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拉图遗书》 序 父亲,你生命中最重要的那个男人。从什么时候起,这个男人的身影渐渐淡去,变得不那么强壮——是从你因为失恋彻夜未眠的时候起么?是从你踏上北上的列车漂泊流浪的时候起么?是你在人心叵测的职场上摸爬滚打的时候起么?是的,当你的脸颊有了青涩的胡茬,当你的手臂变得粗壮有力,当你坐在转椅上沉默c疲惫,因为时间而焦虑,因为忙碌而孤独的时候,你已经很久没有想起他了。 母亲,你生命中最重要的那个女人。你的记忆慢慢延伸开来,年少的大多数时间都是她陪伴你,骑车载你去球场,牵着你的手去野外,在海边为你用沙砾堆起城堡,还有那次你特别不想让她出现的家长会,可她温暖的手牢牢握住你的手令你无法逃掉。 想到这里,你惊慌失措的坐起身来,险些打翻桌上的茶杯,怎么?你竟然差点忘记了这样重要的两个人。 你闭上眼开始想,上一次陪伴他们是什么时候呢?想了许久,却依然没有答案,你又想起过去的那些年他们对你的保护,他们对你的错误无比宽容,却对别人于你的伤害锱铢必较。 当你受到欺负。母亲会自己心痛的掉泪,然后与别人据理力争;父亲则会沉默的抹去你腮边的泪水,揉一揉你被打青的额头,然后拖起你的手,说,走,老子宰了那小子去!一副霸气在他身上油然而生。 那一刻时,你认定他们就是自己永远的保护伞。 二零一七年十月十一ri。 初晨,窗外天亮了,秋ri里的绵雨潺潺的落下,在玻璃上画染出一道道透明se的水痕。秋黄的落叶絮絮的飘在湖面上,好似静悄悄的睡着了一般。墨寒静静的坐在落地窗前,看着这一切。他不再怀疑自己的嗅觉,cha一湿的被子散发出了一种奇特的难以用某种具体化的物质气味来描述的香味。过了这么多年,他此刻终于清楚了,这是时空独有的味道。 墨寒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曾有人说:陷入悲与欢,总需要些时ri来调节情绪。但为何过了许久,他想放下却始终不得要领,只能任凭泪水轻轻滑落至嘴角。他也试着安慰过自己,假装过去不重要,但依旧失败。 上周,他父亲对他说了再见,当时他未能体会。可直至此时,他恍然大悟,他父亲这次说的“再见”是多么的遥远c多么的真切。因为他失去了父亲那独有的微笑,并且再也无法见到。 父亲曾说过——怕什么?有老爸在。所以你一定要坚强。 墨寒永远记着。这一年,他二十八岁。 昨天晚上我又梦见你 在梦里我看见很美的东西 可能是在睡前想过你 才会梦见你 在梦里 我常常寻寻觅觅寻找着你 是梦而已 在现实里我曾经问过自己是否爱你 还是个游戏 我想要看见你的眼睛 听见你的声音 不管多小声我会用心地听 不管多小声多小声 我也会用心用意在意地听 我想要看见你的眼睛 听见你的声音 不管多小声我会用心地听 不管多小声多小声 因你的声音 在我心 是最为动听 不知为何,墨寒的父母都记不住他。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一章 1986/2013(1) 一九八六年十月十一ri,上午。 墨寒:这是十月普通的一天,秋高气爽。明净的阳光透过天空中的淡淡云层,柔柔地照she在小岛上,带来怡人的温度。不时有清风拂过沙滩,飘来芬芳的香气,不禁让人心旷连连。我静静的坐在沙滩椅上,双眼失去焦距,漫散在无边无垠c波光粼粼的海面之上。过了许久,我轻轻的朝着离自己不远的那座客栈进发。 此刻,虽然我周围的一切都是檀木,可是这个y冷的‘街角小屋’,闻上去怎么有股地毯吸尘器的味道? 我在大厅登记簿上签下“墨寒,一九八七年十月十一ri十一点十五分,于角落小屋”的字样。我早已忘记了我多久没有来过这个名叫‘角落小屋’的客栈。我穿过这一条幽暗c略有些y森的入口过道之后,整个人一下子猛地兴奋起来,仿佛刚刚梦醒在新年的早晨,而整个客栈就像只装满美丽而又温馨的新年礼物。 我的缓缓向上移动着,楼梯间的灯光不是很亮,脚步也几乎没有声响。到了三楼,我填写了阅览卡登记表,然后走到楼上‘角落小屋’的书香楼里,这个书香楼是‘角落小屋’不同于其他客栈的地方,也是吸引众多来此寻求一份宁静的人们的去处。 我的布鞋慢慢的踩在这些木质地板上。这一层十分安静,简简单单的摆有轻盈的藤桌c藤椅c木桌c木椅和书柜等,藤桌c藤椅全部放在室内,而木桌和木椅则大多都放在楼层向外延伸的露天木质阳台上。藤桌和木桌上是零零散散的书籍,桌边围坐着看书的人们,三三两两,几乎都是捧着书,然后再泡上一杯茗茶或是一杯咖啡,无比惬意的样子。这一层全部都是落地窗,光线十分清透,秋天早晨明亮的阳光也透过树叶由此she了进来,留下一些斑驳。 我走到书柜旁边。虽然书籍的编目很杂乱,但我还是十分轻松的就找到了自己想看的一本小说,书名是:《月·境池》。但其实,看书并不是我此行的目的拿着书,我安安静静的坐在了阳台外,吹着海风c晒着阳光c看着书籍。只不过,我的眼神却是经常扫向服务台处。因为那里将会出现一个人,他才是我此行的目的。 直至下午一时,就在我待困为困之时,他的身形终于在楼梯角出现了。我不再犹豫,于是我走向服务台,请求帮助。果然,正当我向那位工作人员解释我需要什么书籍时,她的目光掠过我的肩头,落在正从我身后走来的一个人身上,说:“或许墨博先生可以帮你。” 我转过身来,刹那间,我的脸和他的脸相对。 我有些想哭,但是我忍住了眼泪。这就是我的镇静c严肃c穿着齐整并不失风度的老爸,他就是墨博。这家‘街角小屋’是我老爸为了向我母亲求婚时专门开的,只不过他肯定没想到这一开,就是一辈子。 此时此刻,他就站立在我面前。我欣喜若狂。他很有耐心地看着我,虽稍显诧异,但很有礼貌。 他用着世界上最完美的语调问:“有什么可以为你效劳的吗?”可能是见我长久未说话,于是他向我走了几步,接着又问了一遍,“我有什么可以为你效劳的吗?” “墨博!”我只能压抑着抱住他c喊他老爸的冲动。因为很显然,他现在还未见过我。而且,穿梭时空有约束,所以他一觉之后将不会再记着我。 “我是。我们见过面么?对不起,我不”他环顾了一下四周,生怕上下楼梯的客人注意到我们俩怪异的行为。 我试着解释:“对不起,我应该表现的冷静一点,但我现在真的冷静不下来”我有一种茫然,我的老爸对他的儿子完全没有印象。因为对他而言,一切都还在未来。整个古怪的过程让我直想发笑。多年来,我对自己老爸积累的了解,此刻如洪水泛滥般涌上心头,而他却疑惑地打量着我。 “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你是谁。” “我知道我知道你不认识我。我知道你一定觉得不可思议,其实我也觉得很奇怪。但是呃晚上七点,我请你吃晚饭,吃晚饭的时候,我再跟你详谈好吗?我计划这顿晚饭已经很久了。这是我欠你的。”我轻轻的问了声。我坚信,他一定会答应,因为他是一直都爱着我的老爸。 “是吗?” “去‘老王餐馆’吧!我知道,你最喜欢吃鱼煲了。” “是的”他有些狐疑地打量着我。 “你现在看起来过的很不好。但你要知道,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对了晚餐的事你同意了?” “是的。”果然,虽然他虽然感到震惊,但他还是接受了我的邀请。尽管他没刮胡子,一副宿醉没醒的糟糕模样。 听到这句话,我就松了口气,“那晚上见。” 客栈服务台后面的工作人员目瞪口呆地看完了我和我老爸的整个交谈过程离开时,我已完全忘记了《月·境池》这本一点都不出名的小说,我轻巧地飘出了客栈——走下楼梯,穿过大堂,跃下层层台阶走上大街,沐浴在阳光中,然后飞一样的穿过花圃公园。我似乎因激动而导致一路微喘个不停,金毛狗崽都远远地避开了我。 我突然不知为何想哭。 曾经,他穿着破旧的渔裤,耐心地教我乘法口诀c英文c法文并告诉我,中国各个不为人知的旅行好去处;在草坪上c沙滩上,他边笑边注视着我七岁时所给他制作的特别午餐;我六岁时摔断了腿,他抱着我安慰着说“有老爸在所以你一定要坚强”;我十八岁生ri时,他笑着对我说“生ri快乐”。 那地!那时! 当天傍晚六时整。 我偷偷的撬开一家没有人的房子,钻了进去。因为我想把自己打扮得更体面些。白天这段时间,我盯梢了许久。这是我每次穿梭时必须要干的事情。因为穿梭时空时,我只会光着身子来,光着身子去 我打开大门之后直接飞速脱了衣服蹿进浴室里冲淋,极速的洗完澡之后便开始在衣橱深浅各处绝望地乱翻,我逐渐意识到,这衣柜里几乎全是女人的衣服里面几乎没有一件衣服是男人的。于是,我又四处开始寻找,过了许久,我终于发掘出一件放在干洗袋里的白衬衫,遂立刻换上。 穿戴完毕之后,这房子里已是狼藉一片。我环顾四周,突然发觉自己像个美国联邦调查局的特工。面对大镜子,我静静的注视着那里面身高一米八五c眼睛发亮c锋芒张狂c年仅二十五岁c穿着干净衬衫和西服外套的自己的样子。 我突然琢磨起来,老爸今天晚上将会穿什么?我要跟他说什么?该怎么解释?瞬间,太多无可解释的疑团冲进我的头脑,我不得不镇定下来,喘口气。搞定!我抓起从房子里翻出的一叠钱,锁上大门上后跑下狭窄的楼梯,连续走过两个街区,赶往约好的饭店。虽然行走速度远远破了纪录,可我还是迟到了五分钟。老爸早已坐在里面,一看到我便伸手打了招呼。他朝我招手的样子好像他离开时挥手的那个姿势——稳定c有力。 “你好,”我招呼他。老爸穿着深灰se的短袖,黑se的明眸,翘挺的鼻梁,整齐的短发矗立在头上。他脸se有些许苍白,在烛光的映衬下还有几分像是蜡塑的。 “你好,”他满意的看了看我。他最为遵守约定的人。 我滑进包厢里,坐到他的对面。这时,一个人拿着纸笔站在了我们面前。 “小墨,你们吃什么?” “王姨,鱼煲c宽粉c白菜c肉丸再来两瓶啤酒。”我看着眼前的人,心中无限怀念。自从母亲去世后,老爸就一直带着我在这里吃饭,一直到我十八岁去了beijg才结束。每当我吃饭时,老爸就会跟王叔下棋,而这位女人其实就相当于我的半个母亲。 “我还没那么大吧!”她笑着说了句。 我突然反应过来,赶忙说:“对对对,看我这嘴!王姐才对。哈哈!” 她呵呵一笑,拿着本子离开了。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二章 1986/2013(2) “告诉我。”老爸狐疑的问。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什么?”“所有的一切。”他说,“你不是有话要告诉我吗?我不认识你呢!”“哦,不,你现在是不应该认识我的。我叫墨寒,我想说的是,我知道为什么会是这样。”我低下声音,“因为对你而言,一切都还没有发生,而对我来说,嗯,我已经认识你很久了。”我想了想,还是准备全盘脱出。“什么意思?”“我是你以后的儿子。我无数次见过你。但是你一觉醒来之后,就会立刻将我忘记。”“你这玩笑开得可有点过。”“你叫墨博,今年二十一岁现在正在追求一位年轻漂亮的女士,那位女士叫虞梦婕。对吗?还有,你十三岁时,父母也就是我的爷爷naai去世。”“这些别人都知道。”“你有一本ri记,是用剪报做的书签,里面每隔三天都会记录一次,用蓝se的钢笔写的。第一次是从你六岁,也就是一九七六年开始记录的。”“你偷看了我的ri记?”老爸有点温怒。“其实,是你告诉我的。还有其他许许多多的事情,你还要听吗?”这时,王姨提来两瓶啤酒,我说了声谢谢便接过来,然后给我们两人各倒了一杯。“那你告诉我今年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发生?”老爸狠狠的灌了一杯。“十二月九ri-马斯特里赫特条约开始运作。十二月二十一ri-中华民国举办第二届国民大会代表选举。同ri,苏联十一个共和国的领导人在哈萨克斯坦签署阿拉木图宣言,成立独联体,宣布苏联停止存在。十二月二十五ri-苏联解体。大概就这么多吧”我毫无顾忌的说了出来因为有时空穿梭的约束,有些事,无法改变的。“是吗?那你说说我的事情。”“事实上,你过的挺幸福的。我不止知道你以后,还知道你以前。现在回头想想,当时你倒挺镇静的。我想我第一次见到你,应该是在一九七六年,当时你六岁。你那会儿不停地说:‘噢,天哪!’还直直地看着我。当然,你似乎因为我而差点让人把我抓了不过我有了经验,而且越来越丰富。所以你以后总是认定,我这个家伙是从未来世界里跑来向你要衣服的。”我笑着说,“对了,还有吃的。”“有什么好笑的?”“那些ri子,你曾找到过一些相当古怪的食物送给我,生的玉米c野菜等什么的。你当时准备的这些食物,我一时间还真的没有适应的了。”“那时你多大?”“我也说不准,可能二十或者三十吧。”“这么说,你一直能穿梭时空?那你有没有告诉我什么是致富路?”“老实说,我想过,并做过但没用。这就是历史,无论我做什么,它都是回归到正轨。”“那么,我们当时都做了些什么呢?我们应该有很多时间待在一起的。”我笑了:“我们做了很多事情,具体取决于你的年龄和天气。我教你识字,跟你一起玩游戏,但大多数时间我们只是胡乱聊天。”“哦,那是好事。不过现在,请你不要把我当作你的老爸。”我们的目光相遇了,彼此会心一笑,好像都是权谋家。“你冬天回去过吗?冬天非常冷吧?”“你的xg格还是没变,喜欢听奇怪的事情。哈哈!那时你常把我偷偷带进家里,老家的房子有个很大的地窖,里面分有好多小间,其中一间是储藏室,墙的另一面就是临墙的火坑。有一次我躲在里面时,我们遇到了大风雪,家里没多少食物了,你到处找东西给我吃,当时都要急疯了。其实,我知道当时你都没吃饱。最后我仅靠你留给我的咸菜伴面浆糊维持生活。”“听上去真咸,不过我倒挺想吃几口的,许久没有吃过了。”这时,王姨终于将菜上齐了。老爸接着问我:“喝一杯?”我连忙咽了一口肉丸,举起了酒杯,“还是这个时候的肉丸正宗,不像以后大部分都是人工肉。这个味道真好。”“是吗?”他一口将杯子里的啤酒喝光,笑问了一句。“这个我能以xg命担保。”我微微一笑,“你知道吗?以后,地里面的野菜在以后将会卖到成百上千块一盘我的意思是说,物价飞涨食品安全之类的问题。你懂我的意思吗?”老爸满嘴是鱼煲汤汁,遂只能点点头。“对了,以后bb机会被淘汰。出现手机这东西。”我补充道,“而且会十分普及。”“手机?那是什么东西?”“呃就是大哥大,现在刚进入中国,还未普及,一九九五年推广,等一九九八年才普及开来。”我停止咀嚼,看着老爸。老爸回望着我,十分平静地自然放松。他问:“我和虞梦婕也就是你口中你的妈妈,会活多久?”“很长,”我说了假话,虽然他不会记得。但我不想破坏这一时刻。因为自我二十二岁工作之后,就几乎再也没有跟他一起吃过饭了这一刻够了,这足够了。我闭上双眼,希望自己什么都不用去想。此时此地,是我最不情愿离开的时空。“墨寒?墨寒,你没事吧?”我感到老爸话里的关切,我睁开眼睛,再也无法忍受。我想,我应该是笑着哭了。老爸将我的手紧紧握在他手中,那竟是一双什么样的手?粗糙,开裂。“老爸,请让我叫你一声老爸!真对不起,如果有机会,我会多多陪陪你的。快节奏的时代改变了人们的生活习惯,也改变了人们的xg格。我是说,我长到那么大,你在我面前一直都是一个无所不知的人,今晚我也许真不该一下子给你讲这么多。”我露出微笑,“你永远是我的老爸。我爱你。”“墨寒?”“什么事?”“我说,我小时候怎么老是出现那么多怪异的事情。”“呵呵。”我将各自的杯子倒满,举了起来一口喝完。“嗯,今天晚上的事情,我会忘记吗?”“你一觉之后就会忘记不过准确来说,就是我离开之后,你的记忆中所有关于我的片段都会迅速淡化,直至消失。”“哦,那谈谈你吧,有什么爱好?养什么宠物?有没有特长?”“你自己提问发掘啊。”我开了一个玩笑。“好吧。让我想想你赚的钱够花吗?娶了老婆吗?有孩子吗?”“够的,您也有孙女的。”“乖吗?”“十分乖,而且非常聪明。”“你以后会在哪儿读书?会上大学吗?”“呵呵,我以后是音乐学院的学生,主修钢琴,最近开始学编曲。”“哦?是吗?有什么样的作品呢?”我想了想过了许久,开口道:“没有什么好的作品以后的大学生就像是大街上的废纸,一抓一大把,一扔一片星。”说完,我低头呷了口啤酒。“没事的。好好加油!”“呵呵,知道了。”“算了,看来你也不想说自己。那说说你妈妈吧。”“好的,”我放松了,又笑了,“妈妈妈妈教会了我英文和法文,她以后是一名特别出名的歌唱家。”“哦,会成为一个歌唱家吗?我呢?”“是的。老爸你老爸,我感觉到我要回去了。你吃饱了吗?”“回去?”“王姐,结账。”我不等他掏出钱,便直接在桌子上扔了一堆毛毛票加一堆硬币。我也懒得数。离开餐馆,我们俩站立在秋夜晴爽的街上,走向了“街角小屋”。昏黄的街灯,烟波的海面。浪滚动着,轻轻发出声声呼唤。呼唤中几分哀愁,几分苍凉。我看到了老爸的双眸,抑抑的郁郁的闪烁着,在诉说着什么,低语着什么。他深深的沉默着,我终于再也忍耐不住。“老爸。”我说。“怎么了?”他看向了我。“老爸,我爱你。”我微微的感觉到了身体上传来的刺痛。我知道我要消失了。遂笑着说:“下次下次我告诉你自己的故事。再见。”这个再见不会是永久的。 ;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三章 1986/2013(3) 二零一三年十一月三ri,清晨。墨寒:醒来时我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陌生的天花板,遥远处汽车的嘈杂,几个书橱,蓝se扶手椅上挂着我的白se衬衣,上面还搭着一根浅蓝se领带。然后我想起来了,我转过头,看到了麦小洛——十八岁的麦小洛。这么简单的状态,这好像是我一辈子习以为常的事情。她放肆地睡着,身体扭曲成奇特的造型,像是刚被海水冲上岸似的。