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真》 2福兮祸兮自思量 (上) 萧景是个有福的,老一辈人常这么说,据说他出生那会,暴雨大作,街道上的水都漫上了膝盖,产婆来不成了。萧夫人身子又娇贵,害喜得厉害,孩子还没冒出头就没什么力气了。他父亲急得连茶杯都拿不稳,但萧景还是出生了,像小猫似的哭了几声。 这孩子一出生,满屋子的丫鬟嬷嬷都忍不住多瞧了几眼,白白胖胖的,头发又黑,就跟年画上的童子,跟那些个皱巴巴的小团子差远了。但又实在讨人喜欢,萧晏秋乐坏了,宝贝千金地唤,又找来方士给儿子卜算八字,又翻了好几天书,这才定下了名字,萧景,取的是良辰美景之意。 平稳和满的日子刚过了五年,萧家独子却病了,毫无征兆的,连风寒都算不上,只是浑身无力,面色也发白,不下两月,就瘦得不成样子了。萧家那个急啊,把整个城的郎中都请了个遍,这病症看起来像体虚,喝了几十副的灵草人参做药引的金方,却是怎么也不见好。 入秋的时候,一个道人前来拜访萧府,骑着头花色老驴,穿着套七星袍,只是风尘累累,一看便是寻游四方的江湖骗子,看门的小厮自然是不让他进门,只听得这道士大喊道:“让贫道等倒也无妨,令公子可是等不起啊!” 萧母听得心里一紧,她也知道自己儿子没几天可以熬的了,便准了那野道士进门。道人煞有介事的把了会脉,喃喃自语道:“果然如此,这事儿便成了。”说着面上还露出几分喜色。 萧家人只当这道士想出方子了,便问道:“仙长可是有了眉目?” 那道人自号元修生,他先是抿了口碧螺春,才慢悠悠地说道:“令郎是个有仙缘的啊。” “那景儿又怎会病了?”萧父问。 “这天人还有五衰,人又哪能不生病?令公子的根骨绝佳,本是万万中挑一的好苗子,天生的灵窍之体,只是这么一来,这世间的灵气,便是不分轻重的入了令朗体内,经脉涨破,这才坏了事啊。”元修生捻须道,一副又是可惜,又是沉痛的模样。 萧晏秋只是个经商的,并不懂什么修道之法,但这话中的凶险,却是清楚了七八分,他赶紧说道:“只求仙长大德,若能救下犬子,在下便是欠下了救命之恩,无论是什么要求,都愿效犬马之劳。” “不必如此,贫道也是见小公子乃有缘人。“元修生道,从袖里取出了一枚玉牌,那羊脂玉清彻透光,只得半截手指长度,用篆文刻着两字。只见道人点了点玉牌,那小东西便飞到了萧景胸前,一道红线竟是凭空出现,将白玉挂在了男童颈上。 修真得道,上可穿云坐仙宫,亦能凫水访金龙,虽是这么说,但鲜少有人见过那些神通,道人这一手,倒让萧父萧母安下了一半心,也觉得自家儿子有救了。 “这是贫道偶得的一块法器,没什么大用处,就是能压制灵气,想来小公子休息个半把月就没事了。”道人说着,便走到了门口。 萧父见人要走,只想着挽留住道人,他那可怜孩子还躺在床上,万一那玉牌无用,那可真是神仙也救不了萧景了,他还未来得及开口,就见那道人召来了祥云,一甩袖的功夫就离了地。“那玉石可保小公子平安,万万不得离身!”元修生抛下了这么一句,便再也没有踪影。 说来也有几分奇妙,只过了十来天的功夫,萧景的身子渐渐好了起来,与一般的孩子相比,竟是还要好上几分。萧家人心里的一块大石头总算落在地上了,可见这孩子果然是个有福的,在鬼门关走了两回,都跟没事人一样。 然而萧家夫人放心不下,又找了四个小厮,随时随地的伺候着萧景,这几个孩子只长萧景几岁,既是忠奴又是玩伴,这日子便是流水般的过去了五年,正是 初春时节,私塾里上课的先生受了凉,课还没上一半,人就跟失了魂似的,无奈之下只得让孩子们自行百~万\小!说,只是他前脚刚出门,一帮孩子就炸开了锅,直接在学堂里上演起“全武行”。 