兴府,那孤你你们,全都将成为清军俘虏,到时不仅要受万般苦,更要丢皇室的脸,你们教教孤,该如何应对?” 所有人都静默了。 话说到这,已经无话可说。 其实朱以海已经算好的了,他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 如果真死守,恐怕十有,君臣都会被俘,身死事小,失节事大。 只有张煌言这个愣头青依旧对着朱以海喷。 “殿下就算要转进,也可向杭州府转进,临安伯麾下数万大军,足以保护殿下。何必舍近求远,去舟山热脸贴隆武朝冷屁股呢?” “放肆!”朱以海大怒道,“一个十八岁的娃儿,得天之侥幸立下微薄之功,你让孤去投靠他的麾下?先不说他会不会接受孤,就算他肯接受,未必不会效仿曹孟德,你要孤从此成为傀儡吗?” 其实朱以海还有一点没有说出来,那就是一旦绍兴府陷落,就会对杭州城形成三面夹击之势,陷落也只是时间问题,到时难道要自己再逃一次?那还不如直接转进海上呢。 张煌言丝毫不为朱以海的怒意所动,“殿下此言差矣,君视臣如草芥,方有臣视君为寇仇,殿下以莫须有的猜测,去妄度殿下的大臣,如何令臣民心服?” 朱以海彻底被张煌言激怒了,他大喝道:“来人,将这厮拖出去砍了。” 这就严重了。 大明朝君臣议事时发生龌龊,司空见惯,可就算崇祯,也没有在朝堂上以言杀人的先例。 何况他一个监国。 于是,官员们纷纷出列,为张煌言求情。 朱以海也是一时气急,见众多官员都反对,于是就坡下驴,冲张煌言道:“看在诸公的面子上,孤不为己甚,饶过你这次,下不为例。” 可张煌言绝对是个犟驴,他没见好就收,反而继续喷道:“殿下要杀臣,臣无二话,殿下今日若执意转进,臣也不反对。臣要进谏的是,殿下须向杭州府转进。”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一百六十九章 张煌言被逐 朱以海再次被激怒,指着张煌言道:“滚滚孤没有你这样的臣子,也不需要你这样的臣子。” 朱以海本心,确实没有要拿张煌言处置的意思,但相骂无好口,话赶话,就这么僵了。 要说是别人,闭嘴也就是了,朱以海怒气平息之后也就当忘记了。 可偏偏张煌言是个异类,这也难怪,史上他就是以这股子倔强,整整抗了二十年清。 哪怕朱以海转进至海上组织流亡政府,哪怕钱肃乐等变师亦友之人都先后殉国,他都没有放弃抗清,辗转在浙东一带,招贤纳才c联络义军,直到生命结束的那一刻。 这才有了后世百姓将他尊为“西湖三杰”之一,与岳飞c于谦同列。 这才有了“煌言死而明亡”的至高评语。 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张煌言听闻朱以海绝情之言,突然曲膝下跪,拜道:“臣无能,不能辅佐殿下光复失地c振兴我朝,是臣的罪过。今日既然殿下驱臣于朝堂,臣引绺拜别殿下,望殿下保重!” 磕首之后,在众臣目瞪口呆的注视下,张煌言长身而起,转身出殿门而去。 钱肃乐颤抖着嘴唇,迈出了两步,终究是站住了。 张国维向朱以海一抱拳,然后急追而去。 堂内寂静一片,大概有一柱香的功夫。 朱以海大声开口道:“传孤令,即刻前往码头,扬帆出海。” “本宫绝不离开绍兴府。” 这一声,将所有已经抬脚的官员们重新拉了回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声音来的方向。 朱媺娖款款行来。 “本宫绝不离开绍兴府。”朱媺娖轻声重复着这一句相同的话。 朱以海急了,“长平,再不走,敌军就入绍兴府了。” 朱媺娖道:“鞑子早已入明,这天下何处可以安生?” “可你你是女子,这要是落入鞑子之手,比孤更加不堪,你。” “本宫虽是女子,但自信还能左右自己的生死。鲁王不必再劝,就如本宫不劝鲁王一般,今日一别,此生或许不见,鲁王殿下珍重!” 话语虽轻,其意坚决。 朱以海直愣了放久,终于叹道:“公主既然决意殉国,孤不拦你,你好自为之。” 望着朱以海君臣狼狈地离去,堂内仅余三人。 朱媺娖c郑叔c钱肃乐。 “公主殿下,绍兴府确实守不住。”钱肃乐迟疑着说出这句话,这也是他为何不去追张煌言的原因所在。 钱肃乐太清楚张煌言的心性了,追回来又有何用? 鲁王执意转进,张煌言执意要谏,无法调和。 既然如此,不如好聚好散。 朱媺娖平静地看着钱肃乐道:“钱大人说了句大实话,本宫也认为绍兴府守不住。” 钱肃乐叹道:“既然如此何必呢?” “本宫听说钱大人当日毁家杼难,连年仅十二岁的幼弟都编入义军,本宫想问,如果知道今日,钱大人还会如此行事吗?” “这。”钱肃乐一时语塞,他也在扪心自问,会吗? “会!”钱肃乐坚定地回答道,“总有人要会大明殉葬,钱某非第一人,也绝非最后一人。” 朱媺娖微笑道:“这句话,本宫与钱大人共勉!” 钱肃乐眼中一酸,侧头抬手,向朱媺娖拱手一礼,便仓皇而去,生怕眼中泪水滴落下来,辱了这满腔的悲情。 可走了几步,终究是心中不安,站住道:“公主若肯听臣的,就去杭州府或吴庄。” 朱媺娖依旧平静地问道:“本宫为何要去,以何身份去?” 钱肃乐艰难地说道:“如今鲁王以下,唯有临安伯和兴国公可保公主平安,鲁王不甘久人之下,宁可出海也不愿意受制于人,可公主不一样,可投吴争。” “哦既然钱大人如此看重吴争,为何钱大人自己不去投?” “臣老了,臣无法认同吴争的一些观点不,应该是无法接受,来得更贴切不过,这不影响臣对他的评价,此人有才c有心,可依托c可仰仗。” “本宫哪都不去,就在这王府之内,若天意灭我,这府就是本宫的归宿。只是钱大人如此随鲁王去海上漂泊哎,可惜了。” 钱肃乐突然笑道:“臣借用公主之前的话,此话臣与公主共勉!” 说完再向朱媺娖一礼。 朱媺娖微微福身,还礼。 此礼不为上下尊卑,只为同道。 。 张国维追上张煌言,喘着气道:“玄著啊,你说你这臭脾气,殿下终归是君,你是臣,朝堂之上,总得给殿下留些面子。” 张煌言转过头来,看着张国维道:“张国维,你就是个老好人。你忝居尚书之职,却一味地讨好c谄媚殿下,可知谗言误国吗?” 张国维被张煌言这么怼,也不生气,用手指点着张煌言道:“若人人都象你这么铮铮铁骨,大明何至如此?可天下人,各不相同,不是所有人都能认同你的。” 张煌言突然拱手道:“张大人见谅,煌言无状,多有得罪!” 张国维笑道:“如此就好,快随我回去,向殿下陪个不是,这页就算翻过去了。” 说完伸手去拉张煌言。 不料张煌言一侧身,张国维拉了个空。 这下张国维脸色变了。 他感觉到张煌言去意已决。 这些日子以来,几人已经相濡以沫,可谓是同心同德。 眼见就要别离,张国维不禁感伤起来,“玄著,真无可挽回了吗?” 张煌言眼睛有些湿意,悲怆道:“我等呕心沥血,不为名不为利,只为抗清复明大业,可到了今日,煌言才真正明白,没有一个明主,就算臣子再努力都无济于事。时至今日,煌言才能体会蜀汉孔明的无奈,时至今日,煌言才领悟到吴争所说,抗清复明,为何不复朱明的真正意思。” 张国维心中一惊,他听出了张煌言言下之意,问道:“玄著是要去杭州府?” 张煌言摇摇头道:“吴争未必还会在杭州府,所以我自然不必去。若吴争还在杭州府,我何必去?”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一百七十章 惶惶渡海时,哀哀遗民泪 张国维闻听先是一愣,而后恍然,点点头道:“你说得对,若吴争听闻如此巨变,还按兵不动,确实与方c王无异,如此之心,不去也罢。那若吴争已经出兵,你又要去哪里?” 张煌言向东指了指道:“吴庄。若吴争出兵,哪怕再艰难,也会去吴庄的,我就在那等他。” 张国维沉默了一会,然后点点头道:“也好,由他看着他,我放心。” 张煌言突然道:“张大人何不与我同路。” 张国维愣了愣,然后微笑起来,摇摇头道:“老夫老了,你还年青去吧!” 钱肃乐和张国维在临别之时,都说这句话。 并不代表着他们真的老了。 张国维时年才五十一岁,钱肃乐更是只有四十一。说老,还真够勉强的。 但其中的意味待人寻味。 人未老,心老。 老到不想改变。 其实也难怪,为之奋斗了大半辈子的朱家皇朝,在二人心中,是不可替换之重。 二人都明白,真要是朱以海去了杭州,受制于人,是不可避免的。 不管吴争是不是忠臣,这一点无法躲避。 这不是他们对吴争有偏见,他们对王之仁的态度也是如此。 君弱臣强,任何时候都是朝廷的悲哀。 就象山就在那,你绕不过去。 所以,这二人明知朱以海逃去海上,是一步错棋,可就是不去阻止。 死,并不可怕,可怕地是不知道为何去死。 朱以海是皇室,按大明的规矩,可死不可俘不可降。 二人,及二人背后的众多官员,就是这么一个统一的认识。 但钱肃乐和张国维与那些官员,也有不同。 他们也知道朱以海确实不是明主,他们也想改变。 可根深蒂固的忠君思想,限制了他们做些彻底的改变,于是二人不约而同地选择了一个折中的办法,让张煌言走。 去杭州,看着那小子,看着他究竟能走到哪一步。 二人对吴争是既爱又恨,爱其狂浪不羁c天马行空。 恨其不同道。 这不同道指得不是反清,而是复明。 这复明指得不是复大明,而是朱明。 道不同不相为谋,便是诀别。 。 朱以海乘坐的船离开码头时。 岸边嚎哭声一片。 至少上万百姓涌至江边,跪在地上,哀求朱以海留下,哀求朝廷不要舍弃他们。 就连追随朱以海离去的官员们,也无不以袖遮脸,惭愧而无奈。 朱以海终究是走了,他也不忍心,可在不忍心和自己的安危面前,他选择了逃离。 不为罪,是为过。 大明立国三百年,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由来已久。 大明亡了,此例也破了。 当然,也不能说完全破了,除了潞王那厮主动献降杭州府,至少还不曾有登基的朱家皇室主动投清。 就连被世人诟病荒淫无度的朱由崧,也是在逃命路上,战至最后被乱兵劫持献给了清军才被杀害的。 从这一点上来说,朱以海弃城而逃,确实无罪。 可绍兴府百姓悲恸万分,才刚刚振奋了几天时间,就遭遇如此横祸。 怪只怪绍兴府太小了,没有丝毫的战略纵深,连迂回的可能都没有。 百姓都明白,从这一天起,他们就是无国之弃民。 从今日起,他们也得象江北百姓一样,称大明为故国。 惶惶渡海时,哀哀遗民泪。 朱以海还是走了。 。 绍兴府,故鲁王府内院。 此时已是一片清冷。 朱媺娖的神情一如平常,丝毫没有因朱以海的离去而悲哀c愤怒。 这个才十六岁的少女,远比她的年龄更坚强,更有城府。 跟随她已经很长时间的郑叔,终究是忍不住低声劝道:“殿下,钱大人说得有理,绍兴府乃敌军觊觎重地,贼兵必至殿下还是渡江去杭州吧,哪怕去定海,也远比待在这强啊。” 朱媺娖闻言轻轻一叹,头也没回地道:“郑叔啊,你也是一路随我仓皇南下的。所闻所见之事,难道还不明白吗?” 说到这,朱媺娖的眼中有一滴清泪滴落,“你难道就忘了在路上惊闻的南北太子案?天下虽大,再没有我兄弟姐妹容身之所。” 郑叔闻言脸色骤变,他曲膝跪下请罪道:“奴婢勾起了殿下伤心事,请殿下降罪。” 南北太子案,就是个谜。 崇祯十七年,李自成攻入北京,崇祯上吊自尽。 李邦华c史可法及姜曰广进言朱慈烺到南京监国,可因北京外城被攻破就没了结果。 后想送朱慈烺到朱纯臣家暂避,但北京内城也被攻破,李自成率先一步已找到他。 李自成当时吓唬他,让他下跪。 时值十六的朱慈烺毫无惧色,怒怼道:“我岂能受此屈辱?” 李自成又厉声喝问道:“你父皇现在何处?” 朱慈烺答道:“父皇已经崩于南宫。” 李自成又问:“知道你家为何丢了天下吗?” 朱慈烺答道:“我怎么知道,你该去问朝中文武百官才对。” 李自成见朱慈烺有些胆魄,微笑起来:“就算你父皇没死,我也会尊养他的。” 朱慈烺反而不解了,问道:“你不杀我?” 李自成答道:“你无罪。” 朱慈烺道:“既然是这样,就请你尽快礼葬了我的父皇和母后。” 李自成答应了,将朱慈烺送至刘宗敏营监护,后封朱慈烺为宋王。 在李自成败退,从东门离开时,臣民皆见朱慈烺跟随在李自成身后离去。 吴三桂准备奉他还京,建年号义兴,可朱慈烺此时却在乱军中失踪。 世人都以为朱慈烺已经蒙难。 弘光帝朱由崧登基后,追谥朱慈烺为献愍太子,鲁王朱以海监国后,追谥他为悼皇帝。 这事本也就告一段落了。 可年初正月,北京城中就出现了个太子朱慈烺。 宫中内监c锦衣卫大都认为是真太子,可文武旧臣大部分都认为是西贝货。 由此事就闹大了,文武百官和内监c锦衣卫为此吵得不可开交。 清廷摄政王多尔衮下令,参与此事者皆收监,后尽杀。 不久,这不知道是真是假的太子无疾而终。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一百七十一章 风云变幻 无独有偶,北方太子案刚落下帷幕。 南方也出现了一个太子朱慈烺。 内监李继周认出是真太子,先后报于马士英c弘光帝。 朱由崧派张c王两个从北京来的内监辨认。 不想,这两厮一见朱慈烺就跪下来,抱着朱慈烺的脚痛哭,还解下自己身上的衣服奉上。 朱由崧闻报,顿时大怒道,真假还没有定论,你们倒开始献媚了,就算是真,让不让位还得我说了算,这二阉也太放肆了。 于是下旨处死张c王二人,并以毒酒赐死李继周。 之后,朱由崧再召勋臣朱国弼c阁臣马士英c词臣刘正宗等,还有府部九卿科道诸臣在武英殿辨验太子真伪。 可辩论之后,群臣一致认为这不是太子,而是前驸马都尉王内侄孙王之明,曾侍卫东宫,家破南奔,鸿胪寺少卿高梦箕家丁穆虎教之诈称太子。 朱由崧遂下旨收监,之后,以王之明冒认皇室之罪名将其处死。 也因此事,江北四镇的刘良佐和宁南伯左良玉都上书抗争,左良玉甚至还以“清君侧,迎太子”为名对南京发动内战。 左良玉声称,连李贼逆乱,尚锡王封,不忍遽加刑害,何至一家反视为仇? 弘光朝的内讧,也是导致坐拥百万大军的弘光朝,在短短的一年多时间就瓦解的主要原因之一。 南北太子一案迷雾重重,北方清廷或许是以真作假,来断了明朝旧臣的念想。 而南方朝廷或许以假作真,因为南明朝廷对拥立朱由崧本身就有分岐,反对者正好利用此事,对朱由崧的权威发起挑战。 可这些,对于一个落魄逃难在外的长平公主朱媺娖,就是一种极大的伤害。 太子不管真假,下场尚且如此,何况她一个公主? 所以,这时郑叔反应过来自己的话揭开了公主的伤心处,才跪下请罪。 好在朱媺娖的情绪并没有太大的波动。 她挥挥手道:“无妨,这便是我的命。本宫哪都不去,待清军到来,便白缎一束,追随先皇去吧。” 郑叔闻言恻然,可不敢再劝,轻轻移至边上,垂手而立。 可朱媺娖此时却突然开口道:“郑叔随我出府走走吧。” 郑叔一惊,劝道:“府外复杂,况且如今惊闻贼军来犯,更是混乱,望公主三思。” 朱媺娖却坚持道:“本宫就想去安抚一下绍兴府的百姓。” 郑叔见朱媺娖意已决,只能去招呼那些留下的王府侍卫伴驾。 朱媺娖只是一时兴致使然,王府的生活就象被圈禁的小鸟。 说实话,对朱媺娖而言还不如南下逃难的日子,虽然担忧,但自在。 就更不能与吴庄的那些日子相比了,虽说在吴庄有些拘紧,但快活。 可当朱媺娖跨出王府大门的那一刻,她惊呆了。 门外,至少有十多名官员静静地站在那。 还有一c二百眼神坚定的士兵。 朱媺娖颤声问道:“诸位这是?” 一名官员上前行礼道:“公主殿下不必惊慌,臣等奉张尚书c钱大人之命在此,只为守护殿下。” 朱媺娖的眼睛一红,“你们你们为何不随鲁王而去?” “公主殿下都能以身殉国,臣等岂能弃公主殿下不顾?臣等愿意与殿下共存亡!” “我等愿与殿下共存亡。”数百人的齐声呼喝,让朱媺娖两行清泪划落。 疾风知劲草,板荡识忠臣! 。 从富阳到绍兴,区区一百多里路。 哪怕是步兵行军,一天时间也就足够了。 可方国安走不动了。 不是路变难走了,而他遇到了一个大问题。 军心散了。 这也难怪,从军之人,就算目不识丁,不知道家国天下,可总会有了荣誉感c羞耻感吧? 这些天听说杭州c嘉兴光复,将士一样与有荣焉。 都纷纷议论着打过江去,光复失地。 可一转眼,方国安投了清。 自己反过头来,要与昨日的君上作战,那可是谋反啊! 这个骤然的反差,让无数将士难以接受。 于是,窃窃私语c议论纷纷。 如同瘟疫一般,瞬间在军中扩散。 从开始几人,慢慢地就是几十人c几百人,乃至整建制地离开行军队伍。 方国安没有带整支大军,也做不到。 沿江部署的三万多江防军,不是说调就调的。 加上绍兴府的兵力不过一千多人,方国安自认没必要调动整支部队去。 他率领的是他的亲卫军和中军一部,共计八千多人。 这个数字,对于绍兴府已经是不可承受之重,在方国安看来,那就是三只手指掉田螺,手到擒来的事。 可当听到逃兵潮汹涌之事,方国安心惊了。 他悍然下令,凡逃兵者,一律斩杀。 杀了十几人之后,逃兵潮被遏制了,大军继续前进。 可没走多远,逃兵现象依旧重现,反而益发多了。 杀人,已经起不到作用。 至绍兴府约五c六十里地的千丈金岗附近时,方国安麾下仅剩不足五千人,逃兵人数已过四成之数。 这样的部队还怎么打仗? 无奈之下,方国安只能下令停止前进,向富阳重调军队前来,并派人向多铎请援。 。 吴争率领从降军中遴选出来的三千多骑兵直扑富阳。 余部交给池二憨c宋安统率,随后赶来。 仅用了大半天的功夫,吴争和他的骑兵已经抵达富阳,就是那个多铎与方国安商谈c交易的区域。 这时,江边已经见不到一个鞑子士兵。 多铎所部已经不在,凭空消失了。 吴争原本是想咬住鞑子的尾巴,牵制他们向绍兴府进军的。 可现在,就如同一只用力打出的拳头,击中了空气。 吴争心中的郁闷需要渲泻,于是下令对江岸方国安叛军发起突击。 可世事就是这么荒谬。 没等吴争所部越过江边,对岸的叛军闻风而降了。 无数的士兵,一个个单膝跪地,将兵器掷于脚边,低头请降。 望着这黑压压的人群,这种感觉太过诡异。 一万多人啊,向三千多骑兵请降,这种场面,让吴争真是无言以对。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一百七十二章 方国安突然发现他成了弃子 降军中的一个参将,是这么告诉吴争的,“下官从无叛降清军之心,无奈国公严令,不得不从,但下官等心怀朝廷c期待反正之心,唯天可表。如今临安伯王师已至,我等愿听从临安伯调遣,拨乱反正,杀贼诛逆。” 吴争接受了。 于是,吴争手下军队剧增至近二万人。 从降军口中得知,多铎部根本就没有过江,他们在方国安率军离去后,就向西而去了。 吴争心中闪过一丝疑惑,多铎究竟要干嘛? 这事情不对啊,这么好的机会,可以灭亡绍兴府,为何多铎弃之而去? 方国安所部有三万多人,就算方国安不参与,只要借道给多铎,那绍兴府此时已经陷落了。 如此大的功劳,多铎竟轻易放过了? 吴争仔细地看着地图,猜测着多铎的图谋。 往西是桐庐c建德难道多铎图谋金华? 不对啊,金华不是由原鲁王麾下兵部尚书c现隆武朝麾下朱大典督师金华c兰溪c汤溪c浦江四县驻防吗? 那儿兵力至少有一c二万人,多铎放弃唾手可得的绍兴府,去那啃硬钉子? 这太古怪了。 吴争自然是想不通的,所以也没有继续往下想。 他现在急的是方国安此时是不是拿下了绍兴府,是不是已经向上虞出兵? 于是吴争传令,让后面的池二憨c宋安前来接手沿江防务,自己不管不顾地按方国安的行军路线向绍兴府急驰而去。 吴争毕竟没有阅历,骤然扩张的实力,无法去弥补他对整个战局的战略考量。 其实这个时候,吴争如果战略眼光足够,就能明白多铎为何会放弃绍兴府。 他此时的眼光不够,看得不够远。 如果这时他发现了多铎的用意,以吴争的个性,绝对会死咬着多铎不放,就算不能将其歼灭,也要牵制住他,在他身上撕下一块肉来。 如此,整个江南的格局就会因此而改变。 可世事没有如果,吴争此来本就是为了解绍兴府c上虞县之危,并没有想那么多。 所以,结果在此时就已经注定。 。 方国安差点疯了。 听到多铎不声不响地离去,他岂能不疯? 被出卖了,被舍弃了。 堂堂国公,竟然落得如此下场,这绝对不是方国安能想到的。 方国安使劲地扇着自己耳光,心中的懊恼,足以令他想到自尽。 但如果真自尽,就不是他方国安了。 善于骑墙的人,总会给自己留条后路。 虽然这次事有不测试,生生被多铎耍了。 但方国安依旧能冷静下来,他要为自己谋条生路。 生路在哪呢? 方国安快速地思考着,朱以海已经逃离绍兴府,想要挟为人质,恐怕已经无望。 但长平公主朱媺娖还在,坊间传闻与吴争关系密切,加上她在吴庄待过一段时间,以她为人质,应该可行。 再有,吴庄,吴争的家眷还在。 只要掌握了吴庄,那么就可以与吴争谈判。 就算兴国公王之仁率军来,也会有吴争为自己挡着。 想到此处,方国安立即传令,令三千亲卫兵分两路,一路经兰亭攻吴庄,一路直击绍兴府。 他自己领攻绍兴的一路。 方国安的想法确实没错,如今绍兴府小朝廷,除了王之仁部,只有吴争势大了。 抓住吴争的软肋,那就再无人能奈何得了自己。 可方国安错估了吴争,更低估了吴争的心性。 如果说方国安此时率兵向南,去隆武朝投诚,吴争根本没有心思追,也无追击的大义和必要,这样方国安不仅能摆脱窘境,说不定还能在隆武朝得到一个不错的官爵。 如果说方国安此时向西转进,不管是与大西c大顺军合作,还是继续不要脸地追随清军,都是一条出路,吴争依旧不会追击,在吴争看来,他现在最要紧的事,是整固势力范围,自己膨胀得太长了,贪多嚼不烂的道理,吴争懂。 这也是他看着多铎突围之后,没有下令追击的重要原因。 这天下又不是自己一个人的天下,杭州恶战之后,军队成份太杂,最需要的是整训。 多铎所部已经如丧家之犬,沿途经过的又是明军的势力范围,自然该由别部明军去找多铎麻烦了,自己太出头,抢了别人的功劳,这反而不美。 有道是挡人财路,无异于杀人父母,这吃力不讨好的事,吴争铁定不做。 可方国安没有选择这两条路,反而选择了不该选择的路。 这样一来,吴争的心性,就得和他不死不休c死磕到底了。 。 局势确实很凶险。 方国安丢下那些士气低落的士兵,仅率三千亲卫军,兵分两路,攻向了绍兴府和吴庄。 行军速度骤然加快。 仅一个多时辰,方国方部已经兵临绍兴城下。 城墙上连一个兵都没有。 城中百姓家家闭户。 方国安部如入无人之境,直奔朱以海的王府。 但在距离王府二里地的十字路口,方国安遭到了阻击。 一百一十七人的阻击。 知道自己会死却依旧敢战的人,无畏! 一百一十七人,生生将方国安一千精锐亲卫挡了整整半个时辰。 终究寡不敌众,几乎全军尽没。 当方国安率一小股人冲至王府门口时,见朱媺娖和郑叔,还有十余官员当门而立。 方国安揖身见礼道:“公主殿下,臣救驾来迟。” 救驾? 朱媺娖没笑,她连眼都没看方国安,“越国公有心了。” “清军不时而至,臣恳请殿下随臣离开王府,臣必能保护殿下周全。” “本宫哪也不去。” “殿下莫要为难臣!”方国安图穷匕现道。 朱媺娖轻嗤道:“你是大明越国公,谁敢为难你啊,莫不是清廷为难于你?如果真是如此,那越国公可就做了亏本买卖了。” 方国安老脸赤红,到了这地步,已经无法回头了。 他厉声道:“公主殿下,莫要敬酒不吃,吃罚酒。臣是好言相劝,不想用强!” 朱媺娖道:“本宫身为皇室,岂能与你这等卖国求荣之徒同伍?” 方国安回头大喝道:“来人,带公主殿下离开。”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一百七十三章 厉如海救驾 “你敢!” 朱媺娖一声清叱,让方国安一怔。 他回头一看,大惊失色。 朱媺娖手中一柄短剑指着她自己的喉咙,“方国安,本宫就算死,也不会跟你走的,你若上前一步,本宫就自尽。” 方国安连忙道:“殿下万万不可,有话好说。” “退开一里地!”朱媺娖沉声道。 说来也怪,不等方国安发令,他麾下亲卫竟闻声而退。 方国安大怒,喝斥道:“怕什么?不过是个亡国公主罢了,来人,拿下她!本公倒要看看,她是真敢死,还是作作样子。” 亲卫后退只是本能反应,毕竟明军当久了,习惯了。 此时闻听主公发怒,哪还顾及别的,于是一涌而上。 这便是最后的时刻了,朱媺娖身边的官员们奋勇地挡在朱媺娖身前。 可他们不过是群文弱的读书人,哪是虎狼之徒的对手? 眼看着叛兵近在眼前,朱媺娖眼一闭,牙一咬,右手就要使劲。 郑叔一声悲鸣,欲拦,可手升到一半,生生停顿下来。 他明白,如果朱媺娖不死,那所受的屈辱便会倾尽钱塘江水也难洗净。 就在这危急时刻,一声暴吼伴随着马蹄声传来,“方国安,你事到临头了!” 千钧一发之际,厉如海率军及时赶到。 他随身只带了六百骑兵,余部还在从码头方向赶来。 随着暴吼声,几枝箭矢冲方国安射来。 郑叔眼疾手快,在剧变的那一瞬间,侧身一撞,将朱媺娖推入了门内。 方国安脸色大变,哪还顾得上朱媺娖? 他急呼道:“迎敌!” 可如此宽阔的场地,骑兵冲锋而来,岂是仓促应战的步兵能抗衡的? 呼吸之间,骑兵已经到了面前。 数十个方国安亲卫被战马撞飞,又是数十人倒在骑兵刀下,这仅是一眨眼的功夫。 方国安双眼血红,大呼着举刀迎向厉如海。 “铛!”一声闷响,厉如海在马上晃了几晃,差点落马。 二人随即错身而过。 方国安对着厉如海的背影大喝道:“再来!” 这模样还真有几分国公的风采。 可随即方国安身边的亲卫蜂涌而上,再拽着方国安向后退却。 开玩笑啊,带来一千亲军,在十字路口折损了一百多人。 如今面对六百骑兵,一个照面就死了百来人,再打下去,能撑多久,这不是闹着玩吗? 就这样,方国安被他的亲军拖走。 厉如海下令追击,可被亲军死死地堵住。 不可否认地说,这支亲军对方国安确实够忠诚。 战事平息,地上的尸体不下五百具。 也就是说,除了十字路口的伤亡,方国安带走的仅三百多人。 厉如海没有再下令追击,他的任务是协防绍兴府,保证公主殿下的安全。 厉如海下马叩开王府大门,向朱媺娖行礼道:“微臣厉如海奉临安伯之命前来救驾。” 朱媺娖白皙的脖子上,有一丝血迹挂下。 饶是朱媺娖见过了更惊悚的场面,此时也不禁花容惊颤。 就差这一丝功夫,便是天人永隔。 “厉将军免礼,本宫还能活着,全仗将军来得及时。” “禀公主,微臣来时,临安伯交待,请公主殿下移驾吴庄,待临安伯率军而至,再与公主殿下商议何去何从。” 朱媺娖沉默了一会道:“临安伯如今何处?” “回殿下,临安伯率军去了富阳,以牵制鞑子和叛军进犯绍兴。” “将军带来多少人马?” “五千人。” “那将军不必理会本宫,速派人追击方逆。” 厉如海却摇头道:“殿下恕罪,臣奉军令,驻防绍兴府,没有临安伯帅令,微臣不能调动大军。” 朱媺娖皱眉道:“方逆已是漏网之鱼,将军就眼睁睁地看着他逃离?” “殿下容禀,在微臣看来,方逆已不足为虑,只要绍兴府安全,江对岸有我军驻守,方逆除非南下投隆武朝,已经走投无路。殿下放心,过不了几日,便会有分晓。” 朱媺娖虽然不快,但没有再坚持。 这次她没有拒绝,厉如海后军到达时,在军队的护送下,去了吴庄。 。 可厉如海是真没有预料到方国安会去吴庄送死。 厉如海对吴争的部署很清楚,鲁之屿部去了临安,自己率五千人到绍兴城,周大虎领三千人返回上虞,会合陈胜c钱翘恭部协防上虞。 周大虎是从曹娥江去上虞的,出发还比自己早了几个时辰。 也就是说,此时周大虎应该到了吴庄,方国安不过一支溃师残部,岂能与周大虎部相抗? 当然,厉如海同样也不知道,方国安已经另派了一支两千人的偏师进攻吴庄。 如果知道,他于公于私,肯定不会拒绝朱媺娖,应该直接派遣全军急驰吴庄。 可他只是打算派一营(吴争创造的临时编制,合两个百户,兵员为二百二十五人,加设了一个副百)护送朱媺娖,而且至今还未动身。 这就是一团乱麻,双方都在瞎子摸象。 局势随时会变,靠得一是运气,二是军心,三是应变。 而运气,几乎决定了一切。 周大虎其实是个指挥外行,能混到百户,无非是吴争身边缺少人手。 与其将军队交到一个不知底细之人手中,还不如将信得过之人提到这个位置。 虽然火炮已经出现二百多年,但真正使用火炮的战斗并不多。 此时火炮的笨重,对战场的选择有着太大的局限性。 运输条件太过挑剔,马拉兵推,这一点,哪怕后世也是如此。 此时的战场,依旧是骑兵c重甲的天下,三万精骑足以占据半壁江山,此言不虚。 周大虎虽然没有指挥才能,但他不缺号召力。 他的勇猛c粗犷c率性c义气极具感染力,所以麾下官兵对他无人不服。 这就掩盖了他指挥能力不足的缺点。 只要他冲锋,官兵就义无反顾地追随他,可他若一退,那就一江春水向东流了。 也就是说,周大虎部适合打顺风仗,善攻不善守。 周大虎到达吴庄时,陈胜c沈致远早已率一营在吴庄戒备。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一百七十四章 他欣慰、他自豪 平岗山寨兵员已经超过一千人,但除了需要留守,其余的都是钱翘恭正在训练的炮兵。 这些由山贼改行的炮兵,还没有经过什么其它训练,如果派上战场野战,恐怕与一群农夫没什么区别。 可若是让他们死了,那这段日子钱翘恭对他们的训练和训练时所用的无数炮弹也就白费了。 简单地说,这些人已经成了宝贝疙瘩,轻易死不得,死一个就亏大发了。 所以,调动陈胜这一营来防守吴庄,并非陈胜c钱翘恭置吴争的命令于不顾,而是吴争还有一道命令,就是若事有不测,将海边百姓和吴庄诸人挤入平岗山寨,固守待援。 吴争当时自然也没有想到,多铎的目标不是绍兴府,而是虚晃一枪,甚至不惜以方国安为弃子,遮掩c迷惑自己和绍兴府小朝廷的注意力。 更不会想到,方国安的军队会如此一盘散沙,未战即溃。 如果知道这样,吴争根本不必让周大虎和厉如海分兵两路,自己也不必进军富阳。 直接一路协防绍兴府,一路由曹娥江登陆上虞,然后两面形成对方国安夹击就是了。 这样,方国安就算是长了翅膀,恐怕也难逃出两路大军的围剿。 此时的吴庄,这有了三员大将,三千多人马。 按理说,这样一支人马,击溃方国安二千多人马应该不难,甚至活捉方国安也在情理之中。 但方国安并没有去吴庄,他在逃离绍兴府后,与派往进攻吴庄亲军,在离吴庄约二十里处会合之后,迅速调转方向,向西南而去。 就这样,周大虎c厉如海根本来不及反应,对其进行追击。 也就是说方国安几乎是没有遭遇任何阻击,率亲军离开了绍兴府,从容而去。 直到嵊县c新昌的消息传来,厉如海和周大虎才霍然明白,方国安已经走脱。 而这时,吴争率部也赶到绍兴府。 看着这座曾经做为朝廷议事堂的朱以海王府,吴争有种时隔数年的感觉。 他在这最后一次参加军议,至现在前后不过两个月。 那时这府里府外,那人人头簇拥,可现在,已是相当冷清了。 王府门前至右侧十字路口的血迹还未洗去。 沿着府墙,十数个伤兵还在呻吟。 王府门前,几个官员的尸体还倒在那。 吴争能想象得到,当时发生的血战。 郑叔碎步急跑而来,“临安伯,公主殿下传见,请!” 吴争点点头,抬脚进府门,郑叔谨慎地落后吴争一步远,抬手为吴争引路。 这是郑叔第一次,以谦卑的姿态面对吴争。 实力c地位的改变,态度自然而然地改变。 如今的吴争,跺跺脚,就能令绍兴府翻天。 “臣吴争参见公主殿下。” “临安伯不必多礼,请坐下说话。” “谢殿下。” 吴争老实不客气地一屁股坐了下来,这倒不是吴争自恃实力雄厚,而是吴争从没有把朱媺娖当成主上。 在吴争看来,朱媺娖更象是一个至交好友。 面对一个曾经结为金兰,呼自己为大哥的人,哪怕是个女人,吴争也无法以君臣之礼待之。 “临安伯此次来援,护我绍兴,功在社稷。”朱媺娖不咸不淡地寒喧,可她的心里却在责怪着自己的冷漠。 反而吴争显得更自然些,“公主殿下放心,有吴争在,绍兴府就在。” 这话显然是吹牛皮了,这要是多铎的目标真是绍兴府,恐怕绍兴府早已落入多铎之手,吴争最多是率兵进攻绍兴府,与多铎重演出一出攻防战,只不过攻防双方易主罢了。 可吴争并非是想在朱媺娖面前吹牛皮。 吴争只不过想安抚一下面前的少女,在吴争看来,她毕竟只有十六岁。 朱媺娖实在忍受不了吴争的自然。 这对于她来说更象是一种讽刺。 可她却不清楚自己为何明明想好好地与吴争说话,可等开口时就变了样,“按理,临安伯此次援绍兴府有功,朝廷当封赏嘉奖才是,可如今监国殿下转进,朝廷中已无主事之人。” 吴争有些意外,如果说刚刚的寒喧是因为二人两月未见,可能有些生疏,可现在已经说上话了,说话应该不至于再这么膈应吧? 吴争有些郁闷地回道:“臣率军援绍兴府,为得可不是封赏嘉奖,公主殿下不必为此事劳心。” 看着吴争脸色未变,可语气已经不善,朱媺娖心里对自己恼了起来。 一时间,气氛就变得尴尬起来。 边上郑叔低声道:“临安伯,你若未来,原本公主殿下是要去吴庄的。” 吴争“噢”了一声,起身道:“如此,那就去吧。” 不想朱媺娖微蹩眉头道:“本宫不去了。” 吴争愣了愣,看向朱媺娖。 朱媺娖抿着嘴唇道:“如今绍兴府已经安全,本宫何必再去吴庄?” 吴争想想也对,应声道:“那请公主殿下歇息,臣还有军务在身,待安排好一切,再来向公主殿下问安。” 说完向朱媺娖行了一礼,出王府而去。 看着吴争的背影,朱媺娖的脸唰地一下白了,起身一跺脚,往内院而去。 郑叔看看吴争离去的方向,再看看朱媺娖的背影,摇摇头,微微叹息一声,追着朱媺娖的背影而去。 。 张煌言半路返回。 他没有到吴庄,在半路听说杭州府已经派兵增援绍兴府时,他就兴匆匆地往回赶。 他欣慰c他自豪c他胸中有股热浪欲待迸发。 他欣慰是自己没有看错吴争,不管怎么,吴争都派兵来增援了。 就算救不了绍兴府,有这态度和没有这态度,这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 就象王之仁,他就没有动。 他自豪,自己能与这样一个人志同道合。 在那一刻,张煌言有一种欲与吴争推杯换盏c抵足夜谈的渴望。 还有什么,能比在坎坷人生中,遇到一个能推心置腹的至友,更值得庆贺的事呢? 这一天的风雨变幻,让绍兴府所有臣民都张口结舌。 强敌来袭c国公投敌,连监国殿下都转进去了海上。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一百七十五章 谋划政变 老百姓们担忧了半天,突然之间,多铎不来绍兴了,三万多叛军烟消云散了。 这对于百姓而言,就象做了一场梦,如真似幻。 但不管怎样,绍兴府又活过来了。 闭门纳户的百姓们开始出门,封住的门窗重新开启,已经逃出绍兴府的妇孺也开始返回。 只是气氛依旧不那么热烈,所有人依旧心有余悸。 也是啊,经过这么一场惊吓,魂都没有回来,加上对未来的担忧,谁能一下子高兴起来。 不过吴争战无不胜的名头,又一次在百姓中流传,这么多人都在传吴争是武曲星下凡c天神转世,要不然,鞑子岂会放过唾手可得的绍兴府,逃之夭夭? 这个说法得到了极大多数百姓的认同,他们更进一步地把吴争塑造成了战神转世。 试想,如果不是战神,怎么会让方国安那三万多大军不战自溃呢? 吴争却不知道他已经被百姓神化,他忙得焦头烂额。 方国安麾下除了沿江部署的军队外,他带来绍兴府时的一万大军,开小差的那数千人,此时也已经返回绍兴府。 他们恳求重新回归明军序列。 对于吴争而言,手中军队自然是越多越好,可问题是这两万多的军队,绍兴府根本无法负担起这么庞大的军队,哪怕加上杭州府,也不可能。 杭州府已经捉襟见肘,已经有六c七万的军队,加上这些,哪就是十万之众。 毕竟银子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一人一两,一月就是十万两。 这就是个无底的坑啊。 可如果拒绝他们,带来的后果就是整个绍兴府乱了。 天知道这帮兵痞会干出什么事? 当张煌言赶到绍兴府,见着吴争时,吴争正苦着脸发愁。 与想象的不同,二人见面也就相互点了点多,与想象中完全不同,二人甚至连该有的礼节都没有,直接就开始商议接下来要做什么。 当天晚上,吴争c张煌言聚集了厉如海c周大虎c沈致远c陈胜和绍兴府留下的几个官员临时碰面,商议如何应对这一乱局,如何善后。 这次,吴争正式公开地提出了更换监国,拥立长平公主朱媺娖监国的建议。 可想而知,这个时候吴争的话已是一言九鼎,谁会去反对,谁敢去反对? 当然,除了张煌言有这个资格,有这个魄力。 可张煌言会反对吗? 自然不会,如果会反对,他早就与张国维c钱肃乐追随朱以海去了海上。 几乎是满票通过,拥立新监国,组建新的朝廷,将杭州府c嘉兴府纳入绍兴府统辖。 如此,集合三府之力,整编三军。 所有人都很振奋,绍兴府从升为监国临都以来,第一次拥有了如此大的辖地c如此庞大的军队和实力。 可问题来了。 当吴争与张煌言觐见朱媺娖,将朝廷决议禀告时,朱媺娖拒绝了。 她坚持自己是个女子,不能监国。 这问题就大了,除非吴争竖旗自立,否则就无法回避扯虎皮做大旗这一步。 没有合适的皇室做为号令天下的旗帜,就无法拥有大义。 这个时候,吴争要是真竖杆自立,那么好不容易攒下的名声,就会付之东流。 世人会指责吴争是个权臣c窃国大盗。 这个名声一旦毁了,那么再想扭转过来,就很难。 浙东与陕甘c湖广不同,陕甘c湖广的民心已经被张献忠c李自成的大西c大顺军搞得支离破碎,百姓不用说拥护明朝皇室了,几乎个个都将皇室中人恨得咬牙切齿,恨不能寝其皮,食其肉。 这原因还得从朱元璋讲起。 老朱是个生性凉薄之人,无论是对臣民c故交,甚至对妻妾,都比较薄情寡恩,唯有对他的子孙,那叫一个温柔体贴c慈祥温暖。 为了保障他的子孙们能享受荣华富贵,老朱绞尽了脑汁。 开国之后,老朱不急着封赏有功之臣,先急不可待地将所有儿子册封为亲王,当时他最小的儿子还在襁褓之中,不满一周岁。 他下旨明文规定,皇族子孙不受法律约束,不归当地官府管制,诸王宅邸c服饰和亲卫,仅下天子一等,公候伯及文武群臣见之皆须伏而拜谒。 大明官员的俸禄,可谓是有始以来最低标准了。 可老朱给子孙的年俸,却只唯恐不够。 一个亲王,仅年俸就是一万石,这是朝堂重臣最高俸禄的七倍,还不包括大片的土地和各种时令c节日的赏赐。 这还不算,老朱还规定,只要是皇族,就得朝廷供养。 出生后,自十岁起,就开始向朝廷领俸禄,成人c结婚c生孩子等都可向朝廷领取宅邸c冠服等费用,哪怕一瞪眼归了天,家里还能向朝廷领取一笔数目可观的丧葬费。 老朱这种无微不至的爱护,可谓前无古人,后也是无来者的。 世人对此感叹,“我朝亲亲之思,可谓无所不用,其厚远过前代甚矣。” 其实老朱想法没错,他为得是江山的万年传承。 他出身贫苦,小农思想根深蒂固,他以为可以繁衍朱家后代,通过血脉来巩固江山。 可他绝没有想到,第一个毁灭他幻想的就是他儿子朱棣,靖难之役,朱棣抢了侄儿的江山。 当然,这可以说是个意外,还不足以彻底颠覆老朱的初衷。 可正因为此事,身为亲历者的朱棣,自然对皇族起了极大的戒心,他能做,别的亲王一样能做。 于是,自朱棣起,朱家皇帝对藩王的控制,也到了令人结舌瞠目c匪夷所思的地步。 为了防止藩王勾连地方势力作乱,藩王们终生只能生活在王府里,就算只想出门遛个弯,也得专门派人千里迢迢地去京城向皇帝请示c申请。 如果皇帝心情不好,或者起得早,起床风没散,那么藩王就算想在清明给他死去的爹扫个墓,都不可能。 皇帝为了严防藩王之间有相互串连的机会,明文规定,亲王之间终生不得见面,这也是著名俗语“二王不相见”的来由。 也正因为这种奇葩的规定,皇族就动了别的脑筋。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一百七十六章 拥立 政治权力不让咱掺合,那咱在家里闲着没事做,就使劲地生孩子呗。 于是,这近三百年的大明朝,生出了一百多万的皇族。 从古至今,绝无仅有啊。 人多力量大,那是好事,可这对于百姓而言,那就是一件惨事。 每多一个皇族,百姓就要多一份供养,加上皇族的封地,百姓的生活压力与日俱增。 天下最好的土地越来越集中到皇族手中。 许多王府占有的土地动辄万顷,如景王c潞王在湖广等地的土地多达四c五万顷,福王有二万多顷,桂王c惠王c瑞王各有三万多顷,吉王在长沙一地就有七c八千顷,更有甚者,河南土地,居然超过一半归各王府所有。 可想而知,河南c陕甘c湖广的百姓对皇族是何等的仇恨? 而皇族向朝廷索取的俸禄,更是匪夷所思,山西晋王府明初时,年俸仅一万石,可到了嘉靖年间,已经到达八十七万石。 河南周王府,年俸到达六十九万石。 到后期,朝廷每年的岁入竟付不了各地王府的俸禄,比如山西年岁入一百五十二万石,可每年要付给山西王爷们的俸禄竟要三百十二万石。河南岁入八十四万石,需要给王爷们的单杀一百九十二万石。 以中华之地大物博,竟然举全国之力,也无法养活一家一姓。 可谓荒唐到了极点。 这还仅仅是皇族遭受河南c陕甘c湖广等地百姓怨恨的原因之一。 更重要的是,皇族还与民争利c欺压盘剥百姓。 他们利用超然的身份,视国法于无物,不用说普通低层百姓了,就连当地官府也是遭受欺压。 嘉靖三十七年,宁化王府宗仪,竟敢动手殴伤堂堂布政使这样的朝廷大员。 皇族因为享受特权,有罪时可罚而不刑,于是王府就成了藏污纳垢之地,许多王府成了黑势力的保护伞,甚至自身就是最大的黑势力。 嘉靖五年,庆成府辅国将军藏匿大盗案发。 隆庆二年,方山王府镇国中尉朱新垣与群盗暗通,劫掠商户。 襄垣王府辅国中尉c昌化王府辅国中尉私出禁城为盗,公然杀人劫财。 至于强抢民女之类的,那就太小儿科了。 河南禹州的徽王朱载伦,遇见有美女过河,强抢过来宣淫,无奈女子年龄太小,好事不成,于是大怒,将女子投入虎笼。 朱企礼在武岗州呃,几乎有姿色的都曾染过指。 万事盛极而衰,当张献忠c李自成等揭竿而起时,清算也就到了。 大小义军所过之处,曾经显赫c华丽的王府灰飞烟灭。 山西皇族首当其冲,平阳西河王一族三百余人全灭。 汾阳几乎成了罗刹国。 太原晋王一族,被李自成杀了四百多人,几乎族灭。 仅山西一地,朱姓皇族被杀者就有一万多人。 也就是说,在清军入关之前,在义军所过之处的大明皇族,已经被清洗一空。 可以想象,那些地方的民众对皇族的憎恨程度。 但江南不一样,江南读书人多。 人只要一读书,就会懂礼,懂了礼就会服管,也就成了顺民。 加上江南一带与那些皇族施虐的地方相比,确实相对稳定些,百姓的生活也好过些。 所以,在面对外族入寇时,要比那些地方来得更忠诚些。 不象那些地方,在面对清军到来时,竟满城欢呼,责怪清军来得晚了。 朱媺娖的拒绝,直接令朝廷决议无法执行。 吴争与张煌言实在找不出更好的办法来。 这不是谋反,可以直接将上位者从宝座上掀翻。 这是拥立,当事者不同意,你总不能强按牛头饮水吧? 更何况,她是公主,理在她那边。 吴争只能暂时将此事放下,吴庄老父要去看望,山寨中还有军务需要他赶去处理,于是将绍兴府一摊子事交于张煌言暂管。 。 吴争和张煌言离开之后。 郑叔忍不住对朱媺娖劝谏道:“殿下为何不答应临安伯,如今临安伯手中掌握的军队已经近十万人,且杭州c嘉兴两府也在他掌握之中,我朝势力远超鲁王监国之时。就算殿下不愿意以纤弱之身担此重负,也不妨先应下来,毕竟殿下是皇室嫡公主,到了日后,觅得皇室良才,再将社稷托付也不迟啊?” 郑叔的话可谓是老成谋国,站在朱姓皇族的立场,此话无可厚非。 这个节骨点上,朱媺娖不应,那就会引起内乱。 吴争和众臣已经公开决议拥立朱媺娖,那么就无法与朱以海再苟且。 二者就算不势成水火,也断无回旋的余地。 朱媺娖此时不应,绍兴府与杭州府之间就会反目,甚至吴争一不作二不休,吞并了绍兴府,也不是不可能。 这样一来,朱家就真的失去了在绍兴府立足之地。 而如果朱媺娖答应下来,不管吴争在日后是否扮演曹阿瞒,这名份还在朱家手里。 朱媺娖听完郑叔的话,轻轻一叹,“本宫只是一介女流,不通政务c军务,就算名义监国,也不过如同傀儡,难以承担起如此重担。本宫心里清楚,吴争今日前来劝进,心意还是为了这大明江山社稷,至于日后会怎样,想之无用。” 郑叔道:“那奴婢不知道殿下为何还要拒绝?” “本宫若不应,我与他之间就算疏离,却还是友人。可若应了,便是君臣。若为君臣,必会为手下人c为利益起争执,如此一来,怕反目就在不远,到时怕连友人都做不成了。” 说完,朱媺娖的眼睛里一片水雾涌起。 郑叔先是惊愕,而后低头一叹,公主殿下终究是个女子,面临着宗庙社稷,想到的却是儿女情长。 可郑叔不敢再劝,也不忍心再劝,伴随着朱媺娖一路行来,二人虽名为主仆,但情份如同父女,打心里郑叔也希望朱媺娖有个好归宿。 于是,二人相对沉默起来。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一百七十七章 视父子如天敌的吴老爹 吴争先去了平岗山寨。 穿过数里甬道,吴争的视野霍然开朗。 经过几个月的修建,山寨中显得井井有条。 数百间的房舍建起,道路也已经用碎石c沙土夯实,虽然窄,但显得整洁c结实。 面对急步迎上的陈胜和姜伯礼,吴争笑着夸赞道:“二位辛苦了,能将山寨整治到这般景象,已在本官预料之外。” 姜伯礼连谦道:“这是属下份内之事,不当大人如此夸赞。与大人光复杭州c嘉兴两府c大败鞑子豫亲王多铎相比,更如萤虫与皓月争辉了。说起来,属下还没向大人恭贺荣升临安伯之喜呢?” 与姜伯礼相比,陈胜显得沉稳得多,只是笑着向吴争拱手见礼。 吴争呵呵一笑道:“二位何不趁此时,带本官视察一下寨中各处?” 姜伯礼c陈胜赶紧侧身揖身道:“大人请。” 这山寨确实很大,原本刘老三占山为王时,人员峰值时也有一千多人。 如今经几个月改造,就愈发显得宽阔了。 姜伯礼介绍,如今山寨中可种水田c山地合计一千多亩。 总计房屋一千六百多间。 可容纳五c六千人不至于拥挤,所囤积粮食和土地产出,也够养活山寨中人。 吴争很满意,这本是吴争为防不时之需,为自己和家人c麾下留得一处保命之地。 当然现在是用不上了,但吴争没有想去废弃它。 虽然战局向着好的方向演变,但谁能知道,老天会不会再一次突然扭转? 晴时防下雨,这个道理,吴争耳熟能详。 爬上山时,陈胜指着那十几个炮位介绍道,“大人,属下在此让士兵开凿了可供火炮车行进的石道,使得火炮位左右前后可移动百步远,如此可以扩大火炮的射击范围。” 这确实不易,这时的火炮也就一根前小后大的炮管子,变动距离c方向,只能调整火炮仰角和左右移动炮架,可调整的程度很少。 被陈胜这么一弄,几乎可前移后移百步的距离,而且在炮道中间位置,有一个十字叉口,几乎可以全方位地射击,确实出乎吴争意料。 吴争惊喜地点点头道,“好,你有心了。” 陈胜忙道:“属下只是按沈百户的方略行事,不敢抢功。” 吴争一愣,那小子还真是些本事啊。 陈胜道:“钱百户还说,山上火炮可压制来犯敌军,可如果敌军突破山寨前沿,进入甬道,那火炮将无法起到作用,建议在甬道中埋设火药,不测时可进行阻敌,甚至炸毁甬道。属下请示大人,若大人同意,属下便即刻差人去办。” 吴争想了想道:“此事可行,但火药易受潮,还是准备着,等有敌情时再埋设也不晚。” “是。” 。 下山之后,吴争单独留下了陈胜。 看着陈胜那张沉稳的脸,吴争未言先叹。 陈胜微笑起来,对吴争道:“大人有话,不妨明说。” 吴争点点头道:“本官确实有事要对你讲。” “属下洗耳恭听。” “如今局势超过预料之外,杭州c嘉兴府光复,本官原本给你们留的根据地,恐怕短时间里都用不上了。” 陈胜点头道:“大人说得是,如今大人拥十万大军,据三府之地,此处确实是用不上了,属下也希望这辈子都用不上。” “对。”吴争认同,“可此处地形确实难得,又花费了大量人力c物力,加上离吴庄近,弃之着实可惜。” 陈胜用力地点点头。 吴争道:“所以本官想,为防万一,还是将它保留下来为妥。这就需要有人驻守在此,寻常之人本官不放心,况且山寨中的布置和山上火炮安置,知晓的人,也就你c钱翘恭c沈致远c姜伯礼等人,姜伯礼自然是要留在寨中的,可他带不了兵。钱翘恭c沈致远二人,本官想将他们带出山寨,这二人年青,放在寨中,可惜了。” 陈胜脸色平静地看着吴争。 吴争有了内疚,“本官知道,你的志向也在疆场,但本官如今一时无可信任之人可用,你与钱翘恭c沈致远二人不同,你足够沉稳,耐得住性子,将这山寨交与你,本官放心。况且始宁镇离此不远,你回家看望父母妻小也便利,故本官想让你驻留此寨,不知道你意下如何?” 陈胜开口道:“大人心中既已有定意,属下自当遵从,可属下有个问题,不知当问不当问?” 吴争道:“问吧。” “属下驻守山寨的期限是多久?” 吴争想了想道:“快则一年,迟是三年。” “好,属下愿意为大人驻守此寨,寨在人在,寨亡人亡,大人尽可放心在外光复失地。” 吴争有些感动,山寨清苦,哪及得上绍兴c杭州繁华。 也正是顾及到这些,吴争不能选沈c钱二人驻守。 年青人一腔热血不假,可难耐孤灯枯佛的日子。 “陈胜,本官授你在此寨生死杀伐之权,本官的要求只有一个,就是山寨必须安全。最多三年,本官一定调你出山,或者换人前来驻守轮换。” “遵命。” 。 吴争又去了吴庄。 泪眼婆娑的吴老爹人生第一次拥抱着儿子。 抱得有些生硬c僵直,可真情流露。 这一个动作,吴老爹酝酿了许久。 按吴老爹从小受的教育,那就是父子天敌,也就是说,按当时礼制,父子之间要恪守礼仪,只有隔上一代,象祖孙之间,才可以慈爱。 所谓严父慈母,就是因遵循这礼制的结果。 要吴老爹抱上一抱,这是吴争十八年来,想都不敢想的事。 当着吴小妹c周思敏等人的面,父子俩就这么抱在一起,这场面确实有些违和。 吴老爹收敛得快些,一把将吴争推了个趔趄,“咳回来就好,唔听说你如今是临安伯了?” “是。” “那是朝廷看重你,你得好好为国效力。” “是。” “家中一切都好,你没什么事,就回军中去吧。” “啊?” 吴老爹说完,背负双手,步履轻快地走了,从他的步伐节奏上看,显然是愉悦的。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一百七十八章 钱翘恭的选择 想想也是,一年不到的时间,吴争从一个离家出走用命换来的哨官,青云直上,成了堂堂临安伯,这放到千百年史上去比,那也是可以首屈一指的。 光宗耀祖啊,吴老爹哪怕执意做严父,那也无法得逞啊。 吴小妹轻声嗤笑道:“哥,你是不知道,爹爹这些天脸上笑意就没有隐去过,就是你来了,他反而不笑了。” 周思敏上前,轻声问道:“身体康健否?” 吴争伸手抚了一下她的脸道:“很好。” “公主殿下可好?” “很好。” 吴小妹在边上咬着唇哼道:“哥,你就不能换两字说?” 周思敏红了脸,吴争怒目一瞪,斥道:“没个眼力见,此时你不该无声无息消失吗?” 吴小妹怼道:“光天化日之下,当着妹妹的面,哥难道不该守礼吗?” 兄妹俩怼了几句,吴小妹才正容道:“哥,先去祠堂祭祖,爹还等着呢,要是晚了,保不准爹爹又拿家法侍候。” 于是,吴争去了祠堂。 果然吴老爹已经吹胡子瞪眼了。 按部就班的,吴争上香嗑头祭祖。 完事之后,吴争问道:“爹,孩儿一直不明白,这祖宗牌位上最顶端的那块空白牌位,供得是哪位祖宗?” 吴老爹大眼一瞪,“让你拜就是了,你放心,等你爹归西的那天,自然会告诉你。” 吴争被一句话顶了回来,不敢再问。 其实这问题已经存在吴争心中快十八年了,这次是第二次问,记得上次问时,吴老爹是直接一个耳刮子,这次的态度算是好的了。 出了祠堂,吴争一家四口回到正堂。 “爹,如今孩儿已经在杭州府落脚,这次来,是想接爹和妹妹去杭州住。” 吴老爹摇摇头道:“不去。爹就在吴庄,爹老了,得守着祖宗牌位,哪也不去。” “可如今兵慌马乱的,孩儿不在,怕万一有个不测。” “怕啥?你翘家三年,也没见你担心过家里。怎么,现在做了临安伯,反而胆小了?真要是担心你爹我还有你妹,那就多杀建虏,光复失地,这样爹在吴庄就安全得很。” 吴争看向吴小妹。 吴小妹微微摇头,“爹不去,我也不去,我得照顾爹。哥,你带周思敏去吧。” 按理说,吴小妹得喊周思敏一声小嫂,不过这二人如今亲情,一直已名相称。 周思敏也摇摇头,有些迟疑道:“公公和小姑子都在,妾得留下照顾,况且公主殿下也在绍兴府,妾留下也好有个照应。” 。 出了正堂,沈致远c钱翘恭c赵史等人围了上来。 沈致远最情急,“吴争,这次必须带我去杭州了,困在这里,我啥时候才能指挥大军啊?” 赵史语调很轻,“大人,杭州府诸事纷纷,大人能用得着下官。” 就连一向与吴争针锋对麦芒的钱翘恭也上前斟酌道:“听闻我九叔光复嘉兴府,我向往之。” “噗”,吴争生生被这厮逗乐了,想去就想去呗,还他x的向往之。 吴争转头对赵史道:“赵老哥先不必去了。” 赵史闻言当下耷拉着脸,一副悲苦状。 吴争笑道:“如今绍兴府也缺人手,我打算在绍兴府组建一个千户所,赵老哥如果有意,可任副千户之职,不知道意下如何?” 赵史一听,立马笑容满面,“大人放心,下官一定竭尽所能,为大人效力。” 吴争笑着点点头道:“如此就好,杭州府是战场前沿,赵老哥的才能不在领军作战,所以我想还是在绍兴府更能发挥你的才能。” “是,是。大人知人善用,慧眼如炬。” “可有一点还须赵老哥牢记。” “大人请讲。” “绍兴府已不是鲁王监国时的绍兴府。” 赵史闻言一愣,随即恍然道:“大人的意思下官明白,绍兴府是大明的绍兴府,也是大人的绍兴府。” 吴争听了眉头一挑,我去,这厮果然是人才啊。 “赵老哥心中有数就行。” 赵史脸容一整,“下官啥都没说。” 可话已出,自然是收不回来的。 沈致远对此莫不关心,当作没听见。 钱翘恭就不同了,就算这些日子与吴争一起,对吴争的观念有所改变,可他毕竟是钱肃乐的儿子,身负着钱肃乐交于他的监督重任,他紧蹩着眉头问道:“吴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其实吴争之所以没有回避钱翘恭,与赵史谈起此事,不是嘴上没把门。 而是吴争也想趁此机会试探一下钱家的底限。 说是一回事,做是另一回事,二者不可同日而语。 吴争没有回避,而是直接回答道:“朝廷决议,拥立长平公主殿下在绍兴府监国。” “朝廷?哪来的朝廷?鲁王殿下和朝廷一众官员皆转进海上,大人口中的朝廷为何物?”钱翘恭语气非常凌厉,一点都不客气。 吴争冷冷回答道:“当然是大明的朝廷,钱百户既然也知道鲁王携群臣转进海上,可钱百户不知道,还是有长平公主c张煌言和十多位官员愿意留下,他们愿意与绍兴府共存亡。本官想问问钱百户,你是觉得危难之时,抛弃臣民c土地转进的鲁王合适监国,还是与臣民共存亡的长平公主监国更合适?” 钱翘恭毕竟是年轻人,年轻人少了一份暮气,也更容易接受新生事物。 其实在钱翘恭的心里,同样不满朱以海动不动就转进,对朱以海的作为也颇不齿。 只是他受父亲嘱托,才有了这一番责问。 听吴争反唇相讽,钱翘恭沉默了,他有一点与吴争是相同的,那就是杀鞑子这件事。 对于吴争率军大败多铎一战,他除了佩服还是佩服。 他扪心自问,换了是他指挥这场战斗,他会不会坚持得下来,他能不能指挥得比吴争更好。 但得出的结果都是不能。 所以,钱翘恭是佩服吴争的,在他心里,只要吴争还在杀鞑子,那就是他可以合作c支持甚至效忠的对象。 在这山河破碎的时候,还有什么比挡住鞑子南下更重要的事呢? 他相信父亲会理解他的选择。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一百七十九章 拔营向绍兴府 吴争见钱翘恭沉默,上前道:“钱百户,与鲁王相比,长平公主的身份更有说服力,况且二者都是监国,做为臣民,是不是可以选择一位更能统领天下明人抗清的君主?至于大业有成之时,拥立何人为帝,那是将来之事,何必现在为此事纠结?” 钱翘恭抿嘴勉强地点头道:“既然张煌言也站在大人这边,属下无话可说。” 吴争拍拍他的肩膀道,“钱大人,可有兴趣上杭州府统率骑兵啊?” 钱翘恭闻听眼睛一亮。 吴争继续诱惑道:“与多铎一战,杭州府已经囤有战马数千匹,此次本官增援绍兴,率三千多骑南下,只是本官如今事务繁忙,已经很难亲自领兵作战,所以,本官想寻找一个适合统率这支骑兵的主将。不知钱大人可有意乎?” 钱翘恭这时早已将之前的龌龊c不快抛之九霄云外,可依旧梗着脖子道:“属下遵从大人安排。” 可眼神中的那份期盼,让人心悸。 吴争呵呵大笑起来,“你小子就他x的嘴硬,走,随我去绍兴府。” 说来也怪,钱翘恭是个中规中矩的读书人,但他发觉自己很喜欢听吴争爆粗口,这种粗俗的话在吴争口中说出,让他有心中一暖的感觉。 这时,沈致远急了,“吴争,我呢?” 吴争斜了他一眼道:“两个选择,一是留在绍兴府和赵史同为副千户,也好照应一下吴庄。二是随我去杭州府,在钱翘恭麾下任参军,你自己选吧。” 沈致远犹豫起来,看看钱翘恭,再回头看看正堂,一时拿不定主意。 吴争见他回头看向正堂,上前一脚踹沈致远的屁股,骂道:“别打我妹的主意。” 沈致远捂着屁股跳脚道:“吴争,我哪点不好?都十六年了,你妹。” “你妹!” 沈致远不解地看着吴争暴喝,怎么反应这么大呢? 但这么一打岔,沈致远一时忘记了自己被踢,“行喊吴小妹总可以吧?吴小妹也大了,总得嫁人吧,嫁给别人,总不如嫁给我来得合适吧?至少咱知根知底不是?” 吴争道:“这也得我妹乐意,她不乐意,你就算脸上长出花来,也不行。” 沈致远抿着唇想了想道:“其实我也知道,吴小妹嫌我没出息,也罢,我去杭州府,让她看看,我沈致远也是个顶天立地的好男儿。” 。 就当吴争在安排吴庄诸事的时候,士兵急报。 这个时候,朱以海竟然厚着脸皮从海上回来了。 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占据王府,开始发号施令。 张煌言根本挡不住,因为他的身份已经是鲁王朝被罢黜的弃臣。 而当时陪朱媺娖留下,幸存的七c八名官员,也被朱以海驱逐在朝堂。 虽然没有对吴争动什么手脚,但绍兴府俨然回到了朱以海的掌控之中。 这不奇怪,朱以海一个人没有那么大能量。 但他身边的大臣,没一个不是能臣。 张国维c钱肃乐不说,熊汝霖c孙嘉绩等,那都是赫赫大名的搞清忠臣。 特别是熊汝霖c孙嘉绩当时与钱肃乐毁家杼难c揭竿而起时,麾下义军最高时达到一万多人。 也就是被方国安c王之仁吞并走的那部分士兵。 如今绍兴府部署的就是方国安的军队,自然没有人敢硬抗这些人的命令。 吴争郁闷了,这朱以海真他x的不要脸,自己刚一离开,他就回来摘桃子。 问题是,吴争这个时候怎么办? 带兵杀回去? 这就是谋反了! 可总不能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咽吧? 吴争身边沈致远三人表情各不相同。 沈致远义愤填膺,说实话,这小子还真想领兵攻绍兴府,对沈致远而言,去他x的鲁监国,谁也不能不讲理不是?一见危险拍屁股走人,一见安全了,回来继续称王称霸,这算哪国王法? 钱翘恭一脸喜悦,父亲回来了,他肩上的责任就轻了。其实他一直在犹豫自己是不是应该阻止吴争拥立长平公主。 这时赵史上前,向吴争建言道:“大人,鲁王毕竟是皇族,如今返回绍兴毕竟有大义在身,不好过于逼迫,但大人人在吴庄,自然是不知道鲁王已经返回。此时带兵返回绍兴府,也是题中之意,任谁也不好说什么。” 吴争心里一动,领悟了赵史的意思。 就是说,如果自己在不知道朱以海返回的情况下,率大军返回绍兴府,就不是拥兵自重,逼迫鲁王让位了。 本来嘛,吴争就是从绍兴府来吴庄的,此时返回亦无不可,任谁也说不出什么来。 至于带多少兵,那就是吴争自己的事了。 绍兴c上虞c嵊县地处一个三角,方国安沿路残部,如今都归降于吴争,正待收编。 派人传令召集,加上带来的骑兵,整个三c五千人,不在话下。 算上周大虎三千人,那就有了六c七千人。 而且绍兴府还有吴争留下的骑兵和厉如海的五千人,一万多人的规模,足够与朱以海谈谈了。 吴争慢慢地转过头,凝视着钱翘恭,问道:“要不,你留下?” 这不是吴争在羞辱钱翘恭,反而,这是吴争释放的善意。 这是一场战斗,或许没有硝烟,但凶险并不下于明刀明枪的恶战。 对面有他父亲钱肃乐在,吴争允许钱翘恭选择回避。 钱翘恭有些傻眼了。 吴争没有等待他的回答,果断下令集结军队。 无数人开始跑动,呼号起来,正堂的吴老爹等人被惊动了。 “争儿,出了何事?莫非鞑子又打来了?” 吴争顿时挤出一份热笑容来,“爹你想哪去了,如今反正的士兵太多,孩儿这是在召集将士训练呢。爹啊,你好生待在庄里,孩儿军务在身,等过些天再来看望您老人家。” 吴老爹大义凛然地点头道:“我儿如今已经是朝廷栋梁,当学那三过家门而不入的典故。爹还没到七老八十的时候,你尽管放心去为国效力吧。” 吴争心里有些赦然,暗道我哪是为国效力啊,这是去与朱家人争权夺利呢。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一百八十章 逼宫 可吴争心里并不后悔,既然起誓将此生投入这抗清复明大业。 那么就算死也得死个明明白白。 如果死于背后的暗箭,那恐怕吴争会死不瞑目。 绍兴府再置于朱以海麾下,这抗清的大局就难以支撑下去。 而且,自己就算肯放弃绍兴府的利益,也无法容忍朱以海再将手伸向杭州c嘉兴两府。 一个人,一旦品尝到了权力的味道,再要放弃,就非常难了。 吴争也一样,从手中的实力开始膨胀的那一天起,他的心思就开始改变。 臣服于人,不是不可以,但必须让吴争心服。 朱以海显然不是那个可以让吴争心服之人。 那就用实力说话。 每个当臣子的人,一旦手中掌控着绝对的实力,就有权利去选择效忠的对象。 这一点,从古至今都是如此。 当吴争大步走向王府大门。 王府布置的侍卫强行阻拦,“临安伯且慢,待卑职去禀报殿下。” 话还没说完,被周大虎一把推出几步远。 吴争在亲卫的簇拥下,直奔正堂。 既然到了这一步,就没有必要再虚情假意,把话摊开来说清楚,既节约时间,更能使朝廷减少内耗。 门口到正堂的距离足够让朱以海及堂中众臣做出反应。 但没有,吴争如入无人之境。 沿路的王府侍卫,见吴争行过,纷纷侧身避让。 可吴争已经不领这份情了。 因为他要的比这更多! “臣临安伯吴争参见鲁王殿下。”吴争大声道。 所有人都听出了吴争这话的意思,认你是大明鲁王,但不再承认你是监国殿下。 张国维脸上肌肉轻颤,没有说话。 钱肃乐已经忍不住窜出来,指着吴争喝道:“临安伯,你太无礼了。监国殿下刚刚返回王府,你便率大军至王府外,意欲何为?” 右侍郎熊汝霖也出列,只是他没有直接指责,而是静静地看着吴争。 吴争不卑不亢地回视着熊汝霖。 “吴争,听熊某人一句劝,你还年轻,有些事就算想却做不得,做了便是千古骂名。” 孙嘉绩出来附和道:“孙某与临安伯之前一见,已隔数月,那时临安伯还刚荣升千户,数月之后,已是伯爵,连孙某都要向你行礼问安。可见朝廷和监国殿下待你不薄。临安伯若有不满,仅可好生向殿下启奏,何必率军行此无礼之事哎,何须如此?” 吴争眼睛扫了扫这四人,又转头向两侧官员扫了一遍。 所有人的眼睛都闪避着吴争的目光,意思很明白——吴争,不好意思,我帮不了你。 吴争再次看向熊汝霖三人,“听三位的意思,这是在指责吴争争权夺利c逼迫鲁王殿下了?” 熊汝霖c孙嘉绩二人没有回答,只是看着吴争。 可钱肃乐却毫不客气地斥责道:“难道不是吗?钱某当初以为你是岳飞c于谦,不想你竟是曹阿瞒之流。” 吴争笑了,这个结果他早知道,如果人人拥护他c赞同他才奇怪呢。 真要人人拥护他,那直接登基算了,还废什么话啊。 吴争很沉着,他不急。 有实力的人说话c办事都是有条有理c稳重不躁的。 胜券在握,何须急躁? 该急躁的该是朱以海。 “敢问鲁王殿下也是这么认为的吗?”吴争转脸问向朱以海。 朱以海脸上的肥肉抖了抖,凝声道:“临安伯,你此次增援绍兴府,平定方国安叛乱有功,孤会不吝封赏,但你须将府外军队即刻撤离。否则。” “否则怎样?”吴争打断了朱以海的话头,语气平静地就象是在与手下军官说话。 这一声反问,让朱以海愕住了,否则怎样? 能怎样? 府外上万大军将整个绍兴府都控制起来了,他能把吴争怎样? 应该是吴争想把他怎样才对。 钱肃乐厉声道:“放肆!吴争,你敢欺君?” 吴争慢慢转向钱肃乐,“敢问钱大人,何为君?绍兴府危难之时,君何在?吴争实在是不明白了,鲁王监国,难道是先帝遗诏?亦或者是先帝骨肉?” 吴争的话令群臣窃窃私语起来,因为他的话几乎打翻了整船人。 朱以海是他们共同拥立的,还真不是朱以海主动要求监国的。 吴争的话对朱以海监国的合法性提出了质疑,那等于将所有人推到了对立面。 张国维皱起了眉头,他不理解吴争为何要如此,这不是拉仇恨吗? 吴争的话令钱肃乐大为光火,他指着吴争的脸喷着唾沫道:“监国殿下是我等一同拥立的,虽说没有先帝遗诏,也不是先帝骨肉,可鲁王是皇族血脉,勿容置疑。” 吴争反诘道:“钱大人说得没错,鲁王是诸位大人拥立的,这么说来,臣可拥立君王,自然也可废黜君王,吴争不反对鲁王,但反对鲁王监国。” “大胆!” “放肆!” “狼子野心啊!” “天啊,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吴争轻笑着,看着他们表演。 等他们演足了,过瘾了,吴争细声细语道:“吴争不想谋反,也不想自立,吴争在抗清一事上,与诸公同道。吴争只有一个要求,请诸位大人重新拥立一个敢为大明死社稷的皇族监国。” 说到这,吴争再扫向群臣,此时已经有几人愿意拿目光与吴争对碰了。 “如果诸公不愿意,吴争自然也不勉强,更不敢行谋反之大逆。”吴争稍作停顿,然后道,“但吴争决意率麾下大军投效福建隆武朝,隆武朝也是大明正朔自称,吴争率军去投,这不属于投敌吧?想来诸公也无法阻拦吧?” 吴争此话一出,就象扔了个晴天霹雳在众人的头顶,一时堂内轰然大乱。 开玩笑,如今的吴争掌控杭州c嘉兴两府。 方国安掌握的绍兴府一半兵力,如今也在吴争的掌控之中。 这要是真投了隆武朝,那绍兴府这个弹丸之地,还玩个屁啊,还不如乖乖随吴争去投了隆武,抢个先,混个好位置。 一时间,堂内人声鼎沸,无数目光都聚焦看向朱以海,等着他拿主意。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一百八十一章 孤不做这监国了 朱以海此时已经傻眼了。 狼子野心,果然是狼子野心啊。 早就看出这小子脑生反骨,不想还是让他抢了先。 钱肃乐瞪着眼,他找不出话来责问吴争。 因为吴争所言无可指责,从大义而言,隆武已经登基为帝,朱以海不过一个监国身份,同称大明正朔,朱以海应该去掉监国,归附隆武朝才对。 如今吴争并不想谋反c自立,而是率军归于隆武朝,这一点确实无可指责。 真要挑出刺来,那就只有谴责吴争忘恩负义。 可也不对啊,虽说朱以海没有亏待吴争,但这次朱以海返回绍兴府,在没有知会吴争的情况下摘了桃子,收编了吴争在绍兴府的二千多人,怎么说这忘恩负义,也勉强啊。 就在一团乱乱槽的情况下,张国维终于站出来道“吴争,兹事体大,且容殿下与我等商议之后再定,如何?” 吴争问道“多久?” “三日。” “不,我等不了那么久,多铎西去,意图不明,嘉兴府虽然光复,但难保没有细作捣乱,另外清廷会不会派大军南下报复也是未知之数。这样,我给鲁王和诸公一天时间,明日此时,我等鲁王和诸公的答复。” 说完,吴争向朱以海行礼告退。 。 “孤不做这监国了。”在吴争离开之后,憋屈了老半天的朱以海终于暴发了。 暴吼出这一声之后,朱以海掀翻了面前的桌案,甚至连让群臣劝慰的机会都不给,直接拂袖而去。 朱以海确实郁闷了。 自己在台州好好的当着王爷,享着清福,非要死皮扒拉地把自己忽悠来当这个监国。 他x的说是浙东半边江山,其实就绍兴府八县弹丸之地。 开玩笑啊,一府之监国啊? 这还就罢了,小小一府之地,生生出了方国安c王之仁两大权臣。 截留赋税不说,军国大事根本没自己什么事。 这是监啥国啊? 好嘛,方国安突然就反叛了,咱不转进等着被俘送去顺天府啊? 要知道,但凡被送去顺天府的皇族男丁,哪一个活命了? 想到此,朱以海真想哭。 咱就想保住条命,错了吗? 本王来监国这些日子,刮过绍兴府一寸地皮吗? 他x的还往里倒贴了不少银子,谁领咱情啊? 就为了保条命,孤率文武转进海上,哪错了? 还不是想给大明留点火种,咱又没有象朱常淓献城投清,当值被吴争那小子如此羞辱c逼迫吗? 这满堂的文武,也就钱肃乐敢据理力争,那些往日里满口忠义的混帐,到了这时竟连声气都不敢出,本王他x的不干了成不? 朱以海满肚子的委屈,他真的认为自己没错。 他是皇族,怎能和那些泥腿子同命? 这个立场,让他永远无法理解吴争和吴争想要表达的意思。 所以,无解! 但朱以海确实不想干了,这么干还有什么意思? 北有鞑子,南有隆武,西有乱民义军,东边是海。 方国安叛乱败逃,三万大军便宜了吴争那小子。 偏偏吴争又是个狼心狗肺c忘恩负义之徒,居然用投隆武来威胁孤,这搞不好再来个兵变,还不如在海上快活自在。 区区绍兴府,就留给你们去闹腾吧,本王眼不见心不烦。 朱以海真下令王府侍卫开始收拾东西,这下文武们也慌了。 他们原本以为朱以海说不干,那是气话,不想朱以海当真了。 于是以张国维c钱肃乐为代表,几十官员在王府内院上演了一出哭谏。 但奇怪的是,除了钱肃乐有骂吴争,其余人连提都没提吴争的名字。 似乎他们都不认识吴争一般。 这种情况,让朱以海万念俱灰,板荡识忠臣啊。 可朱以海终究没有走,他也走不了,这班子文武怎会任由他离开? 朱以海一离开,他们就成了没娘的孩子,还有什么资格继续在新朝廷做事? 一朝天子一朝臣,虽说吴争不是自立,会另立新君,可谁都明白,吴争是想挟天子以令诸侯啊,整整一个现实版的曹阿瞒。 所以,一旦朱以海离去,那么他们很可能会被清洗出朝堂。 那还不如把朱以海拖下来,至少还能与吴争讲条件,要沉一起沉嘛。 。 这夜,张国维府上。 吴争不在,却多了熊汝霖c孙嘉绩等几个朝堂重臣,还有张煌言居然也在。 菜依旧是老三样,干净c廉价但足以佐酒。 说起来,这几人确实是在做事。 无论吴争今日在朝堂上如何怼他们c逼迫他们,但吴争心里对他们的敬重,从没有淡去过。 正因为敬重他们,才想让他们活得更久些。 如果按史载那样,他们之中的大部分人,都会在三年之内,或自尽或战死或被俘杀。 吴争不想看见这些,所以必须改变。 就算得罪他们,会使他们中一些人记恨自己,吴争也在所不惜。 可这些人,真没有一个了解吴争的,他们一心以为吴争要做曹操。 “虽然鲁王同意去监国位,可长平公主不愿意,这可如何是好?”张国维悠悠叹息,“都道国不可一日无君,难道真要让我等厚颜向隆武朝俯首吗?” 熊汝霖皱眉道“熊某宁愿赋闲归田,也不愿意去福建。倒不是熊某执拗,实乃道不同不相为谋。” 熊汝霖的话,让其余之人心中一叹。 鲁王早先还与隆武朝有往来通信。 可到双方为正朔起了争执,互杀了来使,于是就翻了脸,断了来往。 此时厚颜去投靠,虽说不太可能被拒绝,但绍兴一脉恐怕再无出头之日。 想到此处,所有人都恨上了吴争。 如今正是绍兴府声势浩大之时,偏偏这小子裹乱,非要与鲁王见个真章。 你说就让鲁王监国怎么了? 就算鲁王回绍兴府占了你些便宜,又怎么了,毕竟他是君你是臣嘛。 再说了,只要你屏息静气,朝廷还是能够从别处补偿你的嘛,譬如封你个公c候啥的。 可你偏偏硬着头皮非要分个是非对错,一丝灰色都不留,就不是不近人情嘛?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一百八十二章 国事还是家事? 这在场的人,其实个个心怀大明。 若他们都不能算忠臣,那这天下就没有忠臣了。 可忠臣二字,永远是相对的。 忠臣也是人,是人就有小算盘,忠臣也要先活着,才能做个忠臣。 其实他们都明白,朱以海真的不称职。 但奈何朱以海是皇族,现在除了长平公主,就再难找出一个合适的皇族来了。 长平公主若愿意,说不定这些人就顺水推舟,半推半就地算了。 可长平公主坚决不肯,让这些人没了辙。 钱肃乐怒哼一声道“就算长平公主同意,钱某也不能答应,就若是有了成例,日后只要是手中掌控了大军,就可以逼君退位,那朝纲何在?我等今日若顺了那小子,就是千古罪人。” 孙嘉绩劝道“希声兄言重了,孙某之前观吴争此人,倒不象是个后脑生反骨之人。鲁王几次转进,确实不妥。加上吴争年少气盛,又挟连战连胜c光复两府之威,有此鲁莽举动也实属情理之中。” 钱肃乐听了,指着孙嘉绩的鼻子道“辅之兄,你以为你这是帮那小子吗?你这是在害他,钱某难道不知道他这次是情非得已?可如果事事顺着他,反而助长了他的气焰,一旦成了惯例,日后保不准做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来。” 这时张国维打圆场道“监国去位,终究不是废黜皇帝,钱大人也不必太执拗。如今之计,离吴争定下的时间,仅几个时辰,诸位倒是想个妥善的应对之策啊。” 说完转向张煌言道“玄著啊,你说吴争那,还有回旋的余地吗?” 这一问,将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在了张煌言身上。 张煌言只能起身拱手道“诸公,煌言不才,只见过吴争两面,实在不清楚吴争心里所想,不过依我对他心性的了解,此人固执,认准了事,很难做出改变。” 张煌言的话让所有人的希望落空,他们都叹息着把头转了回去。 张国维道“既然此路不通,那就只能一齐去劝谏公主殿下了。诸位以为如何?” 众人一致点头同意。 可钱肃乐不同意,他起身道“钱某说句不恭的话,公主殿下正是二八之年,吴争又是她的救命恩人,青春年少,郎情妾意之下,谁能保证二人不会有染?如此朝堂就成了吴争一言堂了,敢问诸位,这天下姓朱还是姓吴啊?” 钱肃乐的话让众人心中一悸,这问题确实很棘手。 男女苟且,私相授受,将国事当成家事,岂非儿戏? 这时,张煌言道“钱大人多虑了,当初吴争不是对着你c张尚书和我三人发誓,绝不尚公主殿下吗?” 张国维点头认同道“确有此事。” 于是众人大吁一口长气,此时当众发誓,很能取信于人。 不象后世拿誓言当白开水,想喝就喝,想吐就吐。 这个时候当众发誓,若事后毁诺,那名声就毁了。 在以名声当饭吃的时代,没有人敢轻易毁诺。 所以,众人一旦听说吴争当众发过誓言,就深以为然了。 可钱肃乐却提出了另外一种可能。 “吴争发誓,钱某确实在场。可诸位可有想过,吴争虽然可以不尚公主,但谁能保证公主不主动相就呢?” 这话让众人再次心悸起来,这事还真有可能啊。 公主成了监国,如果大业有成,谁能保证她不会登基,就算不登基,那也很可能是她指定皇族承继宗庙社稷,至少她有着旁人无法取代的话语权。 如果她下谕令,那做为臣子,是遵还是不遵? 张国维叹息道“希声啊,你究竟想怎样?” 钱肃乐道“让吴争即刻大婚。” 张煌言道“钱大人难道不知吴争前两月已经娶亲。” “钱某当然知道,可那是侧室。” 钱肃乐的话,让所有人点起头来。 此时大婚,正妻名位一定,除非妻子有大错或者亡故,否则几乎是不可能再有改变。 公主身份尊贵,自然是不可能去做侧室c偏室的,也就断了与吴争的念想。 张煌言皱眉道“钱大人此计或许可行,但有个前提,那就是须吴争同意才行。” 钱肃乐道“这便是我等一致认可的条件,吴争若要取得我等支持,拥立公主殿下监国,那就须答应我等条件。否则,我等宁折不弯,不与同谋。” 见所有人都一致通过,张国维道“那就等天亮,与吴争商谈吧。” 。 吴争哪知道,就起来的国事,最后竟成了他房中事。 实在是令人哭笑不得。 当听到群臣的条件时,吴争傻眼了。 他开始怀疑这些史上名臣的脑子是不是坏了,对于吴争而言,娶妻并非什么大不了的事。 娶一个回家,不喜欢,养着呗。 可正妻之位,吴争多少还是在乎的。 倒不完全是答应了周思敏之故,而是对于吴争而言,那也是一种颜面。 通俗地说,总要带得出去不是? 加上吴争想到自己的婚事被这么群老头儿,用来当成威胁自己的筹码,自然有一种逆反心理。 不过此时吴争还是领略了众人的诚意,毕竟那么大换监国的事,都被拿来商议了,自己也不好太过不是? 于是婉言道“吴争家中尚有严父在,娶正妻之事,还得家父同意才行。况且,吴争好歹也是朝廷册封的伯爵,总要女方合适才行吧?这样,给吴争一年半载的,让吴争留意着,遇上合适的,就完婚。诸公意下如何?” 这话回答得有理有节,任谁也挑不出毛病来,于是众人都点了头。 可只有钱肃乐有意见,“临安伯未必有些敷衍我等之意吧?” “钱大人此话怎讲?” “一年半载之后,临安伯或许就成了临安候,甚至是国公,声望c权势如日中天,那时无凭无据,我等恐怕再也奈何不了临安伯了。” 这话未免有些强词夺理,但不能否认,这情况还是有可能的。 试想,现在的吴争已经手掌十万军,三府之地,已经可以提议更换监国,且一言不合便率军围府,一年半载之后,会是啥样,谁能知道?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一百八十三章 又是一出父教子,可怜的钱翘恭 若是公主监国之后,与吴争私相授受,恐怕再无一人可对其掣肘。 这么一想,所有人又沉默了。 吴争有些恼意,这钱肃乐从始至终就没给过自己好脸。 要不是钱肃乐是抗清名臣,自己心中对他怀有敬意,他x的,早就翻脸怼过去了。 就他这老头事多。 强忍着不快,吴争道:“那依钱大人之意,该当如何?吴争总不能现在上街,随便拉一女子成婚吧?” 钱肃乐道:“这自然是不合礼数的,不过在座诸公家中都有女眷,且身份地位都合适,不妨选取一良人为临安伯妻,也算是一桩美事。” 这话让众人脸色古怪起来。 与吴争联姻,不是说不可以,毕竟吴争身家清白,有功于朝廷,且如今是伯爵。 虽说是公c候c伯最低一阶(明朝没有子c男爵),但三种爵位都是超品,属于见官大一级的那种。 关键是吴争年轻,照现在的趋势,那是前途不可限量啊。 所以,当钱肃乐提出这么一出时,谁都有了小算盘。 在座都是朝廷重臣,如果能与军方联姻,那自然是腰杆子硬,以后说话喉咙都会响一些。 可心里如此想,话却不能这么说。 因为有明以来,文向来瞧不起武,吴争再强势,在众人眼中那也是个武人。 这与利益无关,只与此时社会风气有关。 这也是吴争他爹,拿家法抽吴争的主要原因。 你说好好的一个禀生,离家出走去从事这种危险而不被人待见的职业,哪个爹娘不恼火? 吴争与钱肃乐c张煌言等人不同。 他们是已经中举,跻身文臣行列,身上已经烙上了文人的印记。 在国破家亡之时,号令义士抗清,没人会把他们划为武人,吴争是小小年纪直入军旅,且从哨官一路到临安伯,靠得就是军功。 所以,吴争身上已经深深地烙下了武人的印记。 恐怕此生都很难洗脱。 这就是众人听了钱肃乐建议,而面色古怪的原因所在。 简单地说就是,众人想吃榴莲,可偏偏憎恶它臭,人的心理有时就这么复杂。 这不,孙嘉绩就笑道:“孙某家中二女早已出嫁,犬子虽育有一女,可如今还是髫年,未到出嫁的年龄,看来孙某与临安伯无缘啊。希声兄,听闻你膝下女公子娴静端庄c秀外慧中,正是豆蔻年华,不如就此与临安伯定下翁婿之份,又何必舍近求远呢?” 孙嘉绩是说者无心,但听者有意。 这听者自然不会是钱肃乐,而是身边这些朝廷重臣。 虽然心中有些可惜没有机会与吴争攀上姻亲,但这事能顺利解决,是眼下最重要的事。 与其陪着朱以海一起落魄的凤凰不如鸡,还不如就此双方达成和解,皆大欢喜。 于是,没等钱肃乐作出反应,众人一涌而起,纷纷向钱肃乐和吴争道起了喜。 钱肃乐和吴争两个当事人反而愣住了,在群声吵杂之中,连整句解释话的机会都没有。 这些个人精们,在道贺之后,不约而同地离开了。 连张国维c张煌言都憋着笑,溜之大吉。 就留下钱肃乐和吴争二人大眼瞪小眼,其中的尴尬,不言而喻。 二人相对沉默了许久,吴争终于开口道:“咳这事作不得数,钱大人不必太在意。” “谁说作不得数,莫非吴大人以为我钱家配不上你临安伯?” 吴争闻听愣住了,钱肃乐这唱得是哪出? 刚刚跑掉的任何一人愿意与自己联姻,吴争能信,唯独这钱肃乐愿意,吴争还真不信。 这老头可没待见过自己,从自己掌握梁湖卫所起,就没给过自己好脸色。 可现在突然愿意将女儿嫁于自己,吴争是真不信。 这肯定有阴谋! 吴争心里立马涌起一股戒备之意。 “钱大人说笑了,吴争仰慕钱大人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钱大人毁家杼难之时,吴争还是一个嘉定府小卒,这配不上三个字,还望钱大人不要再提。” 钱肃乐凝视着吴争许久,让吴争很不自然。 “吴大人若不反对,还请委托媒人上寒家提亲。告辞!”说完,钱肃乐走向拔腿就走。 吴争这下傻眼了,这是硬赶鸭子上架么? 还能不能好好讲话了? 说好是商议朱以海去监国位c拥立长平公主监国大事的,结果成了商议自己婚事了。 吴争心里当然清楚,这是诸臣开给自己的条件。 也清楚他们是想断了自己与长平公主之间的一切可能。 吴争要说对朱媺娖没有一丝遐想,那肯定不是实话。 但要说吴争对朱媺娖情根深种c非她不娶,那肯定是过火了。 其实吴争更适应得还是与朱媺娖在返回绍兴路上的兄弟相称。 友情比爱情或许更贴切些。 吴争自认也不是一个爱美人不爱江山的情种,在自己看来,爱美人更爱江山或者二者都爱更适合自己。 所以,吴争并非不能接受这些老头儿的条件,但前提是,必须是自己同意。 愿意和胁迫是两回事,特别是对于娶正妻这件人生大事而言,吴争还是不容他人饶舌的。 开玩笑,这世上女子多了去了,可象咱十八岁便是临安伯的男人有几个? 想到此,吴争“啪”地踹翻了面前的椅子,昂首而出。 。 钱翘恭悲苦不已。 他爹指着他的鼻子,不,现在是指不着了,因为钱翘恭的头早已低得下巴贴胸了。 钱肃乐的骂,着实文雅得很,通俗地说,就是骂人都不带脏人的。 可字字句句都能恶心得让你不想活。 而钱翘恭,这个一直与吴争怼着干的阳光少年,此时在钱肃乐面前,那就是一只乖乖兔。 看着钱翘恭的窘样,吴争昂首挺胸而过,完全不顾钱翘恭眼神中的求恳。 甚至在路过钱翘恭身边时,吴争还得意地一笑,低声道:“该!” 不想,吴争或许是太得意了些,声音稍稍大了,被钱肃乐听到了。 “吴大人留步,讲讲这该字何意?” 吴争一听,大骇,心道,留步才怪呢。 于是装作没听见,大步而去。 留下钱家父子才身后叽里瓜拉地,反正自己听不见。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一百八十四章 兴国公王之仁来了 吴争原本是想拖。 这婚姻之事嘛,自己不同意,还能有谁能逼迫? 听见强按牛喝水的,没听过强逼人入洞房的。 就算入了洞房,咱不出力,也没人奈何得了不是? 所以,吴争就没打算回吴庄知会他爹,就更不可能托媒人上门说亲了。 之所以不去当面回绝钱肃乐,那是因为吴争确实敬重钱肃乐。 不想让他难堪。 可敬重与盲从不同,吴争不可能象钱翘恭那样在钱肃乐面前当一只乖乖兔。 可吴争没有预料到的是,一夜之间,绍兴府哄传开了。 临安伯与右佥都御史钱家联姻。 呃这事闹得满城风雨,恐怕比吴争光复杭州c嘉兴两府都路人皆知。 吴争恼火地派人彻查谣言来源,可这种事哪查得清,当日与会之人不下三十人,又不是重大机密,就算查清还追究人罪过不成? 于是只能不了了之。 但吴争相信,这事铁定不是钱肃乐的主意。 钱肃乐虽然不待见自己,要与自己对着干,可这种龌龊之事,他做不出来。 性格使然,这老头宁可与人决斗,也不屑使暗器。 果然,在这事闹腾出来之后,钱肃乐就没向吴争主动提起过亲事。 吴争心中一松,让这事不了了之,那是最好不过了。 你不提,正合我意。 。 这次商议之后,群臣终于达成了统一意见。 于是,朱以海主动去监国职。 也奇怪了,在吴争亲事的谣言传遍绍兴府大街小巷之后。 朱媺娖突然答应了接受群臣的拥立,就任监国职。 但她也提出了一个要示,那就是最多只监国五年,五年期满,朝廷另选皇室贤良之人继任监国之位。 朱媺娖接任监国之后第一道令谕,就是授朱以海宗人令之职,令其寻觅天下幸存皇室成员,并保留了朱以海参知政事的权力。 对于这点吴争并不反对,只要还是大明的旗帜,做为一个世袭王爵,吴争都没有权力去废黜一个藩王,除非是造反自立。 她的第二道令谕,则是正式将杭州府c嘉兴府纳入朝廷治下,为显朝廷恩义,免去二府一年赋税。 这点让吴争非常恼火,这哪是免二府赋税啊,直接就是从自己口袋里掏钱,慷他人之慨,长朝廷口碑啊。 不过吴争也没打算反对,毕竟长平公主刚刚掌权,总得给她立威的机会吧。 只是吴争心里有怨言,这一刀真他x的有点狠,幸好自己之前在杭州对那些有瑕疵的富户搜刮了一圈,否则这十万大军的开销,真能将自己逼得走投无路。 让人惊讶的是,长平公主对张国维c钱肃乐等拥立之臣皆有封赏,连张煌言c廖仲平等人都没有错漏,唯独就没有吴争的份。 这让所有人都跌碎了眼镜,要知道,长平公主监国,吴争可是首功,他是倡议人啊。 不仅如此,长平公主还以拱卫绍兴府的名义,将方国安降军中的一万六千人划入绍兴府麾下,编成四个卫,分别囤于绍兴府府治会稽c山阴c诸暨c嵊县,各置四千户,唯有会稽加上廖仲平部有五个千户所,这些也就成了她的嫡系亲军,变相从吴争手里抢夺了一部分兵权。 吴争这是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咽,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 当然,吴争心中也是松了口气,至少事情得到这样和平解决,总比闹翻要强得多。 虽然这个小朝廷的各部官员几乎都维持了原状,但吴争相信,朱媺娖远比朱以海要可靠的多。 因为朱媺娖心里干净,她比朱以海敢死。 就凭这一点,吴争愿意相信朱媺娖能以她的皇室身份,协调好各个利益群体,最大可能地为自己在江北作战创造出有利条件,不至于担心象朱以海这样的来扯自己后腿。 好在最后,张国维c钱肃乐等人共同进言,说是杭州c嘉兴二府已是抗清前沿,主帅需要有足够的军政大权,才能快速调动人力c物力,建议朝廷授于吴争,在杭州c嘉兴二府临机专断之权。 长平公主允了。 以吴争临安伯的身份,授吴争权知杭州c嘉兴二府巡抚之权。 也就是说,吴争由此时起,名正言顺地在杭州c嘉兴有了军政一把抓的权力。 但二府各主官须由朝廷委派,也就是说,吴争对府级官员有统帅调度权,没有任命权。 这一点,吴争也认可了。 而这时,兴国公王之仁带着他的几百亲军珊珊来迟。 所有人,包括吴争在内,心里都明白王之仁是想来分一杯羹。 王之仁哪是珊珊来迟,他是没想到这变局会结束得这么快,连头连尾三天时间,根本没有空间让他做出反应。 原本王之仁是想,你们闹去吧,闹得越大越好,可你们肯定打不起来。 为啥? 因为你们必须顾忌到北面清廷的威胁。 还要顾忌本国公麾下二万多大军。 只要有本国公在,你们必须得来听听我的意见。 所以,王之仁一直坐山观虎斗,想来一出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好戏。 可当闻听钱肃乐要将女儿嫁于吴争这个消息时,王之仁才感觉不对。 这得从绍兴府小朝廷的构成说起。 