她一个胳膊盖住眼睛遮挡早晨的阳光,又长又黑的头发自然披散在枕头上。这一刻,这么简单的状态,我们,此时此地,终于到达了这一刻。我小心地起床,因为我的床就是我的沙发我站起来,弹簧“吱吱嘎嘎”地响。从床到书橱之间没有多少空间,我只能侧着身子挪到走廊上。浴室是袖珍的,仿佛我是在小人国漫游一般突然变大,我不得不把手臂伸到窗外才能转过身来。装饰华丽的电暖器正运转着,叮当作响地挥发出热流。我小便之后洗了手和脸。然后我注意到白瓷的牙刷架上,并排放着两把牙刷。我打开医药橱,隔板上层是剃须刀c润须霜c口腔消毒水c感冒药c须后水块蓝se大理石c牙签c除臭剂;隔板下层是护手霜c卫生棉c避孕用帽c体香剂c唇膏瓶复合维生素,还有一管杀jg软膏。唇膏是那种深深的红se。我站在那儿,手里握着唇膏,突然觉得有些恶心。我忽然记不起来想她长什么样,叫什么名字,我们在一起多久了,我猜,应该足够久了。我把唇膏放回原处,关上医药橱的门。我在镜子里看着自己,脸se微微苍白,头发凌乱地朝向四面八方。好了,不管你是谁,现在是我在这儿了,你也许是我过去的女人,可麦小洛才是我未来的。我对自己微笑,镜子里的我也回敬了一个鬼脸。我拿起挂在浴室门背后的一条绒布棉浴袍,下面还有另一件灰蓝se的丝浴袍。不知什么原因,穿上自己的浴袍后我就觉得舒服多了。回到客厅,麦小洛还在睡觉。我在窗台上找到了我的手表,才六点半。可我已不再平静,没有回床继续睡觉的心情了。我去厨房找咖啡,厨房里所有的桌子上都堆着盘子c杂志和其他读物,水槽里竟然还有一只袜子。我终于明白了,我昨夜图省事,一定是不分青红皂白地把所有东西都塞进了厨房。麦小洛肯定以前总觉得我很爱干净,现在要是让她看见,肯定就真相大白了,她肯定会想:墨寒只是一个对个人仪表一丝不苟,但对其他方面则要求极低的人。不过,无所谓了。反正她是我注定的妻子。她爱我,我爱她。这就够了。随后,我在冰箱里找到咖啡,也找到了咖啡机,便开始煮起来。等水烧开的间隙,我正好仔细的猜想一下下次旅行的时间。因为穿梭空间时我无法控制地点,也无法控制穿梭的年代及时间。可就在思考之间,突然,床“嘎吱”地吓了我一跳,麦小洛已经坐了起来,在清晨的阳光中斜视着我。她如此年轻,是我曾见过的年轻。但此时她还没真正认识我,我有一瞬间突然很害怕,她会不会突然离开我?“你看上去很冷,”她说,“到床上来吧,墨寒。”“我煮了咖啡,”我微微一笑。我想请她品尝。“嗯我闻到了。还是先过来和我说声早安好么?”我缓缓地走向床上,把身子缩进被子里。然后停了一会儿,我想,她应该已经看到了,应该正在脑海中搜索浴室里的每个角落。“我不介意的。”她说。“真的吗?”我迟疑着,“我总有些负罪感。”“是啊,其实我看出来你有些懊恼了,也难怪。”麦小洛坐直身子,我也坐端正。她转向我,看着我。“不过,你和她的一切已经结束了。不是吗?”“对啊!”“所以我就搞不清楚你到底在懊恼什么。”她试着读懂我脸上的表情,她想找到什么呢?是歉意么?这也不是我的错。我怎么能知道所有的一切?“我和她,可以说彼此折磨了很久”我越说越快,然后戛然停止,“你想知道这些吗?”“不。”麦小洛用被子蒙住脸,重新躺了回去。“谢谢。我很抱歉,没想到你会过来,否则我会仔细地清理一下,我的生活,我是说,不只是清理我的屋子。”麦小洛突然向我耳后伸手过去,使劲的擦了擦。我趁势捉住她的手,放在手心里,“我不想失去任何一个家人?你知道吗?”我焦急地说道。“你又穿梭时空了吗?”她问。我点点头,然后轻声问:“这样是好还是不好?”“我不知道。”麦小洛双手绕过我的肩头环住我的背脊,轻轻抚摸我的肌肉,探索我身体上的凹陷,“你见过自己么?四十多岁时的样子?”“见过,那时的我像是被一把无形的刀削坏了似的。”“呵呵。好啦!我要再睡一会儿呢!”我点了点头,“对不起。别离开我,或早或晚,你总会跟我过上好ri子的。我能做的只有如此了。”“这当然,”她说,“不过这会儿”我扭头迎住我的凝视:“你说这会儿?”“我想要”“你想要?”她涨红了脸。我笑了,温柔地把她推到枕头上,“你知道的。”“我知道的不是很多,可我能猜出一二。”之后,十月淡淡的阳光覆盖着我们,我们延续了一个温暖的盹。我的唇紧贴她的脖子,她咕哝了几句,我没听清。“什么?”“我在想,一切都是那么宁静,现在和你一起。躺在这里,想到未来的一切在某种意义上都已经安排好了,这种感觉真的很好。”“小洛?”“嗯?”“你为什么不问我怎么从来不把我们以后的情况提前告诉你呢?”“哦,我不会那样做的。”“为什么?”“提前知道将来的事情,那会很不好的。除非是非常重大c人命关天的事情,你明白么?我想让自己活得像个正常人。甚至我都不愿意看见未来的我,所以时间错乱的时候,我尽量避免落到自己身边,除非我别无选择。”我听着,沉思了好一会,“我知道了。”“你一定不能告诉我,不然那样会惹很多麻烦。”“一直以来,我都想告诉你未来的事情,”我翻身,脸朝上仰卧,麦小洛将脑袋贴在我胸膛上,听着我的心跳。我觉得这样说话很怪,身体的接近让我难以思想集中。“我能告诉你什么吗?”我问。“有时,当你想告诉我,或不得不告诉我的时候。”“比如说?”“看到没有?你还是想说,可我偏不想听。”“对了,为什么你会一直记住我?”“不告诉你”我笑了,“那好吧!嘿,我饿了,我们出去吃早饭吧。”外面很冷。大街上,汽车和自行车穿梭而过,一双双男女在人行道上漫步,我们也置身其中,在清晨的阳光下,手牵手,终于可以迎接任何人的目光,走到一起。我心中有丝微微的遗憾,好像一个秘密终于被揭穿了,但随后又涌动起一阵喜悦:现在,一切开始了。 ;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四章 1994/2013(1) 一九九四年九月二十五ri。 墨寒:我的第一次很神奇,至今我还想不出其中的奥秘。那天是我的五岁生ri,我们去了省博物馆。古国的遗址c古代文物c花鸟鱼虫标本等,均极其珍贵我想我在此以前从没去过那里,整整一周的时间,父母都一直在向我描绘那里是多么有趣:大厅里立着不少动植物标本c古代人的立体模型等。我当时还在想,这可是比抓“金龟子”c打纸画片c叠纸烟盒c抽陀螺更好玩的事情了 妈妈当时刚从悉尼回来,她带给我一只巨大的c蓝得刺眼的蝴蝶,学名天堂凤蝶,它被固定在一个充满棉花的框子里。我时常把标本框贴近脸庞,贴得很近,直到只能看见一片蓝se,直到产生一种奇特的感觉。为了回味它,我曾在酒jg里寻找徘徊,最终在我遇到老爸c母亲和麦小洛时,才真正找回了它,那种完美的亲情合一c浑然忘我的感觉。 父母带我去博物馆之前,早已向我描绘了一次又一次的蝴蝶c蜂鸟和甲壳虫。那天,我激动得天没亮就醒了。穿上运动鞋,带上天堂凤蝶,我披着睡衣来到后院,走下台阶跑到河边。我坐在岸上注视东方泛起的亮光,游来一群鸭子,接着一只小浣熊出现在河对面,好奇地打量我,然后它在那儿洗干净它的早餐,享用起来我也许就这样睡着了,突然听见妈妈喊我,被露水沾过的台阶滑溜溜的我小心翼翼地,生怕手中的蝴蝶滑落。我一个人跑出去可能让她有点生气。遂有些心惊胆战,可他也没有怎么怪他,毕竟那天是我的生ri。 当天晚上,母亲没有什么演出,老爸也比较悠闲,他们不慌不忙地穿衣服,打扮。我早在他们之前就准备好了,我坐在他们的大床上,装模作样地看着乐谱。就在那段时间,我的音乐家母亲终于意识到她惟一的儿子没有一点音乐天赋。 其实,并不是我不努力,而是我怎么也听不出她耳中所谓的美妙音乐。我喜欢听音乐,但几乎什么调子都会哼走音。我四岁就能读报了,但乐谱对我来说只是些古怪的黑se蝌蚪字而已。可父母还是奢望我潜在的天分。 我一拿起乐谱,妈妈便立即坐到我身边,帮助我理解但不一会,她就照着谱子唱了起来,然后就听见我嚎叫般在一旁伴唱,还咬着手指头。随即,两个人开始咯咯地笑个不停,妈妈又开始挠他痒痒。老爸从浴室出来,穿着短裤c汗衫,也加入我们。在那个辉煌的时刻,老爸妈妈一起唱起歌,老爸把我抱在他们中间,三个人在卧室里翩翩起舞,直到突然响起的电话铃终止了这一切。于是,妈妈走过去接电话,老爸则把我抱回床上,开始穿衣服。 那时,没有电脑,没有多么高的楼,几乎家家户户都是小平房,有的家庭甚至还没有电视机但不知为何,我总觉得自二零零五年之后的生活,真的不怎么开心。虽然吃的好c穿的暖,可那份自娱自乐的心却消失了。这或许就是时代进步的代价吧! 终于,他们准备就绪了。妈妈一袭淡se的无袖裙c皮质凉鞋,之前她已把脚趾甲和手指甲涂成与衣服一样的颜se;老爸神采奕奕的,深藏青的工作裤子配白se短袖衬衫,完美地衬托出妈妈的艳丽。我们钻进“汽车”,和以往一样,我占领了整个后排座,我躺下,看着窗外湖滨大道旁的座座“高楼”接连不断地闪过。 “墨寒,坐好,”妈妈说,“我们到了。” 我坐起来,看着眼前的博物馆。我幼年大部分时候,都是在亚c欧各国首都街头的儿童小推车里度过的这都是托了外公外婆的福。因为是星期天,人太多,所以我们全部安置好后才沿着湖岸步行前往,一路上经过不少船只c雕塑和其他兴高采烈的儿童。我们穿过重重的绿漆的铁门,走进博物馆内部。 从那一刻起,我似乎成了个被施了魔法的小男孩。 博物馆捕捉了自然界的一切,把它们贴上标签,按照逻辑关系分门别类,永恒,如同上帝亲手的安排,或许起初上帝按照原始自然图摆放一切的时候也发生过疏忽,于是他指令这家博物馆的工作人员协助他,将一切重新摆放妥当。 仅仅五岁的我,一只蝴蝶就能把我吸引半天,我徜徉在这博物馆里,仿佛置身于自然世界之中,亲眼目睹曾在那里出现过的一切生灵。 那天我真是大饱眼福了:就说蝴蝶吧,一窗接一窗的,各个国家来的的都有我甚至找到了自己那只蝴蝶的兄弟,它同样也是从澳洲老家来的。博物馆里光线幽暗,y冷,陈旧,却更增添了一种悬念,一种把时间和生死都凝固在四壁之内的悬念。 中午,我们在博物馆前方的草地上草草的吃了准备好的食物,接着又钻进展厅看各种鸟类和原始山洞人。闭馆时,我实在太累,站都站不稳了,可还不愿离去。保安很礼貌地把他们一家引到门口,我拼命抑制住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可最后还是哭了,因为太累,也因为依依不舍。所以老爸抱起我,同妈妈一起走回停车的地方。我一碰到后座就睡着了,一觉醒来,已经回到家里,该是晚饭时候了。 我们在住在我们旁边的金大伯那里吃了饭金大伯是领导,一个长得很结实却态度生硬的人。我一直觉得他其实挺喜欢他的,虽然从来不和我说什么话。金阿姨却是我的“铁哥们”,她也能算是我的半个母亲,最爱疯狂打麻将。我醒着的大多数时间都和金阿姨在一起,妈妈的厨艺一向不好,可金阿姨却能做出各式美味,比如蛋nai酥和华丽的糯米饭团要知道,这在当时那个年代,那可是十分奇特的“景观”。今天是我的生ri,金阿姨特地做了西式的“酱葱饼”和咸味儿的“蛋糕”。 吃过晚饭,大家一起唱《生ri快乐》,然后我吹灭了蜡烛。我记不得当时许了什么愿。那天我可以比平时晚睡一点,因为我还沉浸在白天的兴奋中,也因为已经在回家路上睡过一会儿了。 我穿着短裤c汗衫同老爸妈妈c金大伯金阿姨一起,坐在后廊上,边喝茶水侃天,边凝望深蓝se的夜空,外面传来知了的小曲,还有隔壁邻居家的电视机的声音。后来,老爸说:“墨寒,你该去睡觉了。”我这才刷牙c上床。虽然我很累,但脑里却异常清醒。老爸给他讲了故事,看我仍没有睡意,便和妈妈一起关上灯,去了客厅。这个游戏的规则:只要我愿意,他们可以一直陪我玩,但我必须留在床上听。 于是妈妈坐到钢琴边c老爸拿起歌词本,他们又弹又唱:催眠曲c民谣曲c古典曲c小夜曲,一首接一首,很久很久。他们想用舒缓的音乐安抚卧室里那颗sa一动的心,最后,妈妈进来看了看我,那时的我一定像只躺在小床上c披着睡衣的猫头鹰,小巧而jg觉。 “儿子,还没睡着?” 我点了点头。 “老爸和我都要去睡了,你一切都还好么?” 我说没事,然后她抱了抱他,“今天在博物馆里玩得真过瘾,是吧?” “明天我们还能再去一次么?” “明天不行,过一段时间再去,好吗?” “一言为定。” “晚安,”说着,她敞开房门,关上走廊的灯,“裹紧点睡,别给虫子咬到。” 我能听见一些微小的声音,潺潺水流的声音,冲洗厕所的声音,然后一切平静下来。我起床,跪在窗前,我可以看见对面房子里的光亮,远处一辆军用汽车驶过,里面的人唱歌唱得真响。我这样待了一会,努力想让自己找到瞌睡的感觉。待我站起来之后,然后一切都改变了。 ;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五章 1994/2013(2) 二零一三年十二月二ri。墨寒:那是个十二月的早晨,四点零三分,我刚到家,天气异常寒冷。我出去跟朋友唱了一夜的歌,虽然喝得只有半醉,却已筋疲力尽。在明亮的走道里找房门钥匙时,突然一阵晕眩和恶心,我不由膝盖着地,陷入一片黑暗之中,在砖铺的地面上呕吐起来。我抬头,看见一个由红se亮光打成的“出口”标志,逐渐我的眼睛适应了黑暗。我看到了老虎,看到手持长矛的穴居男人,穿着简陋的遮羞兽皮的女人,还有长得像狼一样的狗。我的心一阵狂跳,大脑已被酒jg麻痹了,很长一段时间里想的都是:见鬼,竟然回到石器时代了。但紧接着我又意识到,只有在二十世纪才会有出口标志的红灯。我颤颤地爬起来,抖了抖身子,往门的方向迈进。双脚下的地砖冰凉至极,令我汗毛倒竖,一身的鸡皮疙瘩。四周死寂,空气里充斥着空调房里特有的y湿。我到了入口处,前面是另一个展室,中间立满了玻璃橱柜,远处淡白的街灯从高大的窗户里透进来,照亮了我眼前千千万万只蝴蝶这一刻,我终于反应过来——我在省博物馆里。我静静地站着,深深地呼吸,想要让头脑清醒些。我那被束缚的脑袋突然冒出一段模糊的记忆,我努力地想我的确是要来做点什么的。对了,是我五岁的生ri有人刚来过这里,而我就要成为那个人了。我需要衣服,是的,急需一套衣服。此刻,我十分庆幸自己回到的是一个还没有监视器泛滥的年代,我飞飞奔出蝴蝶馆,来到二楼中轴的过道厅,沿着西侧的楼梯冲到底层。月光下,一头头巨象隐隐约约,仿佛正向我迎头袭来,我一边往大门右边的储藏室走去,一面回头向它们挥手致意。我围着房里那些东西转了一圈,发现一些好东西:一把裁纸刀c印有博物馆徽标的金属书签c两件t恤陈列柜的锁是骗小孩的,我随意的就找到了一枚发夹,轻轻一撬,便开始尽情挑选我中意的东西。一切顺利。再回到三楼,这是博物馆的“阁楼”,研究室c工作人员的办公室也都在那儿。我扫视了各个门上的姓名,没有任何启示。最后,我随便挑了一间,把金属书签从门缝里插进去然后一只手使劲的抓着卡,另一只手来回推拉大门,上下左右,不过几下,我便钻进去了。这间办公室的主人是省博物馆的馆长,他是个道貌岸然的家伙。房间里堆满了报纸,茶杯摆得到处都是,烟灰缸里的烟蒂都快漫了出来,桌子上还散乱的摆放着文件。我迅速地翻箱倒柜,企图找到些衣服,却一无所获。于是我换了一间房子第二次第三次尝试,运气终于来了。博物馆主任的办公室衣架上,挂着他全套整洁的衣物,除了袖子裤脚稍短c翻领稍宽之外,他的尺码和我的基本一样。工装外套里,我穿了一件白set恤,即使没有鞋子,我看上去还是挺体面的。主任的办公桌上有包未开封的饼干,我会祝福他的。征用了他的饼干,收拾好一切后,我离开屋子,随手轻轻带上了门。我在哪里?我会在什么时候遇见我呢?我闭上眼睛,听任倦意占据我的身体,它用催眠般的手指抚摸我,在我就要倒下去的时候,我刹那间都回忆起来了:映衬博物馆大门的光影,曾有个男人的侧面朝自己移来。是的,我必须回到大厅里去。一切都是平静宁谧的,我穿过大厅正中,想要再看看那扇门里的一切。接着,我在衣帽间附近坐了下来,准备一会从左侧口上展厅的主台。我听见大脑里的血液突突上涌的声音,“嗡嗡”地低鸣,一辆辆大卡车在湖滨大道上飞速驶过。我吃了十块饼干,说实话味道真的不怎么好,但我还是细细咀嚼,让好滋味尽可能长久地停留在嘴里。因为我不知道确切的时间,也不知道还要等多久。我现在几乎完全清醒了,相当地jg觉。时间分秒流逝,什么也没有发生。终于,我听到沉闷的重响,然后是“啊”的一声惊叹。寂静之后,我继续等待。我站起来,就着大理石地面反she的灯光,悄悄地走进大厅,站在正对大门的地方,我轻轻喊了一声:“墨寒。”没有回答。真是好孩子,机jg而又镇定。我试着又喊了一声:“没事的,墨寒。我是你的向导,我会带你好好逛逛这里的。一次特殊的参观,别怕,墨寒。”我听到一声轻细柔和的回答。“我给你准备了件t恤,我领你参观的时候,你就不会着凉了。”现在我能依稀看见了,他就站在黑暗的边缘。“接住,墨寒!”我把衣服扔给他,衣服消失在黑暗中,过了一会,他走进光线里。t恤一直拖到他的膝盖。这就是五岁的我,又黑又硬的头发,脸se如月亮一样苍白,黑se的瞳孔,像匹jg神的瘦瘦的小马驹。五岁的我很幸福,在父母温暖的怀抱里,过着正常的生活。但从此以后,一切都将改变。我缓缓上前,弯下腰,轻声对他说:“你好,墨寒,很高兴见到你。谢谢你今晚能来。”“我这是在哪儿?你是谁?”他的声音小而尖,回响在冰冷的水泥建筑中。“你在省博物馆里。我是来带你看一些你白天看不到的东西的。我也叫墨寒,挺有意思的哦?”他点点头。“你想吃饼干么?我逛博物馆的时候总是喜欢吃饼干,各种感官都是一种享受。”我把顺手拿的饼干递给他。他在犹豫,不知道是否该接受,他有些饿了,但不知道最多拿几块才像个有教养的孩子。“你想吃多少就拿多少吧,我已经吃了十块了,你多吃一点才能赶上我。”他拿了三块。“你想先看什么呢?”他摇摇头。“这样好了,我们一起去三楼,那里摆的都是不拿出来展览的东西。好吗?”“好的。”我们在黑暗中前行,上了楼,他脚步不快,我也陪他慢慢地走。“妈妈在哪里?”“她在家睡觉呀。