萧景是个喜静的,当下就决定离开私塾,只见他冷着一张脸,后头还跟着高出几节的书童,一帮小孩儿又忍不住议论起来。萧景没有理他们,只是心里有些不舒服,他看着萧七牵着马车来了,那种闷闷的感觉越发厉害了。 萧府离他上学的地儿不远,真真是十分钟的步程,但萧夫人却是放心不下,专门备了副车马,她的考虑自然是周全的,只是苦了萧景,上了两年学,连一个知心朋友也没交上。 “我想出城踏春。”萧景说,但他语气里完全听不出欣喜的意思,萧七跟在他身边有些年了,心念一转,只道自家少爷不大开心,才十岁大的孩子呢,就板着张脸,只是那五官跟玉琢似的,两颊还微微嘟起,实在让人害怕不起来。 “好哩,我这就带少爷出城。”萧七好脾气地说道,在他眼里,这小主子就跟自家弟弟没什么两样,而萧家主人更是有恩于他。萧七原本姓何,年纪不大的时候就被人拐卖到了云州,是萧景父亲出面才把他救下。 “我要骑马去。”小孩不依不饶起来。 “也行。”萧七哄孩子很有一套,三下两下就卸下了马车绳,将那匹温顺的母马牵到萧景跟前,还没等萧七将人抱上去,萧景就自顾自的攀上了马背,虽然狼狈,但就初次而言,到也不差。 萧景咦了一声,他伸出手摸了下脖项,这不动还好,一动就有个什么东西跌落在了地上,正好是萧景那个救命符,那东西自五岁戴在他脖子上,从未离过身,那红绳子虽然细,却牢实地厉害,不知道是怎么断掉了。 “这个可不能掉啊。”萧七将玉牌捡了起来,那薄薄的一片东西完好无损,好像连尘埃都没染上,少年把那牌子塞进萧景怀里,自己也跳上马,搂着自家少爷,慢悠悠地上了路。 春日风光虽好,却还带着五分寒意,到了郊外,这风就刮得更厉害了,萧七也是担心小主人,遂解下外袍,披在了萧景身上。小孩的别扭性子此刻倒是好了大半,便问道:“哥哥不冷吗?” 萧七心底一暖,颇为豪气地说道:“我也习了几年回春拳,这点寒气可奈何不了我。”那功夫是城内镖局传授的,只要能收银钱,那些闲暇的镖师也乐得传授一些粗浅功法。 小孩却有些不信,他刚走出几步路,就回头抓住了萧七的手。 “我却不知,习了回春拳会浑身发冷。”萧景调侃道。 “嘿嘿,真要做到寒暑不侵,那可得要化气境界的高手,这样的高人,当世也没有五人。”萧七笑道,两人已到了郊外的十里桃花溪,那花瓣纷纷,倒是有了副人间仙境之感,少年想起了那些坊市间的传说:“但谣传这世上的修道之人,却是真正的大神通者,只要入了道门,休说是不惧严冬酷暑,还能上天下地,呼云唤雨。” 见萧景盼着自己继续讲下去,萧七也不私藏,便把那平日里听来的消息讲了出来:“他们说啊,那天台山里就住着仙人,若是入了他们眼缘,便可以长伴其左右,或是能得见仙缘,若是能修成正道,必能寿与天齐,与世同君。” 他们这岱锦城地处云州腹地,百里之外,便是一座延绵万万里的大山,自古以来,就没人能穿越的荒渺之地。 “果然如此?那改日得到那山脚下看看。”萧景笑着说道,他倒没有长生之心,但也想亲眼看见那些仙法。 两人挑了几支含苞待放的桃花,便重新骑上了马,一来萧七怕主母怪罪,二来这郊野实在冰冷。 “娘亲见了桃花,想来也不会怪罪于你。”萧景安慰道,他这哥哥什么都好,就是太实在了,凡是都往最差之处想。 “我只觉得”萧七停下了马,连话也没说完。 “怎么了?”萧景问,他只见身后人皱着眉,一个劲的盯着回城的方向。 “你看那黑烟,似是走水了。”又行了十几里路,果不其然,只见一大串浓烟环绕在贷锦城上空,还带着逐渐扩大的势头。萧景只觉得不妙,也不知道是多大的火焰,才能将烟雾升到这般高度,他想起家中双亲,一时间心急如焚。 