此前朝廷有三部分构成,一是从顺天府至弘光朝,再到杭州潞王监国,最后至绍兴府的原朝廷官员,这一部分官员资历深厚,但也不招人待见,因为他们屡战屡败,已经失去了大部分的话语权,就象以张国维等人为代表的。 另外一部分是拥立朱以海的功臣,也就是在明亡之后,在浙东各地倡议揭竿而起c抗清复明的各地读书人,这些人虽然没有过人的军事才能,但极具号召力,就象钱肃乐c张煌言等人,他们在朝堂中最有话语权。 最后一部分,自然是武人了,这就象王之仁c方国安这样的,手握重兵,走到哪也吃不了亏去。 不论谁来当这监国,那都得给他们三份薄面。 当然,他们在朝堂上的话语权就要低很多,文压武,明朝惯例嘛。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一百八十五章 你做的事,我也想过 王之仁在一听到,钱肃乐要将女儿嫁于吴争的消息,就很敏锐地感觉到,一旦钱肃乐这股势力与吴争合流,哪怕仅仅是合作,吴争也将成为朝廷的第四股势力,而且这势力壮大得太快,必将左右整个朝局。 此消彼涨的道理,王之仁熟之能详。 吴争如果仅仅接替方国安的地位,王之仁并不忌惮。 他忌惮的是,已经手握六七万大军的吴争,一旦与钱肃乐等人合起伙来,那恐怕自己的好日子就要到头了。 首先,一直截留的赋税,还能不能继续截留? 其次,原本被自己驱逐于外的监军,会不会重新派驻? 最后,大家都心照不宣,自己听调不听宣的特权,还会不会继续保留? 带着一个疑问,王之仁急赶着前来绍兴府,一问究竟。 王之仁态度很强硬,这不奇怪,有实力的人才有资格强硬,吴争也一样,没有实力,谁敢一言换监国啊? 王之仁麾下有着绍兴府最强大的水军,步兵也有万人之众。 谁能不给他三分颜色? 谁敢不给他三分颜色? 吴争也得给他三分颜色。 不全是因为王之仁有实力,而是因为王之仁对吴争有恩惠。 杭州城一战,如果没有王之仁的支持,吴争想取胜着实很难。 虽然王之仁终究没有上岸援助吴争,但他在吴淞口滞留了三日。 这就足够展露他的诚意了。 这晚,吴争设宴与王之仁共酌。 王之仁来了。 如果换作三个月前,王之仁铁定不会应邀而来。 因为他要得到的答案,不是吴争可以回答的,他自然不会在吴争处浪费功夫。 可现在不一样了,哪怕王之仁的爵位还比吴争高两阶,但就双方的实力而言,吴争已经超越过王之仁了。 这还是其次,主要是吴争现在的权势,可以用炽手可热来形容。 如果把王之仁比喻为割据,那么吴争就是挟天子以令诸侯。 虽然规模远比不上这个比喻,但意思就那么个意思。 所以王之仁应邀前来。 “你,让我惊骇!”酒过三巡时,王之仁握着酒杯,看着吴争,冷不丁地来了这么一句。 吴争先是一愣,很快回复平静,微笑地专注于为王之仁杯中斟满酒水。 然后慢慢放下酒壶,这才冲王之仁一笑。 王之仁心中暗叹,这小子已经沉稳至厮。 吴争道:“惊讶c震撼c出乎意料等等,都可以用来形容,为何兴国公偏偏说得是惊骇?” 王之仁道:“废黜旧监国,拥立新监国,你以临安伯的身份串连众臣,用了不足短短三日就办成了如此大事,不但如愿以偿,还白得了个贤良妻子,这种图谋c胆量c魄力c机缘,常人不能企及,所以本公很是惊骇。” 吴争有些不爽,他听出了王之仁话中的讥讽意味。 王之仁是在变相指责他是个乱臣贼子。 但吴争没有表现出来,而是装作没领会,举酒相邀道:“兴国公请,之前为增援杭州之事,吴争已经向兴国公道过谢了。如今私谊已了,那就谈谈公事吧。” 王之仁见吴争不接他那茬,倒也是没有办法。 讥讽这东西,只能自己体会,也就是查无实据,全靠双方心里清楚,可如果暗讽变成谩骂,那问题就是两说了。 至少现在,王之仁不敢。 这就象你看着竖立在面前的一块巨石很不爽,可以用手指去戳戳它,也可以拿手掌去拍拍它。 这都无伤大雅,可你如果使劲一脚踹去呃,不好意思,痛的是你自己的脚。 王之仁现在的处境就是这样。 他没有理会吴争的话,只是看着吴争的眼睛。 这些个老江湖,太懂得怎么占据谈判的上风头了。 如果顺着吴争的话语去谈,那么节奏就会随着对方的话走,一切主动权都没了。 可如果直接扭转话头,那么就会良好的气氛,直接变成针锋相对了。 所以,凝视c沉默,无疑是改变对方节奏最有效的手段。 在吴争张口欲言之时,王之仁突然叹道:“不瞒你说,你做的事,我也想过。” 吴争一愣。 “之所以没做,无非是两个原因,一是有方国安掣肘,二是我一时间找不到替代鲁王的人选。方国安突然叛变,我便想借此逼鲁王远遁,然后以剿叛之名,挥师西来。可不想,你的动作太快,一日之间,五千人马就渡江抵达绍兴府。这时我就想,也好,就让你与方国安交战一场,到时你不敌,我再率大军支援你。 可哪想到,方国安三万多大军如同一盘散沙,吹之即散,你两路包抄吞并了所有叛军,不仅如此,你还借鲁王返回绍兴府收揽数千降军之由头,率大军包围了绍兴城。这个时候,我又在想,你小子该踢到硬板头了,这朝廷中象张国维c钱肃乐这些宁死不屈的老顽固,就够你小子受的,我只要继续旁观,这烂摊子还得由我来收拾。 哎人算不如天算,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你小子运气是真的好,杭州城一战,若非多铎狂妄,只须分兵攻城,你那拙劣的空城计,恐怕一击即溃。更玄妙的是,吃了亏的多铎,已经醒悟到你不是一只绵羊,而是一头恶狼时,他终于露出了狰狞,率军悍然反击,这个时候居然被钱肃典占领嘉兴府的消息吓得收住了手,选择了转进,否则就算你能守住杭州城,恐怕也是两败俱伤的结局,哪还容得你率兵返回绍兴府肆意妄为?哎你小子的运气确实不同凡响!” 说到这,王之仁拿手指点点吴争道:“王某布了那么久的局,终究敌不过天意。谁能想到,执拗这钱肃乐这帮子老顽固,不仅不阻止你逼宫,居然还将女儿许配于你,与你结成了同一阵线我筹谋日久,却被你轻易摘了桃子,天意如此,非谋之过啊!” 看着王之仁的长吁短叹,吴争忍不住“噗嗤”一声。 这声音令王之仁蹩眉喝斥道:“怎么,临安伯觉得本公可笑?”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一百八十六章 与兴国公谈判 吴争忙摆手否认道:“不,不。我的意思是,兴国公误会了。” “误会了?” “首先,战前,我也不曾预料方国安会临阵倒戈,我两路出兵赶来的目的,并非仅仅是增援绍兴府,而是想将多铎拖住,以减轻江西战场的压力。当然这是次要的,主要还是想将绍兴府一众撤离险地,其实单纯在这点上,我与鲁王的想法是一致的。” “另外,方国安大军溃散,不是他麾下将士战力低下,而是临战失机,没有经过提振军心和仔细部署,骤然反叛,将帅士兵无法取得一致,最关键的是,方国安过早地暴露了投敌,如果他将与多铎会晤c易帜投敌之事保密到战后,恐怕将士心中再疑惑,也不至于一哄而散。而等大军进入了绍兴府,那所有一切还是方国安说了算的。” 王之仁微微点头,表示认可。 “最后,废黜监国之事,并非吴争临时起意,此事我早已与朝中诸公合谋许久,只是如钱大人等重臣一直想给鲁王一次机会罢了。况且罢监国,并非废黜鲁王,更算不上谋反,监国本就是臣子拥立,罢黜想来也并非大逆不道吧?” “至于兴国公提到的杭州战事,我也想解释几句。在吴争看来,多铎并非狂妄。我当时的想法也并非要守住杭州城,这兴国公也应该清楚,根本守不住。我当时的想法是,尽可能地在杭州拖住多铎大军,如果任由多铎轻易占领杭州城,那么他麾下六万大军挟胜利之威,必定分兵西进,增援江西,如此一来,江西沦陷指日可待,绍兴府不日便会陷于清军西c南c北三面合围之中。” “再有,多铎之所以没有分兵同时进攻,还有一个原因,那是因为我与令侄王一林在贺家埭时,无心埋设的机关,重创了多铎,令他心中对彻底战胜c击败c羞辱我有着一种执念。至于后来的反击,其实没有钱肃典占领嘉兴府的消息传来,多铎心中的战意也已经乱了,他能想到,就算城墙被他攻取,他也无法迅速部署城防,后面赶来的数万明军反攻就会使得战场由城墙转入巷战,这可不是清军所擅长的。所以,我想说的是,就算没有嘉兴府被光复的消息,那个时候我军胜利已经板上钉钉,或许象兴国公所言,会有较大伤亡,但也不至于大到重创我军。” 王之仁沉默地看着吴争,许久,才道:“那就说说公事吧。” 吴争轻声一笑,“兴国公的来意,吴争大致清楚,不如由兴国公说一下定海军的诉求吧。” 王之仁道:“临安伯如今手下已有十万人之众了吧?” “不。或许兴国公还不知道,方国安手下的二万多降军,已经有六成改编为朝廷直隶,共计一万五千余人。” “哦?”王之仁确实是不知道,还没听闻消息,这让他心中有些疑惑,面前这小年青看样子不傻啊,虽说这乱世军队越多,越有话语权,但凡事有个限度。 譬如说你掌控了与你实力不相符c身份不相称的军队,那就等于置自己于风口浪尖之上,先不说招人记恨,就说你养兵吧,你养得起吗? 靠就地搜刮? 那就等于将自己陷入一个恶性循环,越没钱越搜刮,越搜刮越招人恨,越招人恨越筹不到钱,然后直至有一天被人群掀翻。 “就算如此,那也还有一万多降军,不知道临安伯如何安排这些人?” 吴争听出来了,王之仁要兵员。 “我想听听兴国公的意思?” “那我就不客气了?” “兴国公但说无妨。” “七成。” “兴国公过了吧?” “不,你在杭州府已有六七万之众,太多我怕你嚼不烂,我这也是为你好。” “四成。” “六成。” “五成。” “好。一言为定。”王之仁果断拍板。 吴争吁了口气,这哪是定军事国事,整一个菜场讨价还价啊。 王之仁道:“我有一事不明,还请临安伯赐教。你如何养兵?” 吴争斟酌道:“杭州c嘉兴两府人口合计三百万之众,我现在手中合计也不过七万人,以三百万养七万兵,想来应该不是难事吧?” 王之仁挑挑眉头,他也听出来了,吴争这话是在说给他听的。 意思是吴争七万余人,军饷都自给自足,你这二万多人,哪怕加上刚勒索去了几千人,也不过三万之众,军饷更该自给自足了。 王之仁自然是不肯的,“本公定海哪比得过临安伯占据两府之地啊,这军饷之事,还须朝廷拨给为妥,临安伯以为呢?” 吴争知道,这事绕不过去,况且朝廷又不是他的朝廷,慷他人之慨吴争同样熟稔,当然前提是不要过份,吴争可不想因王之仁的勒索,让刚组建的新朝廷陷入财政危机。 “三万人,朝廷可以为兴国公提供每年十万石粮c十万两军饷,不知道兴国安意下如何?” 这里的粮价一两一石,也就是说一年二十万两,均分到每个士兵,也就是一年近七两,养活应该没有问题了,毕竟王之仁占据定海,拥有二c三十万人口。 “你的话作得了数吗?”王之仁淡淡地问道,不喜不悲。 吴争咧嘴而笑,反问道:“若我所言作不得数,兴国公会在此与吴争浪费这么长时间?” 王之仁拍案道:“说得好,那按你说的。” 吴争摇摇头道:“但我还有话未说完。” “哦?”王之仁脸上肌肉轻颤,他猜到了吴争想说什么,“临安伯可要想清楚了再说。” 这就是威胁了,可吴争哪吃这套? 连方国安都干翻了,还怕王之仁? 能这么做出让步,那也是不想节外生枝引发内哄,反倒便宜了鞑子,毕竟王之仁所部也是明军,驻守着定海,可谓举足轻重。 再则吴争也感激王之仁之前派王一林相助之情,否则吴争哪有兴趣替张国维c钱肃乐等人来与王之仁讨价还价? 这可是吃力不讨好的差事。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一百八十七章 你诳我? “兴国公,朝廷每年拨付了粮饷,这各地赋税定海军就不可截留了。” 王之仁眼神微缩道:“你也是带兵之人,应该知道这区区二十万两难以养兵吧?” 吴争道:“兴国公不如听吴争一句劝,有道是见好就收,方为知时务者。” 王之仁“呯”地拍案道:“吴争,你以为本公怕你么?” 吴争丝毫不理会王之仁的张狂,伸手抚去桌上被王之仁大力拍下,震出的酒水,这才回答道:“那以兴国公之见,该是朝廷或者吴争怕兴国公和定海军了?” 这话令王之仁大怒,他伸手直指吴争,吴争坦然而视。 二人就这么僵持许久,一言不发。 终究是王之仁服软了,他不得不服。 定海军确实具有战力,这一点吴争清楚,从王一林带三千人支援自己时,吴争就知道。 从这一点上来说,王之仁带兵确实有一套。 这也是吴争愿意与王之仁谈判并且有所妥协的原因所在。 否则,吴争早已凭实力辗压过去,这世道早已不是崇祯朝,甚至崇祯朝时,也已经纲常崩坏,以实力说话了。 吴争连朱以海都敢掀翻,哪会在乎再干趴一个国公? 王之仁同样明白,面前的小年青已经不是那个初到绍兴府的哨官,他能在此与自己谈判,那肯定是得到了朝廷的首肯和诸臣的支持。 以定海军对抗朝廷和吴争联手,都只有一条路死路。 从这一点上来说,吴争说得没错见好就收。 “交还沿海四县赋税权可以,但定海赋税必须由本公掌握。” 吴争沉默。 王之仁有些急,“如今这世道,战事频繁,说打就打,一人一年不足七两,恐怕说不过去吧?本公听说,你吴争梁湖千户所兵员,那可是一月二两的兵饷。” 吴争轻叹道:“兴国公为何话只说一半,梁湖所一人一月二两不假,可那是吴争自掏腰包付给的兵饷,与朝廷何干?况且,也仅是梁湖所之兵才有此待遇,从攻下杭州城之后,归附的降军,也就一人每月一两饷银。” 王之仁一下子抓住吴争话中语病,“好,那就按你一人一月一两的兵饷出,如果朝廷一年拨付我三十六万饷银,我可以将所有赋税交还给朝廷。” 吴争郁闷了,他知道只要加以逼迫,王之仁也只能认下,毕竟现在的话语权不在他那。 可吴争不想这样,如今方国安已经溃逃,其麾下军队已经改编,其实绍兴府的兵员并没有增加,不过是从方国安处分成三份,朝廷c吴争,现在加上王之仁,各占了一部分,而事实上,朝廷负担的军饷还少了一些,因为有数千人去了王之仁那,计入了王之仁那一块。 以绍兴府的财力,供养四万多军队还是没问题的。 将定海军压得太苛刻,反而不美。 于是吴争道:“那就如兴国公所愿,定海赋税暂时由兴国公掌管。” 王之仁闻言大喜,“啪啪”用力拍打着吴争的肩膀道:“这就对了嘛,怎么说咱们也是过命的交情,哪有胳膊肘往文人那拐的道理,你放心,本公说话算数,其余四县的赋税,今日起本公绝不染指。” 吴争又吁出一口气。 王之仁“骨嘟嘟”地牛饮一碗酒后,道:“吴争啊,你我带是带兵之人,当知带兵难啊,特别是作战之时,军令无法上传下达,那是贻误战机啊。如今我听说朝廷要想定海军派驻监军,可有此事?” 吴争微微皱眉道:“兴国公此话从何而来,吴争为何没有听说?” 王之仁古怪地打量着吴争道:“你诳我?” 吴争反问道:“我诳你有何益处?” 王之仁想了想道:“倒也是。看来这群文人连你都瞒!” 吴争心里一动,这事儿,还真有可能,这帮子老头儿心里所思所想就是如何限制武人,加上自己兵围绍兴府这一出,他们就更为忌惮。 背着自己来这一出,还真有可能。 不过吴争同时也对王之仁有了一丝戒备之意,他的消息真灵通啊,自己控制着绍兴府,还不如他消息灵通。 “此事我真不知道。” 王之仁点点头道:“我信。这群文人不会将你视为同类,早已将你划入武人行列,要不,你与我联手,明日让他们好看。” 吴争摇摇头道:“此事未必是真,或许他们也是随口一说,至少目前,他们还无法对杭州c嘉兴两府军队派驻监军。你我要是联手一闹,反而陷自身于不忠不义。” 王之仁想想也是,“那依你说,此事若真怎么应对?” 吴争答道:“这事兴国公不必太纠结,若有一日,吴争麾下军队派驻监军,那兴国公照葫芦画瓢就是。” 王之仁的眼神又古怪起来,但这次他认同了吴争的说法。 确实,如果连吴争都接受了朝廷派驻监军,他还有什么理由拒绝? 于是王之仁不再纠缠此事,“那朝廷中若要对你我麾下军队恣意调遣,又当如何?” 吴争这下算是明白了,王之仁是想拖自己一块下水。 “兴国公尽管放心,如今朝廷已经有了四卫之兵,没有什么意外,应该不会对兴国公麾下军队指手划脚,如果战事紧急,那就算朝廷不调遣,想来兴国公也会主动派兵应战不是?” 王之仁点点头道:“但愿如此。” 。 与王之仁完成利益交换之后,吴争去了张国维府。 “吴争,谈得怎么样?”张国维让座之后,急问道。 与之相应的是钱肃乐等人焦急的脸。 不可否认,王之仁在朝廷中的份量不轻,哪怕现在绍兴府有着吴争这一支大军支撑,王之仁的份量也依旧举足轻重的。 毕竟他手中有着一支强大的水军,除了南边郑家,恐怕包括清廷在内,再无人可与之抗衡。 吴争能体会他们的心情,这些人确实是忠义之士,但对他们来说,维护正朔之余,同样也在为小集团的利益考虑。 绍兴府就这么大一块蛋糕,那边分多了,这边自然少了。 新监国就位,就该有新气象。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一百八十八章 各方妥协 收回原本把方国安c王之仁窃取的赋税权,就成了新一届朝廷首要之事。 有钱,腰杆子硬,这一点无论哪朝哪代都一样。 “诸公放心,兴国公答应了,只要朝廷提供每年十万石粮c十万两军饷给定海军,除了定海,其余四县的赋税还给朝廷。” 众人闻听长吁了一口气,王之仁的妥协,这给绍兴府诸小藩起了个好头,再往下就容易多了。 张国维欣慰地点头道:“吴争,此事你功不可没,按礼该为你晋一级爵的,只是你知道监国殿下呃,不过你放心,朝廷里我等都替你记着。” 吴争笑着摇摇头道:“这事到此作罢吧,其实就算晋公封王,也不过是在区区绍兴府,中原大片土地上的臣民,谁知道我吴争?但有一点,方国安部降军,被你们划拉走了六成,如今兴国公又划拉走了一半,如今到我手里也就六c七千人,加上杭州c嘉兴两府军队,我手下已有近七万人,这些人的饷粮,诸公总得给我一个说法吧?” 张国维等人立马面就耷拉下来了,“吴争,朝廷有多少家底你是知道的,七万人的饷银,恐怕是真负担不起。” 钱肃乐冷冷道:“临安伯,不要以为我等都耳聋,你在杭州府搜刮了多少钱财,恐怕已经不是秘密。况且,此次方国安叛乱,其麾下大军首先归降的是你,方国安这一年多积余的钱财至少得有十万两以上吧?还有方国安从杭州府撤回时,二十船的钱财都落入你的口袋了吧?综上所述,你从方国安一处所得,恐怕也在百万之数。况且你还揽着杭州c嘉兴两府财税,你还好意思开口向朝廷要钱?” 吴争的脸“唰”地落了下来,“钱大人,话得分开两说,方国安处所得钱财,那叫敌资c叫缴获,与朝廷何干?说到杭州府,吴争可有取寻常百姓一文?所得银两全是之前投靠鞑子之不义富商拿钱赎罪所得,与朝廷何干?” 说到这,吴争冲着张国维道:“张大人来评评理,吴争所得银两可有一文纳入自己口袋,自我执掌梁湖千户所起,朝廷可曾经拨付过饷银c军粮,杭州城防御,朝廷可拨付过一两?其它不说,单就战时,重金悬赏敢死之人,就耗费十万两之巨,战后抚恤c赏赐,高达七c八十万两之多,张大人可否要一一核算清楚?只要朝廷担下七万大军所耗,吴争可以将杭州c嘉兴两府赋税权交还给朝廷。” 张国维点点头,他明白吴争所说不假,吴争“搜刮”得银子确实不少,可真要具体到七万大军的抚恤和赏赐,那就不见得多了。 收编降军,靠大义是不行的,那得真金白银地砸。 否则谁替你卖命? 别说什么忠诚c大义,这样的人有,可世间最多的是普通人,趋利避害,见风使舵。 谁强就投谁,谁弱就抛弃谁,谁对他们好就忠于谁,谁克扣他们饷银就视谁为寇仇。 当兵吃粮,拿饷卖命,这是自古以来天经地义之事。 而收编降军,那更是需要砸钱之事。 但说到杭州c嘉兴二府赋税,这又得另说,这二府新附,各县此时的县官及以下官员,大部分还是清廷任命的官员,其中一部分甚至还是明臣降清,又再降回来的官员。 短短不足一月的时间,换得过来吗? 没有时间去整治c更换,府衙的政令能下得去? 下去之后能被执行? 赋税怎么上来? 为啥自古以来,对于新附之地要采取免税一至三年,因为你就是想不免,你也收不到啊。 不如就大方点,免了! 所以,钱肃乐的指责听起来是这么回事,但实际上,就是无理取闹。 “吴争,钱大人也是随口一说,别往心里去。”不得不说,张国维的性子确实好,历经三朝之人,棱角都磨光了,一水儿的老好人。 果然,张国维的话引得钱肃乐不满,“张玉笥,你的意思是钱某信口胡说?” 张国维愕然,有点下不来台。 吴争有些恼了,回头冲钱肃乐道:“要不这样,钱大人来统领两府,吴争只管军队,两府赋税交给钱大人总揽,吴争只问钱大人要饷银,如何?” 钱肃乐顿时哑了。 张煌言赶紧起身打圆场道:“二位可否别顾着斗嘴?公主殿下刚刚监国,万事待兴,正是我等戮力同心之时,何必为这些争吵呢?” 已经与熊汝霖同领绍兴府新编成四卫之一的左侍郎孙嘉绩,呵呵笑着起身道:“二位已是翁婿之义,何事不能坐下来好好商量。说起来,孙某还是当之无愧的月老,二位,给孙某一丝薄面,且坐下来说话。” 钱肃乐冲着吴争冷哼一声,负气坐了下来。 吴争心里一股别扭,不过这时不是否认的时候,于是也依言坐了下来。 张国维道:“吴争,要不这样,你在两府能收多少算多少,够了最好,不够,朝廷也以兴国公之数贴补于你,等日后两府赋税稳定之时,再作计较,你意下如何?” 吴争想了想道:“也罢,就依张大人所言。” 于是,气氛慢慢和洽起来,众人一起商议起新朝廷的人事安排和琐务。 离开张国维府时,张煌言追了上来。 “吴争,恐怕我去不了杭州府了,望你不要见责于煌言。”张煌言有些不好意思地直言道。 吴争有些遗憾,但能理解。 张煌言的理想是抗清复明c治国平天下。 不管自己手中掌握多大的军队,但终究只是个臣子,最多也就是一方小诸侯。 对于象张煌言这样志在天下之士而言,庙小了! 吴争挤出笑容道:“玄著兄这是哪里话,此生你我能同殿为臣c意气相投,已是幸运。况且二府之间,也就一日的路程,想见随时可见。” 朱媺娖监国之后,已经将张煌言提升为左佥都御史兼任绍兴府指挥使。 从七品编修c御史一跃成为正四品官员,这种速度恐怕在和平年代是没有的,也就是乱世之中才会出现。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一百八十九章 想食言自肥,羞辱我钱家不成? 张煌言心里,其实并非完全象吴争以为的那样在想。 在他看来,杭州c嘉兴两府日后将直面清军的攻击,他虽说也带过几天兵,可那是事急从权,对于指挥作战,他不在行。 去了吴争处,恐怕也帮不上什么忙,自己的才能更擅长组织和政务,加上如今朱媺娖监国,朝廷正需要新气象,他留在朝中,或许能为吴争争取到更多的支持和助力。 当然,自己的才能也能得到更多空间的发挥。 “吴争,保重!”张煌言正容拱手道。 吴争回礼,“保重!” 。 三日后,吴争在码头登船,准备返回杭州。 左数右点,不见钱翘恭的影子。 “钱翘恭人呢?” “回大人,刚刚还在的。” “他不知道今日要回杭州吗?” “属下已经知会过钱百户了。” 这时,有亲兵指着来路喊道:“来了,钱百户来了。” 顺着方向看去,见三骑伴随着一顶绿昵小轿往码头方向而来。 吴争看见心中一动,我拷,这要唱哪出? 其实吴争知道这事避不过去。 钱肃乐看不惯自己,可与他对朝廷的忠心和执拗的脾气而言,牺牲女儿用来监视c防备自己这事,他干得出来。 可吴争也郁闷了,钱肃乐已经派了他弟c他儿子在自己身边了,还要塞个女儿来,自己与他有这么大仇吗? 这思索间,钱翘恭已经到了面前。 “吴争,你这就要走吗?”阳光的钱翘恭此时不阳光了,他瞪眼的样子象煞了钱肃乐,连语气都那么象。 吴争沉声道:“钱百户,这是与上官讲话的态度吗?钱大人的家教就是如此这般?” 抬出钱肃乐当幌子,钱翘恭立马就没辙了。 他负气拱手一礼道:“属下见过吴大人。” 吴争“唔”了一声,这才端着架子道:“今日便要回杭州,何故珊珊来迟?” 这话就很不地道了,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钱翘恭一挑眉毛便要发作了,“吴大人莫非忘记了与家父,当着满朝众臣的面,应下之事?” “应下之事?本官这次回绍兴,应下的事多了,你说的是哪件?”吴争就装傻了,你奈我何? “与舍妹之亲事!”钱翘恭的怒气,是噌噌地往外冒啊,“我钱家虽非皇室贵胄,可也是清白书香门第,大人难道还想食言自肥,羞辱我钱家不成?” 吴争装不下去了,话说到这份上,再装也没意思了。 吴争原本也就想,只要这事不点明,大家心知肚明混过去也就是了。 可一旦点明,那就是颜面的问题。 象钱肃乐这样的人,面子比命重要,今日他不出现,而是让儿子前来,这也是给双方一个回旋的余地。 吴争苦笑道:“钱兄,这事你应该不比我糊涂,无非是权宜之计罢了,再说了,当时我也没有答应啊,钱大人可以为我作证。” 钱翘恭怒道:“舍妹的清誉,也是能用来权宜的吗?如今绍兴府谁人不知道,你临安伯与舍妹在满朝文武面前定了亲,你若悔亲,让舍妹如何做人?” 这就将话说绝了,留给吴争的就两个选择,一是转身就走,爱咋滴就咋滴,无非是名声不好听,谁能奈我何? 还有一条路,那就是应下这桩婚事,做个言而有信的美男子。 吴争的心性,是不轻易受人挟迫的,典型吃软不吃硬的脾气。 同是小年青,血气方刚,加上年龄相仿,这也是往日与钱翘恭一直针锋相对的原因。 钱翘恭怒意具有传染性,吴争也恼火起来。 你说男欢女爱c婚姻嫁娶,本是水到渠成的好事,哪有强迫的? 特别是当着这些没点眼力见的c捂着嘴偷乐的下属,吴争一股怨意往上冲。 连面都没见,就要自己娶个老婆回家,这万一要是个歪瓜裂枣c身有不忍言之瑕疵的,找谁说理去? 这可是正妻,吴争是一脑门子的郁闷。 “钱百户,本官命你立即上船,这是军令。”看吧,这就是做官c做上官的好处。 怼不过了,就能以身份压人。 可钱翘恭显然是不吃这一套,“吴争,今日你不把事情说清楚了,我我不上船。” 瞧瞧,这连血气方刚的钱翘恭,怒气勃发之下,也就敢称“不上船”。 这本已经是服软的话了,虽然需要吴争去体悟。 可吴争做的是痛打落水狗,趁你病要你命。 吴争一甩袖,转身道:“行,那你就回去吧,转告令尊,我吴争麾下没你这种不遵军令之人。” 钱翘恭这下傻眼了,走,还是不走。 眼见吴争已经转身,钱翘恭怼道:“吴争,你这是卸磨杀驴,我替你训练骑兵营c炮营,你你就这么对待有功之人?” 吴争理都不理,他x的,连这都拿来当要挟自己的筹码了,没了你钱屠夫,我吴争就要吃带毛猪不成? 钱翘恭见吴争不理他茬,急得直跺脚。 “吴大人留步!” 听到这一声女声,吴争心里不受控制地一叹。他知道,自己怕是得直面对方了。 这女声带有一股难以描述的味道,让人心中恬静。 就象是一股清泉注入干渴的心田。 平静c谦和,不带一丝火气。 让人有一种闻声就能对声音的主人产生信任感。 吴争与钱翘恭的争执,至少有一半是说给轿中人听的。 能知难而退,双方都可以解脱不是? 可当这一声响起,吴争在情在理,都没法继续离开。 吴争停住了脚步,回过头去,数丈外的轿子纹丝不动。 轿中人也没有下轿。 “吴大人,虽然不合礼数,但小女子还是要劳烦大人上前来,不知可否?” 社会风气就这样,没办法,未出阁的女子绝不能大庭广众抛头露面,否则清誉有损,在这一点上,明朝的严厉远甚于唐c宋。 吴争只能移步上前。 “哥哥,请你暂避,我与吴大人有话要说。” 钱翘恭皱眉道:“妹妹,我还是在一边候着吧。” “哥哥放心,堂堂临安伯,手掌数万人的大将军,怎会为难我一个弱女子。”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一百九十章 这女人有些本事 吴争无语,这女人有些本事,至少她懂得先拿话堵住自己可能会对她的不利举动。 世家子弟,果然没一个是省油的灯啊。 钱翘恭看看轿子,又看看吴争,然后挥手让轿夫们一起退下。 “吴争,为何不愿应下这桩婚事?” 这语气非常平静,平静地就象自己家人才聊天,要知道,她所面对的是一个伯爵,一个手握重兵的大将军。 在这个时代,就算已是夫妻,也要向对方敬称一声夫君c老爷的情况下。 敢直呼其名,已经足以令人惊讶了。 可吴争听来,却没有丝毫违和的感觉,可吴争无言以对,只能选择沉默。 “你不想说,不如我来猜猜?你是嫌弃我容貌丑陋,难以胜任伯爵夫人?” “不。钱小姐误会了,吴争都没有见过小姐,怎会嫌弃小姐的容貌。” “那我再猜猜,你是觉得我才德浅薄,不足以侍奉翁婆c姑子?” “呃不是。钱小姐多虑了。” “那就是家父c兄逼迫太过,令你起了逆反之心?” “呃。”吴争有些张口结舌。 这世上有一种女人,天生就有一种魅力。 温柔c大方不足以形容这种魅力。 她就象是一个包容的母亲,片言只语,就能轻易化解你的不安c焦躁c委屈c郁闷,甚至于你的所有不良情绪,都会因她的一句话,而烟消云散。 吴争就这么在她的话语中打开了话匣子。 “国破家亡之时,吴争只是觉得难以顾及家人。” “你是怕被我拖累?” “也不完全是。” “可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总需要传承吴家香火。” “啊?我已纳了侧室。” “大丈夫三妻四妾,并不为过。” “呃没那必要。” “你是不喜欢与女子亲近?” 吴争急忙道:“我不是。” “那是你吝啬一个伯爵夫人的位置?按你此时的权势,日后封候拜相指日可待,你的妻子将会是国公夫人,受朝廷诰命。若是此原因,也在情理之中。” “不,不是。” “那是你嫌弃钱家门第低,不配为伯爵夫人人选?” “哎,真不是。”吴争吐露出心声,“这么说吧,吴争并非柳下惠,但也非色中饿鬼,如今国难当头,吴争实在没有时间和精力去考虑儿女私情。娶一侧室,那是父命难违,身为吴家独子,当有传承香火的义务。可就算如此,吴争与她也是聚少离多,难以兼顾,既然如此,何必再招惹是非,祸害了小姐呢?听吴争一声劝,你还是另觅良人吧。” “我听明白了。你是怕你领兵在外,妻妾争执,宅内不宁,拖累了你?” “这就算是吧。” “那就简单了,你可以安心在外,我过门之后,自然会侍奉公婆c姑子,友爱侧室,无须你过问家中事务,如何?” “你这又何必呢?” “钱家家训,女子当从一而终,若你悔婚,我便只有一死以谢父母。既然家父将我许配于你,我便是吴家人。” 吴争无奈道:“你可曾听过,瓦罐不离井边破,将军难免阵上亡之语?虽说我手掌数万大军,可若有不测,岂不害了你?” “那便是我命。你放心,若你为国捐躯,我当侍奉公婆于终老,绝不改嫁他人。” 吴争是真没辙了,这样的女人,任谁都没辙。 “若你应允,请派人去我家提亲,名不正则言不顺,于你名声有碍,此事大意不得。” 吴争终于应道:“好吧,既然你已下定决心,我便派人传信吴庄,遣人去你家提亲。” 说完,吴争霍地转身,冲钱翘恭大喊道:“着人送你妹回去,即刻上船。” 。 站在船头,吴争胸口有股说不出的沉闷。 自己连她的面都没见过,这女子就成了自己的妻子? 这事着实可笑,可笑到了极致。 看着身边偷乐的池二憨等人,吴争怒道:“笑什么,过几日少爷每人发你们一个婆娘,让你们知道家中悍妻的滋味。” 这话本是吴争与二憨等人的玩笑话。 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一边钱翘恭怒了,“吴争,你什么意思?倒象是我钱家死皮赖面要赖上你了?我妹妹秀外慧中,哪一点配不上你,让你如此糟践于她?” 吴争这才意识到自己话中有不妥之处,悍妻,在这个时代,怕是在七出之列。 可吴争是个酱油倒了架子不肯倒的主。 “钱翘恭,少爷我忍你很久了,怎么,听不得啊?来,少爷让你知道一下什么叫忍无可忍!” 于是,杭州湾的海面上,一出准郎舅的斗殴戏暴发。 。 所谓上有天堂,下有苏杭。 此时的杭州府,已经在天下各省中首屈一指。 它下辖钱塘c仁和c富阳c余杭c临安c於潜c新城c昌化c海宁等九县,九县辖下人口已经达到三百多万之众,尤以杭州城人口最为集中。 其富裕程度,也令人叹为观之,甚至不下于后世。 当然,这程度是摒弃科技发展这个选项而言。 就以粮食,这个历朝历代都无法忽略的硬性标准来衡量。 当时杭州城内居民的人均年消耗米量,已经接近四石。 这数字很恐怖了,一石二百斤(与后世的斤有些差距),四石那就是八百斤。 除此之外,杭州府百姓的副食品消费也异常可观,城中无论僧行,不饮酒食肉者,百中无一人。饮食器用及婚丧游宴尽改旧意,贫者亦捶牛击鲜,合飨群,与富者斗豪华,至倒囊不计焉。 万历年间的《广志绎》中有云:杭俗儇巧繁华,恶拘检而乐游旷,大都渐染南渡盘游余习,而山川又足以鼓舞之,然皆勤劬自食,出其余以乐残日。男女自五岁以上无活计者,即缙绅家亦然。城中米珠取于湖,薪桂取于严,本地止以商贾为业,人无担石之储,然亦不以储蓄为意。即舆夫仆隶奔劳终日,夜则归市肴酒,夫妇团醉而后已,明日又别为计。 典型的超前消费思维啊,这倒与后世的美利坚消费观有些类似。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一百九十一章 鸿门宴? 《蒹葭堂杂著摘抄》里也有说到,吴俗之奢,莫盛于苏杭之民。有不耕寸土而口食膏粱,不操一杼而身衣文绣者,不知其几何也?盖俗奢而逐末者众也。只以苏杭之湖山言之,其居人按时而游,游必画舫肩舆,珍羞良酝,歌舞而行,可谓奢矣。 虽说抨击了当时苏杭等地的奢侈无度,但从另一方面,也证明了江南的繁荣。 明军光复杭州城,对百姓的冲击无非是心里上的。 从切实的利益而言,还感觉不出来。 说到根本,三日之后,兴奋劲一过,也就那么回事了。 日子该怎么过,还怎么过。 除了在坊间酒肆c茶楼闲聊间,还以明军防御杭州城,以少胜多,以寡击众,编成剧本说书盛传之外,已经看不出什么特别了。 普通百姓更有兴趣的反而是吴争“勒索”城中富户,探究共得了多少银子的事。 与之相反的是,杭州府九县衙门的清洗,已经开始露出了狰容。 吴争是下了死命令的。 凡投靠c归降过鞑子的官员一概罢黜,永不录用。 吴争知道,这会得罪很大一批社会中上阶层,但吴争更想到的是,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可以收容旧臣,但不是这个时候。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 为官者都可以左右摇摆c见风使舵,如何去强求百姓从一而终? 与得到这些人及他们身后势力支持相比,吴争更看重的是风气。 要想抗清,必须全民皆兵,至少要养成同仇敌忾的风气。 于是各县衙门来了一场彻底的清洗。 鉴于吴争手中掌控的兵力,清洗非常顺利,几乎没有任何阻挠。 许多官员都自觉地挂印而去,府衙只需要安排新官上任即可。 但无法否认的是,吴争由此得到了一个新的外号——酷吏。 当吴争听闻此外号时哈哈大笑,相对是恨天将军而言,吴争更喜欢酷吏这个称呼。 让人怕也是一种威慑嘛。 整顿c训练军队也在同时朝廷,与牧民相比,整训军队来得更容易一些。 当然,这是以强大的财富作后盾的。 钱肃乐说得没错,方国安积累的钱财都落入了吴争之手,这其中就包括方国安从杭城拉回去的二十船财物。 吴争不会傻到将这二十船财物返还杭州城百姓。 而是砸在了那七万将士的身上。 所以,七万将士说起吴争来,那是个个翘大拇指的。 无论是身为明军时,还是归附清军时,他们从未有过这样的待遇。 以至于这时降军中心怀异志的将领,想拉帮结伙,组建山头派系,都无法得逞。 这个时候,也是吴争在军中威信最高的时候。 这伙子兵痞,愿意为吴争卖命。 可嘉兴府就没有杭州府这么容易了,嘉兴府下辖嘉兴c秀水c嘉善c海盐c石门c平湖c桐乡,共七县,治下大约一百多万人口。 钱肃典c夏完淳之前占领嘉兴府城,虽说得到了周边义军响应c投效,可对于诸县的影响力,短时间还无法做到。 不是军力不够,而是没有合适的官员派驻。 只能暂时留任旧官员继任,这就造成了百姓的不信任和旧官员心中忐忑。 可吴争也没有办法,嘉兴府做为抗清最终前沿区域,寻常官员根本不乐意去。 因为稍有不慎,就会被俘c被杀,这种风险,没有人敢冒。 许多事,欲速则不达,吴争只能搁置嘉兴府,全力整治杭州府。 这一日,宋安笑着来报。 莫执念派人来投贴,欲在家中设宴,宴请吴争。 吴争这几日,是忙得不可开交。 每个人见了,都说吴争清减了。 吴争自己也知道,一日只睡两个时辰,换谁不消瘦? 所以,听闻莫执念邀宴,吴争第一个反应是,那老头想拍自己马屁。 第二反应是,也好,人是铁饭是钢,累了几天了,也得注意身体不是? 累死了,也没谁记得自己的好。 于是,吴争一口应下邀约。 。 吴争不是苦出身。 无论今生前世,虽然称不上大富大贵,但也衣食无缺。 而且吴庄在始宁镇,那也是有些名望的。 对吃而言,吴争不讲究,但也见识过,至少自认不是没有见过世面。 可今日,吴争确实成了个乡巴佬了。 准确地说,他的脑子里,太小看大明朝的吃货了。 先不说那拿在手里就舍不得放下的餐具,一溜的反正吴争是不晓得该叫啥名的瓷器,大大小小c林林总总,款式就有不下数十件。还有那身后侍候的侍女就排了两排,单就送擦嘴c擦手什么的侍女就有六个,端的金盆就有大小四种。 就说面前这一款主菜前的细点,乳白色的半圆,盛放在一只整方青玉雕琢出的盘中。 视之玉液珠胶,雪腴霜腻,关键是稍加触动,便轻轻地颤抖起来,让人都舍不得向它下手。 入到口中,吹气胜兰,沁入肺腑。 吴争本想大赞一个“妙”字,可憋了半晌,愣是没发出声来。 整张丈许桌子,十六道冷盘,就莫执念一人相伴,而莫执念除了为吴争添酒夹菜,自己是几乎没有动过筷子。 这时见吴争有些局促,莫执念微笑着介绍道:“伯爷,这款甜食名叫带骨鲍螺,出自苏州,夜取乳置盆盎,比晓,乳花簇起尺许,用铜铛煮之,瀹兰雪汁,乳斤和汁四瓯,百沸之,后煎酥作皮,再辅以鹤觞花露入甑蒸之,可谓天下至味。” 吴争关心得显然与莫执念不同,问道:“如此一小颗,需费多少文钱?” 莫执念抚着短须道:“若伯爷是问坊间此款的价钱,那也就数两纹银。” “哦?这么说来,莫老府中这带骨鲍螺,想必是需要更多了?” 莫执念呵呵一笑,摇摇头道:“伯爷误会了,老朽府中这带骨鲍螺,是不须花费钱的。” 吴争一愣。 “莫家有各地名厨近百人,几乎囊括各地名食,自然是不用花钱的。”莫执念淡淡地说来,就象是在说这山是山c水是水c房子是房子c你是你一般,没有任何违和之意。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一百九十二章 让人意外的莫执念 这话如果从任何人口中说出,吴争都会忍不住嗤他一脸。 可对于面前这老头,吴争信。 能花百万两赎买一家性命的人家,养百来个厨子,做这区区数两纹银小吃,自然是不在话下的。 吴争“唔”了一声,道:“这东西好吃,入口即化c甜而不腻。” “伯爷要是喜欢,老朽送伯爷一个厨子,也好替伯爷时常做些?” “啊?不,不用,既然在坊间就能买到,何须养个厨子,我想吃时,派人去买就是。”吴争说的是实话,要吃蛋干嘛养只母鸡啊? 可吴争的话音刚落,莫执念就忍俊不禁地笑了。 “怪我,怪我。”莫执念轻轻地拍了一下他自己的嘴道,“怪老朽没说清楚,伯爷有所不知,这带骨鲍螺与坊间卖得,还是有些差别的。” “哦有何区别?” “乳,须是初乳,取出时,须在一柱香光景烹调,少一刻味不够浓郁,晚一刻则起皮,佐以香木烩制,熬c滤c钻c掇c印等十几道工序,更显厨子手艺。” 吴争听得是云里雾里,就总结出几个字,“那得多少钱?” 莫执念问吴争问得一愕,哭笑不得,他哪知要多少钱? 好在吴争也不想刨根问底,尴尬地笑了笑,心中真不是滋味。 堂堂兵部尚书张国维宅中,几个朝廷重臣围在一起,佐酒的是雷打不动的老三样,加起来不过百文,好嘛,杭州城中一个投来降去的富户,一杯甜品竟要数两纹银,这还只是坊间的价钱,这世道,是怎么了? 这种心情上的错落,吴争对后续的数十道新菜,已经如同嚼蜡。 看着侍女们象蝴蝶般地穿梭在堂中,吴争的心思已经全不在菜上了。 莫执念老成世故,也已经察觉了吴争心情的转坏。 只是他不知道究竟是哪出现了问题,从吴争入府之后,他已经尽心尽意地侍奉了,没有何处有一丝不周啊。 但莫执念知道不能问,没有多废话,安静地陪着吴争吃完。 然后将吴争引到了右面厅堂。 在奉上一杯明前茶c几款时令水果之后,莫执念终于开口入了正题。 “老朽今日请伯爷来,是有一事谏言。” 吴争闻着那缕缕茶香,心情平缓了许多。 “说吧。” “这。”莫执念斟酌着,“老朽这一时还真不知道从哪说起才好,让伯爷见笑了。” 吴争有些好奇起来,这老头是人精,请自己来有事,会连怎么开口都没想好? “不妨事,想到哪就说到哪。” 莫执念这才清清嗓子道:“那老朽就放肆了。敢问伯爷,在你心中我朝灭亡的原因为何?” 吴争“噗”地一声,将口中的茶水喷出,差点就喷了莫执念一身。 这老头,殿前问对呢? 好歹自己是名副其实的临安伯,在这一亩三分地上,自己也算是一言九鼎c执掌生杀大权之人。 这老头却冷不丁地考校起自己来,确实有够放肆的了! 莫执念赶紧令侍女送上汗巾,然后请罪道:“老朽妄言,望伯爷不怪。” 吴争倒没有怪罪他的意思,只是有些措手不及罢了。 “不妨事。只是要说大明灭亡的确实原因,本官心里也不知道,不过以本官看来,无非是君臣不和c政令不通,各地皇族c豪门压迫百姓过甚,以至于各地叛乱连绵不断,朝廷疲于奔命,引发财政崩溃,加上天灾人祸,建虏恰好趁机南下,捡了个大便宜。” 吴争聊聊数句,基本概括了明朝灭亡的原因,自认就算有所疏漏,也非重点。 但莫执念却开口道:“伯爷所言,虽然并无错处,但老朽以为,最重要的其实就一个字。” 吴争挑眉道:“哦?” “这个字,那就是钱。” 吴争暗骂一声,草! 但自此时,莫执念开始说的话,让吴争开始集中起了精神。 “伯爷说得没错,我朝灭亡的直接原因是财政危机。朝廷财政困难,导致发生灾害c饥荒时,没有钱去赈济;发生战争,没有钱支付军饷。没有钱赈济灾民,饥民作乱;没有钱发军饷,致饥兵作乱,饥民与饥兵结合导致大规模的国内叛乱。军队缺乏战力,导致国家既无法消除外敌入侵,也无法肃清内部叛乱。财政危机导致军事危机,军事危机导致更大的财政危机,如此恶性循环,我朝最终走向灭亡。而那区区数十万建虏,其实不过疥癣之患罢了。” 吴争开始聚精会神,无论这老头的用意何在,但仅凭这番话,吴争知道,这老头还是有些见地的。 “然,表面上的原因是如此了,但老朽以为背后有着更深的原因。朝廷为何发生财政困难?难道说我朝如此广阔的疆土,近二万万人口,赋税收入居然还无法应付一些意外的灾害以及大规模的战争么?要知道,纵观史上,许多比我朝小得多的国家,进行更大规模的连年军事行动都尚且游刃有余。远如战国时期的就不必说了,赵国c秦国,许多次战争都动用几十万大军,以后的如后汉三国c五代十国等等都可以举出许多例子,近如建虏,从金至清,二十年的战争,也没有将他们拖垮至此啊。反观我朝,不必去说名册上军队数量多少,真正动用军队十万进行一次战争已经是接近极限,超过二十万则朝廷财政就已经无法维持。这么大一个的国家,拥有耕地十万万亩,人口接近二万万,赋税收入居然少到连招募二十万精兵维持一年以上战争都做不到,那这样的赋税收入只能说,已经少到了极其可怜的地步。” “太祖立国之初,万废待兴,朝廷大规模地修建城池,发动数次大规模的北伐战争,以及发生饥荒的时候赈济灾民,都没有碰到过财政崩溃。纵观大明这三百年,与立国之初相比,此时的农c商发展都已经不可同日而语,无论是田地亩产c商贸兴盛程度,都远远超过立国之初。难道是农c商兴盛繁荣了,反而收不上赋税了?”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一百九十三章 低赋税才是导致明亡的主因? 吴争忍不住开口道:“或许皇族人数太多,国库负担一百多万皇族,已经是捉襟见肘。” 莫执念难得地不认可吴争的话,他明确地摇摇头道:“或许这是其中一个原因,但肯定不是最根本的原因。一百多万皇族听起来很多,但如果放在近二万万人口之中,尚不及百中取一。” 吴争辩论道:“可就是这不足百一的皇族,占着天下六c七成的土地。” 莫执念摇摇头道:“老朽不知道伯爷是从哪得出这六c七成土地的数目,但老朽知道,至少江南没有这种情况,若是情况真如此,伯爷以为,江南百姓能答应?按老朽估计,各地藩王所占土地占到各地田地总数二至三成是有的。” 吴争有些傻眼,这老头肚子里确实有些货,不过吴争不理解,就算江南百姓不答应,又能如何?也象张献忠c李自成揭竿而起? “本官也是听闻,莫老丈不妨继续往下说。” “是。在老朽看来,朝廷财政的困境,在于随着人口c土地的增长赋税反而减少,这其中最根本的是赋税征得太少了。” 所谓语不惊人誓不休,吴争今日算是长了见识了。 在这老头嘴里,大明的灭亡,根本原因居然是赋税收得太少,这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吗? 要知道,张献忠c李自成的农民起义,喊出的口号就是均田地c免赋税。 吴争略带讥讽地说道:“亏得没让你执掌内阁,否则大明朝恐怕还支撑不到前年。” 莫执念自然是听得出吴争话中的讥讽之意。 他平静地说道:“伯爷容老朽说完。伯爷想必知道,明成祖时,修建紫禁城c营建武当山大规模房舍,三保太监七下西洋,五十万大军五次北伐蒙古,几十万大军屡次征岭南,这几件事中,随便单独拿出一件来,其所造成的耗费都远远高于崇祯帝所有的赋税收入以及辽饷c剿饷c练饷的加派,以及地方上额外加派的总和。可为何明成祖时,民间安定,百姓对负担虽有抱怨,但也承受得起呢?为何到了崇祯帝时,欲加赋却会造成如此大的反对声呢?” 吴争被莫执念的话吸引了,这确实是件奇事。 思宗朱由检不是个昏君,也有振兴的愿望,至少从朱媺娖的口中,吴争得到了这种证实,朱由检勤政c节俭。 照道理,大明该迅速扭转困局才是,何至于被李自成生生逼得上吊自尽?最后便宜了北边的建虏。 得到吴争眼神鼓励的莫执念继续道,“大明败亡的最根本原因是天下赋税的失控,洪武帝勘定的赋税定额,成了大明灭亡的真正原因。” 吴争不解地问道:“自古朝廷减赋,不都是善政c受天下拥护吗?” 莫执念微笑道:“洪武十年,皇帝分谴各部官员c国子监生和宦官巡视一百七十八个税课司,固定它们的税收额度,就埋下了之后大明财政崩溃的主因。洪武十八年,皇帝命令将各省和各府税粮课程一岁收用之数刊刻于石板上,并树立在户部厅堂内。二十六年,田赋收入达到三千二百二十七万八千九百石,洪武帝对此非常满意,下旨北方各省新垦田地永不起科。自此各地定额税收作为不成文的律法固定下来,后来虽偶尔进行过小的调整,但基本定额从来没有被摈弃。” “永乐朝时,农税粮食收入达到前所未有的高度,三千四百六十一万二千六百石,可其上升的原因,却并非是赋税定额的增加,而是安南作为一个新归附的省份,将其额度也包含在内的缘故。之后,大明失去对安南的统治之后,岁入又重新回到了三千万石以内。” 吴争问道:“你的意思是说,朝廷固定了各省的最高征税额度,而使得朝廷岁入也成了固定?” “对,伯爷睿智。也就是说,不管后来人口增加,还是新开垦的土地,都无法进入朝廷每年的赋税额度。对于朝廷而言,一万万人口与二万万人口的赋税,相差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可人口的大幅增加和新开垦土地,近百年中,难道就没有人上报朝廷?” “伯爷问到了点子上。宣德年间,湖广c江西c浙江等地的地主们,对朝廷附加在他们田赋之上的额外费用十分不满,于是有意拖欠税粮,以至于逋赋之数已经超过了当地三年的全部税收。为此,宣德帝做了让步,下旨全面减免这些地区的税粮,免税达三百多万石。然而这一缺额并没有加征于其他省份,从此之后,每年朝廷岁入的最高额,就一直保持在二千七百万石上下。” “原来如此。你的意思是说,从洪武帝确立了赋税总额之后,朝廷对此后的赋税只有减少没有增加?” “正是此理,对于耕地,地方官员在给朝廷上奏中,都只是想恢复地亩原额作为现在的呈报额,新增地亩很少上报。这样做的结果是赋税与实际耕地数脱离。自古以来,赋税定额前所未有,不管唐c宋哪朝,也从来没有象我朝这样僵硬c死板地执行这一赋税政策。” “说到人口,各地新增长的丁口需要成长的时间,很难直接有助于赋税的增加,而过剩的人口往往成为流动人口,更难对他们征税。即使对这些人口进行登记和评定,当地官府也不愿意如实上报,因为担心上报的人口增加数,会促使朝廷重新调整当地每年的赋税定额,从此增加当地需征赋税额度。他们最多是重新调整人均税收负担,由于纳税户的增加,每户的税负减少,这样就使得税收容易征集,同时当地衙门官员也获得了仁爱的名声,并对日后他们的考评起到好的作用。” 吴争大概已经听懂了,虽然对莫执念说赋税失控致使大明灭亡的说法半信半疑,但对于莫执念的博学强记,有了新的认识。 看来,这个所谓的杭州富商,应该不只是富商那么简单吧?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一百九十四章 真他X的有些道理 “自此以后,不管耕地增加多少,人口又上升多少,商贸繁荣几何?我朝的农业赋税始终就维持在这个二千七百万石上下,这就使得近二万万人的所征赋税,几乎与一万万人持平的结果。老朽与伯爷讲几个数字,洪武二十六年,夏税,米麦四百七十一万七千余石,钱钞三万九千余锭,绢二十八万八千余匹;秋粮,米二千四百七十二万九千馀石,钱钞五千馀锭。 永乐中,税粮三千余万石,丝钞等二千余万。此时,宇内富庶,赋入盈羡,米粟自输京师数百万石外,府县仓廪蓄积甚丰,至红腐不可食。 嘉靖二年,时任御史黎贯言,夏秋二税,麦四百七十余万石,今少九万石;米二千四百七十余万石,今少二百五十余万。而宗室之蕃,官吏之冗,内官之众,军士之增,悉取给其中。赋入则日损,支费则日加。 至万历年间,夏税,米麦总四百六十万五千余石,钞五万七千九百余锭,绢二十万六千余匹;秋粮,米总二千二百三万三千余石。 伯爷想必已经明白,越往后,人口c土地越多,赋税却反而少了。从永乐朝达到高峰,以后就是不断递减,在嘉靖年间,和洪武年间相比,麦减少了九万石,米减少了二百五十余万石;而到了万历年间,麦子减少了十一万石,而米减少了二百六十九万石。表面上看,减少得并不多,可如果结合人口c田地增长来看,人口多了赋税却少了,这就相当可怕了。” 吴争问道:“那难道朝堂重臣们,就不想办法解决此弊端吗?” 这话问得在理,虽说贪官污吏每朝皆有,不也从不乏清官c诤臣。 没有道理百年之间,就没有人去点明这件事,去纠正它。 莫执念苦笑起来,“伯爷真是血气方刚,可任何朝代,一旦过了鼎盛时,都会形成陈规旧律,这些陈规旧律往往会成为一些人保守利益的工具,谁要去改变,那就得与祖宗作对。不用说臣子了,恐怕先帝也没有那么大的魄力。” “伯爷说得没错,百年之中自然有象伯爷一样血气方刚的诤臣进谏,但往往都没落个好下场。阻力来自两处,首先是文官对皇帝的掣肘,其次是当地官府的地方保护心思。伯爷恐怕不知,当年崇祯帝为抗金加派三饷,满朝文官同气连枝,向皇帝上疏,言道,增收赋税将天怒人怨,罪恶滔天,甚至是局势恶化的原因所在。凡是向崇祯帝建议增收赋税的官员,都被他们描绘成小人。向皇帝建言增收三饷的杨嗣昌,更是被被攻击漫骂的体无完肤,甚至被黄道周骂成是豭狗人枭。 当时皇帝加派三饷是顶住文臣大部分成员施加的巨大压力下才得以进行的。而最后还是没有顶住,所以才有周延儒上任,按照复社领袖张溥的指示向皇帝建议,首请释漕粮欠户,蠲民间积逋,凡兵残岁荒地,减见年两税。苏c松c常c嘉c湖诸府大水,许以明年夏麦代漕粮,皇帝终究是允准了。这就令本已经捉襟见肘的财政,更加雪上加霜,依老朽看来,之后大明在不足二年时间灭亡,与崇祯帝听从这些建议之间有着最直接的联系!” “至于说到当地官府的地方保护心思,这就不难理解了。之前老朽说起过江浙各地拖欠朝廷赋税之事,被朝廷豁免了三百万石。这里老朽再与伯爷说个例子,先帝刚登基时,尽管有人提议增加赋税定额,但当时正税定额也从未完额交纳。据三百四十县呈报,税收拖欠达到了五成,甚至更多。这三百四十个县占到了大明掌控财政税区的三成。而其中的一百三十四县事实上当年没有向朝廷上交过任何税收。从这两种阻挠上而言,就算皇帝想励精图治,恐怕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莫执念叹息起来。 吴争听得心情非常沉闷,觉得嘴唇干渴,取茶碗一饮而尽。 一杯好好的明前茶,生生被吴争当成了路边茶摊的碗茶,有些牛嚼牡丹的意思。 莫执念忙让人为吴争更换茶水。 吴争问道:“可百姓生活贫苦,因赋税沉重,而抛弃土地成为流民,或者卖出田地转而从事其他生计之言,不绝于耳,难道这也是假的?” 莫执念惊讶地看着吴争,许久才反问道:“伯爷杭州城中可有见过真正贫苦的百姓?或许真的有,可那所占不过百一。况且,历朝历代,贫苦百姓何曾少过,为何就到了我朝,贫苦百姓倒成了灭亡之因了呢?” 吴争确实有种被莫执念洗脑的感觉。 他的这一番话,几乎是颠覆了吴争对这个历史的认知。 大明灭亡的原因竟不是自己所知道的那些,而是一个字——钱! 他x的,这是钱能解决的事吗? 这让吴争想起了一句话,钱不是万能的,没有钱却是万万不能的。 但吴争确实有些信了,什么政治昏庸c贪官污吏c官商勾结c赋税沉重,这些哪朝哪代没有? 不管是秦皇汉武c唐宗宋祖,还是后世共和,这些情况都有伴随。 虽然都是弊端,但真要追究至灭亡的根源,似乎都欠缺些说服力。 从吴争这一年时间的切身体会,明军的溃败,不是清军战力强大,明军战力不足的原因,而是由上到下一致地不抵抗c消极抵抗所致。 就象当初陈胜一百人被几十鞑子追得一路溃逃一样,不是打不过,而是不想打,不愿意打。 而这其中的原因,就是上官闻风而逃。 那上官为何逃跑,无非是贪生怕死c心中没有战胜希望,连潞王都献城投降了,他们算个屁啊? 如果这只是个例,每朝每代都有,可如果大部分将领都这样,不败那才叫见鬼呢。 所以,当吴争将切身的体会与莫执念的说法相互印证起来,才发觉莫执念说的,还真他x的有些道理。 想到这,吴争的眼神反而微缩起来。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一百九十五章 颠覆了自己的认知 “你今日与我讲这些,究竟何意?” 莫执念沉吟了一会,答道“伯爷麾下已有大军七万之众。若杭州c嘉兴两府在以前或许还堪堪负担,但此时二府刚刚光复,尤其是嘉兴府,想要筹措七万人的军饷c粮草,非常困难。老朽忝为伯爷麾下参议,理当为伯爷分忧。” 这话说得没错,照理两府辖下合计四c五百万人口,养活一支七万多的军队确实不难,但现在就呵呵了,当然吴争还是可以去嘉兴府故伎重施一回的,象杭州城那样再捞一把。 可这不是长久之计,况且就算再整个百把万银两,对于一支大军而言,那也就一年半载的粮饷,救急可以,长持以往却是下下策。 “说了这么多,想必你已经有了办法?” “是,老朽确实想到了一个办法,只是伯爷未必能肯。” “说来听听。” “这伯爷可曾听闻过洪武朝沈富其人?” 吴争想了想道“不曾。” 莫执念古怪地道“江南籍人,鲜有不闻听此人的。” 吴争皱眉道“这人有何本事,非要使人耳熟能详吗?” 莫执念答道“此人没别的本事,只有一桩本事,就足以使他成为一个传奇。” “什么本事?” “赚钱的本事。” “呃他有很多钱吗?” 莫执念的眼睛眯了起来,仰首喟叹道“他究竟有多少钱,老朽也不知道,世人传说,他至少有二千万两以上的家产。可老朽知道,远远不止此数。伯爷既然不知道此人,那总该知道南京城有一部分便是得他捐助修筑?” 吴争听闻前几句时,已经心中一动,到最后一句,吴争已经悚然,“你说得可是沈万三?” 莫执念悠悠一叹道“果然,伯爷也是听闻过此人的?” 吴争急问道“沈万三不是被太祖流放滇南了吗?怎么莫老可是知道他的后人在哪?” 莫执念摇摇头道“老朽不知。” 吴争大所失望,这老头耍人玩呢? 说话尽吊人胃口。 “那你为何说起他?” “老朽想要告诉伯爷的是,天下赋税,除了农税,还有商税。” 吴争闻言点头道“没错,商税应该是朝廷岁入大头才是。” 这话基本上后世人都知道,后世农税几乎尽被减免了,国家的税收大都来自于商税。 可在莫执念听来,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伯爷果然是天纵之才!” 这下吴争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莫老谬赞c谬赞了。” “伯爷过谦了,虽说天下能知晓此事的不少,可真正如伯爷这般言之凿凿的,怕是不多见了。” “哦?这是何意?” “伯爷可知,崇祯十六年,朝廷岁入中,商税多少?” 吴争哪知道,摇了摇头。 莫执念叹道“盐税二百五十万两,茶税十余万两,酒税尚不足万两。” 吴争大惊,这不是开玩笑吗,偌大的明朝,商税加起来竟不足三百万两? “你信口开河吧?”吴争疑惑地问道,“这点点银两,恐怕杭州一府也不止于如此吧?” 按吴争的记忆而言,杭州在后世仅一地的税收,那也以数十亿计的。 折合成银子,怎么也在千万两以上吧? 可大明朝全国的商税岁入,才不到三百万? 这确实刷新了吴争的认知。 也让他怀疑起莫执念是真知道,还是唬弄自己。 莫执念微叹道“莫说伯爷不信,这天下人恐怕也不信。可事实就是如此,伯爷可以去绍兴府问问曾经在崇祯朝任职的朝臣,便能印证老朽所言非虚。” 吴争半信半疑道“那按你的说法,大明的商税岂非形同虚无?可这天下传言赋税沉重之说,从何而来?” 莫执念苦笑道“看来伯爷是真不知道,从太祖洪武朝起,就明文规定,凡商税,三十而取一,过者以违令论。老朽举例与伯爷听,便可知道其因。洪武九年,山西平遥主簿成乐任官期满,州府考核结果以其能恢办商税为由,褒其进京朝见皇帝,结果遭到皇帝的斥责,税有定额,若以恢办为能,是剥削下民,失吏职也,州考非是。反而命吏部移文以讯。 洪武八年,南雄商人以货入京,至长淮关,吏留而税之。既阅月而货不售。商人谓于官,刑部议吏罪当记过。上曰,商人远涉江湖,将以求利,各有所向,执而留之,非人情矣。且纳课于官,彼此一耳。迟留月日而使其货不售,吏之罪也。明杖其吏,追其俸以偿商人。” 吴争听了张大了嘴巴,这种事,他还真没有听说过。 公民纳税,不是光荣的义务吗? 莫执念继续道“永乐年间,又进一步降税,婚娶丧祭时节礼物c自织布帛c农器c食品及买既税之物c车船运己货物c鱼蔬杂果非市贩者,俱免税。永乐二年,山东临清县会通税课局奏,比岁市镇经兵,民皆流移,兼连年蝗旱,商旅不至,所征课钞不及,请减旧额。户部呈报皇帝,上曰,兵旱之余,尚可征税耶!其悉免之,候岁丰百姓复业,商旅通行,然后征之。” “我朝对商人的保护和宽仁,已经到了骇人听闻的地步。书籍笔墨农具舟车丝布等等,但凡想得到的,皆在免税之列。就算有征收的,如盐c茶c酒等,也是三十取一,超过者按违法论处。” 吴争已经被莫执念的话说傻了,关于明朝灭亡,自己听闻的不是应该是阉人干政c宦官专权党争倾轧c政治腐朽c土地兼并c吏治等等吗? 甚至万历帝三十年不上朝的说法在后世一度传得沸沸扬扬。 还有什么小冰河期造成的粮食减产,还有大规模的瘟疫等等。 在吴争的观念中,明亡一直是寿终正寝才是。 可现在,吴争疑惑了,照这么看来,自己显然是意识错误了。 “莫老丈,这么说来,大明治下是非常宽仁的了?” 莫执念反问道“伯爷也是朝中重臣,你以为呢?”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一百九十六章 莫执念主动投效 吴争愣了,至少从自己的记忆和切身体会中,完全就不是那么回事。 当初自己一个从七品哨官,在张国维家中,当着三人的面,就数次妄言了“大逆不道”的话,也没见被治罪。 而朝堂之上,象张煌言一个区区七品御史,也敢屡次指着朱以海的鼻子顶撞,也没见他被治罪,这时的政治不可谓不宽和,至少没有听说以言获罪。 从始宁镇百姓的生活,和吴庄的过往,确实也没有听闻谁家被赋税逼迫得活不下去。 难道,这真是事实? 莫执念道:“我朝税收过重之说,皆因出于文臣的谏言,谏言嘛,总得言过其实才能为上所动,这无可厚非。但事实是,崇祯十二年,朝廷杂税岁入为三百七十八万两,这是除农税之外,包含盐c茶c酒等所有税收在内的数字,把这摊到我朝一万万多人口里,每人每年尚不足二十文,折合成粮食,也就十斤米。伯爷还以为我朝赋税沉重吗?” 吴争哑然。 “七大钞关中,除了九江外,其余六个河西务c临清c浒墅c北新c扬州c淮安都在运河沿线;门税c崇文门税的征税对象是出入北京的货物;通过税中有五十万两左右都集中在运河沿岸及京城c南京附近。其时国内商路的开辟已经有相当规模,可征税设卡相对滞后,连江湖要津的设榷都难以充分。” “山西汾阳县,一年商税是才六千两白银,当地官府上疏朝廷税额过高,请求降税,何其荒谬?其实这个税额本身来说很低了,其所谓的高也是与其他地方低到几乎等于没有的商税相比。再如江南,伯爷应该知晓,金华县已是很繁荣的地方了,它一年所列出的商税定额竟不足七两,而这七两商税,竟也拖欠朝廷三年之久。何其荒谬?” 莫执念饮了一口茶,“再说市舶税,崇祯十年,朝廷市舶税仅四万两,而据福建的南安候郑芝龙,他下令凡海舶不得郑氏令旗,不能来往,每舶例入二千两,岁入以千万计,以此富敌国。而茶税就更象是个笑话,浙江乃举世闻名的产茶大省,一年茶税仅六两。” “纵观前朝,唐大历年间仅食盐一项即达六百万缗,占收入的一半。宋绍兴末年,盐c茶榷货为二千四百万万贯,占当年岁入五成。至淳熙c绍熙年间,茶c盐c酒等榷货更高达三千七百万贯,占据岁入之六成。” “最后说到临时加税,前朝遭遇战事,临时征税司空见惯。唐肃宗即位时,遣御史郑叔清等籍江淮c蜀汉富商右族訾畜,十收其二,谓之率贷。诸道亦税商贾以赡军,钱一千者有税。这就相当于对每个商人征收二成的税了。 又如,度支使杜佑计诸道用军,月费一百余万贯,京师帑廪不支数月,杞乃以户部侍郎赵赞判度支,以为泉货所聚在于富商,钱出万贯者,留万贯为业,有余官借以给军。敕既下,京兆少尹韦祯督责颇峻,长安尉薛萃荷校乘车,搜人财货;意其不实,即行榜,人不胜冤痛,或有自缢而死者,京师嚣然如被贼盗,又以僦柜纳质积钱货贮粟麦等,一切借二c三成之多。” “可到了我朝,在清军南下至关紧急之时,皇帝加征三饷,都被朝中重臣竭力抵制。不可谓千古奇谈矣。” 吴争此时胸口如有一团闷气郁结,不吐不畅。 看着面前的莫执念,吴争就象见了鬼似的。 这老头究竟想做什么,说了这么秘事密闻,究竟有何图? “莫执念,直说你所图吧,不必再顾左右而言它。”吴争冷冷说道。 莫执念一愣,突然起身,走到吴争身侧。 在吴争莫名其妙的注视下,整衣束襟,然后曲膝下跪,揖手正视吴争道:“若临安伯不弃,老朽携莫家,愿奉伯爷为主上,此生效忠,绝不背叛。” 吴争脑袋里乱得象一团浆糊一般,等等,今日自己是来赴宴的。 然后是莫执念说有事谏言。 再然后是说到了大明灭亡的原因。 怎么就突然要奉自己为主,宣誓效忠了呢? 不会是别有所图吧? 吴争打心里对这老头有了一种惧意,这可不是一般的奸商,他有与寻常商贾不同的政治洞察力和野心。 没有野心的人,不会去在意大明是怎么亡的,不会象他这般熟知能详。 “呃莫老丈,你看,本官今日牙没刷c脸没洗就来莫府赴宴这事不急,要不再让本官想想,过两天答复于你?” “临安伯,老朽一片赤诚之心,唯天可表。难道伯爷要视同弊履而弃之不顾吗?”莫执念神态庄重,语气沉稳。 吴争差点就信了。 可吴争知道,如果面前的这人是个二十岁的青年人,那可信。 可这人却是饱经风霜c城府极深,且有着投靠鞑子经历的花甲之人,自己若轻信于他,被他卖了还可能替他数钱呢。 于是吴争想了想道:“既然莫老丈有意投于本官麾下效力,且对大明的弊端甚是熟稔,自然是已经有了对策,不妨说来与本官听听,如何?” 莫执念看着吴争好一会,才点头道:“伯爷之命,老朽自当遵从。” 于是保持着跪姿道:“老朽以为,杭州府占据入海口,有着极大的便利,只要伯爷组建水军,把控住吴淞口,设立市舶司,收取关税,便可一本万利,莫说七万大军,就算十七万,也不在话下。” 吴争试探着问道:“一年能有多少银子?” 莫执念比了个手指。 吴争有些意动,“单通商关税就有一百万两,确实够我养这七万兵了。” 不想莫执念大摇其头道:“伯爷说笑了,老朽所比划的,不是一百万,而是一千万。” 吴争张大了口,怔怔地看着莫执念,真有些不信自己的耳朵,一千万两,可能吗? 这银子可不是石头,随便捡捡就有,白花花的银子,从何处来? 整个天下的银子毕竟是有度的,不会凭空而来,也不会凭空消失。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一百九十七章 低买高卖,与夷通商 看着吴争的惊愕,莫执念道:“宋庆历年间,宋仁宗在位,单就盐c酒c茶三项税收就达四千七百多万贯,伯爷,那时一贯至少合八百文铜钱,而如今,一两白银仅合四百文,就以一贯折合现今一两计算,这榷货之税也非同小可。所以,不仅是与夷通商关税,盐c酒c茶三项税收也须同时征收,如此足以让伯爷养兵三十万。” 吴争听地如云里雾里一般,可心中想到一个问题,“宋仁宗时,或许如莫老丈所说,盐c酒c茶三项税收达四千七百多万贯,可那也是举国之税,我如今只掌握杭州c嘉兴两府赋税,恐怕得不到那么多吧?” 莫执念道:“伯爷所问非虚,自然四千多万贯是举国赋税,但伯爷也知道,浙江乃全国茶叶大省,几乎七成以上的茶税,皆出自浙江。仅此项,一年税收就可在五c六百万之上。” 吴争舔了舔干渴的嘴唇,这数字对他的诱惑力太大了。 每年五c六百万,足够自己养三十万不,省省的话养五十万大军也够了。 五十万啊,他x的,北伐之日就在眼前啊。 这种心态,让吴争急躁地问道:“那如你所说,一年通商关税能有多少?” 这次莫执念没有比划手指头,而是直接道:“至少六百万两,这还是将福建排除之后的数字。之前老朽已经说过,南边郑芝龙每年所得二千万之上。伯爷日后若可将松江c苏州两府纳入囊中,那么至少一年可得千万之数。” 吴争意动了,他觉得面前这老头突然顺眼起来了。 “那不对啊,如今刚过正月,离夏税尚有半年之遥,再说就算本官下令征收关税,恐怕短期之内,也非立竿见影之事,这半年的功夫里,本官麾下七万之众喝西北风啊。加上万一要是鞑子南下,本官辛辛苦苦设立的市舶司,岂不成全了鞑子?莫老头,你不会是想借本官之手,借鸡生蛋,向鞑子献个大功吧?” 莫执念一脸的惊愕,眼前这小年青哪来的如此城府,一肚子的弯弯绕绕,说变脸就变脸? “伯爷不必为兵饷发愁,只要伯爷允准了老朽的谏议,那老朽自然会倾尽莫家家财,助伯爷一臂之力。” “哦?莫家有多少家财?” “这怎么说也够七万大军一c二年之用吧?” 吴争心中震撼。 莫家竟有如此巨富,自己一直以为高估了,不想现在看来,却是低估了。 难道,这天下真是藏富于民? 怎么朝廷动不动就喊没钱,可时常听闻,那些投靠鞑子,献金献银的狗官c巨贾动辙就是几十万两之数呢? 眼前这老头已经被自己敲榨过一次,可现在说到养七万兵,竟好似养他家百来人的厨子一般? “我想问问,莫家是如何积累起如此巨财,不知你可否解本官心中之惑?” 莫执念也困惑,这小年青怎么想一出是一出,完全不在预料之内? 刚还在说税收的事,突然就对莫家资产来源有了兴趣。 “伯爷容老朽细说呃,能准老朽起来说话吗?老了,这残躯久跪一阵,就会全身痛。” 说着,莫执念就要起身。 不想,吴争喝斥道:“本官让你起了吗?” 莫执念愣了,他这声问,那是客气客气,就算按大明律,他也没有义务向吴争下跪。 况且大明都亡了,哪还有什么大明律? 可偏偏吴争不让他起身。 莫执念迟疑了一会,终究没有违抗吴争的命令,乖乖地跪着说话了。 “伯爷想知道莫家如此积累财富,老朽也就不讳言了,只是这事说来话长。伯爷应该记得之前老朽提起过洪武朝沈富其人吧?” “嗯你提过,沈万三嘛。” “伯爷可知沈富为何能在区区数十年积累起几可敌国的财富?” 吴争哪知道? “听说他有个聚宝盆?” “啊?”莫执念怎么也没想到,吴争居然会这么回答他,于是顺势道,“要说沈富有聚宝盆,那还真有。” 吴争眼睛一亮问道:“你可知道这盆啥样?最后落到了谁的手里?” 莫执念摇摇头道:“伯爷,沈富聚宝盆其实并非是实物,而是八个字。” 吴争失望地问道:“哪八个字?” “低买高卖,与夷通商。”说到这八个字的时候,莫执念的神情变得肃穆起来。 可吴争听了,这八个字竟然是聚宝盆? 后世一个初中生,恐怕也说得比这老头溜。 “果然是见面不如闻名啊,想不到久负盛名的沈万三,所谓的聚宝盆竟然就是这么八个字。”吴争叹息着摇摇头,大失所望。 莫执念沉声道:“伯爷慎言。沈公这八个字,足以让任何人富可敌国。莫家的财富就是凭这八字积累起来的。” 吴争大惊,“真就凭区区八字,莫家就有了如此光景?” 莫执念道:“伯爷只要设立市舶司,那么就能知道日进斗金四个字的含义了。” “大明不也设了市舶司吗?”吴争故意怼道。 “呃大明虽设有市舶司,可仅三十取一的税例,如何收得到银子?” “那依你之见,当收多少?” “但凡进出吴淞口的船只,一律按货价征收五成。” 五成? 厉害啊这老头。 够狠。 真有些后世人的经济头脑啊。 进出口税,不同于国内税收。 也就是说,就算不进出口通商,国内也可自给自足,那么何必通商? 通商在于,想吃得更好,过得更好。 也就是说,属于奢侈品或者行为。 那么征收高额税收,就在情理之中。 譬如民间的丝绸出海,海外的香料进入大明,这就是奢侈品,并非生活必须。 可吴争心中的不安更甚,这老头太出乎他的意料了。 事有反常必为妖,吴争沉声问道:“你究竟是何人?为何能对沈万三之事如数家珍?” 莫执念道:“不瞒伯爷,莫家祖上当年与沈家是儿女亲家,所以知之甚详。为沈家之事,莫家当年也受牵连。”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一百九十八章 只有实话最能动人心 吴争惊讶不已,心中好奇,问道:“沈万三真是因为狂妄到要替洪武帝犒赏三军被杀的?” 莫执念张口结舌地反问道:“伯爷此话从何说起?太祖立国之时,沈公已过世多年,怎会有此一说?” “啊?”吴争更奇怪了,“那你方才不是说因沈家事,莫家被牵连吗?” 莫执念答道:“沈公当年大周,张士诚为沈公树碑立传,可后来太祖得了天下,建立了大明,沈家又巨富,被太祖忌惮。后因沈家有子孙不肖,被牵连进蓝玉案,由此引发了灭门之灾,非但沈家家破人亡,就连九族之内,都受牵连。幸好有明事官员c乡绅联名上京请愿,莫家才逃过此劫。” 吴争恍然,心中大叹,果然史书和传言一样不可信。 看着莫执念,吴争心中有些感慨,这老头所言,恐怕不假,这世上也只有通番,才能迅速积累起财富。 南边郑芝龙海盗出身,就因通番c收保护费,富得流油。 想到此处,吴争问道:“你想要什么?” 问出这问题,其实此时吴争的心里,已经对莫执念有了信任。 但吴争首先想知道的是,莫执念到底想从他这,得到什么? 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 这老头活了大半辈子,没有原因为何要想自己一个不满二十的小年青效忠? 只有了解了他的诉求,吴争才敢去思考,该不该答应。 莫执念微微活动了一下身子,正如他所说,年纪大了,久跪伤身。 “起来说话吧。” 莫执念此时反而不起身了,“老朽确有所求。” “说吧。” “首先,无论伯爷日后走到哪一步,莫家都将为伯爷麾下掌管财权。” 吴争闻言眼神一缩,够狠! “继续说。” “其次,莫家与伯爷联姻。老朽膝下有一孙女,乃嫡长子所出,正是出嫁的年龄。” 吴争愕然,这世道,除了联姻就没有别的法子,来确认双方的盟约了吗? 刚应下了一个连面都不曾见过的妻子,现在又来这出? “本官回杭州前,已经答应下一门亲事,乃朝廷右佥都御史嫡女,恐怕你难以如愿了。” 不想莫执念道:“可为伯爷侧室。” “本官已有侧室。” 这下轮到莫执念惊讶了。 可他并不为之所动,“可为伯爷偏室。” 吴争想不通了,这老头不依不饶c不撞南墙心不死啊。 “此事先放着,继续说。” 莫执念道:“若有一日,伯爷面南背北,请封莫家世袭国公之荣。” 狂妄。 确实狂妄! 这是谋反啊! 可吴争自己就是个狂妄之人,莫执念这话听来,反倒引起了他的兴趣。 “你就这么肯定,本官能有那么一天?” 莫执念仰头回答道:“临安伯少年英才,天纵之资。以区区哨官,二三百人,不到一年功夫,便在这乱世闯下如此基业,伯爵之尊c七万大军c二府之地,试问如果加上老朽经营之道c莫家之财富,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这话说得是气势磅礴,真有一种天下英雄,舍我其谁的味道。 吴争幽幽问道:“若本官现在将你拿下,押往绍兴府,治你居心叵测c意图谋反之罪,想来你c莫家死定了。” “伯爷为何要如此?”吴争的话丝毫没有令莫执念惊慌。 “这样,我照样可以得到莫家的财产,还能落个好名声。” “上次伯爷勒索莫家时,老朽就说过。莫家财富除这方圆数十里的宅子,其余就连老朽几个儿子都不知道,伯爷如何得到莫家财富?至于好名声,敢问伯爷,还有什么比九五至尊更好的名声?” 吴争道:“你这么看好我?” “当然。” “可我不看好你。你如何证明你能供给我足够的钱财,又如何能如你所说,使两府能征收起千万的赋税?” 莫执念道:“老朽无法拿出证明,只能以时间来证明老朽所言非虚。” 吴争闭上眼睛,再睁开时,嗤声笑道:“一个伯爵和一个见风随舵的墙头草,商议着是否封授对方国公之位,这是否过于可笑?” 莫执念道:“何来可笑?临安伯年少锐意进取,往上走是常理。而老朽倾尽莫家所有,冒着阖家生死之险,岂能没有回报?” “我倒是真奇怪了,我究竟何德何能,竟让你看对了眼,都不肯罢手了?”吴争无奈状地苦笑道,“相比较而言,你投北面清廷倒让我更能理解些,或者绍兴府新任监国,亦或者福建隆武朝,以你对经营的阅历和莫家的家产,受重用不是难事,为何非要在本官身上下功夫?” 莫执念道:“老朽投过一次清廷了,也曾经想过清军占领江南之后,当个顺民,可老朽终究无法说服自己,去忘掉自己汉人的身份,由此想到,建虏恐怕也不会忘记全天下汉人的身份,这种双方都心知肚明的纠结,终于有一天会暴发出来,到时怕又是血流成河,莫家这等豪富之家,必将首当其冲。至于绍兴c福建那两位,不瞒伯爷,老朽都一一打听过,得益于成祖之福,天下藩王不学无术,除了身上的血脉尊贵之外,再无可取之处。老朽得为莫家寻条活路,至少得为孙子辈寻求一条活路,再后面的玄孙辈,老朽已经看不见了,得让子孙自己去拼了。” 这话说得吴争动容。 世间漂亮话美则美矣,但永远只有实话最能动人心。 吴争信了莫执念之番话,他知道莫执念预料的没错,不是鞑子心善,只是如今他们分不得心,只能仰仗着汉人来统一天下,可等到如愿以偿之时,狰狞就会不约而至。 象莫执念这样阅历之人,自然是能明白这个道理的。 莫执念继续道:“伯爷之前随方国安光复杭州城时,说实话,老朽并不看好。方国安部在西城劫掠杀戮c肆意妄为,可谓无恶不作,民众视之如豺狼,憎恨之声充沛坊间。明军,哼哼恐怕连清军都比他要收敛许多。可伯爷所部在东城的作为,让老朽眼睛一亮,这才是王师该有的风范和气度。”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一百九十九章 君子之约? 吴争自嘲地一笑,“可本官依旧勒索了莫家和城中富户。” “非也。这不是勒索,伯爷真以为老朽和这帮子富豪们是屈服于伯爷军威之下,任由伯爷予取予夺?” “哦,难道还有隐情不成?” “隐情说不上,但真要与伯爷相抗,伯爷恐怕还真讨不去太大的好。”莫执念平静地说道,“当时大人手中仅数千人,可我等城中富户各家可聚起至少五千之数,伯爷信吗?” 吴争信,当时手中可用的仅仅是自己不足三千人的梁湖所卫兵,剩下的就是那一万降军,当时这万名降军还没整编,上下都乱成一团糟。 此时如果城中富户联合暴乱,那确实非常危险,万名降军本就是杭州驻军,与这些富户必有往来,稍有不慎,局势就会彻底失控。 “我信。可为何你们会任由本官一家一户地勒索?” 莫执念悠悠道:“若老朽此时说,我等就算投敌,也依旧心怀故国,想来伯爷是不信的。” 吴争确实不信,一个人曲过膝当过奴才之后,就会有第二c第三次。 这也是吴争一直戒备莫执念的主要原因。 莫执念苦笑道:“可这就是事实。我等或许因各种各样的原由降了清,但同样心怀故国。伯爷可以不信,但老朽说一事,伯爷就能信了。” “何事?” “我朝如此庇护商贾,三十取一的税,还有哪朝能相提并论?我等皆是以商发家,就算不念大明百年庇护的恩情,也该为日后的生计打算。” 吴争听懂了,这话没错,吴争也是今日才知道,原来大明朝廷的赋税并不高,甚至远低于任何一朝,低到都不好意思说出口的地步。 也是今日才知道,无论朝堂,还是民间,政治氛围也不比任何一朝严苛,至少未曾以言获罪。 试想,连皇帝的旨意都能驳回的政治氛围,还能严苛到哪去?要知道,明朝的皇帝还没有一个是傀儡。 这一点,很重要。 吴争又信了。 “我信。”就算后世,恐怕也很难想像这么低的赋税,从这一点上来说,后世对大明有着极大的误解,而这误解正是来自与这些赤身牵羊c投靠鞑子的孔孟子弟,还有清廷对前朝的抹黑。 当然,赋税极低是指朝廷明文颁布的税额,有些地方官府私自加增c摊派,或者与藩王勾结,强征杂税,这无法统计和不具代表性。 因为朝廷国库并没有收纳到这些税金,以此来指责朝廷,那就有了以偏概全了。 这就象后世某些省公道,按规定到期之后该免收过路费的,可地方上却依旧在收,如果由此去怪罪国策,这就有些不讲道理了。 今日与莫执念的一席详谈,彻底改变了吴争对大明的观念,至少是一大转折。 因为吴争此时才明白,明,并非一无是处。 而天下百姓,也并非不心怀故国。 崇祯帝也是鸡鸣而起,夜分不寐,焦劳成疾,宫中从无宴乐之事,可谓没过上一天好日子。 那么真正的主因,必将来自于那些手掌实权的中上层,也就是那些所谓的精英阶层。 这个认识,对吴争日后的行为,产生了很大的影响。 “那就议议你三个条件吧。”吴争这话让莫执念露出了喜色,“财权我可以答应,但也有一个前提,那就是自你始,莫家人不得入朝堂。” 莫执念愣了,“这不可能啊!老朽三个条件相辅相成,不为官怎么掌握财权,不联姻如何受封国公之位,以国公之尊,又岂能不入朝堂?” 吴争笑了,这是他想要的结果,如果莫执念连这都知道,那吴争只能和他一起唱小苹果了。 “你可听说过财政分离?” 莫执念惊讶地张大了口,随即思索起来。 继而恍然大悟道:“妙,此举既保证了财权的掌控,又杜绝了朝堂各部对户部的掣肘和影响。” 说到这,莫执念皱眉道:“可有一点,伯爷以何来保证独立后的赋税司,有足够的执行权呢?” 这话问到了点子上,把财权单独分离出来,虽然减少了各部对其的影响力,但做为一个独立部门,以什么去执行税收制度? 兵权c政务权都没有,又如何去强制执行? 吴争道:“设立财政司,分支到县一级,依据大c中c小县设置五十至一百不等税警,如此可保证税制的执行。另外,兼并市舶司,同样设置相应人数的税警,以保证关税的征收。” 莫执念听了,连连点头道:“此策甚妙,伯爷果然天纵之才。如此,老朽同意伯爷莫家人不入朝堂的前提条件。” 吴争道:“财c政勾连,财c军勾连,便是取死之道。” 莫执念凛然,正容道:“老朽谨记。” “那就说说第二件事吧,你我今日是君子之约,这联姻就不必了吧?” 莫执念摇头道:“伯爷也说了,此为君子之约,虽然不敢评判伯爷,但老朽自认不是君子,既然不是君子,自然有可能毁约。伯爷以为如何?” 吴争听出这老头话里话外的意思了,莫执念自认不是君子,自然也不认为吴争是个君子。 可以奉为主君,但不认为主君是君子,这就是莫执念。 吴争犹豫着,倒不是说吴争要做秀,或者想扮演谦谦君子,而是这其中所涉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莫执念总揽财权,将嫡孙女嫁于吴争,可以说得到了他想要的保障。 但莫家一手财权,一手姻亲,势力就会无限制的扩张,单就限制与政c军勾连,已无法阻碍这种权力的野蛮生长,就如有句话说得好,树欲静而风不止。 就算莫家没有异心,也无法阻止有心人,那么就需要增加一个掣肘。 吴争一时想不到这个有效的掣肘办法,所以犹豫。 莫执念的神色已经非常镇静了,他已经掌握了谈话的主动权。 只要吴争有野心,就无法拒绝这种诱惑。 无法拒绝这种诱惑,就得接受自己开出的条件。 那么联姻之事将成为双方利益相互捆绑的纽带。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二百章 大明绝非想象中那样不堪 看着吴争一脸的犹豫,莫执念抬手轻轻一击,“去请孙小姐。” 吴争来不及阻止,也不想阻止。 见个面又何妨,就当是相亲了。 “不是老朽自夸,老朽这嫡孙女,无论品貌c习性皆是上乘之选。老朽年青时,那也是去过秦淮河,见过国色天香的,虽说未能成为八艳入幕之宾,可献酒观舞也有过数次这么说吧,如果将老朽孙女与那盛名的八艳并排而立,伯爷就会知道,什么叫天壤之别了。” 吴争是真不信,听过王婆卖瓜,哪能这么轻易相信。 不过吴争也没兴趣去驳斥莫执念,在吴争看来,这就是个筹码c纽带。 象征性更重于实用性,就当在吴家多添了一双筷子,用不着多费思虑。 可莫执念似乎不肯罢休,他极力地在推销着他的孙女,“伯爷有所不知,老朽孙女从未离开莫家半步,四书五经六艺,无不倒背如流这还不算,关键是她从小不曾沾过阳春水,日常饮用c洗漱,皆用羊奶。” “噗。”吴争一口茶水喷出,这是今日第二次了。 这还叫人吗? 能叫人吗? 吴争瞪着莫执念,半晌发不出声音来。 莫执念道:“不瞒伯爷,若非此次杭州城光复,老朽也曾想过,将孙女献给清廷豫亲王多铎,以换取莫家的保全。” 吴争听了不由得怒目而对,可他知道,莫执念说得应该是真事。 这老头或许是个小人,但也是真小人。 “清儿见过祖父。” 轻轻柔柔的呢喃之声响起。 这声音就象是润滑剂,让人听了,全身上下,每个毛孔都觉得妥帖。 如同洗过澡,将整个身躯都裹在蚕丝被中,柔软c贴身c温暖,无有不适。 “清儿,来,见过临安伯。” “见过临安伯。” 吴争的眼神已经变得直愣愣了。 自信绝不是色中饿鬼,可在这一刻,吴争差点就脱口而出,“神仙姐姐!” 冰肌玉骨c蛾眉皓齿,肤如凝脂c吹弹可破。 关键是那一双明眸顾盼之间,便似有无数话在向你述说一般。 “免免礼。”吴争有些结巴起来。 莫执念道:“这便是老朽孙女,闺名亦清。” “好好,很好。” 莫执念莞尔,向莫亦清使了个眼色。 “不女子告退。” 倩影缈缈,吴争的眼睛依旧直直的。 “伯爷觉得如何?” “骨嘟。”吴争明知道这老头此话中带着明显的调侃意味,可此时也不愿与他计较了,“莫老丈果然所言非虚,如此佳人,能见一面都是幸运。” 莫执念笑道:“只要伯爷应允,清儿便是伯爷您的。” 听见此话,吴争灵台一清,立马回过神来。 虽说吴争惊艳于莫家女子的美色,可对于吴争而言,女人,更多的是一种传承的义务。 这不是吴争有男尊女卑之心,或者轻视女人的意思。 而是吴争明白,真正郎情妾意,还须心灵相通。 可这世上,还有谁能与自己心意相通? 既然没有,那就不用浪费时间。 莫家女子确实美艳动人不,应该是惊艳,但这对于吴争而言,不过是一瞬间的走神。 “本官当然可以应允,但对于这条,本官一样有一个前提条件。” 莫执念有些惊讶,“请说。” “但凡莫氏所出,不得争世子之位。” 莫执念脸色骤变,他明白吴争的意思。 就算莫家世袭国公,就算莫家有吴争枕边人,都无法继承吴争的家业。 这一点,非常具有杀伤力,特别是对于莫家这样一个豪富之家来说,这不仅是利益,更关乎颜面。 “伯爷是否再斟酌一番?”莫执念沉声道,“就算是莫氏所出,那身上一样有着伯爷的血脉,伯爷何必定下如此不近人情的规矩呢?” 吴争冷冷答道:“世人都明白,这天下非一家一姓之天下。皇帝尚且如此,何况你莫执念?你想掌财权,本官应下了。你要国公之位,本官也应下了。你要与本官结姻亲,本官也允了,难道你还想要本官之位?” 话冷,如剑锋。 其中便是杀意。 一言不合,反目相向,吴争毫不留情。 莫执念愕然,他无法预料吴争突然变脸,甚至无法预料到,吴争内心会如此坚韧c强大。 巨额钱财c唾手可得的利益c千娇百媚的佳人,还有那如同海市蜃楼般的远景。 可一瞬间,吴争变脸了。 权力如同一块蛋糕,你分得多了,别人就自然少了。 吴争不介意与他人分享,但绝对不会让任何一个人分享到的权力,多过自己。 这是一条底线,敢触犯者,杀无赦。 摆在莫执念面前就两条路,顺者昌,逆者亡! 。 从莫家离开时,吴争回过一次首。 不是为了那惊鸿一瞥的佳人,而是吴争知道,这一天是自己人生中一个重要的转折。 虽说无法去判断莫执念对明朝灭亡原因的总结是真是假,但吴争心中确实对明朝有了一个更客观的认识。 这时的明人,准确地说普通老百姓的生活,绝非象后世想象地那么不堪。 至少,他们每年需要交纳的赋税,仅后世的三成甚至是二成。 三十取一的商税,耸人听闻啊,后世哪个人不承担十取一以上的商税? 意外所得税那可是五中取一啊。 所以,从这个时候起,吴争不由得对这个已经形将灭亡的朝代,有了那么一点欣赏。 三百年这样走过来,着实不易! 回去的路上,吴争与厉如海闲聊。 将莫执念对明朝灭亡的总结,大致和厉如海说了一下。 然后问道:“你做捕头那么多年,可时有官府欺压民众之事?” 厉如海答道:“很少,不,几乎没有。县衙办案,大都是邻里c街坊纠纷,当地豪强欺凌百姓,偶发凶案,也是个案。” 说到这,厉如海奇怪地问道:“大人也是上虞禀生,应该知道啊。” 吴争苦笑道:“人在局中,便有些看不清楚事情的本质了。” 厉如海半懂不懂地道:“据大人方才所说,属下倒觉得莫执念说得有些道理。” “哦?”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二百零一章 金华府沦陷 “大明的商税确实太低,当然盐c铁c茶等禁榷除外,特别是与夷通番,这税征得太少,都便宜了那帮番商和国内商人。不过他说的农税有些出入,不,应该说是名义上如此,但实际上并不如此。” 吴争听得有些糊涂,问道:“仔细讲讲。” 厉如海有些犹豫,“大人出身吴庄,这些事心里应该知道啊。” 吴争这下更好奇了,“本官离家时还小,许多事记不清楚了,你且讲讲。” 厉如海这才解释道:“朝廷所征农税是一个定额。可需要按人口分摊到每家每户,百姓手中的田地越多,负担越少,田地越少,自然负担不起。这么说,大人可明白?” 