这次参观很特别,是专门为你安排的,因为今天是你的生ri,而且通常大人不参与这类活动的。”“你不是大人吗?”“我是个非常与众不同的大人,我的工作就是历险。因此,我一听说你想回到省博物馆,就立即找到这个机会要带你看个够了。”“可是我是怎么来的呢?”他停在楼梯最上一格,一脸迷茫地看着我。“那可是个秘密。如果我告诉你,你得保证不会告诉任何人。”“为什么?”“因为没有人会相信你。如果你实在憋不住了,你可以写下来,但就到此为止。好么?”“好吧”我跪在他面前,也是跪在纯真的自己面前,看着他的眼睛,“用生命发誓?”“嗯好。”“好了。我告诉你吧,你在时空穿梭。情况是这样的:你原本在卧室里,突然,‘嗖’的一下,你就到这里了。现在并不太晚,到你必须回家以前,我们有充足的时间来看完一切的。”他静静地c半信半疑地看着我。我问他:“你明白了么?”“嗯为什么会这样呢?”“呃,我也还没有完全弄明白。等我知道了答案,再告诉你好吗?现在,我们应该继续前进。还要饼干么?”他又拿了一块,然后我俩缓缓地走到过道上。我想做个试验,“我们来试试这间。”我把金属书签插进一个门缝里,我开了灯,地面上全是些南瓜大小的石块,有的是整块,有的是半块,有的表面坑坑洼洼,还布满了纵横的金属纹脉。“哦,墨寒,快看,这么多陨石。”“陨石是什么?”“就是从外太空落下来的石头。”他看着我,好像我也是从外太空落下来的似的。“让我们去看看另一扇门里有什么。”他点点头。我关上这间陨石屋的房门,弄开了过道对面另一间的门。这间屋子里尽是鸟,凝固在飞行姿态的鸟,永远栖息在树枝上的鸟,各种鸟头,各种皮羽。我打开几百个抽屉中的一个,里面有一打玻璃管,每根管子里都装着一只金c黑双se相间的微型小鸟,脚上各自贴有它们的名称,墨寒的眼睛此刻瞪成了铜铃,我对他说:“你想摸一下么?”“嗯,想!”我移出一根玻璃管口的软絮,然后把里面的金翅雀晃落到手心,小鸟仍旧保持着在管子中的姿态。墨寒疼爱地抚摸着它纤小的头。“它睡着了吗?”“算是吧。”他敏锐地看着我,显然并不相信我这模棱两可的回答。我把金翅雀轻柔地塞回管子里,堵上棉花,再把管子放回原处,关好抽屉。我很累,连“睡觉”这个词都在诱惑着我犯困。但我突然回想起小时候那个夜晚——最让我怀念的记忆。所以我仍带他继续四处游览起来“这是大蓝鹭,它很大,比火烈鸟还要大。你见过蜂鸟么?”“我今天刚看到过几只!”“就在博物馆里?”“嗯!”“活的蜂鸟才叫神奇呢——就像一架超小型直升机,翅膀振动得快极了,简直就像是一层薄雾”我们每翻过一页纸都像在铺床,无比巨大的书页缓慢地上下挥动。墨寒专心致志地站着,等待每一页后的新惊喜,沙丘鹤c黑鸭c海雀c啄木鸟,他都轻声发出快乐的惊呼。当我们看到最后一页插图版的“雪颊鸟”时,他弯腰碰了碰书,小心地触摸彩雕图页。我看着他,又看了看书,想起当时,这本书c这时刻,这是我爱上的第一本书,当时我真想爬到它里面,美美地睡上一觉呢。“你累了么?”“嗯。”“我们回去吧。”“好。”我合上《鸟类》,把它放回咨询台里,并让它保持翻开在火烈鸟这一页上,然后锁好橱子。墨寒跳下椅子,开始吃他的奥里奥。我又把垫毯放回参考咨询台,再把椅子归位。墨寒关上灯,我们便离开了此处。我们一路闲逛,一边轻松地谈论那些飞禽走兽,一边咀嚼饼干。墨寒介绍了妈妈c老爸,告诉我金阿姨正在教他做酸豇豆肉末面;还有王涵,我都几乎忘了我童年最好的朋友,她再过三个月就要和家人一起移民到美国去了。我们站在“灌木人”前面,那是只大猩猩的填充标本,它站在底楼大厅的水泥座上,气势汹汹地看着我们。突然,墨寒叫出声来,他踉跄地冲到前面,想走到我这边,我赶紧抓住他,但他已经消失了,只有一件温暖的t恤空空地留在我手中。我叹了口气,走上楼,独自愣了好一会儿。儿时的我应该到家了吧,也许正在往床上爬。我记得,我都记得。然后我在早晨醒来,一切就像一场美好的梦。妈妈笑着对我说,时空穿梭听上去真有意思,她也想试试。这就是第一次。 ;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六章 1971/2014 一九七一年七月二十三ri。 墨寒:我在草坪上,找不到衣物,所以我只能着身子,等在空地旁边。记忆这东西,消失掉还真不好。 不过很庆幸,这是个明媚的午后,也许是某年七月初的光景。我蹲在高高的草丛中,想:这是个老地方,却没有供我穿着的衣服,说明在进入这个ri期之前,我和老爸并没相遇,也许老爸还没有出生吧。这种情况以前也发生过,结果很惨。我想着老爸,但又不敢在这乡下间的农田里出没,只能光着身子躲在草丛里。 我十分想念草坪西边的甜苣地,这个时节,那儿一定已经长满了小小的c微涩的甜苣,但被煮过之后苦涩味儿就会消散。 突然,远处“砰”地传来声响,我从草丛中探头张望,一个孩子正匆匆忙忙地奔跑,当这个孩子穿过摇摆的草丛,沿着小路跑近的时候,我一阵激动,出现在这片空地上的正是我的老爸,墨博。 他很小,一无所知。他一个人。他还穿着那套破烂衣物:补了又补的灰裤子,绿se上衣,破烂草鞋。他拎着破麻袋和一块深蓝se的烂布,他把烂布平铺在草地上,然后把麻袋子里的东西一股脑地倒在上面,都是些意料之中的各式文具:旧的粗短铅笔c刺鼻的记号笔,还有一把木质的手枪。他整理好,又潇洒地抖了抖一张纸,然后把各种笔轮番在纸上试起来,仔仔细细地划线画圈,一边还哼着歌。我侧着耳朵认真的听着。 我犹豫着,此刻的老爸很是自得其乐,他大概只有六岁。并且他显然不是在等我这个陌生人。我知道在这个年代:如果我就这样出去,肯定会被他当成坏人。小孩的世界就是这样的。我琢磨着今天究竟该不该是我们相识的第一次?是否要到以后其他时候,我们才该初次见面?也许我该彻底安静,这样,老爸就会走开,然后我可以去大嚼一通甜苣,洗劫一家富户,或者回到自己正常的时空里去。 可突然,老爸直直地盯着我的方向,把我从沉思中惊醒。原来,我一直伴着他哼那首曲子,意识到这点时已经太晚了。 “谁在那儿?”他小声地喊道,活像只被惹恼的鹅,脖子和腿伸得老长。我头脑飞快地运转着。 “地球人,你好!”我友好地装腔作势道。 “盝儿!”老爸环望四周,想要找块东西扔我,最后他决定用那只结实而又厚重的木质玩具枪,他使劲地把木枪砸向我所藏的方向。我觉得他可能是找不到石子,不然就肯定是石子了,而且我想他并不能看清我的具体方位可谁知他运气真好,木枪托正好砸在我嘴上,我的嘴唇开始流血。 “手下留情啊!”身边没有什么可以止血的,于是我捂住嘴,声音沉闷,下巴也生疼。 “你到底是谁?”这下老爸害怕了。我也有些害怕。 “墨寒,我是墨寒墨博!我不会伤害你,我希望你也别再用东西砸我。” “把木枪还给我,我不认识你,你为什么躲起来?”他朝我瞪着双眼。 我把他那木枪扔回到空地上,他捡起来,一手提起,仿佛握着真的手枪一般。 “我躲在这儿,是因为丢了全身上下的衣服而不好意思嘛,我从很远的地方来,很饿,也不认识任何人。现在可好,又流血了。” “你从哪里来的?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我接下来说的可都是真话,没有虚假,句句属实:“我来自未来。我是时空穿梭者。在未来我们俩是朋友。” “那是什么?” “就是从许多年后来到了你这里。” “不可能!” “未来就可以了那是我们想让你们相信的。” “为什么?” “如果大家都时空穿梭的话,就天下大乱了。就像去年chun节,你想去看你的naai,可那天人特别多吧?我们时空穿梭者也是这样,因为不想给自己惹麻烦,所以向来都很低调。” 老爸琢磨了一分钟。“出来吧!” “你得先把那条破布借给我。” 于是,他掀起浴巾,听由铅笔笔c记号笔和纸张飞散在各处。他扬起手把破布扔给我,我顺势一接,然后背过身去,裹严我的腰胯。那是一条满是破烂并脏不兮兮的破布,不过还是有个花哨的几何图形。我想,真是第一次见未来老爸时的绝佳装束。我转过身去,缓步出了草丛,尽可能端庄地坐到草坪上。老爸退到空地里离我最远的地方,手里仍紧紧地握着木枪。 “你在流血。” “是呀,你用枪扔到我了。” “哦。” 沉默。我努力想要表现出友好c亲切的样子。亲切对儿时的老爸来说很重要,因为当时他周围这样的人很少。这个时代的人们都在为了生存而努力 “你在捉弄我。” “我永远都不会捉弄你的。为什么你觉得我是在捉弄你呢?” 老爸固执到极点,“从来就没有什么时空穿梭者,你骗人。” “今年十一月,咱们就能把印度打的屁股尿流啦。” “什么?” “打仗啊!你不知道吗?相信我,十一月我们的国家就会胜利。” “我们本来就能赢,还用你说?” “呃哈,小屁孩,你可真难伺候!”说完这句,我心里可真爽 “我不叫小屁孩。” “我知道,你叫墨博。麦小洛·安尼·阿布希尔,一九五六年六月十八ri出生。你的爸爸妈妈叫墨天奉和苗香香。你和他们俩,还有你外婆c你哥哥墨国栋c你妹妹墨雅住在一起,就在下面的那个大房子里。” “你知道这些并不说明你是未来人。” “好吧!如果你能在这儿多待一会,你可以亲眼看见我消失。”我把握很大,因为我知道我会逐渐消失,像光粒子一般消散。 沉默。老爸交替着在两脚之间移动重心,然后赶走了一只蚊子。“你为什么不去帮助解放军呢?” “帮助?呃,能赢我还干嘛去?”血已经止住了,但我看上去一定还很糟,“嗨,墨博,你有什么吃的?时空穿梭让我好饿啊。” 他想了一会,把手伸进裤子的口袋,拿出一块咬过一口的野葱,扔给我。 “谢谢啦,我爱吃这个。”我吃的很快,这东西可是少的要死,产量极低,许多人都只能一边吃一边挖。吃完之后,我抹了一把嘴。 “你吃东西时像条狗。” “我我才不像呢!”本来是想骂的,但碍于身份,所以只能硬深深的憋了回去这真是极大的侮辱和硬伤,“我有可相对拇指,你看看清楚。” “什么是可相对拇指?” “像这样,跟我做。”我做了个一k的手势。麦小洛也做了个一k的手势,“可相对拇指就是你能这样做,你能开罐子c系鞋带什么的,而动物不能。” 老爸听了好似有些不高兴,“动物是没有灵魂的。” “动物当然有灵魂,你是听谁说的?” “我听公社大队的队长说的。” “那队长就满嘴胡话。动物的灵魂比我们人类的高尚多了,它们从来不说谎,也不乱发脾气。” “它们互相吃来吃去。” “这个嘛,它们也是不得已嘛,而且你也要吃它们,对吧?” “它们可以吃草啊。” “呃动物是分为肉食c杂食和草食动物的。” 老爸在空地边缘坐下,“我爸爸让我不要和陌生人说话的。” “确实是个好忠告。” 沉默。 “你什么时候消失?” “当我准备好了的时候。你和我在一起很无聊么?”老爸突然翻了翻眼睛,“你在忙什么?” “练书法。” “我能看看么?” 他小心翼翼地站起来,拾起一些铅笔,但还是充满敌意地盯着我。我略略向前倾身,小心地伸出手,仿佛他是只凶猛的狼狗。他把纸向我快速一递,便急忙抽身而退。我专注地看着他的作品,他一遍又一遍,用逐渐放大的字体书写“墨博”,每个笔画上升和下降的转折处都是弯曲的螺旋,每个圆圈里都画着微笑的眉眼,确实相当美。 “真漂亮。”我转头看了看小时候的老爸。 老爸很满意,因为每次他听到别人夸他的作品总是这样,“我可以专门写一张送给你。” “那太好了。可惜我在时空穿梭的时候,什么东西都带不走。” “为什么你带不走东西?” “嗯,这是一种约束。什么事情都有约束,对吗?” “你可以去做个土匪!”老爸似乎为他给我设计的职业很满意,甚至忘记了我是个危险的陌生人。“你可以把抢来的钱先藏在什么地方,画张藏宝图,然后再到未来世界里把它挖出来。”就是这个建议让我和妻子麦小洛以后过上了不羁随xg的生活,这就是我们在股市中常胜不败的秘诀。这一切都要拜托年少的爸爸。 “真是个好主意,不过我现在最需要的不是钱,而是衣服。” 老爸怀疑地打量我。 “你爸爸有没有不要的旧衣服?就算一条裤子也好。我是说,我喜欢这条破布,别误会,只不过在我来的那个时空里,我通常更喜欢穿裤子。” “我不知道” “没关系,你不需要现在去找。不过下次我来这儿时,如果你能为我准备好,我会非常感激的。”虽然我知道这并不可能。 “下一次?” 突然,我眼前一阵模糊,但我能听见爷爷在喊老爸。我说:“老爸,很高兴见到你小时候呵呵!” “什么?” “我是你未来的儿子。我要走了,现在。非常高兴见到你,记得千万别学车啊。你会出车祸的”我向老爸伸出手,他非常勇敢地握住,我们的手彼此摇晃着,我消失了。 二零一四年二月九ri。 麦小洛:很早的时候,大概是清晨六点,我还流连在浅浅的睡梦中,突然,墨寒把我撞醒,他准是刚去了另一个时空。事实上他就是压着我的身体现身的,我惊叫起来,彼此都被对方吓得半死。他突然笑了,从我身上翻下来,我也转过身看着他,他的嘴唇流了很多血。我一跃而起,拿来一块小毛巾,仔细地擦拭他的嘴唇,他居然还在笑。 “究竟都发生了些什么?” “老爸用他的玩具枪砸伤我了。” “你可真倒霉。” “是啊。不过也没办法,谁让老爸无法记住我呢!老爸还说我像狗” “哈哈对了,最近你没有穿回我身边吗?” “没有哎” ;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七章 2003/2014 二零零三年二月二ri。 麦小洛:我放学回家时,墨寒已在“阅览室”里等着我了。之前我在别墅下的地下室隔壁为他准备了一个小间,就在我们自行车库的对面。我让家里人都知道,我喜欢一个人在地下室安静地看书,事实上,我也确实经常去下面消磨时间,所以看上去也没什么不正常。墨寒把一张椅子折叠好放在门把手的下面。我敲了四下,他放我进去。他用枕头c椅垫c毯子什么的弄成了一个鸟窝般的东西,就着我的台灯看旧杂志。他穿着我为他准备的旧牛仔裤和格子衬衫,看上去很疲惫,胡子拉碴的。我为了等他,一早就把后门的锁打开,此刻他已经在里面了。 我把带来的食物放在地上,“我还可以拿些书下来。” “这些也挺好看的。”他看的是墨咻咻所著的《月·境池》,“这本书跟我这时空穿梭者真的很配,写的我都看不懂,乱糟糟的。而且看着看着就发觉挺压抑的。”他说着,又举起了另一本杂志。 我在他身边的毯子堆里坐下来,看看他是否会叫我走开,我看得出他是想这么做的,于是我摊开双手给他看,然后坐在自己的手掌上。他笑了,“把这里当成你自己的家吧。” “你是从哪一年来的?” “二零一四年十月三ri。” “你看上去真累,”我看得出他是想告诉我为什么他如此的累,后来又决定不说了。“二零一六年,我们都在忙些什么?” “很多大事,令人jg疲力尽的事情,”墨寒开始享用我买给他的汉堡包。“嗨,味道还不错。” “防腐剂多。” 他笑出声来,“算了,咱们中国人元素周期表都已经吃了一遍了还怕这防腐剂?对了,我始终不明白,为什么你会调配各种颜料,甚至会煮浆果取染料,等等,但怎么就一点不会烧饭做菜呢?真令人惊讶。” “这是种心理障碍,是种恐惧症。” “难以理解。” “我一走进厨房,就会听到一个微小的声音说,‘走开,’于是我就走开了。” “你平时吃得饱吗?你可真瘦啊!” 我觉得很胖。“我一直都在吃。”我突然有了个很沮丧的念头,“我在二零一六年会很胖吗?也许那就是你觉得我现在太瘦的原因。” 墨寒笑了,可我不知道他在笑什么,“在我看来,你那时候是有些丰满,不过一切都会过去的。” “哦?” “丰满点好。对你来说,那样看上去尤其好。” “谢谢,但我不要。” 墨寒看着我,有些担心。 我继续说:“你知道的,我并没得厌食症,你不必为我担心。” “其实,那都是因为你妈妈以前老是唠叨你这一点。” “以前?” “现在。” “那为什么你要说以前?” “不为什么,你妈妈一切都很好,别再担心了。” 我知道他在说谎。我的胃一阵收缩,双手抱住膝盖,垂下头。 墨寒:我都不敢相信我如此严重地说漏了嘴。我轻抚着麦小洛的头发,迫切盼望能回到我的真实时空里,一分钟也好,就足够让我请教那个时候的麦小洛,让我知道面对年仅十一岁的她,该如何谈论她母亲的死。我没有睡觉,只要睡过一会,大脑就会转得快一些,至少可以把谎圆得更巧妙些。可是麦小洛,我认识的最真诚的人,哪怕一丁点的小谎,她都异常敏感。现在惟一补救的办法或者闭口不言,可那会急死她;或者继续说谎,可她也绝对不会相信;或者就说真话,可她更会惶恐不安,说不定还会做出什么奇怪的事情影响到母女之间的关系。 麦小洛看着我,说:“告诉我。” 麦小洛:墨寒看上去一脸的痛苦,说,“我不能,麦小洛。” “为什么不能?” “不能提前告诉你还没到来的事情,那会搅乱你的生活。” “是,可你也不能只说一半啊。” “确实没有什么可说的。” 我真的惊慌起来。“她自杀了。”这个预感如cha一水般涌入我的心头。这一直是我最担心的事情。 “不,不,绝对不是。” 我盯着他,墨寒看上去只是非常不开心,我也不能确定他是否在说谎。假如我能读懂他的想法,生活会多么简单啊!妈妈,哦!妈妈! 墨寒:太可怕了。我不能把麦小洛就这么丢下不管。 “是ru腺癌。”我轻声说。 “感谢上帝。”她说完,便放声大哭。 她哭泣中,我消散了。 ;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八章 2010/2014 二零一零年六月五ri。 墨寒:麦小洛拿到了驾驶执照,她爸爸说今晚她可以开那辆大众去参加朋友的晚会。可她妈妈一点也不赞成,但她老爸有话在先,所以她妈妈也不能再改变什么了。 她们晚饭后我见到麦小洛,我们驱车去了她朋友家终于要离开了。 我吃了半包麦小洛带来的薯片,喝了温热的可乐,还打了会儿盹。她这么久还不回来,我都想自己出去散散步了,况且我也想上个厕所。 我听到有高跟鞋轻轻地向我走来,我探头到窗外,那不是麦小洛,是个身穿黑se紧身裤c令人兴奋的短发女孩。我眨巴着眼睛,然后认出那就是麦小洛的朋友林薇。 她敲了敲我这侧的车门,躬身弯腰,凝视着我。从她的领口能一路看到“面包山”,我有些发酥。 “嗨,麦小洛的男朋友。