萧七也不好受,只能挥动马鞭,一个劲地向着府上赶,那小棕马连着跑了半个时辰,已经气喘吁吁,白沫翻飞了,眼见离城墙还有千米处,那畜生竟是再也不肯前行一步,一副被惊吓住的样子。这云州地势陡峭,就连进城的道路也是盘山而建,岱锦城就掩于层叠的山石林木间,故而如此近的距离,也没法看个究竟。 两人徒步走了段路,绕过了最后一个山头,那景象却让萧景倒退了两步。他只以为火势凶猛,却不曾想到那烈焰竟是蔓延了整个城池,十里桃花乡,云泽岱锦城,如今却成了一派炼狱。那火焰是红中泛黑的颜色,城门虽然大开,竟无一人逃出,只听得万人哭嚎,其中怪异之处,足以让人心神惶惶。 萧景刚想迈出步子,就被身后的少年拽进了一片树林,一想到萧父萧母尚在城中,男孩便一个劲的挣脱,终是被萧七按压住了。 “嘘!”青衣少年做了个禁声的手势,一面指了指远处,那城墙上,跳下了两个人。说来也奇怪,城墙高十来丈,那一对男女却若无其事,聊着天,信手漫步,竟是对那烈焰无知无觉一般。 萧七浑身都绷紧了,那两个奇怪的陌生人,正是向着他兄弟二人的方向走来,只听得一个娇媚入骨的声音道:“这幽冥鬼火还要烧上一阵子,只好让师弟多呆一会了。” “哪的话,为师姐谋事,乃是韦某的福分。”另一人说道,他似是迟疑了片刻,又问:“只是这幽冥九重火如此霸道,万一那玄霄牌就此消失在灰烬中岂不坏了大事。” “嘻嘻,老祖赐下的法宝哪会这么浅薄,那鬼火取了九千九百九十九个冤死之魂炼制而成,不单能烧人魂魄,还能探取人心念想,我早已发出指令,若是遇见知那玄霄牌者,就敲打一二,我就不信这满城的人还能瞒得住消息。”那女子得意道。 “那就先恭贺师姐了,能完成老祖的密令,想来也会有诸多好处。” 萧景一字不漏地听在耳里,他只觉得被什么东西罩住了脑子,双耳轰鸣一片,他恍惚间觉得身处梦魇,这才一下午的光景,萧府众人,那满城的同乡,怎会说没了就没了呢。他就像被点了穴道似的,蹲在原地没有动弹,没有注意那两妖人竟是更近了。 萧七搂着自家小主人,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小孩没反应过来,他又如何不知这情形险恶,恐怕他们遇见的一男一女就是邪道中人,为了寻一密宝,便以屠城了事。他紧盯着前方,终是看清了二人相貌,那女子迈着莲步,穿着绛紫色绣金长裙,眼含春光,自有一番妖娆。 “想来我那鬼火还少了萃炼,此处倒可一试。”那女子娇笑了两声,她扶了扶发簪,便成了浑然天成的美人梳妆图。 萧七心下一沉。 “这位小哥,何不出来让姐姐瞧瞧。”这邪道女子用了功法,听得人神魂震颤,欲念乍起。 萧七皱着眉,他自知已是无路可退,只能和那妖人以命相博,可是凡人与修道者的差距又岂是拼命就能弥补的。但也未曾到山穷水尽的时候,萧七苦笑了起来,一人走出了树丛,他若是让妖女误以为他是孤身一人,也能让少主能逃过一劫。 “好个俏郎君。”妖女见来人是一少年,神色间并无惧意,便有了几分趣味。 “我本是奉命传老爷口令的,不想着岱锦城却是毁了,如此这般,只好回去了。”萧七道,他左手握着一青锋匕首,那皮质的刀柄上已满是汗水。 “倒也跟莲依顺路,何不同行?”女子道,她探出这少年乃是纯阳之体,能采补一番当做小菜,自是再圆满不过了。 萧七看了眼对方,笑着答道:“好啊。” 下一刻便掏出了武器,直直向着那女子胸口刺去! 但见一绢带横空飞出,缠绕在了少年身上,那原本只是女子的腰带,此刻却成了杀人利器,只听得血肉破裂之声,萧七浑身二百零六根骨头便是全碎了,自此,已是回天乏术,模糊间,他听着那男人说禁制已破,此地不宜久留,那妖女虽是不乐意,却还是召出了一块血色如意,就此腾空离去。 如此便是够了,萧七想,他如释重负的合上眼,再也没能睁开。 