吴争明白了,朝廷征税还是按丁收税,而非按田亩收税。 吴争忍不住问道:“绍兴府收税也是按丁收税?不对啊,万历年间张居正的一条鞭法不是全国施行了吗?” 厉如海道:“是。百姓负担不起火耗银子,张居正的税收早已名存实亡。” 吴争有些懂了,火耗银子,朝廷统一征收银两,使得百姓需要以银交税,这就使得民间银两骤然紧缺。 熔铸碎银的实际火耗为平均每两一至二分,也就是百分之一二,但实际征收的火耗往往高得多,每两达二至三钱,有时甚至更多。火耗成为地方聚敛的一个巧妙的手段,也成为百姓沉重的负担。 厉如海道:“百姓不堪承受,只能投献于大户譬如说吴庄。” 哪怕厉如海说得再小心,吴争听了也不免一惊。 “吴家也有如此?” “有,但不多。” 吴争郁闷,其实投献无非是饮鸩止渴。 百姓带着自己的土地投献于大户乡绅,以大户乡绅用不完的免税额度来规避赋税,看起来他们得了便宜,但实际上不然。 朝廷向各地征收的赋税是一个定额,那么当场百姓以投献的方式规避了纳税,这个定额的税收就均摊到余下各户的头上,也就是说,那几家不交税的百姓所规避的税,由剩下的人帮着交了。 而投献越多,没投献的百姓所负担的税就越重。 于是,纷纷选择投献,这样就陷入一个死循环。 这就是明朝赋税沉重c百姓苦不堪言的原因所在,当然,皇族c豪强兼并土地也是根本原因之一。 而令百姓感受到不堪重负的赋税,其实与历朝历代相比,已经低得不能再低了。 这里的关键因素是,税究竟去了哪,钱究竟去了哪? 很明显,皇族c大户c豪强c官员瓜分了。 他们有着大额的免税权。 以免税权来吸引百姓投献,吞并土地。 最后使得没投献的百姓不堪重负,纷纷弃田而逃,于是产生朝廷收不到赋税。 而与厉如海的对话,也让吴争日后对按丁收税有了本能的抗拒。 。 接下来的日子里,杭州府在悄悄地发生变化。 莫执念为首的乡绅们正式组建起财政司,这显然是个新兴事物。 它并不在朝廷诸司之列,甚至它不是官府范畴。 但它的权力很大,执掌杭州c嘉兴两府一切赋税。 它的权力来自于吴争,来自于吴争麾下七万大军的支持。 赋税是个复杂的工程,牵扯到各行各业。 不是说厘清就能厘清的。 吴争的心思并没有放在内政,而是军备c训练。 这时,一个意想不到的噩耗,就这么传来了。 金华沦陷! 世事就是这么意外,你越想不到的,就越会出现。 金华c兰溪c汤溪c浦江四县乃鲁王监国前期的兵部尚书朱大典驻守,后来朱大典转投隆武麾下,与绍兴没有了往来。 可他依旧被隆武朝派驻于金华,督师如旧。 按理说,朱大典麾下有一万多大军,来敌再强悍,那也能坚持些时间不是? 怎么就说沦陷就沦陷了呢? 其实这事还真怪不了朱大典。 此时清军与隆武朝正在西边武昌c九江一线激战正酣,隆武朝便从朱大典处抽调了一万军队增援九江。 这就使得朱大典麾下不足五千人。 多铎率部数百里奔袭,甚至将方国安做为一颗棋子丢弃,为得就是金华。 武昌c九江战局渐渐明朗,破城指日可待,如果占领了金华,进而攻取台州,那就掐断了绍兴府的退路。 在多铎看来,杭州城一战,吴争仅仅是获得了一次战术上的胜利,在战略层面,还是输的。 因为不管是绍兴府还是杭州府,都无险可守。 就算吴争能死守杭州城,那唯一极有可能出现的场面就是,杭州城成为一座孤岛。 无非上坚持多久罢了。 可多铎确实没有想到,攻金华这个小城会这么难。 说起朱大典此人,在官场中可谓“贪声”在外。 但凡到任之地,无不诟病其贪婪成性。 可瑕不掩瑜,他朱大典狠啊,不但对别人狠,对他自己也狠啊。 听闻清军骤然来袭,朱大典号召全城百姓登城守卫,并且散尽贪污而来的家财加固城墙c招募勇士。 整个金华城,被他整得全民皆兵。 多铎强攻一日,皆无功而返,他叹息若是丢弃在杭州城外的红衣大炮还在,那就能轻易破城了。 第二日,多铎组织了六次进攻,依旧被挡了回来。其麾下伤亡已经高达六百余人。 正是一筹莫展之时,让多铎想不到的是,比他的红衣大炮威力更大的武器来了。 这便是天意。 第三日,从绍兴府逃窜的方国安残部从另一门到达了金华城。 方国安残部那可是明军服饰,再说了朱大典与方国安同朝为官,相互都认识。 加上眼下战事吃紧,多一支力量守城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朱大典下令,大开城门,放方国安部进入。 可方国安率部进城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指挥着军队冲向多铎在进攻的那一城门。 里应外合,不破那就怪了。 可就是这么个贪婪成性的朱大典,在面临城破之时,他做出的选择是,令家中妇女先投井自殉,然后自己携火绳与子孙c宾客聚于火药库中引爆殉国。 壮哉,东阁大学士朱大典! 金华城陷后,鞑子屠城三日,死者不可胜数。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二百零二章 军议 朱大典前后防守金华城三天时间,按理他的求援信应该去往福建或者绍兴府。 可直到城破殉国,绍兴府都没有收到任何求援信。 而隆武朝自从与绍兴府互杀来使之后,已经不相往来。 于是,根本就没有考虑向绍兴府求援。 金华城就是在这么一个荒谬的情况下,被多铎和方国安攻破。 由此带来的后果是,绍兴府的后背,被清军安上了一根刺,锥心之刺。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绍兴府还没有对金华陷落做出反应之时,又一个噩耗传来。 武昌c九江战场,明军大败c南溃。 清军兵锋南下,湖广一路已至常德,江西一路已抵饶州。 这就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了,武昌c九江战场一旦溃败,造成的后果不仅仅战线南移,而是整个浙江都在清军的包围之内。 吴争奉召,连夜赶往绍兴府。 “臣见过监国殿下。” 吴争到时,堂内已经坐满了人,连鲁王朱以海在坐在朱媺娖旁边。 或许是军情紧急亦或者是第一次召集如此重大的军议,朱媺娖有些慌张地直接问道:“临安伯,如何应变?” 吴争只好冲她安慰地微笑道:“臣此来正是与诸公商议一个稳妥的方略,还请殿下不要着急。” 朱以海道:“金华府陷落清军之手,如此绍兴府背后就得承受随时到来的袭击,以孤之见,应起兵攻金华府,收复失地。” 张国维不同意道:“金华府地处要隘,能收复固然好,但金华城中有多铎在,恐怕十分不易。如今湖广c江西战场溃败,清军兵锋已至饶州府,此时派大军收复金华,先不说金华城有上万敌军,能不能收复,就说饶州清军增援,到时打成一场消耗战,绍兴府还有何力去应对北面来攻的清军?” 这话也对,如今绍兴府就三大主力,一是朱媺娖掌控的四大卫所,二是王之仁部,三是吴争部。 要收复金华城,必须从这三路人马中抽调大军。 这么一来,防御力自然就降低了,如果在金华打成一场胶着战,那么以绍兴府的财力,肯定是负担不起的。 朱以海皱眉道:“张尚书的意思是坐视金华府沦陷而不顾?” 兴国公王之仁难得开口道:“本公以为张尚书所言在理。如今绍兴府三面受围,各县被清军攻占,司空见惯,若以此派大军一一光复,明军早已疲于奔命了。” “你。”朱以海终究没有和王之仁争辩下去。 王之仁道:“以本公看,清军占领金华,与饶州之间连成一片,已经无法阻止,如今之计是如何保住台c温两州。金华c台州数百里路,若多铎奔袭,怕是二c三天就会陷落。” 张国维道:“兴国公担忧之事在理,若台州陷落,则往南之路就被堵死,绍兴府就会成为一座孤城。” 孙嘉绩道:“我看多铎不会奔袭台州,虽说金华失守,但从清军屠城三日来看,清军的伤亡也不在小数,且金华城中百姓未必不抵抗。金华未定,就仓促奔袭台州,这可能性不大。” 熊汝霖道:“孙侍郎所言极是,多铎不是庸人,金华地处要隘,他自然能想到我朝会出兵争夺,这个时候,他不会分兵奔袭台州。依熊某看,多铎会等饶州清军会合之后,再有所动作。” 一番观点和争论之后,显然已经排除了收复金华的意向。 只是在讨论如何巩固台c温二州的防御。 这让吴争很无奈。 事实上,吴争也不想去收复金华,因为金华往南便是福建地界,对于隆武朝而言,危机更加紧迫,天塌下来自然应该由高个子去担着,低个子起什么哄啊。 如今绍兴府十万大军,去进攻任何一个城池,攻下问题应该不大。 但问题是,攻下之后呢? 地盘越大,需要的兵力越多,这是个显而易见的道理。 而金华城已经被打得一团稀烂,再加上鞑子三日屠城,用尽力气去光复一个这样的城池,显然是得不偿失的。 钱肃乐开口了,他一开口就将矛头指向了吴争。 “临安伯可有高见?” 吴争只能开口了,“高见谈不上,替诸公抛砖引玉罢了。” “金华就占,绍兴府就暴露在鞑子兵锋之下。好在鞑子需要兼顾隆武朝的反击,所以短期之内,进犯绍兴府的概率不大。可如果选择坐视,唇亡齿寒的道理,诸公都清楚。” 王之仁睁开微眯的眼睛道:“临安伯,有话直说。” 吴争点头道:“行。那我就直说了,我的意思也简单,就八个字。” “何八字?” “你打你的,我打我的。” 王之仁皱眉道:“你的意思是以攻代守?” “虽不中,但不远矣。我的意思无所谓防守,真等到清军对绍兴府发动合围,所有的防守都是空话,既然清军势如破竹地南下,为何我朝就不能势如破竹地北上呢?” “你是说北伐?”王之仁饶是预料吴争的奇思异想,也被吴争的大胆惊到了。 “正是,虽说以十万人北伐,有些狂妄了,但收复苏州c松江,兵临应天府,这应该不狂妄吧?” 所有人都惊愕起来。 是啊,如今杭州府兵锋已经进至嘉兴府,与苏州c松江两府仅二c三百里地。 光复这两府,应该不费吹灰之地。 可北攻应天府,这就有些狂妄了。 应天府做为曾经的京城,其防御能力可不是杭州c嘉兴等府可以比拟的。 所以,满堂众臣,从未去想过反攻应天府。 在他们脑子里,想得最多的是防守,如何守住这来之不易有地盘。 这确实是种悲哀。 看着满堂俱惊的表情,吴争大声道:“清军所向披靡,已是骄兵悍将,这一点经杭州城一战,我深有体会。杭州府虽拥七万大军,可这七万大军大部是降兵,真正能派上战场的,恐怕不足五成。这些人面对强敌,就会心生惧意,可如果用在顺风战场,却能奋勇杀敌。与其台回绍兴府与多铎在金华死磕,不如北伐,避敌锋芒,击敌软肋,以图围魏救赵之功。”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二百零三章 北伐 王之仁听完吴争的建议,开口道:“听起来可行,据消息称,应天府守军不多,仅三万人左右。只是应天府城高墙厚,想攻破怕是没有一c二月时间做不到。可这一c二个月足够清廷从别处调兵增援了。” 吴争道:“诸公都想不到明军要发动北伐,清廷自然就更想不到了,人人以为我绍兴府现在正忙着自救,应对金华陷落的困局。所以,应天府不会有准备,仅凭出其不意这一点,此战便可为了。况且,兴国公麾下有一万多水师,入长江口,配合我部攻击应天府,想来成算更大。最后,就算应天府没有被攻下,也会让清廷震动,由此不敢继续派重兵增援湖广c江西清军,也能达到围魏救赵的目的。” 满堂众臣窃窃私语起来。 朱以海突然开口道:“若真如临安伯所言,攻下应天府,那便是这两年来,我朝最大的幸事。孤以为虽有风险,但这险可冒。” 张国维冲吴争道:“依你估算,这场战事要调集多少人马?” 吴争想了想道:“我部三万至四万人,需要兴国公调麾下水军配合作战,大致来说五至六万人吧。绍兴府的军队暂时无须参战,但为防万一,还是派驻二卫渡江至嘉兴府附近待命,充当后备队,以防不时之需。” 张国维与边上众臣耳语了一番之后,向朱媺娖道:“殿下,臣等以为临安伯之方略可行。” 朱媺娖看向王之仁道:“兴国公以为呢?” 王之仁看了一眼吴争,答道:“临安伯的方案虽过于冒险,但或者能为我朝带来一丝生机。臣以为,或可一试。” 朱媺娖转向吴争道:“那就劳烦临安伯亲冒矢石,为我朝光复诸府了。” “臣遵命。” 。 从王府出来时。 王之仁叫住了吴争。 “临安伯可知道,就算你攻下了应天府,怕也是为他人作嫁衣裳?大明姓朱!” 吴争呵呵笑道:“如果只能在姓朱和姓爱新觉罗之间选择,我选择姓朱。兴国公如何选择?” 王之仁用手指吴争,笑骂道:“你小子!” 而后正色道:“我知道你在杭州得了不少火炮,可你要知道,应天府不是杭州c嘉兴,你若想以火炮炸开城墙,那还是省省力气吧。” 吴争答道:“应天府城高墙厚,我那些火炮轰上去就如同隔靴搔痒一般,自然不会寄希望于它了。” “你既然知道,那还要谏言北伐?” “难道兴国公不明白,不北伐也是死路一条吗?” 王之仁愕然。 没错,不北伐也是死路一条,一种是坐死c躺死,另一种是站死c拼死。 吴争选择了后者。 王之仁拍拍吴争的肩膀道:“好!无论成败,本公助你一臂之力。” “谢兴国公!”吴争郑重向王之仁一揖。 。 与王之仁分别之后,吴争欲往码头回杭州。 这时,背后传来张煌言的声音,“临安伯,且留步。” 吴争转身,见张煌言领着一个半老头朝自己而来。 “吴争,我为你引见一人。” 看着张煌言郑重的样子,吴争打量了一下他身边的人。 看官服是个三品官。 “吴争,这位是兵部右侍郎兼户部左侍郎沈廷扬沈大人。” “见过临安伯。” 吴争疑惑地回礼,“沈大人有礼。” 张煌言向吴争解释道:“你可别小看了沈大人,崇祯十二年,沈大人时任中书舍人,向崇祯帝上呈,请倡先小试海运疏,建议恢复前朝开创的海上漕运,并将《海运书》五卷和《海运图》献上。上命沈大人造海舟试之。沈大人乘二舟,载米数百石,次年六月朔由淮安出海,望日抵天津。行程不到一旬。上喜,加孙大人为户部郎中。后由史阁部保荐为光禄寺少卿,又升太仆寺正卿兼户部事。” “哦,原来如此,吴争失敬,失敬了,还望沈大人莫见怪。” 吴争心中一动,这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啊。 莫执念建议设立市舶司,加征关税,重启通番事宜,吴争正愁着要这么个人来平衡莫执念的权力。 可问题是,这可是个老江湖,历经前后三朝,是自己这个小年青能驾驭得了的吗? 很显然,张煌言和沈廷扬不是为此事而来,他们自然不知道对沈廷扬垂涎欲滴的心情。 张煌言道:“吴争,今日我领沈大人前来见你,是有重要之事。” 说到这,张煌言左右一顾道:“此地非说话之所,要不去我家坐坐?” 吴争点头应好。 于是三人向城东而去。 吴争与张煌言意气相投,布衣论交。 这还是第一次去张煌言宅。 绍兴临江多河,房子大都建在河边,一来洗涮方便,二来交通方便,时以乌蓬船为交通工具。 吴争三人就这么来到了张煌言的宅子。 如果说张中维的尚书府,是简约了些。 那么,如今吴争看到的朝廷堂堂左佥都御史的宅子,那就可以称得上寒酸了。 这就是一户普通民宅,一个不高的台门,一条石凿门槛,划出了内外。 一间不大的瓦房,加上右侧一间茅草厢房,构成了张煌言的御史府。 进入张家,一个粗布蓝裳围着围裙的女子迎上前来。 吴争以为是张煌言所雇佣的女仆。 但当开口时,吴争才明白自己错了,错得离谱。 “夫君,这二位是。” 吴争这才明白,面前这个女子,竟是左佥都御史的夫人。 左佥都御史,那是正经的正四品官职啊。 张煌言还兼着绍兴府一卫指挥使的职务。 看着一眼就望到头的小院,吴争眼中有些酸,心中有些痛。 不应该是这样的,对吧? 张煌言介绍道:“这是拙荆董氏。” “吴争见过嫂嫂。”吴争郑重向女子见礼,不是因为尊重,而是因为如果不这样,吴争怕自己眼中的那一滴泪,会不受控制的当众滴下来。 董氏很大方,右手轻引道:“叔叔不必见外,二位请里面坐吧。” 张煌言笑嗔道:“夫人,你也真敢受他一礼,你可知道他是谁?”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二百零四章 松江提督吴胜兆有意反正 董氏瞪大了眼睛,张大嘴巴看着张煌言。 张煌言呵呵笑着解释道:“他可是如今绍兴c杭州c嘉兴三府,炽手可热的临安伯,你也敢生受他的礼?” 董氏赶紧向吴争福身道:“伯爷海涵,恕妾身无礼了。” 吴争这时已经回复心情,笑着骂张煌言道:“哪有嫂嫂与叔叔见礼的,莫非你玄著不当我是兄弟?” 张煌言这才对董氏笑道:“我与夫人开个玩笑,夫人不必因此慌张。” 有此一闹,三人这才嘻笑着入了正堂。 这说是正堂,三人进去就显得太小了。 好在董氏手勤,隔着正堂门槛递进三碗茶水来。 倒不是因男女有别,而是这正堂再也挤不进第四人。 唱口茶水之后,张煌言切入了正题。 “吴争,此事关系重大,清廷委派的松江提督吴胜兆有意反正,已与南边隆武朝和我朝联络。隆武朝联络的是肃虏伯c舟山总兵黄斌卿,据说隆武朝答应给吴胜兆定吴伯c平江大将军的封号。我朝联络的张名振c沈大人还有我,张名振如今在台州任石浦游击,不便前来。虽说松江府离绍兴府更近,近水楼台先得月,可我朝如果不拿出一个让吴胜兆满意的官爵来,恐怕他会投靠南边。” 吴争大概听明白了,清廷任命的松江提督吴胜兆想归降了。 如今正在待价而沽。 “玄著兄,这吴胜兆人品如何?” “这还得由沈大人来说,是沈大人首先与吴胜兆联络上的。” 吴争看向沈廷扬。 沈廷扬道:“我是崇明人,与吴胜兆其实也不熟,他要反正,自然是从他麾下义军归降者那探听,有人告诉他了陈子龙的住址,于是陈子龙派人找上了我。” “陈子龙?” 张煌言解释道:“这陈子龙声望极大,人称卧子先生。这陈子龙可不是一般人物,弘光朝灭亡,鲁王初临绍兴府监国时,就慕名欲征其为兵部尚书,可陈子龙不应,接受了隆武朝的册封,为兵部左侍郎c左都御史。但没有前往福建就任,而是留在了松江,监临c参谋太湖义师吴易所部,招揽当地义士反清。” “哦,那陈子龙可有说起吴胜兆的人品事迹?”吴争对陈子龙没有什么印象,选择性地忽视了,直接问起吴胜兆来,因为在吴争看来,人品心性决定了以什么官爵去争取合适。 沈廷扬道:“据卧子先生说,吴胜兆原是辽东武将,清军入关时降了清军,后随多铎南下,去年多铎率兵离开苏州时,吴胜兆被任命为苏松常镇提督,驻守苏州。当时清军刚占领苏州等地,多铎带兵一离开,太湖一带的义军就开始进攻邻近各县,今年正月,义军攻克吴江县,杀了县令,县丞等官吏吓得仓皇而逃。吴胜兆得悉后,率军杀向吴江县,不想听闻他来了,义军早已逃之夭夭。吴胜兆白跑一趟,很是沮丧,为了安抚部下,他让暗示部下可能在城里自由活动一下,部下心领神会,大肆劫掠之后离开。清闽浙总督张存仁得知,上书参劾了他一本。清廷迅速回复,罚俸半年!” 吴争听得想笑,这种处理还叫处理? 罚俸半年,多少钱? 在城里劫掠一番多少钱? 可让吴争没想到的是沈廷扬接下来的话。 “吴胜兆得知被罚之后,大为光火,大骂说,清军动不动就屠城杀人,在地方上烧杀抢掠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儿了,可曾听说过有谁被罚俸?他纵兵抢劫一次,竟然被罚俸半年,这天底下还有没有道理?至此,吴胜兆开始对清廷怀有怨恨。” “之后,吴胜兆的同僚c与他一同驻守苏州的江宁巡抚土国宝落井下石,又向洪承畴告状,说吴胜兆招降了不少起义军,意图谋反。洪承畴下令吴胜兆离开苏州,驻守松江府。吴胜兆怒气冲冲的离开了有人间天堂之称的繁盛之地苏州,到了松江府驻守,不愤之下便动起反正的念头。” 吴争算是听明白了,这就是个典型的土匪山大王。 俗话所说的有奶便是娘,说得就是这种人。 说难听点,吴争对这种人是一点兴趣都没有。 但如今毕竟是大敌当前,少一个敌人等于多一份胜算。 “他手下有多少人?” “大概八千人!” 吴争一咧嘴道:“才八千人就想待价而沽?” 张煌言一听大惊,忙劝道:“吴争,可不能率性而为,这八千人若是歼灭,你麾下总得有损失吧,可反过来,你麾下就能得到八千人,这笔帐算得过来。” 吴争安慰道:“放心,我不是不知轻重之人。这样,你们是怎么安排的,说来我听听。” 张煌言道:“我已禀明监国,原本是想以张名振领其麾下水军从海上去接应的,但如今你提出北伐,那么就不必再让张名振接应了,可与你部会师,直接参与对苏州城的进攻。” 吴争皱眉道:“你不是说他还与南边联络吗?万一他不想投我朝,怎么办?” “这但不管怎样,总能减少鞑子的实力,壮大抗清势力不是?” 吴争点点头,这道理确实不错,可吴争知道,很多时候,这所谓的壮大实际上是祸害之源,所谓一粒老鼠屎坏了一锅粥,就是这个道理。 “那你们还叫我来做什么?直接派人传信给他就是了。” 张煌言解释道:“如果派人传信,一来一往会耽搁很多时间,加上毕竟松江府在苏州府的管制之中,万一走漏了风声,反受其害。我们是想,以你出兵进攻苏州c松江两府为障眼法,这样一来,苏州府无瑕它顾,便于你暗中与吴胜兆商谈反正之事。” 吴争点点头道:“好,这事我接了,不过事先说好,吴胜兆若朝三暮四c左右他顾,那我就弄假成真了。” 张煌言正色道:“那是当然,我朝也不能容忍如此丑恶之辈。” 事已说完,吴争笑嘻嘻地暴露出他的本意。 “沈大人,当年你替先帝制造c测试海船,可有船样c海图留下?”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二百零五章 如同玄著兄的人品 沈廷扬是个明白人,不是明白人,也无法到达这个位置。 象他这样纯技术的官员,没有些斤两,在明末官场这种大气候下,分分钟就被人踩下去了。 “临安伯言下何意?”沈廷扬平静地问道。 “我也没什么别的想法,就是想若有一天,率数千条海船,登陆天津卫,都是何等风光之事?”吴争一脸的陶醉样,直让人无法直视。 自然这是装出来的。 吴争同样也相信,以张煌言和沈廷扬能看出他是装出来的。 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让他们知道自己是刻意装出来的。 很多事,能心领神会最好,能心知肚明次之,熟视无睹则是最失败的。 果然,二人脸色一变。 沈廷扬是一连数变,许久才道:“临安伯有此雄心壮志,沈某愿意助一臂之力。” 吴争大受感动,起身向沈廷扬郑重一揖,道:“若得先生相助,北伐大业定可如虎添翅。” 沈廷扬赶紧起身,侧身相让,仅受了吴争半礼,然后回礼道:“若临安伯真能率水师登陆天津,沈某就算少活十年,不,少活二十年,哪怕现在让沈某去死,沈某也含笑相从。” 吴争忙道:“先生可死不得,这数千条海船还没影呢?” 三人相视,随即不约而同暴发出呵呵大笑。 这就是心领神会。 离开张家时,吴争故意落后了沈廷扬c张煌言几步。 将一卷银票塞在了董氏手里。 这动作差点让董氏认为吴争是登徒子,大喊出声。 可看着吴争清澈的眼睛,董氏选择了闭嘴。 当看到手中这一卷物什是银票(不是如同废纸的宝钞,真正的钱庄票汇,见票即兑,但只限在当地钱庄及分号使用)时,董氏再度惊愕欲喊。 “嫂嫂,这钱来得干净,就如同玄著兄的人品一般,你悄悄留下,时常为孩子和这家,添点油荤。” 董氏眼睛突然间就红了,她自然是知道张家如何落魄至此的,张煌言出生于浙江宁波府鄞县一个官僚家庭,父张圭章,天启四年举人,曾任山西盐运司判官,官至刑部员外郎。 这样的家庭怎么可能沦落至此?可自从张煌言毁家杼难,捐助义军开始,就变成这样了。 吴争拍拍她的手背道:“往后孩子需要什么或者家中缺什么,就让人带信给我,或者直接去吴庄取就是。如果不是顾及玄著兄的心性,我本该每月派人送些银子来的。” 董氏压低声音哽咽道:“多谢叔叔心意,可这如果让夫君知道,怕是会休了妾身。” 吴争同样压低声音道:“他敢?!我的爵位比他高,他不敢!” 董氏“噗嗤”一声被逗乐了,她自然听得懂吴争在开玩笑,张煌言真要是惧怕吴争官位比他高,也就不会强硬顶撞朱以海,被驱逐在朝堂了。 可董氏同样明白,能被张煌言带到家中,当着自己的面,介绍为兄弟的,真得不多,既然是兄弟,便有通财之义,收下或许无伤大雅。 于是董氏不再拒绝,收下了。 。 一夜之间,绍兴c杭州府紧急动员起来。 三日之内,征召民夫六万人,船只一千八百余艘。 钱塘江上又见千帆叠影,万舸争流的场面。 两府相隔不过三c四百里地,这有着一大好处,就是发动起来,非常快。 都说船小好调头,明军北伐,占得就是迅速二字的便宜。 隆武二年(1646)三月初七,吴争下令,嘉兴府驻军向苏州城发起进攻,同时,吴争亲率厉如海c池二憨率大军对松江府发起进攻。 出发之前,吴争特地召见了两拨人。 第一拨是陈守节c陈其材父子,他们是吴争的宝贝疙瘩,虽说吴争来自后世,可对于火炮,就算是这最初雏形的火炮,那也是半知不懂。 陈家父子献上的六十三门火炮,其实称不上红衣大炮,充其量就是后世俗称的速射炮,是明朝仿制葡萄牙人的,射程近c威力小,更适合配备开花弹,中近距离压制敌军靠近,因为它的优点是装填c射击速度快。 只有从多铎手中缴获的那八门,才叫真正的红衣大炮,几乎每门都在二千斤上下。 这种炮威力强大,适合配备实心弹,轰击城门,沉重的炮弹挟火药之威,砸中城门时,可谓无坚不摧。 所以,吴争特地将这些火炮集中起来,为陈家父子组建了正式的炮兵营。 吴争虽然半知不懂,但有一句话是牢牢记得的,火炮的威力不是一加一那么简单,越大规模地覆盖使用,威力越大。 将二人召来,吴争语重心长地叮嘱道:“本官对火炮的使用和操火炮的能力不及你们父子二人,可本官要讲得是,这大小七十一门火炮,关乎到杭州城c绍兴府的存亡,更关系到这次北伐的成败。简单来说,你们父子左右着战局的走向。而要达成这一点,就需要每门火炮都能正常地使用,更要想什么时候用就能什么时候用。具体怎么做,本官指导不了你们,但这两点,你们必须替我办到。” 陈守节凛然拱手道:“卑职自杭州城火炮集中使用之后,明白大人所说炮火覆盖的威力,卑职父子守着这些火炮至今,就为了抗清复明大业,这些火炮对卑职父子来说,比性命更重要,请大人放心,我等定鞠躬尽瘁,为大人分忧。” “好。本官放心去,去吧。” 第二拨,只有一个人——莫执念。 与其说是吴争召见的,不如说莫执念自己找来的。 原因是吴争誓师之时,竟公然向敢死营承诺了一些力所不及之事。 吴争的原话是这样,“本官承诺,但凡敢死勇士残疾c阵亡者,官府赡养其父母归老c其妻改嫁c其子女成人。” 这就是莫执念端着帐本急冲冲而来的原因。 “主公,这事不妥,真不对,你得改。” 吴争刚打发走陈守节父子,口干舌燥之下,啜了口茶水润了润嗓子,慢条斯里地问道:“哪不对了?”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二百零六章 这老头还真有点童趣 莫执念急道:“主公,咱们说好,但凡与钱财有关之事,都得先商量来着,你看你主公啊,你这承诺的可不是一杆子的事啊,如果是一杆子的事,咬咬牙也就撑过去了,可你承诺的是一辈子的事啊,你想想,如今可是乱世。” 说到此处,莫执念回身让两名侍卫出去。 侍卫们望向吴争,吴争点了点头。 两名侍卫出去时,顺手掩上了门。 莫执念这才压低声音道:“主公可知道,若要完成大业,那得死多少人?战场之中,谁最容易死?死士啊!真有一天这偌大的疆土打下来,不死上十万不,少说也得几十万啊,每个人都有父母c妻c子,这父母还好说,年事一高,没几年也就归去了,这妻万一不改嫁,你得养她一辈子?还有这子女,一个还好,要是有三c五个,你都得养活他们成人?你这一许诺,岂不把老朽及整个财政司都带沟里了吗?” 吴争刚想开口,莫执念手一伸相拦,“还有,战争一启,这米价是一天天往上涨,原本一银一石,最多十天半月,就能翻一番,到时银子都不管事,管事的只是粮,敢死营死一人,父c母c妻c子女就算只有二人,一人一年至少得一石半吧,五人就得七石半,这可比养一兵贵了一倍不止啊,主公啊,你算明白这帐了吗?” 说到这,这老头老实不客气地从吴争面前取过茶水来一饮而尽。 瞪着眼睛看着吴争,一副你不改,我就不走了的神情。 吴争同样看着莫执念,二人对视了半晌。 吴争终于开口了,“钱哪来,够不够,那是你的事。” 莫执念急了,正待开口争辩。 吴争照样画葫芦,伸手一挡,“不过我也和你算一笔帐,这帐比你刚刚算的简单多了。” 莫执念闭上嘴,一副聆听的神情。 吴争道:“如果败了,我c你,还有杭州府c绍兴府就全完了,你认为是命重要还是钱重要?这帐简单吧?” “可象之前防守杭州城一战那样不是很好吗?”莫执念急喊起来,“死一个,抚恤多少钱就是,何必自寻烦恼?” “是自寻烦恼吗?”吴争表情严肃起来,“北面清廷占据了大半个大明疆土,一年的赋税是多少?南面隆武朝几乎占了云贵c两广c福建全境,赋税是多少?大西军残部占据整个川甘,他们赋税一年又是多少?我有什么,杭州c嘉兴两个新附的城市,一年能收多少赋税,甚至一年后,我能不能守住杭州c嘉兴还是未知之数。你和我来讲将来?日后?想多了你?” 莫执念哆嗦着嘴唇,指着吴争道:“你。” “你什么你?”吴争换了种脸色,没好气地道,“都这么大年纪了,想事情就喜欢钻牛角尖,米价涨了,就不会想办法压下来啊?” 莫执念是被吴争给怼糊涂了,其实他也明白吴争说得在理,可崽卖爷田不心痛,现在花得有一半是他莫家的家产哪,吴争搜刮了确实不少,可花钱手笔也大啊,再加上均摊到七万多大军身上,再多钱也不够花啊。 听起来有两府赋税权,但这庄稼种在田里,不得需要时间成熟啊? 再说春耕都没开始,上哪收税去? 商税还刚刚筹建,正往里贴钱呢。 如今再整这么一出,这不是雪上加霜吗? 莫执念看着吴争蛮不讲理,是真无语,此时听吴争说到想办法压米价,顿时找到了个突破口,略带讥讽地怼道:“主公倒是说个办法出来,老朽洗耳恭听。如今大战即启,哪家哪户不知道?谁都寻思着囤积粮食,还有哪个不开眼地往外放粮?” 吴争问道:“杭州城里大概囤有多少粮?” “这很难估算,但再怎么说至少七c八百万石还是有的。”说到这,莫执念一惊,“怎么,你还打算抢粮不成?” 吴争怒道:“本官是那种人吗?” 莫执念翻着白眼,那眼神就是是说,你没干过吗?苦主还在你面前站着呢? 吴争一下子弱了气势,于是和声道:“这数百万石粮中,有几成在各家富户手里,有几成在官仓,又有几成在市面上,你可知道?” “大概官仓三成,富户至少五成,市面上有两成就不错了。” “莫家占几成?” “呃主公,你不会打莫家主意吧?”莫执念惊慌起来。 吴争道:“随口一问,不想说就罢了。” 莫执念犹豫了一下,终究答道:“近一成吧。” 吴争点点头道:“差不多了,你派人在城里东南西北人群稠密处设置几个米铺,直接以市价九成向外卖粮。” “主公你疯了?” “隔两日,再降两成,以市价七成往外卖粮。” 莫执念这时反而冷静了,他的阅历让他醒悟到吴争有后着。 “第六日起,就以五折卖米。” 莫执念道:“虽然不知道主公还有什么后着,但老朽以为此计行不通。” “哦为何?” “压米价的方法从古至今,例子不少,但前提是手中有足够的米,且能让人信服,日后米的来源会更多,也就是让人相信日后米会更便宜。可如今,大战将启,兵马已经开拔,主公以何取信于人,要知道,城中富户没一个智力低于你我。” 说着,莫执念还特意点了点他那满头花发的脑袋,以确认这是脑子。 吴争笑了起来,这老头还真有点童趣。 吴争自然不会狂妄到,认为自己比古人更聪明。 说难听点,综观古今,说起智力,吴争还真没有觉得古人比后世人笨。 倒不是贬低后世人,而是后世人大都依靠先进的科技,从而降低了对自身智力的训练。 特别是在博学强记c创造力c脑洞方面,远比不上古人。 而后世人唯一的强项,那就是见多识广。 这一点,一代比一代强,无可争议。 所以,吴争出这么个主意,自然不是要与古人比智力。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二百零七章 莫老,老莫 吴争其实是胸有成竹,否则军备正忙,哪有时间和莫老头浪费口水啊? 他的依仗就是手中强大的军力。 军力就是权力,特别是乱世之中。 权力决定对错c成败,特别是在自己所控制的势力范围之内。 这一点,同样无可争议。 吴争道:“你刚才有句话说得对,想要米价降,最重要的是让人觉得,日后米价会跌。” 莫执念道:“可如今谁会相信米价会跌?再说了,米从何来,绍兴府吗,有人信吗?” 吴争沉声道:“从松江府c苏州府c宁国府,甚至从应天府c扬州府来,有人会信吗?” 莫执念的脑子一下子转不过弯了,他张口结舌地望着吴争。 二人就这么对视了许久。 莫执念终于缓过劲来,他意识到了,这确实是个借口不,噱头! 以胜利为诱饵,以战利品为诱饵,以所占区的利益为诱饵。 这无疑是一件能驱使人疯狂的诱饵。 可问题是,诱饵起不起得到作用。 莫执念无奈地道:“主公啊,这是在赌。” “你我什么时候不是在赌?你赌我一定能胜,我赌你不会从背后向我捅刀子,咱们彼此彼此。” 话说得这么露骨的,恐怕也只有吴争了。 莫执念苦笑着摇摇头道:“可就算如此,城中富户也未必会象老朽这般信任你。” “他们不得不信,或者说,他们只能信!”吴争悠悠说道。 莫执念一愣,“这话从何说起?” “富户囤粮不可能一年之间囤积,对吧?” “是。” “一般至少囤积三年以上,也就是说,今年市面上的粮,是三年前的存粮,然后明年卖去年的,后年卖今年的,对吧?” “对。”莫执念有些明白了。 “那就好,现在刚开春,他们不急,但等到两三个月后,他们如果粮还没卖出去,那他们就急了,因为夏粮一旦上来,他们的陈米就得压到下半年去了。而到时,他们就会想到万一我真占了上面所说的那些城呢,哪怕只占两三个,也会使得大量粮食涌入杭州。” 莫执念懂了,吴争说得没错,占领两三个城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将那些城市的战利品运往后方,这是常理,而现在吴争进攻的那几个城,可都是囤有大量粮食的城,这种心理压迫,对那些富户绝对是种煎熬。 莫执念瞥了吴争一眼道:“可主公刚才所说,前后也就卖十来天粮,这十来天不足以让城中富户心中不安吧?如果卖两个月低价粮,恐怕官仓也负担不起吧?” “十天足矣!” “哦?” “十天之后,松江府就会光复。人的预期很奇怪,一旦被证实了一部分,就会无限地产生暇想。何况,不久苏州府也会光复,到那个时候,没人会怀疑其余各州都会光复。” 莫执念问道:“主公对松江c苏州两府有如此把握?” 吴争笑笑,“天机不可泄露。” 莫执念想了想,咬牙道:“好,那就搏一把,按主公的意思办。” 吴争微笑道:“这就对了嘛,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如今咱们只能看到一个月后,一年之后的事要想,但少想为妙。” 被吴争这么一说,莫执念才想起他的来意,于是扬着手中帐本道:“不对,主公啊,老朽刚刚说的事,你还没改。” 吴争伸手一挡,无奈地道:“莫老,老莫,你这大半辈子都活到哪了?我都说了这么多了,你就没听明白?先顾眼前吧!!!” 莫执念无奈地放下手中的帐本,摇摇头叹了口气,然后还跺了下脚,一言不发,正待转身。 吴争略带尴尬道:“其实我承诺的话,仔细想来,也是可以钻钻空子的。” 莫执念闻听一喜,“请主公赐教!” 这种惊喜的神情,让吴争很沮丧,看来这老头确实被压迫得太狠了。 “本官确实承诺了赡养死士家眷,但你就不能反其道而行之吗?”吴争不得不自己去破自己的许诺,这感觉真无聊。 “譬如只招募十六至二十的,这个年龄的人,没有妻c子或者刚娶了妻子,没有子女,就用不着赡养了。” 莫执念张大了口。 “如果还不行,就只招募十六至十八的,或者十人之中,招七c八个十六至十八的,其余凑些十八以上的,不能落人话柄不是?” 莫执念的嘴巴久久不能合拢。 “还有,再遴选一下,不招募家中独子的,这样官府与他的兄弟共同承担其父母的赡养,这不也能省一半吗?最后尽量招募那些父母已经不在,或者只有一人在世的死士。” 吴争突然发现莫执念的神情,连忙住口,愤怒地说道:“本官这都是被你逼的!” 莫执念恍然大悟道:“老朽明白了,这就去安排诸事。” 往腋下一夹帐本,转身急退。 吴争突然开口道:“等等。” 莫执念回身,小心翼翼地问道:“主公还有何吩咐?” 吴争慢慢起身,沉着脸走执念面前。 掸掸莫执念长褂的领子,悠悠道:“你不会用我教你的方法,来对付我吧?” 莫执念心中悚然一惊,他听明白了吴争的意思,吴争说得不是怎么去绕开他的许诺省钱之事,而是米价之事。 莫执念确实不理解,面前这个小年轻怎么会如此的天纵奇才,与他一比,自己这数十年真象活在了狗身上了。 特别是对于人性的把握,莫执念此时真有些惧怕了。 吴争甚至没有看莫执念的眼,继续道:“其实我不担心你会这么做,我既然能想出方法里,自然也会有应对之策,我所担心的是,如果你真这么做了,我就会失去一个有力的臂助,而且,莫家上下,会因为你而受到牵累。” 莫执念怔怔地看着吴争,他无法想像,一个人能将赤果果地威胁,说得这么自然而然。 甚至自己连反抗,不,连辩白的机会都不给。 莫执念只能俯身道:“老朽谨记主公教诲,不敢一日或忘!”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二百零八章 兵临松江城下 三月初九,兴国公王之仁麾下定海水师出港向北。 初十,饶州府清军攻破广信府,广信府三千明军尽没,无一人投降。 由此,这一路清军与多铎c方国安残部首尾呼应,连成一片。 绍兴府后院被抄,已在清军两面包围之中。 这个局面,没有因为吴争的到来而改变,历史上,绍兴府也是被这么攻破的。 当时监国的朱以海,也是这么转进海上,组织起流浪政府,继续抗清的。 钱肃乐由此偕诸弟及独子,辗转至福清c文石间,继续联络各地义军抗清,直至两年后,兵败卒于琅江。 可现在,因吴争的到来,许多事有了变化。 绍兴府监国的不再是一意想要摆脱危墙之下的朱以海。 虽然绍兴府两面被围,但也有了杭州府一个吐气喘息之地。 而且明军也已经起兵北向,攻打松江c苏州两府。 这就是当前绍兴府的形势,危与机同在。 只要光复应天府,那么就可以依仗天险,至少与清廷隔江相抗,为已经病入膏肓的南明,缓出一口吊命的气息。 可多铎并没有给吴争宽裕的时间,在会师由西而至的清军之后,他迅速挥师台州,并另派一支偏师,攻打温州。 这是痛打落水狗的气势和打法,此时的多铎,已经完全不在乎明人的抵抗了。 。 吴争并不认为他的战略有错。 在他看来,既然已经是死马,不妨当活马医呗,结果无非是死路一条,救不了天下明人,至少能救自己的亲人和朋友,因为了还有平岗山寨。 吴争认为,就算北伐失败,自己也有足够的时间率部返回上虞,以手中的兵力至少在平岗山,可以组织起一支强大的抗清力量,然后慢慢向周边渗透,以图复兴。 所以,从这方面来讲,吴争内心对这场仓促的北伐,没有负担。 尽心尽力打就是了。 这恐怕是吴争第一次独自筹划c指挥一场数万人的战役。 失误是明显的,但思路也有许多可圈可点之处。 吴争在下令两路向北突进的时候,没有忘记令鲁之屿部,向宁国府异动。 这不是佯攻,而是虚虚实实之计。 鲁之屿的兵力有一万之众,虽说是降兵,但经过吴争不惜血本的砸钱,现在的士气那也是嗷嗷的。 加上吴争连战连捷的神话,这些士兵现在都是吴争的拥趸。 吴争给鲁之屿的命令是,如果清军不理会,那就占领宁国府,同时北上沿江进逼应天府。 如果清廷调徽州府c安庆府清军北上增援,那么就与他们不计代价c死磕到底。 因为徽州府c安庆府清军并不多,两府驻兵加起来也不过三c四千人。 原本驻扎的清军,都因多铎所部的抽调,降到了最低的人数。 这也说明,清军的兵力并不是无穷无尽的。 正是考虑到这一点,吴争其实是分三路北伐,但真正的主攻方向,却是苏州府。 而那,是钱肃典c夏完淳的主场。 。 吴争率大军兵临松江城下时,松江城墙上已经布满了守军。 一副严阵以待的样子。 吴争当然不会立马发起进攻,虽然看不上吴胜兆这反复无度的三姓家奴。 但这种局势下,能不战而屈人之兵,无疑是对局势有利的。 双方的约见,就在当日午后。 这个时候,已经不需要掩人耳目了,明军大军围城,苏州府自身难保,还需要担心走漏风声吗? 所以,双方见面的地点就在松江城外五里处,在双方大军的眼皮子底下。 可谓是真正的万人注目啊。 “敢问可是临安伯当面?” 吴争被这么一句文质彬彬的话,惊得一愣。 仔细打量了面前这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一眼,吴争回道:“没错,正是吴某人。” 吴胜兆也是一愣。 这是一次语言和角色的错位。 当然,吴争是故意的。 但显然吴胜兆不会明白,他只是觉得有些突兀,不明白为何突然尴尬起来。 但他还是凭着本能,大喝道:“临安伯,吴某可是与绍兴府和福建都有联络反正之事的,你今日突然率军来犯,是何意?” 吴争随意掸掸身上大红官服,道:“本官今日前来,就为欢迎吴都督反正的。” 吴胜兆怒道:“有你这么欢迎人的吗?” “本官也是没有办法啊,如今明军北伐,正进攻苏州,你说留着松江府在左侧,这让人很不安哪。所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这个道理吴都督应该能懂吧?” 吴胜兆强捺怒意,问道:“既然如此,绍兴府准备给吴某什么官爵?” 吴争道:“松江总兵。” “完了?”吴胜兆等了半晌,见吴争没有再开口的意思,于是问道。 “嗯。” “就一个总兵?连个爵位都没有?” 吴争点头,再次确认,“嗯。” 吴胜兆有种抓狂般地激动,他抖嗦着问道:“你知不知道清廷给我什么官?” “苏松都督。” “对啊,那为什么绍兴府只给了个松江总兵,这是几品官,多大的实权?” 这还真说不准,大明这总兵啊,时大时小c或轻或重,这就象后世的司令,一个保安团就能叫司令,一个军区,也叫司令。 所以,吴胜兆虽原为大明武官,也不清楚绍兴府给出的这总兵价值几何了? 吴争道:“就按吴都督麾下多少人算吧。” 吴胜兆愤然道:“同是明军,隆武朝给吴某人定吴伯c平江大将军的官爵,绍兴府太没诚意了,不谈了,告辞!” 说完手一拱,连眼睛都懒得向吴争瞄一眼,转身而去。 吴争等他快要上马时,才大声道:“吴都督,本官率大军前来,不是与你讨价还价的。你说今日本官要是下令攻城,有几成把握破城?到时本官是拿你当俘虏关押呢还是放你南下投隆武朝呢?” 吴胜兆胸口怒火炽烧,可就是没有办法发泄出来。 他再鲁莽,也知道此时真要与吴争干一仗,能不能胜两说,最重要的是断了投绍兴府的路。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二百零九章 逼迫吴胜兆 吴胜兆明白,虽说隆武朝许诺他定吴伯c平江大将军的官爵,但毕竟山高皇帝远,这官名好听,实惠却没多少,难道还千里迢迢隔着绍兴府,率大军去福建领俸禄不成? 说到底,还是他原本麾下人马,不过就是换了个名号罢了。 否则他早就投隆武,还会向绍兴府伸出橄榄枝? 所以,吴胜兆只能怒气冲冲地回来。 “临安伯这是在威胁吴某人吗?” “吴都督从哪句话听出本官在威胁你?本官每句话都是实话实说。”吴争慢条斯里地说道,“简单地说吧,本官麾下大军不是来松江府游玩的,就是迎接你吴都督拨乱反正的,但如果吴都督不乐意,本官也不会吝惜几发炮弹。” “炮炮弹?!”吴胜兆也是久经沙场c带兵之人,这火炮的威名他自然是知晓的。 除非是象杭州c苏州这样的大城或者应天府这样的巨城,一般的小城,确实挡不住火炮的轰击。 吴争向后甩了下头,“吴都督不妨去点点本官带来了多少门火炮。” 随着吴争的话声,明军士兵“唰”地向两面散开,露出一溜地火炮来,那一根根地炮管斜指向天,乌溜溜地炮口,闪着森森的寒意。 不用数,单就看一眼,吴胜兆就知道吴争说得不是假话,只要下令攻城,松江城撑死也支持不过明天。 这还有意思吗?吴胜兆想哭,这不是欺负人嘛? 在这一刻,吴胜兆心中的怒意消失得一干二净,凑到吴争身边道:“能给个爵位不?” 吴争傻眼了,见过不要脸的,还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这也是讨价还价的事吗? 吴争没好气地回答道:“要爵位你可以去福建,要不本官大度些,放你去清军那边?” “好,好,这敢情好!” “行,你走吧,军队留下。” “呃。”瞧这话说的,军队留下,谁还当自己是回事啊? “可朝廷也太抠门了些吧,就一个松江总兵这叫吴某如何向城中兄弟们交待?”吴胜兆不认为自己这样是丢脸,他认为向强者服软,不叫丢脸。 如今吴争就是强者。 吴争起身道:“本官给你一个机会,你率军攻苏州,攻下,本官保你封候,如何?” “这。”吴胜兆哪肯答应,开玩笑,八千人去啃苏州坚城?“要不换个?” 吴争是好气又好笑,原本他只是看不起这厮,现在就有种憎恶了。 这哪象个带兵将领啊,就是一个强盗c土匪c地痞c无赖的混合体。 “你可知道越国公方国安就是败于本官之手。我真不明白,你手下八千军队,非眼馋一个爵位?就算给你个国公又怎样,七尺男儿,当取敌首级换封妻荫子,那才是赫赫之功。” 吴争是见吴胜兆服了软,心想这仗应该是打不起来了。 看着吴胜兆一股无赖样,随口点拨他一下罢了。 不想这吴胜兆却来劲了。 他“唰”地一下扯开衣襟,指着那上面的疤痕冲吴争道:“你倒是看看,吴某身上的伤,哪一个不是与建虏厮杀留下的?老子从血海尸山中杀了出来,仅仅混了个把总的官位,值吗?” 吴争有些发愣,不是为了吴胜兆的举动,而是吴胜兆的话,让吴争想起了自己刚到绍兴府,在码头上遇到的那一幕。 自己也是这么说的,何其相象? 难道这世道,真是如此不堪吗? 吴争的沉默助长了吴胜兆的激情,他愤然道:“辛辛苦苦c舍生忘死,仅得了一个把总,可建虏入关,满目皆降,吴某也顺从了,这下倒好,轻轻松松就得了个千总,后来随豫亲王多铎南下,不发一矢就混上了苏松都督。你说,我为何要浴血拼杀?谁给我粮饷俸禄,我就助谁,我有错了吗?” 吴争无语,和这种人无法说理,徒费口舌,还不如直接攻城呢。 “不瞒你说,如果清廷能优待我等,我也就这么做个忠臣了。可偏偏清廷非要与我过不去,你想,我只在苏州劫掠一日,竟申饬于我,还罚我半年俸禄,那什么不能忍来着?我这才气不过,决意反清。” 吴争看着这个莽汉,这种人没有任何家国民族的概念,谁能待他好,他就忠于谁,不,甚至他自己都不明白什么叫忠诚。 可这天下,大部分人,就是象他这样的。 你能铲除一个,却铲除不了所有人。 其实麾下军队中的士兵,大都也是这种人,如果真懂得家国民族,谁来投军啊? 都捧着书苦读,期望在新朝重开科试时夺魁呢。 吴争没有能力去改变这个时代,那就只能适应这个时代。 “你好歹也做过苏松都督,怎么就哎,没点官样呢?”吴争无奈地叹息道。 吴胜兆倒有些羞赧起来,讪讪道:“不到两年的时间,我从把总升到了苏松都督,这不,隆武朝还应了我定吴伯c平江大将军的官爵。官升得太快,说实话,我还真没适应过来。” 吴争无语,不想和他再费话,于是指着远处城门道:“那么,现在是你回城主动率军出城献城呢,还是本官率军自己去取?” 吴胜兆连声应道:“我去,我去就是了。” “那还磨蹭什么?” “临安伯,呼打个商量,这绍兴府的价码是不是再往上升升?” 吴争厉声道:“这是讨价还价的事吗?你真以为本官不敢挥师攻城?” “别,别呀,你看你,年纪青青这么大气性,这不是商谈来着嘛?” 吴争是真郁闷了,没好气地道:“行,我给你一个机会。你手下那八千人敢打仗吗?” “敢!”吴胜兆一口痛快地应下。 吴争愣了,带着审视地目光看去。 可吴胜兆接下去吞吞吐吐地话让他哭笑不得,“敢敢打胜仗。” 大爷的,谁不敢打胜仗? 不过,吴胜兆的这句话,竟让吴争对他的观念改变,好了起来。 这世间可憎之人很多,特别是在这种国破家亡的特殊时期。 象这样的真小人虽然烦人,但绝不是首要的敌人。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二百一十章 吴胜兆服软,松江府光复 吴争还真给了吴胜兆一个机会,“这样,你率部从苏州之东夹击苏州城,如果此战胜,本官许你一个伯爵,如何?” 有点可笑吧? 一个伯爵许另一个人伯爵之位,虽说吴争现在相当于钦差,但这种包揽的口气已经是僭越。 正常来说,就算吴争是钦差,话也应该这么说,“若如果此战胜,本官定向朝廷举荐,许你一个伯爵之位。” 可在场人,包括吴胜兆在内,没有人去怀疑吴争这个承诺的可信度。 这就是权力,切实的权力。 吴胜兆应道:“那我只负责佯攻,万一苏州城内守军溃逃,我不负责追击?” 吴争大怒道:“你部连追击逃兵的勇气都没有?” 吴胜兆道:“临安伯啊,你当我反正是自己愿意啊,自从清廷申饬c罚俸以来,已经三个月没发过粮饷了,城中兄弟这一个月来,哪天吃过一顿饱饭,再下去怕是城中要饿死人了。” 吴争瞠目,我拷,这下打脸了,自己还向莫执念许诺过从松江城运粮回去的。 “来人,埋锅造饭,额外准备八千人份。”吴争下令道。 转过头来,对吴胜兆道:“去把你手下带出城来,吃饱之后,按本官说的,奔袭苏州城,配合嘉兴义军进攻。” 按理说,这时吴胜兆应该是感激涕零一番,随便奉承几句,再表表忠心才对,至少吴争是这么想的。 可没想到吴胜兆再次提出了要求。 “临安伯,你的战绩我是清楚的,你让我去打这一仗,我应了,可你说的伯爵之事,你可不能骗我?” 吴争蹩眉道:“本官优点很少,最拿得出手的就是守信。” “好。临安伯说话就是痛快,我最喜欢和痛快人说话了,我之前还以为临安伯该是个不惑之年的汉子,至少也该是而立之年,不想竟是个娃咳,那啥,如果不是临安伯痛快,我才不乐意和实话说吧,朝廷打算怎么发饷?” 最难对付的就是这种人,看似粗犷吧,心眼实际比针眼还小,可你若要说他小气吧,他有时很能给你一个意外。 “朝廷国帑拘紧,你部暂时恐怕得不到饷银补给,不过口粮还是可以供给的。” 吴胜兆闻听一脸的希望,“这么说,朝廷比咱穷?” “话不是这么说,绍兴府一府之地,平白增添八千张嘴,不得缓缓啊。” 吴胜兆神色一动,看向吴争道:“我听说临安伯麾下那可是月月清饷银啊,要不我投临安伯?” 这厮消息竟这么灵通,吴争翻着白眼道:“本官如今也是捉襟见肘,没那么多银子养闲人。” 吴胜兆听了上半句脸色一垮,可听到后半句就神色一振起来。 “临安伯的意思是,只要此战我部立功,还是可以商量的?” “打了再说吧。” “别啊,我这关外到关内,被骗可不是一次两次了,这说好的事都会变,何况都没说明白。” 吴争恼怒地甩开吴胜兆伸上前来的手道:“行,你立了功,本官收编你部,与明军同饷。” “痛快。我就说临安伯为人仗义,行,等着,我回去喊人去。” 看着吴胜兆策马而去的背影,吴争有些恍惚,也有些怀疑,这样的人品,真能干成大事吗? 但不管怎么样,兵不血刃拿下松江府,这便是大功一件。 所有的精力都可以聚向苏州城了。 当吴胜兆带着兵出城来的时候,吴争看到他身上沾了不少血迹。 这显然是刚染上的,而且杀得人不少。 “怎么,城中还有鞑子?” “有,我刚才出城时,将他们羁押起来,如今既然与临安伯谈妥了,自然该杀了他们,也算纳个投名状。人头就在后面,是清廷派驻松江的杨同知c方推官等人,临安伯要不要点验一番?” 这哪是个将军,分明是土匪,吴争心中一声哀叹。 向池二憨施了个眼色,池二憨带人去查验了。 吴胜兆打着哈哈,权当没看见。 这让吴争心中又一动,这厮也不缺城府啊。 “城中百姓如何?”吴争岔开话题问道。 “都高兴着呢?” “你不说手下断粮不少日子了吗?” “对啊。我部一离开,就没人和他们抢吃的了,这不都高兴着呢吗?” 吴争想一巴掌扇过去。 “宋安,带人送三千石粮进城,吴总兵凯旋之前,松江城暂时交由你掌管。” “遵命。” “临安伯,你这是?” “不必慌张,本官言出必行,打了胜仗,你回来做你的松江总兵,对了,还有自己选个好听的伯爵封号。” “呃遵命。” 。 几乎是看着吴胜兆率军西北向,朝苏州方向而去的。 吴争这才带了几百人,进了松江城。 大致巡视了几条主街,从百姓口中也知道了大致情况。 其实松江城并不是吴胜兆嘴里那么不堪。 吴胜兆确实也纵兵在城里劫掠过几次了,但可能是吸取了苏州城的教训或者是有清廷派驻官员的监督,在松江城里,他没有向普通百姓下手,但城中富户几乎没有漏网之鱼。 而且,城中军队也没有象他所说,已经断粮一个月了。 松江城里,粮食还是足够了。 吴争心道,怪不得看那些士兵的吃相,也不象是饿了一段时间的样子,这厮真够阴的,自己还真没看出来他撒谎。 吴争没有在松江城多逗留,苏州之战已经由钱肃典c夏完淳开始。 而所有的火炮都被吴争带来了松江,他们根本没有可能攻城成功。 倒不是吴争小题大作,攻个有反正之意的松江城,还这样如临大敌。 而是吴争认为,伤十指不如断一指,彻底平定松江城,才能消除后患。 这样才能集中精神攻打苏州城,否则,担忧吴胜兆会不会再起叛乱之心,如芒刺在背,非常难受。 这也是吴争让宋安暂时接替掌管松江城的原因。 让吴胜兆带兵攻苏州东,也不是临时起意。 这都是事先想好的。 甚至连封吴胜兆伯爵之位,也都是与张煌言二人商量好了的。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二百十一章 祭奠 在答应吴胜兆的所有事情中,只有收编吴胜兆麾下军队这事,是吴争临时决定的。 不是吴争看上了吴胜兆这八千人,而是吴争突然意识到,不给吴胜兆一个希望c动力,这厮保不定还会反水,这才临时决断,答应他此战功成,就收编吴胜兆部,供给其粮饷。 而吴争的计划是,在平定松江府之后,即率军与钱肃典c夏完淳部会师,正式发动攻城战。 离开松江府,前往苏州,须路过嘉定城。 这个城被清军杀得已经没有多少人口了,清军也没有在该城部署兵力,只有几百降清明军在驻守,吴争大军一至,早已列队出城献降了。 吴争没有进,只是令一支偏师去缴械。 他就在城外,默默地站立了许久,然后曲膝跪地,嚎嚎大哭起来。 哭这场风云际会。 哭悲壮赴死的吴之番。 哭吴之番临别那一抹无法领会全意的眼神。 哭自己不知未来的重生。 这是一场渲泻。 这是对这一年来,自己所经过的事和人,一次总结。 吴争以哭声在对叔叔及当时与叔叔一起慷慨赴死的数百勇士许诺,等我攻下苏州城,我一定能攻下苏州城,然后回来替你们收殓尸骨c竖碑立传。 因为攻不下苏州,我无法保护你们的尸骨,不被鞑子践踏。 等着我! 无数的将士跟着吴争齐唰唰地向嘉定城下跪。 他们之中不是所有人都知道吴争在祭奠谁,但所有人都知道,这个城一年前发生过怎样悲惨的事。 他们此时的心是想通的,就算再混蛋的人,只要是汉人,此时都在流泪。 这不仅仅同族人的悲哀,更是身为汉人的耻辱。 在这一刻,所凝聚的同仇敌忾之心,无坚不摧! 一个花白发须的耄耋老者,在两个少年人的搀扶下出城向吴争奔来。 到了吴争面前,一齐拜到在吴争面前。 “小官爷,还记得老朽么?” 吴争睁着朦胧湿意的双眼看去,确实想不起来了。 “小官爷,还记得那日吴总兵劝城中百姓逃命吗?” 吴争点点头,最后一战前,听闻李成栋率大军回击,叔叔就下令疏散城中那些闻风而返的百姓,可那时人多混乱,能记得谁啊? “小官爷再想想,当时老朽还打了你一巴掌,吐了吴总兵一口痰。” 吴争这下是真想起来了。 那一巴掌不痛,特别是在那混乱的情形下,某一记推撞所产生的力量,都比这一巴掌大。 可这老头向叔叔吐得那口痰,怎能让吴争忘记。 吴争“噌”地起身,对老头怒目而视,手按腰间刀柄。 叔叔铁打的汉子,生生被这一口痰吐哭了。 如果不是因为这口痰,叔叔未必不肯撤。 从此处讲,这老头就是害死叔叔的罪魁祸首之一。 可老者此时呼天抢地的嘶喊,让吴争怎能狠得下心拔刀。 “老朽昏馈啊,错怪了吴总兵他哪是要驱赶百姓啊,他是为了百姓活命哪。” 泪眼婆娑c涕泪交流之间,老头对吴争道:“小官爷,老朽错了,你若想杀,老朽人头就在这。可老朽自问也对得起吴总兵了。” 吴争不解,怒目相对。 “当日吴总兵率数百壮士殉国,敌酋下令屠城,老朽一家因吴总兵驱赶而得以保全,待贼兵退去,满城尸首,老朽让家人搜寻吴总兵的尸身,欲为他安葬,不想。” 说到此处不仅老朽哽咽,连他身边的两少年都嚎嚎大哭起来。 吴争更不解。 好半天,老者率先止哭道:“可恨那敌酋狼心狗肺,知道城中百姓未被屠尽,竟是使计,故做退去,之后突然返回。可怜老朽三子,皆被杀死,悬挂在西城门上。” 吴争脸上的怒意渐渐褪去,转而是一脸的愤恨。 老者如呼似号地大声喊道:“吴总兵老朽对得起你了!” 转而对吴争哭问道:“官爷,老朽吐了吴总兵一口痰,后为收殓其尸首,三子皆亡,一家就剩下二孙及二寡妇,对得起吴总兵吗?” 吴争的眼睛一股湿意涌出,他能说什么? 他说不出什么来! 伸手将老者扶起,道:“如今我叔叔的尸首在何处?” 老者指着远处一个小坡道:“当时敌酋突然返回,对城中现身的百姓再屠戮了一遍,然后才真正退去,直到一日后,老朽让这两个孙子,为吴总兵和老朽三子收尸。后慢慢有乡亲们聚拢来,为数百明军收尸,一起葬于那个小坡之上。吴总兵的尸体,用了本是老朽的棺木,单独安葬,算是老朽的敬意。” 吴争拉着老头的手,用力地握着,抿嘴道:“谢谢,我替我叔谢谢老丈。来人,取纹银百两赠于老丈,用于购买寿木。” 那老头拒绝道:“银子就不必了。经过此难,老朽也看穿了,人一死,什么都是虚妄。曝尸于野与入土为安,有何区别?假以时日,都是一杯黄土,勿须强求。官爷若真有心,老朽倒有一事相对,不知官爷能应否?” “老丈请讲。” “老朽时日无多,恐怕不能替三子报仇了。可老朽有二孙,他们正当年,自当为父报仇。请官爷带上这两个小子,去杀鞑子吧。” 吴争悚然,劝道:“阵上刀剑无眼,老丈已经痛失三子,就不必再让孙子上战场了吧,还是为家中留下香火传承。” 老头喝道:“父仇子报,天经地义。香火之事,尽在天意。” 吴争无奈,看向那二少年道:“要不留一个?” 两少年向吴争磕头道:“父仇不共戴天,请大人体恤。” 吴争只能应了。 而此时,无数声音响起,“请大人准我等投军。” 吴争闻声抬眼望去,黑压压地一片。 不知什么时候,城中的百姓已经出城。 黑压压地一大片,数百少年人正跪在那向自己磕头,请求投军。 吴争呛然,这城中本应有二十多万的人口啊,可现在视野能见的,最多不过二c三万人。 看着这一地拜伏的少年人,吴争点点头道:“本官答应了。”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二百十二章 与钱肃典、夏完淳会师 钱肃典c夏完淳切实地执行着吴争的命令。 只围不攻,准确地说,只佯攻不强攻。 这使得苏州城内守军,不知道城外明军的底细,也就不敢轻易出城应战了。 苏州城的守军兵力不多,仅二万八千人。 这不多是相对的,譬如说与吴争进行此战,调动的总兵力而言。 但对于一个大城c坚城而言,二万八千人,已经足以抵御十万大军攻城了。 三月十三日傍晚。 吴争率部与钱肃典c夏完淳会师。 这是吴争第一次见到夏完淳。 看着这个比自己还小两岁的少年,吴争有种想落泪的激动。 他听过这流年英雄的事迹,在前世。 这是个文才比自己更优秀的人,五岁知五经,七岁能诗文,九岁写出《代乳集》,十四岁从军征战抗清,十五岁在父亲夏允彝的逼迫下成婚,十七岁英勇就义。 以殉国前怒斥了洪承畴一事,闻名于世。 当时夏完淳兵败被俘,押至南京,洪承畴亲自讯问并劝降,说:“童子何知,岂能称兵叛逆?误堕贼中耳!归顺当不失官。” 夏完淳挺立不跪,佯装不知审讯大员就是汉奸洪承畴,高声答道:“我闻亨九(洪承畴字)先生本朝人杰,松山c杏山之战,血溅章渠。先皇帝震悼褒恤,感动华夷。吾常慕其忠烈,年虽少,杀身报国,岂可以让之!” 当左右差役告诉他堂上“大人”就是洪承畴时,夏完淳更声色俱厉地说:“亨九先生死王事已久,天下莫不闻之,曾经御祭七坛,天子亲临,泪满龙颜,群臣呜咽。汝何等逆徒,敢伪托其名,以污忠魄!” 洪承畴色沮气夺,无辞以对。 之后,夏完淳就义于南京西市,所谓罪名归纳为“通海寇为外援,结湖泖为内应,秘具条陈奏疏,列荐文武官衔”。 死前,夏完淳留有狱中上母书,每每读之,皆有泪出。 夏完淳只留下妻子钱秦篆c女儿和遗腹子,可惜遗腹子出世后便夭折,从此夏家绝嗣。 对于这样一位英雄站在自己的面前,吴争有那么一瞬间失控了。 他上前拥抱着夏完淳,久久不肯撒手。 以至于钱肃典不得不在夏完淳眼神的恳求示意下,强行将吴争的手扳开。 也因有过这次,从此夏完淳有了不近吴争三尺之内的习惯。 当然,这是后话。 其实吴争当时也醒悟到自己的失控,只是骤然放开,反而无法掩饰自己的无状。 后来钱肃典前来扳开自己,倒是给了吴争一个台阶下。 “本官心中激动啊,嘉兴城光复全赖夏公子的功劳。由此,等于为杭州府平添了一道屏障,夏公子功在社稷啊。” 吴争不吝美言夸赞,实际上是为了掩饰失态和解释自己为何失态。 这,在场人都清楚,可没有会去点破。 夏完淳正式躬身见礼道:“学生原大明福建长乐县令c吏部考功司主事夏讳上允下彝子夏完淳见过临安伯c指挥使c昭勇将军。” 吴争连忙道:“不必多礼,听闻令尊殉国,朝廷自监国殿下至文武官员,皆肝肠寸断,此次本官前来,监国殿下特意谕令,追封夏公允彝为诚义伯,谥忠节。” 夏完淳涕泪交流,拜倒在地,“学生替先父敬谢朝廷恩典c敬谢监国殿下恩典c敬谢临安伯。” 吴争眼眶一酸,再道:“奉监国殿下谕令,论功授夏完淳为中书舍人,择日赴绍兴府就任。” 夏完淳已经哽咽地说不话来了。 钱肃典等人将夏完淳扶起坐下。 大概一柱香的时间,夏完淳渐渐平复下来,他起身道:“请临安伯转禀监国殿下,臣惶恐,欲从军为父报仇c为国复仇,朝廷一职,恳请殿下酌情挂起,待有一日,光复江南之时,臣再赴绍兴向殿下请罪。” 吴争道:“殿下也是顾及夏家一门忠烈,你那是独子,不想令这世间忠义之家绝嗣,这是何等不幸啊,还望你领会殿下一片心意。” 夏完淳坚定地说道:“父仇不报,不当人子,国仇不灭,何为人臣?请临安伯转禀监国殿下,夏完淳无惧生死,就算死,亦为人杰。” 吴争强忍着胸口的血气翻腾道,“也罢,既然如此,你便在本官麾下任个参军吧。” 夏完淳推却道:“望大人体恤,请准完淳在大人麾下独领一军。” 吴争是好意,带夏完淳在自己身边,总安全些,说实话,从得知夏完淳与钱肃典赚取嘉兴城的那一刻,吴争就发誓,不让这少年英雄再含恨九泉。 让他活着,好好活着。 可如今看见夏完淳意志坚决,吴争不仅有些迟疑起来。 这时钱肃典上前道:“大人,这投效的义军中大部分人都是冲着夏完淳和他父亲的名头来的,这军还是由夏完淳统帅比较稳妥。” 吴争想了想道:“如此也罢,那就授你杭州卫副指挥使之职,兼领义军叫什么来着?” 夏完淳道:“我部为先帝c为先父戴孝,故名白巾军。” “好。那就授你杭州卫副指挥使之职,兼领白巾军都督一职。” “谢大人。” 吴争扫向众人。 夏完淳直起身,为吴争引见道:“此乃前弘光朝忠义伯吴易。” 吴争看去,一个身材颀长c书生模样的中年人向自己拱手一礼道:“见过临安伯。” 吴争拱手还礼道:“忠义伯有礼。” 二人说是同为伯爵,可身份却大有不同,一个是前朝的伯爵,另一个是现今伯爵。 自然有着天壤之别。 所以,礼是一回事,重要性是另一回事。 好在吴易也没有自恃伯爵身份,主动向吴争介绍起自己道:“我是崇祯十六年进士,福王在位时,我往扬州投靠史阁部,得史阁部授职方主事c监军。去年初,奉命赴江南筹集粮草,可未等返回扬州已失,我只好率船队开赴吴江,不想吴江亦失。只能前往太湖扎营,之后与同邑举人孙兆奎,诸生沈自駉组建白巾党揭竿抗清。后潞王监国,受封忠义伯。” 吴争点点头道:“忠义伯名至实归,吴争佩服。”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二百十三章 朱以海心中的暗疼 吴易向吴争问道“听闻临安伯此次讨伐松江府大捷,敢问吴胜兆这狗贼何在?” 吴争闻听一愣,“忠义伯与吴胜兆有仇?” “仇深似海,不共戴天!”吴易咬牙切齿地说道,“我等在起义之后,屯兵长白荡,出没太湖c三泖间。约三个月后,时任清廷苏松都督的吴贼,率大军来攻,我等寡不敌众,死伤无数,家父c妻女皆溺死于湖中,吴家仅我一人幸存,若非钱大人和夏公子攻占嘉兴城,吴贼定会再次出兵围剿我等。临安伯,若吴贼在你手中,请将此獠交于我手,我定当将他千刀万剐,以慰我吴家数口在天之灵。” 吴争张口结舌起来,这事闹得,世界怎么就这么小? 想了想,吴争斟酌道“忠义伯或许不知,此次我攻松江城,其实是奉朝廷之命,招降吴胜兆,而吴胜兆确有拨乱反正之心,也确实归顺了我朝,如今正奉本官之命,率军攻苏州东。” 这下连吴易也愣住了,血海深仇突然变成了同僚,还一起进攻苏州城,依为腹背,这世事也太捉弄人了吧? 吴易突然间暴发了,“血海深仇c不共戴天,我吴家一门十余条命,就这么算了,啊?啊?啊?” 吴易一个个地冲着众人问过来。 所有人都沉默着,谁也组织不起任何理由去宽慰这个伤痛之人。 吴争也沉默着,不是他要为吴胜兆出头,而是这确实是个难题,吴争没有能力为此去做任何事。 吴争只能上前,紧紧地揽住吴易,不顾他的挣扎,轻轻地拍着他的背。 在这一刻,所有人的心都在痛,这世道怎么了? 可吴争是真没有想到,他的这一无奈举动,证实了夏完淳心中的猜测,坚定了夏完淳的心意,于是此生,夏完淳不敢近吴争三尺之内。 经过安抚的吴易慢慢平静了,但眼中所流露的伤痛,依旧深邃。 众人都明白,这种痛,会持续很长的时间,甚至此生都无法磨灭。 但战事紧急,谁也不敢想,此时逼反吴胜兆,会给进攻苏州带来多大的变故。 甚至可能成为失败的转折。 之后,吴争还会见了白巾军其余的将领,譬如象吴易提到的孙兆奎c沈自駉等人,并给他们一一授了官职,虽然他们实际上已经担任了相应职务,但来自于朝廷的封皇家马德里,让他们名至实归,心中欣慰。 商议了次日的攻城计划之后,将领们散去。 吴争留下了夏完淳c钱肃典和吴易三人。 “忠义伯,我对此事只能说抱歉,如果在与吴胜兆会谈之前知晓此事,我定会挥师直接攻取松江城,而事实上,我也做了攻城准备,集结了所有的火炮。可如今,吴胜兆已经率军攻向苏州东,这个时候追究他之前的罪过,不仅仅我会毁诺失信于人,而且是朝廷的声誉会受影响,更会牵累此次北伐还望忠义伯见谅。” 吴易抬头看着吴争道“我没有怪罪临安伯的意思,但在我看来,吴贼善变,恐会生出变故。” 吴争挑挑眉毛道“如果真如忠义伯顾虑的那样,吴争发誓,任他逃往天涯海角,都必将其千刀万剐。” 都说恨极狰狞,吴争的脸色在这一刻是真的狰狞。 吴易也为之色动道“我虽说与吴贼不共戴天,可同样希望他能信守承诺。” 吴争怔怔地看了吴易很久,起身郑重向吴易一揖,“谢谢!” 吴易先是一愣,随即起身还礼道“份内之事,不当临安伯大礼。” 夏完淳赶紧道“二位伯爷,如今可是大好的反攻时机,明军兵强马壮,苏州城指日可下,你我同心协力,一举平定南京,如此,天下义士皆会蜂涌而至。” 话说到这,夏完淳一脸地陶醉。 少年人,总是这么壮怀激烈,容易兴奋。 吴争亦然,吴易沉默了。 三人寒喧一会之后,吴争问夏完淳道“义军如今士气如何?” 夏完淳兴奋道“听闻松江府光复,自然是士气大振。哦对了,被忠义伯之前我还忘了问大人,可有在嘉兴府见到我先生?” 吴争问道“令先生是?” 钱肃典解释道“大人,夏副指挥使的先生是卧子先生陈子龙。被隆武朝授兵部左侍郎c左都御史鲁王殿下监国时,也曾授兵部尚书,节制七省军漕之职。” 又是一个兵部尚书,吴争是真的无语。 从这一年时间里,吴争至少听到了三个鲁王封授的兵部尚书。 张国维c朱大典,如今是陈子龙。 但有一点吴争也欣慰,朱以海慧眼识人啊,这三人,可都是忠义之士,问题是除了张国维,其余二人都不鸟他。 这恐怕也是朱以海心中的暗疼吧? 吴争摇摇头道“我没见着卧子先生。” 夏完淳奇怪地问道“大人没入松江城?亦或者是大人在松江城逗留时间不长,先生没有听闻明军光复松江?” 吴争摇摇头道“不可能。我在城外与吴胜兆会谈至少有半个时辰,加上还在城外埋锅造饭,后亲眼看着吴胜兆率军往苏州进发,最后才进得松江城。” 夏完淳疑惑地自语道“对啊,先生再怎么不通消息,也会有学生和邻人报之啊,怎会不出城迎接王师呢?” 吴易突然插嘴道“卧子先生性格孤傲,恐怕得罪了松江城清廷所派官员,被加害也说不定。” 夏完淳听了大怒道“吴易,虽说家师得罪过你,可你也不能如此诅咒家师!” 吴争赶紧劝阻道“有话好好说,这又所谓何事?” 夏完淳很给吴争面子,闻言解释道“大人有所不知,当初先生接受了福王隆武帝的册封,为兵部左侍郎c左都御史,监军吴易义军。初时还好,可后来,先生发现吴易所部轻敌,幕僚皆轻薄c狂妄之士,手下诸将只知剽掠当地百姓c富商,且军容不整c军纪松弛,非王师之相,遂与之吴易断绝关系,回了松江。”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二百十四章 三反之政,乌乎不亡? 吴易涨红着脸反诘道:“临安伯评评理,我部孤军抗清,没有兵粮饱和银补给,在清军腹地抗战,不行此之事,将士还不都得饿死,如何抗清?吴某也是读书人,岂能不知此事荒唐,可事急从权,与大局相比,小节不妨舍弃。” 吴争听明白了,一个是死守礼义c不肯折节,另一个是事急从权c就地给养。 一水一火,水火不容,闹掰了。 从此老死不相往来。 而两个都是读书人,都是崇祯朝进士,一个崇祯十年,一个崇祯十六年。 居然就是完全不同的心性。 吴争无法去评价二人谁对谁错。 但就目前局势而言,二人都对也都错,其实如果让二人中和一下,或许一切都会改变。 可问题是,谁都不愿意改变,这就是目前南明的困局。 不是每个文人都谄媚于敌,也不是每个文人都忠义于国。 这其中还有许多摇摆不定,见风使舵之文人。 吴争一时间,有些懊恼起来,这个局怎么解? 吴争心里很清楚,这个局必须解开,否则日后自己势力必将遇到这个问题。 忠义之士必须招揽,否则如何号令天下义士反清? 可忠义之士不是无欲无求c完美之人,他们也有弱点,也有诉求。 象吴易这样事急从权的更不少,他们忠诚于大明,在拼死反抗清廷,可他们确实在当地为非作歹了,特别是当地百姓视之如寇,由此使得当地百姓更欢迎清军胜利。 而那些谄媚于敌的文人,未必是真心投靠清廷的,或许只为了利益,或许仅仅是贪生怕死。 更何况那些摇摆不定的,如果将二者全推向了清廷,那么抗清都做不到,就惶论复明了。 可现在肯定不是纠结这事的时候,吴争定了定神,对吴易道:“依你刚才的说法,卧子先生是被松江城的清廷官员加害了?” 吴易正容道:“我是实话实说,我也从没有责怪卧子先生弃我部于不顾,但卧子先生的心性过刚,说话c行事不留余地,避居在松江城内,恐怕会得罪不少人。” 吴争听明白了,如果真照这个心性,刚极易折,陈子龙十有八九已经不在松江城了。 因为以当时的情形,如果陈子龙自由身,肯定会兴奋出城,迎接明军。 如果被拘禁,吴胜兆肯定会献出邀功,因为就算吴胜兆要隐藏陈子龙,图谋不规,他也应该知道,他率军离开,吴争派宋安驻囤,陈子龙一定会被发现或者被人告发吴胜兆拘禁陈子龙。 陈子龙不是普通人,他是名人c名士,去向自然有人留意。 所以,陈子龙肯定不在松江城了。 得出这个结论,吴争对夏完淳分析了一下,直言相告道:“令师恐怕真不在松江城了,忠义伯所言在理,你放心,我派人立即回松江城让宋安打探一下,只要还在松江,定能保他平安。在松江城了,也能知道去处,我等再想法营救就是。” 夏完淳点点头道:“恐怕也只能如此了。” 吴争此时扫了三人一眼,突然问道:“诸位都是抗清复明同道之人,吴争想问问诸位,大明为何亡?” 这问题问得很突兀,尽在三人的预料之外。 吴易率先回答道:“我是崇祯十六年进士,比诸位年长几岁,就抛砖引玉先说几句吧。从崇祯c弘光朝再到眼下,大明已经亡了,如今长江已经失守,若不是临安伯光复杭州,恐怕钱塘江也已经失守了。如今的绍兴府c福建隆武朝,与其说是南明,不如说是残明,你我皆是明人,可有些话不吐不快。” “以我看来,大明的灭亡不在于党争,党争不可怕,可怕得是双方为何而争。不管是阉党还是东林党c复社,他们不为对错而争,只为争而争。这很可怕,无论谁输谁赢,与国无利,与天下大害。诸位以为如何?” 说到这,吴易看了夏完淳一眼道:“存古老弟,我这可不是针对你和令尊。” 夏完淳轻哼一声,没有理会吴易。 钱肃典见吴争有些不解,说道:“大人或许不知,存古父亲和卧子先生都是几社创始人。” 吴争眉头微皱,其实他对明末的党争知晓不多,但却厌烦这党那派的。 吴易说得没错,不管是怎样的正人君子,一旦陷入党争,那就会违心处事。 不为对错而争,只为争而争。这十一个字概括了党争的巨大危害。 吴争绝不想在自己的势力范围内,有这样的党争出现。 可吴争的皱眉,让钱肃典以为吴争是没有听说过几社,于是解释道:“几社,意在绝学有再兴之机,而得知其神之义也。旨在心古人之心,学古人之学。” 吴争没有理会,而是直视夏完淳道:“存古以为,大明为何而亡?” 夏完淳同样不清楚吴争心里在想什么,他直接道:“完淳在诸兄面前最年少,本来不应妄语。但有些话确实如梗在喉,我随父亲投军,亲眼目睹福王弘光朝的灭亡,先父留下一本幸存录,我续写了一部分,借用上面几句话,来回答大人。” 吴争点点头道:“请。” “南都之政,幅员愈小,则官愈大;郡县愈少,则官愈大;财赋愈贫,则官愈富。斯之谓三反。三反之政,乌乎不亡?” 吴易大呼道:“妙!一针见血c入骨三分。” 吴争也点点头道:“确实说出了其中三昧。” 转头看向钱肃典道:“你是怎么看的?” 钱肃典古怪地看了吴争一眼,反问道:“不知大人突然问起此事,意欲何为?” 吴争坦然道:“前事不忘,后事之师。我等皆少年,若幸运没有死在战场之上,那还有数十年的生命,这抗清复明大业一旦有成,难道诸位还想重蹈覆辙吗?该不该总结教训,惩前毖后啊?” 吴易c夏完淳皆点头称是。 钱肃典也认可道:“大人说得对,依我来看,大明的灭亡在于将不知兵。文人领兵的弊端在于纸上谈兵。另外,朝廷奉养皇族挤迫国帑,也是造成朝廷亏空的主因。再有,一些恬不知耻的重臣,投敌卖国,无耻之尤,也是大明灭亡的原因所在。” 吴易c夏完淳皆点头称是。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二百十五章 吴胜兆在犹豫 吴易道:“我领兵前后也有两年多了,麾下人马多时也有近万人之众,三次占进吴江城,可指挥千人已是极限,指挥五千人以上则往往感到力不从心。” 夏完淳也道:“隔行如隔山,如论诗词歌赋,完淳绝不妄自菲薄,可论起行军打仗,确实力有不逮之处。不过好在,我等年轻,可以边打边学嘛,没有人生而知之,我等这两年,不也这么过来了吗?” 吴争道:“存古说得对,从战场上学打仗,是最好c最快的。但付出的代价同样是最大的。敢问三位,从你们手中损失的明军c义军有多少人?那可都是大明的忠臣义士啊!” 这话让场面瞬间沉寂下来,只有真正经历过,才知道这背后的血腥味是多么浓重。 吴争继续道:“我今日问诸位这问题,真正想说的是,错了不要紧,但得改。若苏州城光复,我等将面临一场真正的变革,如何组建朝廷?谁主事c谁掌内政c谁统兵?真要象弘光朝那样,坐拥半壁江山c百万大军,到头来一哄而散,诸位,我等如何面对那些死去的父辈亲友?” 吴争的话,让三人都脸色凝重起来。 确实,按眼下的兵力格局,攻取苏州城已经不是太难之事。 但所牵扯出的问题是,一旦苏州光复,那么绍兴府将拥有五府之地。 这对于曾经只占一隅之地的绍兴府而言,将是一场挑战。 如何治理c如何防御,用哪些人? 这些都是问题。 在场的除吴争之外,三个都是进士或者举人。 他们对这方面远比吴争强,可他们一样沉默着。 。 次日,总攻开始。 苏州城确实没有预料到明军会突然北伐。 他们甚至对夏完淳c钱肃典部的逼近,开始都以为只是当地义军。 等南门被围时,才警觉到明军要反攻了。 于是慌忙向应天府求援,并紧闭城门,采取了守势。 这应对本来是没错的。 但这种保守的作法,让夏完淳c钱肃典部几乎兵不血刃地跨过运河,逼近到苏州城下。 当然,这在寻常时,没什么大不了。 苏州城城墙厚实,城门坚固,城中兵力也不拘紧,就算来个五六万明军攻城,支持十天半月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何况应天府必定会派来援兵,所以,守军并不认为这场防御战会输。 也正是这么想,守军几乎只在城墙c城楼上严阵以待,从来没有想过派兵出城袭扰明军。 可实际上,他们无法预料到,吴争会聚集起七十一门火炮对南门进行了一次前所未有的炮火覆盖。 其范围之广c烈度之强,持续时间之长,前无古人。 不过就算是这样高强度的炮火,南城墙依旧没有垮,确实坚固异常。 可城门不见了,城楼垮了,城楼的守军几乎尽没。 小炮用得是开花弹,尽朝着城楼c城墙上招呼了。 红衣大炮可全用得是实心弹,那八门炮口指得可都是城门处。 一个时辰之后,吴争下达了攻城令。 骑兵冲击城门,步兵以云梯登墙。 这一战直至天色将黑,可谓是惨烈无比。 骑兵营面对已经破损的城门,硬就是冲不进去。 而来自于城墙上的抵抗,几乎是没完没了。 当天夜里,吴争在帐中召集了众将商议。 “大人,这事有些古怪,据细作打探,苏州城中也就二万八千的守军,要同时防守南c东两向三处城门,按理说城中的抵抗不该这么顽强才是。” “是啊大人,除非敌军赌我军只攻南门,将所有人马全押在了南门。” 钱肃典看了一眼他的侄子钱翘恭,这一战,骑兵营的损失确实很大,六百多骑兵阵亡,几乎是眼下全军骑兵的一成,这才第一天的战斗啊。 “大人,要不明日我率骑兵兜去东面葑门试试?”钱肃典建议道。 吴易斟酌着说道:“我以为,或许是应天府援兵已至。” 夏完淳摇摇头道:“不可能,据我所知,应天府也不过三万守军,派军来援苏州,应天府岂不乱了?” 这话说得有道理的,这么大一个南京城,多少明朝遗老遗少? 占领才一年时间,谁敢唱空城计? 吴争也在犹豫,该不该分兵去攻东面葑门,当然,真要分兵,仅派骑兵去肯定是不行的,可如果分兵,岂不攻城力量更弱? 如果城中真的有援兵到了,万一出城反击,就麻烦大了。 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吴争道:“不必了,明日依旧按原定计划攻城,东面有松江吴胜兆部配合佯攻,不必去理会。” 吴易悠悠道:“大人莫要太相信吴胜兆,依我看,说不定他就临时叛变投了敌。或许城中抵抗突然变强,就是因为此贼率部投了清的缘故。” 这话令吴争心中一动,这正好解释了今日城中抵抗源源不断的原因。 难道吴胜兆真的又一次投了清? 可这个时候,绝不能动摇军心,吴争道:“本官相信他不会做这种无耻之事,城中抵抗变强,或许还有别的原因。还望诸位明日作战,各司其职,力求破城。” “遵命!” 众将退去之后,吴争终究是不放心,决定派斥候往东搜寻吴胜兆部。 。 就在南门诸将都在怀疑吴胜兆是否已经投敌的时候。 距离东门不远的吴胜兆连连打了几个喷嚏。 要说投敌,吴胜兆还真不带眨眼的。 可吴易确实冤枉了他,他投谁也不想再投清廷了。 为啥? 他恨啊! 这世间的恨有些是有缘由的,有些是没有缘由的。 自从被清廷申饬c罚了半年俸禄之后,吴胜兆还真没有想过再投一回清。 他现在是在犹豫,究竟投绍兴呢还是投数千里之外的福建? 该不该信吴争在松江城外对自己的许诺? 吴胜兆已经到了东门,不过不是东南葑门,而是东北角娄门。 甚至比吴争还要先到,毕竟他先启程嘛。 可他下不了决心,攻不攻? 只要一攻,就会有伤亡。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二百十六章 洪承畴亲自增援苏州 乱世之中,军队就是自己的命。 吴胜兆虽说在吴争面前叹苦博取同情,可吴胜兆只向强者曲膝。 如果吴争这次失败了,其麾下大军折损,那么实力就不足以压服自己,自己还用跟着他干吗? 自己还不得向绍兴府再提提要求c待价而沽? 可问题是万一吴争要是真赢了呢? 到时自己如何交待?难道说,自己率军在东门外从头至尾坐视了一场战役? 当明军大炮炸响时,吴胜兆有过一次进攻的冲动。 但发现后续明军并没有顺利破城时,吴胜兆的冲动就很快消失了。 自己需要做的是锦上添花,雪中送炭。 吴胜兆决定继续观战。 苏州城,清军确实有援兵到达了。 但援兵不足以激发守军如此高涨的士气。 随之而来的人,才是守军士气高涨的主因。 这来的人就是赫赫有名的大汉奸,时任招抚南方总督军务大学士洪承畴了。 这厮原本是在北京的。 因顺治对他的器重,任命他为太子太保c兵部尚书兼都察院右都御史,入内院佐理军务,授秘书院大学士,成为清朝首位汉人宰相。 可去年,多尔衮的“剃头令”激起了江南汉人的强烈抵抗,多尔衮只能派洪承畴取代多铎来江南灭火,任命他为招抚南方总督军务大学士,敕赐便宜行事,但对于“禁止机密”之事须与平南大将军贝勒勒克德浑参酌施行。 如今勒克德浑去了江西战场,杭州府被明军光复,且明军顺势而上,进行北伐。 这就让洪承畴在应天府有些坐不住了,如果苏州一失,那应天府就会被明军包围,成了江南一座孤城,那就无法向清廷交待了。 于是,细思之下,洪承畴亲自率一万镶黄旗八旗军前来支援苏州。 在洪承畴看来,这或许是大势之下的一朵小浪花,虽然夺目,但如流星一闪而逝。 在他看来,大明已经亡了,再顽强地反抗,只仅仅是徒劳。 既然如此,何不顺势而为呢? 洪承畴决定,亲自来辗碎这只小蚂蚁,从而为自己在朝堂中的地位,再钉下一根铁钉。 。 第二日,战斗依旧惨烈。 连夜修复的南门终究还是无法抵挡明军的炮火,瞬间破碎。 可城墙上清军的炮火,一样在明军头上施虐。 骑兵依旧在对南门进行冲击,步兵依旧在悍不畏死地先登。 人命在这一刻,仅仅就是个数字。 哪怕他生前是一家的支柱,亦或者是人子c人夫c人父。 吴争已经丝毫不动容了,大大小小的战斗已经让他的神经大条。 他现在唯一的心思,就在东面为何还没有发起攻击,吴胜兆,你可千万别辜负了我对你的期望。 又是一天过去。 城墙依旧在清军手中。 就算有火炮的支援,明军的战损依旧比清军大。 两日进攻,明军的伤亡已经达三千人之众。 这几乎是参战兵员总数的二成。 这样的消耗战是很残酷的,比得就是谁抗不下去。 可也就是这一天下午,吴争终于知道城中守军为何会如此悍不畏死地抵抗了。 攻城时,时有守军士兵不断地掉下城墙。 有几个运气好的,摔在城墙下的尸体堆里,侥幸不死,就成了明军的俘虏。 从他们的嘴里,吴争终于知道,洪承畴到了苏州城。 这天晚上,吴争没有召集众将,只是一个人待在帐中木坐着。 “禀大人,找到吴胜兆部了,就在真义镇以西数十里处扎营。” “可有进军动向?” “没有。据当地村民讲,吴胜兆部已经驻留两日了。” 吴争闻听后,虽然愤怒,但心中总算是松了口气。 此消彼涨,如果吴胜兆部投敌,那敌人的实力就会大涨,现在至少能确定吴胜兆部还没有投敌,这就是最大的好消息。 吴争想了想道:“替本官传信于吴胜兆,告诉他,苏州城中有洪承畴。” “是。” 吴争不知道这话能不能让吴胜兆攻城,但吴争想试试,同时也告诉吴胜兆,清廷中有洪承畴这样的人在,就没有他吴胜兆的出头之日。 不能再拖下去了,再拖下去,自己将面对越来越多的清军涌来。 而且,绍兴府已经传来消息,台州府失守,清军已经向温州府进军,同时已经有前锋向绍兴靠近。 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虽然绍兴府有一万五千军队,可面对多铎和勒克德浑会师的兵力,恐怕是抗不住的。 必须尽快攻下苏州城,威慑应天府,攻敌必救,才能围魏救赵。 吴争开始召集死士营。 。 苏州城内,东城的府衙已经被洪承畴征用为行辕。 面对数十个文武官员,五十有四c脸型瘦削的洪承畴沉声道:“防守二日,我军依仗城墙之坚,居然数次被敌军攻上墙头,今日更是差点失守,诸位是想让本官在苏州城与城共亡吗?” 从归降清廷起,洪承畴从不认为大明会赢。 与其让天下万万百姓在这兵火中煎熬,不如让清廷一统天下,所谓长痛不如短痛嘛。 “属下不敢!”众官员低头应道。 一个文官道:“禀大人,自大人亲自率军来援,城中军民士气高涨。以下官之见,当遣一支偏师出城,袭扰城外明军,如此可乱敌军阵脚。” 一个武官出列道:“禀大学士,明军攻克杭州c嘉兴两府,继而逼降松江府,士气正旺,如果出城与之野战,恐怕结果未必如愿。” 文官回头反诘道:“董将军这可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难道董将军认为,大学士亲临苏州城督战,城中军民士气不如城外敌军吗?” 武官怒道:“末将乃就事论事,这与大学士亲临城中何干?” 另一名武官附和道:“末将以为董将军所言极是,出城野战,须分时机,我等能想到的,城外敌军主帅也能想到,若是遭遇伏击,恐怕得不偿失,请大学士三思。” 洪承畴板着脸冷冷道:“不必出城。本官想看看,明日敌军如何攻城。诸位,说说明日城防部署c如何应敌吧。”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二百十七章 攻入苏州城,但这就是个泥沼 之前那个董姓武官道:“城外明军若无火炮相助,以这数万人马恐怕无法对苏州城造成威胁。所以,要胜这场战斗,只须一个字——拖。末将认为集中所有兵力于南门,与敌军打一场消耗战。” 之前那文官带着讥讽道:“董将军信誓旦旦地说,在南门与敌军打一场消耗战,敢问如何消耗啊,是消耗董将军麾下人马呢,还是消耗大学士带来的八旗军呢?还有,万一敌军分兵,从东面攻城,如果按董将军所言,集中大军于南门,到时如何应对,束手就擒吗?” 董姓武将被他气得说不出话来,他怎么回答?回答是,就是承认要消耗带来洪承畴的八旗军,那意欲何为? 如果回答不是,好嘛,明日之后的消耗战,就你部去消耗吧,他敢应下吗? 另一名武官助言道:“以末将看来,城外敌军所恃火炮之利,不会弃火炮而分兵,因为转移火炮实在太费劲,而仅仅凭普通士兵,要攻下东面两座城门,非常困难,至少明军无法分兵上万人去东面。所以,末将以为,可往东面二门各派驻三千人,足以应对明军分兵之忧。” 洪承畴微微点头道:“此话有理,准!” 董姓武将冲助言武将微微点头道谢,而冲了那文官狠狠地一瞪。 这些都看在洪承畴眼里,但他不加理会。 他要做的,只是化解城外明军的进攻,赶在多铎攻下绍兴府之前。 这样,平定江南的功劳才不会被多铎c博洛汲取。 而这关键之处在于,在苏州城消耗掉明军的有生力量。 由此,自己才能挥师南下,收复松江c嘉兴c杭州,与多铎隔江平分秋色。 至于这种麾下官员之间的龌龊,洪承畴不想参与c更不想管。 。 但洪承畴没有料到,城外明军会在第三日攻城时,以如此强悍的方式向他展示明人的血气。 从攻城一开始,在明军冒着矢石接近至城墙c竖起云梯。 