我是林薇。” “你招呼打错了,林薇。不过我还是很高兴见到你。”她呼出的气息里都是酒jg味儿。 “你不打算走出车门来,准确地介绍一下你自己?” “哦,我坐在里面舒服极了,谢谢你。” “那样的话,我就进来和你一起坐坐吧。”她毫无预兆地绕过车头,打开门,坐到驾驶位上。 “我想认识你已经很久了。”林薇向我透露。 “‘已经’?为什么?”我迫切盼望麦小洛此刻能出现来救我,不过,如果她真的来了,这场令人着迷的游戏也就得结束了。 林薇往我这边靠过来,幽幽地说:“我能推断出你的存在。我超强的观察能力让我得出结论,当我把其他一切可能xg都排除后,无论剩下的多么没有说服力,那也一定就是事实的真相。因此”林薇停下,释放出一个酒嗝,“对不起,我现在一点也不像个淑女。因此,我得出结论,麦小洛一定有个男朋友,否则她就不会拒绝和那么多相当不错的男生们了,他们可真沮丧啊。然后呢,你就出现在我面前了。哈哈。” 我一直都很喜欢林薇,有点于心不忍,但这次还是得骗她一回。这也解释了后来林薇为什么要在我们的婚礼上和我说那番话,就像我终于把智力拼图的最后一块放进了空当里,我很喜欢那种感觉。 “你的推论听上去很有说服力,林薇,可我不是麦小洛的男朋友。” “那么你为什么坐在她的车子里?” 我突然灵机一动,要是麦小洛知道了,一定会杀了我。“我是她父母的一个朋友。他们担心麦小洛参加这个聚会可能会喝醉,因此他们委托我一路跟过来,如果他们的女儿喝得晕乎乎的,就由我负责开车。” 林薇板起脸,“彻底地c完全地c没有必要。我们的小麦小洛喝过的酒加起来都装不了一小小” “我又没说过她会喝,是她爸妈不放心。” 突然,又有高跟鞋“咯噔咯噔”地走过来,这次真是麦小洛了。她看见我车里有个伴,顿时僵住了。 林薇跳下车说:“麦小洛,这个调皮的男人说他不是你的男朋友。” 麦小洛和我交换了一个眼神,轻率地说:“对,他不是。” “噢!”林薇说,“你要走了么?” “都快半夜了,再不走,我都要变成南瓜了,”麦小洛绕到车旁,打开车门,“喂,墨寒,我们出发吧。”她启动引擎,打开前车灯。 林薇呆站在车头的灯光里,然后走到我这侧的车窗前,“不是她的男朋友,嗯,墨寒?可是你让我去车里面待过一分钟的哦,可别忘了。再见,麦小洛!”她大笑着。麦小洛生硬地把汽车开离了停车位,扬长而去。此时此刻,沿路的街灯已经全部熄灭了。这是条双车道的高速路,像尺一样笔直,但现在没有街灯,汽车就仿佛开进了墨水瓶里。 “最好把前灯开亮点,麦小洛,”我说。她却伸手把所有的灯都关了。 “麦小洛”我吼出了声。 “不要告诉我该做什么!” 我闭上嘴。我所能看见的只有车厢里时钟收音机上微光显示的数字:02∶36。风从车子两侧呼啸而过,车轮在沥青路面上飞驰,可是我总觉得自己纹丝不动,而周围的世界以每小时七十公里的速度冲向我们。我闭上眼,感觉没有任何不同。我睁开眼,心脏猛烈地跳动。 远处出现了一些亮光,麦小洛重新把车灯打开,我们继续狂奔而去,飞驰在路zh一ngyang黄se交界线的边缘。两点三十八分。汽车仪表板的光映照着毫无表情的麦小洛。 “你为什么要那么做?”我的声音颤抖着。 “不可以吗?”麦小洛的语气平静得犹如夏ri的池塘。 “我们可能都会死在一堆燃烧的废铁里。” 麦小洛放慢车速,再把车转到另一条临海的高速路上,“但那是不可能发生的,”她说,“我会长大,会遇见你,会和你结婚,然后你回到此刻又和我在一起。” “就是因为你这样想,然后出了车祸,我们花了整整一年躺在医院做牵引。” “如果是那样的话,你会事先jg告我的。”麦小洛说。 “我试图jg告你。” “可你却吼我我是说,更老的那个你自然早就会jg告更小的我,避免出车祸。” “那样的话,车祸早就发生过了。” 前面是星海别墅区,麦小洛把车开了进去,开向她家的私家车道。 “麦小洛,请停下,好吗?” 麦小洛把车停下来,关掉引擎和灯。周围又全然一片漆黑,千万只知了在欢唱。我伸手挽过麦小洛,搂住她。她很紧张,全身僵硬。 “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麦小洛问。 “答应我今后不要再这样了。我不单指开车,而是任何危险的事情。因为你不知道,未来太奇怪了。你不该觉得自己在奔向未来的道路上战无不胜” “可是,如果你在未来看见过我” “相信我,请你相信我。” 麦小洛笑了,“为什么要相信你?” “我不知道。如果因为我爱你呢?” 麦小洛猛地转过头来,撞到了我的下巴。 “啊!” “对不起。”我依稀看到她夜se中的剪影,“你说你爱我?”她问我。 “是的。” “现在吗?” “是的。” “可你又不是我的男朋友。” 哦,原来是这个问题在困扰她,“理论上来说,我是你的丈夫。不过你现在事实上是未婚,因此我想我们不得不承认,你现在是我的女朋友。” 麦小洛把手放到她不该放的地方,“我情愿做你的情妇。” “你刚十八岁啊,麦小洛。”我温柔地把她的手移开,抚摸她的脸。 “我够大了。啊!你的手好湿。”麦小洛打开内顶灯,我惊讶地发现她的脸上和裙子上都是斑斑的血迹。我看看自己的手,上面黏乎乎的也尽是红se。“墨寒,你怎么啦?” “我不知道。”我舔了舔右手掌,血迹之下是一列四个深深的月牙形口子。我笑了,“我的手指甲掐出来的。当时你在黑灯瞎火地开车。” 麦小洛随手关了顶灯,我们又回到黑暗之中,知了们用尽全身力气鼓噪着。“我刚才不是要故意吓你。” “你就是故意的。其实你开车的时候,我还是觉得挺安全的,只是” “只是什么?” “我小时候出过车祸,我不太爱坐车。” “噢真对不起。” “没问题。嗨,现在几点了?” “天啊!”麦小洛打开灯,03∶12。“太晚了。我血淋淋的怎么进门呢?”看到她那狂躁的表情,我不由笑出声来。 “这样,”我把左手掌在她鼻子下方揉了揉,“你流鼻血了。” “好极了,”她发动汽车,打开前灯,缓缓地回到路上,“保姆看见我这样,一定会发疯的。” “保姆?你父母会怎么说?” “妈妈可能已经睡了,老爸今天晚上出去打牌。”麦小洛打开大门,我们开了进去。 “如果我的小孩拿到驾照第二天就开车出去的话,我会攥着秒表坐在门口等她回来的。”麦小洛把车停在屋子里的人看不到的地方。 “我们会有孩子吗?” “对不起,那是机密。” “那是应该知道的机密。” “欢迎啊,”我小心翼翼地亲吻她,生怕把她伪造的鼻血弄掉,“请别忘了告诉我你查到的结果。”我打开车门,“祝你顺利过王楠王姐的关。” “晚安。” “晚安。”我下了车,尽可能轻轻地关上车门。汽车轻盈地滑下车道,转了个弯便消逝在夜幕中。我沿着它消失的方向走了一段,然后在星光下,消散开来。 ;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九章 1980/2015 一九八零年九月三ri。 墨寒:上一刻,我还端着饭菜向饭桌走去,但下一刻就时空穿梭了麦小洛应该会生气的。我想。 老爸今年十五岁了,这是他告诉我的。 “你说你认识我?”老爸满脸的疑惑。他此时正端着饭盒蹲在一修理厂的外面吃着晚饭。 “对啊!听说过你,开车技术很不错!我叫墨寒,跟你同姓呢!对了,你脸上的伤怎么回事?”我穿着不知道是谁的工作服,一股柴油的味道。 “墨寒,你肯为我去打一个人吗?如果你肯帮的话,我把饭给你吃。”说着,老爸将饭盒递给了我——馒头c咸菜 “谢谢。不过我有些不舒服,等会儿再吃。但我可以帮你,不过你先告诉我原因。”我深吸了一口气,“怎么了?” “我想教训一个人,但我还不够壮,我也不会打架。你肯帮我这个忙吗?” “哇,看看你都在说些什么呀?是谁?为什么?” 老爸地下了头,一直盯着自己的腿,“我不想说,你就不能按我说的做吗?他完全活该的。” 我想我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我听过类似的故事。我叹了口气,换了个位置,蹲在了老爸的旁边,伸手搭在他肩膀上。“你被人拿扳手打了,对吗?” “嗯。” “他是个混蛋,所以你想让我狠狠地揍扁他?” “嗯。” “墨博,很多男人都很混蛋的。我过去也很混蛋——” 老爸笑了,“我打赌,你根本不会像那家伙那样混蛋到极点。” “他好像是个专门负责修轮胎的,对吧?” “是的。” “你怎么会觉得我能打得过一个比我年轻一半的大块头呢?我现在可是三十六岁了。” 老爸耸耸肩,“怕什么。你可是个成年男人” “他在哪打的你?” “修理厂后面。”老爸停下来,我们静静地坐着,听着蝉c夜莺,还有风的声音。突然,他接着说,“你去吗?” “当然,我要宰了那小子!我要打断他的腿!”我轻声对她说,“去哪儿找这个家伙?” “跟我来。”他说。 我们飞速跑过秋天的树林,谁也没有心思留意那缤纷的se彩。此刻,老爸曾为我站在我身前为我挡风遮雨的一幕幕,像永远循环的录像带在我脑海中不停地回放。 “他块头有多大?” 麦小洛想了想,“大概比你高几厘米,但比你重多了,重二十几公斤吧。” “天啊!” “我带了这个。”麦小洛在包里摸了一阵,掏出一把手枪。 “我我靠!” “这是我老爸当年退役的时候留下来的。” 我迅速地思索,“你这个主意很不好。我现在非常生气,弄不好真的会开枪的,但这样做太蠢了。哦,你等着,”我把枪从他手中取过来,推开弹膛,把卸下的子弹一一放进他衣服兜里,“放着,这样更好。这个主意棒极了。”他将信将疑地看着我。我把枪放进自己衣服的口袋里,“你是希望我匿名修理他,还是希望让他知道是你的主意?” “我希望我能在旁边看。” “噢!” 我们跑到一处民房,停下。 “我希望你把他带到什么地方去,然后你尽情地整他,我就在一旁看着。我要让他吓得屁滚尿流。”老爸说。 我叹了口气,“其实我很少干这种事情。我打架通常是出于,比如说自卫。” “得了。”他的语气十分干脆。 “没问题。”房子里正有人在狼嚎,四周没有别的房子,我们走到前门,老爸敲了敲门,我则闪到一旁。不一会狼嚎声戛然而止,然后屋内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门开了,过了一会儿,一个低沉的声音说,“什么?你还想挨揍?”这正是我要的,我拔出枪,踏近一步,站在老爸身边,枪口正对这个家伙的胸膛。 “嗨,小伙。我想,你现在也许有兴趣跟我们出去走一趟。” 如果是我,也会和他有一样的反应,蹲下,翻身滚到she程之外。不过他显然动作不够快,我堵在门口,飞身一跃扑到他身上,狠揍了他一顿。我站起身,一脚踩在他胸口,枪口顶住他的脑袋。真jg彩,可惜不是战斗。 “起来,手举到我能看见的地方。”我用愉快的口吻命令他。他服从了,我押着他出了门。我们三人站在门口,我有了主意,便叫老爸进屋去找根绳子,几分钟后,他出来了,还拿着剪刀和绳子。 “你想去哪儿弄?” “刚才路过的那片树林。” 我们押着他进了树林,他开始大口喘气。走了大约五分钟,我看到前面有块空地,角落里还有一棵小榆树。“这里怎么样?” “好!” 我看着老爸,他完全无动于衷,冷漠得犹如鲁迅笔下的国人。“吩咐吧,怎么整?” “把他绑到树上去。”我把枪递给老爸,将打他的人的双手硬拉到树后,然后用绳子绑住它们。那绑的叫一个结实,我自认为也非常用力。那家伙开始艰难地喘着粗气,我绕他转了一圈,看了看老爸。他盯着打他的家伙,像是看一件拙劣的观念艺术品。“你有哮喘病?” 他点点头,瞳孔缩小成两个微小的黑点。“我去拿吸入器,”老爸说着,把枪重新交给了我,然后缓缓地沿我们来时的小路往回走。 “叫什么名字?” “谢强。”他缓慢小心地呼吸着,哑哑地问:“你是谁?” “我是墨博的哥哥,墨寒。我来这儿要教你一些做人的礼貌,因为你根本就没有。”我放下此前伪装的腔调,走近他,轻声说:“你怎么能那样对他呢?他才十五岁,你都二十多了。他懂什么啊所以,事情搞到这一步,都是你一手造成的” “他找打。” “他什么都不懂。要是小猫咬了你一口,难道你也给它用酷刑么?” 谢强没有回答,他的喘息变得很长,颤悠悠的像马嘶一样。我开始有些担心,这时老爸回来了,手里举着吸入器,看着我,“你知道怎么用这个玩意吗?” “我想,你得先摇摇瓶子,把它放进他嘴里,然后按下按钮。”他照做了,问谢强是否还想再来点。谢强点了点头,深深呼吸了四下,我们远远地观望,看他逐渐平静下来,恢复到呼吸的常态。 “准备好了吗?”我问老爸。 老爸举起剪刀,在空中剪了几下。谢强畏畏缩缩的,老爸走过去,蹲下,开始剪他的衣服。 谢强大叫:“喂!” “安静点,”我说,“没人伤害你,起码现在还没到时候。”老爸剪完他的汗衫,再拿他的裤子下手。 “到这为止。”老爸说着,指了指他的腿根,他剪断谢强的内裤。我开始绑谢强的腰,他的皮肤又冷又湿,黝黑的身体上明显有一个白嫩的三角内裤的轮廓。他已是大汗淋漓了,我开始缠他的肩膀,不过又停了下来,好让他维持呼吸。我们退后,欣赏着自己的作品。 谢强此刻仿佛成了一大块木乃伊,老爸忍俊不禁,他的笑声在树林里回荡,令人毛骨悚然。我睁大眼睛看着他,老爸的笑里有了某种世故和残忍。这个时刻恰似一道分水岭,是一段没有工作的童年和开始工作之间的临界线。 “接下来干什么?”我问。我突然想把他打成汉堡肉饼,可转念又不愿折磨这样一个被绳子绑在树干上的人。谢强全身红得发艳,与灰se的绳子相得益彰。 “噢,”老爸说,“你觉得呢?我想这就够了。” 我松了口气,于是我故意说:“你确定?我还有很多招数没使出来呢。打破他的耳膜?那木刺扎他的手指?鼻梁呢?哦,等会,他好像已经自己弄断过一次了。我们可以把他的跟腱挑断,这样一来,他最近就没办法在走路了。” “不要!”谢强被绑在绳子里的身体挣扎起来。 “赶快道歉!”我对他说。 谢强犹豫了会儿,“对不起。” “听上去够惨的” “我知道,咱们走吧!”老爸说。 “先别走,我们总不能这样把他一个人丢下。万一他哮喘病又发了呢?” “嗯,好吧,我知道了,我去叫些人来。” “等一等。”谢强说。 “什么?”老爸问。 “你打算叫谁来?叫杨康吧。” 老爸大笑不已,“啊哈,我打算去叫所有我认识的人。” 我走近谢强,用枪口顶住他的下巴,“如果你敢向任何人提到我,让我知道了,我会回来好好收拾你的,到那个时候,你就永远不能走路c说话c吃饭或者打炮了。你现在应该知道了,对吗?” 谢强愤怒地看着我,“对。” “我们对你真的很仁慈了,这儿,听着,要是你再敢用任何方式欺负墨博的话,你会后悔的。” “好吧。” “很好,”我把枪收回口袋里,“我觉得很开心。” “听着,” 哦,该死的。我倒退一步,使上全身力气朝他下腹来了个腾空侧踹。谢强尖叫起来,我转身看了看老爸,他面无表情。谢强的眼泪簌簌落下,我怀疑他就要晕过去了。 “我们走吧。”我说,老爸点头同意,我们默默不语地走回了修理厂。 天空开始下雨了。他的嘴角始终有一丝满意的微笑。“是你想要的结果吗?”我问。 “是的,”老爸说,“我很满意。谢谢你。” “我很乐意,”我觉得有些晕眩,“老爸,我想我马上就要回去了。” “老爸?回去?” “老爸,我来自未来。” 我们站在一个岔路边。我们的衣服被雨水敲击着,就像两只落汤鸡。 我嘿嘿一笑说了声“再见”,然后就在他惊愕的表情中消失了。 二零一五年七月十二ri。 麦小洛:我躺在床上,几乎快睡着了,突然感觉到墨寒的手在我的脸上摩挲,他回来了。我睁开双眼,“怎么了?” 依稀的夜se中,他笑着对我说:“我帮老爸教训了一个人,哈哈没想到他小时候也会被欺负。” 我触摸他的脸,对他说:“这个世界就是这样,不是欺负人,就是被人欺负。” 他回答:“今天,对不起。本来要说陪你吃晚饭的。” 我笑了,“算了吧!” ;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十章 1995/2016 一九九五年九月十一ri。 墨寒:这个温暖的九月下午,我和六岁的自己走在老家的果园里。金se的阳光下,昆虫们躲在草丛里轻轻地嗡鸣,万物一片静谧。放眼望去一片干枯的草地,暖洋洋的空气闪着微光。我们来到苹果树下,我将一块帆布铺在了地上,他靠着树干坐下来。我则四肢张开地平躺着,头枕着自己的双手。我们刚吃完苹果,苹果残骸散落在周围,熟落的苹果点缀在其间。我心满意足,昏昏yu睡。我是从二零一八年一月过来的,麦小洛和我正闹得不可开交。这段夏天的小插曲真是充满了田园诗意。 他说:“你不吃苹果吗?” “谢谢,不用了!” “你现在看上去很宁静。” 为什么不呢?我想。 “你知道吗?在以后的时代,那是多么快节奏的生活。我很讨厌。但无法逃避,所以我一直活的很累。” “什么叫快节奏的生活?” “就是随着社会的快速发展,科学技术的ri新月异,要想在现实生活中打拼出来,就必需要能做到在有限的时间内掌握比别人多的知识,就要比别人更能有效地处理好事情。所以,如此必然导致人们的生活节奏变快,使得人们有很强的生活紧凑感,时间久了也就成了快节奏的生活。很累很累。” “我真不想长大,那样就改变太多了。听你说的好可怕。” 我呵呵一笑,继续懒散地观看枝条与天空相互映衬而成的图案。许久,我说:“我们玩个游戏?” “好啊好啊!” “游戏名字叫,一c二c三,木头人,不许动。” “我玩过呢!来吧!” “一c二c三!” 静止是门戒律。我阅读时,保持多久都没有问题,可是耐心为游戏坐着,每次都出奇地困难,甚至某个刚开始很舒服的姿势,一刻钟后就成了人间酷刑。我身体保持不动,只能转转眼球,看看他。 他看着我嘿嘿傻笑。这一刻,好像整个世界都消失了,只剩下他和被他观察的对象。这也正是我喜欢玩这种对于大人来说十分无聊的游戏的原因,他天真无邪的笑容,让我总有一种无比怀念却又抓不住的感觉。我觉得,仿佛他才是我,而我是另外一个人。 忽然,他开口了,“我忘了问你,你是从哪一年过来的?” “二零一八年一月。” 他的脸一下子拉长了,“真的?我还以为更晚一些呢。” “为什么,我看上去很老?” 