作者有话要说:开新文,亲爱的们都来啵一个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3福兮祸兮自思量 (下) 再说萧景,他刚过完十岁生辰,这辈子更是没离开过家人半日,然而也就是这半日功夫,他得知亲人丧命,又眼见着最亲近的哥哥葬身于仇人手中,又如何按捺得住? 他还没能迈出一步,却听得有人叫道:“你去了便是死路一条。”那声音清脆至极,又跟冰块似的冷,萧景不由打了个机灵,脑子也清醒了一大半,虽然不清楚那人是男是女,在何处唤他,却是真的救了他一命。 待那两个妖人离去,岱锦城内的火焰已是熄灭了,然而城上的黑烟却是越发厚重了,它们盘绕了几十里,也不见散去,于此同时,嚎哭的声音更大了,阴森之际,不像活人的声音。萧景想起那妖人的对话,只能猜测出是那九千个鬼魂在作乱。只见那浓烟翻滚,竟是现出了成百上千人! 那些东西徒具人形,皮肤呈现暗淡的灰色,衣服也像穿了几百年一样,皆是闭着眼,眼眶深陷,似是被人挖去了眼球。但这群罗刹鬼的兴趣不在萧景身上,只是朝着更高的地方去了,许是受了那妖女的召唤。萧景屏息看着,只觉得平白生出一阵寒意。 虽然害怕,但这些恶鬼离去确是好事,萧景看了看那墨黑的城池,又觉得还能回城一试,说不定父亲母亲也还活着,他毕竟是少年人,总觉得前面还有数不清的念想。 然而这世间总不乏雪上加霜之事,萧景刚松了口气,却见两个阴魂随烟而至,那张牙咧嘴的模样可不像恰巧经过此处,说来也奇怪,那些死物也不朝他冲来,只是止不住的在四面徘徊,就跟嗅着了气味的细犬,不依不饶地搜寻着。 萧景转身便跑,那两个鬼影似是察觉了什么变化,也跟了上来,探出尖利的爪子,一面凄厉的叫着。此地除了树木,便是山坡,那些阴魂横冲直撞地在里头穿行,可比人跑起来快多了。 难道我是要死在这了?萧景想,他大仇尚未得报,又怎么甘心死在这些小喽啰手上,只是一个劲的向前跑。 “你手上拿着的可是桃枝?”那陌生人又说话了。 萧景这才意识到,他手里还抓着东西,是那山里的桃花枝,逃跑时紧张得要死,竟是忘了手里还捏着一支。 “你是何人?”萧景问,他四处张望,也没看见来人。 “年纪轻轻管那么多作甚,本上仙自可救你一命!”那声音冷哼道:“兀那小子,抬起你的桃花枝。” 萧景停了下来,他虽不大信这莫名其妙的东西,但也确实没力气跑下去了,只能将计就计,举起手里细细的桃枝,那小东西的嫩芽还随风摇荡,跟即将飘过来的鬼魂相比,形同儿戏。 “桃树本是上古神荼一脉,为五木之精,千年桃木便可镇煞灭魂,你手中的也有百年,效果虽然差些,但还能将就着用。”那人解释道:“但那不足的辟邪之力,却需击中鬼魂的三窍来弥补。” 萧景此时才断定这家伙就在自己脑海里,也不知道是仙是妖,但既然对方救过自己一命,也不用如今再害死他。这般想着,萧景便继续问道:“哪三窍?” “你这不学无术的!就连江别鹤在时,也未曾如此无理,我怎会沦落到这般田地,天道不公啊”那家伙哀叹了几句,又认命的解释道:“神门,血海,天枢,你自个儿看着办吧,本尊不管了。”说完,便不再做声了。 萧景在心中默念了一道,打量起追过来的鬼魂,那两个阴物似是被桃木震住了,也不靠近,只是在四周打转,黑森森的大嘴张开,凄厉地叫着。萧景盯着它们,试图从那翻卷的黑袍里找出那几个穴位,那下头的躯干早已腐朽不堪,想要分出个一二来,却也是难事。 那二物寸步不离,就算萧景想要胡乱扫荡一通,也恐失了性命。 “那请问‘上仙’,它们又是什么东西?”萧景问。 “不过是至阴三恶之魂,还成不了气候,这些东西只余尸狗,伏矢,雀阴三魄,没了神智,只有吞人魂魄的力气。” 