这战场的气氛就不一样了。 登上云梯的是吴争的死士营。 他们为钱而战,但他们不仅仅是为钱而战。 利益的趋同,让他们悍不畏死。 这很重要。 军心c士气,在于上下一统,利益相符。 任何没有利益做支撑的理想c信仰都是耍流氓。 这句话,放在任何时代都是真理。 只是这个利益,有大有小,有公义,也有私利。 城墙上的守军,却丝毫没有意识到危险的临近。 他们依旧用惯用的方式,以箭矢c擂木c石块c金汤c滚油等手段,阻挠着明军登墙。 当第一声炸响后,守军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应对反应,巨大的气浪,吹翻了周边方圆数丈内的任何物体。 而接下去,接连不断地爆炸声,伴随着一朵朵浓烟,从城墙上涌起时,已经无法阻止了。 吴争忍着眼眶中流动的酸意,果断地下令总攻。 南门随即告破。 明军骑兵鱼贯冲进城门,与城内迎面而来的清军交战在一起。 无数的明军从云梯上登上城墙,然后冲下城去,如潮水般涌进每个街道。 城破了吗? 没有! 仅仅是城门告破。 城内的清军,有计划地进行着抵抗。 特别是洪承畴带来的镶黄旗汉军骑兵,战力相当强大,幸亏只有三千之数,否则吴争麾下近六千骑兵,恐怕会一战尽没。 但破城门之后,明军步兵与清军之间的攻防劣势也消失了。 在这场血腥的城内巷战中,比拼得是坚韧和决绝。 吴争不怕。 因为他带这来的是,从嘉定城经过的军队。 那座城池中血战而死的英魂和屈死的百姓冤魂,会激励着将士奋不顾身c悍不畏死。 而洪承畴虽然震惊,但同样不慌乱。 他也是久经沙场的儒将了,对破城只有惊,绝没有慌。 洪承畴惊得是明军何时具备了如此强悍的战力? 要知道,这可是有三万八千人防御的大城。 城外明军不仅有如此多的火炮,足以压制城墙上己方火炮。 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是,这种强悍的气性,在洪承畴二十多年的戎马生涯中,这也不多见,除了最初在镇压各地义军时,偶尔有过,其它时候哎,老了,又想起了当初。 洪承畴迅速下令,清军依据各条街道进行抵抗,同时他将带来的八旗军五千步兵,部署在了府衙南边的衙置。 这一是防备明军万一突进,威胁到府衙行辕。 其二也是为了保护衙署西北方向的府库房安全,这府库可是重中之重啊。 洪承畴有条不紊地布置着,他到现在也不相信,区区数万苟延残喘的明军,真能击败自己。 而事实上,洪承畴的估量没错。 明军确实陷入了苦战。 吴争麾下大军的成份复杂,没有足够的时间整训,作起战来,很难形成统一。 夏完淳麾下二万多人,那更是混杂,所谓义军,顾名思义,就能领会其组成之人的成份。 幸好冲进了城,在这房舍c街道中各自为战,还真符合了这批人马的风格。 这也是能撑下去的主要原因。 否则,可以准确地说,攻入苏州城,就是取死之道。 听起来兵员很多,但遭遇上洪承畴带来的那些鞑子正规军,一万鞑子足以立于不败之地。 何况还有守苏州的驻军。 吴争轻敌了。 在他看来,只要城门一破,大军往城里一冲,那么苏州城将手到擒来,这或许是前面几场规模不大的战斗连战连捷的原因吧,亦或许是吴争太渴望拿下苏州城,回去祭奠他叔了。 战斗就这么持续到下午。 这个时候,双方的实力基本都已经摆在了台面上。 吴争和洪承畴都已经看清了对方的路数和实力。 洪承畴心中大定,只要战到晚间,明军肯定支撑不住,必会溃散。 一家欢喜一家忧,吴争开始慌了。 这几万大军可是吴争赖以生存的基础,今日如果全部折损在此,再想翻身恐怕难了。 可问题是根本没法撤,任何军队都撒出去了,与清军胶着在一起,怎么撤?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二百十八章 来世……好运! 这就是一个死局,明知道结局,却无法改变,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覆灭。 这场巷战太过血腥,南半城之大街小巷中,每一步都淌着血迹,每一步都躺着尸体,有清军的,也有明军的。 从南门破碎的城楼上望去,吴争可以清楚地发现,南北纵向数条街道的明军兵锋,已经开始向后退缩。 这是非常危险的讯号。 吴争转过头来,看着仅存的三百多死士,沉声道:“去吧。” 当他们彻底消失在人潮中,吴争感觉到自己的心硬得象块铁,或者那儿根本不是人心。 但死士的加入,让那几路后退的明军,瞬间向北急进。 可吴争明白,这是在饮鸠止渴,一旦死士死光,结局依旧是一样,无法改变。 仗打到这份上,让吴争深深地自责,自己太狂妄了。 从领三千人进攻杭州城起,自己走得太顺。 甚至敢率兵围绍兴城,发动政变。 居然也让自己得逞了。 以至于自己悍然发动了这场北伐。 太小看清军战力了,可这时知道,已经太晚了。 这是一个毁灭性的错误,无法挽回或者修补。 没有后援c没有后备队,身边仅有钱肃典六百骑兵。 吴争焦急地看着天色,心中一个声音在不断地喝问,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要不,我去?”身边钱肃典面无表情地问道。 吴争霍地回身,咆哮道:“你去做什么?一起死?你是在讥讽我吗?” 钱肃典依旧面无表情地反问道:“我为何要讥讽你?那儿。” 钱肃典手指着北面,眼睛看着吴争道:“那儿有我的亲侄c我刚刚视如兄弟的夏守淳c还有相处才一月的兄弟们,而你也是我的侄女婿。我为何要讥讽你?” “攻打苏州城,这是我们共同的决定,不是你一人的错。我为何要讥讽你?”说到这钱肃典哽咽起来,“我只是想,能与他们死在一块儿行吗?” 吴争泪“唰”地一下就下来了,搂着钱肃典的肩膀道:“谢谢!” 。 很多时候,历史的进程就是因一些小人物来改变。 这些小人物单独摆放出来,根本不值一提。 但如果放在某个特定的区域和时间,那就足以改变历史。 吴胜兆不是个小人物,因为他有八千人马。 可他在吴争眼中,就是个无耻到极点的卑鄙小人。 卑鄙小人也可以称为小人物。 所以,吴胜兆改变了这场战局。 他的出现,彻底颠覆了原本注定的结局。 吴胜兆在吴争所派斥候口中得知,那个曾经申饬c罚他俸的洪承畴也在苏州城中时,确实激起一种想冲进城去以报一箭之仇的冲动。 但这还不能真正让吴胜兆不顾一切。 真正让吴胜兆不顾一切的还是吴争以死士为先登,攻破南门,全军攻入城中这个消息。 这让吴胜兆心中大急。 如果真让吴争攻下了苏州城,而自己按兵不动,那不但说好的官位c爵位没了,不定吴争记恨自己,挥师前来灭了自己。 这么一想,吴胜兆确实坐不住了。 他是这么激励身边将领的,“都说狼行千里吃肉,狗行千里吃屎。老子带你们从辽东到江南,一路在吃屎c受气,为什么?还不是没跟对人!老子本来还不信,现在信了,这小子还真有种,真敢攻进苏州城去,也罢,咱不能眼看着功劳都让他占了去,走,随老子杀进城去,抢他x的!” 于是,八千大军拔营向苏州城东门呼啸而去。 可问题是,吴胜兆避战,大军驻囤在真义以西,与苏州城还有数十里远,这就是吴胜兆没有及时赶到战场的原因所在。 可吴胜兆是万万没想到,吴争这不攻进城,还是好汉一条,一旦攻入城,就成了待歼的死鱼啊。 要是吴胜兆知道是这样的情况,恐怕打死他c不让他姓吴,他也不敢率兵悍然进攻苏州东城的娄门。 哪怕到了战斗结束,吴胜兆也一直以为他是锦上添花,而不是雪中送炭。 。 天色将黑之时,明军的兵锋突进最北的,就是西侧钱翘恭部,他所率的三千骑兵和池二憨部作为尖锋,共计五千人的部队已越过文庙。 这是经过一天,明军在付出上万条人命之后,突进最北的一处了。 其余四路,都被清军死死地挡在从东城葑门至西城馆驿一线。 夏完淳所率义军伤亡最大,他遭遇的正是洪承畴部署在衙署周边战力最强的那五千八旗军。 入城时,上万的义军,此时所剩不足六千人,减员过半。 吴争已经麻木,因为败亡已成定局。 他下的最后一道命令,就是增援夏完淳部。 而身边仅有钱肃典的六百骑兵,当然,除了钱肃典,还有他自己。 吴争想过逃的,面对覆没,活下来,比赴死重要,这个道理吴争懂。 好死不如赖活着,这道理,吴争也懂。 可吴争话到嘴边,说出来的却是,“全员增援夏完淳部。” 这便是不死不休。 在这一刻,吴争突然明白了叔叔当时赴死的心情。 在这一刻,吴争突然明白,其实人活着和死去,都不重要,对于这个世间,自己不过是个过客,少了谁,都不再重要。 重要的是,能和这群人,一起去死! 死,反而是种解脱,让自己的内心舒畅,不用忍受日以继夜的煎熬。 吴争走下城墙,在亲卫手中接过缰绳,策马冲锋的那一刻。 突然想起自己的前世,想起自己的妻女,想起从楼顶跃下的那一刻。 吴争在心中苦笑,自己原本都想给亲人一份幸福,却都被自己的一念之差,给毁了,最后自己所选择的,还是一样的逃避。 或许自己从来就都是一个失败者,那么,就让自己随着自己的心意走吧! 但愿来世好运。 这句话,吴争已经是第二次说了。 六百零二骑,义无反顾地驰骋耐去,如同一阵烟云卷向文庙方向,如梦c似幻,更象一道拍向岸边巨石的波浪,哪怕粉身碎骨,依旧不怨无悔。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二百十九章 人都喜欢笨人 洪承畴此时的心情很轻松。 甚至连一丝欣喜都没有。 在他看来,这个胜利是可以预料的c应该的。 没有什么可能拿来炫耀的。 就象一头大象,踩死一只蚂蚁一般,理所应当。 甚至他还对这支明军的主将,那个名不见经传的吴争,有了那么一丝欣赏。 胜利者对失败者的欣赏。 就象猫对爪下那只垂死小老鼠的欣赏,真可爱c真顽强c真有意思!但无济于事! 在听闻绍兴府出了个吴争,三战三捷,甚至连豫亲王多铎都在他的手下吃了大亏,洪承畴当时有些动容,甚至有所警惕。 但在听闻吴争只有十八岁时,洪承畴就释然了。 在洪承畴看来,才能是需要时间积累的,就象他自己,也是靠阅历的积累,才有了今日的成就,任何先天的都是不可靠的。 天赋这东西,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只有靠经验和阅历地累积,那才是真正可靠的。 而多铎恐怕是一时大意c骄狂,才不慎着了吴争的道。 哪怕多铎在洪承畴眼中是个对手,也不妨碍他对多铎能力的推崇。 洪承畴在走神,他有资格走神。 因为,最多一个时辰,赶在天色全黑之前,清军就能击溃这支明军。 洪承畴希望吴争能逃。 他甚至在心里发誓,绝不派军队去追击。 不是他突发慈悲,是因为洪承畴心中有个愿望,他希望残明别灭亡得太快,再给他一点时间,他需要足够的功勋,去顺天府那个朝堂上站得更稳。 。 吴争的耳边不断地响起明军士兵的哀号。 每一声哀号,都表示一条生命的终结。 在这个血肉磨坊中,任何人负伤倒地,都无法幸存。 就算运气好,没有被敌人补刀,也会被不知敌我的脚踩踏至死。 可以想象,双方近五六万人,拥挤在南边三分之一的城池街道搏杀,这是一种怎样的拥挤。 每一刀挥出,都不会落空,或者听到轻脆的金属声,那是被格挡了,要么就是“噗”地沉闷声,那是刀入人体的声音。 到最稠密处,双方士兵甚至不能挥刀,因为每一刀挥出,先伤的是自己人。 士兵只能采取妥协的办法,拿刀从腰间向前捅。 不用使力,只要对准方向,后面的人群会带动你向前顶去。 而往往,在捅穿对方的同时,对方也捅穿了你。 然后二人双双倒下,死去。 在意识消失之前,双方甚至能看清楚对方的脸,深深地,烙印在睁大的瞳孔里。 战争,就是这么残忍。 残忍到让自己变成野兽,拼命地杀死对方,杀死更多的人,而心里没有一丝愧疚。 吴争也在杀人,他是杀人的好手。 虽然没有池二憨出刀快,没有宋安射箭准。 但吴争比池二憨灵活,比宋安力气大。 这个比法有些无赖,就象与和尚比谁头发多。 但如果将这两点结合在一个人身上,就能想象些吴争的身手。 半个时辰之间,死在这小子手上的不下十七人了。一直跟随c掩护着吴争右翼的钱肃典默默地替吴争记着数。 倒不是吴争需要这份军功,也不是钱肃典吃饱了撑的。 是钱肃典确实被吴争杀人的刀法所吸引。 吴争的出刀就象是专门为杀人而练的一般。 快c准而带着一丝诡异。 在这种拥挤的场面中,吴争的长刀依旧挥舞得如行云流水。 钱肃典相信,如果地方再大些,再宽敞些,吴争所杀的人数,将会再多上五成。 在这一刻,钱肃典心中除了佩服之外,还有些可惜。 可惜啊,这样的人不该就这么死了。 但老天不会理会弱者的乞求。 它听不到,也不想听到。 这一刻,所有明军,包括吴争等人在内,就是弱者。 五路突进的人马,能坚持着的只有最西侧的钱翘恭部c最中间的夏完淳部,就是吴争增援的这一路,其余三路都已经力不从心,渐渐往后退却。 这便是全军崩溃的预兆。 任何一路的后退,都会让没有后退的,陷入重围,何况是三路。 满身是血的夏完淳竭力地嘶吼道:“吴大人吴争,退啊!留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别送死啊!” 分心的一瞬间,夏完淳的左臂被捅穿,夏完淳“啊”出一声的同时,奋力捅穿了对方的肚子,然后一脚踹翻对方,强带出的刀尖,令夏完淳再一次“啊”出声来。 吴争奋力冲向夏完淳,身边的亲卫,以自己的身体为吴争挡住了从两侧捅来的刀。 生生挤近夏完淳,吴争背靠着夏完淳,喘着气道:“真不好意思,你本该还能再活上一年的。” 夏完淳正被左臂的伤痛所扰,听不明白吴争在说什么,大声道:“你说什么吴争,你就是个蠢货,这下好了,谁都出不去了。” 二人看不见对方的脸,也听不见对方在说什么。 可从对方抖动的背脊,都能感受到对方在笑。 笑,是一种止痛良方,也是一种最好的调剂工具,能让人在短时间内忘记恐惧c焦虑,从而有更多的力气c速度挥刀。 挥刀,只为杀人! 钱肃典已经挤不进去了,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的亲侄,准侄女婿就这么陷入重围。 他发疯似的在挥刀,杀人。 这个时候,只要参战的任何一个明军士兵,都知道败亡是肯定的了。 他们不想退c不甘心退,也不敢退。 人挤人的环境中,谁退那就必死无疑。 既然退就是立死,不如抵抗还能多活一会。 就是在这种心态下,五路明军竟然没有一路崩溃,虽然在后退,但依旧在坚持。 洪承畴怎么也想不到,都已经煮熟的鸭子,会飞! 天色已经开始黑了。 明军的败象已露。 让洪承畴意外的是,明军那个小年青主将,竟不逃,反而冲进来送死。 这让洪承畴对吴争的欣赏又多了一点。 这与立场无关,只与人性有关。 人嘛,都欣赏笨点的人,太聪明的没有人喜欢。 因为比自己笨的人,对自己构不成威胁,而比自己聪明的人,会本能地生出戒备之心。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二百二十章 宜将剩勇追余寇 洪承畴认为吴争够笨,打不过就跑呗,动不动就赴死,这不是英勇,而是蠢c笨。 但洪承畴又很欣赏这种人。 因为人总是欣赏那些自己做不到的。 自己做不到,虽然自己也努力地去做过,但最后失败了。 但这不妨碍他欣赏这样的人,所以,洪承畴决定,在朝廷下令处死吴争之前,给予吴争最大的优渥。 可就在洪承畴志得意满,盘算着清蒸还是红烧的时候,急匆匆奔来禀报的传令兵,说出了一个晴天霹雳的消息。 东北方娄门遭遇大军进攻,必须立即派兵增援,否则,必破。 一向沉稳,泰山崩而面不改色的洪承畴,这时脸色变了,惨白。 能顶住明军,最关键之处在于集中城中所有兵力。 原本派往葑门c娄门各三千人的守军,都已经各抽调了二千五百人回来。 也就是说,两处城门只有各五百人,在象征性地守城。 挡挡贼寇还行,面对大军进攻,都就是的灯笼,一戳就破。 可要增援娄门,就得抽调正在与明军作战的军队,怎么抽调? 都已经打成一锅粥了,怎么抽调? 身边所有的预备队都派出去了,打到这份上,留着预备队干嘛? 这无疑是一道左右为难的选择题。 而且是一道带着无限陷阱的选择题。 不抽调增援,娄门必破,娄门一破,明军就会冲入城中,西北闾门就会陷落,退往常州府c应天府的路就会被截断,如此,自己就成了瓮中之鳖。 而抽调增援,那么已经露出败象的明军压力一轻,就会顺势反击,如此一来,衙署防线就会崩溃,紧接着自己所处府衙,就会陷入重围。 这短短的时间里,洪承畴额头上的冷汗如雨,渐渐汇成水流,往下滴。 怎么办? 怎么办? 怎么办? 这时,又一个传令兵急跑进来道:“禀大学士,娄门已破,守军全部阵亡。” 洪承畴的头“轰”地一声,这么快? 看来确是大军攻城无疑,在这一刻,洪承畴所想到的是,怪不得这时候吴争身为主将还敢往城里冲,原来他还留有后着啊? 懊恼c悔恨c愤怒一时间交杂在一起,在洪承畴胸口发酵。 “噗”地一声,一口腥血从洪承畴口中喷出。 身边的亲兵和官员们呼喊着向洪承畴扑去。 在昏迷的前一刻,洪承畴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大喝一声:“撤从闾门撤!” 说完,翻着白眼身体一挺,昏了过去。 。 这场仗赢得是莫名其妙。 其中的关键就是吴胜兆部成了左右战局的焦点。 这厮虽然无耻,但在决定了攻城之后,确实打得很顽强。 攻城时,他的部队伤亡超过千人。 不得不说,他带兵还是有些能力的,至少,产生这么大伤亡,士兵依旧听从他的命令奋勇拼杀,直到破城。 也正是因为吴胜兆部攻入娄门,兵锋所向,威胁到了西北闾门,才让洪承畴惊骇至昏迷。 清军撤退了。 可这里撤退,恐怕没那么容易。 明军士兵被压着打了大半天,这个时候压力骤然一轻,本能地选择追击。 清军举步维艰,每退一丈,都会留下无数的尸身。 等退出闾门时,所剩已经不足五千人。 吴争已经完全失去了对城中各路明军的掌控,这个时候,已经没有命令c没有指挥,完全是各自为战,自由发挥。 但每路明军的表现,都完全符合吴争的构想,甚至比吴争指挥都完美。 当几路明军追击至闾门会师时,终于力竭。 其实,准确地来说,在清军撤退前,明军都已经力竭,从南向东的追击,完全是凭着一时的血气支撑,而当清军撤出城门时,就算有心追击,也已是不能。 胜利了! 但没有人欢呼,所有士兵都喘息着软倒在地上,靠着城墙,甚至连眼皮都抬不起。 吴争与池二憨c夏完淳c钱翘恭等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这个时候,恐怕再无人去管身份c地位c主从。 吴胜兆很郁闷,等攻进城后,他才霍然发现,一切并不是他所想象的。 没有他,恐怕明军已经溃败,甚至全军覆没。 站在吴争等人身边,他就象是个异类。 没有人去理睬他,甚至不看他一眼。 吴胜兆不甘心,他挤进人群,拼命地晃着吴争的胳膊,大声道:“临安伯,这下我的爵位没有异议了吧?我的赏赐是不是该升升了?” 所有人都渐渐平静下来,古怪地看着吴胜兆。 吴争强繃着脸问道:“为何拖着不进攻?” “这你也没说什么时候改动进攻啊?”吴胜兆强辨道。 吴争瞪了他,终于软了语气道:“好,记你首功。” “那爵位和赏赐?” “伯爵c赏十万两。” “啊?”吴胜兆惊喜,瞪大了眼睛,“此话当真?” “本官言出必行!”吴争点点头道,“当然,如果你能现在率兵追击洪承畴残部,或许我还能向朝廷为你请功,晋升候爵。” 瞧瞧,一个伯爵许诺出一个候爵,竟连大气都不喘一声,这在正常年代,恐怕会有人质疑吴争的脑子是不是有病。 可现在,没有人去质疑吴争,他们觉得很正常,绍兴府朝廷最强的军队就掌握吴争手中,现任监国是吴争倡议拥立,对于他们而言,吴争就是那个曹孟德。 “你放心去追,我明日一早,便率兵尾随。” 吴胜兆瞪着牛眼,看了吴争许久,然后转身拔腿而去。 看着他背影渐渐消失在视野,吴争转向吴易道:“抱歉,我只能如此。” 吴易抬头望天,悠悠说道:“我什么都没听见。但我依旧与他不共戴天。” 宜将剩勇追余寇。 这句话的道理,其实与趁他病要他命的意思如出一辙。 吴争对这句话的了解,来自于毛爷爷。 所以,哪怕己部伤亡惨重,哪怕将士人马疲惫,在修整了一个晚上之后,吴争强硬地下令,全军追击! 让吴争心里欣慰的是,从上至下,哪怕是吴胜兆和吴易两个互视为仇之人,都服从了这个有些强人所难的命令。 军心可用!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二百二十一章 洪承畴反击,吴胜兆被击溃 次日凌晨,大军出闾门,向常州方向急速挺进。 当天傍晚,吴争率部至无锡。 无锡已经光复,被吴胜兆光复。 事实上,无锡城没有任何战斗。 因为城中早已没有清军一兵一卒。 吴争原本想在无锡城中修整一晚的,可就是这一晚,又是一个转折点产生了。 绍兴府急令,令吴争率部回援,清军正在进攻奉化。 奉化在宁波与上虞之间,奉化一失,上虞危急。 亲人都在吴庄,吴争怎能不闻之动容? 这就为难了,如今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趁着洪承畴新败,一路追击至应天府,说不定真能一战而下。 还有,兴国公王之仁的水师已至三叉浦,如果自己撤兵,那么水师也不得不撤退,这样就有可能将吴胜兆部置于险境,成为一支孤军。 可如果不回援,一旦清军占领奉化,上虞就首当其冲。 很显然,奉化根本挡不住多铎大军。 “全军骑兵留下,钱翘恭c钱肃典,你们随我追击。其余人,池二憨c厉如海你们率一万人回援绍兴府,夏完淳,你率己部回防苏州府。”吴争迅速作出决定,做出这样的决定,其实已经放弃了应天府,因为仅靠吴胜兆部和一支骑兵,对应天府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 厉如海道:“大人,如今全军骑兵不足五千人,以此兵力追击洪承畴,太过危险。要不?” 吴争摇摇头道:“恐怕来不及了,奉化一失,至上虞最多两天,而从无锡回援,至少也需要两三日,再拖延一刻,上虞就危险一分,听我命令,立即出发回援。” 厉如海道:“大人可有地想过,就算能守住绍兴府,恐怕也会陷入清军包围,但如果占领常州,应天府就在眼前,一得一失,利弊显而易见,望大人三思。” 这话引得钱翘恭c钱肃典同时愤怒。 钱肃典道:“绍兴府危急,我等身为人臣,岂能闻听监国有难而不救?你是置临安伯于不义!” 厉如海争辩道:“我没有说不救绍兴府,只是与救绍兴府相比,攻占应天府更重要,哪怕现在监国在此,也会做出这个决定。与光复应天府相比,区区绍兴府算得了什么?” 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吴争身上。 吴争很清楚厉如海的意思,确实,光复应天府的意义很大。 无论从政治意义还是战略意义。 攻下应天府,能让自己在明臣c明人心中的地位,有长足的提升。 在军事上,占领应天府更是可以凭借长江天险,与清廷南北抗衡。 从利益上而言,确实应该继续率军追击。 可吴争更明白,如果不回援绍兴,就会令绍兴府沦陷,置自己的亲人于险境。 完全可以想像,占领上虞之后,多铎会如何搜捕自己的家人。 想到此处,吴争厉声道:“本官心意已决,厉如海,按本官命令行事。” 厉如海应道:“属下遵命!” 池二憨道:“少爷,让我留下吧?小安子不在,我不能也离开少爷。” 吴争沉声道:“吴庄更需要你,你路过松江府时,派人传令宋安,令他立即率松江驻军,至无锡接应我等。” 池二憨见吴争语气坚决,应道:“是!少爷保重。” 。 当天夜里,大军迅速向苏州折返。 次日凌晨,吴争率四千多骑兵继续向常州追击。 说是追击,其实无非是想接应出吴胜兆部。 可出发仅半个时辰,骑兵前锋就遇到了溃退的吴胜兆部。 吴争一问才知,原来洪承畴苏醒之后,立即派人向应天府传信,应天府随即派出一支援兵,与洪承畴部在常州会师。 由此对追击的吴胜兆部发起了反击。 也就是说,占领常州已经无望。 这不是关键,关键是,吴胜兆部被击败之后,清军还在尾随追击。 而此时吴胜兆部仅剩下三千多人。 这是一场大败,与出发时六七千人的兵力相比,常州一战,吴胜兆部折损了五成。 此时就算加上吴争四千多骑兵,人数也就八千人。 但据吴胜兆所说,身后追兵就有一万多。 吴争相信吴胜兆没有说谎,洪承畴残部逃离苏州时,还有近五千人。 如果应天府派出的援兵在一万以上,那么追兵有一万多人是完全可信的。 这个时候面临的问题是,迎战还是撤退! 迎战,极有可能双方胶着,很显然,吴胜兆残部士气尽失,极有可能一触即溃。 也就是说,此战需要自己这四千多骑兵承担主战的重任。 可吴争麾下这支骑兵,是一支骑马的步兵,还未完成整训,打打顺风仗,追击溃兵能够胜任,与鞑子精锐骑兵相抗,打一场势均力敌的野战,确实是勉强了。 可如果撤退,任由鞑子追击,先不说吴胜兆部是否能逃脱,就说刚刚光复的无锡c苏州,又会重新沦陷。 这将导致此次北伐彻底功败垂成。 苏州城战死的上万将士,都将无法瞑目。 “传令,全军迎击!”吴争大声下令道。 吴胜兆惊得冷汗浸出,忙劝道:“临安伯,这可不是闹着玩,追兵可是上万啊,其中至少有五千骑兵。此时迎击,那就是找死。” 吴争冷冷地看着他的眼睛,“绍兴府急讯,清军已经在攻打奉化,如果不是为了接应你部,本官早就率军回援绍兴府。” 吴胜兆这里才发现吴争所带来的只有这不足五千的骑兵,其余军队已经不见。 他就更惶恐起来,“临安伯,我手下军队已经无力再战,你要打我不拦,我是铁定要撤退了。” 吴争身边钱翘恭c钱肃典轻蔑地喝道:“无能的废物!” 吴胜兆脸色涨红,呐呐道:“我可是在苏州城救了你们一命的。” “呸。”钱翘恭轻啐一口道,“现在我等也救了你一次,扯平了。” 吴胜兆顺势道:“好,我们各不相欠,现在我要带兵撤退,你们也别拦我。临安伯,你意下如何?” 吴争连看都没有看他,策马一鞭,当先冲了出去。 四千多骑兵如同一道洪流,越过吴胜兆残部,向前涌去。 吴胜兆脸色或白或青,良久大声喊道:“撤!”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二百二十二章 无师自通 绍兴府此时又是一团糟。 鞑子从南面来袭,监国朱媺娖下令绍兴府四卫调向余姚,准备迎敌。 可朝堂之上,却出现了两种声音。 无外乎,战和逃。 朱以海故态复萌,他极力建议召吴争部回援,同时将朝廷撤往杭州。 这种声调,得到了几乎一半朝臣的附议。 朱媺娖的威望不足以震慑住这些人。 加上朱以海本身就是藩王,又被朱媺娖任命为参政。 这就造成了无事时大家嘻嘻哈哈,有事时就化为两派,另立山头。 这些朝臣手中虽然没有兵权,但他们的政治力量不容小觑。 一个个都是前朝老臣自居,但凡谏言,都是依经据典,口口声声为了朝廷c为了天下c为了江山社稷,令人无可反驳。 之前吴争强迫朱以海去监国位,拥立朱媺娖,他们没有反对,不是因为他们认同c心服口服,而是受制于吴争手中的兵力。 如今吴争领兵在外,对他们的威慑力就大大减轻了。 如果是顺境,他们可以随波逐流,但现在,绍兴危急之时,他们首先想到的就是逃命要紧。 张国维的性子较软,钱肃乐刚正有余c威压力不足,张煌言的资历是个大问题。 加上这次鞑子来袭与前几次不同,前面两次,一次是小股鞑子入侵,还有一次是方国安叛变,虽然听起来叛军很多,可毕竟是明军新降,这两次都是朱以海领头倡议转进。 那这次多铎率大军兵锋直指绍兴府,从气势上来说,对绍兴府已经是志在必得。 所以,这次是大臣倡议转进,朱以海随波逐流。 而从奉化至绍兴府,一路平川,根本没有任何要隘可守,而绍兴府对清军的防御力量,大都都是北向,从来没有去考虑过敌人会从南方来。 所以,朱媺娖仓促调兵去余姚,没有人相信明军会获得胜利。 在他们看来,调兵抵抗只是为了给朝廷争取转进的时间。 至于转进会给抵抗的明军带来怎样的负面影响,这就不是他们需要考虑的了,大明人多,死上一些对他们来说,并不算什么,等安全了,再征召就是。 朱媺娖阻拦不了朱以海,同样也阻拦不了附议朱以海的朝臣,她在这个时候,心里有的,只有愤怒c懊悔。 皇室子弟,就没有一个省油的灯。 他(她)们的政治能力或许是天生的。 在朱媺娖就任监国时,本能地对吴争产生戒备之心。 这与对吴争有情没有关联,也与象钱肃乐等重臣谏言约束吴争也没有直接联系。 皇权在于平衡,这一点,皇族无师自通,从小耳闻目染,成为了一种本能。 朱媺娖并不眷恋权柄,但她知道一件事,放任一个手掌兵权的重臣,不是保护他,而是在害他。 这一点,她在父皇身边,看得多了。 所以,她将朱以海留在身边,一则毕竟朱以海是朱家人,常言道打着骨头连着筋嘛,另外一点,那就是因为朱以海与吴争有间隙,朱以海又是前任监国,在朝堂之上有着一群拥趸,这样就能平衡吴争在朝中的势力。 双方相互掣肘,就能产生一种平衡。 可朱媺娖现在后悔了,就应该听吴争的,将朱以海彻底赶出朝堂。 朱媺娖不是不想撤至杭州,但她更明白,如果自己退去杭州,这一万多明军恐怕就会一哄而散。 只有自己牢守着绍兴府,才能激烈明军将士奋力抵抗。 这是她唯一能做c力所能及的。 将自己留下,让肯追随她的忠臣们留下,集结绍兴府的兵力,打一场没有希望的战争。 在这个时候,朱媺娖渴望吴争能回援,但她更希望,吴争不要回援,而是能光复应天府。 一个十六岁的少女,她承受着与她年龄不相称的压力。 好在,有张国维c钱肃乐c张煌言等人的鼎力支持,否则朱媺娖恐怕连绍兴府的局势都无法控制,甚至连四卫都无法调动出去。 。 出无锡往西北方向,大约二百多里地,是慧山。 慧山以北不远,是高桥。 高桥是个小镇,人口不多,依山而建。 官道由此产生了一个转折,一边是山坡,一边是小河。 一场遭遇战,就发生在这个转折处。 吴争不知死活地发动反击,有他的必要性。 战场之中,一旦撤退,就会有连锁反应。 想再稳住阵脚,非常困难,当然,精锐除外。 很显然,吴争麾下能勉强称为精锐的,就是从梁湖带出来三千人。 其它的,不过是混杂而成的各部降军和成份更为复杂的义军。 缺少训练还是其次,最重要的是这支军队更适合打顺风仗。 苏州之战这支军队能硬抗到最后,是奇迹。 追究其成因,无非是两条,一是破城让士兵们士气大振,之后慢慢地抵消,好在当时没有一路产生溃退,吴争很明白,只要有一路溃退,就会发生连锁反应,全军溃败也就不远了。 另外就是这支军队大部分是老油子,他们更知道当时不能撤,也根本撤不了,一撤鞑子就会紧咬着不放,拼死或许还有一丝生机,可一退百分之百被追杀。 正是这两个原因,所有士兵死顶着清军猛攻而不退。 但现在情况完全不同,他们可以退,天阔任鸟飞。 这就和围三阙一的道理相同,有活路时就有了逃命的本能。 如果吴争不发动反击,数万大军就会成为一溃千里之势。 溃退起来,根本刹不住脚跟。 那么不但无锡c苏州c松江这些刚刚吃到嘴里的果实会尽数吐出,甚至可能祸延至嘉兴府c杭州府。 这样就产生了被鞑子南北夹击之势,那个时候就算是天王老子帮忙,也救不了绍兴府了。 所以,吴争必须反击,阻滞鞑子追兵的势头,为明军回援c整固防御赢得时间。 这场高桥之战,堪称经典。 鞑子总共有一万二千人,其中有五千是骑兵,八旗骑兵。 而吴争手下仅四千多骑兵。 这是绝对的劣势,无论是人数上,还是单位兵战力上。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二百二十三章 高桥之战 但这其中吴争也算是占了个便宜的。 那就是有备对无备。 洪承畴没有亲自率军追击,如果他来了,肯定不会如此大胆。 刚刚在吴争手中溃败,洪承畴绝对不会对追击掉以轻心,就算知道吴争手里兵力不足,也会谨防着。 但现在,追击的清军刚刚击溃了吴胜兆部,士气高涨,骑兵领头,步兵紧随,连斥候都不前出,就这么直愣愣地向无锡方向追来。 于是,双方就在高桥官道的那个转弯处遭遇,继而暴发了血战。 说是血战,一点也不夸张。 前面说过,官道在此有一个转折,一边依山,一边傍水,傍水处有个不高的悬崖,下边是河。 说不高,是因为上下距离也两丈左右,但这个高度,足以摔死人了。 双方遭遇的都是骑兵,同样都是猝不及防。 而且双方骑兵的速度都非常快,这就使得在遭遇之后,根本没有时间作出任何反应,战斗就暴发了。 但明军骑兵比鞑子更有心理准备。 因为明军已经遭遇了吴胜兆溃兵,如今是为着反击追兵而去的,心里有突然遭遇鞑子的准备,而鞑子只是一心在追击吴胜兆残部。 所以,虽然双方都是猝不及防,但程度是有高低的。 这在刚刚暴发战斗时还很难觉察出来,双方的骑兵如两辆急驶的马车,狠狠地撞在了一起,然后是双方后续骑兵继续撞上去。 无数的骑兵连同战马就这么被撞下c挤下悬崖,垂死之际,凄厉的呼叫声,令人不忍耳闻。 这种情况持续了大概一柱香的时间,至少有一c二千人被撞下悬崖,如同下饺子一般。 这其中就产生了分别,明军骑兵掉下悬崖的人数明显要比鞑子少得多。 为啥呢?因为一则明军心里有遇敌的准备,加上是迎敌,不是追击,速度放得不是很快。 一旦前面遇敌,减速比鞑子更及时。二是得益于地形,官道的这个转弯,从明军方向论,明军是右转弯,是擦山坡而过,大部分骑兵是被挤到内侧,也就是依山坡一侧,但鞑子却是左转,他们在转弯时被明军骑兵在山一侧冲击,自然就纷纷掉落悬崖了。 产生的结果是,大部分受阻的明军骑兵窜上了山坡,而鞑子受阻的骑兵,却一头摔下悬崖。 这个地形优势,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后果。 那就是鞑子骑兵善于骑射,而吴争麾下的这支冒牌骑兵,根本不善骑射,甚至许多士兵连骑射都没有尝试过。 这个转弯角度,让鞑子骑兵无法施行骑射,让明军骑兵占了最大的便宜。 而这场战斗最常见的拼杀手段,不是抡刀砍杀,更不是射箭,而是互撞。 而撞击,明军有着先天的优势,撞不过,无非趁势上坡。 上了坡之后,居高临下再往下冲,这一冲更使得鞑子往悬崖下掉。 战斗就这么持续了大概一刻钟的时间,直到鞑子后军收住了阵脚。 可这个时候,鞑子五千骑兵已经折损过半。 明军才折损不足二成,在这个局部战场上,兵力优势瞬间扭转。 明军以三千多对鞑子二千多。 吴争没有丝毫犹豫,下令冲锋。 于是,真正的血战开始了。 明军以优势兵力,对鞑子骑兵发动了突击。 但这个时候,双方兵员的单兵战斗力就集中反应出来了。 往往是明军两人,甚至三人才能换鞑子一人。 如果不是鞑子为了不掉下悬崖,强行停止了前进,明军在双方接触时,占了速度的优势,明军骑兵甚至很有可能一战全军覆没。 这场拼杀持续了半个时辰,明军伤亡近一千多人,而鞑子的伤亡只有明军一半。 战场后员的优劣再次扳回。 这个时候,双方兵力已经非常接近,明军稍稍占优。 高强度的拼杀,令双方士兵的体力急速消耗。 而这时,落后的鞑子步兵,出现在了远方。 鞑子骑兵士兵随之大振,而明军士气迅速退潮。 崩溃就在一瞬之间。 。 有句老话说得好,再十恶不赦之人身上,偶尔也会有可取之处。 许多恶贯满盈的歹徒,往往是个孝子或者重义之人。 这说白了,无非是人性需要那得一丝慰籍,就象去胡人去教堂忏悔一般,并没有什么出奇之处。 吴胜兆就是这样一个人。 在向无锡撤退的时候,他确实很犹豫。 他心中想得是,这次可把吴争得罪狠了。 在他看来,吴争确实是为了救他而来的,可自己却独自逃了。 这实在是不仗义得很。 如果吴争此战阵亡了,那也就罢了,可要万一赢了,那自己铁定没好日子过了。 自己八千军队,到了现在仅剩三千多人,有一半砸进去了,如果这时离开,岂不白瞎了四千多条人命? 这就象投资,亏了这么多进去,只能继续往里投钱,期望能在下一刻翻盘。 如果此时止损,一是吴胜兆没有这种断臂求存的勇气,二则他也明白,再要聚集起一支大军,他没有这个能力。 他的军队都是来自于依附一个势力所得,而不是自己征募。 所以,很难想象,被绍兴府憎恶之后,他还能得到兵员增补? 也很难想象,清廷至此之后,还能接纳他的归降。 再三斟酌c前思后想之后,吴胜兆终于大喝一声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人死鸟朝天,不死万万年随我回去!” 。 吴争并不后悔自己孤军反击鞑子追兵。 从离开无锡时,心中就有了失败的预感。 但吴争依旧固执地下令了。 吴争不是个慷慨激昂之人,相反更有些小民思想。 这可能是受后世那个吴琤的影响比较重,消退了此世少年吴争血气方刚的影响。 但有一点,不管吴争还是吴琤是一样的,他们都有着不畏死的勇气。 敢于自杀的人,从来不缺乏勇气。 死都不怕,还怕什么? 吴争敢死,特别是在面临抉择的时候。 拼光这支追兵,哪怕只将他们打个半残,清军至少在二c三个月内,无法调动新的军队南下。 如果能让自己的亲人好好活下去,如果能让这世界能因自己的死亡而改变,吴争绝不吝啬一死。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二百二十四章 老兵金贵,老兵不死! 此时战场的形势是,明军已经越过道路转折处数里。 因为鞑子已经意识到道路转折对他们的劣势,自然不肯前进,明军只能主动出击,越过转折处,由此产生的后果,就是只能凭真本事杀敌。 但也正因为如此,明军的伤亡在迅速扩大。 可随着鞑子援兵的到来,明军的防线开始松动,骑兵阵线的松动,比步兵更夸张,它的后退不是以步计数的,而是以丈算。 吴争与钱翘恭c钱肃典叔侄被后退的骑兵挟裹着后退。 这个时候,就算想下令阻止亦是不能。 人潮的涌动,不是单体能抗衡的。 数里的距离,转眼就到,明军退回道路转折处,依旧刹不住马腿。 后面与敌胶着的骑兵被敌全歼,鞑子趁势再次对明军发起了追击。 战场局势再次回到双方刚刚遭遇的那会。 但与那时不同的是,明军已经折损过半,而且已失锐意c士气即将崩溃。 只要被鞑子追过道路转折,就是一马平川,明军离全军覆没也就一口气了。 就在这时,从明军身后涌来了一支军队。 吴胜兆部终于及时赶到了。 吴争部和吴胜兆部的两支军队,就这么在转折处擦肩而过,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分别之处在于往前的是步兵,往后的是骑兵。 吴争甚至看到吴胜兆这厮眼神中的得意,他仿佛在得意,看吧,我又一次救了你! 道路的转折点,再一次发生了作用。 或许是老天眷顾,让这个转折的地形优势始终存在。 如果不是这个转折,鞑子追击,便会加速,但因为有这个转折在,鞑子骑兵的追击无法加速,太快就会冲出悬崖。 所以,不仅不能加速,而且在转折前需要降速,这就给了吴胜兆部步兵阻击的可能。 否则,这算给多给吴胜兆三千多人,也无法阻击得了鞑子骑兵冲锋。 当吴胜兆三千多人,冲至转折,与追来的鞑子骑兵迎面撞上之后,人马掉下悬崖的那一幕再次重现。 好在这次鞑子速度不快,人数也不多了,损失挺不严重,但低速的骑兵,已经无法对步兵造成致命冲击,双方随即暴发了肉搏战,但运动的骑兵,终究有着对步兵的先天优势。 吴胜兆部孤掌难鸣,局势依旧危急。 屋漏偏遇连夜雨,此时赶来的鞑子步兵终于到了战场,但因道路狭小,已经不容他们向前加入战团,情急之下,鞑子步兵迅速做出反应,开始翻越道路一边的山坡,打算越过山坡包抄吴胜兆后路,彻底歼灭吴胜兆部。 这个山坡,地势不高,相对于官道,顶点也就高六c七丈,坡度不陡。 人冲到顶点,最多也就一柱香的时间。 鞑子数千步兵眼见冲到顶峰之时,突然一道黑线从峰尖冒出。 瞬间变粗,然后是人头c马头,继而露出狰狞。 “骑兵~!” 一声凄厉的呼喊声骤然响起。 无数在爬坡的士兵惊惶地目视着峰顶的骑兵线,身体已经无法控制,他们僵立在那,就象是个枯萎的木桩。 这种剧变,完全出乎鞑子援军的意料。 谁能想到,明军骑兵会突然出现在山坡之上? 这支骑兵,自然是吴争所率骑兵残部。 擦身而过的羞耻感,不仅仅只有吴争能感觉到。 钱翘恭c钱肃典叔侄也感受到了。 幸存的骑兵将士都感受到了。 被友军增援,并不可耻。 被吴胜兆这个曾经的叛兵c如今的逃兵增援,确实令所有人都憋了肚子气。 如果还需要逃命,将士或者会选择将这股子气憋回肚子里,然后将它转化成一个屁,放了。 可偏偏吴胜兆部悍然挡住了鞑子追兵。 这让所有将士心中的窝心,瞬间暴发出来。 他们不约而同地停止后撤的马蹄,然后齐刷刷地转身,将目光聚集在被围在中间的吴争c钱肃典叔侄身上,眼中燃烧的战意渐渐炽热。 吴争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发出命令的时机,于是下令,“全军上坡!” 这个命令在此时无疑是最正确不过的了。 当然,也不是吴争知天知地,无所不能。 这个命令的启示,还是来自于之前双方骑兵在初次碰撞,明军骑兵被迫转向山坡,以化解对撞,既然在情急之下,能以此登坡,自然可以跃上山坡,登顶,然后向下冲击。 可这算这样,吴争也无法预料到鞑子援军,也会选择登坡。 这是上天送给吴争c送给明军将士c送给大明最好的礼物了。 于是,就出现了之前那一幕。 山坡是光突空的山坡,除了零星的杂草c灌木,连颗象样的树都没有。 这更适合骑兵往下冲锋。 吴争没有任何犹豫,抽刀擎过头顶,然后向下一挥。 五道骑兵线,如同决堤的洪流,骤然向坡下奔腾。 很难形容那种场面。 从上而下的急速撞击,让空中飞舞着人类的躯体,整个山坡上都是人,几乎不需要刻意地选择目标,只须驱马下冲,那便是随手可以汲取的c满满的战功。 八旗兵,让明军闻风丧胆的八旗兵,在这一刻,如同丧家之犬一般,恨爹娘没多生几条腿地调头往山下狼奔豕突。 这种溃散,直接冲乱了刚刚登坡和还没登坡的鞑子队形。 于是,一场大溃散正式上演。 七千鞑子援兵,被二千多明军骑兵,就这么一冲,杀得丢盔弃甲,四处逃散。 而明军骑兵甚至不去理会原地傻愣的鞑子,而是各自为战,追逐去四散的溃兵。 这是一个无比正确的选择。 从上至下的冲锋,最忌讳犹豫,不管生死c成败,一竿子到底,绝不能犹豫。 吴争麾下这支骑兵,虽然组建不到一年,虽然经过数次战斗,虽然折损过半,但从这一刻,它终于成熟起来,有了老兵的样子。 都说战场是最能历练人的地方,这句话一点都不假。 最好的训练也不及战场上历练一番,因为战场上,不存在演习。 能活下来的,就是老兵。 老兵金贵,老兵不死!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二百二十五章 恩怨两清,互不相欠 不到黄河心不死,不撞南墙不回头! 明军骑兵是到不了黄河的,自然就撞不上南墙,他们撞击的最多是人墙罢了。 可人墙,又怎么能挡住自上而下,冲锋的骑兵呢? 七千鞑子援军至此,就算早归极乐的皇太极,挣扎着从棺材里爬出来,恐怕也已经无法挽救他们于覆没的边缘了。 兵败如山倒,这就是一场大溃败,他们彻底被打残,被歼c被俘者,达到五千多人,余者皆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如没头苍蝇般向西北方向逃窜。 没有人计算过时间,在可所有明军骑兵将士心中,那或许只是一刹那,可也许是,永远! 他们在这一天的时间里,尝到了失败的沮丧c胜利的狂喜,还有那战局扭转之间,瞬间的茫然失措。 但最后他们领悟到了一件事——胜利,贵在坚持! 他们已经成了老兵,因为只有老兵,才懂得坚持,逆境中,有所坚持! 二千多骑兵,几乎全歼七千鞑子援兵,最后的胜利不仅仅在于兵员多寡,更在于顽强地坚持。 不死不休! 这四个字,由此刻始,刻在每个幸存的明军骑兵心里,成为这支军队的魂,军魂! 鞑子也很顽强,这一点绝不亚于明军。 等明军骑兵反身开始回抄鞑子骑兵后路时,那二千鞑子骑兵依旧在与吴胜兆部血战。 让人意外的是,吴胜兆部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凶狠。 三千多步兵,生生将二千鞑子骑兵拖在了官道转折处,不仅没有后退一步,反而将战线往鞑子方向推进了一里地。 吴胜兆人品不咋样,可带兵确实有一套。 这样一支溃兵,折损过五成,居然还能任由他如臂使指,亦属罕见。 虽然鞑子骑兵已经无法依仗骑兵优势对阵。 但鞑子的凶悍,名副其实。 吴胜兆部表现能有如此强悍,让吴争及所有将领都感到意外。 战斗在吴争率部回抄时就结束了,发觉后路被抄的鞑子终于崩溃。 至少有六成以上的鞑子弃械跪地投降。 而这时,吴争终于发觉了,吴胜兆部为何会如此凶狠的原因了。 吴胜兆负伤了,重伤。 他的一条左臂已经齐肩断去,整个半身已经被血浸透。 可他右手的刀,却依然在挥动,口中含混地嘶吼着一些无法听明白的话语,神态已经疯狂。 吴争大喊道:“军医~!” 吴胜兆部幸存的一千多士兵,一个个含泪注视着,没有一人出声。 几个随队军医从吴胜兆背后将他扑到,为吴胜兆包扎c止血c诊治。 所有人,包括吴争都默默地看着。 一个军医起身,走到吴争面前。 “伤情如何?”吴争颤声问道。 那军医摇摇头,没有出声。 吴争大怒道:“不是还在挥刀的吗?一条胳膊不过就是外伤,只要把命保下,怎样都可以!” 军医拱手道:“伯爷息怒,吴将军伤情虽重,但还不至于致命,致命的是时间太长,血流得太多了。” 吴争急吼道:“输血输血啊。” 军医惊愕地看着吴争,所有人都怔怔地看着吴争。 吴争终于反应过来,怎么输血? 那边的吴胜兆突然有了声音,“吴争临安伯。” 吴争一把推开军医,急步上前。 “吴总兵,本官在这。” “我没救了吗?” 吴胜兆让吴争的心一揪,他x的,能不这么直白吗? “谁说你没救?你不过就是断了条胳膊,你放心,我一定能救你!” “吴争,你别骗老子,你看看那几个医工的神情我要死了对吗?” 吴争使劲地闭眼,强忍着要夺眶而出的热泪,然后使劲地摇头。 “就知道,跟着你小子没好事,老子也是被鬼摸了头,信了你。瞧瞧这不就摊上祸事了吗?”说到此处,吴胜兆开始大喘气,将一只右膊擎得高高的。 吴争一把握住他的手,急问道:“说吧,你还有什么未了之事,我一定替你去做。” 吴胜兆嘟哝道:“他x的,我想活你能做到吗?” 吴争无语。 “吴争,别忘记答应我的官爵。” 吴争重重地点头,“你放心,我记着呢。” “管好我的兵,他们随我十年了,别让他们饿着c受人欺负。” “好,我答应。” 吴胜兆的声音渐渐低落,进入了弥留状态。 所有的人都沉默地站在那,数千人,呼吸可闻。 这时,吴易突然上前几步,冲着吴胜兆大吼道:“吴胜兆,你还不能死,你还欠我一家数条人命。” 说来也怪,象是听到了吴易的喊声,吴胜兆突然睁开眼睛,瞪大了眼珠含混地说道:“有冤报冤,有仇报仇可动手之前,说清楚我何时杀你一家?” 吴易脸色抽搐道:“当日塘口,你率军围剿我部,我全家因此溺死于湖中,仅我一人逃脱!” 吴胜兆呵呵一声,然后怪笑起来,“关老子屁事?人又不是我杀的,你该找湖中水怪去报仇,哈哈。” 吴易怒极,一步上前,拎住吴胜兆胸口。 吴争一把抓住吴易的手道:“吴将军,今日你我可都是此人所救,就算再大的仇,也不能动手。” 吴易这才使劲一甩手,松开,指着吴胜兆道:“狗贼,原本吴某发誓今世与你不共戴天,可今日,吴某承你援手之恩也罢,自始,恩怨两清,互不相欠。” 吴胜兆听了,喉咙骨嘟两声,已经说不出话来,使劲地挣脱吴争的手,指着吴易,艰难地吐出两字,“谢谢。” 说罢,手坠落,死去。 吴胜兆终究是死了,虽然吴争承诺了他的官爵,可他到最后终究没有活着受封。 或许是上天对他此前行恶的惩罚吧。 可吴争觉得,吴胜兆就算称不上好人,也至少比洪承畴之流强,比那些还执着地卖身效忠于清廷的人强。 这世道,黑白颠倒,纲常伦乱。 人行恶时,却活得好好的,可一旦悬崖勒马,弃恶从善,却是魂归极乐之时。 或许,这也是一种修行吧。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二百二十六章 回师北上,增援江阴 此战,吴争所部四千八百多骑兵,加上吴胜兆残部三千多人,共计八千余人,于高桥北侧,迎击一万二千鞑子追兵,惨胜! 歼灭c俘虏鞑子近万人,而自己也已经打残。 吴争所部仅剩二千骑兵,吴胜兆部仅剩一千一百余人。 战况不可谓不惨烈。 但收获远远超过想象,经此一战,清军短期之内已经无力南下,应天府仅剩不足二万守军,自保都力有不逮。 可明军也已经精疲力竭,主力已经回援绍兴府,无力再次北伐。 打扫战场之后,吴争决定后撤至无锡,与赶来的宋安部会师,进行防御c修整。 明军一路由苏州至无锡,沿边各县都无光顾。 但这种没有清军驻囤的县村,基本都只有闻风而降的份,最多是铁杆汉奸弃城而去,别的恐怕什么也做不了。 而吴争也没有时间去顾及他们,而是一门心思想赶回杭州府,指挥已经迫在眉睫的绍兴府防御战,池二憨等人带去的援兵仅一万人,这个兵力想抗住多铎大军,吴争心里着实没底。 军情紧急,明军行军很快,而吴争率骑兵走得更快。 在官道上策马扬鞭,几如无人之境。 但凡所遇的百姓c商贩见之,无不迅速避向路边,然后向骑兵背影膜拜。 如果是在平日,吴争绝对会下马扶起百姓,好生抚慰,然后为自己的名声再添一笔平易近人的光晕。 可现在,吴争连头都没回,眼都没眨。 一路风驰电掣,快到无锡,吴争远远看到官道上聚集着一群人,黑压压地一片。 而那些人见骑兵急驰而来,竟不闪不避,反而迎上前来。 吴争心中怒意勃发,不管在任何时候,在官道上阻挡军队前行,那都是杀头之罪。 可问题是,吴争不能撞上去,因为他看到那群人中除了白发苍苍的老头,就是十来岁的孺子,其中还有几个妇女。 无法急勒缰绳,只能减速,骑兵前锋不得不被惯性冲入路边田里,吴争差点被战马甩出。 灰头土面地下马,吴争怒气冲冲地冲向官道。 心中刚想着这样来一句,“咄,大胆刁民,敢阻我大军去路,可知该当何罪?” 可没等吴争开口,人群就向着他匆匆涌来。 为头的一个老者颤巍巍地拱手道:“敢问当前,可是大明王师?” 王师? 自然是王师! 吴争到嘴边的喝斥就这么咽了回去,“正是。你们又是何人,为何阻我大军?” “敢问当面可是大明将军?” “呃本官大明临安伯吴争。” “大人!”老者颤巍巍地向吴争跪了下来,老脸上两道浊泪“唰”地流下。 他身后数十人齐唰唰地拜倒在地,向吴争磕拜。 吴争愣住了,这是要上演哪出? “大人请大人救救江阴城,救救江阴百姓。” 江阴? 吴争闻听不禁打了个冷颤,如果说嘉定三屠已经够惨,那江阴比嘉定要惨上百倍。 清军对江阴的屠杀要早于嘉定,这种消息,当时就已经传到嘉定城。 只是吴争并不准确地了解到多少信息,只是听到传言,江阴城被鞑子屠了。 来自后世的记忆,也让吴争知道,江阴城抗清的悲壮! 此时闻听这老者的乞求,吴争心往下一沉,他知道,这事难办了。 老者开口说救江阴,想来江阴正在遭遇危险,可江阴在无锡以北,常州c无锡c江阴构成一个三角。 也就是说,吴争需要反向,才能去江阴。 这对于一心急往杭州府的吴争来说,就是一个难解的难题。 吴争道:“这位老丈是江阴人?” “正是。” “江阴城被鞑子攻击?” “前两日,清廷江宁巡抚土国宝率军进入江阴,想要再次屠城,刘知县不从,土国宝便杀了刘知县,如今城中再无人可阻拦此贼行凶。老汉听闻王师光复无锡,遂带当日江阴幸存者,前来寻求王师救我江阴。” 老者悲切地话声令吴争及身边涌来的将领脸色凝重。 吴争不是不肯救,可一面是绍兴府,一面是江阴,孰轻孰重? 吴争狠下心肠道:“老丈,绍兴府正被鞑子进攻,本官急须回援绍兴,实在抽不出身来救援江阴,还望乡亲们见谅。” 吴争的话,让那几十人脸色凄然,眼中的失望之意令人心碎。 老者悲涕着向磕头,“呯呯”有声,“大人,那可是上万条人命啊?” 吴争赶紧上前搀扶。 吴争的心如刀绞,不得不再次解释道:“老丈有所不知,绍兴府正面临着敌酋多铎数万大军的进攻。” 老者悲泣道:“去年江阴遭受建虏屠杀,满城十几万百姓,就活下老汉及身后五十三人,成了一座死城。经过这大半年时间,逃散的百姓返回城中,这才聚集起万人,江阴城也稍显生气,如今又将面临再次屠杀,大人与心何忍啊?” 不光是吴争,边上将士无不动容。 十几万人竟只活下五十三人? 吴争确实震惊了,他不是历史达人,只是听过江阴很惨,可竟不想,会惨到如此地步! 老者泣诉道:“江阴本已降清,可留头不留发,留发不留头的颁布激怒了江阴人。由此整整八十一天,典史阎应元c陈明遇c冯厚敦等带领全城百姓,生生对抗鞑子二十四万大军,独守孤城八十一天哪大人可知,建虏携二百多门大炮轰击城池?大人可知,江阴百姓在这八十一天,杀死清兵七万五千余人?大人可知清军在江阴城下折损三个王爷,大将十八名?大人可知全城殉节,江阴城内死者九万七千余人,城外死者七万五千余人,城中仅活五十三人,无一人降者?” 老者的泣诉如一把钢刀来回扯拉在吴争和身边将士的心中。 “大人,老汉说这些不是想向朝廷邀功,只是想,这样一座满城忠魂的城池,不可再遭受又一次屠城啊!” 吴争热泪夺目而出,大声道:“钱肃典c钱翘恭,随我急援江阴。余者按原定计划,入无锡与宋安部会师,增援绍兴府。”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二百二十七章 天大的诱惑? 于是,大军分兵,一路向南,一路向北。 吴争此时虽然决定救援江阴,但依旧没有打算继续北伐的意思。 回师,无非是救江阴百姓是水深火热之中,同时吴争也判断去江阴的清军不会多。 因为从应天府而来的清军主力都集中在之前一战,清军没有足够的兵力调大军去屠一个已经没有多少人口的县城。 所以,吴争认为以二千骑兵,足以解救江阴城之危。 二千骑兵连夜赶路,至天明时,赶到江阴城外三十里处。 稍作休整之后,吴争下令,攻城! 这场仗没有任何悬念,土国宝太湖水盗出身,早年被洪承畴招降,得了一个总兵官职,从此成为了洪承畴的走狗。 洪承畴降清之后,土国宝就变成了洪承畴手中一柄屠杀明人的刀。 再屠江阴,其实也是出自洪承畴的命令。 洪承畴在苏州兵败,撤退路上苏醒之后,就想到清军的困境。 如果吴争趁势北上,那后果不堪预料,于是一面派人传信应天府来援,一面急令时任江宁巡抚的土国宝急进江阴,进行屠城。 用意无非是想以此来吸引吴争的主意力。 可洪承畴没有想到的是,吴胜兆的追兵被轻易击溃,而吴争部并没有紧随。 这让洪承畴醒悟到明军的兵力不足,正好应天府援兵至,于是,一场反击开始了。 更让洪承畴无法预料的是,吴争竟以寡击众,在高桥附近,以不到一天的时间,几乎全歼了一万多追兵。 而这时,奉命前往屠城的土国宝才到达江阴两天,这两天,也就是数十个百姓从江阴赶到无锡城外官道,向吴争求救的时间。 这两天中,土匪出身的土国宝没有按洪承畴的命令立即屠城,而是先在城中搜刮了一番。 直到再也榨不出油水来,土国宝才令江阴知县协助屠杀。 奈何刘知县虽然是清廷委任,可毕竟是读书人c汉人,这种天人共愤的事,自然明白做不得,于是拒绝了土国宝的命令。 恼羞成怒的土国宝下令杀死了刘知县,于是一场屠杀开始了。 好在土国宝带来的人数不多,仅三千人。 想要屠杀满城一万多人口,不是一c二天能做得到的。 而此时,大半年前十多万条人命的血腥味还未消去,满城的忠魂让江阴城中的百姓,有着与别处不同的血气。 反抗,在大街小巷中暴发,土国宝部在满城杀人的同时,也在被百姓杀。 就是这个时候,吴争率军到达江阴,对江阴城发起了攻击。 已经不足三千的清军,根本无法控制住一个县城,甚至在满城百姓的反抗潮中,自顾不暇。 何况土国宝根本就没有想到,明军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江阴城。 在他看来,洪承畴已经与应天府援军会师,对明军的反击已经展开。 明军就算不溃败,也无力染指江阴城。 吴争带着二千骑兵,并没有从城门进入江阴,而是另辟蹊径。 经过四十多万人鏊战的江阴城墙,早已破烂不堪,清廷也没有时间c没有财力去维修和整固。 在那几个江阴少年的引领下,吴争部从一处倒塌的城墙处入了城。 江阴城城池就像船一样,南面是它的头,北面是它的尾,吴争选在中间段入城,随即兵分两路,一路向南,一路向北,对城中正在与百姓缠斗的清军,进行了狙杀。 清军猝不及防,他们早已分成了数十股,各自为战。 在土国宝看来,城中义军不过是乌合之众,分兵进行各个击破,完全没有问题。 这就造成了明军骑兵几乎是毫无迟滞地向南北两个方向推进。 所过之处,清军纷纷溃败,转而被蜂涌而来的义军辗碎。 此时,搜刮了城中钱财的土国宝,混然不知灭亡之时已经到来,他正在县衙清点着这几日的收获。 一边点,还一边骂着,这一城的穷鬼。 整个城搜刮下来,得了近十万两,确实穷了点。 可问题是,这个城,早已在半年前,成了一座死城。 尸臭依然淡淡地飘散在空气中。 被焚烧的二万七千堆骨灰,足以堆成一座山。 如今的一万多人,能搜刮出十万两,已是不易。 就在土国宝惆怅没有达到目的之时,吴争率一众亲卫击破县衙大门冲入。 土国宝甚至来不及反应,就被明军士兵团团围住。 他还想抽刀反抗,被一名明军迅猛地一踹,软倒在地。 几名明军一涌而上,将土国宝死死地按在了地上,然后五花大绑起来。 至此,江阴城光复,城中除了零星的清军逃窜,已经再无大的战斗。 而那些逃窜的清军,终究无法从当地百姓的眼皮子底下逃脱。 一个个如老鼠般被捉了出来,然后死无全尸。 这些场面太过血腥,可对于江阴城百姓而言,再血腥也不解他们心中之恨。 等吴争走出衙门之时,江阴城中再也寻不到一具完整的清军尸体。 不,准确的说,还有一具。 不,不应该说一具,而是一个活人,土国宝。 吴争自然不会仁慈到去赦免一个罪大恶极的汉奸c屠夫。 但土国宝显然有自保能力。 他的反应非常快,在被俘虏之后,见到吴争,从吴争口中得知一万多清军追兵几乎全军覆没时,他的第一句话是,“只要不杀我,我有绝密相告。” 吴争开始不信。 但土国宝接下去的话,让吴争动了心,“我发誓,这个绝密足以改变整个江南战局。” 土国宝是江宁巡抚,又是洪承畴的心腹,从这两点,吴争不能不动心。 “说吧。如果你所说属实,本官不杀你。”吴争沉声道。 土国宝追证道:“你发誓。” 吴争道:“本官发誓,若土国宝所言属实,本官绝不加害。” 土国宝信了,这个时候想不信也没有别的办法。 于是他开口道出了一个秘密,“应天府中已经没有八旗军了,在一万人马奉命增援常州后,应天府中仅有五千明军降军,而且皆是老弱病残。” 吴争闻之惊愕。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二百二十八章 乱世出英雄,时势造英雄 “原本应天府确实囤有十五万大军,可当时江西战况紧急,清廷急调五万人去了南昌府,之后豫亲王多铎率六万大军南下。之后你急攻苏州,大学士率兵增援,被你击败之后,急调应天府一万大军至常州,原本是想稳固常州,不想你部追兵一触即溃,由此才有了一万多大军追击之事。” 吴争明白了,可这份明白让他心剧烈地抽动起来。 一个巨大的诱惑摆在了他的面前,清军一万多追兵化为灰烬,常州洪承畴最多只有三c四千残兵,而偌大的应天府,竟只有五千老弱病残。 看来清廷兵力确实捉襟见肘。 这说明什么? 光复应天府,就在眼前! 吴争整个人的汗毛都直竖起来。 钱肃典c钱翘恭更是呼吸急促。 这可是天上掉下的馄饨啊! “大人,西进吧!”钱肃典双目闪着精光。 钱翘恭一样脸色血红地道:“若能死在应天府城墙之下,我也觉得值了!” 吴争迅速地在脑中估算起自己的兵力。 吴胜兆的残部还有一千多人,自己手下还有二千骑兵,如果急调无锡宋安部,又是三千之众。 三股兵力相加,有六千多人。 吴争有些犹豫起来,兵力还是不足,就算应天府兵力只有五千老弱病残,可应天府是大明南京,城防坚固,加上火炮全部被池二憨带走,自己没有可以攻城的重武器,这对于一座坚城而言,六千多人,几乎没有任何威胁。 可如果眼睁睁地任由机会错失,吴争又不甘心。 吴争思忖再三,强按着同样不甘心的钱家叔侄,走出县衙。 衙门外已经人头如潮,无数的江阴城百姓涌来。 在吴争出来的那一刻,喧嚣的人潮骤然鸦雀无声。 一个老者上前向吴争长揖道:“江阴绅民叩谢大人救命之恩。” 说完率先向吴争拜倒,无数百姓紧随其后。 吴争微微侧身,受了半礼,然后上前搀扶道:“本官身为明臣,抵御外敌乃份内之事,各位乡亲不必多礼,都起来吧。” 老者起身,指着吴争身后土国宝道:“大人,此獠心狠手辣c恶贯满盈,不杀不足平民愤,不杀无以令城中死于他手的数千冤魂瞑目,恳请大人将此人交与我等处置。” 吴争沉默地用眼神扫了一圈,然后转头看向土国宝。 土国宝从吴争的眼神中看到了一丝漠然,他大骇,急喊道:“吴大人,你发过誓饶我不死!” 吴争冷冷道:“本官确实发过誓,不加害于你,本官言出必行!” 土国宝大松一口气。 那老者急道:“大人三思,这獠绝非善类,且手中沾满了我江阴城百姓的鲜血,万万不能放过啊!” 无数门前百姓都纷纷喊叫起来:“大人,不能放过此人啊。” 吴争轻轻抬手,等声音平静,然后道:“本官确实发过誓,不加害于他。而且本官绝不会食言。” 说到此处,吴争大喝道:“来人,替土国宝松绑。” 土国宝闻声大喜。 钱肃典叔侄大惊,上前一步正要劝谏。 只听吴争继续道:“就地释放!” 二人一愕,面面相觑。 土国宝的脸色一凝,本已经跨出的脚步急速收回。 然后迅速转身,往衙门里跑。 吴争厉声道:“拦住他!” 几个亲卫立即组成人墙,生生将土国宝挡在门外。 土国宝冲了几次,无能为力,只能转过身来,冲着吴争怒吼道:“吴争,你这是食言自己肥,失信于天下。” 吴争冷冷道:“本官一诺千金,说不加害于你,自然不会加害于你。” 转过头去,对着百姓道:“各位乡亲做个见证,本官当众释放土国宝,未对他有过一丝一毫加害。” 百姓们刚开始是迷茫,而后醒悟过来。 于是,随着吴争的话声,纷纷往后倒退出十丈距离。 吴争满意地点点头道:“土国宝,你可以走了。” 土国宝脸色如同白蜡,哪还迈得动步。 他突然开口大骂道:“吴争,你不得好死!老子做鬼也不放过你!” 吴争大怒,“来人,将他赶出去。” 几个亲卫推搡着,将土国宝推至县衙门前。 吴争随即转身,对钱家叔侄和亲卫们道:“本官累了,你们都随本官入衙内休息吧。” 说完,走入门内。 钱家叔侄会意地一笑,退入衙门内,然后关上了门。 站在门外的土国宝绝望地看着对面如同人墙的江阴百姓。 而江阴百姓也一样冷冷地看着土国宝。 这样对峙了大概有一柱香的时间,土国宝终于嘶吼一声,拔腿往左侧跑去。 而一直不动的江阴百姓,这时不知道是谁暴发出一句,“打死他。” 于是,人群疯狂了,“打死他!” “打死他!” “打死他!”。 吴争等到人声渐渐平息时,再次现身在衙门外。 已经看不到土国宝的踪迹了。 不过吴争对此没有探究的兴趣。 这时之前那老者上前道:“多谢大人恩典,让我等为冤死的江阴百姓复仇。” 吴争连连摇手道:“本官什么也没做。” 老者顺势道:“是,老汉失言了。大人确实什么也没做。” 吴争点点头道:“衙门内有土国宝劫掠的钱财,各位乡亲选举几个德高望重之人,将它返还给被抢的百姓们。本官还有军务在身,就不奉陪了。” “谢大人。” 。 次日凌晨,吴争率部,在江阴百姓的恭送下,出江阴城西门。 在城西门的城楼上,吴争看到了阎应元留下的手笔。 “八十日带发效忠,表太祖十七朝人物; 十万人同心死义,留大明三百里江山。” 伟哉,大明典史阎应元!伟哉,大明典史陈明遇!!伟哉,江阴城十万绅民!!! 吴争默默地念诵着这两句诗,心中渐渐体会到了阎应元当时的心迹。 乱世出英雄,时势造英雄! “方向正西,目标常州。” 吴争大声下令道。 昨天晚上,吴争与众将商议之后,决定折返回去,继续北伐。 吴争无法摆脱这种诱惑。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二百二十九章 江阴百姓的大礼 在吴争看来,就算手中兵力,不足以光复应天府,但拿下一个兵力空虚c又新败的常州,想来应该不难。 清军遭受接连两败,士气肯定低落,加上清军的组成,最大部分依旧是各地明军降军。 洪承畴手中可调动的兵力已经到达极限,北面清廷就算能增兵南下,那也得半月之后。 如果能将战线推进至常州以北,那么明军收复长江南岸未必不可能。 而运气好的话,如果能将应天府光复,抗清的形势就会瞬间扭转。 东南沿海无数的降军会反正,各地义军都会蜂涌而来。 最不济,也能依仗长江天险与清廷南北而治。 在江阴耽搁了前后两天,这时就算赶至杭州已经是二c三天后,恐怕也赶不上绍兴府之战了。 虽然心中担心,但吴争还是决定继续北伐。 吴庄有平岗山陈胜守护,再不济庄中亲人随陈胜退至山寨固守,也能支撑一段时间。 加上池二憨率一万人前往增援,守住绍兴府虽然困难,但护送绍兴府君臣退往杭州,想必是可以做到的。 与丢失绍兴府相比,占领常州,进军应天府,更为值得。 而吴争心中还有一丝期望,那就是拿下常州之后,或许会有周边义军前来投效,这样手下可用于攻城的兵力就会增加。 大军已经开拔,吴争等将领走在最后。 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大将军留步。” 吴争转身看去,只见之前在官道阻拦自己的老汉,在几个少年的搀扶下,冲自己的方向急奔而来。 吴争连忙迎上去,“老丈如此慌忙赶来,还有何事?” 老者兴奋的拱手道:“大将军救我江阴,老汉无以为报,还请大将军稍等片刻,江阴百姓有一份重礼献上。” 吴争听了,笑了起来。 自己如果贪钱,要收礼,县衙中被土国宝搜刮的十万两银,也就不还给江阴百姓了。 老头送再重的礼,还能比十万两白银更重? “老丈心意,本官领了,不过这礼嘛,就不必了,本官军务紧急,恕不奉陪了。”吴争婉拒道。 不想那老头上前一把抓住吴争的手道,“大将军率王师西向,可是为了光复常州?” 吴争本不欲透露,但吴争同样相信老头的忠义。 这江阴城中若是有哪个会出卖自己,恐怕满城百姓的口水都会淹死他。 一个城,八十一日,十几万条生命,无一人降清,这种底蕴,出不了汉奸。 “老丈猜得没错,听闻常州城守兵匮乏,本官欲趁势光复,以图南京。” 老头大喜道:“大将军果然是我朝名将,既然如此,这份大礼大将军非收不可!” 吴争这下就好奇起来,这百姓送的礼还能关乎此战成败? 于是,吴争捺不心来等待。 大约一柱烟的时间,城里有数百人,抬着许多大缸出来。 还有一长溜的板车,包得严严实实的,不知道其中放着何物。 吴争被老头引着向前。 来到这人群前。 老头指着那些大缸对吴争道:“大将军可知,这些是何物?” 吴争看着这些缸口被油纸密封的严严实实的大缸,心中突然一动,惊悚地问道:“莫非是火药?” 老头击掌赞叹道:“大将军果然是神人,这缸中正是火药。” 吴争惊骇,望着这二十几个大缸,天啊,这得有多少火药啊,一个缸四个人抬,至少得有二c三百斤。 江阴一个县城,怎么可能有如此巨量的火药? “老丈,这些火药从哪来,城中怎会有这么大量的火药?” 老头仰起头,神情变得无比庄重,他颤抖着手指,指着城楼上,那处阎应元留下手笔的楼门,颤声道:“闰六月二十一日,清军连日不能攻克,向清廷请求支援,清廷所派七王c八王c十王等率一千多名将领,马步十多万大军,携大炮二百四十门至江阴城外,降将刘良佐部作为先锋,首先攻打西门。” “阎公率全城百姓死守之余,派出上百路信使,向周边各地乞援大将军可知,这上百路信使求来多少援军?” 吴争沉默着,摇摇头。 老头悲愤道:“无一兵一卒入江阴!倒是各地义军,至少来了上万人。可气的是,各地明军,竟趁此勒索江阴,如吴淞总兵吴之葵,借手下将士欠饷日久,须江阴献上千金,方能出兵增援。阎典史便令人凑足千金,送于吴之葵。” 吴争愠怒道:“那吴之葵前来增援了没有?” 老头点点头道:“来了。可时间由此耽搁了,清军已经对江阴城形成了三面合围之势,吴之葵还未到江阴,所部就被清军击败,其本人也被清军俘虏,降了。” 吴争脸色如水,心中的郁闷无从言表。 许多事,不知道也就罢了,可一旦闻听,心中就会有无穷无尽地懊恼。 这是什么世道,原该守土有责的明军听之任之,反而那些草莽流寇,竟为大明洒尽最后一滴血,更可悲的是,江阴城那十几万西枉死的百姓,竟全城为大明殉节。 老头继续道:“阎典史无奈之下,便令人登记城中户口,有多少保,多少户,多少人口,壮年和老年多少人,都一一登记。然后从中选取一些精壮勇猛之人到他的麾下,依靠他们的力量,成就这番义举。之后阎公还发动募捐,有钱出钱,无钱也可出物c出力。并将所得钱财,令人向周边采购各种所需,将物资囤于城中心,最多时城中有火药五百瓮,铅弹子二千石,大炮一百多座,鸟枪二千张,钱千万贯,絮帛千万端,酒千坛,水果万钟,豆千缸,料草千万束,盐万斤,铜铁器万枚,牛千头,猪羊千只乾鱼千包,蔬菜千畦。” 吴争目瞪口呆,这阎应元的手笔确实够大。 这反过来,也彰显出了江阴百姓为此付出的胸襟,如此庞大的物资,就算绍兴府朝廷恐怕早已没有能力筹措,而区区江阴一个小县就筹集起如此数量的物资,大明是真正藏富于民啊。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二百三十章 大明江阴两任典史 只听老头继续道:“大将军,这二十几缸子火药,皆是当初埋于县衙地下的,阎公当时为防万一时,引燃县衙杀敌之用,可终究没有用上。” 吴争听得冷汗唰地流了下来,我去,这近万斤火药竟在区区一座县衙地下,自己之前在县衙里,要是被土国宝引燃,恐怕连个完整的尸首都剩不下,早已灰飞烟灭了。 老头看出吴争的惊惧之意,连忙道:“这事也就老汉等几个幸存之人知道,连现在城中百姓都不知情。” 吴争这才长吁了一口气出来。 “大将军此次前往常州,有此二十多缸子火药相助,定能光复常州,立下赫赫军功,名载青史。” 吴争拱手长揖道:“多谢老丈,多谢江阴百姓,这份礼吴争领受了。” 老者伸手,拉起吴争的手,然后引到那些板车,指着那些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物体道:“大将军再猜猜,这些是何物?” 吴争左右看看,实在猜不出来,回头让钱肃典叔侄和其余将领猜,也都摇摇头。 老头正容道:“说起来,这不是我大明之物。七月初十,阎公令武举人王公略镇守东门,汪把总守南门,陈明遇守西门,自己守北门。他和陈明遇总督四门,日夜巡历。次日,清军急攻北门,久攻不下,清军主将亲自率军上阵,攀爬至城墙上,被当时阎公麾下有个绰号霸王名叫刘耐的勇士,一枪刺中了咽喉,便摔死在城下。他一死,所有清军开始溃退哭喊,这时我军才知道,这竟是鞑子七王。” “十二日,清军仍攻北门,鞑子二王自恃骁勇,率百名满身三层盔甲的清军,腰里悬了两把刀,肩上插了两把利刃,手上还拿了一把刀,登上云梯,想要毁掉北门城垛。我军守兵枪刺刀砍皆不起作用,后有人叫喊道,刺他的脸,于是大家一起刺鞑子的脸。城垛上有一汤姓少年,持钩镰枪正好钩住鞑子二王的喉管,边上有城中竹匠姚迩,趁势割下他的头颅。” 吴争的脑海中,浮现出那种惨烈的画面。 打到连鞑子主将都亲自做敢死队了,江阴城将他们逼到了何种境地? 一座小小县城,竟让清廷动用了二十四万大军,数百门火炮,一千多将领,而最后的伤亡,竟不下于江阴城中百姓,达到七万多人,更令人震撼的是,此战竟让清廷折损了三位王爷c十八位大将,这哪怕在整个历史长河中,也属罕见。 沧江横流,方显英雄本色,在各地望风披靡之时,阎应元以微末下吏凭借江阴百姓的支持,面对强敌,临危不惧,坚持了近三个月,击杀清军数万人,重挫了清军锐气,钳制了清军主力南下,在城破以后,仍拚死巷战,全城竟无一人降者。 后世评价江阴八十一日,有明之季,士林无羞恶之心。居高官c享重名者,以蒙面乞降为得意而封疆大帅,无不反戈内向。独阎c陈二典史乃于一城见义。向使守京口如是,则江南不至拱手献人矣。 这阎c陈二典史,说的就是阎应元和陈明遇二人。 当时江阴典史是陈明遇,首先领导江阴抗清的是他。 陈明遇是吴争同乡,上虞人,性情宽厚,处事公正,故而虽然上任并不太久,但在百姓中的人望却相当高。 清兵刚刚南下时,他曾和县学训导冯厚敦c都司周瑞龙等人会同江阴士绅,打算招募民兵赴南京勤王,可惜出师未及京先没还没来得及出发南京就已经陷落了,这支队伍只得挥泪而散。 当时常州府已在南明御史刘光斗的带领下投降了清军,清豫亲王多铎命刘光斗安抚常州府所属五县。 江阴县令林之骥心系明朝,不愿降清,愤然挂印而去。 之后清廷任命河南人方亨为新任江阴知县方亨是明朝进士,在清兵未到河南时他就提前纳款投靠,因而得到了这一官职。 方亨刚一到任,屁股还没坐热c人还没认识一个,就开始大力推行剃发令,他贴出告示,严令百姓在三日内必须剃发。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的理念,早已深入汉人骨髓,这一命令很快就在让江阴城掀起了轩然大波。 数十名当地乡绅向方亨情愿,请求暂缓执行。 方亨不但不准,还破口大骂。 众乡绅忍无可忍,有人反唇相讥,你是明朝进士,来做清朝知县,羞也不羞? 就这样一场风暴开始酝酿起来。 两日后,也就是六月初一,方亨循例去文庙进香,秀才许用为首的百余名县学生员以及大批百姓再次向他请求留发。 方亨盛气凌人地答道,此乃大清律令,绝不可违! 说完,便拂袖而去。 方亨这个态度,激怒了请愿生员和百姓。 秀才许用激愤之中忍不住振臂高呼,头可断,发绝不可剃! 围观百姓也都跟着一起呼应,一时间,呐喊声响彻云霄。 风暴正式成形。 当天午后,北门少年季世美c季从孝兄弟等人敲锣打鼓,高声呐喊着前往县衙请愿,应和者众,至县衙门前时,已经聚集起万人。 方亨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出来不仅不加以宽解,反而大声喝斥,声言要将造事之人抓捕下狱。 这种硬对硬的碰撞,激起了众情激愤。 说来也巧,这时此时方亨的先生,一个姓苏的提学正好派家人来给方亨贺喜。 见到这种场面,家人为了讨好方享,帮腔道,你们这些奴才,个个都该砍头! 这话就象火星,点燃了火药的引信。 脾气火暴的青年们大喝着,打死这个降清的狗奴才。 众人一拥而上,活活将那家人给打死了。 方享气急败坏地想要抓人,可这个时候,恐怕他啥都干不成。 不仅抓不了,自己还挨了不知道是谁的几下老拳。 无奈之下,方享想着好汉不吃眼前亏,向民众服了软,声言愿意向上反应,建议取消剃发令。 民众信了,就此散去。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二百三十一章 小人物干了大事情 但这可能吗? 先不说方享会不会向上反应这件事,就算真去反应,清廷或者多铎能买一个区区县令的帐? 更何况方享早就降了清,哪还将自己视为明人? 等民众一散,他便写了一道密信,派人送往常州府,欲交于时任常州知府宗灏,信中称江阴已反,速派军前来征剿。 可方享没有想到的是,县衙之中可不都是象他这样的贰臣,有人早将他的举动传了出去。 一夜之间,这消息传遍了整个江阴城,次日凌晨,数万闻风而至的百姓,带着擒获的方享派出的信使,赶到县衙,将还在被窝的方亨以及县衙主簿莫士英抓了起来。 这个时候,已经是箭发难收了,秀才许用与季世美等人倡言守城,两人登高一呼,万众立即群起响应,民众一致推举典史陈明遇统领守城。 陈明遇本就有勤王的意愿,自然一口答应,接下来他会集各路义民,于文庙明伦堂设下明太祖朱元璋的牌位,举行抗清守城誓师大会,举起了反对剃发令的大旗! 自此,江阴正式脱离清廷,造“反”了。 陈明遇当时做了三件事,一是放不愿顺从抗清的百姓出城,二是打开武库,给义军发放库藏兵器,三是号召民众捐款捐物。 当时有一侨居江阴的徽商程璧,一个人就一下子捐了三万五千两银子! 六月初五,陈明遇率军,在江阴城西南十八里的秦望山下设下埋伏,击退了前来袭击江阴的常州府清兵。 在俘虏口中得知城中有细作与外联络,于是下令城中凡举报奸细者,赏银五十两! 由此陈明遇得到了回报,从一名细作身上搜出了标有兵力部署的手绘江阴地图一张以及一封被关在牢里的方亨,写给豫亲王多铎的求救信。 信中还牵出了江阴城中秀才沈曰敬c县吏吴大成c任粹然等人,陈明遇迅速下令抓捕。 沈曰敬侥幸逃脱,吴大成等人都被斩首。 任粹然与陈明遇是旧识,在临刑前对陈明遇道,清军武器精良,你还是好自为之吧! 陈明遇回报冷笑,我的事无需你操心,你好自上路吧! 之后,陈明遇下令处决了县令方亨c主簿莫士英以及前守备陈瑞之等人,只有陈瑞之的长子因擅长制造军械而被赦免。 此时清常州知府宗灏,一面紧急向南京的豫亲王多铎求援,一面又派出数千人马,水陆并进,企图把江阴义军消灭在萌芽状态。 陈明遇闻讯派北门义军首领季世美领兵前去迎击。 正是此战,江阴义军遭受了首次兵败,出战的义军全军覆没,义军首领季世美等阵亡。 由此陈明遇认清了一个事实,他体悟到义军中虽然有大批热血男儿,但这些人毕竟都没有军事经验,不懂用兵之道,用来冲锋陷阵还行,要统帅全军则难以胜任。 细思之下,他想到了一个人,阎应元。 阎应元,字丽亨,直隶通州人,此人武秀才出身,不仅善于骑射,而且精通兵法,是个罕见的将才,是江阴前任典史。 阎应元在江阴是有战绩的,江阴临海,几年前有海盗大举入寇,正逢知县不在,阎应元临危受命,在大街高声一呼,聚集起上千人,每人发一竹竿,就这么率领一群乌合之众,击退了来势汹汹的海盗,由此一战成名。 陈明遇于是去请阎应元出山。 阎应元一听陈明遇来意,慨然应允。 带了数十家丁,告别家中老母,随陈明遇去了江阴城。 壮士一诺值千金。 请得阎应元的陈明遇不恋权柄,将统帅全城的大权让渡于阎应元。 阎应元也不客气,接过大权,立即做了四件事:首先,下令将前任兵备道徐世荫c曾化龙所储存的火药c火器全部收集起来。 其次,召集城中富户c乡绅,请他们捐钱捐物,之前一人就捐了三万五千两的徽商程璧,此次更是毁家杼难,捐出白银十五万两之多。 然后阎应元下令统计城中住户,将青壮全部集合起来,并分配各主将具体负责哪个方向,同时下令封堵城门,一天十二时辰必须有人值守。 最后,以季从孝c何常c何泰等人为主将,组建起一支名叫冲锋营的军队。 自此,江阴城义军的战斗力上升了不止一个台阶。 可也因此,江阴城悲壮的一幕正式上演,就象老者之前所说,满城百姓,破城之后,幸存者仅五十三人,无一人降者。 八月二十一日,清军调集数十门红衣大炮,狂轰江阴城东北角。 城墙被轰塌之后,清军冲入城中。 正在东门城楼指挥作战的阎应元,明白无力回天,他从容提笔,在城楼木门上写下了传诵后世c令人回肠荡气的一联, “八十日带发效忠,表太祖十七朝人物; 十万人同心死义,留大明三百里江山。” 写完掷笔,原想率身边数百人突围,可终究晚了,被清军围了个里三层c外三层。 此时的阎应元已身中三箭,自知不可能突围了,平静地对身边士兵道,天意如此,非战之罪。 说完,投入身边的水塘自尽。 可水塘浅,淹不死人。 他也不象夏完淳他爹,有着足够的时间,活活将自己憋死。 四面涌来的清军,用拖钩将阎应元从池塘中钩起,阎应元被俘,后因伤势过重,于次日殉国。 清军攻破江阴城,可大街小巷的战斗依旧在继续。 血性的江阴义军依旧在各自为战。 陈明遇战死在大街上,尸体靠在临街墙上,手中还紧握着钢刀,他的家人在城破之时,举家,无一人偷生。 冯厚敦在文庙明伦堂自缢,家人则悉数投井。 中书舍人戚勋c秀才许用等举家。 季从孝力战而死。 令人震撼的不只是这些,满城百姓,妇孺老弱,竟不约而同地选择赴死。 或投梁,或跳水,或蹈火,或自刎。 这一夜,江阴城中的池塘c水井,已经不够用了。 仅一口四眼井中,投井之人竟多达数百人。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二百三十二章 南人有脊梁 ps:感谢“书友20190412105505499”打赏。 这一抹悲壮,竟与南宋灭亡,数以万计的人投海自尽如此得相象。 谁说南人没有脊梁? 谁敢说南人没有血性? 从崇祯上吊到清军渡江南下,扬州十日,江阴八十一日,嘉定三屠,南人死了多少人?杀了多少鞑子? 竟让有些后人如此糟践江南百姓? 如果没有南人不计代价的抗争,如果南人也象北人那么遮脸乞降,哪来三十多年残明悲壮的抗清史? 明人有血性,南人更甚之! 江阴城不该这么被攻破。 江阴周边各县但凡有一c二县响应c策应,或许还能坚持地更久些。 可当时同属常州府的其他四个县,却顺从地剃了发,做了满清顺民。 这不得不令人悲哀,一样江水养百样人啊! 而数百里外的松江府陈子龙c夏允彝也在率领义军搞清;嘉定府也因奋起抗击遭受了与江阴城同样的惨剧。 或许这一切本可以避免,可就算避免了,那又能如何?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就在吴争思绪万千之时,老头一把掀开包裹的麻布,“大将军请看,这便是当日鞑子二王所率百人登城时所穿甲胄。当日鞑子二王被杀,割下了头颅,他所率百名登上城墙的鞑子也被全歼,阎公令人剥下这些甲胄,只是当时我军是守城,用不上这些,就一直囤积在西城寺塔之中。如今大将军欲克常州,定能用上。” 吴争上前两步看去,甲胄乃数层牛皮粘合而成,一层便有一节手指厚,何况是三层? 最外一层,还挂以铁片遮护,怪不得枪刺c刀砍皆伤其不得。 吴争伸手,拎了一领甲胄,可差点没拎起来。 吴争的力气不算小了,一只手竟没一下子拎起,这让吴争有些惊愕。 聚起劲,吴争再次用右手往上一提,这才拎了起来。 顿了顿,吴争感觉,这一领铠甲,少说也有五六十斤吧,这要是体格稍士兵,穿上之后怕是走不动路了。 钱翘恭好奇地上前,从吴争手里接过铠甲。 吴争故意将手迅速一松,钱翘恭手忽地一沉,要不是他反应快,将另一只手递上,怕是单手接不住,掉在地上了。 钱翘恭双手颠了颠,终于红着脸摇摇头道:“我恐怕用不上。” 身后将领眼馋这些铠甲,一个个上前来试,可惜竟无人能自告奋勇去试穿铠甲。 吴争有些脸红,手下仅没有一个让他长脸的。 这时吴争想念起池二憨来,要是这小子在,应该可以承受得了这领铠甲。 老头微笑着看着吴争,道:“大将军何不让其他军官也来试试?” 吴争眼睛一亮,就是,体格这东西因人而异,这数千军队中,找出些体格强健的应该不难吧? 于是吴争下令,令前行的军队原路返回。 好在此时大军前行没多久,也就走出几里路。 一会儿,大军就返回至江阴西门。 果然,试到百户一级军官时,就有三人能穿上铠甲,行走自如了。 这三人便是吴易麾下义军头领,孙兆奎和沈自炳c沈自駉兄弟。 吴争见状大喜,立即下令,以孙兆奎为百户,沈自炳c沈自駉兄弟为副百户,从军中遴选一百体格强壮之人,就地组建先登营。 这时,老头领着两个十五六岁少年来到吴争面前。 “这是当时替阎公制造弓弩的黄鸣岗遗孤,名黄得胜,当日在城破之时,躲于桥下逃得一命。黄家家学渊源,或能为大将军效力。”老头指着一个虎头虎脑的少年说道。 “你愿意在本官麾下从军吗?” “若能替先父报仇,我死都愿意!”少年黄得胜回答道。 吴争点点头,“那就跟在本官身边吧。” 老头又将另一少年推上前来,“这是当日义军首领季从孝的幼弟季从廉,随他兄长配得一手剧毒之药,也能为大将军效力。” 那少年季从廉向吴争单膝跪下,拱手道:“我愿追随大将军杀尽常州建虏。” 吴争一愣,看着季从廉眼中一抹坚定的神色,点头道:“不仅仅是常州建虏,还有这天下建虏,皆须扫清。” 季从廉抿嘴改口道:“我愿追随大将军杀尽天下建虏。” “好!”吴争赞道。 在江阴百姓的帮助下,将大缸火药置于板车上,大军再次开拔。 吴争向对面江阴百姓拱手长揖,大声道:“不独为礼让之邑,江阴实称忠献之邦,长江砥柱,允足表峙东南也。北伐有成之日,吴争当返此地,为江阴城十万忠魂树碑立传。” 在吴争看来,扬州十日是史可法带领大明正规军打的,这是一个政权面对另一个政权的斗争,虽然也很了不起,但也是份内之事。 嘉定三屠,吴争叔叔与数百勇士战至最后一刻,以身殉国,虽说悲壮,也是份内中事。 但江阴城就不同,这是一个小县城里的普通百姓自发的抗争,在一个已经退休的典史阎应元的指挥下,抱定必死的决心,与二十多万清军作战,以一座小小孤城,竟坚持了八十一天。 全城九万多百姓最后仅存五十三人。 这些人才是汉民族,真正的脊梁!!! 江阴抗清所取得的成就,确实是个个例,不具可复制性。 首先是江阴人的血性,其次是主将的才能。 如果不是阎应无c陈明遇c冯厚敦等人的指挥能力c人格魅力和号召力,换个人统帅,就不可能有此成就。 这倒不是贬低其它各地明人的能力,只是江阴城中所发生的一切,是由无数先决条件综合在一起,有其客观性,当然也有必然。 譬如江阴城抗清之前,是已经降了清的,这不是说江阴百姓也曾走错路,毕竟只是普通百姓,难以力挽狂澜,救大明江山于将倾。 所以,在清廷颁布剃发令之后,由民间乡绅c诸生引导反抗,才将整个城的百姓带动,这一点勿容质疑。 有句话说得好,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 任何时候,一个或者几个卓越的领导人,足以改写历史。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二百三十三章 清军兵临绍兴 绍兴府,也是如此。 奉化仅仅支撑了两日,清军轻易攻破城门,城中三千明军溃散。 这也怪不了士兵,面对三万清军的攻击,能守两日,已经是不错了,不能再对他们要求更高。 多铎没有多停一日,随即下令,两路进军,兵锋直指上虞。 一路经陈溪至丰惠,丰惠以南是岭南,也就是平岗山,丰惠以北,便是吴庄。 另一路,经驿亭至永和,直指绍兴府。 沿途的明军只是以百户所的规模存在,纷纷向绍兴府撤退。 清军如入无人之境,几如南下攻破南京之时。 不过有一点还是有区别的,清军不再屠城。 这不是鞑子从汉人儒家学会了宽仁,而是他们心中已存敬畏。 这份敬畏,来自于明人的抗争和拥有的实力。 很多时候,以恶制恶,才是真正可以震慑敌人的方法。 这就象以攻代守一般,只有让对方忌惮,才是真正保护被占区百姓的方法。 吴争从杭州c嘉兴两府北伐,连战连捷,击溃c歼灭鞑子不下八万之众。 而对于俘虏,从没有过宽仁。 以杀止杀,对目前为止,除了明军降军,还没有一个八旗俘虏,还能活着离开。 这种狠绝,就连凶残的鞑子也不禁也想想,万一有一天自己也成为俘虏,会不会因屠杀明人,被明军虐杀。 这与此时盛行的一种说法不同,此时盛行,只有乖乖献城投降,才能避免被鞑子破城之后屠城。 这种说法很有市场,很能迷惑普通百姓,甚至连一部分地方官员都信了。 可事实上是,只有拼死反抗,打痛了鞑子,才能让他们生出敬畏之心。 这一点,从吴争北伐之时,就已经有了端倪。 从攻破台州以来,清军从上而下,都对屠城二字,三缄其口。 