他终于忍耐不住,伸出小手揉了揉我的鼻子,他的手指游走过我的鼻梁,来到我的眉毛上。“不,没有。可是你这次看上去很开心也很平和,通常,当你从二零零零年c二零零五或二零一零年过来时,要么很沮丧,要么很怪异,你也总不告诉我原因。然后,到了二零二零年,你又一切正常了。” 我笑起来,“你看上去像个算命的。真没想到你还会这么仔细地留意我的情绪。” “那我还能留意什么呢?谁让你是未来的我呢!” “记住,通常我都是因为压力太大而被送到你这儿来的,但是你也不必担心那段时间很可怕,那几年里,也有不少非常愉快的时光。” 他抬头看了看苹果,然后专注的看着,不再问那些未来的问题,然而他又问起了别的:“未来的我,你害怕什么?” 我很诧异,不得不好好考虑一番,“怕冷,”我说,“我害怕冬天。我害怕jg察。我害怕去荒唐的时空,被汽车撞,被人打。还有,我害怕在时间中迷路,永远回不去。我害怕失去家人。” 他低头哈哈的笑了起来,说:“你或者说我怎么可能失去家人呢?” “我害怕你厌倦了那种被穿梭过来穿梭过去的生活,我害怕我未来的妻子麦小洛跟我吵架,我害怕父亲母亲离开。如果你有时间,就多陪陪他们。” 他突然一蹦,直接压在了我身上,我赶忙坐直身子。 “放心好了。”他说,“我要骑大马。” “好吧!”我勾起了嘴角,趴在了地上,让他骑在我的身上。 “你能不能改变未来?就是当你回到真实时空里,会不会发现有些东西发生了变化?” 我低着头想了想,“不能,试过很多次都失败了。” “那我试试”他说着,突然跳了下来,一头撞到树上。 “我靠我怎么跟麦小洛一样是疯子!”我赶忙伸手去拉他。但我突然离开了。 二零一六年一月十三ri。 墨寒:晚饭后,我仍在想一九九五年的那件事,于是我走到麦小洛的身前,小心翼翼的看着她。 麦小洛正洗着碗碟,见我神经兮兮的,便问:“怎么了?” “我额头有没有伤?” “嗯?哦,没有。怎么了?” “我回到了一九九五年,遇见了自己。我一头撞到了树上” “虽然我不知道原因,但我不得不承认你是疯子。” 我笑了,“好吧,我坦白,我是疯子。” “为什么?” “因为只有疯子才能配得上疯子” “我现在很高兴你那么做了。” “为什么?” “我不知道,我就是高兴。” 我们彼此望着对方,然后麦小洛笑了,我耸了耸肩,就是这样。 可是,为什么看上去根本不可能的事情却几乎已经发生过了?为什么我会那样地如释重负? ;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十一章 1997/2016 一九九七年七月一ri,凌晨。 墨寒:今天是香港回归ri。那时候我八岁。 我在一条公路上现身,距离那块大约两百多米远的地方。我觉得很糟糕,晕眩,直想呕吐,于是我坐了几分钟,好让自己镇定下来。虽然是夏天,但我却感到一股寒冷充斥着整个身体天空变得y沉,我整个人被遮掩在公路旁一片高高的枯草中,草叶割破了我的皮肤。过了一会,我好些了,四周雅雀无声,我便起身,来到空地上。 我将偷来的衣服扯了扯,坐在了下来,倚着背后的小石墩,默默地等待着眼前即将要发生的一切。那将是我曾经的噩梦。 “妈妈,爸爸今天为什么没来?” “他有事呢!我们马上就要到家了,那时候你就能看见他了。” “妈妈,教我唱歌我要成为像你一样的歌唱家。” “可以啊!来跟着我唱。”妈妈一边微笑的唱着歌,一边开着车。 九岁的我跟唱了许久,可最终我还是放弃了,“妈妈,我唱不好。” “挺好听的啊!儿子。”妈妈看了后视镜一眼,我冲她笑了笑。 我说:“我唱歌又不像你,你唱的才好听。” “当然啦!儿子,你唱歌应该像你自己才对。” “爸爸说我跟他一样,都是五音不全。”我的声音有些低沉。 “别听他胡说,爸爸是在跟你开玩笑呢!”妈妈又透过后视镜看了看我,“我喜欢你的声音,我和你爸爸都喜欢你的声音。对了,你不是会唱《tit一sayg一一dbye》吗?唱不唱?我知道你这个唱的好!来吧!” 我轻轻一笑,妈妈起了个头,我连忙跟上,其乐融融。 汽车已经行驶至郊外的公路。突然,原本应该是平平安安交错而行一辆极速大卡车,突然不知为何车轮飞了出去,整辆车突然直接向我们这一辆车侧滑过来。 我站起了身,一言不发的看着眼前的一幕。看着因车轮丢失而侧滑至旁边一辆小吉普,将其前座整个压了下去。小吉普的尾部翘了起来,里面有一个小男孩正在尖叫。 心瞬间纠起,我快步跑去,将小时候的自己救了出来。 “不,妈妈”他大吵大叫着,“放开我,放开我!” “墨寒,墨寒!”我双手紧紧的扣住他的双肩,以防他因情绪过于激动再次蹿进已经起火的汽车中。我安慰道:“你也无能为力的。听我说,听我说。” 过了许久,他终于安静了下来,我这才继续开口,“我没有多少时间,你当时坐在车里,车被压扁之时,你突然回到了家,所以,你看到的那一幕是两周前的景象。你看到了你自己,看到了你爸爸妈妈读故事给你听,而待结束之后,你又穿梭了回去。” 我半蹲了下来,深深的看着他,“你穿梭了时空,知道吗?正如我穿越了时空来见你一样。我就是你,墨寒,明白吗?我是长大后的你。我们是同一个人。”顿了顿,摸了摸他满是大汗的脸,擦了擦,“我知道这很难解释,但有天你会明白的。” “那你为为什么不救妈妈?” “我试过了,无论我怎么做,她总是会丢下我而去。你知道吗?我还了她无数次去世的场景,我害怕了历史真的是无可改变的。”我刚说完这句,突然就有人大叫了起来,我紧接着说:“来不及了,我现在要走了。但你不必害怕,墨寒,你会好起来的,我保证。” 我轻轻在他额头上吻了一下,作为告别。随即,一阵微微的刺痛传来。 二零一六年二月五ri。 墨寒:我穿着我最喜欢的牛仔裤和的上衣。我应该是个快乐的人。这个夜晚,在酒吧里,我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酒,直到从酒吧的凳子上瘫倒在地,最后在医院里以洗胃而告终。 我静静地坐着家中的床上,回想我的妈妈。那些被腐蚀的记忆,让人啼笑皆非。如果一定要从童年算起,妈妈在我的印象中早已暗淡,只有极少数的特别时刻,才会在脑海里清晰地显现出来。 一次是我五岁时听她在歌剧院里演唱,记得老爸当时坐在我身边,第一幕结束时,他微笑着仰视妈妈,激动万分,因为妈妈的表演大受欢迎。还有一次在客栈里,我和妈妈并排坐着,观看老爸如何与客人聊天,并安慰他们的情绪,爸爸一直都是一个很好的听众。我记得有一次他们允许我留在海滩上一同参加他们的篝火晚会,并为所有客人背诵诗句,最后我还咧开嘴哈哈大笑了起来,我那年四岁,表演结束后妈妈过来一把抱起我,亲吻我,所有的人都热烈地鼓掌,她那天涂了深se的口红,我还坚持要留着她的唇印去睡觉。我记得有一次她坐在花圃公园的长椅上,老爸在一旁推着我荡秋千,她的身影在我眼中来来回回,时近时远。 我时空穿梭的时候,最jg彩也最痛苦的事情,就是有机会回到妈妈还活着的那些ri子。甚至有几次,我还亲口和她说话,简短的对话,比如:“今天天气真糟,是么?”我在地铁里为她让座,跟她去超市,看她演唱。我在老爸至今还居住的海边别墅附近转悠,看他们俩,有时他们会带上儿时的我,一起散步,去餐馆吃饭,或者看电影。他们正是一对优雅c年轻c才华横溢的恋人,无限的世界呈现在他们面前,他们犹如快乐的云雀,沉浸在好运和喜悦当中,熠熠生辉。我和他们彼此照面的时候,他们会朝我招招手,以为我是住在不远处的邻居,喜欢出来散步,发型有些怪异,而且年龄时常奇怪地变小变大。有次我依稀听见老爸疑惑地问我是不是得了癌症。令人不可思议的是,为何老爸从来就没有察觉到,在他们结婚的头几年,这个经常出没的男人就是他的亲生儿子呢? 我终于目睹了我和妈妈在一起的ri子:现在她怀孕了;现在他们把我从医院抱回家;现在她推着婴儿小推车带我去公园,她坐着背乐谱,她一面柔声哼唱,一面摆出各种手势扮鬼脸,朝我摇晃着玩具;现在我们手牵手,欣赏着小松鼠c汽车c鸽子和任何会动的东西。她穿着棉外套,七分裤搭配平底鞋,那乌黑的头发映衬着一张引人注目的脸,饱满的嘴唇,大大的眼睛,俏丽的短发。因为妈妈是公众人物,所以有时候甚少出门,老爸则是一如往昔的高大清瘦,爱穿休闲服,爱戴帽子。惟一有区别的是他的脸,那是一脸的满足。他们时常互相靠着,手拉手一同漫步。海滩上,我们三个人戴着同一系列的墨镜,我还顶着一只可笑的蓝帽子。我们涂上防晒油,躺在太阳下面。我们喝着椰子汁c可乐,还有山兰酒c香兰酒。 妈妈的幸运星正冉冉升起,她师从名门,在她们细心的引领下沿着成名的道路不断前进;她演了一系列独具光芒的角se,在抒情歌剧院演出时引起了当时众人的注意,她在电影里也大放光彩。甚至国外的公司也注意到了她,不久我们便开始周游世界。我们去伦敦,去巴黎,去柏林,去纽约。现在还留在我记忆里的就是永无止境的酒店和飞机。电视里转播了她在beijg大剧院的演出,我是和外公外婆一起在曼西看的,当时我八岁,瞪着黑白的小屏幕,我简直不敢相信那就是妈妈。 歌剧院八六年至九六年的全国巡回演出结束后,他们打算搬去维也纳。老爸也打算卖掉客栈陪母亲一起。那时候只要电话铃一响,不是妈妈的经纪人刘莎阿姨,便是某个唱片公司的人 我听见了走向卧室的脚步声。我知道,是麦小洛。 她张开双臂冲过来,激动地扑在了我的身上,“你终于醒了。墨寒!”她说,“我们再也不吵架了,好吗?”我亲了亲她的脸颊。她的欢乐和活力驱散了我低落的情绪,不过那种伤感和失落并没走远。我把手指伸进她的发间,用手掌轻轻的挤了挤她的脸蛋,我忽然笑了出来。 “怎么了?”麦小洛注意到我无jg打采的沉默,“是因为碰见了什么事吗?” “嘘,别做声。”我搂着她的肩,把她的手握在自己手心里,“我和你说过我妈妈的事么?” “没有,从小到大一直都没说过。”麦小洛一下子全神贯注起来,她总是渴望了解任何和我家庭有关的事情。 我们每人吃了一块曲奇饼,“嗯,很久以前,我的妈妈,当然还有老爸,他们深深地相爱,后来有了我,我们非常非常快乐。他们的事业都很成功,尤其是妈妈,非常出se,我们常常一起周游世界,住遍各国的酒店。那一年,香港回归了” “一九九七年。” “嗯我妈妈是个焦虑的司机,她痛恨高速路,痛恨开车,除非有很正当的理由,否则她是不会开车的。那天,我妈妈表演结束,她开着车载着我回家。爸爸因为有事,所以就没来。总之我们上了车,我坐在后排,也系上了安全带。我们出发了。我们终于穿过住宅街区的迷宫,上了高速路。那时已经过了高峰段,我们移动的速度大概只有每小时二十五到三十公里。可就在与一辆大卡车快要交汇的时候,那辆大卡车的轮子突然掉了,整辆卡车都向我们压了过来。妈妈猛踩刹车,并打方向盘,可丝毫没有作用。整辆车都朝着我们压了下去。” 麦小洛紧闭双眼,“不!” “是真的。” “但你也在那儿的” “是的,可就在激烈碰撞的时候,我是说就在刚刚撞击上的时候,我跑掉了。”我点了点麦小洛的鼻尖,“jg察怎么也想不明白,我所有的衣服都在车里:座位上c地板上,可是我却赤身地站在道路一旁。” “你时空穿梭了。” “是的,我确实时空穿梭了,”我们静默了一会儿,“这只是我第二次时空穿梭。我一点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看着我们的车子撞上那辆卡车,下一秒我就在医院了。事实上,我一点也没有受伤,只是受了惊吓。” “怎么你为什么会时空穿梭?” “压力完全的恐惧。我想我的身体玩了它惟一会玩的把戏。” 麦小洛转过脸来看我,忧伤而激动地说:“那么” “是的,妈妈死了,而我没有。我们的车头缩成一团,方向盘的驾驶杆穿过妈妈的胸口,挡风玻璃早就没了。卡车司机也撞死了。后面瞬间也是乱成一团。与此同时,我不在事故现场足足十分四十七秒,我不记得我去过哪儿,仿佛只过了一两秒的间隙。交通全面瘫痪,救护车从三面赶来,半个小时后才到达现场,医生们只能徒步奔跑。” “可是——墨寒,你那时——你说你记不得当时的情况。你怎么能够知道得这么详细?十分四十七秒?不多不少?” 我沉默了一会儿,想找一个最佳的解释方式,“你学过引力,对吗?某件物体越大,它就有越多的物质,也就能产生越强的引力,它能吸引比它小的物体,然后小物体就绕着它不停地转,对吗?” “对” “我妈妈的死那是最重大的任何事情都围着它转呀转我时常梦到它,我也总是时空穿梭去过那里。一次又一次。如果你也能去那儿,能在事故现场逗留一下,你就能看见每一个细节,所有的人c车c树,还有天气——如果你有足够的时间真切地看到每一样东西,你就会看到我。我在汽车里c灌木丛后c桥上c树梢间。我从各个角度亲眼目睹了一切,我甚至亲自参与到其中:我阻拦妈妈上车,可是无论我怎么拖延,总是会准时出现车祸。甚至我将妈妈绑了起来,但我第二天将她放了之后,她依然会出现车祸。我去附近的一家加油站给机场打电话,要他们用广播通知我的老爸立即去医院。我坐在医院的等候室里,老爸一路跑来找我,他的脸se看上去仿佛受过重创似的灰白。我沿着公路走,等待幼小的我随时出现,我把一条毯子披在我瘦弱的肩头,我看见我那张幼小迷茫的脸,而我想,我想”我已泪流满面。麦小洛抱紧我,我靠在她马海毛绒衫的胸前,无声地抽泣。 “想什么?你在想什么,墨寒?” “我想,我也应该一起死的。” 我们相拥着。我逐渐控制住自己,麦小洛的衣服被我弄得一塌糊涂。 “对不起,麦小洛。我并不想把这么多悲伤强加给你。我只是觉得很艰难。” “哦,墨寒!有我陪你呢!虽然你总是无缘无故地出现,然后就消失了。但如果我知道一些事情,关于你的生活,那样你看上去就更真实了。就算是可怕的事情无论你讲多少,我都愿意听。” 我轻轻的笑了笑,睡了过去 ;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十二章 2011/2016 二零一一年二月二ri。 墨寒:白天睡醒之后,我打电话问老爸是否要我过去陪他吃晚饭,他带着几分做作的热情邀请我,我推脱了,他也松了口气。 今年的chun节好似又是我一人过。 我打电话叫雷蕾出来,她却轻快地提醒我,这段时间可是年关了,有些人要回家孝顺父母。我翻遍我的通讯录,大家不是回去了,就是跟亲戚待在一块儿了。下午两点五十三分,许多店铺都已经关门了,我在商店里买了瓶烈酒,把它塞进大衣口袋,然后在车站跳上地铁,前往市中心。这是个y冷的下午,车厢里只有一半的乘客,大多都是家长带着孩子前往亲戚家打探打探我在市中心下了车,向东边的市中心公园走去。我在天桥上站了一会儿,拿出酒来喝,然后我又走到溜冰场。几对男女,还有一些孩子正在溜冰,他们相互追逐,有倒着滑的,有滑8字的。我租了双尺码差不多的溜冰鞋,系上鞋带,走进场子里。我沿着溜冰场绕圈,轻松从容,什么都不想。重复,动作,平衡,冷风,感觉很不错。太阳正在西沉,我滑了大约一个小时,还了溜冰鞋,套上靴子,继续前进。 我沿着大街往西,拐到另一条大街再向南,经过市历史自然博物馆,门口的狮子戴上了花环。我沿着大街走,公园里空空如也,只剩下几只乌鸦,在傍晚微微发蓝的雪地上阔步,盘旋。路灯把头顶的天空映成了橘黄se,湖那边的天空则是一片深深的蔚蓝。在喷泉边,我站立良久,看着成群的海鸥时而绕圈飞翔,时而下沉争抢路人喂食的面包,直到冷得再也无法忍受,才假意气定神闲的开始走向别处。 我走着,靴子并不防水,尽管穿了好几件毛衣,对于不停下降的气温,我的大衣还是太单薄了。我也没有足够的脂肪,每年十一月到次年四月间,我总会觉得冷。我沿着第三大街,经过花园教会,无家可归的人为了投宿和食物聚集一堂,我想,今晚他们吃些什么?收留所里是否也有欢庆呢?没有汽车。我也没有戴手表,估计已经七点了。最近我对时间的感觉有点特别,仿佛时间在我身上走得比别人慢一些,一个下午犹如一整天,一程地铁仿佛一场史诗之旅。 今天更是冗长不堪,整天我都一直努力不去想妈妈,想那场车祸,想所有的一切可是现在,在夜里,我走着,这些念头全都追上了我。我饿了,酒已经喝完了,人也快走到另一条街了。我盘算了一下口袋里剩下的现金,然后决定去豪尔餐厅,那是一家啤酒鼎鼎有名的老牌德国餐馆。在中国的这个中不中c西不西的城市里,也算是非常正宗的西餐了。 豪尔餐厅温暖又喧闹。已经有不少人了,吃着的,站着的,豪尔餐厅传奇的侍者们神情庄重地往返于厨房和餐桌之间。我排在候餐的队伍中,前后都是唧唧喳喳的家家对对,我开始逐渐融化。终于我被引到主厅后的一张小桌旁。我点了黑啤,一盆鸭肉香肠佐鸡蛋面疙瘩。菜端了上来,我细嚼慢咽,把沾在面包上的酱汁都吃光了,才发现自己怎么也想不起来我是否吃过午饭。真好,我学会照顾自己了,我不再是傻瓜了,我记得吃晚饭了。 我靠在椅背上扫视四周,高高的天顶c深se的镶板和壁画上的小船下面,正在共进晚餐的中年伴侣们。他们整个下午都在采购,或者听音乐会,他们正愉快地谈论买来的礼物c儿孙们c飞机票c到达时间,还有莫扎特。我突然也有种想去听音乐会的冲动,可是今天晚上并没有演出,此刻老爸很可能正在从客栈回家的路上。 我突然看见我一生中所有的chun节,它们一个接一个地,等着我穿越。绝望淹没了我,不!我希望时间能让我摆脱这一天,能把我带进其他平和的ri子。然后,我又对自己逃避痛苦而内疚起来。死去的人需要我们的缅怀,即使它会吞噬我们,即使我们能做的一切只是说一声:抱歉,直到它最后变得和空气一样无足轻重。下次我会带祖父母一起来这吃饭,我不想让悲哀压沉这充满节ri温暖的餐馆,也不想下次来吃饭时想起这些,所以我付了账便离开了。 回到大街上,我站着思忖。我不想回家,我想到人群中去,我想他们能让我分心。我突然想起让我爽酒吧,一个什么事都可能发生的地方,一个怪胎的天堂。太棒了!于是我走到广场,乘上1路公交车继续往北。车里都是呕吐物的味道,我是惟一的乘客,司机用狼嚎般的嗓音唱着《常回家看看》,我在下车时,祝他新年快乐。我路过修理行,天开始下雪了,我用指尖接住大片cha一湿的雪花。