萧景却是更加疑惑了,他也听过三魂七魄之说,只是人身上的魂魄,乃是至善至纯的东西,哪会是这些个邪性名字。 “嘿,算你小子聪明,这余下的三魄可不是凡间之物,乃是阴朝地府换来的,这也真是个阴损法子,用人的精魂做交换,这些被炼制的凡人便是永世不入轮回。”那神秘人感叹道,语气里多了几分调侃的味道:“像你这般的小娃娃,精血,魂魄皆是上品,也不怪它们像见了肉骨头的狗。” “此话可当真?”虽是这么说,萧景已捡起了一块石头,然后咬破了自己的食指,将血抹在了上头。 两个至阴魂体亢奋不已,要知道这十指连心,而萧景更是命中带金的生辰,那点指间血便成了上佳的补品。萧景将那石头猛的一抛,那身材矮小些的阴魂便冲了出去,而余下那只龇牙咧嘴,愈发的耸人了。 来路不明的‘上仙’把一切都看在眼里,对这么一黄口小儿,他本是死心的,如今却是有了几分兴趣,便随口道:“倒是个可塑之才,我便教你一式流风回雪。” 话音刚落,萧景便见着一白影忽现,看不清容貌,亦不知性别,只是立在一处青石上。那人唯一让人在意的,即是他的剑,他抬手,就只留下了白茫茫的剑光,纷繁万分;他起步,却只容清风相随,无影无迹;只是那一柄剑,便是漫布了大半天地。 萧景看得入神,一瞬间他好像懂了点什么,又似乎什么也未曾看到,然而已没有空闲功夫了,那白影生生地被阴魂穿过,下一刻就化作了虚无。 鬼物来势汹汹,萧景手里依旧是一束桃枝,与那张狂的鬼气相比,十岁的孩子更像是海上孤舟,不消片刻就会葬身其中。那阴魂夹带的是鬼界之气,凡人触及的时候,只觉浑身都进了冰窖,刺骨的冷,萧景也不例外。但比起那入骨的寒意,他更存了满腔的恨,他恨那邪魔歪道,也恨那英勇赴死的萧七,更恨自己毫无作为。 这茫茫天地间,竟是无一物他所爱的。 萧景抬起手,他也没想多的,只是就着那阴魂脐上三分刺去,桃花枝一颤,那四周的黑气翻卷,继而消散了两三分。他也没管先前所见的精妙剑法,就着对方战栗的时刻,将枝头点在了鬼魂下颚,正是天枢一穴。三窍破了其二,这阴魂也就等于伤了根本,只见得黑烟散尽,只留下半透明的魂魄。 “你这小子倒是奇怪,明明将那剑法学了六分,使出来的却有十足锐意,反倒破了流风回雪的本意。”那声音喃喃道,像是陷入了沉思。 萧景没有理会,最后一扫,便打散了那具阴魂,那株枝干未见枯萎,反倒是开出了几朵娇艳无比的桃花。 “不妙!”神秘人突然叫道,萧景跟着侧过头,就看着另一个阴魂煞有介事的冲了过来。 “不是一样的东西么?”萧景有些奇怪。 “哪里来的糊涂道人竟是使出了道清离魂,这下可真是干净了!”那声音说罢,萧景便觉得胸前一空,他自幼带着的玉牌,此刻竟悬浮在空中,边缘还泛着朦胧白光。 那一直说话的,竟是这么个死物。 见萧景一副困惑,又欠调/教的神色,玉牌解释道:“五十里内,有人在驱魂,只是那法子太过霸道,但凡是阴魂,遇之则爆体而亡,你怕是抵御不住阴气四溢的冲击。” 剩下那鬼物也不过两三米之遥,玉牌不再多语,径自升到了半空,它似是下定决心一般,道:“今日我便救你一命,只是那报恩之事,便由本上仙说了算!” 萧景不禁一笑,他哪曾想到随身带着的玉牌是这种横蛮性子,他呆在原地,也没见到什么玄妙之术,但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阴魂就此四散开来,而那些黑气猛然炸裂,反倒更加可怖了。 那些东西被挡在了外头,此时此刻,萧景才见到那层透明的罩门,重重的鬼气化作无数面孔,一下下的敲打在上头,狰狞万分,见着那玉牌的术法渐渐生出了裂痕。正如白蚁蛀堤,水滴石穿,那罩门已是无力支撑,就此破了。 