追随多铎的明军降军,就更不敢胡为了。 但这不影响着多铎所率清军势如破竹地向绍兴府方向挺进。 绍兴府很弱,真的很弱。 这弱指得是绍兴百姓的体格,文人当道,武臣没落,绍兴府最多的是文人墨客。 但绍兴府绅民的气节,却不亚于江阴百姓。 从清军入寇上虞界之后,二路大军就被死死地挡在驿亭和丰惠,无法再进一步。 从某一方面来说,与江阴相比,绍兴府军民面临的处境更加艰难。 江阴是据城而守,可绍兴府除了绍兴城,周边皆是小县,且东南之地,极少有战乱,城池修建得大都不高,有些县城城墙高不过一丈,甚至有些年久失修,早已破败不堪。 明军所面临的不仅仅是寡不敌众,更困难的是无险可守。 可明军还是做到了。 他们将多铎两路大军,迟滞在驿亭和丰惠三天,不能往前一步。 驿亭是个小镇,人口不过一万多,小城方圆仅十里地。 但它的位置非常重要,突破了它,清军就会直入绍兴府腹地。 原本朱媺娖调了两卫共六千人驻守,但在陈胜主动率部至丰惠后,朱媺娖将丰惠所驻二卫,调走了一卫,充实驿亭的防御力量,于是驿亭有了九千明军。 它的统帅,就是时任兵部侍郎张煌言。 张煌言的军事才能近乎于没有,但他的号召力是强大的,他将军事指挥权让渡于廖仲平,自己负责征兵和调度。 仅仅三天,所征兵员,高达五千人。 虽说是刚刚放下锄头的农夫,但在冷兵器时代,加上是守城,这五千人,派上的用场,就足以使得清军在城下驻足了。 三天时间,驿亭小城在清军一万五千人的强攻下纹丝不动。 但由此产生的伤亡也是可观的,近四千人的伤亡,而清军伤亡不足二千人。 朱媺娖急调绍兴府最后一卫中的三千人,急援驿亭,稳固了防御。 而丰惠之战,那就显得稍微轻松一些了。 平岗山寨,有一支骑兵,经先后扩充,已经有一千五百人。 被钱翘恭训练了二个月,也参加过三界之战。 已经不在新兵菜鸟范畴。 加上这几个月的训练,已经初具战力。 山寨中有步兵三千人,除了留守一千人,陈胜带来了两千人,加上绍兴府一卫三千人,丰惠的明军人数有六千五百人。 前来进攻的鞑子兵力是一万。 丰惠城更小,方圆才六里地。 但它有一个优势,它与岭南平岗山只有一条通道,而这道路是穿过丰惠城区的。 而丰惠城并不在陈溪至绍兴府官道上,也就是说鞑子进军绍兴府,其实完全可以不顾丰惠,直接扑向绍兴。 但如果,鞑子真这么做了,丰惠的明军就能从中截断清军的后路。 地形所限,清军只能死磕丰惠,意图拔除这枚钉子,扫清障碍。 于是,一场双方都歇斯底里的恶战暴发了。 三天功夫,双方都杀红了眼,丰惠北门几度易手,如果不是陈胜将一千五百骑兵事先置于丰惠西北的丁宅方向,在关键时刻突击鞑子中路,恐怕还真守不住丰惠。 进攻丰惠的鞑子没有骑兵,对于明军这支神出鬼没的骑兵抓耳挠腮,恨得咬牙切齿。 可人腿赶不上马脚,只能每次眼睁睁地看着明军骑兵消失。 三天打下来,双方伤亡都很大,已经精疲力竭。 就此,不约而同地进入暂时的僵持状态。 绍兴府王府。 朱媺娖传见鲁王朱以海。 “鲁王,你离开绍兴,撤往杭州府吧。” 朱以海一愕,这些天他与一部分官员闹得很凶,为得就是撤退。 绍兴府总共就一万多兵,一路平川,怎么可能挡得住多铎三万多大军呢? 就算是个军事白痴,恐怕也能明白这个道理。 可问题是如果绍兴府是朱媺娖当家,虽说是个小女子,可她有着象钱肃乐c张国维c张煌言等一群重臣的拥戴,朱以海无法真正左右朝廷的决策,所以,只是闹! 可就在昨日开始,朱以海等人不闹了。 明军在驿亭和丰惠,生生挡了鞑子三日,令鞑子不能前进一步。 这让朱以海等感觉到绍兴府还是能守住的。 有了这希望,自然就不闹了。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二百三十四章 为得何尝不是江山社稷? 朱以海打心底并不想投降,他只是不想立于危墙之下,他想逃,逃得远远的,远离这无休止的混乱和危险,过他的安乐王爷生活。 可现在朱媺娖突然对他说,让他离开绍兴,撤往杭州府,这反而让他不解了。 他甚至想到,这是不是朱媺娖在搞什么阴谋,亦或者是想借此驱逐他的势力,以图彻底控制绍兴府小朝廷。 “公主这是为何?如今我军固守绍兴府有望,为何还要我撤往杭州府?难道公主已经容不下本王了吗?”朱以海的语气不善,虽然公主的尊贵高于藩王,但朱以海毕竟辈份高于朱媺娖。 朱媺娖对朱以海的责问不以为意,而是喟叹一声道,“鲁王多虑了,本宫忝居监国之位,乃形势所迫,从未想过长居此位。说起来,鲁王还是本宫叔公,本宫又怎会心存驱逐之意呢?” 朱媺娖的娓娓道来,让朱以海更为不解,“那公主为何要我撤往杭州府?难道这是临安伯的意思?不,本王绝不去杭州,受他的羞辱。” “绍兴府怕是守不住了。” “呃?!” 朱媺娖突然一句,让朱以海惊愕地说不出话来。 半晌,朱以海回过神来,急问道:“公主为何如此说?如今驿亭c丰惠都不是守住了吗?” “哎。”朱媺娖轻叹一声,将身边信拿起递给朱以海道,“临安伯派人传信,虽有一万人马回援绍兴,但临安伯已经决意继续北伐。” 朱以海接过信,却不看,他颤抖着手道:“他他竟敢违抗监国谕令?他这是想造反吗?不行,公主应该召集群臣,治他忤逆c欺君之罪不,该派人前往苏州,接替他的军权,将他押解回绍兴府治罪!” 朱以海是真懵了。 只要吴争c王之仁部能率大军回援,绍兴府眼见能守住了,可突然,这一切就象个美梦般破碎了。 一万人,能起什么作用? 如今驿亭c丰惠虽然暂时守住了,但明军的伤亡巨大,朱媺娖甚至将绍兴府最后一卫,都抽调了大半去增援驿亭了。 继续打下去,伤亡会越来越大。 如果进攻温州的清军反身增援,绍兴府如何能抵挡数倍于己的强敌? 朱媺娖叹息着,默默地看着朱以海。 朱以海渐渐地低下声音来,他突然醒悟到,他所说的一切,恐怕都没有能力去实现。 如今的绍兴府,已经不再是他为监国之时,吴争手握重兵,整个绍兴府除了王之仁,怕再也无人能掣肘于他,甚至绍兴府还得他的庇护,治他罪c押解他回绍兴府?太可笑了! 其实,哪怕是自己监国之时,也从来没有能真正掣肘过方国安c王之仁这二人。 “不行,这真不行!公主,你得想办法派张煌言不,张煌言还得镇守驿亭,派钱肃乐去,钱家好歹与吴争有姻亲。” “鲁王!”朱媺娖沉声喝止道。 朱以海愣住了,怔怔地看着朱媺娖。 “鲁王,临安伯不是叛臣,此次北伐,光复松江c苏州c无锡等地,临安伯功不可没。与回援绍兴府相比,光复常州,乃至应天府更为重要。这其中利害,鲁王应该清楚。”朱媺娖缓缓道来。 “可绍兴府怎么办?绍兴府百万臣民怎么办?” 朱媺娖忧虑地看着朱以海道:“本宫恨,恨自己为何不生为男儿身!鲁王乃大明宗室,此次撤往杭州府,也算是为大明宗室留下一脉。你即刻动身吧!” 朱以海急道:“那公主呢?” 朱媺娖平静地说道:“大明将士正在前方浴血奋战,本宫身为监国,自然走不得。” “你你疯了!”朱以海口不择言地急吼道。 朱媺娖身边郑叔喝斥道,“请鲁王殿下自重!” 朱以海一愕,急忙解释道:“本王没有冒犯公主的意思,只是只是公主留不得啊!” 绍兴府很明显已经守不住了,朱媺娖留下,必然会落在清军手里。 这后果朱以海清楚得很。 朱媺娖凄然一笑,她看了看自己的断臂,“本宫早该两年前就死了,能多活这两年,已是上天恩赐。能在绍兴府,为社稷c为天下尽一份力,也算是替我朱家偿还天下百姓了。鲁王放心,本宫绝不会活着落入清军之手。” 朱媺娖的话已露死志,这让朱以海心神震动。 这次与前次不同,前次吴争部在杭州c王之仁部滞留海上,回援绍兴府也就一日的时间。 那时朱媺娖留下,虽然危险,但还不是绝境。 可这次不一样,吴争c王之仁两部皆在北边,就算立即回援也可能来不及,何况二部还在继续北进。 也就是说,除非上天护佑,出现奇迹,否则绍兴府的沦陷,已成定局。 此时只有撤退,撤往杭州,以钱塘江为屏障抵挡鞑子,以争取时间,待吴争c王之仁两部北伐完成回援。 可问题了,怎么撤? 驿亭c丰惠已经战至胶着,下令全军退却,恐怕立时这会崩溃。 唯有带着重臣c官员悄悄离开,才能如愿。 但这样,两地抗敌的明军就成了朝廷弃子。 朱媺娖是不愿意这么做,而朱以海现在是没有权力这么做。 如今朱媺娖身为监国,欲留下坚守,这确实让朱以海心里有所震动。 朱以海是真的怕,怕死,他实在很郁闷,自己只是想活着,难道这也是一种罪过吗? 他沮丧地离开,自觉已经无颜面对这个比自己还小两辈的侄孙女,朱以海终究没有开口再劝。 在这一刻,朱以海有种想要暴走的冲动。 看着朱以海离开,一直面色木然的郑叔,“扑通”跪在朱媺娖面前。 泣声道:“殿下,临安伯所虑,也是为了大明江山社稷,您可不能因此而萌死志啊。听老奴一句劝吧,移驾杭州府,以图来日。” 朱媺娖的脸“噌”地潮红起来,她厉声道:“满口胡吣!本宫为得何尝不是江山社稷?” 郑叔不敢回答,只是“嗵嗵”地对着朱媺娖磕头。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二百三十五章 绍兴府难得地形成统一 朱媺娖的脸色慢慢由红转白,继而又转成青色。 她终于憋忍不住,“呜”地一声哭了出来。 “为什么?”朱媺娖哽咽着,“难道在他心里,我就是一个可以轻易舍弃的棋子吗?我何尝不知道光复应天府的意义所在,可可我还是心疼啊!” 郑叔含泪道:“殿下这就是命,人得安命。” “小蛮都已经与他说过,可他终究还是与钱家结了亲,我何曾怪过他?可如今,他明知绍兴府危在旦夕,却一意北伐,你让我怎能不寒心?” 听着朱媺娖的悲泣,郑叔没有劝阻,他知道这个时候让朱媺娖将心中的委屈和不满渲泻出来,是好事。 他只是从侧劝解道:“临安伯此次没有奉谕回援,或许并非是置殿下于不顾,其老父c妹妹一样皆在吴庄,以临安伯的心性,断不会弃亲人于不顾,殿下或许错怪了临安伯。” 朱媺娖一直在哭,但或许是郑叔的话起了作用,没多久她慢慢地收声。 。 这时,门外人声吵杂,钱肃乐c张国维等人与朱以海联袂而来。 钱肃乐c张国维等人是得到朱媺娖的监国令,要他们随朱以海一起撤往杭州府,群情激愤,前来请朱媺娖收回成命,正好与朱以海在府门外撞见。 与朱以海两厢印证之后,于是一起入王府,打算劝谏朱媺娖离开。 还未进门,钱肃乐已经开嚷:“监国殿下万万不可轻言舍身。” 进入堂内,钱肃乐慨然道:“从古至今,哪有为人臣,弃君不顾而逃命的道理。殿下不走,臣等绝不离开,就算要死,那也得臣等死在殿下之前。” 张国维躬身道:“殿下有死社稷之决心,固然值得称道,但如今朝廷还未到需要殿下舍身之时,江北兴国公c临安伯二部还在北伐,杭州府还有一万援军即将到达,臣请殿下移驾杭州,待兴国公c临安伯挥师回援之日,便是我朝收回绍兴府之时。” 熊汝霖附和道:“我朝自先帝殉难之日,失地已司空见惯,就算绍兴府丢了,只要殿下还在,我朝就还有光复的希望,望殿下三思。” 朱媺娖轻轻抬手挥了挥,然后道:“诸公所言,本宫心里都明白。可驿亭c丰惠两处,我军还在与清军交战,此时本宫若退去杭州府,恐怕大军就会立时溃散。” 朱媺娖的话,让所有人都沉默下来,这确实是实话。 明军本就是以寡抵众,经过三日血战,伤亡已经很大,这个时候,若听到监国和大臣们弃他们而逃,军心恐怕顿时就散了。 虽然每个人都明白,监国生死关乎社稷存亡,但谁不想自己在拼命的时候,身后有一个与他们共存亡的领袖? 钱肃乐想了想道:“殿下只管移驾杭州府,臣与张尚书留下足矣。” 朱媺娖摇摇头道:“二位不能留下,我朝偏安绍兴两年有余,所缺的,便是象诸位这样的忠臣义士c有为之能臣,本宫一介女流,身躯已残,无力为大明力挽狂澜,可诸位正是为大明效力之时,为大明保全你们,或许是本宫唯一能为天下做的事了。” 说到此处,朱媺娖起身道:“诸位今日便随鲁王撤往杭州府,本宫也将移驾驿亭,激励将士。” 此言令堂内哗然。 所有人都跪了下来。 钱肃乐满脸是泪,坚定地说道:“若殿下不肯移驾杭州,臣等只能违命陪伴殿下左右。殿下难道要亲眼目睹我朝彻底亡在绍兴府吗?” 朱媺娖被逼得粉脸大寒,“诸公是要逼宫吗?” 张国维忙上前道:“殿下息怒,臣等只为殿下安危着想,并无大逆之意。” 朱媺娖凛声道:“本宫意已决,诸位不必相劝。” 侍郎孙嘉绩上前道:“既然殿下已有决意,那不如这样,愿意转进的随鲁王撤往杭州府,愿意留下的,随殿下一起去往驿亭c丰惠。” 朱媺娖没有说话,也没有反对。 这时钱肃乐急道:“若真要如此,臣请殿下前往丰惠,臣等去驿亭,请殿下恩准。” 朱媺娖皱眉道:“敌酋多铎主力正在攻打驿亭,丰惠清军只是一支偏师,本宫岂有往丰惠的道理。” 钱肃乐坚持道:“殿下只要还在绍兴府,对前线将士便是最大的激励,何必在意是去驿亭还是丰惠呢?” 一边说,一边不住地向张国维施眼色。 张国维先是一愣,后恍然,于是也劝谏道:“臣以为钱大人的话在理,殿下并非需要上阵与敌交战搏杀,只要还在绍兴府,就已经达到了殿下的本意,何必纠结去何地呢?” 朱媺娖一时犹豫起来,“可本宫还是觉得,应该去驿亭,这样更能激励将士。” 这时,一直落在最后面的朱以海突然开口道:“公主不必纠结,本王愿意代公主前往驿亭。” 朱以海的话不仅让朱媺娖震惊,连钱肃乐等人都惊愕了。 朱以海面对着众人的注视,苦笑道:“本王也是大明宗亲,为社稷做出事,在诸位眼中,很不可思议吗?” 朱媺娖忍不住劝道:“若本宫有不测,鲁王安危关乎朝廷存续,还是按本宫意思,撤往杭州府吧!” 朱以海以从未有过的爽朗,笑道:“连公主殿下都可视死如归,本王好歹也是七尺男儿,掩于女人身后,岂不为天下人耻笑。公主不必再劝,本王心意已决,此次定与公主同进退便是。” 朱媺娖还在犹豫,钱肃乐急声道:“如此甚好,君臣同心,我朝必定能挡住清军入侵。” 张国维也道:“军情紧急,这便是最好的安排了。不过绍兴府部分文官c官员家眷及一些冗余物资,还得安排撤往杭州府,如此也能令留守臣民安心抗敌。” 听众人都这么说,朱媺娖不再坚持。 于是,整个绍兴府都忙乱起来,最后的二千兵马,也随着朱以海c钱肃乐等人,调往驿亭。 而朱媺娖带着数百监国亲卫,前往丰惠。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二百三十六章 爹的家法我已领受惯了 绍兴城,一日之间成了一座不设防的城市。 难得的上下思想统一,拧成一股绳。 可这却极有可能是绍兴府这个小朝廷最后一次统一。 他们已经决定破釜沉舟,将所有赌注都押在了驿亭和丰惠两镇。 可谁都明白,没有王之仁和吴争回援,绍兴府沦陷,只是时间问题。 他们唯一的期盼,就是能象吴争在战前所说,围魏救赵c以战逼和,北伐的胜利能让清廷忌惮,从而停下入寇绍兴府的步伐。 。 从江阴去往常州府的路上。 钱肃典悄悄将侄儿钱翘恭拉到一边。 “翘恭,临安伯如此行事,怕与为臣之道有悖吧?” “九叔此话何意?”钱翘恭毕竟年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钱肃典压低声音道:“临安伯没有奉谕回援绍兴府,其意不只是北伐攻克常州吧?” “这有什么可奇怪的?大人想要光复应天府,这也是好事啊,况且绍兴府就算守不住,朝廷尽可以撤至杭州府,再说了,大人不早已经派了池千户率一万人马回援了吗?” “傻小子,我没说临安伯想置绍兴府于死地我是说,临安伯或许是想借清军之手。” 钱翘恭脸色一凛,“九叔是说,大人是想借清军之手,亡了我朝?这这与他有什么好处?” “咦我说了,临安伯并非想亡了我朝,而是借清军之手,迫使朝廷北迁。” “九叔的话,我还是不明白。” “哎你还记得你爹是怎么嘱咐你的吗?” “啊?!”钱翘恭有些惊愕了,这些日子以来,追随着吴争出生入死,其实在钱翘恭心里,早已将吴争视为良师益友,况且吴争答应了与妹妹的婚事,那就是一家人了,由此钱翘恭几乎已经忘记了他爹的叮嘱。 在钱翘恭看来,做为一个忠臣c良臣,收复河山,不就是眼下最重要的事吗? 而吴争,不就这么在做吗? 钱肃典正色道:“临安伯虽然仅比你大一岁,可城府极深。此次决定继续北伐,看起来是因形势所迫,可在我看来,其意更为深远。你想,绍兴府一直处于鲁王治下,被他一场兵变,拥立了长平公主监国,可朝堂之上,他的势力依旧难登大雅之堂。” 钱翘恭辩解道:“九叔怕是想多了吧?大人改动兵变,虽然有悖臣道,可无非是为了朝廷c为了江山社稷。” “傻小子。”钱肃典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怨意,轻骂一声道:“你爹原本就担心,临安伯会以拥立长平公主为进身之阶,继而窃取大权。” “可大人不已经答应娶妹妹了吗?” “正是因为这样,临安伯失去了尚公主的机会,这样一来,他便须另辟蹊径。你想如果朝廷从绍兴府迁至杭州府,而杭州府光复之后,一直处于临安伯治下,早已被他经营成铁板一块。这时朝廷北迁,试问还有谁能阻止得了临安伯涉足朝堂言九鼎?” 钱翘恭的脸色一变再变,他这时是真正地听懂了。 九叔说得对,如果朝廷北迁,不可避免地寄人于篱下,如果吴争真有异心,恐怕将成为今世的曹阿瞒。 可钱翘恭一再地说服自己不信,转头望着前面骑马而行的吴争,钱翘恭用力地摇摇头。 “九叔,我不信,吴争绝不是那样的人。” 钱肃典轻叹道:“时逢乱世,便有英雄辈出,同样也正是枭雄辈出的时候。我也不愿意去如此猜度临安伯,但许多事,不是你我该不该去猜度,而是它,就在那里,你就算想回避,也无法回避得掉。” 钱翘恭一直在摇头,“那以九叔之见,你我该如何去做?” 钱肃典叹道:“还能如何?临安伯已经派去一万援军,而进攻常州又是光复失地,于情于理,于公于私,都有大义,除非你我发动兵变,逼迫临安伯南回援绍兴府,否则,无法阻止。” 钱翘恭一听,坚定地摇头道:“不行。先不说吴争是不是真的如九叔所猜度,就算真如此,我也绝不会随九叔谋乱。九叔,如今正是光复常州的机会,这种好时机转眼即逝,在我看来,如果能拿下常州,那攻取应天府指日可待,九叔啊,只要能光复应天府,哪怕让我死在应天府城中,我也心甘情愿。” 钱肃典苦笑着摇摇头道:“傻小子,你九叔在你眼中就如此不堪吗?我现在与你说上这番话,其实只是想找个可靠之人倾吐心中的郁结,我又何曾不知道,光复常州的意义哎,人哪有句话说得好,蠢人多福啊!” 钱翘恭有些张口结舌,“九九叔的意思,竟也与我想的一样?” 钱肃典正容道:“临安伯有句话我很认同,这天下是汉人之天下,大明是汉人之大明,而非一家一姓之大明。如果能驱逐鞑虏,收复河山,便是我辈一生所求,至于奉谁为天下之主,那不是你我需要考虑的事,有该考虑之人去考虑吧。” 钱翘恭听了,激动起来,一把抓住钱肃典的手道:“九叔所言甚是,你我投笔从戎,为得就是驱逐鞑虏,收复河山,谁能领着你我杀鞑虏,我们就为他效力。吴争是个良将,这无可争议,只要他一心北伐,其它的事,我不想去想。” 钱肃典拍拍钱翘恭的手道:“难得你我叔侄同心,只是这事怕被你爹知道,又将对你家法侍候,难以交待啊。” 钱翘恭不好意思地低头道:“九叔不必担心,从小到大,爹的家法我已领受惯了,不差这一次。其实在我看来,如今的朝堂,风气污秽,人心散乱,虽有如张大人和爹这等忠义之人,但依旧独木难支,无法彻底革新,如果吴争真如九叔所说,做下了这事,未必不是社稷之福。” 钱肃典道:“是啊,但临安伯年少,无法服众啊。这事操之过急,反而影响他的声名,况且长平公主也是他倡议拥立,如果僵持起来,那临安伯恐怕难逃欺君c反复之恶名。” 钱翘恭点点头道:“这事不是你我可以置喙的,况且吴争未必有这心思,还是先将眼前这仗打好了,再细说不迟。” 钱肃典点头同意。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二百三十七章 多铎派人说降 吴争自然不知道,他的背后钱家叔侄的这番议论。 更不知道,如果这二人脑子一热,就会引起一场兵变。 此时吴争的脑子里,一门心思地在想,如何以六千多人,最少伤亡地打赢这场仗。 所有人都清楚,按土国宝的交待,攻打常州府胜算极高。 关键是军队将要承受的伤亡。 如果伤亡大了,那还不如不攻,因为一则需要守得住,常州离应天府距离不远,只隔了一个镇江府,一旦清军反击,守城兵力少了,还得灰溜溜地退出。 二则拿下常州的目的在于震慑应天府,如果兵力少了,根本达不到预期目的,那么令清廷忌惮常州明军,向各地抽调兵力支援应天府,从而减轻绍兴府压力的预期,就是一个笑话。 吴争发现,自己的估算出了偏差。 原本以为,从江阴至常州的路上,不断会有各地义军争相来投。 可事实上,除了一支一百多人的义军羞赧地来投之外,也就一些成群的百姓,茫然地看着大军路过。 这个时候,吴争才醒悟到,江阴至松江这沿边的区域,明人几乎已经死得差不多了。 清军南下,扬州十日c江阴八十一日,嘉定三屠,多少人死于这场浩劫。 所剩下的除了妇孺老弱,精壮无不参加了各支义军。 而钱肃典和夏完淳一举赚取了嘉兴府,引得四面八方的义军来投。 现在周边,哪还有成建制的义军等着吴争去收拢? 想清楚了这点,吴争有些沮丧,常州有洪承畴亲自驻守,此前常州府城已在南明御史刘光斗的带领下投降了清军,城中守军哪怕是大部分是明军降军,有洪承畴督战,恐怕策反的可能性极小。 远处,传来季从廉c黄得胜的歌声 “宜兴人,一把枪。 无锡人,团团一股香。 靖江人,连忙跪在沙滩上。 常州人,献了女儿又献娘。 江阴人,打仗八十余日,宁死不投降!” 对于常州城,吴争已经不抱任何策反守军的希望。 但进攻常州已经如箭在弦,不得不发! 。 驿亭东临余姚,西接上虞,因驻杭州至宁波古驿道的中心,设驿站而得名。 它的历史沉淀深厚,虽然地少人稀,可也是一个名士之乡。 特别是南边不远的白马湖,水产丰美c风景怡人,南宋诗人柳亚子曾在此留下了“红树青山白马湖,雨丝烟楼两模糊”的佳句。 既然能设驿站,便说明它地理重要,唐时就在此就建有要隘,驻囤军队,一来收取商税,二来传递急报,三来震慑周边各县。 其重要性不言而喻。 多铎亲率近二万清军主力强攻驿亭,也就是出于这个原因。 驿亭落,则上虞门户洞开,上虞落,则往绍兴府一马平川。 而丰惠,并非处于去上虞c绍兴的必经之路上,多铎分出偏师进攻,出于两个考虑。 一是担心丰惠明军西出,掐断己部后路,二是驿亭南边是临水(白马湖),此处地形不足以部署三万大军。 在多铎看来,对付这么一个小要塞,一万六千大军足以! 可让多铎意外的是,经过三天强攻,虽然明军伤亡很大,可驿亭要隘依旧牢牢掌握在明军手里。 连西南边,七c八十里外的丰惠,也无法轻易攻下。 于是,多铎暂停了进攻,派人申饬统领进攻丰惠的偏师主将博洛,并勒令博洛,必须在三日之内,拿下丰惠。 而他自己则对驿亭明军动起了策反c说降的脑筋。 多铎帐下,汉人将军多得是。 王就有三个,恭顺王孔有德c智顺王尚可喜c怀顺王耿仲明,这三人因封号中都有个“顺”字,所以被称为“三顺王”,这顺字自然是归顺的意思。 孔有德c耿仲明那是崇祯早年就叛了后金的,他们所带有的战船c火炮c匠人还有一万多大军,让当时的建虏头子皇太极,激动地亲自出城迎接,并使用女真人最隆重的“抱见礼”相待,安置东京(辽阳),自成一军,称“天佑兵”。 这支“天佑兵”在清军入关之后,也就成了汉八旗。 可以说,后期辽东明军丧失对清军的战略主动,最主要的原因之一,就是孔有德c耿仲明二人送给鞑子的火炮和匠人。 因为那时,鞑子的火炮无论从数量还是质量,都已经完胜明军。 而此时,三顺王中的孔有德正率军进攻温州府。 智顺王尚可喜正率军由长沙南下攻广西。 多铎身边仅剩怀顺王耿仲明,以耿仲明的资历,这个策反c说降不入流的事自然轮不到他的头上。 这份重任当之无愧地落在了已经死心塌地投靠清廷的方国安头上。 次日一早,方国安带着黄得功(潜逃的原上虞县令,非殉国的大明靖国公),战战兢兢地走向驿亭要隘。 闻讯的张煌言和廖仲平在隘墙上现身,冷冷地看着这两个无耻之徒。 方国安在离城百步外站定,他欲言又止。 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劝道“张大人,如今绍兴府以南,皆已被大清平定,绍兴府已是四面楚歌,是人都明白,灭亡不过是时日长短罢了,你如此对抗清军,这是何苦呢?如果因此而让绍兴府百姓被清军屠城,罪过大矣,你又于心何忍?你若是肯率军归附投诚,凭你的才干,爵位肯定不会在我方国安之下!” 张煌言在墙上大声怒斥道“你位列公侯,手握重兵,进不能恢复中原,退不能保障浙东,反而卑膝投敌c认贼作父,为敌前驱前来残害同胞,还有何面目来见我绍兴府百姓!” 骂到这,张煌言复指黄县令道“奸贼,你身为一方父母官,上不思报效朝廷,下不思护佑当地百姓,竟与外敌暗中勾连,为祸一方丢尽了你家祖宗八代的颜面,还敢来我面前聒噪?” 可怜黄县令连话都没说一句,挨了张煌言劈头盖脸地一通骂。 二人被张煌言骂得面红耳赤c无言以对,只能羞惭而退。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二百三十八章 何苦喋喋不休,作妇人样! 此事本该这么结束了。 可多铎觉得还有劝降的可能,毕竟双方实力差距摆在那嘛。 看着狼狈而回的方国安二人,多铎突然下令将黄得功推出去斩首。 然后冲方国安道:“你带了这么多军队,三天时间,连一个小小的驿亭都打不下来,真是个废物!本王再给你一次机会,要么率军进攻,一天之内拿下驿亭,要么再去说降守军。” 开玩笑,这还用选吗? 三天强攻之下,方国安之前随行投敌的数千亲兵早已阵亡了大半,虽然阵亡中也有真金白银的汉八旗,可相比而言,方国安的人死得多多了。 其实方国安也明白,多铎从没有看得起他,这从在他投清之后,率军反攻绍兴府,而多铎却一声不吭西去中就可以看出。 但方国安已经没有选择的权力,哪怕此时心中已经后悔,也回头无岸了,所以,方国安就算明知道多铎就想消耗他的实力,也只能抱紧多铎的大腿,将手中仅有的几千嫡系,当作炮灰投入到之前的强攻中,而此时,他麾下军队已不足千人。 这个数量,想进攻c拿下驿亭,就是笑话了。 所以方国安没得选择,悲苦着脸应道:“属下这就再去说降就是。” 多铎听了,顿时和颜悦色地道:“你放心,如果功成,本王记你此战首功。” 去你x的,方国安肚中腹诽,这是首功的事吗? 阵前说降,那可是要冒生命危险的,自己本可以待在军后,安然无恙,可如果因去说降而遭受城上弓弩射击,死了找谁说理去? 可想归想,这话是骂不出来的。 方国安知道多铎下令斩杀黄县令就是杀鸡给他这只猴看,哪还敢对多铎怨言? 这个时候,方国安心中懊悔得无以复加,想当初,自己堂堂越国公,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何曾受过如此委屈? 可现在。 带着一肚子委屈,方国安再去来到城前。 “张大人,豫亲王对你素有敬仰若你肯降,可授你绍兴巡抚之职。” 这次他得到的回答只有掷地有声的七个字:道不同不相为谋! 随后城上乱箭齐发,方国安“呀”地一声狂叫,狼狈逃回。 再次说降失败,多铎依旧不肯死心。 他又找来一人——原南明吴淞总兵吴志葵。 就是之前江阴遭受清军进攻,阎应远c陈明遇派出数十路乞援信使,而遭到勒索一千金的那个吴志葵。 勒索千金到手之后,吴志葵倒也守信,拔营前往江阴增援,但因勒索钱财,一来一回,贻误了战机,那时清军已经完成了对江阴的合围,在接近江阴时,吴志葵部被清军伏击,兵败被俘,当时同时被俘的还有南明镇南伯黄蜚。 可吴志葵不及黄蜚,镇南伯黄蜚身负重伤,被俘之后却宁死不降,被绑至南京见到洪承畴,用右手指着他叫骂。 清军把黄蜚右手弄断,黄蜚骂得更凶,于是又被割掉舌头,满口鲜血的黄蜚犹呢哑不停。 之后,黄蜚与薛去疾c唐世荣一起在水西门外被清军斩首。 可吴志葵却没有坚持住,他降了。 多铎此时唤他来,令他与方国安再去说降。 可怜方国安是欲哭无泪,所谓事不过三,这就是第三次了,幸运就算再好,恐怕也用尽了吧? 而这次多铎换了种伎俩。 他令人将吴志葵捆绑起来,然后让方国安押着吴志葵前往城前,交待方国安道:“告知张煌言,若还不降,就将吴志葵当场斩首。” 吴志葵降清之事,发生不久,绍兴府还不知道消息,只以为吴志葵只是被俘。 于是,二人一前一后,方国安押着吴志葵到了城前。 吴志葵一到城前,就涕泪交流,泣喊道:“张大人,我是吴淞总兵吴志葵,朝中张尚书于我有举荐之恩。” 张煌言倒是知道此事,张国维在听闻吴志葵被俘时,也曾流泪与他说起过,吴志葵是武举出身,张国维爱才,当年曾举荐他为金山定波营把总一职。 可如今吴志葵被方国安押着前来,用意不言自明。 在这种形势下犹豫,那将带来一场灾难。 于是张煌言厉声喝斥道:“将军被缚,不过一死而已,何苦喋喋不休,作妇人样!你若不退去,休怪本官手下无情!” 远远听着的多铎,这里才醒悟,要想说降张煌言,恐怕比登天还难。 于是下令召回方国安二人,准备重启进攻。 午后,多铎以四门从孔有德那分来的红衣大炮轰击,做为攻击的前兆。 以五千骑兵绕至驿亭北面,一防明军出逃,二防有绍兴府援军赶来增援。 部署完毕,火炮也轰击得差不多了,多铎悍然下令攻城。 驿亭不能算城,它只是个军事要隘,方贺数里地,城墙很矮,不足一丈。 堪堪够挡住鞑子骑兵冲击,可要挡步兵登城,那就相当困难了。 鞑子只要随便架上几根竹杆,就能顺势而上。 加上鞑子火炮预射,墙上明军,其困境可想而知。 但活人总不能被尿憋死,面对鞑子炮击,明人有他们的笨办法,当时的宅门,那可是实打实的实木,明军从城中取来一扇扇大门,在一面包裹上铁皮,然后侧立靠在垛墙之上,再从百姓空中征集来棺材,那个时候,几乎每户人家,都备有棺材。 与战乱无关,一个人只要有了妻c子,过了不惑,就会准备棺材。 家中越富有的,准备棺材的年纪越早。 因为棺材由木头打造,这刚刚赶制的棺材,木材潮湿,如果等人死了,现制,那就有损颜面了,这叫有备无患。 明军将收罗来的棺材,填满沙土,然后推至门板之后。 就是用这土办法,明军才能在鞑子的火炮下生存。 可面对鞑子步兵的攻城,那明军就只有以命搏命了。 由于城墙不高,能留给明军以弓弩阻敌的时间不多,几轮箭矢之后,清军步兵就已经靠近城墙,竖起了梯子。 正因为城墙不高,从城墙上投下的石头和滚木的效果就会大减,唯一效用依旧的是火油c金汤。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二百三十九章 绍兴防御战 仅一柱香的时间,清军就有不少人登上城墙,而且越来越多。 明军士兵英勇的抵抗,千户廖仲平身先士卒c亲自上阵。 用了大概半个时辰,才将这一波清军赶下城去。 远处观战的多铎大怒,没等这波清军退下来,再次组织起第二波进攻。 这一波进攻与第一次不同,一个牛高马大的鞑子参领(五个牛录的主将,麾下一千五人,相当于明军都司),他戴着铁面,穿上三层厚甲,腰挂两刀,手持巨斧,一马当先,率着六百重甲,冲上前去,从云梯攀援而上。 城上明军虽然不断向这支重甲兵放箭,但用这些普通的箭去对付他们身上厚厚的盔甲,就如隔靴搔痒一般,完全不起作用,很快这六百人就缓缓爬上了城垛。 这个时候,情况就相当危急了。 六百清军重甲,如果任由他们登上城墙,守城明军就得将所有精力都专注于他们身上,那么随之而来的清军步兵,就会迅速登城。 廖仲平急了,他嘶吼着“挡住他们”。 可怎么挡得住? 明军将士用手中长枪捅,捅不进。 用刀砍,砍不透。 甚至这些重甲兵的连脸部,都以铁皮覆盖。 小小的眼孔,怎么瞄准? 这些可是会活动c会进攻c挥刀的活人。 近身的上百明军士兵哀呼地倒在清军重甲的面前,明军被迫得一步步后退。 这城墙上能退几步? 眼看着明军就要被挤下城墙,这个时候,城下早已感觉不对劲的张煌言,带着数百人拼死挤上城头。 张煌言大喊道:“砍他们的脖子!” 张煌言不是个将才,组织义军时,带过几天兵,可到现在,还真没打过仗。 但他这句话,指点得正是时候。 再坚固的甲,那都有缝隙c接合部,否则,穿甲之人岂不就成了铁块,还怎么走路c挥刀? 清军重甲的致命处,也就在脖颈,与胳膊和腿关节不同,脖子需要上仰c下俯c左右转动,所以它的缝隙无疑是最大的。 但脖颈的缝隙也不是那么容易刺中c砍中的,因为铁皮面具很大,从正面看,是挡着脖颈的。 可就在张煌言大喊之后,几个聪明c反应迅速的明军士兵,就作出了反应。 这几个人离重甲兵最近,已经处于极度危险之中,随时会被重甲兵劈中。 所以,他们已经顾及不得危险,不退反进。 这进,不是向前冲,而是向着重甲兵的面前扑倒。 扑倒之后,再翻转仰天,这个时候清军重甲的脖子就暴露在他们面前了。 而重甲兵身负重甲,他们的反应无疑是迟缓的。 还没等他们低头,仰天的明军士兵已经将手中的刀尖,捅进了他们的脖子,一抽刀,喷涌的鲜血如瀑布般冲下,将动手的明军士兵淋了个正着,这场面就如同杀猪的那一刀,畅快淋漓。 这一幕,迅速被周边的士兵效仿,于是不等片刻,六百重甲就莫名其妙地杀半。 那个领头的清军参将意识到不对,可此时上城容易下城难,哪还有让他撤退的机会? 幸存的一百多重甲兵已经团团被明军包围,那是冲也冲不得,退也退不得。 一冲,明军纷纷扑倒在地。 一退,明军就起身追击。 无论进和退,明军士兵的速度都比他们快。 已经斩杀十数人的清军参将郁闷得要死,举刀厉喝一声,可被铁面挡着,仅发出一声闷响。 这个时候,一个瘦弱的明军士兵快步上前,将手中的长枪往前一捅,无巧不巧就捅进了那参将的咽喉。 连吭都没吭出一声,参将轰然倒地,另一个眼快手疾的明军飞步上前,提着参将的铁盔,将手中刀就这么一圈,一颗二十几斤,带着铁盔的人头,就到了他的手里。 这可是大功啊,升官c赏赐少不了。 围观的明军士兵“哟”地齐鸣一声,而这时,鞑子的步兵已经在冲锋了。 说时迟c那时快,六百重甲的覆没就在这么一瞬间,观战的多铎是相救都来不及啊,急怒攻心的多铎,情急之下就下达了总攻的命令。 六百重甲,那可是老本啊,铁器在大明,那也是管制物资。 一个重甲,身上少说七c八十斤铁甲,先不说这铁甲耗费甚巨,要寻出这么六百能穿出这领铁甲之人,就算鞑子比明人强壮,那也是百中选一啊。 一直所向披靡的重甲军,居然就这么覆没在一个小小要隘? 这让多铎心中的怒火无以复加。 于是,他心中所有计划和打算,在这一刻都变成了烈火,他只想焚城! 明军士兵迅速靠向城墙,准备迎接第三波进攻。 可这次,就已经没有地前两次那么幸运了。 面对着鞑子第三波进攻,明军士兵经前两次的恶战,体力已经消耗大半,加上对六百重甲这么一冲,伤亡还可不计,关键是城垛上的设施已经垮塌大半。 几轮箭矢之后,被多铎驱赶而来,凶猛的鞑子就已经冲上城墙。 血战由此暴发。 。 被多铎派往驿亭北六的那五千骑兵,由博洛统领。 博洛此时也才三十出头,可他已经是沙场老兵,从十一年前,他就跟着皇太极南征北战,立下无数战功。 从某些方面来说,他的军事才能还略胜多铎一筹。 身份的差别,让博洛屈居多铎之下,但博洛并没有抱以怨言,反而非常敬重多铎。 多铎让他领一支偏师去北门,如果换了耿仲明,恐怕心里就会嘀咕了。 五千骑兵,这可是八旗骑兵,在野战中,那足以抗衡数倍于己的敌人。 可在攻城中,它还不如一支步兵更具攻击性。 耿仲明就会想,是不是多铎打算支开他,不让自己汲取军功。 可博洛就不会这么想,他愿意服从多铎的命令。 这些年来,他一直追随多铎,从入关以来,更是随多铎败李自成c平河南c破潼关c取西安,之后,连续攻克常州c苏州c杭州,克嘉兴,徇吴江,大破明将吴易军队,攻下江阴。 吓得明潞王朱常淓以杭州降,而淮王朱常清也巴巴从绍兴赶来投降。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二百四十章 水田阻敌 博洛败李自成c平河南c破潼关c取西安,之后,连续攻克常州c苏州c杭州,克嘉兴,徇吴江,大破明将吴易军队,攻下江阴。 以功受封平南大将军之职,可谓风光无限。 可就在不久前,他与他的主帅多铎,却在杭州遭受了滑铁卢,六万大军中,五万明军降军临阵叛反,使得多铎不得不选择撤退转进。 由此带来的后果,让清廷几乎失去了对杭州及以北数府的控制权。 朝廷申饬已至,多铎的压力很重,已经经受不起再一次失败了,如果再遭受重大损失或者兵败,多铎和自己恐怕就得回京述职了。 所以,博洛很理解多铎现在所虑,能不战而下是最好的结果,真要死磕,就算胜了,恐怕在朝廷看来,也是失败。 因为多铎所领三万大军,只有六千人是多铎的嫡系,其余人马是从原本应该进攻福建的孔有德征南大军中借调而来的。 如果折损严重,就会影响进攻福建的战略目标,这个责任,就算多铎也负不起。 驻囤北门,困住驿亭守军,然后逼降,博洛并不认为多铎此举是错误的。 可世事难料,总会有一些巧合。 无巧不成书嘛。 就在博洛率骑兵到达北门外时,远远看见了一支明军向西门方向而来。 驿亭有三门,南c北c西,东面临白马湖,无门也无路。 连接上虞官道的就是西门。 来的这支军队,就是朱以海c张国维c钱肃乐等人所领的绍兴府最后二千近卫军。 但这支军队绝不止二千人,有七c八千人。 其中五c六千人,是钱肃乐等人这些天在绍兴府各县刚刚征召起来的精壮。 驿亭要隘太小,城墙太矮,几里的间隔,从北门可以清楚地看清西门的情景。 博洛在发现明军援军之后,本能地下令骑兵狙击这支明军援兵。 双方就这么不期而遇地在驿亭要隘以西几里地暴发了一场遭遇战。 说是遭遇战,是因为这七c八千明军没有一触即溃。 反而,打得是有板有眼。 这就奇怪了,什么时候明军的战力变得这么强大了,七c八千步兵,其中还有大部分是刚征召的民夫,如何能对抗得了博洛所率八旗骑兵呢? 就算是七c八千明军精锐,恐怕在五千精骑的突击之下,也只有溃败的份。 可事实上,明军确实挡住了博洛骑兵,不但挡住了,还打得进退有据,攻守俱备。 张国维,字玉笥,东阳人,天启二年进士。 崇祯元年擢刑科给事中。 七年擢右佥都御史,巡抚应天c安庆等十府。 十四年夏,改兵部右侍郎兼督淮c徐c临c通四镇兵,护漕运。 张国维为人宽厚,深得当时士大夫心。 虽说是文人出身,可时值国难当头,也有十载领兵经历。 关键在于,张国维人虽随和,可底线从无碰触。 之前鲁王朱以海监国时,越国公方国安叛降清廷,率军回击绍兴府。 张国维闻知,回家召二子问其生死态度,长子张世凤即表示决不偷生,次子张世鹏应答稍缓,张国维即以石砚掷击。 张世鹏泣对,“从容尽节,慷慨捐躯,儿等甘之如饴,唯祖母年迈八旬。” 张国维听后,夜里穿戴衣冠,向母诀别,从容赋《绝命书》三章,又写“忠孝不能两全,身为大臣,谊在必死。汝二人或尽忠,或尽孝,各行其志,勿贻大母死,使吾抱恨泉下!” 后来绍兴府因吴争派军回援及时,加上方国安所部半路哗变,绍兴府才转危为安,可这三章《绝命书》却因此而流传开来。 时人都知道,张国维张尚书的铮铮铁骨。 面对与敌骑兵的聚遇,张国维迅速控制了军队的指挥权。 其实这也无可厚非,毕竟随行朱以海如今只是一个藩王爵位,挂了个参政之名。 张国维以少傅兼太子太傅c兵部尚书c武英殿大学士诸般官爵,其地位已凌然于朱以海之上。 尚且以兵部尚书掌控指挥权,更是无可指责。 张国维接手军权的第一道令,就是让大军迅速向道路两侧散开。 这道命令,就是明军可以抵挡鞑子骑兵的关键。 江南多河流,更多水田,这一路行来,怕是找不块旱田的。 水田,顾名思义,自然是田中积水,人踩下去,那就是“咕唧”一声,直没膝盖,就更不用说是千斤重的战马了。 张国维的这道命令,拯救了这七c八千明军,彻底抵消了鞑子骑兵的优势。 将一场本该是铁血的遭遇战,愣是打成了一场农夫在田中的群殴。 瞧那场景,鞑子骑兵战马深陷泥沼,百驱不得脱身,被明军的箭矢射得是狼狈不堪。 但鞑子反应也快,既然追不上,那么干脆就立在原处射箭,这可以他们的强项。 于是,明军开始出现大量伤亡。 张国维随即下令,往后撤退百步,脱离鞑子的有效射程。 刚征召的五c六千壮丁,那可是田里的能家好手,在水田里奔跑,可比鞑子轻泛多了,他们迅速脱离至百步外。 这样,局势又稳定下来。 博洛一看这样下去不对劲,自己就象被捆住手脚的巨人,使不上劲,于是他下令,全军后退至官道。 这个命令确实解决了鞑子骑兵面临的被动,可同样鞑子也无法再对明军起到威胁。 双方就这么遭遇c交战,然后迅速脱离,僵持起来。 明军立在水田里,鞑子站在官道上,双方虎视眈眈对视着,如果目光能杀人,估计早已尸横遍地了。 但相对来说,博洛的压力更大,前面说过,他是知道多铎所承受的压力和心中意图的,博洛知道,如果放任这只明军进入驿亭要隘,那么驿亭的防守力量会更强。 多铎强攻,就会遭受更大的伤亡。 博洛很清楚,必须将这支明军消灭。 同时,博洛在刚刚的交战中,已经清楚地看到这支明军里有引起人不一样,有许多绍兴府小朝廷的重臣,还有一个从衣饰上看可能是王爷,而如今绍兴府唯一的王爷就是朱以海。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二百四十一章 杀光建虏,复我大明! ps:感谢书友“康文好”投的月票。 于是博洛决定,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歼灭这支明军。 他下了一道令,全军下马,徒步前进,紧密配合,以箭矢压制明军,稳步蚕食。 博洛的这道命令,将明军坑苦了。 之前说过,这七c八千人中只有二千是老兵,他们就算箭术可以与鞑子齐平,可人数太少。 以二千对五千,这就是以卵击石了。 眼见着鞑子一步步联动逼近,连张国维也慌了,没辙啊。 水田能挡住鞑子战马,可挡不住鞑子的双脚啊。 朱以海全身发抖,他又没了当时在朱媺娖面前的爽朗和豪迈。 “张公c钱公,撤吧再不撤就来不及了,孤本王还不想死在这烂水田里。” 钱肃乐黯然点头,说实话,在他心里,对朱以海这次的表现已经很满意了,甚至超出了他的期望。 张国维也深知,再不撤,就会被鞑子咬上。 于是张国维同意,全军后撤。 可问题来了,怎么撤? 回绍兴府,就必须离开水田,上了干地,那等于将命置于鞑子铁蹄之下。 此时的犹豫,让鞑子离得更近,朱以海脸容狰狞,终于忍受不了心理压力,狂叫了一声,撒腿往后跑。 朱以海一跑,他随身的数十护卫就追了上去。 这数十护卫一跑,钱肃乐等人不得不追赶。 于是,明军开始溃退。 原本,这个结局已经可以想象,那就是全军崩溃,被鞑子骑兵追杀至覆没。 可世间事,总有许多意外,许多时候,创造历史的不仅仅是伟人c精英,而是那些小屁民。 那五c六千新征壮丁,虽然没有经过训练,但他们的武器已经齐备。 人手一个盾把刀张弓,虽说无法熟练使用,可拿看来遮挡敌人箭矢保命,还是无师自通的。 而鞑子的箭矢,也大都朝着明军弓箭手去的,是为压制。 所以,壮丁的伤亡其实很小。 而他们在面对鞑子一步步迫近的时候,同样也是慌乱不已。 但他们之中,总有那么几个或者十几个,亦或者是几十人胆大c血性之人。 这些人,用了他们最拿手的方法,对鞑子发起了进攻——泥巴! 种过田的都知道,从水田里拔起一把秧苗,秧苗下的根须会带起很大一坨烂泥,然后将秧苗在手中拎上一c二圈,投掷出去,力大者能投数十步。 如果被砸上,伤不了人。但,会糊你一身脸c眼睛,恶心死你。 你会下意识地去抹它,这样就失去了射箭的时间。 而农夫们最习惯地是从众,见有人这么干了,还挺有效果,加上这正是自己所擅长的,于是一发不可收拾。 五c六千人所投掷的“泥炸弹”,生生迟滞了鞑子的逼近,不可谓不奇迹。 这时已经开始溃退的明军弓箭手开始转身反击,已经跑出去数十步的明军将士开始返回,张国维等人从最初的惊讶中醒悟过来,就连朱以海都站住了脚。 一轮波澜壮阔的反击,就在农夫们的“泥炸弹”引领下,暴发了。 北人,特别是鞑子,他们从未踩过水田,哪知道“泥炸弹”的厉害,“呯”地一声被击中,然后炸开,溅得满脸都是,糊了眼睛,于是跳着脚用手去抹,这一抹更看不见了。 然后明军弓箭手几乎是射活靶般地瞄着鞑子射。 连悄悄返回地朱以海,都学着那些农夫地样,从田里拔出秧苗,拎着往鞑子方向砸。 虽然好几次,重心不稳,把自己摔倒在水田里,弄得跟泥猴似的,但他还是不亦乐乎。 他一边砸,一边嘴里还喊着,“杀光建虏,复我大明!” 于是漫天呼喊声此起彼落,“杀光建虏,复我大明!” 一柱香的功夫,至少有六百以上的鞑子就这么被射杀在烂水田里。 博洛不得不下令,将军队重新撤回官道。 。 驿亭城中,张煌言c廖仲平守得是万分辛苦。 在多铎的严厉督战下,清军疯了似的拼命进攻。 城墙边,双方士兵的尸体堆得几乎与城墙同高,以至于清军只要爬上尸体堆,就能从水平方向向城墙冲击。 尸体堆下面的血水汇聚成了小溪,潺潺地流淌着。 这种拼伤亡的消耗战,确实考验双方军队的战斗意志。 而当听闻朝中重臣和鲁王前来驿亭助战,被鞑子骑兵在城外阻击时,令张煌言c廖仲平进退失据。 救还是不救? 救,驿亭防御本就已经免为其难,如果抽调一支军队出城,那么很可能被击破。 不救,那可是整个朝廷的重臣啊,其中还有一个大明藩王。 这个抉择,同样考验着张煌言c廖仲平。 数次相碰之后,他们出乎意料地不约而同——专注于面前的苦战。 谁也没有再提起,谁也没有询问。 因为他们都知道,驿亭一失,那么绍兴府就再无可守之险。 就算救得了城外那支明军,无非是多苟延了几日。 与其如此,不如在城墙上与敌死磕到底,打不死它,也要拼残了它。 好在,接下来的消息城外明军竟挡住了敌骑兵的突击,这让张煌言c廖仲平相视会心一笑c如释重负。 张煌言趁机令将士传言,援军已到城外,不时即至。 于是,明军士气大振,再一次将清军赶下城墙,这已经是当日打退清军第五次进攻了。 。 相对于驿亭,丰惠的明军兵力更少。 除了绍兴府一卫三千人,就是陈胜所部了,加起来也不到六千人。 这里面还包括被陈胜派出去迂回袭扰敌军的一支偏师骑兵。 但丰惠打得没驿亭那么辛苦,不是鞑子进攻不猛烈,而是明军战备非常完善。 丰惠,从古至今一直是上虞县治,直到鞑子入关,鲁王绍兴监国,这才将上虞治所从丰惠迁至始宁镇。 所以,丰惠一直有着上虞最坚固的城池,虽然不大,但一切完备。 一万清军,虽然兵力两倍于明军,但在这种明军严密的防守中,他们一时讨不了好。 不仅如此,在陈胜等人的统领下,清军的伤亡一直比明军高一倍。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二百四十二章 吴老伯果然是忠义之人! 朱媺娖到时,明军正好击退了清军又一次进攻。 没有多与陈胜寒喧,朱媺娖立时投入到安抚c慰问将士的事务中去,特别是对受伤的士兵,朱媺娖更是降尊纡贵c嘘寒问暖。 这女子有着天生的政治头脑,懂得如何去收拢人心c激烈士气。 而此时,朱媺娖看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一时僵住了。 周思敏和吴小妹正低头为受伤士兵打理,沾着一手的血迹。 可能受到目光的注视,亦或者是女子天生有第六感,二人不约而同地抬头c直起身来。 三人默默地对视着,许久,周思敏迟疑了一会上前,向朱媺娖行礼道:“见过公主殿下。” 吴小妹跟着欠身行礼。 朱媺娖打量了一下已经略显身子的周思敏,目光一缩,嗔怪道:“都已经有了身孕,为何不在家歇息?” 然后不等周思敏答话,转向吴小妹道:“你等二人能为将士尽心尽力,本宫代表朝廷会好生犒赏你们。” 不想吴小妹不卑不亢地说道:“小女子不才,没有那么悲天悯人的胸怀。” 说到这,吴小妹指着那些伤兵道:“他们都是绍兴子弟,也是我哥麾下士兵,我来帮忙,只为我哥,不需公主殿下犒赏。” 朱媺娖被吴小妹软钉子一顶,才发现自己的语气太过高人一等,可她的心性也容不得当众向人低头,于是不再理会吴小妹,转向周思敏道:“城中伤兵多吗?” 随行的陈胜,知趣地向周边将士挥挥手,然后向朱媺娖行礼退去。 朱媺娖没有阻止陈胜。 周思敏答道:“战况激烈,城中伤兵不下千人,百姓家中妇人都自告奋勇地来照顾受伤将士,只是伤药依旧不足。” 朱媺娖点点头道:“本宫来时,已经将绍兴府所有药铺的伤药收拢,一半带去驿亭,一半带来此地,你去让陈将军交接一下。” 周思敏知道这是在支开自己,于是应了一声,向吴小妹施了个眼色,转身去了。 朱媺娖平静地看着吴小妹,她奇怪自己为何对这小姑娘有一种说不清的感觉,总觉得象有一种亲近。 此时吴小妹却不是这么想,她拿目光瞪着朱媺娖,就象在看自己的敌人。 朱媺娖虽说年龄不大,可经历却多,她已经体悟到吴小妹对自己的敌意来自何方。 自己当日乔装男子入吴庄,吴小妹就嘘寒问暖c照顾周到,时不时找个借口来见自己。 那时,朱媺娖就已经猜到了些什么。 所以,朱媺娖并不怪吴小妹如此无礼地瞪着自己。 “吴姑娘,我可没有得罪你吧,为何要这样瞪着我?” 被朱媺娖这么一问,吴小妹也感觉到自己的失态,脸一红答道:“公主误会了,小女子哪敢对殿下不敬。” 朱媺娖微笑道:“你我交情匪淡,我曾经在吴庄时,你不也叫我一声周公子吗?为何现在就变得如此生疏了?” 吴小妹答道:“可你却不是周公子,你是长平公主。” 朱媺娖闻言喟叹道:“可叹为何生在帝王家!吴姑娘,令兄率军北伐,难道就没有派来人将你和吴老伯接去杭州府,远离这凶险之地吗?” 吴小妹答道:“哥哥派了两拨人来,可爹爹死活不肯离开吴庄,他说吴家祠堂在此,他生要做大明人,死亦是大明鬼。” 朱媺娖颌首赞道:“吴老伯果然是忠义之人!” 吴小妹突然语气变冷道:“你就是这么对每个为朱家流血拼命的人说这样的话,然后换得他们为朱家流尽最后一滴血的吗?” 说完,吴小妹连礼都没行,扭身离开了。 朱媺娖轻启檀口,神色迷茫地看着吴小妹的背影,愣愣出神。 身边郑叔道:“这小女子着实不懂礼数,老奴去斥责她,令她来向殿下赔礼。” 朱媺娖摇摇头道:“不必了,细想起来,她的话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可也不是全然有理,朱家不是一家一姓,而是天下,大明天下!至少在建虏眼中如此。” 郑叔连连点头道:“殿下说得是,这天下本就是朱家的。” “你误会了,本宫说得是,如今朱家是天下明人的一杆旗,反抗满清的一杆旗。” 郑叔愕然。 朱媺娖自嘲地笑笑,“是不是觉得本宫说这话不适合?是不是觉得这话耳熟?” 郑叔更愕。 “本宫原本也以为他是谬论,可一直行来,特别是就任监国之后,本宫才体悟到,朱家愧欠大明百姓多矣,如果真有一日朱家失尽天下民心,也可泰然处之。” 从这一日起,丰惠城中有三个身份特殊的女子,对将士们嘘寒问暖c关怀备至。 她们就象是较着劲不般地比赛着。 而不明内情的将士,心中的感动是无以言表,这股之感动化为战意,可谓无坚不摧。 整整三日,城外清军愣是没有占到一分便宜。 丰惠城,一直牢牢地掌握在明军手里,寸土不失。 。 父亲c妹妹和周思敏不肯离开吴庄的消息,让刚至常州城外的吴争非常担心。 他再次派出信使,勒令陈胜在万不得已之时,强挟父亲等人避往平岗山寨。 吴争知道自己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如果不马上攻下常州,那么就无谓威胁应天府,也就不可能达到迫使南边鞑子停止进攻绍兴府了。 围魏救赵之计一旦失败,那么绍兴府失守c亲人沦陷敌区,这个损失就太大了。 修整一晚上之后,吴争悍然下令,进攻常州城。 这个时候,吴争手中的兵力不过六千多人,这还是算上了前来会合的宋安所部。 以六千多人进攻一个防守严密的常州城,这想想都知道很难。 尤其是洪承畴在两次失败之后,除了车之外,更多地是谨慎。 洪承畴知道已经不可能将两次大败的消息隐瞒下去,于是一面抽调镇江八千守军来援常州,一面向京城告急,请求增援。 但有一点很清楚,此时的应天府以东c常州以北c长江以南,确实没有成建制的清军了。 所有的可抽调兵力,都被洪承畴集中在了常州。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二百四十三章 强攻常州城 这不是洪承畴糊涂,把所有兵力押注在常州城,而是洪承畴懂得人心。 如果这次常州城失守,那么应天府就成了众矢之的,江南各地的义军就会北上,树倒猢狲散c墙倒众人推,到时吴争如果得到义军的支持,那么应天府就真危险了。 只有且战且退,尽量损耗明军的兵力,就算不能在常州阻击住明军,至少也要损耗明军大部分的兵力,这样明军面对坚固的应天府城防,便会知难而退,不敢起觊觎之心。 而洪承畴有信心,在常州城重创明军。 为防万一,洪承畴下了一道严令,任何情况下都不得出城迎战,以防被明军个个击破。 洪承畴认为,以城中一万六千人的兵力,明军不过六千余人,再怎么攻,不付出巨大的伤亡,也很难得手。 常州战役就在这种背景下,暴发了。 吴争虽然心急,但绝不狂妄。 他没有想分兵二c三路攻城,而是将有限兵力,集中在一门强攻。 而吴争所依仗的,就是江阴百姓送他的厚礼——重甲兵。 百领重甲所组建的重甲营,这一路想要训练c配合那是说大话了。 可让他们习惯于穿着重甲行走,这还是能走到的。 所以,吴争没有打算象清军那样使用这些重甲兵先登。 而是将他们做为攻城士兵的屏障,接近城墙c城门。 这一点,确实能做到的。 这样的重甲,在没有靠近城墙,被由上至下的滚石c擂木砸中,其它武器根本造成不了伤害。 虽然常州城墙上也部署了八门火炮,可拿大炮轰这些行走的重步兵,这象一句话——拿大炮打蚊子。 打得中吗? 恐怕此时没有那么好的精准度。 所以,吴争的依仗就在于此。 进攻发动之后,百名重甲兵横成一排,间隔一丈,就这么昂首挺胸地向常州城逼近。 他们身后紧跟的是单列弓弩手,这是用来压制城墙上弓弩手的。 再后面就是持长盾的步兵。 没有预备队,没有应变方案,吴争孤注一掷,将所有兵力都押了上去。 首战便是决战。 洪承畴确实惊讶了,这种不要命的打法,真不多见。 毕竟明军现在是进攻方,掌握着战场主动权,照理完全可以进行试探佯攻,寻找出城墙上抵抗力薄弱之处,再进行强攻。 稍有常识的指挥者,都知道这个道理。 可现在,明军首战就打成了拼死之战,难道对方真有一战而下的把握? 谨慎多疑的洪承畴开始犹豫起来,明军依仗的是什么? 很快,这个答案就揭晓了,重甲兵! 可洪承畴又奇怪了,重甲兵确实难挡,可终究是少数,明军这些重甲兵的铠甲,很明显原主是清军的。 也就是说,明军没有后备,重甲先登,损耗是很大的,也就是说少一人,明军就无法增补一人,这百来人怎么可能突破严防死守的城楼呢? 随着重甲兵地靠近,城楼上的守军开始射箭,密集如蝗虫群般的箭矢,带着嗡嗡声扑面而至。 不断地有明军士兵被射中翻倒,然后被射志刺猬,钉在地上。 原本吴争是想让各列领头的重甲兵举大盾作为掩护的,可问题是重甲兵已经不堪身负铠甲之重,再加上十几斤重的大盾,恐怕不能持久,反而不美。 况且重甲兵一旦举盾,就会影响到他后面的弓弩兵向城上射箭。 所以权衡之下,吴争只是让步兵持盾,但大盾很少,不足以配备每个士兵,士兵所持的是圆盾,遮掩头顶胸腹已经算不错了,无法遮掩全身。 敌人的箭矢密集,可谓无孔不入,所以,这一路所造成的伤亡也不是小数。 而城上火炮的齐鸣,也偶尔击中前行的明军纵列,一旦击中,便是数人被轰飞。 幸好吴争让各列间隔一丈,这个时代的炮弹,杀伤力基本上不可能波及至一丈外,所以,造成的伤亡反而比箭矢小。 接近城墙之后的毎进一步,都会有明军士兵倒下,可以说,这就是拿命在填。 可哪一次攻防,不是以人命为代价呢?吴争强迫着自己硬下心来,无视这种死亡。 但明军这种推进方式,确实也惊到了清军守兵。 因为这里的距离,几乎可以看清楚对方的脸了,清军自然能看清明军士兵几乎没有携带云梯。 看到的只有体型笨重的板车。 但所惊讶的并非是这个,火药攻城,此时已经不是什么稀奇的事了,至少对于象洪承畴这种久居高位的重臣来说,很清楚火药威力的大小,除非守军任由火药车在城下点燃,否则,要以火药破城非常难。 首先,城上可以倾到大量的水来,使得火药受潮,其次巨大的石块和滚木都可以阻挠板车前行,只要将火药车间隔在城墙c城门二十步之外,那么就算爆炸,对城墙c城门的损害都可以降到最低。 洪承畴心中更疑惑起来,明军主帅背后究竟有何意图? 难道就是以数百条人命,来试验一次火药爆炸的威力? 洪承畴下令,投掷石块c滚木,并令弓弩手专注射杀板车周边的明军。 这一道命令,直接将百架板车中,至少三成,迟滞于距离城墙五十步之外。 虽然车后士兵有板车做掩护,但城墙很长,加上距离城墙近了,与城墙两侧的夹角已经很小,守军完全可以从侧面射击明军士兵。 但明军依旧在前进,他们无视前面落石c滚木砸下,眨眼之间,又向前推进二十步。 洪承畴再次下令,向城下倾到火油。 倾到火油,在原本防守城池中使用的意图是,等敌军靠近城墙时,烧死对方,并增添敌军登墙的难度,因为滑嘛。 可这时洪承畴在明军还没有靠近城墙时就下令大量倾倒火油,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彻底阻挡明军火药车靠近城墙。 是人都知道,火药遇火,那就会被引燃,大片的火油燃烧起来,形成火墙,这些木制板车要想通过,结果只有一个,就是自爆。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二百四十四章 常州光复 洪承畴望着城下燃起的火墙,脸上露出了一丝嘲弄之意。 就算他再多疑,到这个时候,都已经不介意吴争背后到底有什么意图了。 因为到了这份上,招已经使到尽头,想变招已经晚了。 而今日明军倾囊而出,只要此战尽歼明军主力,那就算吴争有什么阴谋,也可无视。 洪承畴脸上的嘲弄表情并没有持续多久,甚至仅仅只有一瞬间。 继而替代升起的是惊愕。 因为距离太近,他可以清晰地看见那些明军士兵,推着板车神色坚毅c义无反顾地冲进火墙。 洪承畴惊悚了,什么时候,明军的士气如此高昂了? 他自己就是带过明军的人,一支军队,不要命的人不用多,百人之中有一c二人,这就是一支强军,上了战场,榜样的示范效应是无穷的。 有这么一c二人去带动整营人马,足以决定一场战斗的胜败。 洪承畴有些短暂地失神,心中暗叹,可惜了可惜了这么一群虎贲。 欣赏c惋惜是一回事,指挥杀人是另一回事,洪承畴再次下令,集中箭矢射杀板车周边的明军士兵。 这个时候,板车后面的明军士兵已经被引燃,身体本能已经不受主观意识控制,一旦惊呼c蹦跳c拍火,露出的躯体面积就大了,加上距离更近,从上至下,死角几乎已经没有。 在清军士兵集中射击下,明军士兵纷纷中箭矢倒地。 至此,百余架板车,几乎整军覆没,冲过火墙的仅仅三架。 洪承畴却脸色大变,他不是怕这三架板车炸毁城门。 就算城门被炸毁,他依旧可以指挥城中守军与明军巷战。 兵力远胜于明军,没什么可怕的。 他脸色变是因为,明军这百架板车已经被火墙引燃,可问题是没有一架发生爆炸。 这就很没道理了。 事有反常必为妖,洪承畴有些急了。 他发现,对手完全不按常理出牌,对方的意图究竟在何处呢? 他终于出城楼,在亲卫的遮掩下,向城下探头张望。 冲过火墙的三架板车,在明军士兵奋不顾身地推搡下,斜靠于城门两侧时,洪承畴印证了心中的猜测,这些板车是个诱饵,上面根本没有火药,明军主帅无非是以这数百人的性命,来遮掩他真实的目的。 可他的真实目的在哪呢? 本来就走在队伍前列充当“遮弹板”的重甲兵,因为在接近城墙时,被板车加速追上,可此时却已经追了上来。 他们移动速度不快,但非常稳健,十来步的火墙,屏息之间就能越过,几乎对他们造成不了伤害。 洪承畴骤然醒悟过来,他歇斯底里地喊叫道:“阻止他们阻止重甲兵靠近城门!” 可问题是他已经离开了城楼,就算传令旗手追随在他的身边,也无法立时占据高点,向数十里城墙的守军下令。 能看到旗令的也只有近前的数百守军。 本来数百守军还是可以起到一定阻止作用的,但他们面对的是重甲兵,箭矢对他们如同隔靴搔痒根本不起作用,用石头c滚木从数丈高的城墙上砸,目标又太小,效果虽有但不大,根本阻挠不了重甲兵靠近城墙。 至少有二十多名重甲兵在这一瞬间,凭借着三架板车搭起的掩护,进入到城门桥洞。 洪承畴意识到自己的判断失误,情急之下,踹翻身边掩护他的亲卫,向城楼冲去。 一冲进城楼,洪承畴就急令城门守军撤下城墙,准备迎击明军。 这个时候,洪承畴已经清楚地意识到了明军主帅的用意。 一切只为了破城,板车是障眼法,真正的杀着,还是原本以为是死士用来做人盾的重甲兵。 而重甲兵进入城门桥洞,几乎没有任何方法再能阻止。 如果是普通士兵,可以从上至下,灌注火油逼退,或者从预设箭孔射击,可这些对重甲兵短时间根本不起作用。 这么多重甲兵,所积攒的火药,肯定不是一个小数,洪承畴知道自己错了,他能想到的唯一应对就是将士兵撤下城墙,与明军巷战。 可时间真得来不及了。 洪承畴此次亲自督战,调动了半数以上的大军上数十里城墙防御,这个规模的大军,哪是说下城就能下城的? 加上洪承畴从城墙处跑回城楼下令,再上旗令传出,这个时间,足够让进入城门桥洞的重甲兵收拢起各自拾的火药包,堆积起来压实,然后引爆。 为了达到最大的爆炸效果,这二十多名重甲兵脱下了他们身上的重甲,将火药堆围拢压实。 他们知道在这种程度的爆炸中,身穿重甲,或许还有一丝保命的机会。 可他们义无反顾地脱去重甲。 “轰”地一声,天崩地裂,一股闷响如同九天落雷,一股偌大的烟尘伴随着火舌冲天而起。 整座城楼就象平白矮了一大截。 这破釜沉舟之计,不全是吴争一人的筹划,来自是手下各将领。 孙兆奎和沈自炳c沈自駉的先登营。 季从廉c黄得胜等烈士遗孤和江阴数百名刚入伍的壮士,组成了百余架板车队。 吴争不忍,可拗不过他们的坚持,更无法拒绝他们欲为江阴城十万冤魂复仇的诉求。 数里外的吴争强遏着眼中欲滴落的热泪,擎刀斜指天空,奋力下劈——杀! 他一马当先,二千骑汇拢成一道铁流,向城门席卷而去。 数里的距离,对于冲锋的骑兵而言,就是数呼数吸之间。 明军骑兵早已对之前先登营和板车营的那一幕看得血脉贲胀,此时就象找到了渲泄之口。 从涌入城门的那一刻起,没有任何怜惜,面对撞上的清军,不问青红皂白,就是劈面一刀。 慌乱的城中数千守军根本无法推挡这种变局,纷纷投降。 而此时从城墙上撤下的清军,正好遭遇宋安部进城,发生激战。 吴争所率二千骑兵如入无人之境,直冲进城中府台衙门,将常州城中一应官员尽数擒获。 至此,常州城光复已成定局。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二百四十五章 诀别 ps:感谢书友“远古大修”的打赏。 吴争迅速下令,紧闭城门,捉拿洪承畴。 可一番忙乱之后,毫无收获。 从一个被俘的洪承畴亲卫口中得知,城楼轰塌时,洪承畴已经被爆炸震昏。 可他身边有清醒的亲卫,生拉硬扯地将他搬离,让他逃过了一劫。 之后,便被挟裹着,趁马车逃出了城。 吴争失望之下,愤怒下令:“将城中清军全部斩杀,一个不留。” 于是二千骑兵再次回转,与宋安所部夹击了那从城墙上撤下的数千鞑子,尽数歼灭。 此战,明军以一千余人的伤亡,击溃了常州城一万多守军,占领了常州城。 伤亡最惨烈的,就是江阴百姓的板车营,他们吸引了守军最密集的火力,其次是孙兆奎和沈自炳c沈自駉的先登营,孙兆奎重伤c沈自駉阵亡,先登营折损近半。 常州的光复,意味着通往应天府的大门已经被打开。 可吴争手中的兵力已经枯竭,总共不到五千人的兵力,已经不可能去进攻应天府这座坚城了。 正在吴争苦恼的时候,好消息来了。 一队斥候前来传信,总兵鲁之域率军攻破宁国府,正按之前吴争的命令北上,进攻太平府。 这个消息,令吴争精神一振。 当初决定北伐时,吴争给予鲁之域的命令是,如果清军不理会,那就占领宁国府,同时北上沿江进逼应天府。如果清军增援,那就将清军主力死死地拖在宁国府,为自己北伐减少阻力。 如今自己已经顺利占领常州府,这时如果鲁之域若能攻下太平府,那么就能与自己东西夹击应天府,如果加上兴国公王之仁水军沿江西进,真有攻下应天府的可能了。 吴争向斥候问清楚鲁之域部伤亡情况之后,立即令其急传自己命令,令鲁之域抓紧进攻太平府,一旦得手,向应天府进军。 同时,吴争派出信使,向兴国公王之仁传信,请其率水军西进,并以步兵有力之一部,攻取镇江府,配合自己进攻应天府的计划。 。 驿亭要隘依旧在血战。 驿亭城外,博洛却不打算与明军纠缠了。 博洛两次进攻受挫,并没有让他失去清醒。 来之前,绍兴府大概的兵力情报他还是知道的。 驿亭加上丰惠,这两地的明军已经到达了绍兴府兵力的极限。 如今这支不太象样的杂军,可能是绍兴府最后的一丝力量了吧,既然如此,为何要与他们纠缠? 博洛敏锐地猜测到如今绍兴府很可能已经是座不设防的城市,与拿下绍兴府而言,这面前数千明军份量就轻了,哪怕让驿亭城防更强,也无所谓。 毕竟北面多铎有一万多大军在进攻,就算没攻下,绍兴府离此地骑兵半天的路程,到时自己占领绍兴府之后,再返回与多铎两面夹击,攻取也是易如翻掌之事。 想到此处,于是他迅速下令,令全军西进,直扑绍兴府。 张国维等人见博洛率军西向,醒悟到博洛的用意,傻眼了,他们没有想到会是这个结局。 不过幸好绍兴府该撤的人和物都已经撤了,留下的只有一座空城,当然百姓还是在的。 可现在,他们都已经顾不上了。 博洛的转向,使得城外明军顺利地进入了驿亭要隘。 驿亭守军见朝廷真的派来了援军,而且鲁王和重臣都亲自前来,无不欢欣鼓舞,士气大振。 可张煌言得知博洛挥师直扑绍兴府,苦笑不已。 坚守驿亭,为得是守住绍兴府,可如今朝廷弃绍兴府不顾,倾力来驿亭增援,那守驿亭的意义何在? 舍本求末,这道理恐怕连稚童都知道。 张煌言与张国维c钱肃乐等人明说之后,张国维等人才发现自己或许是真错了。 虽说此来,谁也没有预料到博洛率骑兵已经绕过驿亭,但这也是不可控的事,因为就算张国维所率的这支明军还在绍兴府,恐怕也无法阻挡得了博洛骑兵的强攻。 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说什么也没有用了。 眼下唯一之计,就是不能让博洛与多铎两面夹击。 可这不可能啊,博洛取绍兴府轻而易举,自然会挥师重来驿亭,襄助多铎破城。 而且,凭着驿亭一个小要隘,也不可能支持起长久的抗战。 张煌言建议转进,这是他第一次提议转进。 张煌言请张国维c钱肃乐带着朱以海及一应官员前往丰惠,只有两军会师,或许还有与清军一搏的可能,否则必定是被个个击破。 张国维c钱肃乐认同张煌言的建议,但不同意张煌言留下殿后,谁都知道,这殿后二字,就是牺牲。 钱肃乐毅然道:“钱某从起事之初,就存有殉国之意,今日朝廷覆亡之际,岂能苟且偷生,张苍水,你还年轻,收拾破碎山河还需要象你这样有才华的人,谁也别和我争,我留下。” 张煌言刚要辩解,张国维抬手阻拦道:“玄著啊,希声老弟说得对,我等三人之中,便以我最为年长,既然如此,此事非我莫属。” 钱肃乐一愣,回味过来道:“玉笥,我不是此意。” 张国维微笑道:“老夫自然是知道的,你希声老弟不是这样的人。但眼前形势,唯有我最为合适,论官职我是兵部尚书,敢问你希声老弟能统帅这城中兵马有敌交战吗?” 钱肃乐哑然。 张煌言急道:“张大人。” 张国维再次阻断张煌言的话语,道:“玄著啊,你我都是为赴国难之人,何必婆婆妈妈的,上次方贼击绍兴,我便已经以此身殉国,到了这个时候,你也与我抢吗?你活着,比我有用,江北吴争,公然抗命,执意北伐,在老夫看来确有一代名将风采,收复破碎山河,就需要这等人才,只是他年少气盛,行事太过莽撞,还须你看管。” 张煌言闻听,眼泪唰地就下来了,他突然向张国维拜倒在地,泣声道:“张公多命,煌言牢记在心,就算粉身碎骨,煌言也定要为大明收复河山。”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二百四十六章 真英雄也! 张国维上前搀扶起张煌言道:“我等三人都有为国捐躯之决心,但也不可轻言牺牲,少一人,便令这天下少了一份抗清的铮铮铁骨。” 说到此,张国维转向钱肃乐道:“希声啊,你的性子刚正有余,但圆润不足,老夫观吴争脾性,也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你一味以谋算去压制c限制,恐怕会适得其反。观如今江南形势,不说你也明白,吴争手中执掌着江南明军最强大的兵力,如果你将他逼狠了,做出什么不忍说的事来,你便是大明天下的罪人,望你遇事三思。” 钱肃乐的心性,原本是不能承受这么重的语气的。 可现在,谁都明白张国维这就算是在交待未了之事了,不忍反驳,便点头应是。 都说战场是最能煅炼人的地方,这句话不假。 鲁王朱以海在之前与鞑子骑兵水田交战中也扔了不少的“泥炸弹”,自觉也算是参过战c上过阵了,这个时候,竟与一帮子将士聊得火热,大有相见恨晚的感觉。 不仅如此,他竟大彻大悟起来,下令将随身携带的财产,全部作为犒赏守城将士之用。 不可谓不豪爽。 真有了皇室子嗣的风范。 可当听到要转进的消息,朱以海怒了。 他冲到张国维等人面前,大声责问道:“驿亭城没有我等前来增援,也守得好好的,如今我等率大军入城助战,为何反要撤退?难道你们就是这么效忠大明的吗?” 张国维平静地说道:“鲁王息怒,博洛已经率军进攻绍兴府了,你也知道绍兴府已经没有一兵一卒可以抵抗,博洛占领绍兴府易如探掌。我等苦守驿亭一隅,就算战到全军覆没,又能改变什么?况且,先前驿亭能坚守至今,是有绍兴府的人力c物力相护持,但如果博洛从绍兴府回师前来,与多铎夹击驿亭,这后果就不堪设想了。既然如此,不如转进至丰惠,与陈胜部会师,如此既保命了鲁王您和朝廷诸臣,也能使得明军拧成一股绳,或许还有转机。” 朱以海不是笨人,只是不懂军务罢了,被张国维一解释,也就懂了,于是沉默了下来。 满城的明军,没高兴上两个时辰,就得知主力要转进,这种从天堂到地狱的骤变,令士气急速下降。 可这并没有改变将士的血性,听说张国维要亲自留下殿后,无数的将士纷纷请求留下。 最后,张国维留下了三千人。 当天晚上,大军从南门鱼贯而出,经白马湖顺流南下,往丰惠方向转进。 次日凌晨,多铎闻知博洛已经率军占领绍兴府,心中大安,再次派人说降驿亭守军不得,于是再次强攻,战况异常惨烈。 此战一直持续到黄昏,从绍兴府回师的博洛夹击西门,腹背受敌之下,驿亭城破。 三千明军全军覆没,无一人投降。 少傅兼太子太傅c兵部尚书c武英殿大学士张国维战至最后,手臂中箭,以一杆断枪拄着疲惫的身躯,平静地望着朝自己涌来的清军。 闻讯而来的多铎制止了清军士兵对张国维的抓捕,出言道:“张大人,你已经尽心了,如果你现在投降,本王饶你不死。” 张国维轻笑一声,回顾左右,那满地的尸体和血腥,道:“到了这份上,降还有意义吗?” 多铎急道:“自然是有意义的,你为残明已经战至最后,接下去,也该为自己和家人想想了。” 张国维呵呵笑道:“老夫家人去了杭州府,那儿已经是我大明的天下,不劳豫亲王费心。” 多铎的脸容一阵抽搐,他听出了张国维话中的讥讽之意,杭州府,这就是多铎心中的暗痛啊。 “既然你执迷不悟,就别怪本王手下无情了。来人,拿下!” “且慢!” 多铎一怔,“张大人改变主意了?” “不劳豫亲王动手了,老夫早已为自己寻好埋骨之所,这城下白马湖便是。” 说完,不待多铎做出反应,张国维侧跨而出,从城墙上投白马湖殉国。 伟哉,大明民部尚书张国维! 多铎几乎是本能地冲向城垛,看着张国维坠入湖中,溅起滔天的水花,然后湖面渐渐归于平静,除了几圈涟漪,再无别的。 良久,多铎呐呐道:“真英雄也!” 驿亭一个小小要隘,明军以弱势兵力,抵挡鞑子两c三倍于己兵力的进攻,阻敌达到十一天之久,可谓强悍。 。 丰惠城,此时也已经战得如火如荼。 被多铎勒令限时攻下丰惠的清军,进攻变得异常凶狠。 城墙上的肉搏,可以说是一片人间地狱,几乎每寸城墙都沾满了凝固的血液。 明军的战损急剧上升,陈胜开始心慌了。 不是怯战,而是面对这么一大帮子朝廷官员的到来。 他们的到来,意味道绍兴府c驿亭的失守,那么从现在起,就只有丰惠城孤军奋战了。 可挡住城外清军已经不易,如果驿亭清军前来增援,那丰惠就肯定守不住。 陈胜没有为国捐躯的想法,他所考虑的只有遵循吴争的命令,将监国公主c鲁王和这批官员转移至平岗山,将吴庄吴老爷子转移至平岗山。 所以,在看到钱肃乐一行的时候,陈胜便急派一队人马,前往吴庄,去接应吴老爷子转进平岗山寨。 同时,与朱媺娖及钱肃乐等官员商议撤退之事。 但这个建议被钱肃乐等官员一言否决。 钱肃乐等人的意思很明白,不能撤! 丰惠一撤,朝廷就算真正灭亡了。 躲进平岗山寨算什么事? 占山为王吗? 这让象钱肃乐这样的刚正之人如何能接受? 特别是与张国维诀别时,那心中燃烧着的一团火依旧熊熊着,钱肃乐等尚有血性之人,恨不得现在就与敌决战,怎么可能轻易撤退,躲进平岗山寨呢? 这下麻烦了,陈胜是真遇到大麻烦了。 陈胜能统领丰惠明军,那是朝廷授权,而且经过这几天的浴血抗战,麾下人马已经折损二千人之多,手中仅存四千人不到。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二百四十七章 吴庄争夺战 如今从驿亭转进至丰惠的明军却高达八千人,典型的客强压主啊。 加上从上下尊卑上来说,陈胜根本没有决断的份,怎么可能去扭转这种局面呢? 虽然陈胜苦口婆心地解释,这不是怯战,而是为了保存有生力量,为了日后更好地抗击清军,为了。 可这个时候,说一切都是白费。 连鲁王朱以海都认为趁此两军会师,兵力高达一万二千人之际,不但不应该撤退,更应该主动出城与城外清军决战。 而朱以海的这个建议,竟有不少官员附和。 陈胜傻眼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之前派去吴庄的人回来禀报,吴老爷子死也不肯离开吴庄。 陈胜这下是真急了眼了,如果吴老爹出了什么事,让他怎么和吴争交待。 于是,陈胜做出了此战他最错误的事,他离开了丰惠,亲自带着此时已经回城的沈致远部骑兵,前往吴庄,按吴争的命令,强行带走吴老爹。 这个决定,直接使得丰惠城的明军指挥权落入了钱肃乐等人的手中。 而钱肃乐等人刚正有余,军事能力却。 陈胜若在,至少可以劝阻,或者用他自己手下的人马去拾遗补缺,可陈胜的这一离开,让钱肃乐等人失去了任何掣肘。 可想而知,拥有一支上万人的军队,且是一支从战火中洗礼出来的军队,这是何等让人血脉贲胀的事啊。 这就象一个穷惯了的人,突然拥有了亿兆财富一般,完全失去了自制能力。 加上众人一心想要光复大明,如今城外一万清军已经战损至不足七千人,以一万余击七千,怎么也不会输不是? 可他们却不知道,战斗从来不完全是以人员多少来决定成败的。 。 陈胜的心性很稳重,原本他是不会这么轻易离开丰惠的。 但再稳重的人,也有其弱点。 陈胜的弱点有两个,一是对吴争的信服和依赖,准确地说,是盲从。 从当初官道与吴争初见,到后来连战连捷,不可否认,吴争的常胜形象已经在将士心中丰满,而这些经历,陈胜是从头至尾的追随在吴争身边。 敬仰已经不足以形容陈胜对吴争的敬重。 所以,吴争的命令对于陈胜而言,不亚于圣旨。 对于这样一个自己敬仰的对象,他老父的安危,在陈胜心里,远比丰惠重要,甚至比他自己的命更重要。 再有一个就是,陈胜毕竟是个人,常人。 面对着监国c钱肃乐,他只是个小小的千户,他无法去左右这些大人物的决断。 这对于陈胜而言,也有些怨气在里面,说不过你们,咱躲得起吧? 综合了这两个原因,陈胜离开丰惠率骑兵营去吴庄,也就不足为怪了。 可陈胜依旧没有预料到,鞑子会来得这么快。 多铎攻下驿亭的第一件事,那就是急令博洛率骑兵奔袭吴庄。 杭州城之败,让多铎一直无法释怀。 想想也是,堂堂豫亲王率六万大军进攻杭州城,到最后被吴争一个小年轻打了个完败,虽说这败有很多原因造成的,可败就是败,没有任何可解释的。 至少对清廷来说,这就是不可容忍的罪过。 多铎自己也这么认为。 抓住吴争的亲人,以此要挟吴争投降,这是多铎想要达到的目的。 博洛的五千骑兵,在驿亭城外水田遭受了不少的损失,但此时依旧有四千余骑。 与陈胜所部一千五百骑兵在吴庄外仓促相遇,直接暴发了一场遭遇战。 这是这支骑兵第一次与敌人如此正面打上一场,而且兵力还绝对劣势的情况下。 可如今这支骑兵已非吴下阿蒙,这些日子在沈致远的率领下,配合陈胜一直袭扰丰惠城外进攻的清军,算是锻炼出来了。 虽然依旧不能与鞑子骑兵比单兵技能,但已经可以一战。 当然,这个时候也已经不是想不想战的事了。 双方主将甚至连命令都没下,双方骑兵早已接火了。 这是一场混战,但混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兵力多的一时无法加入战场,因为鞑子骑兵已经吃过了水田的亏,而吴庄本就是个农庄,除了一条平日运粮的小道,四下都是水田。 也就是凭借着这个优势,双方在小道上激战,明军骑兵竟没有落入下风。 但这僵持时间保持得并不长,所谓路是死的,人是活的。 博洛随即重演之前的那一幕,令后面的骑兵下马,涉水下田,以箭阵从左右侧击明军骑兵阵线。 陈胜自然也懂,于是双方都派出了弓手,结果就成了骑兵c弓手各自交战。 但形势渐渐变得于明军不利,因为明军无法形成对鞑子的弓箭压制,反而被鞑子压制得阵线后移,这样就使得僵持的骑兵阵线开始松动。 陈胜有些急了,他没有忘记此来的目的,急令沈致远道:“快,带一支骑兵,带吴老爷子去平岗山寨。” 沈致远此时正在兴头上,竟拒绝道:“陈千户去吧,我留下指挥。” 陈胜大怒:“这是军令,你敢抗令?” 沈致远这才悻然领命,带着二十余骑而去。 陈胜知道今天这局难解了,首先兵力相关悬殊,能坚持到现在,不是明军骑兵战力强悍,而是占着水田之便,使得鞑子骑兵无法以人数优势辗压过来。 其次,时间对己方不利,万一鞑子有增援,那么不单自己这支骑兵无法脱身,还会连同吴老爹一起被害。 让沈致远去,陈胜是考虑到两点,一是沈致远毕竟与吴家有渊源,好说话,还有一个原因是,万一事有不测,让沈致远带吴老爹撤往平岗山寨,自己率部殿后,哪怕拼至最后一兵一卒,只要保住了吴老爹和沈致远,也算是对吴争有了个交待。 这个时候,陈胜已萌死志。 他对战局的推断是敏锐c正确的,水田终究成不了阻挡鞑子进攻的最后屏障。 但他还是错估了沈致远对吴老爹的影响力。 这是他今日犯的第二个错误,这错误差点让他麾下骑兵全军覆没。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二百四十八章 沈家小子,你敢动老夫试试? 如果他亲自去,哪怕吴老爹还是不肯就范,以陈胜的性子,就真的会令士兵强行带走吴老爹,可沈致远从小与吴争玩到大,对吴老爹的怕,比吴争有过之而无不及。 想让他强行带走吴老爹,那无疑是痴人说梦。 瞧! “我说沈家小子,你倒是敢下令动下老朽试试?!”吴老爹吹胡子瞪眼,冲着沈致远喝道。 沈致远奉令进庄,刚到门口就遇见了吴老爹。 吴老爹不聋不哑,庄外发生这么大的战斗,岂能不闻不听? 闻讯就赶到了庄门口观战。 吴庄之中,人大都已经撤退完了。 吴老爹脾气虽拗,可并不是迂腐之人,这点常识还是有的,所以没有阻止庄中农户撤往平岗山寨。 可他自己为何究竟不肯撤,就只有他自己心里知道了。 沈致远一遇见吴老爹大喜,可他好说歹说,吴老爹就是不应。 情急之下,沈致远就以下令强行带走吴老爹相威胁,不想吴老爹远比他横。 也就出现了这句话,“我说沈家小子,你倒是敢下令动下老朽试试?!” 结果,沈致远没能吓住吴老爹,反而被吴老爹给吓住了。 沈致远顿时孬了,陪着笑脸道:“吴伯啊,如今小妹c小嫂都在丰惠,你说你一人待在庄子里多危险,你也看到了,庄外如今数千鞑子正在围攻吴庄,如果不是小侄带人正好赶到,想必此时吴庄已经毁了,您老。” 吴老爹瞪眼道:“怎么?你还怕老朽投了鞑子不成?我告诉你,吴家就算死绝了,也不可能出个孬种!” “小侄自然深信不疑,可万一您老落入鞑子之手,鞑子以您相逼吴争兄弟,到时。” 吴老爹嘿嘿一声冷笑道:“我算是听出来了,你小子和那没良心的一个德性,派人来劝我去平岗山,不是担心我的安危,是怕我来人胁迫他的人质是吧?” 沈致远目瞪口呆起来,这哪是哪啊? “你回去告诉那畜生,让他不必担心,他爹不会比他孬,绝不会活着让鞑子得逞。” 沈致远见这误会闹大了,连忙解释道:“吴伯啊,吴争没这意思,之前的话是小侄一时情急,信口胡说的。” “言有心生,这畜生但凡有点良心,也不会置绍兴于不顾。” “吴伯这就是冤枉吴争了,他现在正在北伐,进攻常州,并非闲着不顾绍兴府。” “别和我说北伐,他手下数万大军,就算派个几千人回来增援,我也就心安了,可他愣是没派一兵一卒,我是看出来了,这没良心的为了军功,不要他爹c他妹,连刚怀身孕的侧室都不要了罢了,老朽就当没他这个儿子!” 沈致远没辙了。 。 庄外的战斗已至尾声,明军的弓箭手显然不是鞑子的对手,对射之后,优劣顿显。 随着明军士兵的后退,骑兵两翼渐渐暴露出来。 这给了鞑子弓手对明军骑兵侧面射击的空隙,明军骑兵在鞑子箭矢的射击下,纷纷落马,阵线开始松动。 战况非常危急,崩溃即在眼前。 陈胜无法得知沈致远是否已经带吴老爹离开,但知道应该是没有,因为如果情况顺利,沈致远该派人前来复命的。 于是,心一狠,牙一咬,下令“全军冲锋!” 面对劣势,强行冲锋,这绝不是能败中取胜的招术,而是饮鸠止渴的手段。 这种手段唯一的用处就是以消耗人命为代价,争取一点时间。 这就象突然拨亮即将枯萎的油灯。 随着陈胜的命令,明军骑兵至少有大半人下马冲入水田,然后向鞑子发起冲锋。 道路上的骑兵开始策马以身向前面的敌人撞击。 博洛看了心中一惊,但这种方法并不是陈胜首创,他所惊讶的是,明军竟会用此种手段来守护吴庄。 博洛立即下令,全军冲锋! 以硬对硬,对强克强,针锋相对。 一场更加惨烈的战斗暴发了,与之前两军在水田对射不同,此时双方所带的箭矢都已耗尽,相对冲锋,瞬间就撞在了一起。 水田的泥泞,令所有人都拔腿艰难,面对迎面劈下的刀,闪避都显得迟钝。 几乎是刀刀见肉,剑剑饮血。 一柱香的功夫,两军对峙处便已经垒起一道尸体墙,泥泞的水田中尽显一片暗红血色。 这种消耗战,其实对明军更会不利。 陈胜下这令的最大作用就是临死之前,多杀死一些鞑子。 与其慢慢地崩溃,不如趁败亡之前,对鞑子凶猛一击。 可这更加速了明军的覆没时间。 陈胜麾下一千五百骑兵,至此时,仅剩六百余人。 就在这个危急关头,远处传来“杀啊”c“杀啊”的呼喊声。 听这声音,绝对不下数千人之众。 陈胜几乎要跳起来了,他突然醒悟到,援军到了。 他随即大声喊道:“兄弟们,我们援军到了。” 身边亲卫随即大声重复着陈胜的话,一时间,明军士气大振。 生生将鞑子逼退了丰步的距离。 陈胜没有猜错,确实是援军到了。 奉吴争令,从苏州回师增援绍兴府的池二憨部到了。 说起来真是幸运,原本池二憨是需要率部先去绍兴府的,但渡江之后,就从码头逃难百姓口中得知绍兴府陷落的消息。 池二憨一想不对,如果绍兴府陷落,吴庄岂不危险? 加上不知道绍兴府真实兵力如何,池二憨不敢只带前锋五千人去攻绍兴府。 于是,急往吴庄而来。 这不,正好赶上了陈胜部危急时刻。 与陈胜部截然相反,清军就日子难过了。 博洛感觉不对,打这一千多明军已经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如今明军援军已到,己部已经战得疲惫,再打下去恐怕胜负难料,万一将整支骑兵交待在这,恐怕自己也不用回去了。 想到绍兴府兵力空虚,多铎正是用兵之时,于是博洛咬牙下令,全军撤退。 陈胜部几乎是眼睁睁地看着鞑子撤退的,将士甚至连拔腿追击的力气都没了。 这种死里得生的侥幸,令所有人迷茫c欣喜,还有一种虚脱。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二百四十九章 吴家祖宗牌位有秘密? 当池二憨率部赶到时,鞑子骑兵已经远去。 池二憨部都是步兵,骑兵都被吴争留下了。 而博洛部都是骑兵,池二憨就更不用想去追击了。 陈胜与池二憨简单说了一下简况,因为要赶紧整肃幸存的明军骑兵残部,便催促着池二憨去庄中查看情况,顺便帮助沈致远带走吴老爹。 池二憨听到吴老爹没事,心中松了一口气,自然是一口答应的,这也是他此行的目的之一。 来到庄门口,正好见沈致远与吴老爹僵持。 “二憨拜见老爷。” “你来做什么?”看了一眼边上的沈致远,吴老爹没好气地向池二憨来了这么一句。 池二憨直愣,答道:“奉少爷令,二憨请老爷去平岗山寨暂避。” “暂避?”吴老爹又吹胡子瞪眼起来,“你带了不少兵回来吧?” “是。”池二憨老实回答道,“二憨此次带了一万大军回来,不过带来上虞的只有五千人,其余留在杭州城驻守。” “成,有五千人足矣,加上绍兴府的兵马,就算战胜清军不易,挡住总不难吧?如此,我还去平岗山做什么?” 池二憨一时语塞,他口齿不利,无法和吴老爹说清前因后果。 沈致远乖巧,接上话头道:“吴伯啊,你有所不知,清军已经对绍兴府形成三面夹击之势,此时就算我等率军死战,也难以改变战局简单地说吧,就算这次挡住了清军,但等其余两面清军增援,绍兴府依旧是个死局。您看刚刚您也说了,只有吴争兄弟派人前来救援,您就心安了,如今二憨已经率援军到了,您是不是可以?” 吴老爹连连摇头,嘴里发出“唔唔”的声音。 “吴家祠堂在此,祖宗牌位都在,我不能走。” 沈致远无奈,看向池二憨施了个眼色。 原本沈致远之意是想让池二憨劝劝的。 可池二憨直愣,原封不动地把吴争的话给重复了,“老爷,少爷交待,如果您不应,就让二憨将您强行带去平岗山。” 呃沈致远阻止已经来不及了,心中暗呼不妙。 果不其然,吴老爹一听,大喝道:“就知道这畜生没有伦理纲常,怎么,还想强掳他爹不成?亏他还是个中过秀才之人,这么多圣贤书都白读了?老夫倒要看看,你池二憨今日敢强行掳我一下试试?” 池二憨此生最怕的不是吴争,而是吴老爹,见吴老爹发怒,他哪敢再发出一声? 早就缩回沈致远身后,哪还有对敌时,大喝一声,吃我一刀的气概? 沈致远无语。 “要不,我试试?” 三人闻声转头,朝着声音的来处望去。 陈胜稍加整肃军队,就醒悟到一个问题,沈致远不是个婆婆妈妈的人,如果能解决问题,早就解决了,何须拖到现在?肯定是遇到了难题。 既然他都解决不了,池二憨做为吴家的一个家仆,如何敢强行带走他的主人? 想到这,陈胜急忙赶来。 一到门口,就听到吴老爹气势十足的问话。 心中不忿的陈胜就怼了吴老爹这么一句。 吴老爹一听有人怼他,转眼却见是陈胜,于是再怼道:“来,来,我就在此,你倒是强行掳我试试?” 陈胜嘿嘿一声,“吴老爷可知道,我今日率一千五百骑兵来接你,如今还剩多少人吗?” 