我听见从酒吧里漏出的音乐,被遗弃的火车老轨道在街前发出钠燃般刺眼的光。我推开门,有人开始吹小号,的爵士乐敲击起我的胸膛,我走了进去,如同一个就要淹死的人,我来这儿要的就是这样的感觉。 连同酒吧招待蜜儿,这里有十来个人,小型舞台上挤了好几个乐手。客人们则坐在吧台旁。乐手们狂热地演奏,音量达到极限,好像狂僧作法似的。我坐着听,但始终不知道他们所摆弄出来的是哪首歌曲的主旋律。 蜜儿走过来盯着我,我用尽力气大声喊道:“威士忌加冰!” 她大叫着应答:“特调吗?” 我吼着:“是的!” 然后她转身去兑酒。这时乐声突然中断,电话铃响了,蜜儿拎起听筒就说:“滚蛋!”她把酒推在我面前,我则在吧台上丢了一张二十美金。 “不,”她对着听筒说,“嗯,该死的。嗯,也ca一你的。”她把听筒重重地搁到机座上,仿佛扣了个篮板球。 蜜儿起身,一连好几分钟,她看上去都像是要叫人滚蛋一样,然后才点了支香烟,朝我脸上喷了一个巨大的烟圈,“哦,对不起。”乐师们一同来到吧台前,她端上了啤酒。厕所的门就在舞台上,我趁换奏别的曲子时撒了泡尿。我回到吧台,蜜儿在我的吧凳上又放了一杯酒。 “你会知道别人的心思吧。”我说。 “你真聪明,”她故意“砰”地扔下烟灰缸,斜靠在吧台里面,若有所思,“你呆会儿有什么打算?” 我有几个选择。我确实曾有一两次带蜜儿回过家,她也够让人的,可是现在,我一点也没有心情逢场作戏。可话又说回来,心情糟糕的时候,暖暖的身子也不是件坏事。于是,我说:“我想烂醉。你呆会儿有什么打算?” “这样,如果你还不算太醉,你可以过来,要是你醒的时候还没死,你可以帮我个大忙,冒充瑞我男友和我父母共进圣诞晚餐。” “哦,天哪,蜜儿。想到这事儿我都要自杀了。对不起啦!” 她在吧台前倾过身子,十分强调地说:“好啦!墨寒。帮帮我吧。你还是个看得过去的年轻男人,妈的。” “那样有什么用?就算他们立即喜欢上我,今后几年也会一直折磨你的,‘上回和你约会的那个不错的年轻图书管理员现在怎么样了?’要是他们天天这样问你,你怎么办?” “我想我不需要担心那么多事情吧。好啦,我会在你身上摆几个你从没听过的特级姿势的,我会补偿你的。” 几个月了,我一直拒绝去见雷蕾的父母,连明天晚上他们家的大餐也谢绝了,我更不可能为几乎不认识的蜜儿去做这种事情。“蜜儿,其他任何一天都行——听着,今晚我就是要酩酊大醉到站不起来为止,更不要说醒着陪你演戏了。打电话给你父母,说你男友他正在做扁桃体手术什么的。” 她去吧台的另一端招待三个年轻的男人,看上去像是大学生。接着,她折腾了一番瓶子,调出某种jg美的饮料。她把高脚杯摆在我面前,“尝尝看,算在酒吧的账上。” “这是什么?”我喝了一口,很像七喜。 蜜儿邪邪地笑了,“是我发明的,你不是要醉吗?这可是趟快速列车。” “哦,那太好了,谢谢你。”我向她举杯,一饮而尽。一种火热和满足随即涌遍全身。“天哪,蜜儿,你该申请专利啦。在整个芝加哥设满汽水小摊,再把它装进纸杯,你早就该是百万富翁啦。” “还要?” “当然啦。” 我这个名声在外的酒鬼,还真不知道自己的酒量有多少。三杯五盏下肚后,蜜儿的目光穿过吧台飘落到我身上。 “墨寒?” “嗯?” “我快把你弄死了。”这倒真是个好主意。我试图点头赞同她,但那太费劲了。相反,我缓缓地滑下去,极其优雅地,躺到了地板上。 很久以后,我醒来发现自己在医院里。蜜儿坐在我床边,脸上到处都是睫毛膏。我的胳膊被盐水瓶吊着,难受,非常难受,事实上,浑身里外上下,处处都难受。我转过头,往脸盆里吐了起来。蜜儿伸手,帮我擦拭嘴角的污秽。 “墨寒”蜜儿轻声说。 “嗨,见鬼了。” “墨寒,我真的很抱歉” “不是你的错,究竟怎么了?” “你昏迷了,然后我算了一下你多重?” “一百五十八斤。” “天啊,你吃晚饭了吗?” 我想了一会说:“吃了。” “那好,不管怎么说,你喝的东西大概有四十度,你还喝了两杯威士忌可你当时一切都正常。突然,你看起来极其可怕,接着就昏了过去。我想你应该是喝多了,所以我拨了120,然后你就来这了。” “谢谢,我想我应该谢谢你。” “墨寒,你是不是想寻死?” 我考虑了一会,“是的。”然后我翻身朝着墙壁,假装睡觉了。 二零一六年二月七ri。 麦小洛:墨寒回来了之后又突然出去了,也没向我说。可等他再回来时,他突然紧紧的抱住我,随后向我求婚了 这一幕,我无法形容自己内心的感觉。 但我知道,我很幸福。 ;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十三章 2016/2028(1) 二零一六年九月二十五ri。 清晨05:49 墨寒:我醒来,外面下着雨。 我正躺在一家叫“宜佳”的温馨小旅馆里,这是个绿se的小单间。小旅馆恰好在南海滩上,是麦小洛的父母挑的。我老爸此刻正在楼下另外一个小单间里熟睡,那是同样温馨的粉se,外公外婆睡在超级舒适的蓝se贵宾房里。我躺在无比柔软的床上,身下是干净而又舒适的床单。 我听见窗外的风撞击着房子,雨水倾盆而下,我怀疑这暴雨的天自己还能不能跑步。头顶大约半米上方,雨水敲打着屋顶,再沿着沟槽哗哗流过。这间屋子类似一个阁楼,有张小巧的书桌,必要时还可以在上面写一些婚礼上的动人感言,五斗橱上还摆着装了洗脸水的大口水罐和洗脸盆。 顶楼的温度很低,就算我要从罐子里取水,也得先敲破一层冰。在这间绿屋子的zh一ngyang,我觉得自己就像只粉红se的毛毛虫,先吃得饱饱地钻进来,然后努力变成蝴蝶或是类似的东西。 此刻,此地,我并没完全清醒。我听见有人咳嗽,我听见自己的心跳,然后是一声尖叫,那是我的神经系统开始自我运作了。哦,上帝啊,就让今天成为平平常常的一天吧,让我平平常常地喝醉,平平常常地紧张,让我准时地c及时地赶到婚礼现场吧,让我别吓到别人,更别吓到自己,让我尽全力度过我们的大喜之ri吧,不要有什么特别,让麦小洛一切顺利吧,阿门。 清晨07:00 麦小洛:我清晨醒来,在儿时的床。 我游移在半梦半醒间,竟一时找不到自己这是在哪儿,是chun节还是国庆节?又回到小学三年级了么?我生病了么?为什么在下雨? 黄se的窗帘外面,天空如同死去了一般,巨大的榆树被急风剥去了发黄的叶子。我做了一整夜的梦,现在,它们都搅在一起了。其中一段梦里,我在大海里游泳,我是一条美人鱼,一条刚刚成型的美人鱼,别的美人鱼都在教我,是一堂美人鱼课,我还不敢在水下呼吸,水涌进了胸腔,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太可怕了,我不停地浮出水面换气,另一条美人鱼不断对我说,不,麦小洛,应该像这样我发现她的头颈后面长着鳃,我也有,我照着她说的做,后来便一切正常了。游泳就像飞翔,所有的鱼都是鸟 海面上出现了一艘小船,我们游上去观看。那只是一艘小帆船,妈妈坐在船上,独自一人。我游了上去,她见到我很吃惊,连声问,麦小洛,你怎么在这里?我以为你今天去结婚啦。那一刻,如同你也曾在梦里经历过的那样,我突然想起来,如果我是美人鱼,我就不能和墨寒结婚了,我开始哭,然后我醒了,发现还只是深夜。我在黑暗里继续躺了一会儿,终于确认自己又变回了普通女人,就像小美人鱼那样,只是我脚上没有那可怕的灼痛,舌头也没被割掉。安徒生一定又古怪又忧郁。我接着睡,现在我就在自己的床上,今天我要和墨寒结婚了。 清晨07:16 墨寒:婚礼下午两点开始,我需要半个小时打扮c二十分钟驱车前往教堂。 现在是七点十六分,我还有五小时四十四分钟要挨过去。我套上牛仔裤,穿上那件脏兮兮的法兰绒衬衫和高帮帆布鞋,蹑手蹑脚地下楼去找咖啡。老爸起得比我早,他正坐在早餐厅里,捧着一只漂亮杯子,里面的黑汤热腾腾地冒着热气。我也给自己倒了一杯,坐到他对面。微弱的光亮从装了蕾丝窗帘的窗户里透she进来,把老爸的脸映得鬼模鬼样的,今天早上的他,只是平时黑白影像的彩se版本,他的头发朝各个方向翘着,我下意识地把自己的头发捋捋平,仿佛他是一面镜子似的。他也如法炮制,我们都笑了。 上午08:17 麦小洛:郭珂艾坐到我床边,用手指戳我,“快点啊,麦小洛,”她继续戳,“池塘光亮亮,小鸟把歌唱,青蛙蹦又跳,姑娘快起床!”郭珂艾挠我的痒痒,又掀我的被子,我们打起来,我把她按在身下,王楠王姐从半开的门里伸进头来,严厉地说:“姑娘们,你们这么乒乒乓乓地要干吗?你们的老爸,还以为有棵树砸到了房子呢,原来是你们两个在搏斗呀。早饭就要好了。”说完,王姐突然把头缩了回去。听到她跌跌撞撞下楼的声音,我们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上午08:32 墨寒:外面依旧风声呼啸,无论如何,我还是决定去跑步。 我研究了一下麦小洛给我准备的地图。昨天,我沿海滩跑了一圈,很愉快,可今天早上那条路线就不行了,两米高的海浪前赴后继地扑向海滩。我估计那有一公里半的路程,得分几段才能跑完,如果天气实在太糟糕,我可以少跑一点。我做了些伸展活动,每个关节都“劈啪”地响了一阵,几乎还能听见紧绷的神经发出电话噪声般的“沙沙”声。我穿好衣服,向外面的世界冲了出去。 雨水劈打在我脸上,顷刻之间,我就全身湿透了。我勇敢地顺着枫树街慢跑,真是举步维艰。我顶着风,没有办法加速。我路过一位女士,她牵着一条牛头犬站在人行道上,吃惊地看着我。这不是普通的锻炼,我默默对她说,这是垂死挣扎。 麦小洛:八点五十四分了。 我们围坐在早餐桌旁,冷风从每一扇窗的缝隙里钻进来,外面模糊一片,雨下得实在太大了。这种天气墨寒怎么跑步啊? “真是个良辰吉ri啊。”哥哥开着玩笑。 我耸耸肩,“不是我挑的ri子。” “不是你挑的?” “老爸挑的。” “嗯,我得到报应了。”老爸恼怒地说。 “没错。”我咬了一大口吐司。 妈妈吹毛求疵地看了一眼我的盘子,“宝贝,怎么不来一块美味的火腿肉呢?再来点炒蛋?” 想到那些我就恶心,“我吃不下。真的。求你啦。” “那好吧,但起码你得在吐司上涂些花生酱,你需要蛋白质。”我的眼神与王姐相遇,她大步流星地跨进厨房,一分钟后端出一只水晶小碟子,里面盛满了花生酱。我谢过她,往自己的吐司上涂抹起来。 我问妈妈:“张珊来之前,我还能有自己的时间么?”张珊是要来给我的脸上和头上弄些丑陋的装饰。 “她十一点就来了。怎么啦?” “我想去城里,拿点东西。” “我可以替你拿,我的心肝。”一说到离开这间屋子,她的脸上立刻露出一副如释重负的神情。 “我想自己去,就我一个人。” “我们可以一起去。” “我自己去。”我无声地恳求。她有些诧异,并没有勉强我。 “好吧,那也行。哎。” “太好了。我马上就回来。”我起身想走,老爸咳了一声。 “我可以先走吗?” “当然。” “谢谢你。”我飞快地逃离。 ;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十四章 2016/2028(2) 上午09:35墨寒:我站在庞大而空荡的浴缸里,挣扎地脱去那身冰凉的湿衣服。我的新跑鞋此刻也呈现出一副新形状,让我想海人生。从前门到浴缸,凡我经过之处无不留下一串积水。希望麦小洛母亲别太介意了。 有人敲门,“等一会。”我喊道。我闪到门背后,把门开出一道缝。完全出乎意料,居然是麦小洛。 “暗号?”我轻声问。 “我要要。”麦小洛说。我把门打开了。 麦小洛走进来,坐到床边,脱下她的鞋子。 “你不是开玩笑吧?” “我未来的老公,快来啊。我十一点还得赶回去呢。”她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然后说,“你竟然出去跑步了!我真没想到你能在这种雨里跑步。” “非常时期需要非常手段。”我脱下短袖,扔进浴缸,溅起一层水花。“不是说新郎在婚礼前见到新娘会不吉利么?” “那你就闭眼吧。”麦小洛快步跑到浴室里拿来一条毛巾。我靠过去,她把我的头发擦干。这种感觉太美妙了,可以让她帮我擦一辈子了。没错,就是这样。 “这里真的很冷。”麦小洛说。 “我未来的老婆,还不快到床上来。整个屋子只有这儿暖和。”我们一起爬了上去。 “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毫无章法,对吗?” “你觉得有什么不好么?” “没有,我喜欢这样。” “很好。你那些毫无章法的需求,总算找对了人。” 上午11:15 麦小洛:我从后门进了屋,把雨伞丢进玄关,在走廊里几乎迎头撞上郭珂艾。 “你刚才去哪啦?张珊已经到了。” “几点了?” “十一点十五分。嗨,瞧瞧你那件衣服,后面穿到了前面,里面穿到了外面。” “我觉得这代表好运,不是吗?” “也许吧,不过上楼前你最好还是换一下。”我慌忙躲进玄关,把衣服重新穿好,然后奔上楼。妈妈和张珊已经等在我的房门口了,张珊拖了一只巨大的包,都是化妆品和其他刑具。 “你终于回来了,我都有些不放心了。”妈妈把我领进房间,张珊拎着大小工具包也进来了。“我得和婚宴经理交代几句。”她搓着双手离开了。 我转向张珊,她认真地观察着我,“你的头发湿得都绞在一起了。我做准备工作时,你自己先梳理一遍吧?”她从包里取出无数个瓶瓶罐罐,一一放到我的梳妆台上。 “张珊,”我拿起手机给她看了一张照片,“你能照这个弄吗?”我一直很喜欢这种头型,她头发的颜se和我的确实有几分相似,她把许多细小的发辫和珍珠交织在一起,形成一道琥珀se的美丽的瀑布。那位无名的画家一定也是爱上了她,他怎能不爱上她呢? 张珊考虑了一会儿,“这并不是你妈妈希望我给你做的发型。” “的确!可这是我的婚礼,我的头发。如果你按照我的要求做,我会给你很多小费的。” “如果我们做这个,我就没有时间给你化妆了;编这些辫子太费时间了。” 哈利路亚!“没问题,我自己来化妆好了。” “那好吧。你先把头发梳梳顺,我们马上就开始。”我开始整理头发上的结,我喜欢上这一切了。我把自己交给了张珊那双棕se的柔软的手,我琢磨着,墨寒此刻正在干什么呢?我想。 上午11:36 墨寒:燕尾服和那些附属累赘物都被我平摊在床上。在这间冷飕飕的屋子里,我那营养不良的屁股冻得实在不行了。我把又冷又湿的衣服从浴缸里拽出来,统统扔进了水池。这间浴室大得和卧室差不多,居然还铺了地毯,尽可能地模仿西方维多利亚时期的风格。带爪子的支脚撑起巨大的浴缸,四周是各种蕨类植物叠叠的毛巾。旁边是一座洗脸台。 窗台离地面十五厘米高,透过细薄而洁白的窗纱,可以看见落叶辉煌地铺满了整条枫林街,一辆米se的林肯大陆巡jg车懒洋洋地驰了过去。我开始放热水,浴缸实在太大了,来不及等水放满我就坐了进去。我好奇地拨弄那些欧式的淋浴头,打开十来瓶洗发水c沐浴露c护发素的盖子,逐一闻过去,刚闻到第五瓶,就感到一阵头痛。我唱起了《给我一首歌的时间》,半径一米之内的每样东西都湿了。 麦小洛:中午十二点三十五了。 我刚被张珊放出来,但又被妈妈和王姐包围了。王姐说:“哦,麦小洛,你真美啊!”妈妈则说:“麦小洛,这可不是我们事先说好的发型。”妈妈刁难了一会张珊才付了钱,我趁妈妈不注意,赶紧把小费塞给她。 按照仪式,我要去教堂换礼服,于是她们把我推上车,一路开往教堂。 中午12:55 墨寒:我从二零二八年过来,我已经三十九岁了。我沿着距离南黑文以南三公里的十二号高速公路走,今天真是极其糟糕,我指的是天气。时值秋季,瓢泼的大雨夹着冷风,铺天盖地地砸下来。我只穿了条牛仔裤,赤脚,每个毛孔里都浸满了雨水。我一点也不知道自己是在什么时间里,我往草地云雀屋前进,希望能去阅览室把身体晾干,或许还能吃点什么。我身无分文,可一看见廉价加油站粉se的霓虹招牌,我还是转身走了过去。我在加油站里等了一会儿,喘着气,任凭雨水哗哗地淌到地板上。 “这种天气出来可真够呛。”柜台后面一位瘦瘦的老先生对我说。 “是啊。”我回答道。 “汽车坏了?” “呃?哦,不是的。”他仔细地打量我,注意到我光着的脚,还有不合时节的衣服。我顿了顿,假装尴尬地说:“女朋友把我赶出来了。” 他说了些什么,可我什么也没听清,因为我看到电视里正在播放新闻,今天:二零一零年年十月二十三ri星期六——我们的大喜之ri啊。香烟架子上的电子时钟正显示着01∶10。 “该跑啦。”我对老人说,我也这么做了。 下午01:42 麦小洛:我穿上婚纱,站在自己小学四年级的教室里。 礼服是那种象牙se的水洗绸,挂着很多蕾丝和小珍珠。裙子上半部分紧紧地贴着身体和手臂,下摆却十分巨大,一直拖到地面,还连着一根十八米长的飘带,可以在里面藏下十个小矮人。我觉得自己就像一辆游行的花车,可妈妈还是不肯放过我,她唠叨个不停,一会拍照,一会补妆。郭珂艾c张幽雨c林薇和唐曦都穿着她们白se的天鹅绒伴娘礼服,东奔西跑忙乎个不停。张幽雨和唐曦长得矮,郭珂艾和林薇却高些,她们看上去像是四个排错了队的女童子军。我们事先说好一旦妈妈出现在附近,就一定要立即安静下来。 此刻,她们正在对比各自皮鞋的光泽,争论到时候究竟该由谁来接鲜花。林薇说:“张幽雨,你已经订过婚了,根本就不该接花的。”张幽雨耸了耸肩说:“那是保险起见,和麦炎一起,永远不知道会出什么事。” ;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十五章 2016/2028(3) 下午01:48 墨寒:我坐在暖器上,装满祷告书的屋子到处都是霉味。麦炎抽着烟走过来晃过去的,他一身燕尾服,帅极了。我觉得自己有点像是有奖竞赛节目的主持人。麦炎踱着方步,把烟灰弹进茶杯。我本来就很紧张,他这么一来,更是雪上加霜。 “戒指放好了吧?”我已经问过无数遍了。 “是的,戒指在我这儿。” 他停下脚步,看着我,“来点喝的?” “好呀。”麦炎拿出随身携带的小酒瓶,递给我。我打开瓶盖,猛喝了一口,是口感绵醇的威士忌,我又喝了一口,才把瓶子递回去。外面的客人在前厅里有说有笑,我浑身冒汗,头也生疼。