萧景只能用桃枝应对,此刻他才懂得这阴魂爆体后的难缠,虽说是在消散,却大有化整为零的路数,小鬼难缠,他一个人又哪里是它们的对手,桃枝刚散去一丝阴魂,右边却飞来一个,下一刻,便死死地咬住了萧景肩膀。 被鬼缠身是什么感觉,萧景算是懂了大半,右肩处又痛又麻,就像被什么东西生生碾了过去。他喘着气,盯着十余张鬼脸,另一只拿桃木的手也在发抖。这短短一日里,他逃过了数次劫难,竟是要亡些小鬼手上? 萧景有些不甘,他背靠着树干,然而也没什么力气驱赶小鬼了。 玉牌已经落回了他手里,此刻倒是安静了,萧景仔细地抚摸着,手指划过上头的浮雕,这或许是最后一次触碰它了,他不由想道。可萧景不想死,他想活着,学得一身道法,或者粗浅的武功也行,即使拼了命,他也想杀了那两妖人。 随着他滑倒在地上,那群小鬼也肆无忌惮起来,它们正是消散的时刻,便愈发的渴求起生人精魄来。 只需要一刹那,萧景就会变做枯骨。 然而萧景这日的运气却是万里挑一的,他还没来得及闭眼,就见一阵罡风刮来,而那些森罗鬼相,都成了浮尘。 “无量天尊,我竟是造孽了。”来人道,他头戴七星冠,手里则持着一支玉箫,那东西通透明亮,似有水汽在其中流传不停,光彩四溢。 当真是:仙人携云华,拂袖扫惊魄。 作者有话要说:主角命格,真是世界上最奇妙的东西,嗯?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4世间八苦皆虚妄 萧景费力地抬起头,先前那些鬼气似是融入了骨髓,一阵接一阵的抽痛,就连视线也是模糊了大半。有那么一瞬,他觉得自己已经死了,耳边尽是喧嚣不止的呼唤,他听见自家娘亲的怪罪,问他怎么还未归家,紧接着又啜泣了起来,叨念着那场没法扑灭的大火。 恍惚间,萧景似乎看见了她,穿着月白色的袍子,别着最雅致的素银簪,温婉地笑着。 萧景眼睛一酸,撞进萧母怀里,牢牢地拽着她,再也不肯松手,如若是往常,他的娘亲会细声细语的数落他,但不消一会,就担心他饿着了,便端上些时令点心,随他去了。 然而岱锦城业已焚毁,万万人葬身其中,萧府几十口人也不例外。 “你这孩子,身上可还疼?”是一年轻男子的声音。 萧景睁开眼,这才发觉周身的疼痛都消失无踪,而他正抓着一陌生人的衣袖,那衣服也不知道是什么质地,冰冷厚重,隐隐泛着银芒。此时萧景方看清来人,那人端的是俊秀长相,眉长而平,目光柔和,看上去是才及加冠的年纪。 但明明是这样一个易亲近的人,却让萧景生出高山仰止之感,想起方才自己抱着对方差点哭起来的景象,萧景很是窘迫。 见萧景不说话,那人也不勉强,道:“贫道乃是这天台山上的修士,刚察觉到岱锦城起的鬼火,不想还是来晚了。” “你可是仙人?”萧景突然问道。 “自然不是,你又为何这么说?”道人奇道,他见萧景一副信誓旦旦的模样,倒也生出了几分兴趣。 “我见过烧毁岱锦城的人,那妖女杀我哥哥的时候,面上还带着笑,如此行事,如何不该称作魔?若她为魔,由此可知,这世上必然还有仙。”萧景说道,一番话下来倒也是有理有据。但他此时衣衫散乱,面颊还带着刮伤,身形也单薄,只能平白生出了几分可怜的意味。 “你这番话,说的对也不对。虽万事万物,必有两极,但你所见的纵火之人不是魔,我亦不是仙,充其量,不过是各修其道的人。”道人解释道,萧景面上的失落之色,他亦是看在眼里。虽未曾问及身世,但这孩子的遭遇他又何尝猜不出呢。 常人的念想,无非便是生离死别,求不得之苦,而那少年眼中,两样都占上了。道人叹了口气,他放柔声音道:“贫道号清云子,你我既是相识,便是缘分,若是暂无好去处,我也会为你寻一个。” “我爹爹本就是被移出族谱的商人,如今萧府毁于妖人之手,我已是无路可去。”