吴老爹张口结舌。 “六百三十九人!”陈胜怨气十足地喝道,“为接你一人,我八百多兄弟死在了庄外,你以为我不敢强行带你走吗?” 说到此处,陈胜大喝道:“来人!套辆马车,将他抬上,去平岗山。” 吴老爹傻眼了,指着陈胜道:“你你真敢你大胆你且慢!” 冲上去的陈胜部下,终究顾及到他是吴争的父亲,停了下来,回头看向陈胜。 陈胜蹩着眉头道:“我的命令不好使了不成?” 这下那几名亲兵不再犹豫,一个上前横抱住吴老爹,另一个就这么将吴老爹往肩上一扛,往外走去。 这下吴老爹急了,“陈胜陈胜你个小崽子,还不叫他们把我放下哎呦我的老腰矣,陈胜我真有事陈胜,你真这么将我带走,我就死给你看!” 陈胜终究不敢做得太过份,他也真怕将老爷子逼急了,搞出个三长两短,那就不好收场了。 于是向那几个士兵施了个眼色,将吴老爹放了下来。 吴老爹喘着粗气,活动了几下手脚,指着陈胜骂道:“你小子也是个犟种。” 陈胜一听,大喝道:“来人!” 吴老爹赶紧道:“等等等等,我是真有事。陈胜啊,不是老夫矫情,可吴家二十一代祖宗牌位皆在祠堂,离开不得啊。” 陈胜没好气地道:“吴老爷放心,末将派人把所有牌位都装箱拿走就是,保你一块不少。” 吴老爹见说不通,只好退一步道:“你哎也罢,可你得与我亲自去监督,让士兵轻拿轻放,不得冲撞!” 陈胜虽然怕耽误时间,引得清兵大举来攻,可面对吴老爹这一请求,也只能强捺心中焦急,答应了。 一面下令让全军戒备,一面跟着吴老爹c沈致远c池二憨去了祠堂。 士兵开始将吴家祖先牌位一块块地装箱,吴老爹在边上大呼小叫,“这个轻些!”“那个得放上面。”“你眼睛长屁股上了,这牌位也是能倒着拿的?”。 等所有牌位装完,就剩下最上面的一块无字牌位,一个士兵准备爬上去取时。 吴老爹大喝一声,“别动!这块我自己来!” 说完,也不再言语,顾自上前,“噌”地往案上爬去。 吓得池二憨等人赶紧冲上前去保护。 吴老爹身手还算矫健,爬上案后,踮着脚,双手取下那块无字牌位,小心翼翼地捧在怀中,那样子恐怕可以用一句俗话来形容——捧在手里怕冻着,含在嘴巴怕化喽。 池二憨伸手,一把将吴老爹抱了下来。 这下吴老爹总算不闹了,陈胜等人这才动身出了庄。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二百五十章 战场瞬息万变 出庄路上。 陈胜忍不住好奇,向池二憨问道:“那块无字牌位供得是谁?” 池二憨摇摇头道:“除了老爷,恐怕没人知道。” “难道你家少爷也不知道?” 池二憨古怪地看了陈胜一眼,答道:“少爷问过老爷两次。” “怎么说?” “前一次挨一记大耳刮子,后一次被老爷踹了一脚。” 陈胜大汗,默然无语。 。 丰惠城,如今是“财大气粗”了,这形容词是相对于之前兵力的捉襟见肘而言。 咱有人了! 这让朝廷文武官员一时间都腰杆子挺了起来。 他们从绍兴府到驿亭再到丰惠,这一路上,也就在驿亭外水田初尝了一下胜利的滋味,其余时候都在奔波。 就算心性再懦弱的人,一直被这么压抑着,久了,都会有爆发的那一刻。 于是,一场对敌反击战就在这么个气氛中酝酿起来。 这也是开战以来,绍兴府朝廷第二次上下形成一致。 战斗开始了。 非常顺利! 城外清军几乎在同时,发动了对丰惠城又一次攻城。 可他们没有想到的是,城中明军也同时发动了反击。 以有备对无备,以众击寡,可想而知,清军这时会是怎样的意外和慌乱。 三千人的清军攻城部队被明军两路迅速击溃,大半人被当场格杀,少部分人溃散于田间荒野。 宜将余勇追穷寇! 朱以海c钱肃乐等人站在城楼上意气风发,下达了将战斗进行到底的命令。 此时脑子清醒的人也有,譬如张煌言,譬如廖仲平可他们无法左右整支明军。 于是,明军一路高歌对城外清军的大本营,发动了此次战争以来,第一次反击歼灭战。 其实话得反过来说,如果仅仅是战术而言,钱肃乐等人发动这样的反击战无可厚非,而且适当c及时。 折损了近半的清军,此时兵力最多不足六千人,而出城击敌的明军却有万人之众。 明军已经占据了局部兵力c士气c补给等诸方面有利因素。 这样的条件下,取得局部战的胜利,确实是可以指望的,也是几乎可以肯定的。 可将与帅的区别在于,前一个的本份是思考战术,后一个的本份是筹谋战略。 明军此时缺少的是帅才,以战略目光去审视整个局势。 钱肃乐终究是个文人,哪怕再豪迈悲壮,也不足以胜任领导起这么大的一次野战,他甚至没有给明军留下一支可以救急的预备队,而朱以海,那就更不用说了,他此时除了意气风发,没有别的了。 朱媺娖说到底只是个十七岁的女孩,空有一付舍身为天下的理想,又怎么可能精通军事呢? 在她看来,能赢,就是好事。 加上对于吴争的抗令(主要是抗她的令),她同样憋着一肚子的气,能在此克敌制胜,其实与她内心的渴望,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这也是她不去阻止的真正原因。 朝廷上下,由此步调一致。 可他们却没有时间去想,或者说根本就没往那方向想过,如果真能取胜,又何必弃驿亭转进丰惠呢? 只要调丰惠明军协防驿亭,不就完了吗? 驿亭和丰惠距离太近了,近到没有供明军歼灭城外清军,转来迎战驿亭清军的时间。 如果城外只有一千以内的清军,或许可以在歼灭之后,再从容撤回城内防御。 可那是六千清军啊,追随多铎入关的八旗军。 就算是六千头猪,任由你杀,得多久? 正因如此,明军在与清军激烈交战之时,多铎亲率大军,不期而至。 对于明军来说,是不期而至,对于清军,却是如愿以偿。 而明军最大的噩梦不是因多铎率大军赶来,而是从吴庄撤退的博洛率骑兵穿插至明军与丰惠城之间,截断了明军回城的路。 明军由此陷入了清军合围之中。 不仅如此,博洛骑兵还对明军后部发动了突击。 战场局势瞬间扭转,如同一个天,一个地。 明军士兵并非不英勇,可任何一个人,在满身热血的时候,突然被一盆冰水从头淋下,这种酸爽,都会导致士气的急剧低落,反差太大了。 明军的进攻势头迅速停止,开始往后退。 城墙上的朱以海c钱肃乐此时却傻了。 特别是朱以海,他从驿亭城外拎过“泥炸弹”之后,这满腔的热血正熊熊燃烧着。 杀光建虏,复我大明!这口号犹在他的耳边回响。 可怎么就突然成了这样呢? 钱肃乐急了,可他不是贪生怕死之辈,他迅速下令,要亲率城中仅有的三千守军出城增援。 这下张煌言真按捺不住了,坚决抵制了钱肃乐的决定。 而这次朱媺娖也站在了张煌言这一边。 三千守军,那就是城中数千伤兵加上妇孺的命啊。 如果再出战,丰惠就是不设防的城了。 官员们满脸悲怆地在城楼上看着这一幕,无不涕泪交流。 在这个时候,他们才认识到一点,自己确实不是指挥大军作战的那块料。 廖仲平的性格,介乎于陈胜和厉如海之间。 只是稳重不如厉如海,血性不如陈胜,但他的军事阅历c经验确实胜过厉如海,果断胜过陈胜。 他在多铎援军到达时,便迅速下令,令己部脱离明军进攻序列,从侧面迎击多铎大军。 此时的廖仲平,虽然还是千户,但他麾下一营,已经升格为绍兴府近卫,加上当时方国安叛乱,其部被吴争收编,后朝廷和王之仁瓜分了这支明军,廖仲平部已经扩充至三千人。 这也是廖仲平敢毅然挥师迎击多铎援军的底气。 好在丰惠城的格局不大,周边已经容纳不下多铎上万人的军队,加上多铎大军中也已经没有了骑兵。 廖仲平部虽然独木难支,却也真的挡住了多铎大军,给了明军一丝喘息的机会。 可博洛的骑兵,确实给明军造成了巨大的伤亡。 仓促之下,明军根本无从防御骑兵。 短短一柱香的时间,明军后部已经被博洛骑兵犁了一遍,至少数百明军阵亡。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二百五十一章 应天府之战 这样任人屠宰的格局不破,明军崩溃是早晚的事。 所有将领急在心里,可一时间拿不出办法。 形势万分危急之时,救星终于到了。 陈胜与池二憨率军赶到,拯救了明军于危亡之间。 沈致远迅速率六百多骑兵,冲击博洛尾部。 池二憨部一分为二,一路由池二憨率领增援廖仲平部,一路由陈胜率领由另一面侧击博洛部。 这近六千生力军的到来,迅速缓解了摇摇欲坠的态势。 战局开始平稳,双方的战力取得了平衡。 这个时候,钱肃乐终于做对了一件事,他两次提议将城中三千守军派出,直击之前被明军打得狼狈不堪的前攻城清军。 而这时,朱媺娖c张煌言都没有反对,张煌言毛遂自荐,要求亲率大军出击。 于是,这支三千人的军队,成了压垮清军士气的最后一根稻草。 多铎的大军被死死地挡在了西面入口,无法加入战场。 而战场中,原攻城的清军仅有四c五千人,加上博洛三千多骑兵,加起来不过八千人。 而明军扣除廖仲平部和之前伤亡,还有约七千人,加上沈致远的骑兵和陈胜所率二千人,如今再加上张煌言率军出城三千人,总计兵力已经达到一万二千人之众,而这其中近一半是生力军。 博洛骑兵虽强,但经过几次冲杀,马速已经降低,与明军步兵形成胶着,很难再发动高速冲锋。 也就是说,在这个局部之中,清军已经落在下风。 胜利的天平开始向明军倾斜。 如果真能将这一部分清军击溃,那说不定绍兴府的历史还真能改写。 因为折损了这一部分清军,多铎麾下除了留守驿亭和派驻绍兴府的人马之外,就只有他亲率的一万人了。 这种兵力只能与明军割据相持,而无法碾压消失。 可这仅仅是愿望,博洛战场敏感度非常高,他在确认多铎大军无法迅速突破明军阻击时,就迅速接管了战场清军的指挥权,下令以一千骑兵为先锋开道,另二千多骑兵殿后阻击,全军向北撤退。 这个命令,拯救了战场清军。 张煌言率部正在向北的路上,最北面的原攻城清军此时还未与张煌言部接触,从容而退。 面对虎视眈眈的清军骑兵,沈致远不傻,六百多骑自然不能追击。 陈胜部接近到沈致远部后面,停下了脚步。 张煌言虽心有不甘,但也只能停止。 博洛等步兵撤远之后,才带着骑兵远去。 战场在一柱香的时间内,迅速安静下来。 西面战场敌我双方也在脱离,廖仲平部已经折损过半,如果没有池二憨三千人增援,恐怕早已崩溃。 多铎很清楚,今日恐怕无法得逞了,于是见好就收,率军缓缓撤离战斗。 明军无力追击,大战终于平息。 此战,敌我双方前后所派出的军队都超过二万人,伤亡人数也非常接近。 清军总计伤亡四千余人,其中三千来自于原攻丰惠的军队,这支军队,如果没有多铎率军来援,恐怕真有可能被明军打残。 从战前一万人,到撤退时仅剩不足四千人。 而明军的伤亡近五千人,伤亡最大的分成两部分,一是多铎率军来援,廖仲平部舍生阻击,至战斗结束时,其部仅剩一千人出头,不可谓不惨烈,廖仲平也以此战,论功晋三级,任卫指挥使之职。 另一部分重大伤亡,是被博洛骑兵突击所产生,短短一柱香的时间,伤亡达八百人,之后博洛率军来回犁了几遍,所过之处,明军伤亡惨重,这部分的伤亡人数,总计在二千人以上。 由此,如果不算池二憨来援的军队,明军基本上可以说是被打残了。 但道路是曲折的,结果却是好的,毕竟胜利了,撤退的是清军。 可没有人高兴得起来,这个时候,就算是丝毫不懂军事的人都明白了一个道理,丰惠城是守不住了。 满打满算,明军大概还有一万出头的兵力,人疲马乏不说,关键是已经失去了后援,能派的援兵已经到了,绍兴府周边唯一还仅有明军的就是池二憨留在杭州府的五千人,可那五千人动不得,万一绍兴府失守之后,清军渡江而上进攻杭州城,没有足够的兵力驻守,吴争又无力回援,那之前所付出的心血,就将付之一炬了。 所以,丰惠肯定是守不住了。 这个时候,所有人的心情是沉重的。 此次开战以来,明军将士不可谓不英勇,朝廷上下不可谓不齐心。 可还是输了。 天意如此,非战之罪!每个人的心中都是这么一句悲怆的话。 当天晚上,监国长平公主朱媺娖谕令,弃守丰惠,转进平岗山。 平岗山前的老槐村,一下子涌堵了,上万人的涌入,令它不堪其重。 好在战争之前,陈胜c沈致远c姜伯礼等已经做了几个月的战备工作。 老槐村作为平岗山寨的最前哨,已经修成了完备的战略设施。 除了没有修筑护城河,一座半圆依山的一丈高小城,已经初具雏形。 加上吴争始终有着将平岗山寨建成“诺亚方舟”的想法,日常财力c物力的强力支援。 其中所囤积的粮草和战争器械,也够这万人消耗上几个月的了。 而朱媺娖以及钱肃乐等朝廷诸公,进入了平岗山寨,临时政府依旧完善。 。 吴争的判断没有错。 洪承畴一旦决定死守应天府,那应天府周边的清军就会被迅速抽调到应天府。 王之仁率水师攻入镇江城,城中守兵仅八百人。 兴国公王之仁以五千步兵,一战而下,轻取镇江。 三天后,鲁之域派信使传来捷报,攻克太平府。 由此,明军对应天府形成三面包围之势。 吴争在次日拔营向西。 两天后,丹阳光复。 时间定格在四月十八日这一天,这是南明第一次对应天府发动收复战的时间。 鲁之域部九千余人出太平府攻应天府。 吴争率六千人经句容攻应天府。 王之仁率水师一万c步兵六千人攻应天府。 明军合计兵力达到三万一千人。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二百五十二章 应天府光复 此时应天府清兵守军总共一万三千人。 这其中包括来自周边急调来的军队,可以说就是支杂牌军。 时c势皆在明军这边。 吴争没有丝毫犹豫,在三军到达预定位置时,下达了总攻命令。 没错,首战便是决战,这一直是吴争的风格。 要么不打,打就孤注一掷! 不得不说,此战兴国公王之仁的水师受压最为严重。 从长江西进,这沿江的数百门岸炮,对他的水师威胁最大。 这些火炮是大明设置的岸防炮,可在现在,居然成了清军阻止明军的武器,可谓死物无情啊。 但王之仁丝毫不为所动,他亲率水师舰艇冒着炮火强硬突进,以一天的时间,到达应天府以北登陆,并兵分三路,向仪凤c钟阜c金川三门发起了进攻。 而此时,鲁之域部正在进攻石城c水西二门,吴争率部正在正阳门以南二c三十里地,与清军的驻防部队激战。 洪承畴什么都防到了,但他没有防到,王之仁的水师已经强大到这种地步。 更没有预料到王之仁堂堂兴国公,竟会屈从于一个稚子之下,听从他的号令。 洪承畴因手中兵力捉襟见肘,把主要兵力都布置在西c南两个方向,这也是吴争在正阳门外遭遇清军顽强抵抗的原因。 可洪承畴放松了对北面三座城门的防守,实际上,就算洪承畴想到了,也没有兵力可调动了。 两天两夜的激战,首先突破的就是王之仁部,第三天凌晨,金川门告破。 得知明军入城的消息,已经两天两夜没有合眼的洪承畴喟然一叹,援军赶不上了。 对于这个结局,两天前他已经有预感,因为明军的推进速度太快了。 几乎是不顾一切地从西c南c东三个方向并头齐进,这在以往是很难想象的。 这不是几百人的军队,上万人的军队调动c行军,所需要的准备,那至少也得三天吧。 可城外那小子居然就做到了一声令下,大军说开拔就开拔了。 而王之仁居然还真听他的。 这还不算,如果西面没有那一支来历不明的大军进攻,自己还可以抽调西门守军增援北门。 洪承畴到现在也没弄清楚,西面那支明军的来历。 虽说知道这支军队从宁国府c太平府一路破关斩将而来。 但洪承畴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去管它,他的精力一直专注在两次击败自己的吴争身上。 而现在,洪承畴才发现,吴争并非此战的主角,真正的主角是王之仁。 吴争的南路和西面明军,不过是吴争吸引自己的障眼法,是佯攻。 真正的杀手锏,竟是兴国公王之仁的水师。 这让洪承畴万分感慨,自古英雄出少年啊。 如此泼天巨功,这少年竟说让就让,以自身为诱饵,吸引自己的注意力。 然后明下栈道暗渡陈仓,给了王之仁一个彪炳史册的机会。 怪不得怪不得啊! 堂堂兴国公,竟会听从一个稚子的号令,如此大功,哪怕是自己,又如何不心动呢? 洪承畴默然下令,出太平门,闪击镇江。 。 洪承畴悄悄溜了,其实按照清廷规定,守城不足三十日,犯官家眷一律处死,可洪承畴并不在意,以他的身份基本可以豁免,况且象他这样的人,除了在乎自己之外,别的他都不在乎。 他带走的人不多,就他的直隶部队三千人。 带得多了,明军会发觉,到时他就无法闪击镇江得手。 可城中的清军不知道他们的主帅已经逃了,依旧悍不畏死的与明军作战。 战斗一直持续到次日凌晨,由于三面进攻,几乎没有鞑子逃出。 一万多守军,全部变成了尸体。 应天府竟然真的被明军光复了。 面对着这一切,所有将士都面面相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 这可不是普通的城池,这是南直隶啊,曾经的大明南京啊。 应天府,对于明人而言,就是都城,特别是遗老遗少而言,份量重如泰山。 就连王之仁都激动得满脸涕泪,光复南京,这滔天大功真是他的了? 想到曾经自己在弘光朝,遵从朝廷命令降清的情景,王之仁心中感慨万千。 不好,没有一失足成千古恨。 有今日光复南京之功,这天下还有谁敢不卖咱兴国公的面子? 鲁之域嚎哭地倒在石城门口,他嘶吼道:“大哥大哥啊,你看见了吗弟弟今日率军攻入应天府了!你放心,今日之后,弟弟会杀更多的鞑子来祭奠你在天之灵!终有一日,弟弟会率军渡江北上,光复顺天府!” 无数的将士默默闻听着,唯一在动的,就是从眼中滚落的热泪。 在这一刻,明军上下同心,军心如铁。 。 应天府骤然光复,参战明军回过神来,不约而同涌到洪武门前,疯狂地嘶吼着c渲泄着。 满城的百姓到这个时候才醒悟过来,应天府光复了,再不是清廷的江宁府了。 于是,满城的百姓也加入了狂欢的行列。 那个晚上,应天府中究竟喝光了多少酒,放了多少烟花爆竹,已经无从考究了,只有在凌晨看到一城横七竖八c醉酒的人体和一地的狼籍,才能感受到一分前夜的狂乱。 可还没等明军将士尽兴,吴争就接到了来自镇江信使的禀报,清军占领了镇江。 吴争这才反应过来,洪承畴的出走,不是逃命,而是别有意图。 镇江所处的位置,如果不计应天府是南京这个特殊意义,那么二者之间在军事的意义是不相上下的。 如果任由清军占据镇江,那么清军援军就会非常顺利地从镇江登陆。 于是吴争急赶至王之仁临时住所,吴争是想由王之仁派出水师收复镇江。 只有这样,才能争取时间,在清军立足未稳之时,将他们赶出镇江或者歼灭。 而王之仁部确实伤亡惨重,从镇江西进,沿江的火炮造成了三百多条舰船的沉没,近四千人伤亡c失踪。 强攻北面三门,又折损了二c三千人。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二百五十三章 撤往平岗山 此战,王之仁确实下了大本钱的,此时让他亲自去收复镇江,这显然是不可能的,谁都明白离开应天府,那就意味着难以瓜分到对自己最有利的利益。 吴争与王之仁彻谈一番之后,王之仁同意由王一林率水师一部装载三千步兵前往收复镇江。 吴争随后就派出了几路信使,光复了应天府,还需要守住应天府,吴争决定急调嘉兴c苏州两府驻军各二千人北上,加厚应天府防御兵力。 同时,吴争还指望着绍兴府能抽调兵力北上。 可吴争此时还不知道,绍兴府已经沦陷。 多铎非常头痛。 吴争判断得没错,清军就象是一条长蛇,它骤然吞下大明这头大象,根本无法短时间消化。 清军兵力从入之中不捉襟见肘。 数次上演屠城的惨剧,其实最大原因,是因为清军心里的恐惧。 他们怕明人反抗,他们更怕后院起火。 占领不等于可以统治,一旦各地反抗之潮蜂涌而起,那么兵力就更加不够了。 吴争嘱咐过陈胜c池二憨等人,打不过就撤往平岗山,以图来日,就是这个道理。 以空间换时间,如今华夏大地四处战火,清军主力不可能一直待在绍兴府,只要他们一调离,便是明军光复绍兴府之时。 何必与清军争一时之长短呢? 可吴争没有想到的是,明军在这次防御绍兴府之战中,会付出如此高昂的代价。 二万多将士喋血,连兵部尚书张国维都殉国了。 多铎头痛的就是这个问题。 清军正在南下福建,进攻隆武老巢,自己麾下大军不可能长时间滞留在绍兴府。 可平岗山还有一万多明军,你一撤,他就攻,怎么办? 左思右想之下,多铎只能牙一咬,下令进山围剿。 于是,就在吴争收复应天府时,平岗山外的老槐村,已经暴发了第一场围剿和反围剿的战斗。 打得非常激烈。 多铎调来了三十六尊红衣大炮,对着明军的防御工事一顿狂轰滥炸。 明军的工事由此千疮百孔,好在明军有准备,山中最不缺的就是树。 明军将一颗树对中锯开,然后就这么一颗树一颗树地往工事上垒。 以沙土压实,再覆上沙袋,还别说,之后清军的炮火,仅仅就啃去了一层树皮。 除了漫天的烟尘,清军什么都没得到。 多铎无奈之下,下令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攻入老槐村。 于是,更激烈的战斗暴发了。 经过两天的拼杀,双方的伤亡已经接近了极限,明军伤亡了三成,而清军更高,超过了四成。 明军占据地势之利,伤亡还与清军接近,这从侧面证明了清军进攻的凶狠。 这个时候,多铎已经有些无法自控了,大量的伤亡和推进不利,让他有些失控。 他第三天悍然下令,抓捕周边百姓充当肉盾,逼迫百姓冲在前面。 明军此时的指挥权集中在池二憨c陈胜和廖仲平手中。 朝廷官员经过丰惠一战之后,自觉地不再插手军务。 池二憨等人紧急商议之后,决定撤退,撤入平岗山。 于是,清军轻松地占领了老槐村,多铎大喜,下令继续追击。 至平岗山寨甬道前,多铎警惕了。 他下令全军停止前进,就地扎营。 经过一夜的思索,多铎故伎重施,又一次押着大明百姓充当肉盾,然后清军紧随。 可这次,多铎失算了,清军在走到甬道外三c四里地时,就被明军火炮轰昏了头。 这四门红衣大炮,就是当初吴争荡平平岗山土匪的缴获品,一直架设在甬道两侧的峭壁上,后来经过钱翘恭等人的炮位改造,已经可以几乎无死角地对甬道外五里地内的目标进行射击。 可惜命中不高,否则,恐怕多铎c博洛都可能因过度靠近而被一炮送上西天。 丢下数十条尸体,清军狼狈而退。 多铎愤怒下令,射杀跟随清军回逃的大明百姓。 一时间,数百民众无辜地饮血在山外,看得明军将士无不咬牙切齿。 象钱肃乐为首的刚正之士,更是纷纷向朱媺娖谏言出兵,拯救无辜百姓。 可现在,军权掌握在陈胜c池二憨等人手中,哪怕做为监国都无力强逼他们这么去做。 其实象张煌言等人同样也清楚多铎的用意,无非是激怒明军,从而出山决战,但很多时候,人心,总是肉长的。 哪怕象池二憨这等混人。 所以,明军由此尝到了入山以来的首败,五千出山的军队,被清军围剿,因此折损了一千多士兵,如果不是屏障四门火炮的威力,损失会大更多。 尝到失败的苦涩之后,陈胜等人立下了一道铁律,没有三人共同点头,明军不得出山迎敌,违者,斩! 多铎终究不敢再涉足入山,由此,双方进入了短暂的僵持阶段。 而山寨中的物资相当齐全,虽说人数出乎意料地多了,但支撑三c五月,还是不在话下的。 。 杭州城中。 莫执念在吴争出征之后,就开始发动了一场“粮食大战”。 作战的主要对象,就是城中囤积粮食的富户,从某一方面来说,莫执念应该是与他们一体的。 但莫执念所图更大,这就是与他们的根本区别。 莫执念非常清楚,这个世界,商人做得再大,不依靠官府,做个官商,永远趟不到最后。 莫家的世代传承,受沈万三的影响颇大,无时无刻不在想重显当年的辉煌。 而投资于微末,无疑是投资最高境界。 因此,莫执念选中了吴争。 特别是吴争在出征之前,与他的一席对话,更是给莫执念指出了一条与众不同的道路。 莫执念因而更加坚信,这个少年人的前途不可限量。 “粮食大战”启动初期,莫家门庭若市,无数城中的富商巨贾上门向莫执念讨要个说法,可谓威逼利诱,无所不用其极。 可莫执念撑住了,挡住了,由此,莫家成为了杭州府富商中的一个异类,被有意识地排队在了城中巨户之外,被孤立。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二百五十四章 粮食大战 城中传得沸沸扬扬,如果吴争此次北伐没有成功,莫家将成为吴争失败的祭品。 可莫执念丝毫没有动容,坚定地按照吴争当时的口述,一步步地将计划执行下去。 其实当时吴争所说的“粮食战”,真的不是个阴谋,而是个阳谋。 赌得不是战争的成败,而是人心。 人心,反复c多疑,非常复杂。 任何时候都可能出现转折,不是谁能真正掌控的。 莫执念也遇到了难题,城中富户被莫执念拒绝,在官仓廉价抛粮之初,不但不随之降价,甚至还集中抢购官仓廉价粮。 虽然这在预料之中,但莫执念所随的压力可想而知。 要知道,这可是吴争北伐的军粮啊。 直到吴争兵不血刃光复松江府,官府的粮仓已经告罄,可松江府虽然不象吴胜兆述苦那般缺粮,但也一样无法向杭州城运粮。 当时莫执念骑虎难下,召集几个儿子召开家族会议。 莫执念是这么说的,“这就是一场豪赌,赢了赚个盆满钵满,输了就输个精光。将来你们是要继承莫家家业的,该怎么选,我今日想听听你们的意思,你们可以畅所欲言。” 让莫执念心灰意冷地是,他的三个儿子竟不约而同的选择放弃这个计划。 他的长子,也就是吴争之前见过那个惊艳佳人莫亦清的父亲,这里说道:“父亲曾经教导孩儿兄弟,为商者,切忌将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里,莫家虽然富有,但将整个莫家置入吴争这一只尚且还不够大c不够坚固的篮子,岂非与父亲当年所言有悖?还望父亲三思!” 他的话引得众兄弟纷纷附和。 莫执念脸色不变,可心里却凉到了底。 他突然发现,自己想错了一些事,自己毕竟年岁大了,能追随吴争最多也就十几年,可莫家的传承如何下去,如果没有一个能契合自己心意的人接手,那么自己做的一切,恐怕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莫执念经过与吴争的几次彻谈,非常了解吴争的心性,这个少年绝不是以年龄可以猜度的,他的多疑c善变,还有有恩报恩c有仇报仇的果断,几乎可以用睚眦必报来形容。 如今自己尽心尽力地辅佐,可有朝一日,自己撒手归天,一旦继承者反其道而行之,那么所有一切就会如镜花水月,不但不能为莫家带来尊荣,反而惹来杀身之祸。 在这一刻,莫执念动摇了,他思索起来,是不是真应该如长子所说,把鸡蛋分放在多个篮子里。 可也在这时,一个清音传来,“祖父说不把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里的用意,无非是分化风险。可祖父也说过,商场如战场,既然是战场,并可知战局瞬息万变,相同的方法遇见不同的局势,自然应该转换应对方法。” 莫执念眼睛骤然一亮。 他长子蹩眉喝斥道:“清儿,这不是你一个女儿家该插嘴的事,莫道你祖父平日对你纵容,你便可肆无忌惮,在你爹面前放肆!” 莫执念抬手制止道:“按礼,清儿确实没有插嘴的权力,但今日是老夫让她躲在屏后的,她就有资格说话。” 长子急忙道:“父亲,礼不可废啊?!” 莫执念悠悠道:“什么礼?” “天地君亲师之礼,纲常之礼。” “老夫是你爹,你如此顶撞于我,何礼?”莫执念略带讥讽地反驳道,“况且,老夫今日让清儿在屏后旁听,除了老夫溺爱这丫头之外,还有一个理由。” “请父亲明言。” “清儿已经许给吴争,那便是吴家人。她以吴家人的身份旁听,不为过吧?” 长子立马反驳道:“父亲,这是莫家在议事!” 莫执念道:“虽是莫家事,但事关莫家与吴争之间的盟约。” 诸子无语。 莫执念转头道:“清儿,还有什么想说的,不妨细细说来。” 莫亦清向莫执念躬身,然后向她爹和诸位叔叔福了一福,然后轻声道:“狭路相逢勇者胜。孙儿虽然不懂军务,但这个道理祖父c父亲和诸位叔父想必都明白。莫家以阖家之力襄助吴争,确实有风险,但回报也是超乎预期的,所谓有得必有失,有失必有得。如果莫家在此时半途而废,这不仅仅是失了信誉之事,而会树立起一个强敌,而现在杭州c嘉兴c松江三府之地都在吴争控制之下,莫家以何去抵挡吴争一怒?” 莫执念撸须点头,神色悠然。 莫亦清继续道:“原本孙儿不该开口,但想到祖父平日对孙儿的教导,更想到莫家未来的荣辱,孙儿信口一说,望祖父c父亲和诸位叔父不罪。” 说完,又一福,慢慢隐于后面一个琉璃屏风之中。 莫执念抚须感叹道:“莫家后继有人了。” 长子急道:“父亲,清儿只是个孩子。” 莫执念老眼一瞪道:“老夫自小教你育你,你至今日尚不如清儿有见地,商人以何为贵?何为信?” 诸子无语。 “不过你们所虑,也不无道理。”莫执念闭目想了想道。 诸子脸色一喜。 莫执念突然睁眼道:“这样,老夫给你们每人十万两,你们可去任何地方经营,以五年为期,到时回来,以赚得银两多者为胜,可继承莫家家业。” 诸子一听茫然,长子道:“父亲掌控杭州府经济大权,如今正是莫家用人之际,您此时遣孩儿兄弟外出经商。” 莫执念厉声道:“方才是谁说鸡蛋不可放于同一个篮子的?老夫现在正是化解风险的举措,只要你等兄弟分散于天下,便没有任何人可以将莫家连根拔起。怎么,你们想违逆我的决定吗?” “孩儿不敢。” 这天夜里,莫执念留下了孙女莫亦清。 “清儿,你倒是说说,如今杭州官仓米粮告罄,莫家是否该动用储粮,继续低价抛售?” “祖父,孙儿斗胆。”莫亦清胸有成竹地回答道,“若不动声色地继续抛售,城中富户依旧可以联手吃进,这等于以莫家一家与整个杭州城为敌,孙儿以为,此举不妥。”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二百五十五章 莫家有奇女 “哦?”莫执念口中虽“哦”,可脸不改色,他问道,“那依你之见,眼下该如何应对?” 莫亦清不慌不忙地回答道:“祖父如今手中掌控着杭州府财税大权,为何不加以利用,偏要以莫家一家之力对抗全城呢?” 莫执念闻听,脸色有些动容。 “以孙儿之见,祖父可以令杭州市舶司张贴布告,即日起但凡从各地c各国运粮至杭州府的商船,皆可免征关税。” 莫执念大惊,瞪了莫亦清许久,问道:“可就算如此,至少也得十天之后吧?眼下危情如何应对?两天之内,如果莫家不出粮,市面上的粮价就会打着滚地往上翻这可是临安伯大军的军粮啊,绝不能有一点闪失。” 莫亦清微微一笑道:“祖父可以同时悄悄将莫家储粮运至外地,再乔装从松江c嘉兴c苏州运回杭州。” “啊?”莫执念惊愕了,他已经很高看这嫡孙女了,现在发现还是低估了,“那万一临安伯光复苏州失败呢?” “真到了那时,杭州城的危急早已经解了。”莫亦清从容道,“祖父一向看好临安伯,此时为何就不看好临安伯北伐能继续凯歌呢?” 莫执念恍然,继而犹豫道:“不是我不看好,而是毕竟临安伯麾下这支军队成份复杂,人心难齐,松江府的光复,也非攻克,而是投诚。而据消息传来,洪承畴已经率大军亲援苏州,恐怕临安伯一时半会攻不下苏州啊。如此,就无法将苏州米粮运至杭州,以解燃眉之急。” “祖父所虑稍过了,孙儿以为,临安伯攻苏州必胜,不仅如此,临安伯还能一路凯歌,说不定真能光复应天府。” “哦?此话从何而来?” “孙儿奉祖父严令,自幼熟读史书。纵观史书中,都可寻到一种规例,那就是所谓的势。顺势者昌,逆势者亡。大明灭亡或许是天意,但它灭亡太快,自清军入关之后,清军势如破竹,一路攻城掠地,各地明军或闻风而降,或转进南下,可正因为如此,人心压抑得太久了,就会想反弹,临安伯攻杭州府,祖父和城中富贾心中何尝不是这么在想?这也就造就了临安伯今日之辉煌。所以,嘉兴如此,松江如此,苏州府自然也是如此。孙儿想说的是,不是临安伯造就了这次北伐,而是天下人心造就了临安伯这次北伐。” 莫执念有种醍醐灌顶的畅快,他不得不重新审视起他的嫡孙女,这孩子的天份太高了,可惜,只是个女儿身。 。 之后的日子里,莫执念几乎照搬了孙女莫亦清的谋划,先是下令免征到杭州府粮船关税,然后就是暗中安排的米船陆续到港。 城中富户的串联抢购动作迅速收敛起来。 其实人心就是这样,再强大的人,都对未知怀有恐惧。 他们可以掌控住杭州府周边的粮价,却对国外,尤其是海那边的情形不知。 米船的到港,让他们深深怀疑起自己决断的正确性。 免税,这是一着狠棋。 所谓财能通神,有钱赚的事,特别是有大钱赚,可以让人的立场都发生改变。 他们不怀疑因免税政策促使中外商人向杭州府大量输入粮食,由此,他们开始观望。 这无可厚非,粮食就算是这个时代最畅通无阻的硬通货,可粮食终究是一年两季的可再生商品,他们可以操控杭州一府乃至数府之地的粮价,却无法去操控海外的粮食价格c产量。 所谓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他们的收敛,给了莫执念时间和空间。 莫家的囤粮迅速上市,成为了压垮杭州府粮价的最后一根稻草。 而真正将他们打回原形,并偷鸡不成蚀把米的,还是十天之后,苏州c太仓c江阴三地的光复。 吴争没有失言,在光复苏州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将苏州存粮运往杭州,这一运,便是三c四百万石,足以击垮杭州城中富商最后一丝幻想。 杭州城中,米价最低到达一两三石的恐怖位置,大明有史以来,也就洪武中后期才有过这个价格,当时杭州城的粮价是一两二石三斗,同样不可同日而语。 城中富户已经不堪重负,马上又是盛夏的收获季节,新米将收,陈米无法清出,需要更大的囤积成本,于是,只能割肉清仓。 在吴争出征时,米价已经上升到一两一石的籼米,粳米价更高。 莫执念以这个价格的九成至六成往外抛售,而如今莫执念暗中迅速回购,赚得是盆满钵满。 用个简单的数字来形容吧,这一卖一买之间,官仓和莫家囤粮未受一点损失,反而以陈粮换新粮,这只是顺带的,关键是,在莫执念手中,所获净利,超过了一千六百万两之多。 官商联合做庄的威力,莫过于此。 这从侧面也证明了大明民间财力的雄厚,已经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 经过此役,莫家与民间商贾已经势若冰火,但莫执念的威信由此树立起来,正式开始实行他曾经承诺吴争的改革,重新厘定农税c商税,组建税警。 而令人眼镜大跌的是,莫家的几个儿子被迫离杭州,说是出外经商,但明眼人都知道,这叫驱离权力中心,他们判断,莫家继承人有变。 果然,在莫执念的身后,出现了莫家第三代,可让人不解的是,这第三代人,竟不是男子,而是个女子。 杭州府开始不一样了。 。 清廷已经乱了。 得知常州沦陷,整个朝野慌乱了。 特别是那些降清的明臣,在这个时候,他们突然回味到,大明或许还有一丝可救。 人心很奇怪,在对一样东西彻底失望之时,会觉得它一无是处,什么都是差的c恶的c不可救药的。 可一旦认为它或许还有救的时候,就会发现原来哪c哪的地方还是不错的,会越看越顺眼了。 无数的官员开始私下走动c串连,整个京城中气氛变得异常诡异。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二百五十六章 长江水战 在这种气氛下,年仅九岁,登基三年的清顺治帝福临,怕了。 他吓坏了,惶恐不安地说:“南军一旦攻占金陵,将朝野震动,到时候长城以南的汉人必将响应,朕将死无葬身之地,还不如暂时退回关外盛京避一避风头。” 这些话被孝庄太后听到了,对顺治的懦弱非常愤慨,她责备顺治胆子小,还不如多尔衮勇猛。 这话确实太过了,寻常人还受不了,何况是个皇帝? 孝庄太后的话,在顺治心里留下了不可抹灭的印记。 加上这些日子以来,多尔衮的张扬跋扈也让他敢怒不敢言。 别的不说,就在之前几天,摄政王多尔衮以为皇帝信符收贮于皇宫之中,每次调兵遣将都要奏请钤印,十分不便。 于是,即遣人将皇帝玺印都搬到自己的府中收藏备用。 同时即日起,多尔衮所用仪仗的种类与皇帝等同,均为二十种,只是在每一种类的具体数目上比皇帝略少一些。而当时辅政王的仪仗则只有十五种,明显逊于摄政王多尔衮,这说明多尔衮与皇帝的差距越来越小。 福临虽说只有九岁,还未亲政,可毕竟登基三年了,这见的事多了,心中自然有怨言。 经过此次,福临心里已经对多尔衮深恶痛绝,这也正是造成多尔衮死后几个月,被福临彻底清算的悲剧。这是后话。 福临受到孝庄太后的斥责之后,自尊受到了打击。 加上多尔衮趁机以此大肆宣扬,来打击皇帝的威信。 福临不得不重振旗鼓,下旨江北各地八旗军迅速南下,支援江宁(应天府)。 。 可事实上是,吴争的挺进速度太快。 应天府已经光复,而清军的援军最快的几支小股援军还刚刚到达长江北岸,没来得及渡江。 清军开始在江北岸囤兵,短短几天功夫,已经囤积起近三万人马。 此时,占据镇江的洪承畴部,也与江北取得了联系。 而兴国公王之仁的水师,正发兵准备重新收复镇江。 双方由此在长江之上,打了一场大型水战,各有胜负。 王之仁的水师前身是大明定海水师,经过这两年的扩充和训练,确实是一支精兵。 可以说,除了南海那支海盗之外,这在整个亚洲,实力也是首屈一指的。 但它也有不足之处,而且非常明显。 这支水师的舰船已经非常老旧,众所周知,明末财政拘紧,面对战争,朝廷对于每年军资不增反降,这就使得各镇水师的军备处于停滞状态,甚至退化。 定海水师有炮舰,可最大的炮舰所装舷炮每侧面只有三门,以当时的滑膛炮射程和密封性,威力可想而知,也就是说,定海水师的舰炮射程仅有一c二里的距离。 这种劣势,是因明末朝廷对火炮发展进程的误判所造成的。 他们追求了火炮射击速度,以至于后来从欧洲引进新式火炮,都趋向于速射炮。 众所周知,以当时的技术只能制造滑膛炮,而滑膛炮先天就存在气密封不足的问题,这个问题只能靠炮管粗c长,及装填药量够多去弥补,而一旦追求速炮,正好与这个原理相悖,可想而知,大明的火炮发展由此走入了岐路。 而清廷却正因此大力发展c改良红衣大炮,从而后来者居上,竟在火炮数量和质量上超过了明朝,占据了战略主动。 所以,此次八旗军前来增援,携带的红衣大炮竟达三十多门,加上原本大明在长江沿岸各镇的岸防炮,如果单纯从火炮威力上而言,王之仁水师那就不是个。 正常的红衣大炮的长度在一丈(3米)左右,口径从四至五英寸(110到130毫米)之间,重量大多数在二千斤上下,射程在五到八里之间。 经过清廷多年的改良,清廷所量产的红衣大炮,口径更大,射程可达到六至十里。 这样的优劣势,足以让清军控制住长江一侧。 幸好清军没有善战的水师,否则,王之仁水师恐怕根本不可能将这场水战,打成平分秋色。 经过这场耗时三天的水战,双方都明白一时难解相持的态势,开始陷入僵持。 吴争在得知战况之后,迅速召集手下将领商议,同时请来了兴国公王之仁。 在通济门临时行辕,吴争虽然有些率性,但还没有狂妄到住进宫城。 议事大殿中。 “敢问兴国公,依你之见,如果再发动一场水战,定海水师能控制住江阴至应天府长江水道吗?”吴争虚心请教。 王之仁的脸色有些阴沉,进攻应天府,他是花了大本钱的,麾下水师及步兵折损了近三成。 而这次去收复镇江,不想与清军暴发水战,竟又折损了一千多人,战舰一百余艘。 这样的损失,可不是一两个月能弥补回来的。 自然心情非常不好了。 王之仁听吴争相问,没好气地道:“临安伯也是带兵之人,这么显而易见的问题,还用得着问吗?清军的火炮可以打到十里外,而本公麾下水师炮舰所载火炮射程仅二里地,这仗怎么打?” 吴争被王之仁这么一怼,倒也不生气,解释道:“兴国公,虽说清军火炮优于我军,可清军不具备水战能力,是不是能想法去避免敌人火炮的优势,与他们在江面上胶着决战呢?” 王之仁之前怒怼,说完也有些后悔了,倒不是怕吴争,而是他也明白,不是吴正故意在削弱他的实力,而且以吴争现在的影响力,虽说在爵位上逊他一阶,但实力上已经远胜于他。 此时此刻,双方又绑在一条船上,可谓荣辱与共。 所以,再听吴争问时,王之仁脸色宽舒下来,想了想道:“临安伯有所不知,清军狡猾,如今只要本公麾下水师一出航靠近,你们的舰船便迅速调头向北,躲入北岸火炮射程范围之内,我水师根本没有可能去接近。想诱敌南来与之决战,太难了!” 吴争想了想道:“那如果我调有力之一部,从陆路进攻镇江呢?兴国公应该知道,如果任由镇江掌控在清军手里,那么对于应天府来说,就如鲠在喉啊。”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二百五十七章 打不动了,停战?! ps:感谢书友“”投有月票。 王之仁自然是懂得这个道理,他也明白吴争的意思,吴争的意思是,让定海水师牵制住北岸清军,至少让清军无法支援南边镇江府,这样就可以用步兵收复镇江,否则卧榻之侧,有他人酣睡,实在不妥。 不想王之仁依旧摇头,他正容道:“不是本公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如今本公麾下水师已经折损近半,你要攻镇江,清军必定不肯眼睁睁地看着镇江陷落,失去一块跳河反,会拼死援救,那么势必再打一场水战决战,可你也应该清楚,这战之后,本公麾下水师必将伤亡殆尽,先不说本公是否舍得,就说你临安伯,没有了定海水师威慑北岸清军,到时你以何屏障,来固守应天府?” 吴争懂王之仁的意思,从整体实力上而言,自己根本不可能与清廷相提并论,已经占领了大半个大明疆土的满清,其征发能力是自己的十倍,乃至数十倍,拼消耗肯定是拼不过的。 从这方面来说,王之仁说的对,定海水师如今就是守住应天府必不可少的一支战略部队。 无定海水军则无江防,无江防则无应天府城防。 吴争失望地道:“这么说来,就眼看着镇江府落入清廷手中?” 王之仁突然微微一笑道:“镇江府虽然地处紧要,但依本公估计,清廷也未必敢再打下去。” “此话何意?” “经之前一场水战,清军的伤亡比定海水师更大,也就是说,只要定海水师还在,清军就不敢渡江,当然如果临安伯执意收复镇江除外,因为这会让清廷彻底失去经略江南的可能。换而言之,虽说北岸囤兵数万之众,可如果这支军队有了闪失,江北数十府就在短时间失去了足够的兵力压制民众,就会一片大乱。换作是临安伯,敢继续打吗?” 吴争闻听点头称是,王之仁说得在理,如今清廷在西北c西南与湖广c江西,还有绍兴府三路用兵,兵力已经捉襟见肘,如果再在长江沿岸损失大军,那江北至北直隶恐怕再无一寸安乐之土了。 这么一说,吴争心中倒是松了口气,其实吴争心里清楚,自己也打不下去了。 甚至这应天府也是意外得来的,若不是从土国宝口中听说应天府守军薄弱,就算吴争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如此狂妄。 从北伐以来,手中六c七万大军,折损数早已超过二万人,而要部署在这么大一片光复的疆土中,所剩的这些军队还远远不够。 刚刚得到消息,绍兴府陷落,池二憨增援绍兴府的五千人已经被拖在平岗山,无法回援应天府了,而他留在杭州府的五千人,根本不能动。 当初留在杭州府的只有六千新兵,加上池二憨带去的五千人,也才一万一千人,万一多铎挟攻破绍兴府之势渡江北上这一万一千人万万动不得。 吴争这时才感觉到手中兵力的拘紧度,竟比清廷有过之而无不及。 王之仁看着吴争脸色阴晴转换,沉声道:“吴争,不是本公依老卖老,锐意进取固然是好事,但任何事过犹不及,你此次北伐已经赚得盆满钵满,此时需要的不是进攻,而是整固。如果不能见好就收,恐怕对朝廷c对你自己都是一场灾难。你可知道,你所光复的几府之中,有多少清廷细作?你可知道,这几府之中,你留下多少驻防军队?本公可以负责任地说,再不加以整肃,一旦乱起,便燎原之势。” 吴争听了暗自惊心,他是清楚所占各府的驻军的,为了召集最大限度的兵力,偌大的苏州府,仅留有八百驻军。 八百啊!其余各府,可想而知。 所以,吴争对王之仁的话深以为然,点头道:“兴国公金玉良言,吴争受教了。只是,就算我肯停战,清军也未必肯善罢干休。” 这话也有道理,清廷一个月之内,丢失包括应天府在内的数府之地,吃了这么大亏,岂能善罢干休? 可王之仁闻之微微笑道:“这临安伯就不必担心了,清军已经有议和之意。” 吴争脸色突然一凝,冷声问道:“哦?这么说来,兴国公是已经联络过清军了?” 这话非常尖锐,甚至可以说是尖刻。 就差点直接指证王之仁通敌了。 吴争的话音一落,场内气氛顿时凝固起来,吴争与王之仁两边的将领立即手按腰间,对立着站起身来。 王之仁盯了吴争许久,突然哈哈大笑道:“你这孩子,你我相交也不少时日了,本公的心性难道你还不了解?投敌之错,本公此生断不会再犯。怎么,你不信本公?” 吴争的眼神有着一抹厉色,瞪了王之仁良久,突然微笑道:“兴国公误会了,吴争只是开个玩笑,如果兴国公要投敌,此时江北清军早已过江,哪还有你我现在坐在这里商议的从容?就算我吴争会投敌,兴国公都不会投敌。吴争自然是信兴国公为人的。” 一老一少相视哈哈大笑起来。 场内的紧张气氛随即化解,变得一团和气,手按腰间的将领亲卫皆若无其事地放松了手劲,装作掸了掸衣襟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尘,互相谦让着坐回原位。 吴争笑完收声,和善地向王之仁道:“那就请兴国公说说详情吧。” 王之仁道:“水战之后第三天,也就是昨天一早,洪承畴派人送来一封信,说是清廷摄政王多尔衮有意与绍兴府停战,如果绍兴府同意,多尔衮将令多铎停止围剿平岗山,并暂时以实占区为界停止相互攻击,然后双方派人选址和谈。” 吴争扫了一圈,看到众将眼神中有的流露不甘,也有的默然不语,更多的是反视自己。 心中暗暗一叹,如果如果此时能再多十万大军,不,只要五万,至少就能强攻下镇江府。 可吴争知道,这世上没有如果,此时的妥协是必要的。 欲速则不达,清廷无力再战,自己又何尝不是。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二百五十八章 利益交换 最主要的是,吴争心里很清楚,自己内部的派系太多,无法形成合力。胜时还好,自己的命令被不折不扣地执行下去,可一旦失利,那就是一场灾难,自己的根基太浅了。 这种妥协,与其说是于敌休息,不如说是于己修养生息。 吴争一咬牙道:“此事就这么定了,请兴国公转告清廷,我军愿意停战。” 说完,吴争离席而去,留下身后的吵杂声而不顾。 王之仁嘴角泛起一丝笑意,他思忖了一会,起身跟了上去。 “临安伯,心有不甘?”在临时行辕内府,王之仁急赶几步,在吴争身后问道。 吴争是知道王之仁跟在身后的,但外面人多眼杂,加上吴争自己也有些事必须与王之仁私下商议,这才将王之仁引进内府。 吴争回头笑了笑,转身迈进一间侧室内。 王之仁会意,紧随而入。 甫一进入,王之仁马上表明立场,“吴争,你可以放心,本公绝无与你作对的意思。还有,清廷派来使者,也非本公邀约,以本公在此战中所建立的功勋,除非多尔衮肯让位,否则再无合适位置能容纳本公。” 吴争懂王之仁的意思,确实以王之仁攻克应天府首功,加封王爵也不为过。 清廷对之恨还来不及,招揽王之仁就很不合适了,况且,绍兴府最大的军权,掌控在自己手里,清廷要招揽,也应该来招揽自己才是,毕竟自己更年青更有实力不是? 吴争伸手虚引道:“兴国公多心了,吴争绝无怀疑兴国公的意思,来,请上座!” 王之仁没有客气,上前坐了主位。 “吴争,其实本公也猜到你有话要讲。”王之仁古怪地一笑。 吴争脸色不变,笑问道:“哦?那兴国公不妨讲讲,我有何事欲与国公商议?” 王之仁看了吴争一眼,缓缓吐出五个字:“绍兴府,监国。” 吴争脸色一肃,王之仁果然阅历丰富,自己还没开口,他便已经猜到了。 王之仁悠悠一声轻叹道:“其实你不必说,本公也要找你。此处没有第三人,我也就明讲了,鉴于成祖严令,皇室中人,自幼养尊处优,却不学无术,不足以领导天下明人反清复明。虽说长平公主聪慧且心系大明宗庙,也是你执意拥立,可毕竟是个女子,也不通军政诸事,扶持她为一杆旗,我并无异意,可如今应天府光复,这可是号令天下的最好时机,以长平公主一介女流,恐怕难以服天下人心,你以为然否?” 吴争直直地看着王之仁,良久问道:“以兴国公之见,谁合适?” 王之仁眼神一缩,反问道:“你可有人选?” 吴争摇摇头道:“我依旧认为是长平公主监国合适。” 王之仁一愣,他非常意外,本以为自己推心置腹的话能引出吴争的心里话,哪怕吴争此时口出狂言,说他自己合适,王之仁也不会象现在这般意外。 愣了半晌,王之仁道:“难道你要拥立长平公主登基不成?” 吴争摇摇头道:“我在绍兴府就说过,长平公主可以监国,也可以登基,但我更认为公主适合监国,不适合为帝。” 王之仁更为不解,“那你究竟何意?要知道,光复应天府,拥立皇帝,如此贪天之功,有人就算穷尽一生,都将无法企及。难道呃,你竟不想拥立皇帝?天啊!” 王之仁发出一声惊叹,“你不会是想让长平公主在应天府监国吧?” 吴争清眉一挑,平静道:“有何不可?” “你吴争,你可知道,如果拥立一个皇帝,以应天府为都,权力c大义都将在你手中?” 吴争自然明白这些,这个时候就算自己要拥立长平公主为女帝,只要向王之仁开出足够令他动心的筹码,王之仁也会答应,否则,王之仁肯定不会随自己而来,并在开头说出这么一番话。 而只要王之仁站在自己这边,那么整个绍兴府朝廷,就没有人能与自己抗衡。 就算钱肃乐等所有人都站在对立面,也无济于事。 这个世道,实力决定一切。 可吴争不这么想,他有他的打算。 吴争古怪地看着王之仁道:“莫非兴国公有意问鼎不成?” 王之仁张大了嘴巴,惊讶地看着吴争,好一会才连连否认道:“万不可开这种玩笑,本公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行此窃国之事。” 吴争马上接话道:“好!既然兴国公没有此心,吴争也没有此心,那又何必为谁来执掌天下费心呢?如今长平公主监国甚受朝野臣民爱戴,又为何不能由她继续监国呢?” 王之仁急道:“即皇帝位,以皇帝之名义号令天下和以监国名义号令天下,这其中的区别何等巨大,难道你还不明白绍兴府与福建隆武之间的龌龊来由吗?” 吴争自然知道,可依旧坚持道:“大半个天下还在建虏手中,如今去如何拥立新帝,岂不造成了南北两帝的格局?日后必定因此来引发纠纷乃至相互征讨,难道兴国公想看到这种不忍言的同胞想残?” 王之仁蹩眉道:“难道你是想拥立福建隆武?” 吴争嘿嘿一声,摇头道:“此事不急,待驱逐鞑子至关外,再议此事不迟。” 看着吴争平静得有些古怪的表情,王之仁突然心中一动,“你是想以皇帝之位悬赏天下,诱各路藩王c诸侯反清?” 吴争神秘一笑,“兴国公要这么理解,也可。” “你哎,真让本公无语。如此好的机会,就让你白白错过,你知不知道,如此良机,一旦错失,你悔之晚矣。” 吴争笑道:“吴争年青,日后有得是机会。不过此次确实委屈了兴国公了。” 这话没错,如果今日二人私下商议妥当拥立之事,不管拥立者是谁,二人的从龙之功那是没得跑的,至少授个太师c太傅什么的,说不定还能封个异姓王。 可如今吴争执意不肯拥立新帝,那么王之仁就失去了一个从龙的机会,也就仅仅以收复失地之功论封赏了。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二百五十九章 拉拢王之仁 说到此处,吴争道:“吴争会向朝廷力承,为国公请功,论此战军功,兴国公当封三公之位。” 王之仁心中一暖,他知道,如今的朝廷,吴争的话就等于一言九鼎,特别是光复应天府之后,恐怕除了自己再无人能节制住他了,他说封三公位,那就绝不会降至三孤位。 于是王之仁叹道:“你呀,真不知道说你什么好?!” 吴争呵呵一笑,扭转话题道:“今日还有件事想与兴国公商议。” “不妨明说。” “我欲另组建一支水师,以应对长江沿岸防线。兴国公久掌水师,可否支援我一些水师将领?” 王之仁微微蹩眉道:“为何要另行组建?完全可以用扩编定海水师的方式进行嘛。” 吴争微微一笑道:“吴争没有与兴国公争夺水师控制权的意思,若兴国公想要统帅新水师,我可将水师置于兴国公麾下。” 王之仁闻言一惊,他一时竟无法理解吴争的心意。 吴争微笑道:“要想守住应天府,首先须守住江防。没有水师便没有江防,这个道理兴国公比我清楚。如今国公麾下水师折损近半,已经不足以稳固江防,所以一边补充新兵,一边另级新军迫在眉睫。” 王之仁犹豫着点点头道:“你说得在理,可组建新水师耗费甚巨,朝廷怕是出不起这份钱吧,虽说如今数府之地光复,可赋税一时之间也收不上来,等上几个月,恐怕黄花菜都凉了。总不能刚刚光复,就对这几府加以临时重税吧,这名声怕不好。” 吴争笑了,“兴国公放心,组建新水师的耗费,吴争有把握筹措到。” 王之仁一惊,“你打算组建一支多大规模的水师?” 吴争还真低头思索了一下,然后回答道:“不能一下子组建太多人,不然财政抗不住。” 王之仁点点头道:“当然。” “那就先定员三万人吧。” “呃。” 吴争轻松地一开口,就是三万人,而这三万之数,是王之仁开战前,麾下兵员的总和,这还是算上方国安叛乱后,王之仁从吴争手中敲榨去的兵员数。 可现在,吴争仅仅是要组建一支新军,就是这个数字,怎能不让王之仁心惊。 他呐呐问道:“你可知道,水师不同于步兵,还须配备舰船c火炮等器械?” 吴争微笑道:“以兴国公估算,组建这三万新军,需要多少银子?” 王之仁低头扳着手指粗略估了估,然后道:“如果军饷俸禄c舰船火炮等方面节俭些,至少也得三c四百万两,方可成军吧。” 吴争点头道:“我为兴国公提供八百万两,不够还可以追加。我的要求只有一个,就是要最少的时间,建出一支全新的,战力强悍的水师,配备威力c射程不亚于清军的火炮。” 王之仁目瞪口呆起来,他竟不知道,什么时候起,眼前这小子已经成为自己无法企及的人物? 他突然明白了,回味到为什么吴争肯大度地将水师置入他的麾下,这是因为吴争不再将他视为竞争对手,而是一个同僚,或者更准确的说,是个下属。 王之仁怔怔地看着吴争,他明白,接受这份重礼,就等于变相接受双方为主从关系的条件。 他不甘心,可他知道,自己老了,这辈子恐怕已经没有机会去超越吴争。 既然如此,或许与吴争站在一起,更符合自己的利益,至少目前,综观天下,已经没有比吴争更有实力的个人了。 王之仁的眼神闪烁不定,吴争一直微笑地等着,没有催促。 因为催促没有必要,倒反而显得小家子气了。 王之仁突然道:“临安伯志向为何?” 吴争正容道:“驱逐鞑虏。” “之后呢?” “重建汉人江山!” “大明呢?” 吴争的眼神凝成了一根针,刺进了王之仁的眼珠子深处,“汉人之大明,是为,汉明!” 王之仁喟叹一声,应道:“好。如你所愿,本公愿意为你再练一支水师。” 吴争肃容起身,向王之仁郑重长揖道:“多谢兴国公成全。” 王之仁挥挥手道:“都是为了天下黎民,本公义不容辞。只是你接下去,对平岗山监国和朝廷官员如何安置?” 吴争想了想,其实不用想,他早已想明白了,此时想,只是一种姿态。 “我打算先拖上些日子,等局势稳定一些,再将长平公主奉迎至应天府监国,如此一来可确保安全,二来你我行事可以不被掣肘。兴国公意下如何?” 王之仁苦笑道:“我意下又能如何?只是你能确保平岗山能挡住多铎重兵围剿吗?要是多铎攻破山寨,那局势就会相当被动了。” 吴争笑了,“山寨的防务,我是亲自视察过的,地形险要,可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加上如今一万明军巩固防御,只要没有人贪图战功,擅自令大军出山与敌决战,就算多铎有十万大军围剿,支撑上一年半载,也没有问题。” 王之仁有些惊愕地问道:“山寨中有足够的粮草军械?” “粮食有二十万石以上,军械不计其数。” 王之仁古怪地看着吴争道:“你是早有此打算?” 吴争却正容道:“兴国公误会了,我绝无此打算。吴争宁愿此生都用不着平岗山寨,如果可以,我愿意任何条件挽回张公维国性命。” 王之仁被吴争这么一说,也不胜唏嘘起来,“张公真英雄也!之仁不及远矣!” 吴争的底气来自于莫执念发了笔横财,当然这笔横财中,吴争在其中所起的作用不容置喙。 任何利益的瓜分和掠夺,离不开军事的支撑。 这道理和“真理只在大炮的射程之内”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而对这笔财富的利用问题,也一直在吴争脑袋里盘旋。 这笔财富用得好,就是自己实力的又一次飞升,可用不到刀刃上,反而深受其害。 来自后世的吴争,具有这种简单的经济常识,自然清楚这个道理。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二百六十章 唐庶人朱聿键 ps:感谢书友“请叫我c”投的月票。 钱财,特别是象这种白银硬通货,骤然之间涌入市场,对于经济是一种巨大的伤害,而不是救助。 市面上钱多了,物价就会飞升,这浅而易见的道理,吴争明白。 可问题是,象后世将钱投入基建,在这个时代显然达不到,你辛辛苦苦花了巨大资金和数年时间去搞建设,一场不期而遇的战争,就会将一切打回原形。 甚至于,万一打不过需要转进,到时是将这些成果留给鞑子呢还是坚壁清野,彻底毁坏掉? 所以,经过几天的考虑,吴争决定了这笔横财的运用方式。 用一半钱组建一支全新的水师,但吴争不通水军,只能仰仗王之仁。 所以,将水师置入王之仁手下,就成避不过去的坎。 吴争也有想过,要亲自掌控这支水师,可经过再三思忖,吴争觉得不现实。 就算自己派出中上层军官,去掌控水师,也无法去左右王之仁随后对水师军官层的变动。 反而因此引起自己与王之仁的不和,就得不偿失了。 不如大方点,直接将这支水师“送”给王之仁,那么反而能得到王之仁的感激,欠自己一份情。 而且,从上层去控制,反而容易些,毕竟这八百万需要从自己手中一笔笔地出去。 还有,以王之仁定海几县的实力,养活现在的定海水师没有问题,可骤然间要养活另外一支比原水师更庞大的新军,这份压力足以拖垮王之仁。 也就是说,只要朝廷还在自己的影响之下,王之仁对新军的补给,就不得不依靠自己。 所以,吴争就有了将水师置入王之仁麾下的打算,而且从二人谈判结果来看,效果不错。 王之仁显然是个聪明人,读懂了吴争的言下之意。 其实到了王之仁现在这身份,很多事都不需要说得太透。 傻子都能明白,八百万两不是八两,这不是说送人就送人的事嘛。 还有一半,吴争还是用在了军事上,如今杭州c嘉兴c松江c苏州c常州乃至应天府,纵横千里之地,需要的兵员,已经不是吴争仅剩的四c五万人可以应对的了。 征召新兵c组建新军已经迫在眉睫。 这也是吴争同意暂时与清廷停战谈判的主要原因,清廷要歇息,吴争更迫切。 王之仁说得没错,贪多嚼不烂,进展太快,根基不实,一旦有变,便是连锁反应。 将如此大笔财富全部用于军事,而不花费一文钱用于民生,就连吴争这个始作甬者,对自己的决定也有些瞠目。 但吴争知道,这个世道,只有军事才能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和事。 用于军事,才是真正用于民生,否则,一切都是空谈。 长平监国元年(1646)五月初一,绍兴府与清廷展开了第一轮停战谈判。 说来也奇怪,这边双方已经停战七c八天了,而且焦点谈判已经选在镇江和应天府之间的龙潭进行。 可江北c江南两岸的扩军和调动却依旧在紧张地进行。 丝毫没有放松的意思。 其实这也不奇怪,清廷虽然在杭州一线吃了瘪,可他们在西北c东南却取得了长足的进展。 孟乔芳所部清军已占领陕西大部。 吴三桂等人已经占领汉中。 智顺王尚可喜军自岳州c长沙c湘潭c衡州一路势如破竹。 恭顺王孔有德c勒克德浑也顺利攻克台州c温州,正向福建进军。 也就是说,除了应天府至杭州这个区域,清军几乎占领了大半南部。 应天府至杭州这个区域虽说不小,但放在整个华夏大地中,只是其中小小一部分而已。 可想而知,清廷又怎会善罢干休呢? 所以,停战,只是为了暴发更大c更凶狠的战争罢了。 而此时的隆武朝,形势已经危如累卵。 在这不得不说说隆武帝朱聿键此人。 朱聿键乃朱元璋九世孙,袭封唐王。 朱聿键的身世比较坎坷,相较于别的皇室,他算是从苦寒中经历过来的。 朱聿键的爷爷,老唐王朱硕熿迷恋小妾,心里一直爱惜小妾生的儿子,憎嫌朱聿键之父世子朱器墭。 于是,他暗中把朱聿键父子囚禁在承奉司内,想活活饿死他们,当时朱聿键才十二岁。 幸亏当时有个小官张书堂帮忙暗中送些糙米饭渡日。 就这样朱聿键父子在囚房中,苟活了十六年。 身处牢笼之时,朱聿键埋头苦读,钻研儒学典籍,没有浪费光阴。 后来朱聿键的父亲生病气息奄奄,在快要熬出头时,却被急切想袭唐王王位的弟弟在崇祯二年毒死。 老唐王准备封爱妾的儿子为世子,还想取消了朱聿键的世子地位。 结果,地方官员陈奇瑜吊唁唐世子时,暗中警告老唐王说,世子死因不明,贸然改变世袭人选,说不定朝廷日后会怪罪。 老唐王害怕明法追究,赶忙立朱聿键为“世孙”。 同年老唐王也去世,朱聿键这才袭了唐王之位。 所以,有了这样经历的朱聿键,与那些养尊处优的皇室子弟,有着天壤之别。 他有文化c懂廉耻c有上进心。 可惜,处于乱世,他虽有心杀贼,却无力回天。 在去年初,弘光朝灭亡,潞王朱常淓献降杭州城,明福建巡抚张肯堂c礼部尚书黄道周及南安伯郑芝龙c靖虏伯郑鸿逵等,奉唐王朱聿键称监国于福州,随后登基称帝。 可看看这份拥立名单就能知道,隆武朝真正的权力掌握者,不是朱聿键,而是郑芝龙c郑鸿逵二人。 乱世有军才有权力,对于皇帝也是如此。 所以,不管朱聿键是不是锐意恢复江山c收复国土,是不是有中兴之主的气概,他都无法摆脱郑芝龙c郑鸿逵二人对朝政的操控。 朱聿键登基之初,也颇有建树,他确立了“驱虏”为主的主业,即位十天,就诛杀清廷派来招降的使者马得厂,敕谕文武臣民誓死抗清,并决定统率六师,准备御驾亲征。 这当然遭到了郑芝龙兄弟的阻挠,没有实现,这些海盗拥立朱聿键的目的是为了把其放在自己身边当个旗帜,怎么可能会让他真正掌兵而出走呢?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二百六十一章 有发为顺民,无发为难民 朱聿键在基本政策上的转变,仍然是值得称道,联合农民军共同抗清是从隆武时期开始的。而事实证明,如果没有大顺c大西等农民军残部的联明抗清,南明政权绝对延续不了二十年之久。 其次,朱聿键提出了消除党争c用舍公明的方针。登基前,任监国时,他就亲自撰写了“缙绅”c“戎政”c“儒林”三篇便览。 其中说:“盖国家之治,必文武和于上,始民兵和于下。不然,立败之道也”。 并说:“朕今志在荡平,尽去诸党之名,惟在廷严说谎之条,在外正贪婪之罚。迩日在廷,似犹有不醒之迷,欲启水火之战,朕甚惧焉”。 而隆武在用人取舍上力戒门户之见,不咎既往,只要参与抗清就量才录用。在这一点上,隆武的见识比那些以正人君子自命的东林c复社骨干人士要高明得多。 最后,朱聿键提出的施政纲略也有可圈可点之处,他是比较关心百姓的,为了减轻民间疾苦,他施政的一个重点是整顿吏治,严惩贪污。规定“小贪必杖,大贪必杀”。 当他听说被清廷逼迫百姓剃头的军民在向南逃难,遭到南明官军诛杀时,特地下诏“有发为顺民,无发为难民”严禁不分青红皂白地滥施屠戮。这个政策同清廷的“留发不留头”形成鲜明的对照,显然更得人心。 至于朱聿键个人人品,在南明诸君之中,就更为罕见了。黄道周曾在一封信里描述过隆武帝的为人,“今上不饮酒,精吏事,洞达古今,想亦高c光而下之所未见也。” 登基之后,他仍然自奉甚俭,身穿土布黄袍,安贫若素。 这种皇帝,如果是在太平盛世,绝对是一个明君的坯子,也远比那些清史专家和那些为满清洗地的所谓专家口中的清朝历代皇帝要好太多了。 所以说,明史已经不可信,因为有太多清黑明,还有就是那些投降清朝的文人墨客,为了洗刷他们丑恶的投卖行为,刻意歪曲c夸大明朝的弊端,由此来美化他们“弃暗投明的壮举”。 不得不说,他们是汉人王朝自南宋以来,最丑恶的一群败类。 但他们成功了,至少现在,许多人都认为明末是政治丑恶c百姓贫苦的人间地狱。 可事实不然,就算明朝灭亡之后,在清军南下占领江南之前,普通明人依旧生活富裕c安足。 朱聿键是个悲剧,按照某些清史专家的逻辑,明之所以灭亡而清之所以能建立,是因为明朝皇帝各个昏庸无能且生活奢侈c慵懒无比,而满清酋长以及实际最高统治者各个英明神武生活节俭c勤政爱民。。。等等。 这些人把最高统治者的个人品德说成是决定一个王朝的最终因素,先不说满清很多皇帝显然是被这些清史专家夸大和抬高了,而明朝皇帝显然被这些人贬低了。 就单说,如果一个帝国的命运完全有皇帝的个人品质来决定的话,那么干脆立个清教徒当皇帝算了。 事实上,朱聿键无论能力还是个人品质或者其政治方针都是不错的,为何就最后失败了呢?显然有其他原因。 这“其它原因”中最主要的一条就是,朱聿键没有掌控住任何一支可靠的c忠诚于他的武装,甚至连鲁王朱以海都有廖仲平这支武装,可朱聿键没有。 他的诏令,颁布到两广c赣南c湖南c四川c贵州c云南等地,虽然得到承认,但仅仅是表面上的承认,事实上各地还是自行其事。 如在福建朱聿键受制于郑芝龙c郑鸿逵兄弟,这两个海盗兄弟根本就是把隆武当作自己手里的旗帜而已,他们心里完全没有什么民族复兴的大义。 领兵在外的湖广总督何腾蛟只知利用隆武帝的信任把湖南和贵州东部视作自己的禁脔,威福自操。 广西巡抚瞿式耜意在拥立桂藩,同隆武朝廷貌合神离。 总而言之,朱聿键基本上就没有真心辅佐他进行复兴的实力人物。 去年下半年至今年年初,也就是吴争崛起的这一时间段。 吴争的崛起并不是他真正拥有了强大的实力所致,而是这个时间段,清清的多铎c勒克德浑c阿济格相继撤兵向西北而去,南方清军兵力空虚,而大顺军余部同何腾蛟c堵胤锡达成联明抗清协议,是湖广兵力正盛的时候。 这才有了吴争以区区梁湖卫所数千兵力崛起的奇迹。 朱聿键其实也看到了这一点,这也是他数次派使者前往绍兴府,打算延揽鲁王朱以海投效他麾下,共同抗清的目的所在。 只是,朱聿键心比天高,却命比纸薄,朱以海及绍兴府群臣不理会他这茬。 这倒不能完全怪朱以海他们,按大明继承的律法,朱聿键确实不能继承大明江山,因为他是个“庶人”,而不是唐王。 这得从朱聿键袭封唐王后说起。 幼年的经历,使得朱聿键嫉恶如仇,心性也有些偏激。 受封唐王后,朱聿键锋芒毕露,在宗室换授等问题上与崇祯朝重臣多有冲突,得罪了不少人。 为了其父当年被毒死一事报仇,他竟在崇祯九年,杖杀两位叔父福山王朱器塽c安阳王朱器埈。 当年八月,清朝王爷阿济格率兵攻打北直隶等地,清兵入塞连克宝坻,直逼北京,京师戒严。朱聿键心切,上疏请旨勤王,崇祯帝不许,他竟不顾“藩王不掌兵”的铁规,私自招兵买马,率护军千人从南阳北上勤王。 行至裕州,被巡抚杨绳武上奏弹劾,崇祯帝勒令其返回。 明朝对藩王防备极严,依照明朝规制,藩王尽可在王府内享乐,惟独不能兴兵拥将离开藩属。即使朱聿键动机纯粹,仍使崇祯帝大怒,之后下诏将朱聿键废为庶人,派锦衣卫把朱聿键下狱,改封其弟朱聿鏼为唐王。 所以,严格意义上来说,朱聿键并非唐王,而是个被废的皇室子弟罢了。 不具备继承宗庙的资格。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二百六十二章 平岗山攻防战 这其实也是绍兴府不承认朱聿键的主要原因,当然各自的利益也是重点之一。 以至于后来双方反目,互杀使者,水火不容为止。 不过朱聿键虽然在绍兴府碰了个铁钉子,他也毫不气馁,按他的想法,这是个大好时机,他认为浙东c福建有鲁监国c郑芝龙的兵力抗击清军,只要自己移驻赣州或湖南,可以就近节制赣南c湖广c广东和云南c贵州调来的军队同清军较量,从而收复失地。 这个想法应该是正确的,然而,他的计划还没实施就遭到郑芝龙c何腾蛟等反对,胎死腹中c化为泡影。 朱聿键多次请郑芝龙利用时机,用水师出兵,乘着满清江宁府驻兵援助湖北之际攻打南京,结果都被拒绝。 朱聿键手下的这些实权人物,只是将朱聿键当成一块牌位,以朱聿键的名义做他们想做的事,而对于他们不想做的事,不好意思,实力不允许。 所以,朱聿键既调不动郑芝龙的军队由福建入江西,被他寄于厚望的何腾蛟派精兵强将由湖南入江西迎驾也全盘落空。 而清朝洪承畴却抽调了柯永盛c高进库等部赴江西协同金声桓部作战,先后攻陷吉安c赣州c南安等府。 江西战局的逆转,归因于郑芝龙c何腾蛟的私心自用,它不仅直接导致了隆武朝廷的覆亡,而且对后来南明局势的发展影响极大。 而此时,清军占领浙东c东南全境,两路突入福建,隆武朝已经危如累卵。 说它已经穷途末路,一点都不过份。 吴争之所以当初没有去投福建,而选择绍兴府,主要原因就是在此,隆武朝郑芝龙一家独大,是绝对不允许吴争崛起的。 而吴争从无到有,就只能仰郑芝龙鼻息过活,与其当一军阀权臣的走狗,还不如在绍兴府自在。 至少,绍兴府有象张国维c钱肃乐c张煌言这样正义之人把持朝政。 事实也证明,吴争的选择是正确的。 绍兴府与清廷的第一轮停战谈判,经过了三天艰难的进程,不欢而散,双方的诉求相关太多了。 清廷要求明军撤出应天府,双方的边界固定以常州c江阴一线,同时签订互不侵犯条约,有效期为十年。 而吴争则不仅不想撤出应天府,还要清军撤出镇江府,双方以长江为界,互不侵犯条约可以签订,但时间需要缩短为三年。 双方的差距太大了,基本不能媾和。 有道是“战场上得不到的东西,就别想在谈判桌上得到”。 双方再次暴发战争,不过这次的战争,双方都有节制,没有在长江一线暴发,而是将主要战场转移至绍兴府,也就是平岗山。 清廷认为,短期之内决战已经是不可能了,朝廷无法调动十万以上的军队压迫长江一线,加上没有强大的水师做为先锋,突破长江非常困难,与其将重要的兵力浪费在长江天险,不如调去福建,先把隆武朝灭了,再回过头来,灭绍兴府。 而这个中心思想,还是在镇江的洪承畴千里外上书清廷所致,不得不说,洪承畴确实被吴争三次打怕了,他甚至想此生都不要再与吴争交手。 清廷之所以采纳了洪承畴的意见,一是清廷确实已经力有不逮,一时间调不出更多的军队,另外清廷确实也看重洪承畴,最后,洪承畴在清廷中的影响力也很大。从所周知,在降清的明臣之中,洪承畴的官位最高,这些降臣不约而同地团结在洪承畴身边,这叫抱团取暖。 所以,当多尔衮下令,边打边谈之后,其实长江沿线已经没有实质性的攻防了,最多是两岸岸炮象征性地对射几轮,显示一下威慑力罢了。 真正的战场,就在平岗山。 这十来天中,多铎从台州c温州调来一万六千援军,此时他的手里已经有了四万大军。 而平岗山寨,却只有一万二千余军队,当然,还有近万百姓,其中壮丁数量在三c四千人左右。 兵力上明军自然是劣势,但平岗山寨的地势,绝非靠人数能取胜的。 多铎在这些日子也做了不少功课,他派出数十股斥候从周边邻接上山,欲图自上而下,攻入山寨。 可问题是平岗山并不是一座独立的山头,它已经属于四明山系,连绵不绝的山脉,根本不可能让清军找到可以偷袭突破的蹊径,不仅如此,派出的数十股斥候,因迷路而找不到回来之路而失踪的不少。 多铎无奈之下,打消了取捷径的想法,于是排兵布阵,决定正面突破。 他将四万大军分成三部分,左右两翼各一万人从甬道两侧爬山而上,一万人正面突破,留下一万多人组成预备队,应对不测。 五月初四这一天,战斗猝然暴发。 人多毕竟力量大嘛,虽说甬道狭小,不足以让一万正面进攻的清军一涌而上,但甬道两侧的山体却是可以容纳大军登山的。 明军也不得不将重兵力部署在两侧山体上,因为一旦被清军登上山顶,那就会将整个山寨暴露在敌人的俯视之下,那将是真正的灭顶之灾。 而山体的防守,虽然明军有自上而下的地形优势,但困难也是不少的。 先不说密集的树木,对滚石c擂木造成了障碍,连箭矢都不可以畅所无忌的通过,这同样也给了敌人遮挡的可能。 多铎所部署的正面进攻倒成了佯攻,主战场转移到了两则会山体。 首战,明军吃了大亏,敌人从山下涌上,明军手中的军械几乎对其造成不了太大的伤害。 以至于最后不得不全军从阵地现身,向下冲锋,才将第一波敌人赶回山下林中吃土。 由此,半天时间,明军付出了千人的伤亡。 短暂的休息时,在得知敌人准备从两侧山体进攻之后,陈胜等人聚在一起紧急商议。 解决这个问题并不难,派人力把树木锯倒就是,可问题是敌人不可能给自己这么多时间。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二百六十三章 停战谈判开启 这时沈致远提出了一个可行之策,那就是以火药炸毁山顶阵地下的树木障碍,至少炸出一片开阔地来,可以让明军在这一片开阔地对敌人进行阻杀。 虽然这是个笨办法,需要耗费太多的火药,但死马当作活马医,陈胜等人一致同意了这个方案。 可所有人都不知道,沈致远的这个方案,改变了接上去的整个战局。 沈致远是个自认为是“儒将”的武将,他熟读过兵书,脑子也很机灵。 往往想出来的方法,有让人眼睛一亮的意外。 以火药去炸阵地前的树,可不是那么简单。 这个时代的火药,威力也不如后世的炸药。 炸人还行,可问题是炸树有种憋足了劲打一团空气的无力感。 如果漫山遍野地埋设火药引爆,那得多少火药啊,肯定是不行的。 这时沈致远又出了个主意。 让士兵在山顶每一块巨大岩石下埋设火药,这样只要点燃引爆,岩石就会被炸反,从而向下滚动,沿路所遇树木就会被撞断,只要炸动数十个岩石,就可以在阵地前清理一片空地来,至少让敌人失去了遮挡明军箭矢的天然屏障。 至于没有清理干净的树木,可以在接下来的战斗中,一次次清除。 这个时候,清军的第二波进攻开始了。 两侧山体,数千清军士兵弯着腰爬山,从上看下,如同一只只黑乎乎的蚂蚁。 明军士兵按沈致远的方案,在山顶选择了一些悬空c或者埋在土里不多的巨岩,然后粗糙地在石连挖坑,埋设炸药。 当一柱香后,清军出现在半山腰的时候,明军山顶阵地前一连串的爆炸声响起。 虽然有近半的巨岩在爆炸之后纹丝不动,可至少有一半的巨石,被爆炸的力量推动起来,向下翻滚而去。 由慢至快,到最后便是“轰隆隆”“呜呜”地呼啸着往下滚去。 所遇之障碍,不用说是树了,就算是同样的巨石,也被撞击得粉碎,然后就是一起往下冲撞,这种声势,可谓山崩之势。 可怜数千清军此时是进退不得,眼睁睁地看着灭顶之灾降落在自己头上,然后在自然灾难面前,成了一坨肉泥,甚至连肉泥都称不上。 而这不是全部,被巨石所带动的沿路断木石块,到最后已经成了真正的山崩,整个半山腰以下已经被浓浓的烟尘笼罩。 如暴雨般倾盆而下的土木石块,倾泄至山下,甚至连备战的清军一部分都被吞没。 这种惨烈的景象甚至连沈致远都看得目瞪口呆,他原本只是想清除阵地前树木的,可不想引发了一场猛烈的天灾。 所有明军将士都目瞪口呆,而后齐声欢呼起来,“天佑大明!” 多铎退了,就算他不甘心,但天意如此,他只能撤退,一天时间,他损失了数千人,再打下去,就不是错误,而是罪过了。 他率军退至老槐村,原本明军建造的要隘驻守,随后向清廷上书请示。 平岗山一役,雷声大雨点小,一天时间,仓促开始,又仓促结束。 但结果,让清军吃了个大闷亏。 得到多铎上疏的多尔衮,不得不下令重启谈判。 因为,多铎这支军队有大半是抽调进攻福建的孔c耿c尚三王兵力,如果真要大量折损在绍兴府,那么进攻福建的战略就会受阻。 左右权衡之下,清廷决定做出一些让步,尽快促使与绍兴府停战谈判的达成。 五月初十,绍兴府与清廷的第二轮谈判开启。 以战促和,这次明军的声调显然高了很多。 经过三日谈判,清廷做出让步,以实际控制区域为界,就地停战,并将停战时间降至三年。 吴争与王之仁商议之后,认为可以接受。 双方决定在五日之后,也就是五月十八之一天,在应天府签署停战条约。 应天府为签约选址,是吴争特意强调的。 绍兴府做为一个非法定朝廷势力,在天下人眼中,最多只是一方诸侯,而非王朝,那么由敌人来认定绍兴府朝廷的合法性,反而更能说服天下人,从而达到吴争以南都号令天下的目的。 这无疑是一次重大的军事和外交的胜利。 以区区绍兴府一府之地,牢牢把握住清军兵力的空隙,毅然北伐,直至光复南都。 以区区数万兵力,连克松江c苏州c常州至应天府数府,不可谓不是奇迹。 停战的消息传出,五月十八这一天,应天府万人空巷。 数以万计的百姓涌到了洪武门前,要亲眼目睹这一盛况。 代表绍兴府与清廷签约的是王之仁。 而清廷派来签约的却是洪承畴。 这不可谓不戏谑,不可谓不讽刺。 原大明朝太子太保c兵部尚书c蓟辽总督洪承畴,如今竟代表清廷,来应天府这个大明南都,替清廷签署与绍兴府的停战协议。 这太富有恶趣味了。 洪武门前,早就搭起了一丈多高的木台。 这是吴争的主意,不仅仅是他想看看千古大汉奸的面目,想来全应天府的百姓也想一睹这个卖国贼的真面目。 当锣鼓声起,数乘绿昵官轿在数百清兵的护送下,来到木台面前。 当首那乘官轿有些与众不同,别的都是前后各二人抬的四人轿,它是前后四人抬的八人大轿。 在满城百姓压抑的骂声中,轿帘子被掀开,一个面目清瘦的半老官员从里跨了出来。 吴争望去,此人面目竟不可憎,真应了一句古话,大奸若忠啊。 洪承畴在十来名清廷官员的左右陪伴下,走上木台。 王之仁起身拱手道:“久仰久仰,洪大学士一路西来,辛苦了。” 这是客套话,也是外交词令。 可洪承畴一边拱手回礼,一边左右四顾,口中问道:“临安伯吴争何在?” 王之仁没有为难洪承畴的意思,加上这两次谈判,都是由他做桥梁与清廷交涉,听洪承畴问起吴争,便也不作假虚指,指着依旧大马金刀地坐着的吴争,对洪承畴道:“这位便是大明临安伯吴争。”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二百六十四章 洪承畴吃瘪 王之仁一边说,一边责怪地看着吴争,眼中之意,自然是指责吴争,毕竟双方已经准备签约,多大的仇恨也不至于在场面上给对方难堪不是? 打归打,面子还得过得去,两国交战,还不斩来使呢。 可吴争就这么坐着,甚至连脸都别了过去,就象没听见,没看见一般。 这种不客气让清廷官员为之怨恨,在这说明一下,来的十几名清廷官员,没一个是鞑子,竟都是汉人。 吴争的不识礼数,却让吃瓜观众,满城的百姓为之一乐,他们太想看到洪承畴吃瘪了。 可洪承畴却脸色不变,听王之仁介绍完,向王之仁告了个罪。 然后绕了两步,行到吴争面前,郑重一揖道:“临安伯辖军,如臂使指,洪某佩服。今日一见,三生有幸。” 这下吴争避不开了,只好起身拱手道:“早就听闻亨九先生长得一脸正气,今日一见果不其然。吴争原以为在苏州c常州c应天府三战中可与亨九先生一晤,不想天意作弄,竟没给吴争这个机会,还好今日总算是见着了,也不枉我苦苦相待。” 就是个傻子也能听出吴争话中的讥讽和不善,可洪承畴愣是装作听不懂,不仅如此,还大笑着上前,伸手抓住吴争的手,故作亲情地大笑道:“如此,今日洪某就与临安伯多亲近亲近,一解相思之苦。” 这种亲近,让吴争混身起了鸡皮疙瘩,说实在的,吴争也没想搅黄今日的签约仪式,毕竟这是他点了头的。 可心中对洪承畴的憎恶,让吴争不适时宜地表现了出来。 吴争一把甩开洪承畴的手,向后一步,一脸的嫌弃。 人啊,等到了一定的地位,就会有人上赶着讨好,就象洪承畴这样的,身边就会有无数的人苦于没有机会奉承。 这下可好,就在洪承畴愣神之时,他身边一个伴同官员厉声喝道:“放肆,敢对我朝大学士无礼?!” 这话如果是洪承畴当场发作,吴争还真没有办法回击,最多也就是相互怼上几句,最后还是该干啥干啥,毕竟个人的荣辱在利益面前,须让步。 可被这个看起来是个汉人的清廷官员这么一喝,吴争找到了借题发挥的机会。 吴争笑了,笑得非常和善。 他一边笑,一边转头对王之仁道:“兴国公见谅,吴争失礼了。” 然后冷声喝道:“来人,将此獠拿下。” 开玩笑,如今的应天府中,除了兴国公王之仁,还真寻不出能制止吴争的人来。 就算十万清军现在攻城,只要吴争愿意,也可先于清军入城之前,杀了想杀的人。 吴争话音刚落,明军士兵便一涌而上,向那个倒霉的官员扑去。 可毕竟洪承畴是带着清军来的,随行清军见状纷纷抽刀出鞘,与明军对峙起来。 场面瞬间变得不可控制。 王之仁脸都绿了,连忙上前劝道:“临安伯息怒,今日毕竟不是动手的日子。” 洪承畴也脸色大变,他是怎么也没想到,堂堂临安伯竟会做出这等不着调的举动来。 两国交战,尚不斩来使。何况仅仅一句喝斥? 洪承畴急忙道:“临安伯息怒,本官麾下之人失言了,本官替他向临安伯求个情。” 吴争施施然道:“亨九先生远来是客,吴争忝为地主,这个面子总还得给的。” 这话让场内紧张气氛为之一松。 洪承畴也吁了一口气,只要还讲理就行。 不想吴争话我一转道:“死罪可免,活罪难饶,来人,将此獠杖三十,以敬效尤。” 这下连洪承畴也生气了,他沉声道:“临安伯,说起来他毕竟是大清的官,就算要处置,恐怕也轮不到明朝的官吧?” 吴争反而笑了,“亨九先生所言有理,大明的官自然是管不了清朝的官,可亨九先生应该知道,此獠明明是汉人,却做着清朝的官,帮着鞑子来加害同胞,本官身为明官,自然可以替他的祖宗十八代,可教训一下这个数典忘祖的畜生。” 这话就算傻子也能听出来,吴争在指桑骂槐。 台下听到的,无不大喊一声“好!” 洪承畴接二连三地被吴争羞辱,再好的脾气也憋不住了,他脸色狰狞地道:“吴争,你这是要搅黄今日签约,与大清决战吗?” 瞧瞧,这就是威胁了。 好在吴争混不吝,不识吓。 “亨九先生说错了,我只是替此獠祖宗教训不肖后人,与今日停战签约何干?”吴争平静地说道,“不过话说回来,要停战也不是吴争求着贵方,这是双方共同所愿,如果亨九先生想继续打,吴争绝不阻拦,亨九先生完全可以带人回去,向清廷说明此间情况,继续开战。吴争手下兵虽不多,可只要我一声令下,这些人还是敢死的。” 说到此处,吴争转向台下值守明军将士,大声问道:“若再开战,你们敢战否?” 明军将士齐声暴发出怒吼,“敢战!死战!” 就连看热闹的吃瓜群众也凑了热闹, “打!打过长江去。” “杀光建虏!” “复我大明!” 场面一度失控。 看着脸色忽青忽白的洪承畴,吴争微笑道:“吴争只是个庄户人家出身,一年之间爬到现在的地位,也算是祖上助力了。来得轻松,就会不珍惜,所以,我想赌一把,赌凭你亨九先生还无法左右清廷的政策。可你,敢与我赌上这一把吗?” 洪承畴愣住了。 就算他地位再高,可他也只是个臣子,哪里能象吴争这般张狂? 可事实上,吴争说得没错,如今这应天府中,吴争几乎可以一言而决。 哪怕有王之仁在一边掣肘,可问题是王之仁会因为这事,驳了吴争的面子吗? 显然不会,因为这无关王之仁的利益,相反,吴争许给他的八百万两组建新军和三公之位,足以让王之仁坚定地站在吴争这边。 可洪承畴做不到,他知道清廷已经调不珍来了,也就是说江北四c五万清军已经是短时期内,清廷能召集兵力的极限。 敢攻过江来与明军决战?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二百六十五章 指桑骂槐 开玩笑了,胜还好,败的话那就是一马平川,直取京津了。 这据江防守和进攻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 据江而守,这四c五万人足以防御十万乃至十五万敌人的进攻,可反之,明军一样可以用四c五万人来防御清军十万c乃至十五万人的进攻。 被吴争这么一怼,洪承畴顿时哑了。 这个时候,洪承畴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眼前这少年人,是个完全不讲理的人。 听说还是个秀才,怎么就没有一个读书人该识的礼呢? “临安伯,你究竟想怎样?”洪承畴问得色厉内荏。 吴争笑得很得意,虽然这是装出来的,但面目之可憎足以让洪承畴气得肺炸。 “没想怎样,就是想教训一下这个数典忘祖的畜生。”吴争依旧不依不饶地指桑骂槐,“亨九先生可以放心,我绝不打死他。” 洪承畴厉声道:“临安伯此举之荒唐,纵观古今,也找不出这样的先例来。” 吴争无所谓地耸耸肩膀道:“那就算是我开先例了。” 洪承畴张大着嘴巴无语。 吴争转头下令道:“都傻站着做什么?还不拿下此獠,以敬效尤?若有人敢阻拦反抗,就地格杀!” 这就是口衔天宪了,在这个城里,如今就是吴争的天下。 明军士兵闻令再次涌上,这下那百来名清军老实了,他们看向洪承畴,其实他们心中都明白,吴争说得是真的,在此时的应天府中,他想杀谁就杀谁,恐怕天王老子都管不了。 洪承畴没有将眼神与清军士兵对碰,而是仰首向天,从他滚动的喉节可以看出,他在勉力咽下一口口水。 这个态度直接让清军士兵泄了气,眼睁睁地看着明军将那个倒霉的官员拽走,然后按在台边,“piapia”地打着板子,凄厉的哀呼声越来越弱,直到那厮昏迷过去。 三十杖毕,吴争上前,拿脚尖点了点鲜血已经染红的屁股,然后对洪承畴道:“看,没死吧?若亨九先生不信,吴争可派军医为他治疗。” 洪承畴已经不再顾忌到风度,尖声道:“不必劳烦临安伯了。来人,将他抬下去诊治。” 然后回过头来,对吴争道:“一切如你所愿,如此可签约了吧?” 吴争哈哈大笑道:“当然。” 转过头去,吴争向王之仁道:“有劳兴国公了。” 王之仁苦笑着应道:“份内中事。” 吴争这才施施然点了点头,连个招呼都没和洪承畴打,顾自走下台去。 这个时候,台下军民人群中突然响起一片欢呼声。 。 这场与清廷之间的妥协,给吴争的名声造成了毁誉参半的后果。 虽说吴争窜起时间不长,前后也就一年时间,可他的骄纵狂妄c雷厉风行的权臣形象和百战百胜的常胜将军形象,一直在绍兴府周边流传,被百姓津津乐道。 大明,不,残明百姓太需要一个英雄了,被建虏压着打,已经六七个年头,其间虽有过小胜,但百姓听到的,却是一路败迹。 一直到国亡君陨,一直到弘光朝降清,然后便是绍兴府危如累卵。 百姓们从未象现在这么扬眉吐气过。 一个多月的时间,从绍兴府一直高歌猛进,势如破竹地光复应天府。 什么时候,明军变得如此骁勇善战了? 就在这个几乎是万众激昂的时刻,被世人敬仰的英雄吴争,竟与清廷媾和谈判,签订停战条约,这无疑是给百姓,特别是应天府百姓,特别是正在踊跃响应明军征兵令的百姓,当头一盆冷水。 吴争从身边亲卫的口中得知,坊间酒楼茶肆的传言,百姓已经将他与洪承畴划拨在了一起。 这让吴争心里很受伤。 他无法去向天下人解释他的困境和为难。 刚极易折的道理,不是什么人都能够懂的,更何况是很多人根本不想去懂,永远无法去叫醒装睡的人嘛。 可吴争也不容刚刚激励起的民心,因此事而迅速衰弱下去,这就无法统治这座古都,去抗衡江北虎视眈眈的清军。 吴争需要做秀。 所以,哪怕今日没有这个倒霉的清朝官员送上门来,吴争也已经做好了寻洪承畴茬的准备。 而这个倒霉蛋的识趣,让吴争做得更简单直接了些。 杀鸡敬猴,或者说项庄舞剑。 其意无非是杀杀洪承畴乃至清廷的威风,并显示出自己与清廷并无媾和之意。 而这效果,在吴争走下台,军民齐声欢呼中,已经体现了出来。 