房间里很温暖,我站起来,打开窗,伸出头去透气。还在下雨。 灌木丛中有些响动。我把窗子开得更大了些,探头望下去。居然是我自己,坐在窗沿下的泥地里,浑身湿透,气喘吁吁的。他朝我咧嘴一笑,对我竖起了大拇指。 下午01:55 麦小洛:我们都站在教堂的法衣室旁。 老爸说:“让一切开始吧!”他敲了敲墨寒的门。 麦炎伸出脑袋说:“再给我们五分钟。”他递过来的眼神让我肠胃一阵痉挛,随即他又把头缩了进去,关上门。我走过去,麦炎一下开了门,墨寒出现了,他边走边整理衬衫袖口上的链扣。他身上湿湿的,脏脏的,胡子拉碴,看上去有将近四十岁了。可他毕竟出现了,他穿过教堂的重重大门,走上通道,投给我一个胜利者的微笑。 下午02:37 麦小洛:我们站在圣餐桌旁 墨寒转过脸来对我说:“我,墨寒,要娶你,麦小洛,做我的妻子。无论是顺境还是逆境,无论是疾病还是健康,我都保证对你忠诚。我一生都会爱你c尊重你。”我心里想:好好记着。然后,也对他重复了誓言。 康普顿神父微笑地看着我们说:“上帝所联结起来的,人决不可分开。”我又想:这并不是问题所在。 墨寒把戒指轻轻套上我的手指,停在我们订婚戒指的上方。我也把那纯金的指环套上他的手指,这是他惟一一次戴戒指的场合。 弥撒继续进行,我想最重要的是:他在这儿,我也在这儿,不管其中究竟奥妙如何,只要我和他在一起,这就行了。 康普顿神父祝福了我们,然后说:“弥撒结束,大家带着平安各自归去吧。” 我们俩走下通道,手挽手,相依相偎。 傍晚06:26 墨寒:婚宴刚刚开始,侍者们推着不锈钢餐车,托着盖好的盘子来回穿梭。客人们陆续到来,纷纷寄存衣帽。雨终于停了。乡下游艇会所位于北滩,是座十年的建筑:皮革镶板c大红地毯,还有描绘轮船的油画。外面天se已黑,灯塔在远处明灭闪耀。不知什么原因,麦小洛突然被她母亲拉走了,我也不便多问,于是就站在窗旁,品着格兰利威纯麦威士忌,等她回来。看到麦炎和熊雄的身影向我投来,我转过身。 熊雄看上去有些担忧,“你怎么样?” “我没问题。能帮我个忙么?”看见他们点了点头,我继续说:“麦炎,你去教堂。我还在那儿,在法衣室等着你。你把我接到这里来,偷偷带进楼下的男厕所,把我留在那里。熊雄,你看好我,”我指了指自己的胸口,“我一叫你,你就赶快拿上这套礼服,送到男厕所那儿去。明白了吗?” 麦炎问:“我们还剩多少时间?” “不多了。” 他点点头,走开了。张若走过来,麦炎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继续朝前走。我转向熊雄,他看上去有些疲倦,“你还好吧?”我问他。 他叹了口气,“有点累。嗯,墨寒?” “你说吧?” “你这是从哪一年过来的?” “二零一八年。” “你能不能呃,我知道你不喜欢,可是” “什么?熊雄,说吧。不管你想要什么,今天可是个特殊的ri子。” “告诉我,那时我还活着吗?”他没有看我,盯着舞池里正在调音的乐队。 “是的,你很健康。我几天前还见过你,我们一起打桌球的。” 他胸中积聚的气息一涌而出,“谢谢你。” “别客气。”泪水在他的眼眶里打转。 我把我的手帕递给他,他接了过去,过了一会儿还是把手帕还给了我,他没有用,而是转身去找男厕所了。 夜晚07:04 麦小洛:大家晚餐入席时,墨寒却不见了。我问麦炎是否见过他,麦炎只给了我一个他特有的表情,说他确信墨寒随时都会出现。郭珂艾来到我们跟前,她穿了一条玫瑰图案的丝绸礼服,看上去单薄又焦虑。 “墨寒去哪儿了?”她问我。 “我不知道。” 她把我拉到身边,往我耳朵里悄悄说:“我刚才看见熊雄,他刚刚抱着一堆衣服从休息室里出来。” 我想:哦,不。如果墨寒一下子又回到现在,那可就无法解释了。我就说发生了紧急情况?或者我就说,墨寒得了健忘症,出去了? “他回来了。”突然,她改了口。她捏了捏我的手,墨寒正站在门厅前,扫视大家,他看见了我们,于是一路小跑过来。 我亲吻他。“你好啊!陌生人。” 他又回到现实中了,我那更加年轻的墨寒,那个属于这里的墨寒。 墨寒一只手拉住我,另一只手拉着郭珂艾,领我们入席就座。郭珂艾笑得合不拢嘴,她对墨寒说了些什么,我没听清楚。 “她刚才说什么了?”我们坐下来后,我问他。 “她问我今晚是否要在洞房上演三人戏?”我的脸涨得通红,像龙虾一样,郭珂艾朝我眨了眨眼。 夜晚7:16 墨寒:我在会所的图书馆里转悠,吃了些法式吐司,取出一本豪华jg装的首版《月·境池》,它很可能从来就没被人翻过。眼角的余光里,会所的经理正飞速地向我走来,于是我合上书,放回书架。 “对不起,先生,我得请你离开这儿。”没有衬衫c没有鞋,自然没有服务。 “好吧。”我站起来,就在经理转身的一刹那,血液全部涌上大脑,我随即便消失了。我回到二二年三月二ri,我们家的厨房地板上。我大笑起来,因为我一直就想这么干。 ;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十六章 2016/2028(4) 夜晚07:21 麦小洛:麦炎开始发表演说: “亲爱的麦小洛c墨寒,亲朋好友们c‘陪审团’各位成员们等一等,把这个删掉。今晚,在相亲相爱的气氛中,我们欢聚于这单身乐土的岸边,挥舞着手帕,欢送我妹妹麦小洛和墨寒一同搭上这艘美妙的‘婚姻号’轮。我们一边惆怅地目送他俩依依不舍地告别欢乐的单身生活,一边坚信千百年来,那为世人备加推崇的婚姻幸福将是他俩更为愉快的生活住址。除非能想出些法子来逃避,我们中的有些人,不久以后,也将加入到他们的行列之中。因此,让我们举杯庆贺:祝愿麦小洛,这位美丽的艺术宝贝,在她崭新的世界里,完完全全地享有那份她受之无愧的幸福。也祝愿墨寒,这个该死的好小子,这个交了狗屎好运的家伙,愿生命之海在你面前一直犹如玻璃一般平坦,愿你一帆风顺。来,大家为这幸福的一对干杯!” 墨寒弯下腰,吻了我的嘴,在一个瞬间里,我盯着他的眼睛,接着那一个瞬间就结束了。 夜晚08:48 墨寒:我们把结婚蛋糕切开,分着吃了。 麦小洛抛出她的花束,张幽雨接住了。我扔出麦小洛的袜带,在所有人当中,居然是熊雄接到了。 乐队开始演奏,人们翩翩起舞。我和麦小洛c郭珂艾c张幽雨分别跳过一轮之后,轮到了林薇,她可是个炙手可热的尤物。麦小洛被麦炎搂着,我漫不经心地陪林薇转着圈,看见蒋丽把麦炎支走,麦炎也顺应把我赶走。当他抱着林薇转到别处去后,我则混入了吧台的人群中,欣赏麦小洛和蒋丽的舞姿。熊雄过来找我,他喝着苏达水,我要了杯伏特加。熊雄把麦小洛的袜带缠在自己的胳膊上,好像戴孝似的。 “那是谁?”他问我。 “蒋丽,雷蕾的‘女朋友’。” “真奇怪。” “是啊。” “麦炎那家伙怎么了?” “什么意思?” 熊雄盯着我看了一会,然后转过头去,“没什么。” 晚10:23 麦小洛:一切都结束了。 我们彼此亲吻c拥抱,一路走出会所,启动那辆喷满了刮胡膏c后面还挂了一串易拉罐的汽车前进。我在露珠客栈门前停了车,这是银湖边一家俗气的小汽车旅馆。墨寒睡着了。我出来,办完入住登记后,请前台的小伙子帮忙把墨寒扶进房间,他把他放倒在床上,又帮我们把行李也搬了进来,他瞥了一眼我俩的礼服和不省人事的墨寒,嬉皮笑脸地看着我。 我付了小费,他离开了。我脱下墨寒的鞋子,又松开他的领带。接着我把自己的裙子也脱下来,放到椅子上。 我站在浴室里,穿着拖鞋刷牙,身体瑟瑟发抖。镜子里的墨寒正躺在床上打呼噜。我吐出满口的牙膏沫,漱了一遍嘴,突然想到一个词:幸福。我终于领悟出:我们结婚了。不管怎么说,起码我结婚了。 我把灯熄灭,吻着墨寒向他道晚安,他满身的酒气中混杂着林薇的香水。晚安,晚安,别让臭虫咬了。然后我睡着了,没有做梦,幸福地睡着了。 婚礼后的第一个星期,我和麦小洛一起去了民政局,领了结婚证。后来,我们又叫了张幽雨和麦炎一同去了四季酒店这家餐厅可真贵,菜肴的摆设可以跟飞机头等舱或是极简主义的雕像比拟。值得庆幸的是,每一道菜肴都像艺术品,而且口味一流。每当一道菜上桌,张幽雨便赶紧拍照。 “婚后感觉如何?”张幽雨问。 “我真的觉得自己是结过婚的人了。”麦小洛回答道。 “你们可以继续结,”麦炎说,“可以尝试各种不同风格的婚礼,西式的啦,欧式的啦” “那不会犯重婚罪?”麦小洛吃着些草绿se的东西,上面有好几只大明虾,仿佛一群正在读报纸的近视老头。 “我想,针对同一个对象,你应该完全有权利想结多少次就结多少次。”张幽雨说。 “你是同一个对象吗?”麦炎问我。 我正在吃一种上面盖着金枪鱼生鱼片的玩意,那些细薄的鱼片,刚碰到舌头就化开了。我品味了良久才回答:“是的,而且还不仅仅是。” 麦炎咕哝了几句禅宗心印之类的话,可麦小洛却微笑着向我举起酒杯。我俩的杯子彼此相碰:一声jg巧的清鸣在餐馆的鼎沸人中发散开去。 就这样,我们结婚了。 二零二八年六月十三ri。 墨寒:我回到家了,我躺在卧室的地板上,只有我一个人,也不知道究竟是猴年马月,反正是个完美的夏ri夜晚。我躺了一会儿,浑身大汗淋漓,觉得自己像个十足的傻瓜。然后,我还是爬起来,走进厨房,尽情享用了麦小洛出门之前给我准备好的几瓶啤酒。 ;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十七章 1991/2020 二零二零年,chun季。 麦小洛:我和墨寒结婚快四年了,还没有谈论过生孩子的问题。我知道,墨寒对这一前景并不乐观。 我一直不想问他,也不想追问自己究竟是为什么,因为我害怕他已经看到未来的我们是没有孩子的,我就是不想知道。我也不愿意去想墨寒的问题是否会遗传,是否会扰乱生育的程序。就这样,很多重要的相关问题,我都不去想了,我整个人都陶醉在孩子的念头里:他长得很像墨寒,黑头发c炯炯有神的眼睛;或者皮肤和我一样白,有股nai香c爽身粉和肌肤混合的味道;或者是个胖宝宝,看见每样东西都咯咯地笑个不停;或是个猴宝宝,低声细语的宝宝。我梦见他,梦见自己爬上树,在鸟巢里发现一只很小的鞋子;我梦见我手里的猫c书c三明治竟然都变成了小孩;我梦见自己在湖里游泳,发现湖底世界原来是孩子成长的秘密王国。 突然我身边到处都是小孩子:商场里有个棕se头发的小女孩,她戴着太阳帽正在打呼噜;专门给素食者制作美味鸡蛋卷的法国餐馆老板的儿子,一个瘦小的c瞪着眼睛的中国籍法裔男孩;电影院里,一个还在酣睡的孩子几乎还没长什么头发;在百货商场的试衣间里,一位友好的母亲让我帮她抱一会她三个月大的女儿——我当时真想跳起身,把那团又小又软的肉球贴在胸口,疯狂地跑回家,可我竭力克制着冲动,坐在一张粉se米se镶拼的塑料椅子上等她。 我的身体需要一个孩子,我觉得自己空空荡荡的,想要被充满。我想要一个我爱的人能够留下来:永远,留在我能够找到的地方。我希望墨寒的一部分变成这个孩子,这样,当他去旅行时,不再是全然地离去,还会有他的一部分和我在一起保险,以备火患c水灾和不可抗拒之神力。 一九九一年十月二ri 墨寒:一九九一年,一棵树下,我悠闲自得地坐着,我从一家漂亮的衣店里偷来了一件白set恤和卡其裤,嘴里啃着肉饼。这个时间,我才三岁,妈妈还活着,时间错乱症还没有发作。我向幼年的我致敬。 一想到自己的幼年,我便联想到麦小洛,联想到我们为了能怀上一个孩子而做的努力。我也很迫切,想赶快给她一个宝宝,看着麦小洛像瓜果一样地成熟,像丰饶女神一样容光焕发。但是我想要的是一个正常的孩子,他能做其他一切正常孩子能做的事情:吮吸c抓握c拉屎c睡觉c大笑;翻滚c坐直c走路c咿呀。 我想看看老爸笨手笨脚地摇晃孙子的模样,我给他的快乐实在太少了——这毕竟是个补偿,一个安慰。而孩子对麦小洛来说,也算一个安慰:每当我被时间带走,我的一部分就可以留下来陪她。 可是。我知道,不用知道,也能感到,这几乎不可能。 我知道,我的孩子很可能也是个会随时消失的人,一个会魔幻般失去踪影的宝宝,仿佛在童话里蒸发一样。就算依仗自己最旺盛的yu望,在麦小洛身上喘息,吸气,祈祷xg的奇迹能赐给我们一个孩子,我身体里的另一个声音同样也会强烈地祷告——千万别怀上。我害怕付出代价,我害怕一个接一个的代价相继而来,因为它们可怕万分,我承受不住。 我是个懦夫。应该有一个更好的男人让麦小洛靠在他的肩头,对她说:亲爱的,这完全是个错误,让我们接受事实,继续快乐地生活吧。可我也知道,麦小洛永远不会认命,她会永远悲伤。所以我盼望,违心悖理地盼望。我和麦小洛,仿佛每一次都将带来好果实。 二零二零年六月三ri。 麦小洛:第一次出现那种状况时,墨寒不在我身边。我已经怀孕八周了。宝宝如同梅子一般大小,已经有了脸和手,还有一颗跳动的心脏。初夏,夜se阑珊,我洗着盘子,望见那片混合着橘se和洋红se的天空。墨寒大约两小时前消失了。他出去给草坪浇水,半小时后,喷嘴里还没有水的声音,我站在后门口,看见葡萄架下躺着一堆衣服。我走出去,捡起墨寒的牛仔裤c内裤和他那件印着“砸了你家电视机”的旧t恤,把它们一一叠好,放在床上。我原打算拧开喷水机的龙头,后来还是没有那么做,如果墨寒在后院现身,恐怕就要弄得一身泥水了。 我吃完自己调制的意大利通心面ai酪,还有一小份se拉,维生素药丸,再足足喝了一大杯脱脂牛nai。我洗盘子时,情不自禁地哼起了小曲,幻想着肚子里的小家伙,他一定正一边陶醉在我的歌声中,一边忙着把这些曲调存储在他某个jg巧的细胞里。我站着,仔细冲洗se拉盘,突然在我体内深处c盆腔的某个地方,有种微微的刺痛。十分钟后,我坐到客厅里,边想着自己的事情,边读路易·德倍尼尔斯的小说,那种感觉又回来了,如同在我身体的琴弦上快速拨弄。我没当回事,一切都很正常,墨寒离开已经两个多小时了。我担心了一会儿,接着就完全没在意了。又过了半小时,我还没有真正地jg惕。突然,那种奇怪的感觉开始变得像痛经一样,大腿之间似乎有些黏黏的血。我起身走进卫生间,褪下内裤,全都是血。哦,我的天啊。 我打电话给张幽雨。是麦炎接的,我假装镇定地问张幽雨在不在,她接过电话立即问:“出什么事了?” “我流血了。” “墨寒呢?” “我不知道。” “什么样的流血?” “像月经一样。”疼痛开始加剧,我坐到地板上,“你能把我送到市中心医院么?” “麦小洛,我马上就到。”她挂上电话。我轻轻地把听筒放回机座上,仿佛过猛的动作会让它生气似的。我小心地站起来,摸了摸脉搏。我想给墨寒留个字条,可不知该说什么。我写下:“去了市中心医院。张幽雨开车送我去的。晚七点二十分。小洛。”我给墨寒留着后门,把字条放在电话机旁。 几分钟后,张幽雨就到前门了,我们上了车,麦炎开的车,我们没有多说话。我坐在前排,望着车窗外面,景se一切都异常清晰c锐利,好像要让我深刻牢记住它们,迎接一场即将到来的考试。麦炎把车拐进急救室的下客处。我和张幽雨下了车。我回头看着麦炎,他朝我飞快地一笑,然后猛地驶向了停车场。 我们走进去,随着脚接触到地面,重重大门依次自动打开,仿佛在一座童话宫殿,有人正恭候着我们的到来。疼痛先前曾像退cha一似的减弱,此刻却又涨cha一般冲向岸边,来势汹汹,不可阻挡。灯光通明的房间里,几个可怜瘦小的病人正排队等待,他们个个垂头抱臂,强忍着痛。我在他们当中坐下,张幽雨走到预诊台,后面坐着一个男人。我听不见张幽雨说了什么,可是当他问到“流产”时,我一下子醒悟了,就是这个名称。这个词在我的头脑里膨胀,直到充满了所有细小的沟壑,硬生生地挤开我全部的思绪。我哭了起来。 他们用尽一切办法,还是没能保住孩子。后来我才知道,墨寒刚巧在一切结束前赶来了,可他们不让他进来。我当时在沉睡中,醒来时夜已经深了,墨寒在我旁边,苍白憔悴,眼窝深陷,可他什么也没说。 我喃喃地说,“你去哪儿了?” 墨寒伏下身来,小心翼翼地抱起我。他用胡茬蹭我的脸颊,我感到自己被生硬地磨蹭着的,不是我的皮肤,而是身体深处,一个没有愈合的伤口。墨寒的脸湿了,那究竟是谁的泪水? 过了一阵子,墨寒告诉我,他做了绝育手术。 这对我来说是一个晴天霹雳。 ;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十八章 2032/2021 二零三二年十一月十六ri。 墨寒:未来的某一天,在历史自然博物馆的超现实展厅里,我赤身。尽了全力才从存衣室里弄到一件黑se长大衣c从保安的更衣箱里搞到一条裤子,我还找到一双鞋,通常鞋子是最难找的。我还准备去偷只皮夹c去小卖部买件短袖c吃顿饭c欣赏一下艺术,然后再离开这座大楼,去另外一个充满商店和酒店客房的世界随处转转。 我不知道这是猴年马月,应该离那会儿不太远,人们的穿着和发型和二零二一年差别不大,虽然汽车满天飞,但我也没过多奇怪。这次小小的停留,我既兴奋又紧张,因为麦小洛那会儿随时都可能生下墨小兮,我当然想留在她身边;不过另一方面,这又是一趟很不寻常c很有质感的未来之旅。 我觉得自己jg神饱满,没有任何时光倒错的不安,非常棒。我安静地站着。这间黑暗的屋子里摆满了那些超现实主义的神秘盒,它们的体积都相对较小。地图c照片到铭牌等应有尽有,有的放在神秘盒里,有的则放在框子里。这种盒子有种独特的视觉魔力,在内容选择和物件摆放上,都让我产生无限遐想,好似个人的象征主义jg神一般。 一名讲解员领着一群学生,她在虚空处点了点,空气中泛起一阵光圈随后她让大家休息,学生们也都乖乖地坐到各自带来的小凳子上。 我观察着这群孩子,讲解员很普通,是位五十多岁c衣着整齐的女人,不是黑发,而是纯粹的金发,她紧绷着脸。学生们的老师是个好脾气的年轻女人,她涂着浅蓝se的唇膏,站在学生后面,准备随时管教其中的不安分子。不过我真正感兴趣的是那些孩子,大概有十来个,我猜他们大概上五年级了。 这些孩子们穿着统一的校服,女生的格子花呢是绿se的,男生的则是深藏青se。他们神情专注,举止优雅,却并不兴奋。值得一提的是,这些孩子各种肤se的都有,好似这个世界没有国界之分了。 