吴争对自己的表演非常满意。 让王之仁去签约,吴争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的。 阅历丰富的王之仁,岂会不明白吴争的用意,岂会不明白吴争给他挖下的坑? 与异族c大敌签订停战条约,不知情的百姓不会去怪责千里外的绍兴府朝廷,自然要找他这个动笔者的麻烦。 从第一次谈判始,王之仁在城内的临时落脚官署,就已经遭受不下三次的民众请愿。 甚至官轿行走在街上,都会莫名其妙地被飞来的不明物体袭击。 当然,他的亲卫不是吃素的,迅速捕获“行凶者”之后,发现这些所谓的凶徒,都是当地的百姓,这让王之仁怎么下得了手去惩治他们? 王之仁自然是不肯轻易上吴争当的。 可问题来了,应天府中,还有谁的爵位比王之仁更高? 兴国公,这已经是异姓人臣能获得的最高爵位了吧,再上去就得是异姓藩王了。 同时,王之仁也想到了一点,那就是吴争的前程。 虽说这次光复应天府,自己是首功,可从北伐以来,吴争部光复松江c苏州c常州等地,其功远在自己之上。 只要朝廷论功,升候爵,乃至国公都是瞬息之事。 而现在,自己已经决定与吴争绑在一起,休戚与共,那么吴争的前程,就关乎自己了。 也就是说,吴争的荣辱就等于是他的荣辱,所以,王之仁在提出了几个苛刻要求,得到满足之后,答应了吴争极不合理的请求,同意由他出面签署和约。 王之仁那几个苛刻要求中的其中一个就是,将组建新军的八百万,升至一千万。 第二个比较典型的要求是,在来日镇江府光复之后,将成为王之仁的禁脔,建成除定海卫之外又一座军港——镇江卫。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二百六十六章 杭州府骚乱 绍兴府朝廷,对,是朝廷没错。 哪怕窝在平岗山寨,这个原来的土匪窝中,朝廷依旧是朝廷。 随着和约的签署,多铎率大军撤回丰惠和绍兴府。 朝廷上下,是大松了一口气。 都说饱暖思,松下劲来的朝廷官员们,他们心气激昂起来。 他们不去为吴争论功,反而声讨起吴争。 就如户部尚书董应第,他纠结起一批御史c官员联合上疏,弹劾吴争僭越,无视主上,擅自与清廷和谈并签订停战条约等等,列数了八大罪状,大有将吴争置于死地的意思。 这部分人,占了朝廷官员的大部分。 其中不乏正义之士,他们确实看不惯吴争的跋扈和肆意妄为。 在他们的声讨中是这么说的,“临安伯虽然劳苦功高c战功卓著,但其言行已超越了一个人臣的范畴,如果监国和朝廷对之姑息,国将不国。” “就算将在外群命有所不受,可如此牵扯两国邦交的大事,他竟连派人向朝廷通个气都没有,君不君,臣不臣,临安伯究竟意欲何为?” “狼子野心,就差篡位自立了!” 这一声声的声讨,让所有明白人,象钱肃乐c张煌言等人无法反驳,除了张煌言声色俱厉地为吴争辩解过几句,钱肃乐在朝堂中,就没有发过一声。 让人奇怪地是,一向视吴争为逆臣的鲁王朱以海,这时却出口为吴争说了句公道话,“诸公,朝廷陷于平岗山中,若非吴争在前面光复应天府,恐怕你我都将陨命于此。虽说吴争素来狂妄,但事急从权结果是好的,你我就不必再纠结于细枝末节了吧?至少,吴争此次执意北伐的战略目的,是圆满达成了。” 朱以海的发言,让朱媺娖得以迅速将此事盖棺定论。 “临安伯年少,初居高位,难免心性飞扬狂躁,朝廷将派专使前去申饬。为其及麾下将士论功也须降一阶,以示惩诫。” 被监国和鲁王这么一说,舆情慢慢平息。 然后,马上就有重臣上书谏言——迁都。 这个提议,迅速得到在场所有人的赞同。 开玩笑,如今绍兴府光复了应天府,那可是大明南京啊。 占据了南京,就等于拥有了大义,说通俗点,对外c特别是对福建隆武朝,说话也硬气不止一点两点的。 于是,君臣上下一致通过迁都事宜。 可问题来了,怎么去应天府? 虽说停战条约签署,可双方达成的是以实占地停战。 多铎已经占领丰惠c驿亭c绍兴府,朝廷要从平岗山转道应天府,只有两条路,一是从上虞或者绍兴府离港出海进长江口。 第二条路是从当初方国安与多铎谈判的钱塘江西部渡江,从陆路穿宁国府北上。 这两条路都得需要多铎让开道路,否则,以平岗山寨如今不足万人的军队,根本无法突围。 可停战条约中,没有达成双方有提供撤离通道的义务。 也就是说,这时的突围,更大可能会引发又一场交战。 就在朝廷上下为之苦恼的时候,山寨中发生了一件大事——吴老爹病重。 或许是久居山中潮湿,水土不服的原因,吴老爹的背上长了个疽疮,这些天越来越大,痛起来时,那是生不如死啊。 山寨中军医看过之后,纷纷束手无策,也怪不得他们,这种疽疮在这个时代,就是一种疑难杂症,根本无医。 在朱媺娖c吴小妹c周思敏急得如热窝上蚂蚁时,那些没良心的所谓忠臣义士反而想到了一条路,那就是将这个难题扔给吴争去解决。 他们想到的是,吴争啊,你爹都病危了,你总得想法来看看吧,可你只要来了,就得回去不是,你一回去,我们自然能跟着你离开这破山寨了。 简单c直接有效率! 。 杭州城因吴争收复应天府,在经历着一场大变。 做地头蛇的莫执念,之前的粮食大战击溃的城中富商c巨贾的心理防线。 而吴争率军高歌猛进,加剧了这种心理溃败的漫延。 莫执念只是想从商人手中“掠夺”粮食,从来没有别的意思。 但实际上,恐慌从来都是具有传递和漫延属性的。 当苏州府的大批粮食运到杭州府,这一属性已经显露得淋漓尽致。 而明军光复应天府,就成了击垮人心的最后一根稻草。 战争时期,所有不动产都会疯跌c崩盘。 住宅c田地就是最具体现意义的。 而最具升值的粮价崩溃,直接引发了默默地市场的萧条。 富商c巨贾心更大防线的崩溃,粮价地直线回落,直接演变成恐慌地抛售。 这或许已经成了非理性,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这种不惜成本的抛售,明显带着渲泄情绪,并且在之后的过程中,愈演愈烈。 杭州府c松江府及周边各县的地价坍塌了。 这不单单是粮价的崩溃,而且是所有不动产的崩盘。 尤以地价为最。 也不是百姓不想购买低价地,而是有钱人不惜成本的抛售,百姓生怕今日买了,明日就被套牢。 没有人不想买更便宜的地,都在静候着白菜价的地。 战争开始之前,杭州府一亩上等水田,作价三十五至四十两。 而仅仅半个月的时间,一亩上等水田的价格已经击破十五两大关。 也就是说,连曾经的一半都不到。 这种价格,在杭州府,数百年来,只有南宋被元所灭时,才有出现过。 这可不是小事,不动产的崩盘,直接导致了所有拥有田地者,资产的巨幅缩水。 百姓无法忍受这种日复一日,刻骨的煎熬,继而引发大乱。 杭州府暴发了一场严重的骚乱。 饶是莫执念阅历丰富,也无力去扭转这种变局,在这个关键时刻,莫执念的孙女莫亦清,再次展露出过人的才能。 她来到莫执念书房,向莫执念建议道:“祖父,此时民众骚动,若不进行有力的疏导,怕是一场人为的灾难便会发生。” 莫执念问道:“你有什么好的建议?” 莫亦清吐出两个字,道:“救市!”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二百六十七章 空手套白狼 莫执念能明白这两个字的意思,但他苦笑地道“救市说说容易,可钱从何来?” 他没有危言耸听,别的府不说,单就数百万人的杭州府,所拥有的地何止数百万亩? 救市?就算购进一成田地,那所需银子,也得以数千万计。 莫家虽说财大气粗,可以一家之力去应对这种变局,恐怕也孤掌难鸣c独木难支啊。 而吴争根基尚浅,杭州城光复没几个月,一切都在复苏之中,吴争如今又远在千里之外的应天府,无法提供有力的军力支援,救市谈何容易。 可这时莫亦清平静地说道“祖父在此前粮食一役中,斩获利润高达一千六百多万,动用这笔钱,再加上莫家的财富,虽然还不足以收下市面上抛售全部的田地,但要撑起田价应该不难。” 莫执念惊愕了,他明白孙女的意思,任何时候,救市救得是一种气势。 并不需要用全额的款项去购买全部的物品或者资产,只要让人明白,救市者的实力,恐慌就会被有效遏制。 此前的粮食战,所用的其实也这个方法,只不过将思路逆行罢了。 但这其中有一个最根本的问题是,莫执念虽然掌控着杭州府,不,应该说吴争势力的财政大权,但对于财富,莫执念毕竟不是真正的主人。 这财富的主人是吴争,至少,在私下里c在莫执念和吴争心里,这是二人心知肚明的事。 君臣之间,最忌讳的就是臣子僭越,替君做主。 这是一道红线,越过就是死路,历朝历代都是如此。 莫执念闻听他孙女的建议,心中的震撼无从言表,他突然有些不认识他的这个嫡孙女了,如此大逆不道的方法,竟会出自一个女流之口,这不得不让莫执念心惊肉跳。 可莫亦清依旧平静,她问道“祖父是在担心临安伯的问罪?” 莫执念好不容易合拢嘴巴,严厉地答道“既然你心中明白,还敢如此放肆?” 莫亦清道“敢问祖父,当日神父将孙儿许配于临安伯时,临安伯可曾经答应,是否有拒绝之词?” 莫执念不解,想了想道“临安伯确实是答应了这桩婚事,并无拒绝之意。” “那就好。”莫亦清平静地说道,“既然临安伯已经允婚,孙儿便是吴家人,既然孙儿是吴家人,自然可替临安伯做一部分的主。祖父按孙儿所说行事,并非擅做主张,而是孙儿授意,日后临安伯若要怪罪,祖父尽可推至孙儿身上便是。” 莫执念听懂了,他强捺着心中的震撼,愣愣地看着这个自己最疼爱c欣赏的孙女,久久说不出话来。 这是一种绕行,说准确点,就是一种无赖。 走在红线的边缘,你可以说它违逆,也可以说它合规。 这就是常言中的灰色地带。 但有一点没错,那就是这个时代的婚姻,在乎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与后世不同的是,婚姻的成婚仪式远没有定亲更具有法律效应。 双方定下亲事,哪怕没成亲c没过门,但法律效应和舆论效应更有影响力,这就是后世所说的既成事实。 而侧室c偏室对于夫家的权利,除了在祭祖等仪式上还有子嗣传承的顺序上与正妻略微逊色外,对外的权力如出一辙,也就是说,三妻在代表夫君的权利上,几乎等同。 当然这是对外而言。 从当时法律而言,只要吴争答应了这门亲事,那么对外,莫亦清确实能在一定程度代表吴争意愿,而说它是行走在红线边缘,是因为这次的对外,对象是莫执念。 也就是说,莫亦清的建议,是祖孙之间对于权力的私相授受。 如果这次的对象不是莫执念,那么莫亦清的建议应该说是完全合理合法的。 莫执念脑中迅速地转动着,良久,他艰难地张开口,咽了一口唾沫,舔了舔干渴的嘴唇问道“清儿,你究竟想做什么?你可知道,一旦临安伯因此事见责于你,不仅仅是你将会从此失去他的眷顾,还会牵累老夫和莫家。这样做值得吗?” 莫亦清答道“自古以来,胜利者不会诘难。事情的结果很重要,如今杭州城暴乱一触即发,就算祖父恪守臣道,可一旦杭州城失控,临安伯照样会因此而将过错记在祖父的头上。既然如此,莫家何不背水一战,只要结果是好的,孙儿相信,以临安伯的智慧,应该能体恤祖父此时的困境。况且还有最重要的一点。” 莫执念急忙追问道“哪一点?” “财富。” “财富?” “对!按孙儿的方略,莫家能从此役中得到超越粮食之役的财富。” 莫执念为之色变,他被点醒了。 如今的田地价格已经跌到开战前的一半都不到,准确的说只有四成,而且几乎每个时辰都在往下降说不定,明日就降到三成。 如果莫家趁此将田地迅速收购,不用多,动用之前一千六百万两的利润和莫家至少一千多万的家财,在杭州c松江两府购入二百亩以上的土地,足以将田地价格推升到二十两一亩以上。 这个价格虽然距离原价很远,但足以平息民众的愤怒。 而只要能稳住十天半月,就足以等来吴争对此事的处置意见。 然后不管情况变得如此,莫家就能从这件事中摘出去,毕竟在吴争意见到来之前,杭州府是稳定的,没有出现失控,这一点很重要。 而莫执念相信,只要吴争及时作出应对,譬如率大军返回杭州,或者派人率军返回,足以威慑城中那些不安份或者借机渲泄的有心人。 而莫家也能从中汲取超乎想象的财富。 譬如,以十五两以下的价格扫货,然后在局势稳定之时,以二十五两甚至更高的价格抛出,这其中的利润,至少可以高达六七成。 到时只要抛售一半的田地,就足以垫补挪用的一千六百万亏空,也就是说,莫家可以空手套白狼,从中赚取近百万亩的田地。 这个估算,连莫执念也挡不住诱惑。 他牙用力一咬,蹩眉作出决定,“好,就按清儿的方略办!”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二百六十八章 父亲病危 ps感谢书友“151101130700467”投的月票。 几天之后,应天府的治安c秩序渐渐稳定。 明军的严守军规,让城中百姓重树了对明军的良好印象。 对于这一点,吴争确实居功至伟。 吴争用的方法很简单,但非常有效。 一切讲理想c讲信仰都是一厢情愿的空口白话,其实最现实的就是真金白银。 在乱世,没有比真金白银更能稳固人心了,对于这一点,吴争用得很溜。 从绍兴府,不,从当初与陈胜官道狭路相逢开始,吴争一直用得很溜。 吴争这人不贪财,对钱财看得很开。 在他心里,权力比钱更重要,而这乱世之中,军队就是权力,就是生命。 吴争出手大方,钱财从他的手里经过,从来都是千金还复来。 对于这一点,哪怕是归附的义和杭州城外投诚的c吴胜兆投诚的曾降清明军,都对吴争心服口服。 这个世道,遇到这样不贪财c抢功的主帅,就是所有士兵的福分。 所以,吴争能在短短时间里,将这么一支杂牌军迅速地捏在一起,融合起来,干成了这么一件堪称奇迹的壮举。 所以,每个成功者背后,都有他必然成功的原因。 这句话,任何时候都是对的。 吴争“挥霍”的钱财,不是凭空掉下来的,也不是从千里之外的杭州城,莫执念那运来的。 也没有靠抢夺掳掠百姓来聚集财富。 他的钱的来处只有一个,那就是沿路攻占的各府府库,还有就是,重演杭州城惩治降清富户那一幕。 应天府的人口更多,城中财富多到让人意想不到的程度。 随便找上一家,“榨”出来的油水都是一个天文数字。 而吴争当日在洪武门前的木台上演的那一出,向百姓传递出一个非常明确的讯号,那就是与清廷划清界线,而非百姓初始认为的苟合。 所谓上有所好,下必甚焉。 做为下属,看上官的眼色行事,这是一种本能,否则,就算天王老子也提携不了你。 更关键的是,吴争别的不会,可抗战剧看得不少。 述苦大会,那是办得有声有色。 他麾下军队中,唯独不缺来自江阴c嘉定等地周边的士兵,让他们现身说法,往往事半功倍。 声情并茂地演说,不但赚得了不少民众的眼泪,更使得全城上下形成了同仇敌忾之心。 于是发动民众,在城中搞上一次又一次的肃清运动。 以至于后来,不用明军去甄别,百姓会主动来官府检举之前降清的不义富户。 然后就是按图索骥,一抓一个准。 当然,也有个别舍命不舍财的顽固份子。 这个时候,吴争没有一丝怜悯之心,果断下令,杀鸡敬猴! 就这么极度血腥的杀戮,多的时候,全城一天处决的人数高达百多人,可民众不仅不反对,反而举双手拥护,这不禁让吴争感慨,后世这方法确实行之有效,可谓不传之法啊。 十来天下来,应天府中不但秩序井然,而且清廷留下的细作c奸细被横扫一空,关键是,吴争得到了足够的财富。 就连王之仁都感叹,这小子真是一个搞钱的天才,怪不得短短一年时间,能崛起到这种程度。 而吴争大手笔地赏赐此战将士,更令王之仁为之咋舌,天晓得被吴争撒出去的钱,能组建多少新军啊。 可效果也着实体现出来了,吴争下令,但凡有抢劫c掠夺百姓之事发生,上一级军官连坐,斩! 结果就如同上面所说,明军由此对城中百姓秋毫无犯。 是人都明白,吴争言出必行,自己能凭战功获得赏赐,而且赏赐比抢夺还多,谁他x的还去抢那些没几个大钱的穷百姓? 是人,都想得到荣誉,能不损害自己利害的情况下,能得荣誉,能得到百姓敬重,自然最好不过了,军人更是如此。 由此,吴争不仅被将士称道,更被数百万应天府百姓奉为清天大老爷。 之前吴争头上,因与清廷停战所带来的负面影响,被一扫而空。 吴争终于有了一块属于他的地盘,这地盘其中最有份量的一部分,还是大明南京,数朝古都。 可吴争没有意识到,他的身份还不足以拥有这些。 就在吴争有些沾沾自喜的时候,噩耗传来,老父亲病危。 闻听噩耗,吴争心急如焚,不顾所有人的阻拦,执意南归。 将应天府一应政务托付于兴国公王之仁,吴争只带了宋安和一直追随他的骑兵营离开应天府,由宁国府南下。 吴争做出决定到出城的时间很短,城中各卫将领甚至连消息都没有听闻。 离开应天府后,宋安私下问吴争“少爷,这个时候你离开应天府,难道就不怕易出难归吗?” 吴争冷哼道“与爹爹的最后一面相比,一切都是值得的。” 宋安欲言又止,控制马速,落于吴争一个马位,不再劝说。 其实吴争哪会不明白宋安的意思,应天府刚刚光复,万事待兴,城中人心复杂,自己在这个时候骤然离开权力中心,确实有些仓促。 但吴争更认为,之前对城中的清洗和述苦运动,应该起到了溯本清源的效果,如果连这样以鲜血涤荡都无法令明人觉醒,那这天下明人就真无救了。 如果真是这样,吴争就只能另想它辙,彻底摆脱“明”对自己的桎梏,另立山头了。 可吴争心里,却一直有个复明的心结,特别是这一年来,所听到的c看到的,他不觉得明人真与后世史书中所说的那般不堪。 就象张国维c钱肃乐等,就象张煌言c熊汝霖c孙嘉绩等。 还有夏完淳c陈守节父子c孙兆奎c沈自炳c沈自駉兄弟,和江阴c嘉定那些普通的百姓。 甚至连吴胜兆等人,都给了吴争强烈的信心。 大明不该这么亡! 吴争如此匆忙地离开,当然是为了见到父亲最后一面,但心中也是想试试,自己这个乌七八槽凑合起来的新兴势力,究竟能不能抗住四面八方的压力和侵蚀。 更想试试,没了自己在,兴国公王之仁会如何应对,这是吴争最想知道的事。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二百六十九章 恐吓多铎 三日之后,吴争一行已经至钱塘江边。 吴争走的是当初多铎从杭州撤退,西向与方国安在富阳见面谈判的路径。 虽然清军已经占领上虞c绍兴,但按照妥协,按实际占领区停战,所以,清军没有继续向周边各县进攻。 也就是说,富阳以南至嵊县c上虞岭南,也就是当初吴争在三界抗击入寇绍兴府数千鞑子骑兵的路线,如今还是明地,依旧在朝廷的统辖之下。 只是从三界至上虞岭南c平岗山这数十里区域,已经被清军占领。 困于平岗山的朝廷,正是因为这段路,无法转进杭州。 从富阳渡江,吴争一行马不停蹄地驰骋。 直至三界,被驻守的清军挡住。 清军在三界吃过大亏,在此安置了三千守军,并建起了简易的防御工事。 当然,以吴争骑兵的战力,这三千敌人根本挡不住他们,完全可以呼啸而过。 问题是,这么将产生重启战端的后果,况且,上虞c绍兴已经在清军的势力范围之内,多铎大军还没有离开绍兴南下福建。 所以,吴争没有执意妄为,而是派前锋向清军交涉,商议通过三界前往平岗山。 果然,没过多久,多铎率军闻讯而至。 这是两个死对头,没错,如今的吴争,不管从身份还是实力,已经可以与多铎相抗衡。 已经有称死对头的资格了。 二人虽然真正交战只有杭州城外一次,但前前后后打了三仗,除了这平岗山一战,没有胜败之外,两次都是以多铎的失败而告终。 最关键的是,多铎的一只脚,是被吴争所害,以至于如今多铎出行,都得在左脚靴子里垫上一块精心雕刻的木头,否则就是恨地不平了。 如果说多铎不恨吴争,那肯定是假话。 按多铎的心性,恨不得将吴争锉骨扬灰。 但不管是英雄还是枭雄,他们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绝对的自傲。 不屑于用见不得人的手段去击败,已经被自己列为对手的敌人。 他们希望自己能在战场上堂堂正正地击败对手。 所以,当多铎第一次真正面对面与吴争相见时,双方的气氛应该称得上融洽,至少并没有任何过火的事发生。 “你就是临安伯吴争?”多铎有些意外,面前的少年人远比他想象的还要年青。 “正是本官。”吴争随口答道。 多铎沉声道“按之前签署的协议,这已经是我朝的疆土,明军不得进入。” 吴争道“平岗山寨中有我父亲在,如今家父病重,吴争身为人子,只能前往探视,还望豫亲王通融一次,吴争在此谢过了。” 多铎摇摇头道“此事关系重大,本王要先请示朝廷,请临安伯静候。” 吴争一听急了,请示朝廷? 清廷如今在顺天府,这一来一回得多少天? 到时黄花菜都凉了。 吴争道“协议是死的,人是活的,吴争今日无意与豫亲王为敌,只想借路一用,请豫亲王成全。” 多铎倒真不是要故意为难吴争,律法如此嘛,当然,多铎也没有好心会吴争排忧解难。 也就是说一副公事公办的嘴脸。 多铎拒绝道“请临安伯稍安勿躁,此事本王也没有擅专之权,只能等朝廷旨意下来。” 吴争脸唰地一下绿了,冷声道“若本官不应,强闯呢?” 多铎立马回怼道“临安伯尽管一试!” 吴争一时哑了,看着多铎身后不下于自己的数千骑兵,吴争知道,打起来自己占不到好。 双方就这么在三界官道上,间隔数丈距离僵持着。 最后,还是多铎先开口道“临安伯,听本王一句劝,先扎营歇息吧,五c六日之间,信使就会返回,只要朝廷同意,到时本王绝不阻拦你的孝心。” 多铎以为自己算是够和善了,当然,多铎的和善是建立在对方有足够的资格让他和善。 可问题是吴争根本不吃他这一套。 就在多铎话音刚落。 就听吴争厉声下令道“全军备战!” 多铎闻言大愕,疯了? 没错,吴争疯了,急疯了! 放下应天府一切,三天急赶,为得就是见父亲最后一面,在这被挡下,让吴争如何甘心? 五六天之后,能不能活着见到父亲还两说呢,吴争决定拼死一搏。 倒不是吴争狂妄如斯,其实吴争也在心里权衡过。 多铎身后骑兵确实不少,与自己带来的人马不相上下。 可自己未处劣势,打上一仗,胜负还是两说。 可如果象多铎所说,在这扎营等待,那绍兴府清军就会随即向这边增兵,这是应有之意嘛。 到时如果清廷不允,难道吴争就这么灰溜溜回去? 而按双方的协议还是交情,清廷不允是大概率的。 特别是如今几乎整个绍兴府朝廷都被困在平岗山寨,清廷怎会同意让自己率军进入? 这不是公然令小朝廷脱困吗? 既然早晚要打这一仗,晚打不如早打,只要突破三界,那么数十里的距离,就到平岗山,与平岗山明军会师,哪怕据山可守,清军一时也无能拿自己怎么样。 至于双方会不会因此而重新暴发战争,说实话,吴争已经不想去考虑了。 有句话说得好,“我死之后,管它洪水滔天?” 多铎确实震惊了,他急阻道“吴争,你疯了?可知道你今日一战,我朝与绍兴府的战争将重新引发?” 吴争冷声道“身为人子,为见父亲最后一面,不得已为之。豫亲王也为人子,当明白其中道理。” 说完,吴争抽刀擎起,斜指天空,“全军听令,目标平岗山!” 多铎一时脑子有些当机了,他是真没想到这少年会如此狂妄,不,应该是猖狂。 他连忙一边下令迎战,一边还是想说服吴争。 “且慢!”多铎右手往前一推,喝道“吴争,难道你不想想,一旦开战,本王将率军踏平平岗山?” 吴争仰头哈哈一笑道“豫亲王攻平岗山有些时日了吧,攻下了吗?今日我率军突破豫亲王防线,进入平岗山,山寨中防御力便会迅速增加,豫亲王还能攻下平岗山寨?”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二百七十章 借道入山寨 多铎恼怒道“本王可以调集红衣大炮,轰平山寨。” 这话倒不是多铎吹牛,以他的身份,和如今清军在浙江c福建的实力,调得百门大炮也确实不在话下。 可这话也就吓吓寻常百姓,面对着崇山峻岭,一百门,就算两百门,又能如何? 大山可不是城池,对着城门开炮就行,偌大的山中,你炮击的对象在哪? 何况平岗山寨在甬道后数里之地,以红衣大炮的射程,根本就够不着。 看着吴争带着讥讽的笑意,多铎恨声道“本王不信,绍兴府朝廷会让你肆意妄为,不惜以引发战争来满足你的私欲!” 吴争仰头哈哈一笑道“豫亲王难道还不明白,绍兴府朝廷阻挡不了我。” 多铎凛然,他明白吴争的意思,眼前这年青人掌控的实力,已经不是绍兴府小朝廷能掣肘的了。 想想也是,能更换监国之臣,又岂是监国可以掣肘的。 其实多铎色厉内荏,清廷对他江南的做为已下了第二道申饬诏令。 多尔衮在与应天府签署停战条约之后,将勒令他率军南下,进攻福建。 今日之所以率骑兵来得这么快,实际上多铎已经在集结军队,准备启程南下了。 这个时候,如果与吴争一战,先不说能不能胜,就算胜了,恐怕也与朝廷诏令有悖。 将军力损耗在这,必然对南下进攻福建造成影响。 况且面前的明军,经签署妥协之后,暂时不能视之为敌。 多铎心里很明白,今日只要一开战,绍兴府和清军之间的战争必然重新暴发。 而这绝不是清廷想看到的。 否则,又何必停战呢? 想到此处,多铎不得不放软姿态,“吴争,如果你下令明军弃械,本王可以允准你部在我军的监督下,进入平岗山。” 吴争心里笑了,这就是他要达到的目的。 狂妄,有时是一种很好的障眼法。 特别是对敌之时,让对手误以为你够狂妄,下意识里面就会轻视c忌惮你的不讲道理。 而这往往能给自己制造出机会。 有道是,愣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 又有说,光脚不怕穿鞋的。 吴争不算光脚,但与多铎相比,那就是光脚的。 关键是,吴争是个手拿金箍棒的光脚的。 这一点,多铎无法与吴争相比。 他再身份尊贵,但依旧是臣子,无法去违逆皇帝和多尔衮的诏令,但吴争不同,他本身就是一个并不十分合法的小朝廷的伯爵,而显然,这个小朝廷已经掣肘不住他了。 也就是说,吴争可以任性而为,打烂了,反正不是他的,关他屁事?! 多铎的临时让步,并没有让吴争认同。 弃械,开玩笑吧? 这个时候弃械,在清军的押解下去平岗山? 万一这数十里路中,清军突然翻脸,要暗下杀手呢? 吴争摇摇头道“我麾下军将士没有缴械的习惯。” 多铎怒道“本王已经让你一步,你别得寸进尺,要知道,这是我大清的疆土。” 吴争嗤声道“豫亲王怕是忘记了吧,就在这,本官率军击溃了入寇的数千贵军!此地叫三界,乃我大明故土。” 多铎反怼道“可如今已是我大清之地,就得按我大清律法,本王恩准你部进入平岗山,前提是必须缴械。” 吴争摇摇头道“本官绝不答应,弃械宁死战!” 又谈不下去了,吴争胳膊都擎得酸了。 一时间没留意,手往下一落。 于是,瞪着吴争手势的明军骑兵,开始异动。 多铎是真急了,急喝道“吴争,本王再让一步,只要你部在我军监督之下,本王破例恩准通行。” 吴争莫名其妙,回顾了一下左右异动,看了下自己的右手才意识到,闹了个大乌龙。 其实吴争并不想打,这支骑兵的主要组成部分就是随自己出生入死的那二千骑兵。 攻下应天府之后,被吴争从各军中抽调了三千能骑之人,补充到了战前的五千骑。 吴争视它如命,也不想让它在此遭受重创。 狂妄,是吴争的面具,而非吴争内心。 好在,这面具对同样狂妄的多铎,显然非常有用。 这要说明一点,此时的多铎,倒不是害怕吴争进攻,多铎并不害怕吴争进攻,相反他更去向于与吴争一战。 但多铎无力去改变清廷的决策,特别是多尔衮的决策。 这就是他最后必定会在与吴争对峙中落入下风的原因所在,他,没有决断权,而吴争有! 吴争没有去解释,傻子才解释呢。 于是吴争立马同意,同意得非常干脆,似乎与多铎之间,一直是友好的交谈和商议。 明军骑兵居中,清军分列两侧。 双方象是押解,更象是联合军演,古怪的队列往平岗山而去。 多铎自恃身份,没有跟随同去,令博洛率军同行。 。 这不是一种胜利,反而这成了吴争的又一大罪状。 虽然平岗山寨的军权是陈胜等人牢牢掌控的,但一样无法去控制朝廷,这是个陈胜等人无法逾越的鸿沟。 吴争还没进入山寨,以户部尚书董应第以首的一部分官员就已经在聒噪吴争与清军勾结了。 否则,清军怎会好生生地“护送”吴争一行前来平岗山寨呢? 人心啊,总是这么复杂。 特别是这个时代的文人,特别是经历过党争的文人,他们下意识的反应,就是不能让对手出彩,只要不是他们的同类,那就得踩下去。 不用自己爬上去,只要竞争对手下来,就等于自己爬上去了。 这个道理,这种火候,他们熟之能详。 可附着同样也忘记了一点,那就是这个山寨,吴争作主。 就在朝廷还在争议是否定吴争罪的时候,陈胜率山寨中将士已经出甬道迎接吴争去了。 比较讽刺的是,甬道悬崖之上的四门红衣大炮,还为吴争鸣响了礼炮。 巨大的炮声,差点让朝臣们以为战争暴发了。 没有与陈胜等人寒喧,吴争交待了几句戒备山外清军,就带着宋安,赶去寨中探望老父亲。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二百七十一章 吴老爹吐露秘密 在吴老爹的屋子外,吴争迎面撞上了吴小妹和周思敏。 看着二女红肿的眼睛,吴争心中一跳,暗呼不妙。 冲入屋中,让吴争意外的是,监国公主朱媺娖正坐在吴老爹身边,与吴老爹说着话。 匆忙与朱媺娖风神之后,吴争跪在吴老爹面前,“爹,孩儿不孝,来迟了。” 其实吴老爹的精神并不差,准确地说,从外表上看,除了瘦削了些,根本看不出他已经病入膏肓。 吴老爹看着这个不省心的儿子,颤抖着手道:“争儿啊,爹不怪你。听闻你光复应天府,爹比多活十年还开心,起来吧。” 吴争眼中唰地涌出一股热流,扑上去,翻着吴老爹的衣裳,查看所说的疽疮在哪。 不经意之时,或许是被吴争不小心碰触到了,吴老爹“哎哟哟”地呼起痛来,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浸出。 朱媺娖“啪”地一声打开吴争的手,此时吴小妹和周思敏赶紧上前,替吴老爹安抚。 这个时候,吴争才看到吴老爹后背近颈处,一颗硕大的疽疮,红肿且顶端有脓。 肿胀紧崩得如同一颗割壳的鸡蛋般。 吴争冲向门边大喝,“军医~!” 几个随它从应天府而来的医工迅速入内。 忙活了半晌之后,为首一人面对着吴争迫切的眼神,不敢开口,只是无奈地摇摇头。 吴争心霍地一沉,大骂道:“就这么一个疽疮,竟让你们束手无策?都大一把年纪了,见识呢,阅历呢,都活狗身上去了?” 这时吴老爹剧痛稍解,抬着手道:“争儿不可无礼,生死由命,富贵在天,你爹命中该有此劫,怪不得别人。” 吴争冲着那几个噤若寒蝉的军医怒喝道:“滚!” 回身握着吴老爹的手,吴争忍不住流泪道:“爹,孩儿不孝,没能让爹过几天安乐日子。” 吴老爹强笑着摇摇头道:“傻孩子,你能为国为民做下这么大的事,爹心里高兴还来不及呢。至于生死,爹这些天也看淡了对了,你能赶来正好,爹有事要交待于你。” 吴争一怔,“爹先养着,孩儿不会很快离开,等您身子轻快些了,再说也不迟。” 不想吴老爹摇摇头道:“择日不如撞日,交待了后事,爹也能心安不是?” 吴争见吴老爹坚持,也就不忤逆,于是点头道:“那爹说就是了,孩儿听着呢。” 吴老爹此时抬手招了招,“小妹,你上前来。” 吴小妹在吴争的注视下,不知所谓的走上前来。 吴老爹微喘着,“你且坐下。” 吴小妹虽然奇怪,但也没有忤逆吴老爹,按吴老爹的意思在床榻边小凳上坐了下来。 这时,吴老爹喘着气,对吴争道:“争儿,你跪下。” 吴争惊讶不已,但还是照做了,他双腿一曲,对着吴老爹跪了下来。 不想吴老爹摇摇手,指着吴小妹道:“朝她跪!” 这下不仅吴争惊愕了,连坐着的吴小妹也不禁跳了起来,急呼道:“爹,你糊涂了吧?怎能让哥哥跪妹妹呢?” 在一边旁观的朱媺娖此时也发出一声惊呼。 这呼声让吴老爹警觉到还有外人在,于是向朱媺娖勉强拱手道:“殿下恕罪,此乃老朽家事,还望殿下。” 朱媺娖连忙起身,道:“本宫还有要事,就不陪吴老爹了。” 说完对吴争道:“临安伯此间事了,还望来见本宫一面,本宫有事要与临安伯商议。” 吴争应是。 待朱媺娖离开后,吴老爹转向周思敏道:“你也出去吧。” 周思敏腹部已经显怀,看了吴争一眼,然后起身应该是。 吴争蹩眉道,“爹,思敏是您儿媳妇,吴家人,有什么不能当着她面说的?” 吴老爹想了想道:“此事干系重大,让她出去守在门外,别让人靠近。” 吴争见吴老爹神态坚定,于是歉然地看了周思敏一眼,“听爹的,你先在外面候着吧。” 见吴争也这么说,周思敏轻应了一声,转身出门,然后轻轻掩上了门。 这时吴老爹再次开口道:“争儿,跪下!叩头!” 吴争与吴小妹虽说玩闹惯了,可如此郑重其事地大礼,怎能说叩就叩,况且还是向一个女子。 这不仅让吴争怀疑吴老爹是不是糊涂了。 吴老爹见吴争傻愣着,厉声道:“你要忤逆你爹吗?” 吴争没有办法,不想加剧吴老爹的病痛,只能转身,向不知所措的吴小妹下跪,只是吴争耍了个心眼,以双手撑地,没有真正地跪下去,反正吴老爹躺在床上,看不清楚吴争的小动作。 而吴小妹本身就不想,也不能受吴争如此大礼,自然不会点破。 吴老爹见吴争照做了,于是抖嗦着,从床内侧,枕头边上取出一物来,吴争看去,正是自己一直不解的那块一直供在吴家祠堂,可上面却没有名讳的无字牌位。 吴老爹专注地擦拭着牌位,然后对吴争道:“吴家祖训,传男不传女,爹只有你一个儿子,如今爹于世不长了,便将这桩秘密告诉于你吧。” 吴争从看到吴老爹取出这块牌位,就意识到这其中肯定有秘密,而且秘密不小,于是安息屏气,等着父亲开口。 这时,吴小妹突然不安地对吴老爹道:“爹,既然是传男不传女,孩儿就不在屋里听了,先告退了。” 说完欲起身离开,吴老爹阻止道:“你且安坐,此秘密与你有关,必须有你在场。” 吴小妹无奈之下,只好吴老爹的坐下来。 “建文四年。”吴老爹缓缓开口道。 吴争甫一听,就心中一震,急问道:“爹是说永乐帝之前的建文帝?” 吴老爹怒瞪吴争一眼道:“正是。” 吴争目瞪口呆,自己家怎会与朱允炆扯上关系的? “建文四年,时燕王发动叛乱,世称靖难之役,攻入应天府,建文帝在三十二随护的护送下逃出皇宫。这其中便有吴家祖先。” “吴家原不姓吴。” 吴争傻眼了,自己姓了十八年的吴,这时却发现自己根本不姓吴,这不是天大的笑话吗?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二百七十二章 吴小妹竟是 “祖上原本姓程讳济,为翰林院编修。” “曾在燕王发动叛乱前一年观天象,预知来年有叛乱,然时不被皇帝采信而下狱待罪,年后,燕王果然叛乱,建文帝把祖上从狱中放出来,并升为征北军事。” “祖上奏皇帝道,臣不愿做功臣,只愿做一个智士就足够了。” “后,燕王的军队攻破南京,杀进金川门,建文帝想要自杀殉国,祖上劝谏道,与其死掉,不如出逃。昔先帝留下一个箱子,说有难时开启。” “上遵而行之,令左右速取红箱至,俱固以铁。祖上砸碎,得度堞三张,加裟c帽c剔刀俱备,白金十锭。” “其中留有先帝(朱元璋)朱书遗诏,建文从鬼门出。” “祖上谏建文帝,随臣从水西门御沟行,济亲为帝祝发。帝剃度之后,随祖上等三十二人逃出了南京城。” “三十二名随护为掩护建文帝出逃,分为十余路南下,而后纷纷故意暴露行踪,尽没。唯有祖上一路三人,到了滇南隐居。” “而后,建文帝择良家女诞下一子,而祖上也隐姓埋名,改姓了吴,就此隐居下来。严令子孙不得入仕。” “至今已过九代。” 从吴老爹断断续续的话中,吴争兄妹听到了一个惊人的秘密,而吴争已经意识到,这个秘密的主角,绝不会是自己。 果然,吴老爹看着吴小妹,神色凄然地说道:“或许上天注定,先帝子嗣一直不旺,每代都一脉相承,后滇南叛反,无奈之下,吴家迁移至绍兴府。不想主公父子半路染上风寒,一病不起,彼时主公还未能诞下承嗣,主母有孕在身,主公病危之时,留有遗言,若天不佑,诞下女婴,则嫁于常人,从此一脉埋于乡野。” 吴小妹的脸色瞬间苍白起来,吴争突然明白,爹为什么要令自己跪拜妹妹了,吴争惊愕地看着吴小妹,在他今日眼中这个任性c可爱的妹妹,竟会是建文帝后人? 吴老爹接下来的话,证实了吴争的猜测,他指着吴小妹对吴争道:“她便是主公后人,也是吴家九代一直守护之人,而爹怀中的牌位,便是主公之位。” 吴争恍然,心中涌起一种难以言说的复杂情绪。 他从吴老爹的述说中,明白了何为一诺千金,何为责任! 含着眼泪,吴争坚定地对父亲道:“爹放心,孩儿明白爹要吩咐孩儿做的事了,如今山河破碎,正是拨乱反正的时候,趁着孩儿手中有军,行拥立之事,以护正朔。” 吴老爹摇摇头道:“不对。主公临终之时,已有遗言,若天不佑,诞下女婴,则嫁于常人,从此一脉埋于乡野。” 吴争急道:“孩儿虽不懂主公所言时心中之意,可主公那时肯定是认为复位无望。” 吴老爹厉声道:“身为人臣,便须遵奉主上钧令,岂能擅自揣度?你只须守护主公后人安危,别的,你什么都不用做。” 吴争只能应声道:“是。” 此时吴小妹突然嘶声,向吴老爹问道:“孩儿我姓朱?” 吴老爹不忍吴小妹,只是点头道:“是!” 吴小妹“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吴争已经伸出手去,在快要触碰到吴小妹脸蛋的时候,意识到此时身份已经不同,怅然缩回。 吴老爹尖锐地咳嗽起来,吴争c吴小妹赶紧起身上前,替吴老爹抚摸后背。 半晌之后,吴老爹喘息着,对吴争道:“因吴家当时是外来户籍,加上主公那时已经归天,在官府中无法上主公名籍,你娘与主母同月诞子,只是你娘比主母早上三天生下你弟弟,为掩世人耳目。” 说到这,吴争突然意识到一幕惨剧,霍地看向吴小妹。 而吴小妹此时也已经意识到了,竟吓得张大了口,双目失神。 吴老爹老泪纵横,泣声道:“谁能知道,老天不佑啊,主母竟会难产而亡,早知如此,何须你母亲枉赔一条命啊?!” 吴争这才明白,母亲竟不是因病而死。 吴小妹满脸的泪,人似乎有些傻了。 这时,吴老爹颤手后指,对吴争道:“你去,把床后那个小箱子取来。” 吴争抹了把泪,从吴老爹脚后取来一个精致的小木箱,放在吴老爹的手边。 吴老爹摸了又摸,之后从脖子上取下一条链子,吴争发现,那链子最底端竟是个钥匙。 吴老爹颤抖着打开箱子铁锁,然后对吴争道:“当时不是爹执拗,不肯听你劝,离开吴庄,而是吴庄中所藏关系重大,或非陈胜相逼,爹宁可死在吴庄,也不会离开。” 吴争明白了,然后伸手想打开箱子看看,不想被吴老爹一巴掌打开了手。 吴老爹转头对吴小妹道:“这其中便是令尊c令堂遗物,如今完璧归赵。” 吴小妹茫然地从吴老爹手中接过小箱子,然后无意识地随手打开。 吴争好奇心重,探头看去,其中东西不多,一方被丝锦包裹有四方物体,象是一方印,一张明黄堞,一卷已经非常旧的黄绫。 吴小妹伸手打开最大的那方被丝锦包裹的物体,果然如吴争所猜测的,是方印玺。 可吴争却没有预料到,这方印玺竟会是玉玺。 随着丝锦被打开,盘龙的钮柄显现,让吴争惊愕了。 他已经是一方诸侯,手中便有官印,对于最基本的印玺规制还是懂得的。 有道是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吧? 从第一眼,吴争就惊愕住了,这不是一方普通印玺,而是玉玺,帝王的玉玺。 不知道是好奇,还是别的原因,吴争突然出手,从吴小妹手中夺过玉玺,反转一看,上面刻着十六字,“天命明德,表正万方,精一执中,宇宙永昌。” 玉玺整体是一方青玉雕成。 还没等吴争仔细看,就听耳边吴老爹怒喝,一掌扇来,“混帐!放肆!” 还没吴争见机快,意识到自己面前的不再是他的妹妹,而是主公之女,赶紧将玉玺双手递上奉还。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271章 震惊 吴小妹接过玉玺,对吴老爹泣道:“爹别责怪哥哥。” 吴争也解释道:“爹,孩儿无意争抢,只是有些好奇罢了,这想来应该是建文帝所用玉玺,况且建文帝之后,已经有那么多皇帝登基,这玉玺料想也没什么用了。” 吴老爹没有理会吴争,而是对吴小妹道:“你原名朱辰妤,乃主公生前所取,当时主公取有两名,生男名辰晅,生女名辰妤。箱中黄堞记着你的生辰八字和姓名,那黄绫,就是吴家祖上在随先帝逃出宫前,所获洪武帝所留箱子中的遗诏。这些遗物,已经无关诸事,只是给你留个念想,望你好好保存然后照主公遗命,找个好人家,过一生安乐日子。” 吴小妹,不,朱辰妤整个人都木了,原本灵动的双眼,已经失神。 这种对人生观的颠覆,不设身处地,根本无法理解。 大明,原本是她家的。 可也早已不是她家的。 她家从严格意义上来说,早在二百年前就已不存在。 那她算什么? 这个“朱”姓给她的不是荣耀,而是罪恶,不,准确的说,应该是仇恨。 而现在,这个大明朝却已经亡了,哪怕想要复仇,也找不到当事人了。 自己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子,该不该复仇?找谁去复仇?如何去复仇? 朱辰妤已经麻木了,她脑袋里嗡嗡地乱响,根本无法集中精神去思考。 就在吴家父子c女三人述说二百年前的秘事时,门外的周思敏震惊了。 开始时,她并没有想偷听的意思,事实上,根本用不着偷听。 这个时代,没有那么好的隔音技术,况且山寨中,也不具备这样的隔音条件。 但凡不愿意被人听到的,只有一个方法,派人驻守屋子外围,下令数丈内,不得接近。 这是最好的防泄密物理手段,可问题是,周思敏是吴家媳妇,就算被吴老爹遣至门外,有谁敢去驱逐她离开屋子数丈? 而吴争给她的话中,也同样没有让她远离。 所以,周思敏是被动的。 原本没留意,可在当时朱辰妤听吴老爹说起秘事,第一次发出嚎哭声时,人天性有好奇心,周思敏自然而然地竖起耳朵留意起里面的说话声。 周思敏如今也慌了,她下意识中,离开了屋子,向长平公主的“寝宫”跑去。 。 周思敏与朱媺娖名为君臣,实为姐妹,嫡亲的娘舅表姐妹。 加上自小来往亲近,又有一路南下的祸福与共。 在周思敏混然不知所措之时,自然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闺蜜”。 “什么?吴小妹竟是建文后人?”这个惊天的秘密,让朱媺娖也茫然起来。 “怪不得每次见她,总有一种亲近的感觉,难道这就是血脉的呼应不成?”朱媺娖呐呐自语道。 但很快朱媺娖镇定下来。 “小蛮,此事还有别人知道吗?” 周思敏摇摇头道:“老爷屋外皆被夫君亲卫包围,无人可j ru,我第一时间便赶来禀报姐姐。不会再有人知道此事。” 朱媺娖上前一步,握着周思敏的手道:“此事关系重大,万万不可透露一丝风声,况且你如今已有身孕,切不可太过惊慌。” 周思敏点点头道:“我知道了可,这事会影响吴家吗?” 朱媺娖也一时无法回答,只是摇头道:“此事已经过去二百多年,况且当事之人都已作古,想来不会有事,只要不流传于外,尽可当作不曾听闻,你安心歇息去吧。” 周思敏向来信奉朱媺娖,听朱媺娖这么一说,想想也对,于是放下大半心,告辞离去。 周思敏离开后,郑叔突然道:“殿下,这事万万不可小觑,如果吴小妹真是建文后人,那以她与临安伯的关系呃,大变将生,不得不防啊。” 朱媺娖也有些慌乱起来,她急问道:“以郑叔之意,该当如何应对?” 郑叔想了想道:“事关重大,殿下当与忠诚于殿下的重臣商议对策。” 朱媺娖思忖道:“如今朝中,堪称忠臣者,不外乎左c右佥都御史c二位兵部侍郎。” 郑叔微微蹩眉道:“张佥都御史是忠臣,可他与吴争走得太近,此事与他商议,恐怕不妥。” 朱媺娖愣了半晌,突然叹道:“国破家亡之时,为了这个并不存在的虚名,值得吗?” 郑叔被朱媺娖这话吓坏了,他急道:“虽说国难当头,可天下臣民依旧心怀大明,依奴看来,总有拨云见日的那一天,可如果建文后人在世之事传扬出去,无故惹起一场昏乱,那将是另一场腥风血雨啊,望殿下三思。” 朱媺娖此时的脸色已经稳定下来,她平静地说道:“这是几辈子之前的恩怨,就算是宿仇,也与本宫c朱辰妤无关,难道让本宫下令,去残害同是皇室血脉的族妹不成?先不说这天下最后的归属,就算朱家真有幸重得天下,那也在朱家人手中,只要能国泰民安,其它的,本宫完全不放在心上。” 郑叔目瞪口呆起来,“可可她是建文后人哪!” “那又如何?”朱媺娖哂然道,“若隔了二百多年,天下人心还在建文身上,这天下她尽管取去。” 说到这,朱媺娖反而仰首一叹道,“可惜可惜啊。” 郑叔奇怪了,小心翼翼地问道:“殿下所谓可惜二字?” “如果她真是建文后人,可身为女儿身,岂不可惜?” 郑叔大寒,他听明白了朱媺娖的意思,结结巴巴地道,“殿殿下,万万不可说此话!” 朱媺娖喟叹道:“自从得知太子兄长蒙难,大明名存实亡,这天下诸多藩王之中,堪当大任者凤毛麟角,如果建文后人能承嗣大统,或许是朱家的幸运,可惜可惜她也是女儿身。” 郑叔傻眼了,听朱媺娖话中语气和意思,大有将监国之位让出的意思。 这让郑叔非常震惊,可他无力去阻止朱媺娖,他只是个内监。8)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272章 情淡如水 那边吴争父子已经说完,吴老爹逼着吴争发誓,此生护朱辰妤周全。 吴争自然不会反对,答应下来。 吴老爹说了这么久的话,也已经累了,如今心事已了,侧着身子闭目慢慢睡着去。 吴争有些尴尬地看着黯然神伤的朱辰妤,想安慰,可不知道从何说起。 这种熟悉而又陌生的感觉,非常难受。 吴争轻咽了一口唾沫,艰难地道:“要不你先去歇息,这事已经过去了几百年,不急在一时,慢慢再作打算?” 朱辰妤没有反对,收拾了手上东西,放回箱子,迟疑了一会,突然将箱子递向吴争道:“这由你代我保管吧!” 吴争愣了,他不敢接,如果之前抢玉玺是因为兄妹十几年习惯了,加上心中好奇,那么现在接这箱子,就有些唐突c僭越了。 父亲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身份已明,这就是一道无形的障碍。 见吴争迟疑,朱辰妤道:“山寨中人多眼杂,这箱子如果放在我处,恐怕守不住秘密,既然爹说了,你得护我一辈子周全,那这箱子由你来保管,也不为过。” 吴争听了,想想也有道理,于是稍一犹豫,就从朱辰妤手中接过箱子。 “呃你放心,我一定会保管好的,你先去歇息吧。” 看着朱辰妤离开,吴争此时心乱如麻。 这事是个大麻烦,按吴家的传承,按理说,自己应该效忠吴小妹不,朱辰妤才是。 可问题是,自己已经拥立了朱媺娖,虽说二人之间也有杯葛,但总体而言,吴争认为朱媺娖是尽职的,除了性别之外,她是个不错的领袖。 可如果真按父亲所说,让这样一个身世奇特的皇室女子,就这么默默地隐姓埋名一生,吴争又觉得亏待了她,至少十几年的兄妹之情,让吴争替朱辰妤感到委屈。 胡思乱想了一会,吴争甩甩脑子,决定不是去想了。 现在最要紧地是能不能保住爹的性命。 之前吴争也看过了,父亲背颈上的疽疮确实很严重,但按吴争看来,这并非一定是绝症啊,后世人水土不服或者被山林中毒虫咬了或者过敏之类的,也有可能造成这种疽疮吧? 于是,吴争起身,出门传令,将山寨中的医工和随他而来的那些医工全部集合起来。 一个个当众仔细询问之后,得出的结论是,这确实是疽疮。 而疽疮之所以在此时无救,原因还是在于没有对症的消炎药。 最关键的是,疽疮对生理的破坏性极大,往往疽疮治好,但因时日过久,对身体造成的损伤不逆反。 生理机能的破坏,才是真正致命的原因。 吴争很无奈,他不再怀疑这些医工的诊断。 可能会有一人c二人误诊,可这么一批数十人的联合诊断,想来不至于有错。 可吴争不甘心啊,明明不是绝症,却无法救,这对于吴争还有吴家人都是一种心理上的煎熬。 吴争突然想到,虽然此时不可能有头孢或者阿莫西林,但酒精也是可以消毒的。 于是问众医,能不能试试酒精消毒。 让吴争意外的是,酒精消毒早已有了,效果并不是太好。 吴争奇怪之余,让医工取来酒精,这才发现所谓的酒精,无非是米酒稍作提纯。 加上粮食成本太大c效果又不太好,就难以在军中c民间推广开来。 吴争微尝一口,发现这度数最多也就三十度。 于是吴争下令筹酒蒸馏。 这是个连吴争都没有把握的事,医工也不知所谓。 但吴争已经没有办法,与其眼睁睁地看着父亲死去,不如冒险一试。 好在山寨中药物不缺,医生也不缺,什么清毒丸c散热贴c十全大补汤等等。 在交待了军医蒸馏方法之后,吴争去了朱媺娖的“寝宫”。 其实不用朱媺娖提醒,吴争都会去。 于公于私,这场述职都避不过去。 “臣临安伯吴争参见监国长平公主殿下。” “临安伯免礼。此次北伐,临安伯劳苦功高,本宫已令兵部为临安伯广议功,不日便会有封赏颁下。” “谢殿下,只是此次北伐,非吴争一人之功,若非兴国公率水师鼎力相助,若非麾下将士舍身用命,怕是光复不了应天府。” “本宫心里明白,但凡此次参战将士,朝廷绝不吝啬封赏,临安伯尽管放宽心便是。” 话说到此处,算是寒喧完了,再接下去,就要切入正题了。 朱媺娖道:“临安伯此次光复应天府,应该明白应天府乃我朝南都,朝廷诸公皆有上书,欲迁都应天府。不知临安伯意下如何?” 这事,吴争其实在应天府时,就与王之仁有提及。 当时二人心知肚明地达成默契,那就是拖延朝廷北迁。 不单单是想要整固自己的势力和实力。 最重要的是,朝廷人,对于武臣有着本能的排挤和压制。 这不怪他们,是大明朝三百年的陋习。 况且,从私心上来说,不管是吴争还是王之仁,都希望迁都越晚越好。 放一座大山在头上,没有人真心乐意。 何况是这么一群视武人如虎狼的文人,资格老c阅历深,吴争和王之仁就想做点小动作,也很难逃过他们的眼睛去。 而吴争所考虑的借口,无非就是平岗山与杭州之间的通道,被清军截断。 可现在,吴老爹病重,迫使吴争不顾一切地南返。 既然来了,这事就避不过去,除非吴争也安心待在平岗山寨,与群臣草木同朽。 如今朱媺娖开门见山地询问,吴争不得不正面做出回应。 “回殿下话,朝廷迁至应天府,于公于私都是情理中事,吴争自然是赞同的。只是如今清军围困平岗山,想要突围北进,恐怕不是易事,还须仔细斟酌c筹划才是。” 朱媺娖淡淡道:“只要临安伯不反对就好,办法总是能想出来的,事在人为嘛。” 吴争一听不对劲,赶忙解释道:“吴争岂敢反对,只要殿下下令,吴争绝无二话。” “如此便好。”朱媺娖点点头道,“应天府c苏州府百姓可好?” 吴争答道:“殿下有心了,臣代二府百姓谢过殿下关爱之心。”8)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二百七十五章 朱媺娖要北迁 朱媺娖定定地看着吴争的脸,这让吴争有些局促起来。 “吴争,若是本宫是说,如果你有另外的选择,只要对天下臣民有益,本宫不会为难于你。” 莫名其妙地这么一句,让吴争心中一凛,他误以为朱媺娖对自己有什么意见,赶紧躬身道:“殿下此话何意,吴争绝无二心。” 朱媺娖轻叹道:“其实你说得对,这天下是汉人之天下,非一家一姓之天下。” 吴争有些惊讶,“听殿下如此说,吴争惶恐。臣之前年少无状,信口胡说之言,不值当殿下如此牢记。” 朱媺娖见吴争顾左右而言它,心中微微一叹,果然是旧人不如新人啊。 只是朱媺娖无法向吴争敞开心扉,她其实也明白,自从自己就任监国,二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想到生疏二字,朱媺娖不由得心中一痛。 于是她岔开话头,收敛起心中繁杂所思,正容道:“满朝文武皆谏言迁都,本宫也有此意,这事还得临安伯费心,能不与清廷开战自然最好,但若是非得开战,本宫授临安伯临机专断之权。” 吴争闻听,知道朱媺娖意已决,也就不再回避了,“臣领命,会尽快筹划此事。” 朱媺娖抬手微微一摇道:“也不需要急那么一天两天的,如今令尊病重你先去侍奉吴老伯吧。” 吴争黯然应道,“臣领命,臣告退。” 待吴争离开之后,郑叔喟叹一声,“殿下这是何苦呢?” 朱媺娖悠悠道:“我只是个废人,又非男儿身,家事尚不能理清,何论国事?北有清廷,南有隆武朝,绍兴府夹在其中,进不是退也不是,何况如今绍兴府名存实亡,所谓朝廷,其实也就是那么数十人,与其内耗,不如放手,或者她比本宫更合适吧!” 郑叔哀叹道:“这半年以来,殿下治理绍兴府c统率群臣抗清,臣民有目共睹,殿下何苦妄自菲薄。想那呃。” 郑叔一时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她终究生于民间,也未能有殿下这般见识c阅历,在奴看来,无论于公于私,都及不上殿下万一,还望殿下三思。” 不想朱媺娖突然微笑起来,“郑叔多虑了,本宫并未有拱手让贤的意思。” 郑叔一愕,赶紧住嘴。 。 吴争一出朱媺娖“寝宫”,久候的陈胜等人便围了上来。 他们有一肚子的话想对吴争倾诉。 譬如说朝臣对山寨军务的干涉和对他们的排斥。 譬如说山寨中权力被朝臣汲取,而造成军队物资调度的失控。 再譬如之前几战的总结c军队和他们该何去何从。 这一些,都需要吴争为他们安置和指示。 吴争静静地听着,等他们一一说尽。 吴争道:“都先回去,待我思忖之后,会给你们一个交待。” 陈胜等人也明白吴争此时的难处,加上吴老爹病重,知道不好逼迫,于是纷纷见礼告退。 不过沈致远没有走,他陪着吴争向吴老爹的屋子走去。 “吴争,你真想把这帮子重臣迁到应天府去?” “怎么,你有异议?” “依我之见,此时正是分道扬镳之时,这些重臣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你知道的,丰惠之战,原本我军根本不会遭受如此大的损失。” 吴争抬手阻止沈致远继续说下去,他知道沈致远的意思,更知道,军队的将领肯定都是这种想法。 他们不敢向自己来说,故而派沈致远出面向自己说项。 可吴争知道这样是行不通的,他平静地说道:“朝中重臣不乏正直之士,如钱大人等,虽说在军事上有所欠缺,但他们忠义之心,不可亵渎。况且,你以为收复河山仅仅靠你我,或者军队就可以了吗?光复的府县如何治理c各地赋税的征收c军队的补给等等,不是那么容易的,还须借助于他们的能力。” 吴争的话,让沈致远点头,他道:“我也不是说这些重臣不好,象张尚书,军中将士说起他,哪个不是竖大拇指的。可吴争,他们与咱们不是一条心哪!” 吴争突然翻脸道:“什么是一条心?谁是他们?谁是咱们?” 沈致远被吴争说翻脸就翻脸吓了一跳,他从小就悚吴争,特别是吴争翻脸。 沈致远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急道:“你能不能别扳个脸啊,我也是好心提醒你,朝中重臣他们想要的,与咱们想要的不一样。你知道吗,你来之前,他们二十来人还在向公主殿下谏言治你的罪,弹劾你!” 吴争仰起头,长叹一口气,然后将手伸向沈致远,不想沈致远不等吴争靠近,触电般地往后急退。 吴争一愣,继而恍然,笑骂道:“你逃什么,我什么时候欺负过你?” 沈致远翻着白眼道:“你这句话你自己信吗?” 吴争无语,顿了顿问道:“沈伯还好吧?” 沈致远朝北面呶呶嘴道:“好得很,就是天天心疼一整个沈园。” 吴争点头道:“人没事就好,别的迟早都能夺回来。” 沈致远点点头,不甘心地将话题转回之前,道:“吴争,将士们都说,上阵杀敌拼命是份内之事,没什么可说的,可回来受这冤枉气,人人心中不服。” 吴争本想将话题扯开,不想沈致远这小子不识趣,微微皱眉道:“什么将士,哪些将士?怕也就是你们这几个这么想吧?” 吴争其实很清楚,寻常士兵,哪怕是下层军官,就算不服,也没胆子往外说,最多也就腹诽罢了。 真正不服的,恐怕也就陈胜c沈致远几人。 不过话说回来,哪怕吴争自己心里,也不服啊。 这光复的数州之地,都是自己率军打下来的,将士死伤高达数万人。 这些重臣抖着手,好生待在后方指手画脚,还给将士气受,说心里舒服那肯定是假的。 可吴争同样明白,没有了这些人,光靠军队,要整固光复的数州,非常困难。 况且,他们也是朝廷的柱石,不说张国维,就说钱肃乐,他的忠义,谁人不知,何人不晓?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二百七十六章 论功封候 你说钱肃乐做错了吗?认真论起来,他还真没错。 胜败是水平问题,投降还是反抗,这才是问题的本质。 所以,吴争原本也不想去责备沈致远,因为沈致远背后是陈胜等将领。 可现在沈致远没完没了起来,让吴争大为光火。 突然就抬起脚,猛踹了沈致远屁股一脚,吴争厉喝一声,“滚!” 沈致远猝不及防,被踹了个趔趄,傻愣愣地看着吴争走远,这才回过神来,指着吴争的背影骂道:“好你个吴争,别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人多力量大。 数十医工,一个多时辰就蒸馏了一瓮高度白酒。 吴争试尝过,虽然无法与后世高浓度酒精相比,但想来五十度应该是有了。 因为倒在碗里,引火就能烧起来了。 吴争不懂医,他想用的方法也很简单,那就是用这酒精不断地替父亲背上的疽疮擦拭消毒,虽说根本不切合药理,可吴争实在想不到更好的办法了。 这是吴争拍脑袋想出来的方法,谁也不敢保证它有效。 吴争心里也犯嘀咕,在实施之前,去了吴老爹的屋里。 没有一丝隐瞒,吴争将因果与父亲解释了一下。 吴老爹非常干脆,他道:“争儿,生死由命,与其这样疼痛而亡,不如死马当成活马医,你尽管一试,就算无效,爹也不怪你。” 只是闻讯而来的吴小妹,不,朱辰妤极力反对。 她认为这事太过凶险,不让吴争这么做,因为如果不做,吴老爹一时还不会有事,按军医诊断,辅以药物,再撑个十天半月的没有问题。 可如果吴争这么一瞎搞,万一有事,悔之晚矣。 吴争却一意孤行,他知道军医说的没错,这样的疽疮日子拖得越久,自癒的可能性就越低,几乎没有,而且,拖得越久,对身体机能的破坏就越厉害。 与其眼睁睁地看着父亲不治,不如冒险一试,至少不会后悔。 吴争也很清楚,酒精应该不会对父亲的身体造成危害,于是不顾朱辰妤反对,亲自为父亲擦拭消毒,并令军医每个时辰为父亲擦拭患处。 吴争的固执令朱辰妤非常愤怒。 虽说身世已明,可人心都是肉长的,吴老爹十几年的养育之恩,岂是说成外人,就成外人的? 对于从小没有享受过母爱的朱辰妤来说,吴老爹和吴争就是她的亲人。 可如今,吴老爹不治,她又怎能狠心任由吴争胡为。 就这么,二人争执到了最后,差点就在吴老爹屋里动起手来。 这两兄妹打小就玩闹惯了,绝没有寻常人家那种兄友妹恭的觉悟。 时常一起争执就没完没了。 幸好吴老爹及时阻止,怒斥吴争,这才让吴争清醒过来,二人的身份已经不同。 而此时朱辰妤也意识到自己的任性,于是不再强拦,黯然离去。 。 当天晚上,绍兴府朝廷召集廷议。 就在山寨中原聚义堂。 对此战一应功臣进行了封赏。 在驿亭殉国的张国维,被追封郑国公,追谥“忠敏”。 兴国公王之仁,原议定三孤中的少保,在吴争的力陈下,朱媺娖特准改为“太保”,加都指挥使之职,督抚镇江c常州c广德三州军政。 而吴争,以收复松江c苏州c常州c应天府之功,以功晋靖海候,授镇国将军,任苏淞杭都督,督抚三州军政。 钱肃乐以此次绍兴府抗战之功,升任吏部尚书,授东阁大学士。 张煌言升右副都御史,加嘉议大夫,兼吏部左侍郎之职。 一应朝臣c各部参战将士皆有封赏。 论理,这样的封赏确实大快人心。 虽说没有什么实际,因为朝廷没钱,真要按律封赏,除非把那些朝臣的家底都卖了,这不现实。 可怎么说,官帽算是抛得大方了,让将士们心理得到了安慰,毕竟真要是复明大业成功,这封赏的官爵那就是切实的利益。 还有,朝廷穷归穷,俸禄还真没有拖欠过,这对于靠着军饷过活的士兵们,无疑是最大的安慰。 就在平岗山寨上下欢庆之时,吴争却能感受到一阵凉意。 为什么?因为自己的利益受到了侵蚀。 从杭州府至应天府,哪怕是吴争没有参战的宁国府,那也是鲁之域部收复的。 而鲁之域是吴争麾下,如果严格上来说,这些收复的失地,应该归属于吴争,毕竟现在不是崇祯朝,至少在封赏给王之仁之前,理应与吴争先通声气不是? 可现在,朝廷直接将镇江c常州c广德三州封给了王之仁。 吴争倒不是嫉妒王之仁之三州之地,说心里话,依王之仁此战的军功,理应得到这些。 但问题出在,如果这三州是吴争送于王之仁的,那王之仁得领吴争一份情,可现在,却是朝廷封赏的,吴争甚至连个顺水人情都做不得。 可这三州,除了镇江府城还在清军手里之外,事实上,所有州县都是吴争所部收复的。 小朝廷慷他人之慨,做得滴水不漏。 而吴争虽然被晋升了候爵,但实际上,什么好处都没有得到,反而损失了三府之地,最关键的是,按朝廷封赏,吴争将远离应天府,所部将移驻苏淞杭之地,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谁都知道,远离朝堂的诸侯,绝不如在京城中的朝臣。 这就是盘桓权力中心的意义所在。 吴争不知道问题出在哪,按理说,钱肃乐已经是自己的准岳父,而张煌言又与自己肝胆相照,如今这二人占据权力中心,理该为自己言语。 可事实上,朝堂决议时,吴争没有发现这二人任何为自己说项的言词。 难道情义二字,真的那么单薄,数月之间,就淡然了吗? 吴争回忆起沈致远的话,自己到来之前,朝堂还在为是否追究自己的罪行争得不亦乐乎。 这让吴争无端地懊恼起来,自己一心想要反清复明,错了吗? 自己虽说举止言行擅专了些,可无论从本心,还是结果,都维护了朝廷,乃至天下明人的利益。 可为什么,所遇到的不是支持,而是阻挠c迫害呢?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二百七十七章 事出意外 这种心里的惆怅,让吴争不断地自我反省。 他在退散之后,首先拦住了张煌言。 “为什么?” 以二人的关系,吴争甚至不需要去铺垫和寒喧。 张煌言诧异地看着吴争,半晌道:“吴候爷所谓为什么?” 吴争懊恼道:“你明知道我在问何事!” 张煌言左右一顾,见周围无人,遂道:“你吴争若敢揭竿自立,煌言二话不说,追随你吴争麾下效力,只要你吴争一心抗清,煌言就算担千古骂名,也食之如饴。可你敢吗?能吗?不敢不能吧?天下人心依旧在明,哪怕大明朝确实亏欠了黎民百姓良多,但三百年的大明朝,依旧是人心所向。你吴争只是臣,成不了君。既然是臣,你就得臣服,那数州之地是你收复的不假,但那是大明疆土,其处置权在于朝廷而非你吴争,兴国公此战,功不逊于你吴争,受封三府之地,理所应当。” 吴争闻听冷冷道:“在玄著心中,吴争就是这么一个锱铢必较的小人么?我所不忿的是,朝廷做出如此安排,为何连招呼都不与我打一个。要知道,这些州县,可都是吴争率部一手收复的。” 张煌言轻嗤道:“虽说你吴争已经是候爵,手中执掌数万大军。可朝廷为何要知会于你,你有何资格让朝廷去知会你?张公从驿亭城墙跃下之时,是否也象你现在这般觉得不公?认为朝廷亏欠了你?” 吴争有些憋闷得慌,张煌言完全曲解了他的意思。 吴争自认从没有想过唯我独尊,挟君以令诸侯,他的郁闷在于,自己在外浴血奋战,而朝廷的决议,他却被屏弃在外。 在吴争看来,监国是他拥立的,数州之地是他收复的,这朝堂之上,该有他说话的权力,至少应该有知情权不是? 可张煌言的挤怼,让吴争更加愤怒。 但吴争不得不承认,张煌言的话有道理。 朝廷,不管是小朝廷还是大朝廷,不管是战时还是太平盛世,那都是朝廷,除非是脱离它,舍弃它,否则你就得有个为人臣的样子。 就算走到曹孟德挟天子令诸侯的地步,该称臣时就得称臣。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任谁都不例外。 可吴争心中的憋屈无法渲泄。 他不是个权力极高的人,但他需要为自己争取到利益,不仅仅是自己的利益,还有手下数万将士的利益。 自己如果真被朝廷排挤在外,那么自己和手下将士的利益,谁来保证? 朝廷如果是太平盛世的朝廷,也不至于连有功将士的封赏都发不出来,需要自己去筹钱进行奖赏。 所谓担什么样的责,就该享受什么样的权利。 权利和义务应该是对等的。 可现在,权利和义务的不对等,成了吴争心里的苦闷。 张煌言看着吴争脸色的阴晴不定,轻叹道:“吴争,路还远,你还年轻,不可争一时之长短你要三思而后行啊。” 吴争没有再与张煌言争论下去的兴趣,拱手告辞。 张煌言默默地看着吴争背影远去,轻轻地叹息一声离开了。 吴争去了钱肃乐的屋子。 “钱大人。” “咦,吴争你来得正好,我正要去找你。” “不知钱大人找吴争何事?” “是这样,如今你受封靖海候,辖苏淞杭三州之地,如此嘉兴府的军政权应该交还朝廷,此次迁都之后,你还须尽快与吏部交接。” 吴争无语。 说难听点,除了夏完淳c钱肃典占据嘉兴城时所任命的地方官,吴争根本就没有插手嘉兴府政务的时间,甚至如今嘉兴府府衙中谁在主事,吴争都不知道。 这就是在吴争心里的憋屈,所有人的眼睛都在盯着自己手中或许并不存在,或许从来没有存在过的权力。 而自己还得当作存在过,向朝廷交还。 可谁也不来问问,自己麾下那数万将士的军饷够吗?将士的抚恤是否到位? 看着急迫的钱肃乐,吴争沉声道:“朝廷就这么急吗?” 钱肃乐一愕,随即脸色沉了下来,“吴争,你这是何意?” 吴争冲口而出道:“我能有何意?该问朝廷何意才对?钱大人莫非忘记了,曾经在绍兴府张公宅子里,张公和钱大人都答应,以杭州c嘉兴c松江三府之赋税补给吴争麾下将士军饷之用,若不足则朝廷以定海水师的循例补给,待几年之后,三府政务正常,再与朝廷交接,重新议定吴争麾下军队将士的补给方式。这些钱大人忘记了吗?” 钱肃乐双眼紧盯着吴争的脸,“吴争,钱某没有忘记,一时彼一时,再说,朝廷不也一样封赏你苏淞杭三府之地了吗?嘉兴与苏州二府,孰轻孰重,难道你心里不明白吗?” 吴争反驳道:“钱大人,杭州c嘉兴c松江三府的议定是在北伐之前,而如今吴争所部收复数州之地,麾下大军伤亡三万多人,难道就不应该补充和抚恤吗?” 钱肃乐目光微缩道:“依你的意思,三州之地不够,是不是需要将应天府也封赏于你?” 吴争怒道:“应天府眼下正在吴争掌控之中!” 钱肃乐大喝道:“放肆!” 吴争情绪已经有些失控,强怼道:“吴争麾下大军是吴家军还是明军?从这支军队创建到现在,从一行只到七万人,再到现在不足四万人。朝廷给多少饷粮,给过多少抚恤?敢问钱大人,将士为我吴家而战,还是为大明浴血奋战?若是我吴家军,收复的数州之地为何要让渡朝廷?若是明军,朝廷是否该承担这数万大军的饷粮?” 钱肃乐气得手指直点,“狼子野心,骄纵跋扈,你眼中可还有君c可还有纲常?” “吴争眼中只有理,有理走遍天下,无理寸步难行!” “你,我要去向殿下弹劾你!” “钱大人请便!” 二人的争执越来越大声,以至于惊动了巡逻的明军。 明军士兵以为出了什么事,迅速围拢过来。 于是,场面不经意之间闹大发了。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二百七十八章 误会引起的骚乱 这时吴争有些后悔,他并非要针对钱肃乐或者张煌言,他深信这二人不会害他。 吴争只是想找个地方来渲泄心中的郁闷。 这些日子,吴争心中随的压力太大了,哪怕在攻下应天府之后,尔虞我诈一直充塞在吴争左右,而父亲的病危,成了压垮吴争的一根稻草。 回到山寨,这种情形愈加突出,这使得吴争急需一个渲泄口。 而对于张煌言的敬重,让吴争强忍着没有发作,可到了钱肃乐处,钱肃乐一见面就提嘉兴府政权的交接,直接将吴争心中的火苗引燃了。 如今的平岗山寨,吴争麾下的军队负责外围,绍兴府也就是廖仲平麾下明军负责内卫。 这时围上的巡逻明军自然不是吴争麾下的士兵。 所以,士兵涌上,首先按压的就是吴争。 如果说晚上一天,吴争换过候爵服,哪怕是将伯爵服穿在身上,可能士兵也不会如此嚣张。 但世事总是有无数巧合凑成,今日吴争远道而来,加上要穿过清军防线,傻子才会将官服穿在身上吸引敌人的火力,所以,一直就是一袭青衣长褂。 明军士兵也没错,见有人敢与钱肃乐顶撞争执,自然一涌而上,将吴争给按压下了。 要知道,如今的钱肃乐,那可是吏部尚书c大学士。 吴争甚至连反抗或者说话都来不及,就被几个士兵按压在地。 可山寨钱肃乐的“官邸”可不象绍兴府,至少有个院子啥的,山寨中,仅有长平公主的“寝宫”才有内外院。 而此时一直远远跟随吴争的沈致远见吴争与钱肃乐发生争执,被明军士兵捉拿。 那原本已经憋屈的怒火一下子就燃烧起来。 其实从朝廷进入山寨起,不,应该从朝廷进入丰惠起,平岗山中的将士就已经开始觉得憋屈了,而钱肃乐擅专号令大军出城迎敌,造成将士伤亡惨重,就让山寨将士非常感冒。 吴争没有来时,受陈胜等将的弹压,还好些,如今吴争一到,每个士兵心中,那就等于盼来了救星。 正巴不得吴争为他们出口恶气呢,哪想到钱肃乐竟会借机抓捕吴争? 这真是一场误会,哪怕是钱肃乐直到现在,心里也没有想与吴争撕破脸的意思,就更不用说吴争了,说难听些,毕竟钱肃乐是吴争名义上的准岳父。 再怎么说,争执的也是国事,私下里吴争敬重钱肃乐,而事实钱肃乐也非常欣赏吴争,只是他不愿意承认罢了。 但明军将士不知道,沈致远不知道,吴争麾下的将士们也不知道。 天大的误会就这么发生了。 战时不同于平常太平盛世,呼吸之间都迷漫着火药味道。 一点火星,就会点燃本已经有了间隙的双方。 瞬间,默认中无数的士兵向钱宅方向涌来。 而这个时候,钱肃乐c吴争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 钱肃乐在喝令士兵松开吴争,而吴争还在大骂这几个士兵放肆。 直到外面呼喝声此起彼落,双方士兵对峙。 吴争才回味到事态的严重。 于是二人赶紧联袂出门,而这时,对峙双方前锋已经动起手来。 幸好,双方还没有泯灭理智,没有动刀,只是赤手群殴。 吴争是真怕了,这样的夜里,说难听点,就是吴争自己的士兵,恐怕真正见过吴争的也没几个,命令无从传达,双方真要打起来,那就是亲者痛仇者快了。 兴着火把,吴争一边跑一边喊着陈胜c沈致远等人的名字。 好在沈致远离得不远,他是始作甬者,也是最初看见吴争被抓的。 听到吴争的声音时,吴争离他只有十几步之远。 沈致远见吴争迎面而来,激动地迎上去,“吴争,你没事吧?” 愤怒的吴争冲上去,扬手一记重重的耳光,“来人,拿下!” 沈致远身边的军官们,那基本上是认识吴争的了,听吴争如此下令,左右四顾,犹豫着该不该奉令拿下他们的主官。 吴争见他们不奉令,气得拿着手中的火把往沈致远身上砸。 沈致远莫名其妙,不知自己犯了何事,但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还是懂的。 扭头便逃。 好嘛,吴争一时无法号令军队,气不打一处来,嘴里大骂着,“沈致远,你再敢跑,我杀了你!” 这时,闻讯赶来来的陈胜,截住了沈致远,吴争上前,还待再打,被陈胜阻止,“大人,发生何事?” 吴争喘着粗气,指着沈致远骂道:“他干得好事,你问他!” 说到此处,吴争没有失去理智,转而道:“陈胜,直接约束军队,返回驻地。” 陈胜意识到事态严重,一把推开沈致远,上前控制军队去了。 吴争继续“殴打”着沈致远,其实这个时候吴争已经平息了心中的怒火,但这事牵扯太大,眼下众目睽睽之下,每打一下沈致远,都能为他减轻一点罪过。 “吴上,我可是怕你吃亏,噢!” “吴争,你别不知好歹,狗咬吕洞宾哦!” “别打了,我知错了还不行吗!” 沈致远的哀呼开始吸引了周边将士的目光,自然而然,越来越多的人明白这是场误会,开始向吴争的方向集结。 吴争也打累了,指着沈致远道:“你小子太不着调,事情还没搞清楚,你就敢私自动用军队?这幸好是在山寨中,若在战场,多少人会被你害死?” 沈致远确实明白自己有错,可说到底,主要也是关心吴争。 私心自然也是有的,这些天他憋屈太久,想趁此收拾一下那些骄纵的近卫军,这一点无可否认。 当然这肯定不能往外说。 沈致远变得老实了。 吴争也算是出了口恶气。 陈胜一直就是这支军队的主官,他的命令被迅速执行,军队开始有了约束。 可问题是冲突的是两方,而不是一方。 一个巴掌拍不响,对峙的双方如果没有双方都服气的人物出现,哪怕是陈胜都无法控制局面。 这个时候,需要象钱肃乐c吴争这样的权威人物现身,最好是朱媺娖以监国身份现身。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二百七十九章 总有刁人 可现在是黑夜,先不说朱媺娖能不能及时赶来。 就说钱肃乐毕竟是文臣,他无法对军队进行有效掌控,这个时候近卫军需要象廖仲平这样的现管人士来收拾残局。 而吴争,他的名头确实够了,但一来被乱兵挤出了一个角落,二来连他自己麾下士兵都不认识他,近卫军士兵那就更认不全他了。 廖仲平去哪了呢? 其实廖仲平在事变刚刚暴发之时,就得到了消息。 开玩笑,如果他连这样程度的消息都不能及时知悉,那他的指挥使之位就是尸位素餐了。 廖仲平是个正直之人,虽然也有些瑕疵,比较认死理,但瑕不掩瑜嘛。 无论从人品还是对大明的忠诚而言,他都是能得高分的人,至少吴争心里,还是比较欣赏廖仲平的。 廖仲平闻得消息,便立即带人出门,他同样相信吴争的为人,如果说吴争嚣张跋扈,哪怕是当众顶撞监国,廖仲平都信,可要说吴争要造反,廖仲平还真不信。 所以,一听起了事端,廖仲平第一反应就是,双方一定有什么误会。 所以,他没有下令集结大军,而是仅带了一队亲卫出门,准备去化解事端。 但有道是树欲静而风不止。 这个世界上总有那么些人,喜欢损人不利己的。 譬如象一直视吴争如眼中钉的户部尚书董应第。 可事实上,吴争或许嚣张跋扈,但吴争的方向性很明确,只要与自己利益无关的人,吴争从来不去主动招惹,而事实上,吴争与董应第的交集几乎没有,除了这一年中时有时无的军饷补给。 可董应第却自始至终地在针对吴争。 没有任何道理可言,就象一个人嫌弃另一个人一样,没有理由。 廖仲平刚一出门,就被董应第带着一群御史堵上了。 “廖大人。” “董大人。” “廖大人可曾得讯,靖海候吴争率兵谋乱?” 廖仲平闻言一怔,怎么,刚暴发的骚乱,就这么快定性了?谋乱?! “董大人此话何来?监国殿下已经下谕定吴争谋反了吗?下官听闻两军可能有误会,正想前往调解。” 董应第厉声道:“山寨之中,除了监国殿下,也只有吴争能调动其麾下大军?若非吴争谋反,又怎会引起两部人马火拼?廖将军以拱殿下寝宫为己任,又怎可轻言离开值守?” 廖仲平一听,心中意识到问题的严重了。 从朝廷迁入平岗山,两军将士的摩擦时有发生。 这不奇怪,一个屋檐下待着,总会有口角存在,只是因两军归属这同,将这个问题复杂化罢了。 可如今发生群殴,而且是在吴争刚刚归来当天,这就变得不同了。 看着面前义愤填膺的董应第,廖仲平有些迟疑起来。 难道吴争真有不规之举? 又或者董应第在背后策划c推动了这场所谓的火拼? 可董应第的身份在那放着,虽说廖仲平是指挥使,可比起一部尚书而言,廖仲平还真不是个。 加上董应第身后那十几个御史,廖仲平不禁为难起来。 “董大人,要不下官先向殿下禀明此事,由殿下处置如何?” 董应第沉声道:“理当如此,本官就知道廖大人是忠义之人。只是如今大乱已起,廖大人应该一面向殿下禀报,一边召集军队前往平乱才对。否则一旦大祸铸成,惊扰了殿下,恐怕我等都交待不过去。” 廖仲平犹豫了,如果自己召集军队,下令平乱,这性质就完全不一样了。 所以,廖仲平迟疑道:“此处离殿下寝宫不远,要不还是由殿下拿主意吧。” “廖指挥使,如今的形势,不用老夫明言吧。朝中权臣当道,嚣张跋扈,视君上与朝廷如无物。廖大人是忠义之士,又向负拱卫殿下和朝廷的重任,如何能坐视奸倿欺君?今日奸倿悍然发动叛乱,此绝非误会,而是酝酿多时的阴谋,否则,岂会他一来,就发生如此乱局?本官虽是文臣,手无缚鸡之力,但若为殿下c为朝廷,老夫愿肝脑涂地,死而后已!廖大人若心中仍有忠义,当助老夫一臂之力,诛杀逆贼,还天下一个朗朗乾坤!如此,就算身死当场,也能无愧于心,也能去九泉之下面见先帝。” 廖仲平的脑子,一时转不过宽来。 脑子确实不够用了,看着一脸正气的董应第和众官员,廖仲平无法去恶意揣测这些人的用意。 同朝为官,这点基本的信任,还是有的。 虽然廖仲平与吴争有了袍泽之义,但与这些官员相比,吴争的份量,轻了。 也就是说,在这两方之间,廖仲平更容易相信董应第等人。 因为这其中最关键的一点是,董应第他们是文人,他们手中没有军队,与吴争相比,他们最多只能用嘴,而用不了刀。 这一点对廖仲平做出决定至关重要。 可廖仲平依旧无法决断,因为董应第的话中,有一个明显的转变,他说要“诛杀逆贼”。 这不再是内部之争,而是敌我之分了。 廖仲平迟疑道:“下官需要一边向民政禀报,一边派军平乱,恐怕一时也无法分身。” 董应第打断道:“事态紧急,刻不容缓。廖大人理当亲自向殿下禀报,至于前往平乱,本官及诸御史可为朝廷分忧。” 廖仲平虽然心里有疑惑,但无论如何,骚乱之事确实应该尽早制止,否则小事变成大事,左右都不好交差。 加上董应第毕竟是一部尚书,而且身后十几个御史摆在那,想来也不至于只手遮天,搞出什么事来。 于是廖仲平同意了董应第的建议,下令卫戍的一支禁军千多人,暂归董应第指挥,自己赶往 朱媺娖“寝宫”禀报。 这是今晚之事的一个转折点,如果之前是误会,那现在已经不完全是误会了。 其实这事,倒真不是董应第所事先策划的,他还没有这个能耐,先不说方正的钱肃乐不可能答应董应第玩这般“莫须有”的阴谋,就说吴争去钱肃乐住处,也是临时决定。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二百八十章 欲加害 如果不是张煌言的“挤怼”,吴争本就没有去找钱肃乐的意思。 很多赶巧的事凑上,引发了这场本不该发生的大乱。 而董应第的反应确实非常快。 他在听闻此事之后,第一个反应就是感到机会来了。 董应第立即串连其它御史和几个朝臣,赶至廖仲平处,为得就是阻拦廖仲平前往调解。 天下没有无缘无故的爱,自然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 董应第之所以一心与吴争做对,要置吴争于死地,其实说穿了也很简单。 利益二字。 从表面上看,吴争与董应第并无交集。 可事实上不然,吴争触动了董应第这一部分官员的奶酪。 之前鲁王朱以海监国时,方国安与王之仁截留绍兴府周边十数县的数十万赋税,这其中有董应第一众的影子。 试想,方国安当初在钱塘江东岸驻囤,而王之仁更是远在定海。 绍兴府周边十数县的赋税就算二人想截留,又如何转运至东c西两地? 这征收c运输都需要人手,更需要朝廷上层的协调和当地官府的配合。 做为户部尚书的董应第在这其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不言自明。 朝中重臣不是没人猜想到,而是忌惮方国安c王之仁手中的军队,生怕逼反了二人,引来灭顶之灾。 而朱以海是真不知道,他没有那种洞察力。 照说这样,董应第他们也迁怒不到吴争头上来。 但吴争的迅速崛起,方国安的叛变,到吴争倡议废黜朱以海,拥立朱媺娖。 到最后吴争将梁湖卫所整合成铁板一块,几乎绍兴东南,成了国中之国。 其实朝廷已经失去了对绍兴府东南数县的征税能力。 绍兴府就这么八个县,蛋糕只有这么大。 吴争多分了,自然有人少分了。 所谓挡人财路,无疑于杀人父母。 恨,就是这么来的。 但这恨还不至于到你死我活的地步。 这也是董应第一直以来,只要有机会,就拉动一帮子官员弹劾吴争的原因所在。 那个时候,董应第等人只是想将吴争拉下马,而非一定要致吴争于死地。 但从吴争北伐起,特别是占领杭州府开始。 这事的性质就变了。 人心,除了贪婪,还有一个重要的负面情绪——妒嫉。 妒嫉,俗称眼红。 吴争在杭州府的风生水起,让董应第等人眼红。 这与方国安掠夺杭州半个城,拉回二十船财物不同。 如果说方国安抢了一箩筐鸡蛋,那么吴争就是连生蛋的鸡都没放过。 加上方国安资历深厚,且从朱以海监国,一直是国公爵。 所谓柿子得挑软的捏嘛,在董应第等人看来,吴争根基浅薄,窜起太快,自然不能与方国安相提并论。 窜起太快,也有一句俗话形容,那就是爬得越高,摔得越重。 董应第等人就想吴争摔下来,逻辑很简单,杭州府没了吴争,朝廷就能掌控杭州府及周边的赋税权,而朝廷的赋税征收,又怎能绕得过户部? 可董应第等人无法预料到,吴争可以一路高歌急进,在他们眼中稳如泰山的清军,居然连连溃败,生生让吴争捡了个大漏。 这个时候,董应第等人发现糟了,昔日根基尚浅的少年,突然成了一个他们无法撼动的巨人,至少从实力上而言,已经形成了辗压之势。 这个时候,董应第等人内部产生了分岐。 两种方案,一是与吴争握手言和,从此休戚与共。二是水火不容,你死我活。 握手言和,自然是皆大欢喜,政斗从来不以投降和言和为羞耻,只论成败,对于这一点,董应第等人卫熟能详。 可问题是,吴争与寻常人不同,说他年少气盛也好,嚣张跋扈也罢,他没有一个成熟的政治家该有的包容和宽恕。 这一点,已经不是秘密。 其实只要吴争可以在闲暇之余,拿眼角的余光去扫一眼董应第他们,或许今日事变的后半段就不会发生。 可吴争没有,准确地说,不会。 正因吴争“气盛”,变相地断绝了董应第等人向吴争的靠拢。 促使他们为保权力和利益,与吴争死嗑到底。 说到底,一切还是为了两个字——利益。 朝中的权利是有限的,可官员相对是无限的。 如何以无限的官员去瓜分有限的权力,占据其中的大头,这是一门学问,也是一切政斗的根源。 董应第是万历年间进士,老资格了,否则也混不到户部尚书的高位,他前后历经五朝,见识过党争,也见过魏忠贤的垮台,他是政斗的亲历者。 在他心目中,吴争的危害远胜于清军。 日思夜想,都在寻找扳倒吴争的机会,所以,事变一发生,他的反应非常快,那就是趁此良机,铲除吴争。 这事听起来很难,吴争那可是数万大军的主帅,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臣,哪怕是一部尚书,要杀吴争,也是难如登天。 可在董应第看来,这很容易。 其实在董应第心里,一样不相信吴争会在此时谋反,说难听点,以他的判断,如果吴争真想篡位自立,何须亲自行此大逆? 只要将山寨中他的军队撤走,然后借清军之手,对山寨来个一窝端,到时不但心愿达成,还可以为监国c朝廷复仇的名义,占据与清廷战与不战的主动权。 回来亲自行此谋逆之事,脑子烧坏了恐怕也不会傻到如此。 确定了吴争不会谋反,这才有了董应第接下去的计划,只要吴争不是谋反,那么他对两军的火拼就会有节制,有了节制就会有留手,有留手就是自己发动的最好时机。 杀人,其实不要大费周章,真的要杀人,只须一刀。 甚至刀都不用太好,钝的c缺嘴的,哪怕是把柴刀,足矣。 有廖仲平的一营近卫军,让董应第成竹在胸,近卫军代表的是朱媺娖和朝廷。 只要吴争没有谋反之意,那么近卫军的到来,就会让他失去警惕之心,至少能令他减少戒备。 夜幕之中,没有什么事是不可能的,不是吗?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二百八十一章 风满楼 廖仲平急往朱媺娖住处赶,他心中隐隐感觉不对劲。 但真要他回头去阻止董应第,他也下不了决心。 没错,他是这个时代忠臣的代表之一。 这个时代忠臣有两种,一种是忠于皇室或者说忠于国家,简单地说,他们忠诚的是那个位置,也就是说谁坐上那个位置,他们就忠于谁。 另一种是忠于个人,只效忠于某个人。 廖仲平属于前一种,忠诚的是那个位置上的人,这也是朱以海被废黜,廖仲平并无任何异议的原因。 如今,这个位置上是朱媺娖,所以,廖仲平的效忠对象就成了朱媺娖。 他现在所希望的就是,一切变故能拖到朱媺娖颁下谕令,那么他就可以无所顾忌地执行。 而这时,廖仲平被迎面而来的张煌言给拦下了。 平岗山寨,三面环山,相当于一个山坳。 这就象个巨大的密封罐,不,准确地说,象个回音谷。 两军此时数千人的吵杂,已经被回音激出了巨大的声浪。 只要不是聋子,都会听见。 张煌言此时非常后悔,他责怪自己当时应该与吴争好好谈谈的。 如果这样做了,或许就没有了现在之事。 张煌言也是来找朱媺娖的,他的脑子思路非常清晰,这种书面下,只有朱媺娖能化解凶险。 这时迎面撞上廖仲平,张煌言冲口就问:“廖指挥使,对面情况如何,可有伤亡?” 张煌言如今已是右副都御史,加嘉议大夫,兼吏部左侍郎之职,地位远在廖仲平之上,就算廖仲平心里再急,那也得回话。 “回张大人,下官也不清楚,正想向监国殿下禀报,以殿下谕令行事。” 这回答令张煌言非常不满意,张煌言厉声喝斥道:“廖指挥使掌控近卫,拱卫殿下,如今山寨中两军发生如此恶劣对抗,廖大人竟声称不知情?既然不知情,就该前往验看,否则就算殿下当面,本官也要弹劾你不作为。” 廖仲平是里外不是人了,急忙辩解道:“下官原本确实准备带人去验看的,可不想行至屋外,正好碰上董尚书,他带十数官员赶来,督促下官率军平叛乱,下官深知此事关系重大,不敢答应,只能前去禀报殿下,听殿下裁断。” 这话令张煌言大惊,张煌言的政治敏感非常灵敏,董应第数次在朝堂上弹劾吴争不果,而此次吴争归来之前一天,董应第还在串连官员弹劾吴争。 如今又从廖仲平手里接过一营近卫军的指挥权,意欲何为,不言自明。 张煌言急了,不仅仅是因为吴争与他交情深厚,更重要的是张煌言很清楚,如果吴争真的不幸死在董应第手中,那平岗山寨恐怕就完了。 张煌言与平岗山寨将士有过数次接触,太明白吴争在象陈胜这些将领心中是怎样的一个存在, 可以说,一旦吴争有事,那这支军队立马就会与近卫军刀兵相见。 而在清军对平岗山虎视眈眈的节骨点上,内乱无疑于自杀。 想到这,张煌言冷汗从额头上唰地流了下来,急怒道:“殿下所授军权,岂容你私相授受?今日没事则罢,若有异变,杀你十次都难消你的罪过。” 被张煌言这么喝斥,印证了廖仲平心里那丝隐隐地担忧,一时之间,廖仲平有些木愣了。 张煌言跺着脚道:“你还不赶紧前去控制军队,难道真要看到山寨中血流成河吗?” 廖仲平这才反应过来,急忙转身,却又回过头来,急道:“那殿下那禀报?” 张煌言急挥手道:“本官正要去见殿下,此事由本官禀报便是,快去!” 廖仲平这才往回急赶而去。 。 当张煌言见到朱媺娖时,朱媺娖已经闻讯,正准备带人出门。 “张大人如何急来见本宫,所为何事?” “殿下,出大事了。绍兴府近卫与靖海候麾下将士,不知因何原因对峙起来,臣来之前,双方已经动上手了。” 朱媺娖一听花容剧变,她瞬间想到了好几种可能。 譬如吴争要政变夺权。 譬如朝中文臣与武将的杯葛已经到了暴发的边缘。 再譬如朱媺娖想到了吴小妹。 这么一想,眼泪“唰”地就落了下来,朱媺娖竟不顾有张煌言c郑叔在场,泣声道:“他真会如此狠心非要将本宫逼于绝境不成?” 张煌言茫然不知所措,幸好郑叔见机快,沉声道:“殿下切稳住心神,如今局面究竟如何尚不清楚,或许此事是个误会,亦或者靖海候与殿下一样,并不知情。” 被郑叔这么一提醒,朱媺娖回过味来。 想想确实不对,吴争与她刚刚见过面,并对时政交换了意见。 双方虽然不是琴瑟和鸣,但也并无针锋相对c不可调和之处。 按吴争的性子,断不会如此绝情。 朱媺娖急道:“张大人随本宫前往,彻查此事。” 张煌言应道:“殿下切勿着急,此事有些古怪。” “张大人可是发现异状?” 张煌言将廖仲平的话和自己心中猜测简单地向朱媺娖述说了一遍,道:“臣以为,很有可能朝中有人欲对靖海候不利,想借此扳倒靖海候,甚至加害。” 朱媺娖脸色如冰,尖声喝道:“不管是谁,本宫都会彻查,绝不姑息。” 。 因身份不同,朝廷迁入平岗山后,山寨西南,也就是谷底这个区域,就成了朱媺娖和一众官员的住处。 山寨正中的忠义堂成了朝廷的议事处,而百姓安顿在山寨东南,最外围才是两军驻地。 而此时,两军围拢的人数越来越多,局势也越来越紧急。 原本,明军一部在丰惠与陈胜部并肩拒敌,有着一段香火情的。 虽说因钱肃乐悍然下令出城与清军决战,令大部分将士伤亡,但幸存的将士也不少。 所以刚起对峙之时,双方士兵还是念及这段香火情的。 毕竟是背靠背杀过敌的同袍手足。 从开始你推我搡,到后来拳脚相加。 这段时间不短。 谁也拉不下脸来,真把对方当敌人。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二百八十二章 吴争遇刺 可随着人数越聚越多,手上分寸也越来越无法控制。 慢慢地就演变成了对殴。 尽管如此,双方士兵的理性并没有全部丧失,至少没有越过持械相击的红线。 可这个时候,董应第等人率军赶到了现场。 虽是黑夜,可斗殴现场已经在无数火把的映照下,如同白天。 董应第带来的近卫军士兵,从服饰上就与普通明军不同,一眼就能分辨出来。 本来,近卫军的到来,极大地缓和了对峙双方心中的戾气,毕竟是监国近卫嘛,不买谁的帐,也不能不卖监国殿下的帐。 这在两军将士心中,都是心照不宣的。 要知道,丰惠一战,朱媺娖c吴小妹c周思敏三女对受伤将士比着赛无微不至地照顾,将士们是非常领情的,在将士心中,这三个女子就是天使。 而现在近卫军的到来,使得正在斗殴的士兵缓下了手。 原本这事也就到此为止了。 可问题是,董应第一行肯吗? 董应第带人向前,厉声喝道:“吴争何在?” 此时的吴争正在“殴打”沈致远,不过下手已经不重,这是吴争想为沈致远脱罪。 此时远远闻听有人喊他的名字,抬起头才发现,斗殴的场面已经得到了有效的控制。 吴争以为误会有所缓解,于是也松了口气,应声向前走去。 这个时候,士兵才明白,他们的主帅就在他们身后,一时间,如长刀划过水面,无数人向两侧让开,给吴争空出二尺过道来。 吴争走过通道,发现是董应第,也没做它想,拱手道:“董大人,此事起于误会,可由钱大人为吴争及手下将士作证。” 说到此处,吴争左右四顾,想从中寻找钱肃乐的踪迹。 而这时,董应第厉喝道:“奉殿下谕令,靖海候吴争桀骜不驯c目无君上,今日公然举兵谋反,罪不容赦。来人,将吴争拿下。” 这话一出,不说董应第带来的士兵傻眼了,吴争麾下将士“轰”地一声炸了锅。 开玩笑,这个时候的军队,往往是知将不知君的。 往往一支部队,被冠以主帅的姓氏,譬如戚家军。 而吴争这支嫡系,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这支军队的前身是梁湖卫所一部分,然后是原平岗山山匪,还有一部分是钱肃乐曾经解散的义军。 说难听点,这些士兵从未拿过朝廷一文钱,对于朝廷的淡漠,可想而知。 而朝廷进入山寨,带来万人大军,这自然会压缩原部队士兵的生存空间和福利。 可吴争不在,陈胜等人的官职根本无法与朝廷那些重臣抗衡,从山寨的主人沦为姥姥不亲,舅舅不爱c可有可无的三等人,这如何让将士们心甘? 矛盾由来已久,今日是导火线,而此时董应第的话,就成了点燃导火线的香火。 试想,今日这场骚乱,如果主帅吴争都被拿下问罪,可想而知,吴争以下的将士,将受到何种惩罚? 于是,混乱再起,声势较之前更为强烈。 好在吴争神智还清醒,急忙按捺住身边士兵。 这个时候,吴争的身份已经非常清晰,所以吴争的命令对士兵情绪的遏制,还是非常有效果的。 可问题就出在这,吴争回头按压鼓噪士兵,后背要害暴露于众目睽睽之下。 在近卫军身后,一枝无声无息的弩箭扑面而至,直冲吴争背心。 眼见吴争就要喋血当场,说是迟那时快,一道身影飞扑而上,直将吴争撞了个趔趄。 然后这道身影发出一声闷哼,如折翼的大雁般坠落于地。 吴争回头一看,才看清是沈致远。 沈致远不是个蠢人,打小与吴争混在一块,所谓发小,自然心有灵犀。 吴争除了第一脚确实用了些力,之后的拳打脚踢,是一下比一下轻。 沈致远明白吴争的苦心,自己确实犯了军规,这罪过可大可小,关键还是在于造成的后果大小。 所以,当吴争殴打于他,他是非常配合地大呼小叫。 当吴争听到董应第喝问现身时,沈致远早已一骨溜起身,追赶吴争了。 对峙的场内,光线最亮,沈致远由黑暗至明亮处,看得最清楚。 对面一点异常的亮光一闪,沈致远心中就大呼不妙。 可以说,这山寨中,吴争麾下将领中,沈致远最有灵性。 他一察觉异状,便想都不想,向吴争飞身扑上。 这换作是别的将领,必定会有一丝犹豫,毕竟这种亮光或许是来自于钢刀与火光的映照,而且扑吴争,这毕竟是种不敬,万一被吴争亲卫发觉,或许会以为自己图谋不规,白挨上一刀都有可能。 可沈致远不一样,他没有这种顾虑。 正是沈致远的果断,救了吴争一命。 而沈致远被射来的弩箭贯穿了左臂,闷哼一声,整个人如同破麻袋一般,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说时迟,那时快,变故的发生就在短短一瞬间。 场面士兵经过短暂的惊愕,随即暴发出巨大的声浪来。 “刺客!” “保护大人!” 而吴争此时的愤怒已经无以言表——竟想要老子的命?! 在这一刻,吴争心里如燃烧起来的火药罐。 去他x的大局,去他x的忠义! “听本官号令,杀!” 这一声,就如同宣判了对方的死刑。 不用说近卫军士兵了,就连董应第也脸色惨白。 他根本不知道,也没有按排刺杀。 实际上,董应第根本不需要。 以他尚书之官,拿下吴争,理所应当。 虽说今日他假传了监国谕令,但这在董应第看来,只是小节。 胜利者永远不会被追责。 只要拿下吴争,那么山寨中的形势就会瞬间扭转,就是对朱媺娖最大的忠诚。 没有君王会去追究忠诚于他c且刚立下大功的臣子。 就算是追究,那也是装装样子,高高举起轻轻落下。 所以,在董应第的谋划中,只要出其不意,拿下吴争,就是胜利。 当然,事实上董应第想得太简单了,这不怪董应第,没有带过兵的人,永远无法想到,同生共死的将帅与士兵之间那种情份。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二百八十三章 沈致远受伤,吴争暴怒 吴争麾下这些将士,会眼睁睁看着吴争被抓? 这就只有象董应第这样的文人,才会有这样可笑的预估。 在董应第看来,只要假传监国谕令,就能号令三军。 所以,他确实没有安排刺客,而这突然地行刺,造成了吴争不顾一切地发飙。 眼看血战将启,此时从董应第身后传来一声,“靖海候且慢!” 吴争止住了挥到一半的手。 因为他听出了这是廖仲平的声音,所谓惺惺相惜,绍兴府武将中,吴争最看重的只有廖仲平。 不过此时倒不是吴争给廖仲平面子,吴争心中怒火已燃,岂会因廖仲平的一句话而停止? 没有继续挥下手,是吴争终究没有失去理智。 廖仲平如今是指挥使,手下数千近卫军,也就是说,廖仲平的到来,改变了现场的实力平衡。 吴争虽然怒火中烧,但也清楚,一旦暴发恶战的后果,只能是便宜了山外清军。 之前挟怒放言进攻,是因为场内自己麾下士兵明显多于对方,就算打起来,也不怕。 吴争冷冷地注视着廖仲平,“廖指挥使也是来拿吴争的?” 可怜廖仲平跑得真他x的累,他气喘吁吁地道:“靖海候误会了,廖某怎敢对靖海候不敬?” 吴争怒喝道:“可董大人却传监国殿下谕令,要拿吴争,治谋反罪。” 此时的董应第脸色已经不是惨白,而是青了。 从行刺开始,他已经发现自己不是这场事变的主导者,这一点,已经勿容置疑。 自己不过是颗棋子,可问题是他想不出还有谁来,将自己当作了棋子。 如今吴争随口一句责问,就将他假传殿下谕令的罪过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 这事就严重了。 同样是假传谕令,可吴争还好端端地站在对面。 董应第知道自己完了。 而此时,廖仲平接下去的话,直接将他打入了地狱,“靖海候息怒,下官可以保证,在下官来此之前,绝无听闻殿下有意拿靖海候治罪。” 吴争厉声大喝道:“来人,将董应第一众奸倿拿下。” 已经枕戈待旦的士兵们哄然应声,一涌而上。 而近卫军士兵见廖仲平赶来,哪还会去顾及董应第? 纷纷向两侧让开,让出一条通道来。 可怜董应第十几人,刚刚还趾高飞扬要拿吴争,如今一眨眼之间,反倒被吴争给拿下了。 而这时场面混乱,无人注意到跟随董应第而来的近卫军中,有几个人影缓缓退入黑暗阴影中。 廖仲平有些急了,急忙劝阻道:“靖海候不可造次,就算董大人有罪,也该有殿下处置。” 这话也对,董应第毕竟是一部尚书。 从法理上而言,吴争确实没有权力去抓捕董应第。 可沈致远的负伤,令吴争已经有些失控。 加上对董应第,吴争确实已经忍无可忍。 所以,廖仲平的话阻止不了吴争,不仅如此,吴争继而大喝道:“除董应第之外,其余人等,就地格杀!” 廖仲平急了,大喊道:“不可!” 原本廖仲平的阻拦确实能起作用的,但士兵们已经憋了一肚子的怨气和火气。 听吴争下令,故意不去理会廖仲平的喝止。 随即挥刀砍下,眨眼之间,十几颗脑袋落地。 这种凶狠,震惊了在场一众人等,而被士兵按压在地的董应第,已经牙床颤抖,发出“咯咯”地声音来,不仅如此,他的裤裆湿了,一缕脏水顺着裤脚涌出,吓尿了。 这个时候,场面一片安静,数千人围着,呼吸声可闻。 钱肃乐终于出现了,他急奔而来,可看到场面中一片血腥,愣了半晌,这才指着吴争开骂道:“吴争,你太放肆了!这些可是堂堂朝廷命官,当朝御史!” 他边骂边嚎道:“吴争,你就是个现世的曹阿瞒!” 吴争仰头呵呵道:“钱大人,大局抵定,你姗姗来迟。” 钱肃乐怒道:“若非钱某在西南面制止大军前来,此时你能否安然站在此处,尚未可知!” 吴争闻言一愣,确实,山寨中绍兴府明军有近万人,除了廖仲平部,还有四五千人分为两卫。 如今闹得这么大,这两卫却没有赶来助阵,原本是钱肃乐拦下了。 意识到这点,吴争感到自己莽撞了,向钱肃乐长揖道:“多谢钱大人仗义相助。” 钱肃乐见吴争服软,气稍平了些,可依旧骂道:“就算有误会,也不至于刀兵相向。” 指着那满地的人头,钱肃乐跺着脚道:“如此亲者痛仇者快的事,竟出自你手?” 吴争冷下脸,直起身子道:“钱大人的意思是,让吴争束手待毙c任由钢刀加颈不成?” 钱肃乐诧异道:“此话怎讲?何人要杀你?钱某从未听闻殿下有加害于你的意思!” 吴争哂然,指着董应第对钱肃乐道:“当朝户部尚书,传殿下谕令,要拿吴争问罪,敢问钱大人,吴争是反抗还是束手就擒?” 钱肃乐愕然,他这才发现被士兵按压的董应第,看清楚之后,钱肃乐的第一反应竟是指责吴争,“吴争,你怎敢抓捕当朝户部尚书?” 吴争怒道:“钱大人口中的户部尚书不仅假传监国谕令,而且安排刺客刺杀吴争,吴争不该反击c不该拿下他吗?” 钱肃乐再次惊愕了,“靖海候此话当真?” 吴争好气又好笑,没好气地回道:“钱大人,吴争所言属实,这数千将士都可为人证。” 钱肃乐脸色郑重起来,走到董应第身边,弯下腰问道:“董大人,何至如此?” 董应第就象见了救星一般,泣嚷道:“钱大人救我。我并无安排刺客,只想捉拿吴争,替殿下铲除一个跋扈权臣罢了。” 钱肃乐这时总算是明白了。 看来吴争所言不假,董应第确实是假传了谕令,意图加害吴争。 这罪可就大了,关键是董应第行刺的对象是,手中握有数万大军的吴争。 钱肃乐知道,哪怕吴争大度不追究,监国殿下心中素有吴争,也不会轻易放过董应第。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二百八十四章 真是误会 钱肃乐毕竟是朝廷重臣,眼见与自己同殿为臣的尚书,竟然如死狗般被人糟践如此,不免有种兔死狐悲之感。 于是钱肃乐竟拱手为董应第求情,对吴争道:“靖海候,哪怕董大人确有罪过,可如今殿下还未下令惩治,他毕竟还是朝廷重臣,不如交于廖大人羁押,给朝廷留些颜面。” 吴争断然回绝道:“吴争没当场将此獠格杀,已是给了朝廷颜面。否则就凭他刺杀本候之罪,我就可当场将其千刀万剐。” 钱肃乐见吴争油水不进,无奈地摇摇头。 而这时,朱媺娖带着张煌言及满朝文武赶来了。 见到朱媺娖到来,董应第就象落难的孩子看见了父母,悲泣道:“殿下,救臣啊!” 其声音之悲切,足以引出所有人的眼泪来。 但朱媺娖并未所动,她的眼睛一直就盯着吴争,丝毫不受董应第和周边一番血腥所影响。 这种注目,让吴争都不敢迎视。 张煌言及群臣惊悚了,满地官员的尸身,这说明已经不是误会和寻常对峙,显然,已经上升到叛乱。 而所有人,包括张煌言在内,第一反应就是吴争杀人叛乱,否则十几个朝臣怎可能同时被杀? 张煌言是睁着血红的眼,手指颤抖地问:“吴争,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啊?” 张煌言的话代表了所有,不,是倾向于吴争的官员的心声。 确实,以吴争现在的声名c地位和掌控的实力,只要不篡位自立,不,哪怕是想篡位自立,都不屑以此法反乱。 张煌言等人,此刻确实心如刀割,若吴争真做下此事,那就等于自绝于明人,至少在正义之人眼中,吴争已经不在他们效力的范围之内了。 名声,在这个时代太重要了。 吴争面对着张煌言的责问,他可以不理睬任何人,也不能不正面应对张煌言,说实在的,张煌言在他心里的份量太重了,重过张国维c钱肃乐甚至朱媺娖。 “玄著兄。” “别叫我玄著,你说这些同僚身犯何罪,竟让你下如此毒手吴争啊,何事不能平心静气商议啊,哪怕无法谅解,也有监国殿下作主你你竟哎!” 吴争反倒说不出话来了,这世上事情最怕的就是先入为主。 而吴争以嚣张跋扈出名,也难怪张煌言等人恨铁不成钢了。 反倒是朱媺娖沉稳得多,事实上,遭遇此变,她心里已经木然,绍兴府这个朝廷,从方国安叛乱之后,事实上,完全仰仗于吴争。 如果没有吴争的支应,恐怕此次清军围击绍兴府,朝廷已经灭亡。 而没有吴争执意北伐,清廷也不可能迫于压力,与绍兴府签署停战。 所以,朱媺娖心里很清楚,就算吴争要叛乱,此地也无人可以阻止得了他。 就算与吴争拼个你死我活,也只是便宜了山外的鞑子。 既然无法阻止,何须阻止。 在这个节骨眼上,朱媺娖最关心的不是吴争叛乱,而是吴争为何叛乱,是不是仅仅只为了吴小妹,不,应该是朱辰妤? 是不是,在他的心里,自己永远及不上朱辰妤? 女人,总是那么不可思议! “吴争,本宫就在此,若你要本宫监国之位,尽可取去!” 朱媺娖此话一出,场内局势顿时紧张起来。 古怪的是,不仅仅是场面官兵,还有随朱媺娖同来的朝臣们,他们的脚开始不着痕迹地移动。 人心,总是这样,趋利避害。 而象钱肃乐等人,他们的反应最具代表性。 钱肃乐悲呼道:“殿下,万万不可。” 继而转向吴争,骈指怒骂道:“人非禽兽,兽且懂得感恩,殿下如何待你,你竟要行如何忤逆之事,试问天下,但凡心中有良知之人,还会有谁来追随你?” 可很显然,钱肃乐的话不对,至少,这山寨之中,钱肃乐的话代表不了大多数人。 人潮在向吴争处慢慢涌动。 这绝对不是要对吴争不利,而是那些人在,选择阵营。 站队! 钱肃乐傻眼了,他几乎是呼天抢地地嚎呼道:“上天啊,难道这就是大明的世道?!你睁开眼看看,这天下人心吧!” 吴争真是哭笑不得,事情演变成这样,竟出乎自己的意料。 吴争身边陈胜等人反而脸露喜色,大事可期啊! 这种异常的气氛,令除朱媺娖之外的所有人心中暗凛。 无数的眼睛望着吴争,等待着他决断。 可此时,吴争上前几步,向朱媺娖单膝跪倒,“臣无状,惊扰了殿下,望殿下治罪!” 场内一片肃静,半晌,一片哗然。 原本几乎是人人面色惨白,这可不是开玩笑。 山寨中那要是发生叛乱,几乎所有人都是死路一条。 毕竟此时,平岗山寨外还有清军虎视眈眈嘛。 而吴争此话一出,几乎大多人放下了悬着的心,松了口大气。 吴争此举,是种表态,意义大于实际。 以如今的实力对比,恐怕就算朱媺娖真想治其罪,也无法得逞。 但吴争的言行,无疑在向所有人表明,自己没有反意。 只要吴争没反,那局势就能得到控制。 朱媺娖张口结舌,直到现在她真正松了口气,她在刚得到消息时,真担心吴争叛乱。 她甚至哭出了声,可她马上就止住了哭声,出门召集慌乱而来的文武官员,赶来此地。 不得不说,朱媺娖是个天生的领导者。 她迅速收拾起表情,沉稳地说道:“靖海候言重了,本宫率众臣而来,只是听闻寨中两军对峙,而事实情况如何,本宫还未得到禀报。既然靖海候已经掌控局面,不妨说与本宫及众臣听。” 这话说得确实有水平。 听起来官面堂皇,而事实上,已经给吴争留足了面子和退路。 可以想象,如今局势的控制皆在吴争手上,这个时候就算吴争将黑说成白,将死的说成活的,将方的说成圆的,也没人敢指证吴争了。 所以,只要吴争怎么说,朱媺娖就怎么听。 在朱媺娖看来,也只有这样,双方才不会撕破颜面,这样至少能将现状维持下去,朝廷还能存在。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二百八十五章 权臣的气势 连一直悲泣的钱肃乐也睁着泪眼看向吴争。 说实话,吴争之前的举动,着实出钱肃乐意料之外,这也让他自省,自己是不是错怪了吴争。 因为,按现在的形势,只要吴争真有反意,那么已经可以一言定乾坤了。 至少,这山寨中,他已经足以操控一切。 可吴争却向朱媺娖表明了他并无反意,那么极有可能,自己是误解了他。 有了这一认识,钱肃乐的心境就变得完全不一样了,甚至对于吴争擅杀那十几个御史c官员也能体谅了。 其实这场内,钱肃乐是唯一知道大部分剧情的人。 他知道今日之事起于误会,也知道董应第带人假传监国谕令,可他无入为主,对于吴争擅杀御史c官员之事,非常地恼火,按律,任何情况下,吴争都无权去杀死这些朝廷命官。 吴争这样铸,直接挑战了朝廷的权威。 所以,钱肃乐才有了错误的判断,以为吴争是想借机篡位夺权。 吴争平静地起身,先指着钱肃乐,对朱媺娖道:“臣与钱大人在商议国事,因政见不同而发生了争执,不想正好被巡逻的官兵发现,造成了误会,以为臣于钱大人不利,随即涌入捉拿臣。而此时,臣麾下陈胜部将士闻讯,心忧臣的安危,于是也向钱府涌去。于是就有了两军将士对峙之事发生。” 说到此处,吴争转向董应第,指着他道:“钱大人解释了误会之后,臣得以脱身,听闻两军发生对峙,便匆忙赶到现场,准备调和双方,勒令将士回营。可惜已是黑夜,沿路将士认不出臣,臣无法号令士兵。不想此时,户部尚书董应第率十数官员及千余近卫到来,臣等原以为其是来调解双方的,不想董应第竟假传监国谕令,生言要拿臣治谋反罪。闻听此事,臣麾下将士心中愤慨,对峙更烈。就在这时,一枝弩箭向臣射来。” 朱媺娖此时明知吴争好好站在面前,可也忍不住以手掩嘴,发出一声轻呼。 张煌言更是急步上前,围着吴争前后打量。 吴争轻声安慰道:“我没事。” “幸好臣麾下千户沈致远舍命相救,推开了臣,臣没受伤,可沈致远因此而左臂中箭,受了重伤,至今还在昏迷之中。敢问殿下,敢问诸公,吴争该不该杀人?” 所有人都沉默了,是谁都明白,吴争不该杀人,就算董应第等人罪大恶极,吴争也没有权力杀尽十几人。 可谁敢此时顶撞吴争? 借他们几个胆都不可能。 而敢顶撞吴争的,恐怕也只有廖廖数人,只是他们现在所想的是,最好吴争无罪,那么朝廷就不用治吴争的罪,吴争也就不会被逼反。 特别是钱肃乐,他是吴争的准岳父,只要吴争没有造反,说实在的,他根本不想去追究太过。 而张煌言,自然更不想指责吴争,以他的年龄,心性也嫉恶如仇的,既然吴争是受害者,他怎会胳膊肘向外拐呢? 至于朱媺娖,那就更加不会去指责吴争了,如今的形势,远比她预料的要好,其实在她心里,只要吴争不造反,那什么事都是可以商议的,甚至吴争真要将她废黜,重新拥立朱辰妤为监国,她都不会反对。 她所需要的仅仅是,吴争能给她留些体面。 所以,上下一同的沉默,给了吴争更“嚣张”的戾气。 “臣将董应第拿下未杀,便是给殿下和朝廷审讯的机会,以免有人指证臣指鹿为马c信口雌黄,如今钱大人和董应第皆在,请殿下当场公审,以证臣的清白!” 瞧瞧,何等的气魄! 这便是权臣的气势。 没有人去指责吴争的狂妄,相反,很快就有人搬来椅凳,请朱媺娖及诸重臣坐下。 一场别开生面的公审开始了。 面如土色的董应第这里已经明白,谁都救不了他,也不可能有人救他。 于是,一五一十地将经过据实交待出来。 张煌言有些动容,他走到吴争身边,深深一揖道:“吴争,愚兄大错,冤枉了你,要打要骂,悉听尊便。” 吴争连忙搀扶起张煌言,道:“今日之事错综复杂,怪不得玄著兄,就象钱大人从开始便是亲历者,也不免误会,就更不用说了玄著兄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张煌言还不觉得什么,让同坐一排的钱肃乐老脸一红。 要知道,之前骂得吴争最凶的,就是钱肃乐。 如今事实清楚,证据确凿,虽说吴争也有僭越之举,但事出有因。 固然律法严苛,但此时谁还真正按律法行事。 真要按律法,监国不是监国,重臣不是重臣,这朝廷也就不存在了。 所谓事急从权,就是这个道理。 而这时,已经交待完一切的董应第却大呼起“冤枉”来。 他坚决否认,是他安排了这场刺杀。 只有他和行凶者心里清楚,这次行刺吴争,真不是他的意思和安排。 同时董应第更明白,如果摊上行刺之罪,他真没有活的希望了。 从监国一到场他就看明白了,殿下比任何人都在乎吴争的生死,这让他想起绍兴府曾经的传言,他明白,今日唯一的生机,就是将自己摘出行刺之事。 除了行刺,他的罪行就只有假传监国谕令,别的都可推说是误会。 但问题是,他没有任何可以指认杀手的证据。 经过仔细盘问,一无所获。 朱媺娖征询吴争意见。 吴争仅回答了一个字,“杀!” 刑不上士大夫,在今日不好使了。 当然,刑不上士大夫,指得不是谋反罪。 而如今吴争已经是朝廷钦封的候爵,行刺重罪不在赦免之列。 不仅如此,董应第还涉及率军引发火拼,致使两军伤者上百人,这样的罪,恐怕在崇祯朝,也不在赦免之列。 董应第甚至没有得到再审的权利,在哀求声中,被当场处决。 在场数千人,无一人为其说项c求情。 不说形势逼人,而就人脉而言,董应第确实也没有什么可值一提的。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二百八十六章 一次已是罪过,何况再来一次? 董应第被朝廷下令当场处死,间接地坐实了吴争的炽手可热。 从这一晚起,不单朝臣,甚至山寨中军民心中都明白,靖海候吴争,权势熏天。 而陈胜等将,从此不再在吴争面前吐露怨言,因为他们知道,吴争的未来,已经不是他们所能置喙的。 误会解释清楚,双方士兵除了百余人受伤,没有死者,已是万幸。 为吴争挨了一箭的沈致远因祸得福,被朝廷升为副指挥使,以赏其功。 处置完董应第之后,两军被各自将领带回。 这场变故,以吴争的完胜落幕。 这是吴争势力与绍兴府朝廷之间第一次暴发龌龊。 虽说出自误会,但吴争和朱媺娖心里都明白,双方的分岐已经产生。 这不仅是文武之间的分岐,更是新旧势力之间的争执。 让所有人心知肚明的是,吴争的势力已经大到足以与朝廷抗衡的地步。 当天晚上,朱媺娖留下了吴争c钱肃乐二人。 “吴争,你到底想要什么?”朱媺娖看着吴争,平静地问道,“只要是我能给的,本宫绝不吝惜。” 吴争无语,自己想要的,她真给不了。 重组朝廷,朱媺娖给不了,她最多就是退位,可吴争并非对她有不满,吴争不满的是,这已经无法胜任未来反清重任的朝廷。 将收复的各州军政大权让渡给自己,朱媺娖也给不了,不是朱媺娖不肯,而是朝臣的反对。 仅仅是拿爵位的虚名给自己,自己根本不放在眼中。 吴争自己可以不要权,但身在其位,就不得不夺权,否则将士不甘心,军队就会乱,军心就会散,那就是任人宰割,所以必须得争! 看着故作平静的朱媺娖,吴争看了一眼钱肃乐,答道:“军不干政,政不干军。” 钱肃乐闻言脸色急变,斥责道:“吴争,你太放肆了!” 吴争回道:“看来钱大人还想重演丰惠要塞旧事。” 钱肃乐一愕,涨红了脸道:“钱某也是为了江山社稷c复明大业。” 吴争正容道:“世间许多事,都是坏在好心办坏事之上。专业的事本该交给专业的人去做,钱大人擅长政务,就该专注于政务。” 钱肃乐驳道:“若朝廷不插手军务,如何掌控天下军队?” 吴争道:“就凭如今朝廷几个文人,就能掌控天下军队吗?” “你!” 朱媺娖微微皱眉道:“吴争,朝廷待你不薄!” 吴争嗤声道:“从我收复的失地中分出三州之地交与我,这算不薄?我听闻在我回到平岗山之前,朝廷还在是否降罪于我,争论不休,这也是不薄?殿下,当日我拥立你监国,为得就是能让朝廷一心,能让在前方浴血奋战的将士安心作战,可事实上是,大业刚刚起步,后院便着火了,敢问殿下,吴争如何安心在外?” 钱肃乐道:“吴争,你这话有所偏颇。我朝从未有以言获罪之先例,朝堂之上,众说纷芸,不是一言堂。谁都有说话的权力,就算有人弹劾你,朝廷也没有因此而降罪,你怎能因此而怪朝廷?” 吴争点头道:“我信钱大人人品,可当年岳武穆领兵在外,也正是因朝中流言蛮语而获罪,钱大人,朝堂之上,不是每个人都如钱大人这般正直c忠义。也不是每个人能象殿下这般明辨是非!” 钱肃乐道:“可你不能不让人说话。” “为何不能?”吴争厉声喝道,“如果在太平盛世,有明君在朝,自然是该让人说话的,可如今山河破碎,便该严刑峻法,杜绝这种噪杂之声。乱世当用重典之理,钱大人莫非不知?” 钱肃乐怒道:“你以严刑峻法杜绝弹人劾你,为得不过是你一己私欲。若真是如此,敢问若你行不忠之事,又有谁来掣肘你?” 吴争仰头哈哈一笑,“钱大人终于说出了心里话,所有一切,就是为了防范于我!想我吴争反清复明之心,唯天可表,却唯独不能取信于钱大人。” 钱肃乐老脸一红,道:“靖海候多心了,钱某不是这意思,况且,这也是防微杜渐,为了你好!” “为我好?”吴争嘿嘿一笑道,“都说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说起来,到今日为止,吴争并无一丝一毫对不起朝廷,为何疑我?钱大人可听过忠诚不容亵渎之言?如果你与吴争异位而处,敢问钱大人,被人日日在背后防备c算计,你还能安心在外领兵作战吗?” 说到此处,吴争回转头,冲朱媺娖道,“殿下可知,无数良将,都是这么被朝廷逼反的!” 朱媺娖还没有回答,钱肃乐急怒道:“吴争,你敢威逼君上?” 吴争说这话确实容易让人误会,不过现在是三人独处,将话摊到桌面上来说。 吴争手一摊道:“钱大人从何看出吴争威逼殿下,我只是实话实说。其实殿下和钱大人心里都清楚,吴争说的是对的,可钱大人就是不肯承认,为得就是钱大人心中所谓的帝王之道c王佐之道。可钱大人可有想过,如果清军占领绍兴府,朝廷都灭亡了,帝王之道c王佐之道还有何意义?” 钱肃乐死死地盯着吴争,他心里突然泛起张国维诀别时所说的话来,张国维曾经提醒过自己,说吴争这人逼不得c遏制不得,否则会反其道而行。 当时钱肃乐不信,可现在钱肃乐有些信了。 朱媺娖突然道:“吴争,你当日拥立本宫,如今也可废黜本宫,本宫不怪你。” 钱肃乐急道:“殿下万万不可!” 回转头,钱肃乐冲吴争厉色道:“废黜君上之举,不管你居心如何,必被世人所诟病,有过一次,万万不可再有第二次,否则你必会被世人唾弃。” 吴争也有些意外朱媺娖怎么就突然说起了此事,他自信自己对得住朱媺娖,也从未有过再废黜一次监国的意思。 钱肃乐在这一点上说得没错,臣子废黜君上,恶名彰著,非人臣之道。 为一次已经是罪过,何况再来一次?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二百八十七章 君臣解开心结 ps:感谢书友“海市蜃楼”投的月票。 吴争诧异道:“殿下何出此言?臣从未对殿下就任监国有不满之意。今日所发生的事,一来出于误会,二来臣麾下将士确实对朝廷不公对待有不满情绪。但对于殿下,皆敬重有加。请殿下万勿多心!” 钱肃乐听吴争语气变得和善,心里松了口气。 朱媺娖道:“其实本宫一介女流,无论军c政,都不精通,如果有更合适的,你等不妨拥立。” 钱肃乐急道:“若天下需要殿下精通军c政诸事,还要臣子做什么?” 吴争也附和道:“钱大人说得没错,军c政诸事自然由朝中重臣分担,殿下所要做的,就是给臣子们公正。能做到这点,殿下便是明君!” 钱肃乐认同道:“靖海候此言甚是。” 朱媺娖突然微笑道:“如此说来,靖海候并非对本宫不满?” “臣万不敢对殿下有不满。” “那朝廷北迁之事,靖海候可有不满?” “应天府乃大明南都,朝廷迁都,理所应当!” “那么靖海候究竟是对朝廷所授官爵不满意呢,还是认为朝廷封赏的藩地不如你心中所想呢?” 吴争答道:“臣所争的无关私欲,臣只是想朝廷上下一心,纠正麾下将士所得不公。” “那依你之见,当如何?” “臣之前说过,军不干政,政不干军。”想了想,吴争补充道,“如果殿下对手掌重兵的武臣不放心,可将如今朝廷控制的数州分为三镇,依为犄角,如此便可安心。” 钱肃乐插嘴问道:“三镇如何分?” “殿下据应天府,防御江北,自成一镇。臣据杭州防御南面,可为一镇。兴国公据定海,以水师支援南北,又为一镇。” 朱媺娖转向钱肃乐道:“钱大人,本宫觉得靖海候所言在理,你意下如何?” 钱肃乐想了想道:“此议可行,只是若靖海候驻囤杭州,兴国公驻囤定海,应天府兵力未免单薄,况且,以廖指挥使的才能,还不足以应对千里江防。还有,靖海候执意政不干军,军不干政,那么请问靖海候,除应天府外,其余二镇的政务,是否由朝廷接手?” 吴争哂然道:“钱大人曲解了吴争的意思,三府之地政务关乎军队饷粮,如果朝廷愿意承担大军饷粮,吴争不反对朝廷接手各府政务。” 钱肃乐有些忿忿然,“依你之意,如果朝廷不提供足够饷粮,这数府之地就成了你靖海候的私产?” 吴争原本不想怼钱肃乐的,可这时被他激得也冲动起来,“钱大人不想着如何令国帑充盈,只想着从将士口中夺食吗?” 钱肃乐怒了,指着吴争道:“朝廷初收各地,如何向当地征收赋税?新附之地,免一至三年赋税,这是惯律,当。” 吴争打断道:“原来钱大人早将这几府划入新附之地了,可在吴争看来,这几府乃我大明故土,所住皆为明人,征收赋税,理所应当。” 这帽子扣得有点狠,让钱肃乐气手指直哆嗦,一时说不出话来。 其实吴争受莫执念的影响很深,对于大明朝廷对天下所征赋税之低,有非常大的异议。 如此放纵天下,其实真正受益的不是普通百姓,本来应该纳入国库的赋税,却流入了某些人的腰包。 既然如此,不如明文征税,让那些享受免税权的勋贵失去挖朝廷墙角的可趁之机。 但很显然,钱肃乐没有想通这一点,或者说他转不过这个弯来,在他的观念里,低赋税c免税依旧是收拢天下人心的捷径,这是当时文臣的通病。 朱媺娖这次站在吴争这面,道:“本宫以为靖海候所言在理,国难当头c山河破碎,是为明人,当同赴国难,况且,本宫相信靖海候不会对治下百姓施以重税,钱大人可以观靖海候施行之后成效,再来决定朝廷是否该效仿杭州府。” 听朱媺娖这么说,钱肃乐不再坚持。 这一个夜晚,君臣三人达成了许多共识和妥协,虽然过程异常坎坷,但最终的结果是好的。 这延缓了双方矛盾的尖锐度,也为吴争在之后三府政务自主权,提供合法性。 。 离开朱媺娖“寝宫”时,天已微微泛明。 让吴争意外的是,出门就遇到了朱辰妤。 “呃,小妹,你为何在此?”虽说身份已明,但朱辰妤不能对外,所以,依旧兄妹相称,但这让吴争觉得很别扭。 “哥你没事吧?”朱辰妤关切地问道,“昨夜混乱,我与思敏心中焦急c担忧,又不敢告诉爹爹,怕他着急。之后池二憨赶来告知是有歹人欲加害哥哥,还说沈致远为救哥哥而受了箭伤。” 看着朱辰妤担心的眼神,吴争心中一暖,连忙安慰道:“我没事。” 转了一圈,“看,我好好的吧,别担心了。” 朱辰妤见吴争真没事,这才轻吁了一口气道:“那就好,思敏也能安心了。” 吴争突然想到,“你举动在这站了半晚上吧?” “那倒没有,池二憨来禀报时,思敏就要出门探视,可我想她有身孕,万一受到冲撞对肚中胎儿不好,就说由我来探视就行,让她安心在家中等候消息。可赶到时,你已经被殿下召入府内,我就只好在此等了。” 虽说是夏天,可毕竟是山谷中,这蚊虫还是很多的。 看着朱辰妤手上脸上的红肿处,吴争心中一阵怜惜,责备道:“你也是的,既然池二憨已经告知没事,还出来做什么?我办完事,自然会回去的。” 一边说,一边伸手自然而然地轻抚朱辰妤脸上被蚊虫咬起的红肿上处,十几年的兄妹情,展露无疑。 朱辰妤坦然面对,也正是此举,让双方之间因身份转变而起的尴尬迅速消失。 朱辰妤微笑起来,她道:“哥哥如果没事了,不如回家歇息片刻。” 吴争点点头道:“也是,折腾了一晚上,肚子也饿了。” “那回吧,我给你煮碗蛋。” 二人肩并肩往回走。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二百八十八章 吴老爹是个明白人 “小妹,爹病情可有好转?” “患处依旧红肿上着,不过,四c五次擦拭下来,爹爹说是痛楚减轻了许多。” “真的?不会是爹心里作用吧?” “不知道,但爹今日睡得时辰明显多了不少,往日每一个时辰,都会在睡梦中痛醒。” “啊?莫非真有用?” 二人一边走一边说。 回到家中,早有等待多时的周思敏迎了出来。 抱着吴争,周思敏泣道:“你没事吧?” “没事。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吗?” 周思敏前后打量了一番,这才安心下来,她轻叹道:“昨夜都传你率军造反了,我心想,殿下是你拥立的,你怎么可能造反呢?” 吴争展颜一笑道:“自然是不会的,只是居心叵测之人造谣生事罢了,凌晨山风刺骨,你有身孕,回屋再说。” 于是三人进了屋,朱辰妤去厨房煮东西吃了,而吴争与周思敏说了几句,就去探视父亲的病情。 甫一进屋,就听到父亲中气十足的吼声,“来的可是争儿?” 吴争听了心中一喜,“正是孩儿,爹的身体可好些?” 进了里屋,见爹已经侧靠在床背上。 “争儿,听外面吵杂了一夜,可是出了什么大事?” 吴争道:“没有,只是我带来的士兵,与山寨中的士兵发生了些误会。爹不用担心,区区小事,已经处置完了。” “真没事?” “真没事!” “那就好,爹就担心啊,你年少气盛,立了区区微薄之功,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吴争心中一凛,忙道:“没有的事,孩儿心中牢记爹的教诲,不敢狂妄。” “可我怎么听说,鲁王去位,是你拥立了长平公主监国?” 吴争心中又一惊,忙道:“鲁王性子优柔寡断,加上如今国难当头,不适合监国。况且拥立公主监国,也非孩儿一人所为,是朝中诸公一同所为,况且鲁王并未被废,依旧是参政,此次抗击清军,鲁王也是立了功的。” 听吴争这么一说,吴老爹松了口气,“要真如你所说就好,争儿啊,吴家一门忠义,到爹这就是九代忠臣,你可千万记住,别有败坏家门的举动。” 吴争点头应是,“孩儿记下了。” 见爹的精神不错,吴争也心喜,随口就说了一句,“只是爹啊,先祖忠的是建文帝,而如今的大明可是永乐帝后人执掌,按理说永乐一脉该是建文一脉的仇人,孩儿应该辅佐妹呃,少主复仇才对啊。” 吴老爹正容道:“你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但既然先主临终之时已经交待,诞下女婴就让她安生做个普通人,我身为臣子,就得奉令。况且如今国难当头c山河破碎,都是朱家血脉,再怎么说,面对外敌,也得同仇敌忾不是?” 吴争意外,父亲竟是如此明事之人。 “爹放心,孩儿理会得此理。” “好,你能如此,倒不负我之期望。”吴老爹满意地点点头。 吴争绕到侧面,“爹,我看看你背上的疮。” 吴老爹道:“争儿此法甚好,我已经不觉得往日那般疼痛了。” 吴争掀起父亲的衣裳,查看那颗疽疮,依旧是那么红肿,但不同的是,它的周围似乎起了皱褶。 吴争见此,心中一喜,起皱褶这是有了好转的迹象。 “爹,医工前一次是什么时辰擦拭的?” “一个时辰之前吧,想来应该来了。” 这时,医工恰好进来,见吴争在,忙行礼道:“卑职见过靖海候。” 吴争随手一挥,“不必拘礼,我见家父背上疽疮虽依旧红肿,但似乎起了皱褶,加上家父说疼痛有所收敛,想来应该是见好迹象吧?” 医工道:“这并不说明有好转,以酒精擦拭多了,所及皮肤有此现象实属正常,不过吴老丈感觉疼痛减轻,倒是好兆头。” 吴争想想也有道理,“那继续擦拭吧,总比剧烈疼痛要好些。” “是。”医工一面为吴老爹擦拭,一边道,“如果红肿处范围开始缩小,就能确诊病情好转。” 吴争忙问道:“需要多久?” “这无法肯定,但三日后,该能分辨出来。” 吴争点头,“还望尽心,若家父病情好转,我必有重赏。” “份内中事,不敢当候爷赏赐。” 。 寅时刚过,卯时方至。 清军博洛就带人来到山寨甬道前。 这是督促吴争履约尽快带人离开平岗山寨。 之前吴争与多铎之间达成妥协,吴争只能在山寨逗留三天,便须带原班人马离开山寨,美其名曰,保持现状。 其实双方都明白,平岗山寨还有一万多明军,如果再加上吴争带来的数千骑兵,那多铎就别想动弹了。 真要率兵南下,绍兴府被明军收复,那就是板上钉钉的事。 如今绍兴府清军虽然聚拢了近四万人马,可一旦多铎率军南下,绍兴府最多只能留下与平岗山寨明军持平的人数,否则人带少了,多铎如何去增援福建战场? 而清廷的旨令,多铎必须尽快南下。 这也是多铎不得不向吴争妥协,为吴争大开方便之门的原因,当日真要与吴争发生对决,那势必演变成绍兴府清军与平岗山寨明军的对决。 就算最后能击败明军,那短期之内多铎就甭想率军增援福建了,况且两败俱伤之后,恐怕绍兴府清军也丧失了南下增援的实力。 既然吴争愿意以三天之期c保持现状为条件,换得清军不加阻拦,权衡利弊之下,多铎选择了妥协。 今天已经是第二天了,博洛奉命前来催促和提醒,也是题中之意。 而吴争闻讯之后,心里一动。 既然朱媺娖和朝廷诸臣都执意迁都应天府,自己也无法阻拦。 毕竟自己是臣,长时间拖着不让朝廷回归南京,不可避免会被世人所诟病。 但毕竟朝廷北迁是件繁琐之事,与军队不同,朝廷一旦动迁,至少数十名官员及其家眷c行李,还有朝廷的各种文书c印椟等等,加起来数百号人,数百车的物资。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二百八十九章 他只能答应! 如此大的阵容,加上人员的身份,这对于暂时停战的双方来说,肯定不可能通融。 要知道,一击擒获绍兴府朝廷君臣,几乎等同于灭亡朝廷之功。 这种军功,是个人都会眼馋,就算多铎贵为豫亲王,也不例外。 这也是吴争当时与王之仁商议,暂时不让朝廷北迁的主要原因之一。 但现在,吴争想到了,如今多铎急于南下,这就是可以与多铎交涉的一个契机。 于是吴争一面派人回复多铎,提出自己可以按期离开平岗山寨,但必须带走山寨中数百人。 吴争没有点明带走何人,但这肯定瞒不过多铎。 这也是瞒上不瞒下的事,如果真点明了,那无论如何多铎都没有权力答应,一旦被清廷知晓,这罪可不小。 而吴争只提出带走数百人,那就给了多铎一种推搪之词。 他放走的只是数百军民而已。 哪怕事后清廷得知这数百人的身份,多铎也能推说明人奸诈,自己上当了。 这就是官场历来的行为艺术,瞒上不瞒下,许多时候就是睁着眼说瞎话。 博洛自然是做不了主的,得知吴争临时提出的要求之后,迅速回转向多铎复命。 而吴争随即去了议事堂。 此时已经是朝廷上朝的时辰了,鉴于昨夜发生那不同寻常地一幕,今日朝臣到得很齐。 连平日里不常见的兵部两位侍郎熊汝霖c孙嘉绩也早早地立于议事堂中。 见吴争进来,二人齐齐迎上前去。 “听闻靖海候昨夜好大的威风啊。”熊汝霖一边拱手,一边半认真半打趣的问道。 孙嘉绩却不一样,他拱手道:“靖海候北伐之功,必将载入史册,孙某不能参与此战,实为平生一大憾事。” 吴争陪笑道:“二位大人今日来得够早的?” 熊汝霖见吴争转换话题,本来也只是开开玩笑,也就不再追究,答道:“自从靖海候与清廷签署停战,山寨外清军已经撤退至老槐村以西,山寨甬道外数里方圆,已经没有清军围困。我等二人奉监国之命,恃机出山,一来联络绍兴府抗清义士c征召壮丁,以备不测,二来多少还能从绍兴府西北二c三县征得此银c粮赋税,山寨中一万多人啊,就算储备再充分,以得防备坐吃山空啊。” 吴争连连点头,再次向二人拱手道:“两位大人辛苦了。” 三人寒喧片刻,监国朱媺娖带着郑叔进来。 诸臣行礼之后,按官爵分列两侧。 而吴争已经是候爵,又是从二品的镇国将军,除了兴国公王之仁,已经无人能立天吴争之前,而王之仁如今驻守应天府,武臣最前这位置,非吴争莫属了。 右侧文臣首席,自然是刚升任吏部尚书兼大学士的钱肃乐,他的边上,还有另外两部尚书。 朝廷太小,只设兵c户c吏c礼四部,而刚刚就在昨夜,户部尚书死了。 董应第被杀,虽说与吴争没有太大的关系,是朝廷的诏令,可起因却是得罪了吴争。 所以,右侧一列数十文臣,兔死狐悲c唇亡齿寒之下,都敛颌垂目,几于吴争没有任何交流。 钱肃乐也是文臣,自然不能标新立异。 而左侧武臣之列,除了熊汝霖c孙嘉绩二人,和四c五个兵部郎中,也只有廖仲平及其麾下二c三将领了。 也就是说,从朝堂上文武官员的数量,影响力已经分出了高下。 那边数十人,而这边仅十余人。 “诸公,昨夜之事,想必都已经听闻。靖海候与吏部尚书钱大人因争论国事,引起寨中两部人马误会,户部尚书董应第却串连十余官员借机生事,不仅假传本宫谕令,还派人刺杀靖海候。幸好靖海候麾下千户忠勇,为靖海候挡下弩矢,才未被董贼得逞。之后,靖海候当场诛杀乱臣,擒获董贼,由本宫与朝中诸公公审,罪证确凿,遂将其当场处决,以正视听!” 诸般大员,昨夜就已经亲历,自然敛颌垂目不发一声,堂内还有些官位稍低的官员,只是风闻,此时听到监国做结案陈词,不免窃窃私语了起来。 此时朱媺娖轻轻一咳,待堂内官员收声,继续道:“本宫与几位重臣商议之后,已有决议。鉴于我朝南都已经光复,朝廷将不日北迁。请诸位退朝之后,早做周全准备。” 待朱媺娖将诸事说完,吴争向右侧跨出一步,躬身道:“禀殿下,一早寨外清军派人传书,催促臣尽快离开山寨,臣以为此时是良机,多铎奉命急于南下,臣可以借此拖延,逼迫多铎睁一眼闭一眼,放朝廷随臣北上渡江。” 这话令所有人一喜,他们都知道,想北迁是一回事,迁不迁得了是另一回事。 而更多的人,都认为吴争必然不乐意朝廷北迁,至少是心怀怨言的。 这很正常,只要朝廷困在平岗山寨,那从杭州府到应天府数州之地,几乎是吴争一人说了算。 换成任何人都一样,没人乐意将一尊菩萨搬出来,天天供在头顶,碍自己的事。 这在情理之中。 所以,群臣只希望吴争不加阻拦就已经满意了。 可现在,吴争居然主动提出,朝廷随他北上的动议,这确实让所有人大跌眼镜,特别是昨夜一幕发生之后,几乎每个人都认为吴争已经夺权的苗头。 钱肃乐的表情非常意外,他转头盯着吴争,觉得自己都快认不得吴争了。 朱媺娖微笑起来,如同鲜花绽放,让满朝官员眼睛一亮。 她上位有些时日了,可群臣还未见过监国的笑容。 许多场合之中,朱媺娖的微笑总是那么高冷,谁都明白这是种礼仪性的微笑。 可现在,这笑容极具感染力,是会心的c舒畅的笑意。 “靖海候有心了,如果诸公没有异议,就按靖海候所说去办。” 钱肃乐开口问道:“靖海候有多大把握,多铎能同意此事?” 吴争答道:“他只能答应!” 钱肃乐闻听为之一愕,而堂中官员窃窃私语声再起。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二百九十章 你能奈我何? 吴争这个回答,在所有人听起来,确实狂妄得厉害。 多铎身为豫亲王,几与一方诸侯等同。 说难听点,他真要狠厉下心来,天高皇帝远,恐怕连朝廷也约束不了他。 当然,这有个前提,就是需要多铎真狠厉下心。 可战争多为国战,并非私仇,丢弃自己的大好前程和显赫地位去报复一人或者数人,这事几乎没有人会干。 哪怕多铎的左脚间接毁于吴争。 面对着堂内一片私语,吴争从容道:“如今清廷与我朝暂时停战,其主力分为三路,一路西进陕甘,一路觊觎四川,另一路南下福建c广东。建虏毕竟人少,就算加上各地降军,兵力也是捉襟见肘,如今福建战场,隆武朝正全力以赴,清廷急令多铎南下增援,这个时候,他有何依仗,拒绝我的要求?” 被吴争这么一说,私语声渐渐平息。 钱肃乐再次追问道:“可若万一多铎就是不应呢,你又做何应对?” 吴争微笑道:“那我就留在平岗山寨,不走了!” 这话说得看似玩笑,但却是让人回味无穷。 至少象钱肃乐等人精,口味出吴争话中,那股强大的自信。 这种自信非久居上位者c非实力强大者不能显现。 对,就不走了,你能奈我何? 我不走了,你得走。 可你走不了,走了绍兴府就是我的了,你敢走吗? 你不敢走,就得来求我走。 既然求我,就得按我的意思办。 我要求不高,只想带走数百人,你同意吗? 这就是吴争简单一句话,所表达出来的真正意思。 如同昨日,吴争下令连杀十余御史c官员,钱肃乐急怒之下,痛骂吴争一般。 事实上,骂不痛,想打,没能力想拿,做不到想治罪,我不同意,你能奈我何? 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吴争既然站在了武臣之列,就从没有想过再跻身文人。 兵不讲理,理所当然,对内对外,都一样,就得按我的道理来。 钱肃乐不再问了。 张煌言出列道:“敢问靖海候,就算多铎妥协,同意朝廷离开北上,可万一途中变卦,聚兵而攻,如何应对?” 这话问到了正点,吴争心里也在思忖如何解决这个疑难。 世间从来没有过真正信守承诺的。 就象吴争答应三天离开,可现在就要利用多铎的困境,再提出一个额外的要求来。 这已经是失信。 可没有人会去指责吴争的失信,这就是人心善变。 世间没有真正的对错,立场不同,对错有别。 协议c盟约也一样,双方签署协议,并非只为成全一方,如果是这样,这协议就如同一张草纸,屁都不是。 只有双方都有诉求,经过妥协之后达成的协议,那才是牢靠的。 而真正稳妥的协议,它的存续期在于双方签署协议之后的实力变化,一直平衡,协议就一直有效,一旦一方实力上升巨大c或者下降巨大,协议照样说废就废,没有任何道理可言。 所以,多铎如果翻脸变卦,就是情理之中的事了,这与人品无关,只关乎实力。 也就是说,如果多铎权衡利弊,发现歼灭c擒获这数百名官员及家眷,得到的利益远高于和吴争重新开战的损失,那么多铎不可阻止地会选择围歼。 可问题是,吴争的实力不在平岗山,至少大部分实力不在此,而在杭州以北至应天府区域,鞭长莫及啊。 张煌言见吴争沉默,转向朱媺娖道:“殿下,要化解此困,仅靠平岗山明军兵力,恐怕不够。臣以为须聚集起至少三万人,才能对清军形成震慑,杜绝清军半路变卦,向我朝发动进攻。”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可这问题却更难了。 就算绍兴府全境还在朝廷手中,恐怕一时之间也无法征集到一万多新军,何况现在,至少七成土地已经沦陷,从何处征这一万多兵? 这不是张煌言故意令人难看,他只是将一切的表象撕开,点明了问题的本质,那就是要想多铎不变卦,很简单,用实力说话。 只有以三万兵力,牵制四万清军,那么就算多铎想变卦,也得掂量掂量付出与收获是否成正比。 一时间,所有人陷入沉默。 这根本就是一个无解的难题,可所有人都不甘心,难道真要冒如此巨大的风险北上吗? 这可不是明军一部,而是整个朝廷,容不得一丝风险。 真要发生不忍言之事,那朝廷就会被连锅端了,一丝翻身的机会都没有。 这样,还不如留在山寨更安全些,毕竟依仗山寨天险,足以再支撑个一年半载的。 朱媺娖慢慢将目光投向吴争,“靖海候可有应对之策?” 吴争为难了。 可看着朱媺娖那种期盼的眼神,吴争又不忍拒绝她。 这个时候,吴争突然心中灵光一闪。 他斟酌了一会,回答道:“回殿下,或许有一应对之策。” 吴争的话让所有人的目光聚焦在他的身上。 朱媺娖神色微动,追问道:“靖海候快讲。” “既然我朝无法在短时间内聚集起足够的人马,那么不如反其道而行之。” 这话没一个人听得懂。 好在吴争并不想故作神秘,“此事最坏的结果,就是清军变卦,向我军突然发起进攻。那么,只要我军事先想好应对之策,或许就可解开这个难题。” “假设,清军确实在路中向我军发起进攻,那么他们会选在何处动手呢?” “这次与清廷签署停战条约速度极快,多铎又集中全力进攻平岗山,没有精力和足够的时间占领绍兴府西北各地,也就是说,浦阳西北之地,还在我朝的统辖范围之内。出平岗至浦阳短短百里之地,能让多铎选择成为发动袭击之处的很少,距离平岗山太近,那么我军就会立即出兵增援,距离太远,就进入了我朝势力范围,多铎还得防备驻杭州明军渡江接应。所以在臣脑子里,符合条件的区域只有三界至嵊县这十几里的区域。”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二百九十一章 脱困之策 “恕臣直言,多铎想要的不是杀死朝廷百名官员,他想要的是活捉。可臣麾下数千骑兵护送,多铎如果想要一战功成,那就必须占据绝对的兵力优势,也就是说,要在平岗山派出援军前解决战斗,那么多铎至少要调动二万人,其中还必须有八千人以上的骑兵,这样才能迅速歼灭我部,并防止我部带殿下和诸公突围。” 张煌言点点头道“靖海候言之有理,可我依旧不明白,靖海候所言的应对之策究竟从何而来?” 吴争笑了,解释道:“把事情说穿了其实很简单,既然清军有心进攻,意图将我朝君臣全擒,那么我们就给他这个机会。” “两天后,只要多铎同意让路,臣就率骑兵护送殿下和诸公出平岗山北上。” 吴争这话,让许多官员直冒冷汗。 开玩笑,如果没有点穿,那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跟随吴争出发,也就罢了。 可如今,已经清楚地知道清军变卦的概率很大,还要硬着头皮出发,那不是找死吗? 如果不是吴争现在“凶名”在外,恐怕有不少官员就要站出来开骂了。 这种事,在大明朝堂上可是屡见不鲜的。 也是文官c言臣的特权。 但象张煌方c钱肃乐等重臣却面不改色,他们猜到了些什么,因为知道吴争绝不会在朝堂上信口开河,既然这么说,一定还有后着。 果然吴争接着道“多铎想要活捉殿下和诸公,自然不会尽全力进攻,他所采取的战法,无非就是穿插包围,阻断我部与平岗山的联系,再阻断我部向西北突围的可能,如此就可以逼降我军。” 钱肃乐眼睛一亮,突然问道“靖海候的意思莫非是真真假假,金蝉脱壳?” 吴争点头道“瞒不过钱大人,吴争正是此意。” 这时张煌言也醒悟过来,击掌道“此计甚妙。清军认为靖海候骑兵护送我等数百人还有数百辆车,必然行动迟缓,那么只要有足够的骑兵,清军就无须担心靖海候突围。而只要靖海候能拖住来攻清军一个时辰,就算被清军发现靖海候所护送人员身份有假,恐怕也来不及返回阻击朝廷北上了。” 吴争赞道“玄著兄一语中的,我部仅数千骑兵,而平岗山中有一万多兵力,不用全军尽出,只需一万人足矣。我部拖住多铎主力向三界c嵊县方向行军,而此时平岗山外清军的防守兵力必定被抽调一空,在我部出发半个时辰之后,平岗山中明军掩护殿下和朝廷诸公反向朝海边转进,上虞海边有臣从金山卫带来的近千渔民和数十条大船,足以装载殿下和朝中诸公渡海北上,既可从钱塘江至杭州府再转陆路至应天府,也可由长江入海口直至应天府。” 这时所有人都回过味来,齐声赞叹,此事可行,堪称妙计。 只有张煌言沉默了,看着吴争道“靖海候可知,如果平岗山明军护送我等去海边,必定会有清军将此讯禀报多铎,虽说那时多铎已经来不及返回阻击我等,但必会将愤怒倾泄于靖海候身上,到时清军以优势兵力围歼你部,你如何脱身?” 这下连朱媺娖都面色惊慌起来,众人的目光再次聚向吴争。 吴争倒是平静,微笑道“殿下和诸公不必为吴争担心,既然护送之人和车都是假的,那就不存在我部骑兵无法突围的情形。” 这话是有道理的,虽说清军肯定会派遣绝对优势兵力来包围吴争部,但清军的用意在于擒获,而非歼灭,毕竟再身份高贵的人一旦变成一具尸体,那价值就消失了。 所以,在被护送人身份被揭穿之前,吴争所部应该是有惊无险的。 而到了身份被多铎知道之后,那么吴争也就不必再故作护送之态,可以抛弃那数百车,直接率军向北突围。 以有备对无备,以骑兵之速度,就算会产生损失,但也不至于被清军全歼。 朝臣们都微微点头,认可了吴争所言。 而朱媺娖显然是不通军务的,她听了吴争的解释,觉得有道理,事实上,只要没人点穿,吴争说什么,此时的朱媺娖都会认同的。 这件事,就这么当堂决定下来,按吴争的建议行事,就等着多铎派人过来回复同意吴争的要求了。 散朝之后,吴争刚到门前,就被钱肃乐c张煌言二人叫住。 让吴争惊讶的是,钱肃乐居然也猜到了自己之前的解释,有不实之处。 其实吴争所解释的,不完全是事实。 开玩笑,一旦二万清军对吴争部形成穿插合围之势,吴争部还能突围? 那也太小看多铎,太小看八旗军了,这个时候的八旗,可不是八国联军火烧圆明园时的八旗。 其实不只是钱肃乐二人听出来了,还有熊汝霖c孙嘉绩c廖仲平等人都听出来了。 这事原本就没有那么复杂。 当然,吴争可以多带兵力,只要达到一万人以上,那么就算被清军咬住,做为主将的吴争想突围,概率还是很大的。 可平岗山中兵力也就一万多,如果吴争带走五c六千,那么除非舍弃平岗山,全军护送朝廷一起北上。 可问题是平岗山能舍弃吗? 先不说付出了吴争无数的财力c物力,况且如今整个绍兴府八县之地中,明军唯一占据的要隘就是平岗山寨。 在吴争看来,这就是一颗钉子,死死地楔在清军的心脏处。 只要平岗山寨还在明军手中,那么多铎就不敢率全军南下,至少留下与平岗山明军相匹配的兵力,以作防御之用。 那么,吴争就无法得到足够的兵力,以作突围之用。 因为山寨中一万多兵力,需要有至少八千人护送朝廷众人向上虞海边转进,而山寨必须驻守至少五千人,以备清军借机向山寨发起进攻。同时,也须接应护送朝廷官员的那八千明军顺利撤回平岗山。 这样一来,吴争能带的也就只有随他而来的骑兵了。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二百九十二章 人间自有真情在 一时间,吴争被众人围了起来。 熊汝霖c孙嘉绩肃容,齐齐躬身长揖道:“靖海候高义,我等愿随靖海候诱敌。” 吴争心中一暖,人间自有真情在啊。 “两位大人这又何必,如果有惊无险,你们算是多此一举了,如果真有不测,又何苦将二位大人拖入险境?” 孙嘉绩道:“如果靖海候护送这数百人中没有为人所熟知的官员在,恐怕很难取信于多铎。” 这话让吴争心中一凛,确实,多铎身边有许多降臣,这些人认识不少朝廷重臣。 特别是多铎身边的方国安,那几乎对三品以上官员非常熟悉,如果说朱媺娖还可用不方便抛头露面,待在车内为借口,朱以海等重臣可以用身份尊贵坐轿,那么别的官员总不能都缩在车内c轿内不见容颜吧? 当然没人来强迫,可如何取信多铎呢? 就在吴争惊悚自己失算了这点之时,钱肃乐道:“吴争,钱某与你同往。” 张煌言也笑道:“吴争,愚兄愿与你同往。” 与熊汝霖c孙嘉绩同来的几名官员一齐拱手道:“我等愿随靖海候同往。” 这其中,廖仲平霍然在列。 他走到吴争面前,笑道:“廖某就说嘛,靖海候是忠义之人,可惜昨日廖某一时愚笨,在董贼的煽惑下犹豫了,上了他的大当,手下将士冒犯了靖海候,好在靖海候大人大量,没有追究廖某,今日能与靖海候再次同赴沙场,就算是廖某向靖海候赔罪了。” 吴争此时的心里,只有满满地感动。 在这一刻,吴争的心是暖的。 其实吴争之前所出建议,不完全是只为朝廷。 准确地说,是为了这个残明。 多铎南下,为得是增援福建战场。 而福建战场此时隆武朝已显疲态,如果隆武朝亡了,吴争这面将遭受更大的压力。 这唇亡齿寒的道理,显而易见。 而能拖延多铎多一天,对福建战场的助力就多一分。 当然吴争没有想去以身相代,开玩笑,这二十几万清军,可不是绍兴c杭州等区区几府之地能阻挡的。 以现在吴争四c五万拼凑起来的人马,还不够给建虏塞牙缝的。 所以,吴争只能选不损自己实力的方式,尽量拖延多铎南下。 而此时就是一个机会。 原本吴争是想,抛出这个难题给多铎,而多铎肯定需要时间是权衡。 如果多铎选择将此事上奏清廷,这一来一回就是五六天时间。 当然,在吴争估算中,多铎有权力临机决断,那也得多拖上一两天时间。 这就给了吴争撒赖的借口。 三天期满,如果多铎指责吴争失信,那吴争可以用此事为借口,反指多铎拖延。 而如果多铎答应了此事,吴争既可以将朝廷顺利撤往海上,同时吴争也准备了与多铎来一场规模不大的追击和反追击战。 只要多铎在愤怒之下开战,吴争就可以以此为借口,在这边整出一些动静来,然后再请王之仁水师在长江沿江佯动,给清廷一些压力,自然,只要冲突不大,吴争相信清廷依旧会想到息事宁人,因为清廷已经无法再调集更多的兵力,开辟江南战场。 此事,最难把握的就是一个度,吴争既不能太狠,打痛了清廷,使得清廷转移注意力到自己身上,这样辛苦挣下的这片土地,很可能就得拱手让人。 原本,这事应该在朝堂之上说的,可吴争很明白,如今朝廷对于隆武朝,一片咬牙切齿之声,甚至比对清廷更憎恶。 虽然吴争无法理解这种憎恶的来源,但吴争明白,这个时候,好不容易整合起君臣一心的局势,不能因此而破坏。 况且,吴争同样认为死道友不死贫道,隆武朝与自己毕竟相隔太远,自己能守住江南,已经是对隆武朝最大的支持了,根本没有能力和精力去增援福建。 吴争唯一的心思,就是希望隆武朝能给自己多争取一些时间,让应天府新征军队顺利训练完成,让王之仁新编水师能有足够的时间整训。 所以,吴争在听到钱肃乐等人赤诚的心意时,心中不仅仅是温暖,还有一丝惭愧。 但吴争没有拒绝,因为这已经不是他能拒绝的事了。 虽然吴争不想这些人遭遇不测,但他们是为整个朝廷而慷慨赴难,并非为他吴争,自己有何资格去拒绝c阻挠他们? 。 回到营中,吴争召来麾下众将。 山寨不大,特别是这些“地头蛇”,大都已经听闻发生了什么,将要去做什么? 他们的眼中有着一抹闪亮。 可吴争心里暗叹,我的兄弟们啊,可知道这不是一场普通的野战,极有可能演变成伤亡巨大的溃逃。 看着这些熟悉而有亲近的面孔,吴争板着脸下令道:“陈胜。” “在。” “率五千人继续驻守平岗山。” “啊?大人,让卑职随你去吧?” “不。你留在平岗山,除你之外,我不放心。况且你还须接应从海边返回的明军。” 陈胜诧异道:“难道明军不随殿下前往应天府吗?” 吴争摇摇头道:“我已与殿下商议过了,应天府已经在组建新军,而平岗山是绍兴府唯一的要隘,留这批明军在,足以牵制清军南下。等他们回来之后,将全员置入你的麾下,由你全权统率。” 刚刚被升为副指挥使的陈胜稍作犹豫道:“那护送殿下一行,由卑职前往吧?” “为何?” “大人知道,当日安顿随大人南返的百姓,卑职去过海边,熟悉道路和地形。” “那山寨中由何人主事?” “有池将军和姜伯礼在,他们熟悉山寨防御,应该无妨。” 不想边上池二憨闷声道:“少拿我做挡箭牌,此次护送,我去。” 陈胜急了,“池二憨,我是副指挥使。” 池二憨嗤声道:“论功,咱不比立得少,若非你独领平岗山寨防御,又恰好朝廷驻平岗山,你能升副指挥使?” 陈胜被怼得一时语塞,确实,若论军功,池二憨所立并不比陈胜少。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二百九十三章 多铎另有打算 池二憨一直在吴争麾下,而陈胜却活跃在朝廷的眼皮子底下,特别是丰惠之战,打出了他的声威。 连钱肃乐都执意举荐陈胜,这才有了破格提拔,半年时间,竟从百户升千户直至如今副指挥使高位。 都说乱世升官快,果不其然。 吴争抬手拦住二人互怼,想了想,吴争道:“那就按陈胜的意思,池二憨c姜伯礼留守山寨。” 池二憨还待开口,被吴争一瞪,就没了声息。 “吴争,我呢?” 吴争顺着声音望去,见左手吊着的沈致远焦急地看着自己,吴争心中微叹一声,“沈致远,受了伤还不老实?” “轻伤而已,你看,我都好得差不多了。”说着,勉力将左手一抬,引出了他一声鬼哭狼嚎地叫声。 开玩笑,弩箭射穿的左臂,岂能一日之内好得差不多? 幸好这小子命大,运气不错,弩箭穿臂而过,没有触碰到骨头,否则伤筋动骨一百天,哪能让他这般活络? “你就留在山寨里好生休息。”吴争没好气地说道。 沈致远一副大失所望的沮丧样,灵机一动对吴争道:“要不,我随你一起去吧?” “呃!”吴争闻言一噎,喝斥道,“你当我是去游玩啊?” 沈致远嘻笑道:“反正是坐车,在轿里也能休息不是?再说了,有你在,总不会不管我吧?” 吴争无语,懒得理会这厮,转头吴争对宋安道:“让你查的事,可有眉目?” 宋安左右一顾,没有说话。 吴争挥挥手道:“这里都是自己人,但说无妨。” 宋安稍一犹豫,压低声音道:“我奉少爷之命,追查昨日行踪诡异之人,细查之后,有十七人行踪无法言明。” 吴争皱眉道:“是些什么人?” 宋安道:“其中十三人,都是说得清楚去处,只是没有人证,而且交待的去处,无非是平常去过之地。” “那还有四人呢?” 宋安犹豫起来。 吴争怒道:“都什么时候了,还扭扭捏捏的,快说。” 宋安这才说道:“这四人无法说明去处,且有一个共同之处。” 吴争脸色一肃,问道:“说。” “他们四人,皆是殿下亲卫!” “轰”地一声,吴争的脑袋就象炸了一般,朱媺娖的亲卫? 难道是朱媺娖授意行刺自己? 为什么? 难道真为了自己已经威胁到她的权威? 吴争“噌”地窜起,厉声道:“去,将这四人尽数抓捕,一个都别放过,我要亲自审讯。” 宋安听后起身,向吴争一拱手,转身离开。 吴争心中有股怒火窜升,可同时吴争想不通地排斥这个先入为主的猜测,不管怎么说,自己与朱媺娖之间,还远不到你死我活的程度。 毕竟自己依旧在为抗清复明浴血奋战,以朱媺娖的心性,就算不念及逃难路上二人同生共死的交情,也应该顾及自己眼下对她和朝廷的作用。 想到此,吴争突然招呼道:“宋安。” “少爷还有什么要交待的?” “少带些人,最好悄无声息地把人带来,别整出太大动静,骚扰了殿下。” “是。” 吴争颓然坐倒,他就想不明白了,自己真有这么遭人恨吗? 众将都不敢说话,静静地看着吴争。 他们知道,这事他们说不得,因为这关系到的不是君臣之情。 只有沈致远傻呼呼地挖苦道:“看吧,之前都和你说了,咱们与这小朝廷之间道不同不相为谋。咱们要的是驱逐鞑虏,他们要的是私利c小团体的利益。按我说啊,就该趁昨夜之乱,举旗自立,省得如此麻烦。” “闭嘴!”吴争暴吼道,站起身来,一掌向沈致远扇去。 沈致远纹丝不动,冷冷地看着吴争。 看着沈致远吊在颈下的伤臂,吴争终究没有打下去,及时收回了手,长吁出一口气,道:“出去,少在这惹我烦。” 沈致远无所谓地一撇嘴道,“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吴争勃然大怒,“滚!” 沈致远当然不肯滚,这不是他的风格,他无所谓地看着暴怒的吴争,道:“那你让我跟着去。” 吴争随口喝道:“你要找死,我不拦着。” 沈致远这才满意地点点头,悠悠然踱了出去。 等沈致远离开后,陈胜低声道:“大人,此事小觑不得,关乎大局,宁可冤枉,不可轻易容之。” 吴争皱眉道:“连你也这么说?难道你不明白,仅靠你我这些人,根本不可能实现光复大业?” 陈胜道:“可他们与咱们不是一条心,与其同床异梦,不如分道扬镳。” 吴争长叹道:“陈胜啊,事情还没弄清楚,先不好说什么。” “可他们已经在向大人施黑手了,大人可以幸运地躲过一次,还能躲过第二次c第三次吗?” “那你何意?让我向那些大明忠臣下狠手?这里面也有象张煌言c钱肃乐这样的正直之士c在驿亭慷慨殉国的张大人。” 提起这几人,陈胜沉默了。 吴争不再想此事,转过头来,看着池二憨道:“我爹病重,无法舟车劳顿,只能留在山寨,思敏怀有身孕,一样不可劳动,你在此好好护她们周全,不可出错。” 池二憨应道:“少爷放心,二憨会小心守护的。” “平岗山乃日后反击之前沿壁垒,虽说三面受清军包围,可东南方向连接四明山脉,连绵数百里的山体,你们在山寨中,不时派出斥候,问路山中猎户,说不定能找出一条供军队行军的路来,到时我记你们首功。” 陈胜c池二憨c姜伯礼等,齐声应是。 。 第三天一早,正象吴争说的,多铎在次日就派博洛传书,同意吴争提出的额外要求,也就是说答应吴争带走平岗山寨中五百士兵及家眷。 注意,是五百士兵及家眷。 这关乎来往公文,一字一句都是有考究的。 多铎同意的是士兵及家眷,那就是说他不承认吴争带走的是绍兴府朝廷官员。 但这对于双方而言,都是心知肚明之事。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二百九十三章 吴老爹身体有了起色 吴争心里也清楚,这事是上不得台面的,无法强求。 同时吴争心里也证实了自己的猜测,那就是多铎已经在为即将的变卦铺路。 也就是说,就算他半路发起进攻,也能自圆其说,借口吴争带走的不是普通士兵及家眷为由。 可让吴争意外的是,多铎也顺势提了个要求。 这叫来而不往非礼也。 多铎的要求是,平岗山寨需要在半个月之内,将驻囤军队减少至八千人。 这让吴争和朝廷诸臣都想不通,猜不出多铎的用意。 其实表面上的用意不难猜,多铎要南下,又要兼顾绍兴府不被平岗山寨明军偷袭,那么对驻囤绍兴府清军的人数就非常为难了。 现在平岗山寨除去吴争带来的骑兵,还有一万三c四千人(算上朝廷转进时,带来的近万明军)。 按这个数字,多铎至少留下相应的清军,甚至要更多一些,以确保绍兴府的防御。 这与停战条约无关,其实双方都清楚,这条约随时可能因一件小事而毁弃。 关键在于,是谁先毁弃。 所以,军事压力依旧存在,多铎就不得不去考虑是否能带更多的军队南下。 逼迫明军减少驻囤平岗山军队人数,那么多铎至少可多带万人南下。 这目的显而易见,但问题来了。 如果多铎仅仅是这个目的,那么他就不可能发动半路袭击吴争护送朝廷转进。 因为一旦发动袭击,这个要求根本如同一句废话,到时都打起来了,说不定朝廷乃至吴争都落入清军的手中,这不是废话是什么? 就算吴争率部侥幸突围,是人都能想到,吴争必定报复,哪还会去守这么个承诺,况且还是清军先毁诺。 那么多铎提出这个要求的目的是什么,所有人都猜不透。 最后,吴争力主答应了多铎的要求,但再次反提出,按八千人的上限,需要撤走五c六千人,并需要重新进行对平岗山寨的防御部署,需要时间,将协议时间从半个月延长至一个月。 吴争的依据是,如果多铎有异谋,那么一个月的时间足以让明军有充足的准备,也就是说,就算暴发战争,平岗山寨在一个月内的兵力,依旧可以维持原状。 这一个月,行军就算再慢c再拖沓,朝廷也早已到达应天府。 而如果多铎半路反悔进攻,自己完全可以不用兑现削兵的诺言。 然后诸人对平岗山寨的防御实力进行了反推,其实不需要反推,当时朝廷带来的明军没进入平岗山寨时,山寨四c五千人照样能够进行有效防御。 当然前提是有足够的后补兵员,所以签于这一点,吴争提出,以山寨百姓中的男丁来充当明军,至少可以冒充二c三千人,这样完全可以符合多铎提出的要求,也就是说,最后留在的明军人数,还是超出多铎要求数量,达到一万人以上。 朝廷一致同意吴争的说法,答应多铎这个要求。 。 吴争一回到家中,就被吴小妹堵上了。 有了昨日吴争为她擦拭蚊虫所咬红肿这一亲昵的动作,二人往日的兄妹情迅速回复,清除了因吴老爹曝出身份带来二人之间的尴尬。 其实身份并不具备着破坏二人十几年兄妹情的因素,特别是这种已经需要追溯二百年的身份。 说到底,就算宣告于天下,恐怕也没有多少人会承认,更别说这身份能不能寻根考据了。 仅仅人一家之言,以何服众? 所以,造成二人尴尬的不是身份差距,至少不是重点。 重点是二人突然意识到了,双方不是亲兄妹。 准确的说,名为兄妹,实为主仆,哪怕吴争不愿意承认,但只要他爹承认,他就不得不承认。 所为子承父业,也有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儿子打地洞,父是臣,子便是臣。 每个开国君王登基,首先做的就是追封父亲及祖上,就是这个道理。 汉人讲究传承c正朔嘛。 就是这种不伦不类的关系,造成的尴尬,因吴争不经意地伸手一擦,而烟消云散。 吴小妹依旧是吴小妹,吴争依旧是吴争。 而今日,笑容重新出现在了吴小妹的脸上。 “哥哥,爹的病象是有好转迹象,背上的疮在慢慢缩小。” 吴争闻听大喜,急问道:“医工证实了吗?” “正是医工证实过的,他们说,只要这样下去,辅以药物,最多半个月,病情就可以控制。” 吴争惊喜莫名,自己胡打乱撞的方法,居然真起了作用? 伸手拉着吴小妹,二人冲进屋里。 周思敏正在为吴老爹喂粥,边上站着三c四个医工。 见吴争进来,医工们齐齐躬身,“见过候爷。” 吴争挥挥手道:“免礼。家父病情如何?” 一个机灵的医工连忙夸赞道:“候爷真是神人,随口一个方法,竟有起死回生之功效,小的敬佩!” 其余几人同声附和。 吴争心中高兴,生受了这般拍马奉承,“那家父的病何时能好?” “回候爷,病去如抽丝,老爷子病了一月有余,就肌肤癒合,至少也需相应时日,这还急不得,望候爷静心以待。” “那会可能有反复吗?” “这想来不会,小的几人已经讨论过,只要控制饮食,辅以清心败毒之药,定能让老爷子康复如初。” “好。”吴争满意地点点头道,“那就仰仗诸位了,家父康复之日,本官定有重赏。” 转过头来,吴争道:“来人,各赏百两!” 几个医工一听,连连摇手拒绝道:“过了,过了!” 过了,指得是赏赐重了。 百两的赏赐,在这个时代确实是大手笔了。 一个正七品大县县令,一年俸禄不过才七c八十两。 可吴争此时的心情非常好,之前决定设下金蝉脱壳之计应对多铎,吴争是冒大险的,说九死一生夸张了点,但所率骑兵折损三c四成,那几乎是肯定的,甚至更多。 而战场刀枪无眼,在这种伤亡的作战中,主帅很难得到周全的保护。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二百九十四章 监守自盗?! 乱军之中,高速的奔跑,主帅承受危险度是很高的。 要说一点都不怕,不紧张,那肯定是谎话。 可现在,吴争心中的喜悦,彻底掩盖了紧张和不安。 父亲康复有望,妻子已有身孕,妹妹又有了笑容,这一切都让吴争不自觉地从心里笑出来。 亲人齐聚,后继有人。 如何心境,岂能不赏,不重赏? 在吴争的坚持下,几个医工战战兢兢地领了赏赐,千恩万谢地退去。 憋了半晌的吴老爹终于骂出声来,“败家玩意,几千两就这么被你糟蹋完了。” 骂归骂,吴争挨得心里舒坦,其实他知道,父亲心里也是高兴的,说起败家,父亲比他犹过之而无不及。 吴老爹这些年来,为始宁镇,上虞县修桥铺路,赈济贫苦,哪年不开销掉几千两? 早年吴家,那可是上虞乃至绍兴府排名前五的。 可到了吴老爹这一代,恐怕前五十都危险了。 这自然与吴老爹的仗义疏财有关,否则以吴老爹不赌不票的性子,那是不可能发生这么大财力倒退的。 所以,吴争挨吴老爹骂,仅仅是呵呵傻乐。 人嘛,无论多大,能听爹娘骂,就是一种幸福。 爹娘在时不觉得,可有一日,每个人都会感受到这种幸福,只是那时晚了。 吴老爹看着吴争傻乐,没好气地道:“这次你来,总该带着小妹和思敏离开这破山寨了吧?” 这就是吴老爹的脾气。 父子不可太过亲近,汉人自古以来就是这么传承的。 似乎父亲只有靠严厉才能达到父严子孝的目的,助儿子成才。 生怕自己的溺爱,毁了儿子,只有等到了孙子出生时,将自己一腔的慈爱都倾注在孙儿身上。 吴老爹其实想问得,不仅仅是带小妹和周思敏离开,还包括他自己。 之前吴老爹已经做好了死的准备,可这不代表着他不想活,如今病情好转,他自身的体会最强烈。 可要当面问儿子什么时候带他离开,这让吴老爹搁不下脸来,所以借口吴小妹和周思敏。 吴争自然是明白父亲想说的,可吴争怎么答得出口? 他不能带父亲离开,不是不想带,而是不允许。 吴老爹病情虽然好转,但这个时候最好是静养,一旦奔波,谁能保证不加重病情起个反复? 一旦有闪失,吴争那就是百死莫赎了。 吴老爹走不了,吴小妹就不会走,让吴争只带周思敏离开,吴争做不到。 左思右想,朝廷离开后,山寨重新回到陈胜等人的掌握之中,相比之下,还是觉得山寨中更安全。 所以吴争小心翼翼地和父亲说道:“爹的身体还不适合远行,待爹康复之后,孩儿再亲自来接爹,行吗?” 吴老爹拿手指戳着吴争道:“你这没良心的,就知道诳你爹,真把你爹当成废物了?” 吴争一怔。 “你明日就要出战,当我不知道吗?” 吴争目瞪口呆,他以为父亲不知道,没想,父亲已经知道了。 吴争左右一扫。 吴老爹呛道:“找啥呢,不是小妹和思敏说的。” 吴小妹和周思敏也一脸茫然,随即转为担心,二人齐齐向前,而吴小妹更快,一把拉住吴争的手,急问道:“哥哥,爹说得可是真的,你又要出战了?” 周思敏毕竟已经有了身孕,动作没吴小妹快,见吴小妹已经开口了,只能暗暗叹了口气,退后了一步。 睿智的吴老爹默默地看着,嘴里不禁也微微叹息一声。 吴争此时被吴小妹拉着,注意力只在吴小妹脸上,回答道:“小妹,哥杀鞑子又不是一次两次了,打仗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况且你哥是堂堂靖海候,麾下猛将如云,放心吧,等哥再立下大功,说不定就能晋国公了。及冠之年,位列国公,虽不如甘罗十二岁拜相,可也不会让古人太多。” 吴争满口胡言,吹得天花乱坠,可哄骗得了吴小妹和周思敏,却忽悠不了吴老爹。 不过吴老爹毕竟是有阅历的人,知道吴争是在安慰二女,也不点破,趁着二女神色放松之时,道:“争儿出战在即,我还有些话要与他交待,你们二人,先退去吧。” 二女虽然还有一肚子的话想说,可吴老爹说话了,只能告退。 等她们离开后,吴老爹道:“争儿,跟爹说实话,此次出战是否凶险?” 吴争笑道:“打仗不就那么回事吗?说起凶险,当日始宁镇遭受入侵鞑子进攻时,岂不更危险?可孩儿也打赢了,不仅赢了,因此还一步步走到了现在。” 吴老爹点点头道:“你爹不是个昏庸之人,虽说好死不如赖活着,可有些事不得不做。你为国为民争战,爹不阻你,就算你真死在了外面,爹就算爬着,也会你收尸。” 吴争心中一阵血涌,含泪道:“谢谢爹。” 不想吴老爹立马转变了语气,道:“可如今思敏有了身孕,老待在山寨里不是个事啊,虽说吃喝不愁,但总得为她寻个安身无忧的去处。” 吴争思忖了一下,问道:“那按爹的意思,想要如何?” 吴老爹道:“小妹也大了,也不该长久留在这。既然应天府已经光复,朝廷又将北迁,你何不让她们二人随朝廷北上,如此既解了眼下之急,也让你我父子没了后顾之忧。” 吴争皱眉道:“那爹您怎么办?” 吴老爹笑道:“爹只是一个行将就木的老汉,还有什么看不开的?再说山寨中比外面安全多了,我儿是堂堂大明靖海候,山寨中谁不对爹礼敬有加,爹在这待得很舒坦,你只管去安排就是。” 吴争抿嘴,想了想道:“好。听爹的,孩儿这就去安排。” 转身之后,就听吴老爹在背后道:“争儿,爹要你为吴家传宗接代没错,可有些人,你不可去招惹,主仆c君臣身份有别,千万别让你爹,被人在背后指着脊梁骨,骂监守自盗。” 这话让吴争的身子一僵,他顿了顿,没有回话,顾自去了。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二百九十五章 追缉凶手 看着面前的四个被宋安悄悄捉来的近卫。 说实话,吴争心里有些强烈的不安。 这四个人所代表的是两种势力剧烈的对撞。 而如今的残明,已经经不起这么剧烈的对撞了。 为什么? 什么利益,非要上演你死我活这一幕? 吴争怎么也想不通,曾经的“结义兄弟”会对自己下这么狠的毒手。 可有一点吴争很坚决,那就是如果真是她,自己绝不能心软。 以狠制狠,以牙还牙。 我得活着,这是吴争的底限,任何人都不例外。 “小安子,他们可有招供?” 宋安微微欠身道:“少爷吩咐亲自审问,我不敢僭越。” 吴争之前是想自己亲审来着,可此时的心境有了变化,想到一地坐实此事,便会“兄弟相残”,不觉意兴阑珊起来,于是点点头道:“我改主意了,还是由你审吧,我只要结果,必须真实。” 宋安微微一笑,应道:“少爷放心,我有至少一百种手段,让他们吐口。” 吴争不置可否,转身离开,象是生怕此时就听到凶徒的招供。 。 军队的调动和朝廷官员及家眷的搬离准备,让整个山寨忙乱起来。 虽然已经下严令减小动静,但上万人的吵杂,绝对不是靠命令能遏制得了的。 吴争终究不想听凶徒的招供,他要主动去见见朱媺娖,哪怕要撕破脸来,也不妨面对面把事情说清楚,也算是为这一段结拜情义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 “臣拜见监国公主殿下。” 看到吴争郑重其事的行礼,朱媺娖不禁一愕。 哪怕之前双方再怎么君臣有别,或者各有所思所图,吴争也没有象现在这么郑重地行过礼。 这让朱媺娖心里一颤,难道。 “靖海候不必拘礼。你今日来,莫非有要事相告?”问出这一句来,朱媺娖的心是痛的,能让吴争如此郑重,看来事情不小。 “臣只是想问殿下一句话?” “靖海候但问无妨,本宫对卿无须隐瞒,定知无不言。” “谢殿下!” 吴争再行礼,抬头直视朱媺娖道:“臣想问的是,在殿下心里,臣真该死吗?!” 朱媺娖闻听大愕,“这话从何说处?” 吴争沉声道:“臣虽说少年气盛,时有狂妄之事,或许冒犯了殿下,但臣事事以抗清复明为己任而自省,从无一丝背弃殿下和大明天下的举动。臣就想不明白了,臣真有取死之处么,竟不为殿下所容忍?” 这话一出,朱媺娖就算不明白吴争为何有此问,也听出了这其中必有误会了。 朱媺娖从来没有想过加害吴争,说难听点,哪怕朱媺娖会在大明基业和吴争之间举棋不定,但也绝不会主动增加害吴争。 可吴争话中那股子狠厉,确实刺痛了朱媺娖的内心。 她是个女子,小女子,哪怕再身份尊贵,哪怕现在位居监国,可说到底,终究只是个女子。 说女子,哪会任性,在她倾心之人面前更是如此。 吴争的尖锐,激起了朱媺娖的一种逆反心理。 “靖海候此话,本宫听不懂!靖海候有功于朝,本宫奖赏还来不及,怎会不能容忍你?你今日匆匆而来,就为莫名其妙指责本宫吗?本宫倒是想问问,你在绍兴府危急存亡之时,可曾经想过自己是个臣子,无视朝廷c无视本宫的安危,执意北伐而不回援,你可知本宫心里如何想?” 吴争为之一愕,继而怒起,“这么说,殿下认为臣确有取死之道?” 朱媺娖“噌”地站起,怒道:“本宫何曾说过你有取死之道?本宫只是想提醒你,反省自己为臣之道。” 说完,竟顾自己拂袖而去。 吴争瞬间石化,不对,这肯定不对。 如果真是朱媺娖使凶杀人,那么按常理被自己当面责问之后,她应该是恼羞成怒,或者在反指自己缺失之后,喝令近卫拿人。 话说到这个份上,一切遮羞都已经没用。 剩下的就是刀兵相见。 无论曾经再怎么亲近,撕破脸皮之后,就只有狰狞了。 吴争此来,就是想当面锣对面鼓地说清楚。 来之前,吴争也是做了准备的,就是防备朱媺娖在撕破脸之后,下令对自己不利。 可现在的结果完全出乎吴争的意料。 在自己点穿此事之后,朱媺娖虽然反指自己缺失,但最后竟拂袖而去,没有下令捉拿自己。 这非常不妥。 因为如果真是朱媺娖指凶行刺,那么在自己点穿之后,朱媺娖应该很清楚,双方之间已经没有一丝可遮掩的了,剩下就是你死我活的结局。 这个时候不下令抓人,任由吴争离开,那就是自寻死路。 因为吴争在山寨的威望和实力,足以毁灭朱媺娖乃至整个朝廷。 只有将吴争抓在手中,才能挟制吴争麾下的行动。 就在吴争看着朱媺娖离去的背影,百思不得其解时。 朱媺娖身边的郑叔,见朱媺娖拂袖而去,脸上有这种古怪。 当吴争无意望去时,他有种慌乱的神色,闪过眼神,不与吴争眼神相碰。 这一幕,正好让吴争看到,也让吴争心里起了一阵疑惑。 。 退出朱媺娖“寝宫”时,吴争被宋安撞上。 一头冷汗的宋安急道:“老天保佑,少爷你可真够大胆的。” 吴争没好气地骂道:“什么大胆,怎么说话呢?” 宋安没有解释,而是急道:“少爷或许不知,那四人已经招了。” “这么快?”吴争心中更加诧异,开玩笑,堂堂监国指凶行刺臣子,所选之人肯定是死士,说难听点,就算不成功,那就算死也不会开口。 怎么会这么短时间就轻易招供呢? “不会是故意招假供,障我耳目吧?” 宋安道:“不可能,我还没动刑,四人就招了,而且所招之事,虽有出入,但主使人大致相同。” 吴争皱眉问道:“主使人大致相同,你的意思是主使是不至一个?” “是。” “哪些人?” “确实是监国殿下麾下近卫军官,有四人。” “那还不去抓?”吴争厉声道。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卷 第二百九十六章 真是她所为? 宋安犹豫了一下道:“回少爷,我已经去过了,只是到的时候,那四人皆已服毒身亡。” 吴争这时突然反应过来,这四个他x娘的才是死士,如此看来,果然是朱媺娖所为。 可宋安接下去的话,让吴争迅速改变了想法。 宋安道:“我复审那四名凶徒时,其中有一人透露,他与指使他行刺军官是同乡,当日令命前,曾经接受过赏赐,是两块重十两的块银。据他交待,上面有朝廷监制字样。” 银块?吴争皱眉起来。 当时所流通的银两,几乎都是碎银,因为物价便宜,一两银子可以支付成的货品。 所以,几乎十两以上的银块,只要用来显摆和收藏,或者用银剪子剪碎了,才能使用。 而且,也不是后世影视剧所演,动不动就拿出一个五十两元宝来,这个时代真要拿出来一个闪亮的元宝,那就是艺术品了。 真正的元宝,或许只存在于祭祀和陪葬所用。 整个绍兴府,普通人家根本不会存放十两银块。 这样的银块,只有两个地方常见,一是钱庄存储,二是朝廷或者官府仓库。 而凶徒交待有官府字样,那就只能说明,这银块来自官府。 绍兴府没有别的官府,各县也没有冶炼银子的工坊。 只有朝廷户部有专设衙门。 吴争厉声问道:“朝廷监制银块,皆有编号,那凶徒可有招供编号?” 宋安答道:“那凶徒只是普通近卫士兵,从来没有拥有过这么大块的银两,加上一直待在山寨中,银块也传不出去给家中使用。所以,按他的招供,我搜到了两块银块。” 说着从身边士兵手中接过一个小包裹,打开递到吴争面前。 吴争扫了一眼,“那还不去户部勘查凭据?” 宋安道:“我去过了。户部记载,这银块去向正是朝廷月例,供给监国殿下的那部分银两。” 吴争心中郁闷,转来转去,疑点依旧回到了朱媺娖身上。 而这时,宋安道:“少爷,照道理如果是殿下指使近卫军官买凶杀人,何必使用带有这么明显记号的银两呢?如果她不怕暴露,又何必如此遮掩?” 这话虽然不尽然,得不到吴争认可,但确实是个疑点。 毕竟朱媺娖是君,自己是臣。 真要动手,朱媺娖完全可以用命令的方式,只要她想,朝中不乏人从命。 何必使用这种龌龊的刺杀手段。 就算用计谋,也可以再官面堂皇一些。 可这银块和凶徒的指证c身份,说明了这事肯定出于监国府。 吴争皱眉问道:“你究竟想要说什么?” 宋安道:“我的意思是,这事未必是监国殿下指使的。” “依据呢?” “少爷试想,这银块和凶徒确实出于监国府中。可殿下身为监国,需要买凶杀人吗?放个官升个职,哪样不比买凶杀人来得合适?” 吴争沉默。 “还有,指使凶徒杀人的军官,皆是总旗以下小旗,以他们的俸禄,还不足拥有这样的银块赏赐士兵。而这银块出自朝廷户部,整个监国府,能动用这银块的人不多,虽说殿下也能,但殿下按常理是不会去接触这些银块的。” 吴争插口问道:“你的意思是主使人不是殿下,很有可能是监国府中,能动用这些银块的人?” 宋安点头应道:“少爷英明。” 吴争听宋安拍马屁,以他的性子本该一脚踹去,可此时吴争心里乱,没那心思。 他沉吟起来,突然想起朱媺娖拂袖而去后,郑叔那一抹慌乱来。 吴争心中一动,转头道:“想办法,抓捕殿下身边郑叔,取他口供。” 宋安一怔,急忙道:“少爷,这可是殿下身边红人,抓了他,可是会引起众怒的。” 吴争嗤然道:“人都想要你家少爷的命了,我还须顾忌君臣吗?” 宋安沉默,然后躬身应道:“是。我这就调兵围了监国府。” 吴争摇摇手道:“不用那么大阵仗,照你这么干,岂不还没抓到人,就引起寨中两军火拼?” 宋安一时抓耳找腮,想不出办法来。 这也难怪,殿下身边内监嘛,平日想见都见不着,又不能公然抓捕,确实很难办。 吴争拍了下宋安的脑袋,斥道:“平日里没事抖机灵,遇着事了就不能动动脑子?去,就说是我要宴请他,我的面子他不得不来,只要将他诳来,还不是由你处置?” 宋安郁闷,用你的面子,那也得你发话啊,否则到时你怪罪起来,岂不又是我的过错? 不过既然吴争已经发话,宋安心中一松,应道:“我这就是安排。” 看着宋安离去,吴争反而心中轻松了,虽说与郑叔也是有交情的,但与朱媺娖相比,郑叔就不算啥了。 关键是,吴争确实不愿意看到与朱媺娖反目成仇,因为那将是吴争心里永远的痛,而且,二人一旦反目成仇,就会大大削弱明军在江南的实力,内斗,实在是亲者痛仇者快啊。 。 监国府,朱媺娖还在生着闷气。 这个时候,她已经完全没有了做为监国的冷静和威严。 朱媺娖有生气的理由,吴争居然跑来指责他欲加害于他?! 天知道,在自己心里,何尝有过一丝加害他的念头? 甚至自己心里不断地为他找理由宽解,之前他不回援绍兴府的理由。 可今日,他居然气势汹汹地冤枉自己加害他? 着实令人怒火中烧。 可朱媺娖不是笨人,她能够想到,吴争既然上门指责自己,定是手中有了证据,虽然不知道这证据为何指向自己,或者是不是伪证,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之前吴争遇刺之事,另有隐情。 朱媺娖想起当日董应第招供时大呼冤枉的情形,如今看来,或许主使行刺的很可能真不是他。 虽然没有兴趣替董应第翻案,但朱媺娖心里也意识到了不寻常。 难道这其中有人在故意制造事端,挑起自己与吴争之间的间隙争端? 想到此,朱媺娖惊出了一身冷汗来。 这太可怕了。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