后排有个小女生,看上去比其他孩子都要投入,我看不见她的脸,只见她又长又卷的黑发,孔雀绿的裙子,显然和别人不同。每次讲解员提问,这个小女孩的手都是高高举起,可讲解员却总不叫她。我看得出她有点厌倦了。 讲解员在解释鸟舍,但每个鸟舍都是空的,许多鸟舍的白se内壁上,画了栖木c孔洞,有的还画了一些鸟。不过,我知道,这都是假的。这一切显得十分荒凉c严肃,全然没有肥皂泡沫机的奇幻,也没有我们那个年代的浪漫。 “谁知道鸟事什么动物?而这些鸟舍体现了什么含义?”讲解员敏锐地扫视着孩子们,等待着回答,那个穿孔雀绿裙子的小女孩挥动手臂,可讲解员偏偏就是要忽略掉她。小女孩实在忍无可忍了,她直接站了起来,仍然高举着手臂。 讲解员勉强地问:“那你说说看?” “鸟最基本的特征就是能飞。鸟舍体现了家的温暖因为小鸟很孤独。如果有了鸟舍,那么它们就可以去爱它们所爱的同类。小鸟是ziy一u并期待爱情的,但同时鸟舍也是它们躲藏的地方,在里面小鸟们都会感到安全。它们需要ziy一u,需要安全。”小女孩说完,便坐了回去。 我完全被她震撼了,这个小女孩居然能有这种思维。讲解员和整个班上的孩子都不知该如何是好,但看起来还是老师早就习惯了她,说:“谢谢你,墨小兮,你的感觉很敏锐。” 小女孩转身冲老师感激地一笑,于是我看见了她的脸,我看见的是我女儿的脸。我一直站在隔壁的展厅里,我往前走了几步,这样能看得更清楚一些,我看见了她,她也看见了我,她的脸一下子放出光彩。她跳起来,撞倒了自己的小折椅。我几乎还没有反应过来,她已扑进我的怀中。我紧紧抱住她,跪在地上,双手环绕着她,听着她叫我“爸爸”,一遍又一遍。 所有的人都瞠目结舌地看着我们,老师跑了过来。 她问:“墨小兮,这是谁?先生,请问你是?” “我是墨寒,墨小兮的老爸爸。” “他是我爸爸!” 老师的双手几乎完全绞在了一起,“先生,墨小兮的爸爸已经去世了。” 我哑口无言,可是墨小兮,我的女儿,却能从容应对。 “他是去世了,”她对老师说,“可他是新人类。” 我开始整理思路,“新人类” “他是个第三人类时空人,”墨小兮说,“和我一样。”老师完全明白了她的话,可我却被弄得一头雾水。老师的脸在彩妆下有些苍白,但也充满了同情心。墨小兮捏了捏我的手,暗示让我说些什么。 “呃,老师你叫” “莫妮卡。” “莫莫妮卡老师,我可以和墨小兮单独待几分钟么,就在这儿,和她说说话吗?我们平常见面的机会并不多。” “嗯只是我们正在实地考察集体我不能让你把孩子单独带走,再说,我不能确定你就是墨寒先生,要知道” “我们打电话给妈妈。”墨小兮说,她随即就在虚空处开始点着,我静静的看着。突然,空气开始剧烈的抖动,我迅速地意识到机会来了——另一端,有人接起电话。 墨小兮说:“妈妈?我在历史自然博物馆不,我很好妈妈,爸爸在这里!请你告诉莫妮卡老师,他真的是我老爸,行吗?哦,太好喽,再见!”说完,她在我额头点了点,我有些疑惑。这种新的通讯方式,我还真的不习惯。 “麦小洛?”我耳朵里传来了几声清晰的吸气声。 “墨寒!哦,天哪,真难以置信!快回家来!” “我争取” “你从什么时间里来的?” “二零二一年,墨小兮快要出生的时候,”我朝墨小兮笑了笑,她靠在我身上,把手放在我的手心里。 “还是我过来吧?” “这样会更快一些。听着,你能告诉老师我就是我吗?” “当然我去哪儿找你们?” “鸟舍这里。麦小洛,你越快越好。我的时间不多了。” “我爱你。” “我也爱你,麦小洛。” 我刚说完,墨小兮就在莫妮卡老师的额头上轻点了一下。莫妮卡和麦小洛简短地聊了几句之后,她同意我把墨小兮带到历史自然博物馆门口,和麦小洛在那里碰头。我谢过莫妮卡老师,她面对这个异常的局面始终相当优雅。我和墨小兮手牵手走了出去,走下旋转楼梯,来到古中国陶器馆。我的大脑在飞转,我首先该问什么呢? 墨小兮说:“爸爸,谢谢你留给我的录像带。妈妈在我生ri的时候送给我的。” 什么录像带?我有些疑惑。 “我学习成绩很好哦。” “太好了,继续努力。听我说,墨小兮。” “嗯,老爸?” “什么是时空人?” “时空坐标错乱的人。现在的世界把我们这种人称呼为时空人。”我们坐在唐代瓷龙前面的长凳上,墨小兮在我对面,两手放在腿上。她看上去和我十岁时一模一样,我真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墨小兮还没有出生呢,可她已经在这里了,就像落入凡间的仙子。我们坦诚相对。 “知道么?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你。” 墨小兮笑了,“你好。老爸!”她是我见过的最沉着的孩子。我仔细地打量她,她有哪些麦小洛的影子呢? “我们经常见面么?” 她想了想,“不多。大概已经有一年了。我八岁时见过你几次。” “我去世那年你几岁?你现在几岁?”我屏住呼吸,这是个最重要的问题。 “五岁。十岁。”天啊,我不知所措了。 “真对不起!我不该说这个的,是吧?”墨小兮懊悔万分,我抱住了她。 “没关系,是我问你的呀,不是吗?”我深深吸了口气,“妈妈还好么?” “还可以,就是伤心。”这句话刺痛了我,我再也不想知道别的了。 “说说你吧,学校好吗?你们学些什么?” 墨小兮咧开嘴,笑了,“我在学校里倒没学到什么,不过我读了所有的史前书籍,现在我们将二零二五年以前的时代全部统称为史前。我还在学小提琴,这个称呼到没变。” 十岁就拉这个?天啊。“小提琴?你的老师是谁?” “外公。”刚开始我以为她说的是我外公,后来才醒悟过来那是指麦小洛的父亲。太棒了,要是岳父肯花时间在墨小兮身上,那她一定很不错了。 “你水平高吗?”我捏了捏她的小鼻子。 “是啊,我水平很高。” “谢天谢地。你爸爸的音乐从小就不好。” “妈妈也这么说过,”她咯咯地笑了,“可你喜欢音乐的。” “我热爱音乐。只是我不会演奏乐器,我学不会。” “我听过naai唱歌了!她长得真美。” “从哪听得?” “我亲眼看见的,在歌剧院。” 她是个时空人,和我一样。哦,真健忘。“你也时空穿梭。” “那当然,”墨小兮笑得可高兴了,“妈妈常说我和你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出来的。对了,爸爸。我们这种新人类被称为神童。” “怎样个神法呢?” “有的时候,我可以去我想去的任何时间和地点。”墨小兮一副沾沾自喜的样子,让我好生嫉妒。 “如果你不想走,你可以停下来么?” “嗯,不行,”她有点尴尬,“不过我还是挺喜欢的,有时候不太方便不过很有趣,你知道的,对吗?” “对,我知道。如果你能随心所yu,那就多来看看我。” “我试过的,有一次我看见你走在马路上,你和一个长头发的阿姨一起。你看上去很忙的样子。”墨小兮脸红了,就在这一刹那,看着我的仿佛是麦小洛。 “那是雷蕾。我认识你妈妈以前,跟她约会过。”我努力回想,那时我和雷蕾在干吗呢,会让墨小兮这么不自在?我心中一阵悔恨,竟然给这个懂事又可爱的女儿留下了坏印象。 “说到你妈妈,我们出去等她吧。”这时我的耳中传来高频嚣叫,真希望麦小洛能赶在我消失前到来。我和墨小兮起身快步走到大门的台阶那儿。已是深秋了,墨小兮没穿外套,我用自己的长大衣把她裹在怀里。我靠在一只狮子身下的大理石石墩上,面朝南方,墨小兮靠着我,从我胸口探出脑袋,她的身体完全裹在我的大衣里,紧贴着我裸露的身躯。 天下着雨,天空中缓缓游动着密密麻麻的车队。 墨小兮给了我的无穷爱意,令我深深陶醉,她紧紧地靠着我,仿佛是我身体的一部分,仿佛我们永远不会分离,仿佛我们拥有一整个世界的时间。我紧紧地粘在这一刻上,与疲乏斗争,与时间强大的引力抗衡。微微刺痛感传来让我留下来吧,我哀求我的身体,上帝c时间之父c如来佛祖c玉皇大帝,一切可能听到我呼唤的神啊!就让我见见麦小洛吧,我会带着平静的心回去。 “妈妈在那!”墨小兮叫起来。一辆我并不熟悉的白se轿车正加速驶向我们,在十字路口突然停下,麦小洛跳了出来,任凭车子在路zh一ngyang阻碍着交通。 “墨寒!”我试着朝她奔去,她也奔了起来,我瘫倒在台阶上,手臂仍竭力伸向麦小洛:墨小兮抱着我,大声呼喊着什么。麦小洛离我只有几步远了,我用尽我全部的意志,看着咫尺天涯的麦小洛,奋力清晰地说出:“我爱你。”然后就消失了。 该死,真该死! 二零二一年五月二十ri。 麦小洛:预产期还剩两个星期,我们还没给宝宝取好名字。事实上,我们几乎还没有讨论过,我们很迷信,一直回避这个问题,仿佛一旦给孩子起了名字,就会引来复仇女神的关注和折磨。最后墨寒抱回一本《姓名大全》。 我们爬上床,才晚上八点半,我已经筋疲力竭了。我躺在我那侧,对着墨寒,肚子像座突出来的半岛;他则用肘撑起头,躺在他那侧对着我。书横在我们中间,我们彼此对望,怯生生地笑了。 “有什么主意吗?”他边问边翻起书来。 “默默。”我回答说。 他做了个夸张的表情,“默默?” “我以前所有的洋娃娃c长毛玩具都叫‘默默’。每个都叫‘默默’。” 墨寒查了查,“来个特别点的吧,梦梦怎么样?婷婷呢?”他边翻边即兴发挥。 “呃,这本书写的什么呀!”我把它从墨寒手中抢过来,为了反击,故意查他的名字,“‘寒:坚韧不屈的意思。’” 他笑了,“很不错嘛。” 我随手翻了一页,“墨菲洛?” “我喜欢这个名字,”墨寒说,“可是叫昵称的话怎么办呢?有点别扭?”他重新拿回了书,“要是爸爸或者妈妈在就好了,他们肯定知道叫什么。” “什么意思?” “他们的词汇量比我丰富的多。” “好吧。” “要不叫外国名字?弄不好以后的世界都不分国界了呢!”墨寒又提了一句。 “伊丽莎白。”我笑道。 “算了我在去翻翻。”墨寒无奈的说。随即,他便离开了。 夜晚,就在我正泡在浴缸里的时候,墨寒突然走了进来。 “墨小兮。”他说。 “什么?” “墨小兮。”他柔声的重复了一遍。 我突然反应过来,“你见到她了?” “是的,就是这样。”他笑着摸了摸我的肚子。 我也笑了。 ;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十九章 2007之遗书 二零二七年三月十七ri。 墨寒:天很冷,非常非常冷,我躺在雪地里。这是哪儿?我在一片没有房子c没有树木的空地上,我在这儿有多久了?我试图坐起来,腿麻木了,感觉不到脚的存在。 已是夜晚,我隐隐约约听见了人声,但忽然又消失不见。我用手掌和膝盖把自己支撑起来,抬起头,我在老爸小时候家里的田里,不过我需要离开这里。我需要一点温暖。 我站起来,双脚煞白而僵硬。我感觉不到,也无法挪动它们。不过我还是开始走动,我踉跄着在雪地上前行,倒下去,爬起来再走,如此往复,最终变成了爬行。我爬出田埂,扒住木栅栏的底部,倒着田埂上。 许久,我暗暗数到十,艰难的爬了起来。但就在此时,我听见了“砰”的一声枪响,与此同时,一阵剧烈的疼痛传进了我的脑里。 这种痛令我失声我想求救,但无法出声。我的牙齿无法控制,咯咯作响。我爬了几下,但只是徒劳。我抖得越发厉害 “救救我!”我憋足了气喊了一句,可刚刚开枪的人并没有来。 我用膝盖顶住下巴,抱住脚,在田埂上蜷缩成一团球状。 始终没有人来,然后,最后,最后,我消失了。 二零二七年三月二十七ri。 麦小洛:我睡了一整天。嘈杂充斥在屋子四周——小巷子里垃圾搬运车的声音c雨的声音c树枝拍打卧室窗玻璃的声音。我要睡觉。我坚定地栖息在睡眠里,渴望睡眠,利用睡眠,驱赶开我的梦,拒绝,一再拒绝。睡眠现在是我的爱人,我的遗忘,我的鸦片,我的救赎。电话铃响了又响,墨寒的留言录音也被我关了。到了下午,到了夜晚,又到了早晨。一切减之又减,只剩下这张床,这无休止的睡眠让许多天缩短为一天,它让时间停止,它把时间拉长又压扁,直到没了意义。 有时睡眠将我遗弃,我就假装,仿佛王姐就要来催我起床上学。我让呼吸缓慢而深沉,我让眼皮下的眼球停止不动,我让思想中断,很快,睡神就会看到他完美的复制品,便降临与他的同形者会合在一起。 有时我醒来,伸出手找墨寒。睡眠抹去了彼时和此时c死者和活人之间的差异,我越过饥饿,越过虚空,越过挂念。今天早晨,我偶然从浴室镜子里看到自己的脸,像纸一样,憔悴c蜡黄c眼圈发黑c头发打结。看上去仿佛是个死人。我什么都不再需要了。 王姐坐在床脚,说:“麦小洛?墨小兮放学了你不想让她进来和你打个招呼吗?” 我假装睡觉。 墨小兮的小手轻抚着我的脸。泪水从我紧闭的眼睛里流出来。她把什么放到地板上,是她的背包?还是小提琴盒? 王姐说:“墨小兮,把鞋脱了。”然后,墨小兮爬到我身边躺下。她把我的手臂围在她身上,把头埋在我的下巴里。我叹了口气,睁开眼睛。墨小兮假装睡觉。我盯着她又密又黑的睫毛,看着她宽宽的嘴,淡淡的皮肤;她小心地呼吸,一双有力的小手紧紧抓着我的臀部,她闻上去有股铅笔屑c松香和洗发水混在一起的味道。我亲吻她的头顶,墨小兮睁开眼睛,她那些和墨寒的相似之处,让我再也无法忍受下去。王姐站起身,走出了房间。 后来,我起床,冲了个澡,和王姐c墨小兮一起坐在桌子边吃晚饭。等到墨小兮睡着了,我坐到墨寒的书桌边,拉开抽屉,取出一张有些泛黄纸,开始阅读。 等我死后再打开这封信 最挚爱的麦小洛: 当我写这封信的时候,我正坐在后卧室里我的书桌旁,穿过后院夜se中幽蓝的积雪,眺望你的工作室。万物都披上了一层光滑的冰衣,寂静无声。这是无数个冬季夜晚中的一个,每一件事物上的严寒,仿佛令时间减缓了速度,仿佛让它们从沙漏狭小的zh一ngyang穿越,不过,那么缓慢,缓慢。 我有种很熟悉的感觉,我被时间托起来,就像一个正在夏ri里游泳的鱼儿,轻而易举地漂浮到水的上面,这种感觉只有当我离开正常的时间后,才能体会到。今晚,就我自己一个人——你正在圣路丝教堂,听郭珂艾的独奏音乐会,我突然有种冲动,想给你写封信。 我想为你留下些东西,在那之后。我觉得,时间越来越少了。我所有的jg力c快乐c耐xg,都变细了,变少了,我觉得我无法维持太久。我知道你明白的。 当你读这封信的时候,我可能已经死了当然,我说可能,因为谁都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直截了当地宣布死亡,不仅愚蠢,而且狂妄。呵呵,关于我的死——我希望它简单明了,干净利落,而且毫无悬念,我不希望它引起太多的纷乱。 我很抱歉,我怎么感觉这么怪呢!这听上去像是绝命书算了,反正你知道的你知道如果我还有一线希望,还能继续留在这个世界上,我会死死抓住每一分钟的:无论如何,这一次,死亡真的来了,它要带走我,就像妖jg要把孩子掳走一样。 麦小洛,我想再次告诉你,我爱你。这些年来,我们之间的爱,一直是汪洋的苦海中指航的明灯,是高空钢索步行者身下的安全网,是我怪诞生活中惟一的真实,惟一的信任。今晚我觉得,我对你的爱,比我自己,更紧紧地抓着这个世界:仿佛在我之后,我的爱还可以留下来,包围你,追随你,抱紧你。 我最恨去想你的等待。我知道,你的一生都在等我,每一次都不知道要等多久,十分钟,十天,还是一整个月。 麦小洛,一直以来,我是个靠不住的丈夫,像个海员,像是那独自一人去远航的船员,在高耸的海浪里饱受蹂躏,有时是狡诈的诡计,有时只是众神灵的小把戏。 麦小洛,我请求你。当我死去以后,别再等我,ziy一u地生活吧。至于我——就把我放进你的深处,然后去外面的世界,生活吧。爱这个世界,爱活在这个世界里的自己,请你ziy一u地穿梭,仿佛没有阻力,仿佛这个世界和你原本就同为一体。 我给你的都是没有意识c搁置在旁的生活。我并不是说你什么都没做,你在艺术上创造出美丽,并赋予其意义;你带给我们这么了不起的墨小兮;对于我,你就是我的一切。 我妈妈去世以后,她把我老爸吞噬成一副空壳。如果她知道,她也会恨自己。老爸生活中的每一秒都被她的空缺标下印记,他的一举一动都失去了量度,因为她不在那里作他衡量的依据。 我小时候并不明白,可是现在,我知道了,逝者并未曾去,就像受伤的神经,就像死神之鸟。如果没有你,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活。但我希望能看见你无拘无束地在阳光下漫步,还有你熠熠生辉的长发。我没有亲眼见过这样的景致,全凭想象,在脑海中形成这幅图画,我一直想照着它画下你灿烂的样子,但我真的希望,这幅画面终能成真。 麦小洛,还有最后一件事情,我一直犹豫是否要告诉你,因为我迷信地担心,泄漏天机反倒会阻碍它的发生,虽然我知道我很愚蠢。还有一个原因,我刚刚让你别再等待,而这次,恐怕会比你任何一次的等待更加漫长。可是我还要告诉你,以备你需要一些力量,在今后。 去年夏天,我坐在候诊室里,突然发现自己到了一间陌生的房屋,一处漆黑的过道,我被一小堆橡胶靴子缠住,闻上去有雨的味道。在过道的尽头,我看见门边一圈依稀的微光,于是我非常缓慢c非常安静地走到门边,朝里张望。 在早晨的强光下,房间里一片亮白。窗边上,背对我坐着的,是一位女士,她穿着珊瑚se的开襟衫,一头白发披在背上,她身边的桌子上放着一杯茶,一定是我发出了声响,或者她已感觉到我在她的身后她转过身,看见了我,我也看见了她。那是你,麦小洛,是年迈的你,是未来的你。 那是多么甜美的感觉,麦小洛,你比一切我能形容的还要甜美。我就好像从死神手里走出来,抱着你,看着你脸上留下的岁月的痕迹。我不能再多说了,你可以去想象,当那一时刻到来的时候,你将会有全新的感受,那一定会到来的。 麦小洛,我们还会再见面的。在那之前,好好地活在这个世界上,它是多么美丽啊。 现在天se暗了,我也倦了。我爱你,永永远远。时间没有什么了不起。 我去陪伴爸爸c妈妈了! 墨寒于二零零七年除夕夜十五岁笔(全书完) ;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