萧景说,在他这个年纪的孩童,说话往往还有些不着边际,在他身上却是看不见了。“但求跟随仙长左右,即使是端茶倒水,劈材起灶,我也绝无怨言。” 清云子叹了口气,他修行也有些年月了,上一个弟子入门,还是在百年前,他见这孩子也有些悟性,不由生出了收徒的念头。他半蹲□,迎上了男孩的目光,道:“你叫什么名字?” “萧景。” “若你随贫道去了,便与这凡尘再无瓜葛,你可知是何缘故?”青云子道,他那副慢悠悠提问的样子,让萧景想到了学堂里的先生。 “可是为了修仙?我曾听人说过,天台山上住着仙人。” “好孩子,这世上早就没有什么仙人了,按照俗世人的说法,便是得道飞升,到了另一番仙境。然而这世间还有一路人,终日修行,以期得证大道,若是成了,凡人亦可以踏入仙道。然而这其中的磨难,即使写上十万卷书,也是道不完的。贪,嗔,痴,恨,爱,恶,欲,修真之人,若是踏错一步,便会到了万劫不复,魂飞魄散的地步。” 清云子缓缓道来,他的神色既年轻,又沧桑,他看向萧景,目光又像是透过了那层皮囊,触及魂窍。“萧景,我且问你,求道之路已是万难,成仙之人更是万里无一,你,可还愿意?” 萧景为那声音所震,过了好半会,他才道:“萧景别无所求。” “那好,从今往后,你便是贫道的徒弟了。”青云子点了点头,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他看上去又同普通道人别无二致了。 萧景没想到事情会这么容易,他瞪着眼望着青云子,大有种不可思议的感觉。 “看你这鬼机灵的,想得不错,你虽是为师的弟子,但没被宗门接受。”青云子笑道,他召来了一块祥云,牵着萧景踏了上去。那片云朵不过十丈见方,看上去飘渺无形,但踩着却仿佛白玉石板一般结实。 萧景起初还是有些怕的,先不说身下的景物越来越小,越来越远,他对青云子,也是又敬又惧,但这点印象很快就被消磨干净了,原因无他,青云子确实是个好脾气的,且还话唠,一路上就没停口。 但也多亏得他事事讲究精确,不偏不倚,萧景对那岱锦城外的玄妙世界才了解了一二。 他这师傅乃是玄宗门人,师从灵盈真人,萧景听这名字秀气得很,心想他的师祖约莫是位尊贵女子,又听着青云子一副推崇至极的模样,更觉这位师祖高入云端。只是他这结论得来太易,日后更是吃了苦头才醒悟过来,如此这般,暂且不提。 玄宗自是不得了的宗门,从元阳上仙创派至今,已是过去了万年,萧景初初听到的时候也觉得诧异,他想得倒也不差,这人间王朝也不过数百年,然修道之人的宗门竟可以历经万古岁月,绵长至今。然而在他听闻修真之人亦可有数千岁,近万岁的寿元,也就懂了其中的关系。 但很快,他又生出了更多的疑惑,比如那位开山老祖如今又在哪?他师傅到底多少岁了? 他还没来得及问,青云子话锋一转,说起那云州外的六大宗门,三十六小门派,以及魔修门派。 正如青云子所言,修道之人不轻易入世,一来是恐凡人的七情六欲误了修行,二来则是凡世间灵气匮乏,若是想要修炼法门,在那闹事街坊,恐是不成。而最重要的一事,乃是与天道有关,自上古以来,便有仙凡有别一说,若是二者交汇,恐毁了世间气脉。 然而魔修却是没这么多讲究,这世间唯二的魔道宗门,传承的乃是天魔无上法决,行事随心所欲,其中有诸多法门,尽是用人命换来的阴损招数,而萧景所见的幽冥九重火,便是其中之一。 萧景问及那二人师从,青云子却是摇了摇头,道:“说来惭愧,我一师侄跟着那魔修之人,他性子容易激动,使出了道清离魂,这才伤到了你。” 青云子说罢,掐动指诀。萧景只看见五根纤长手指如玉,几十般变化,恍若生出了幻影。 “且在这等他。”青云子道,祥云便停在了半空中,他们已飞过了诸多山峦,最高的当属长绝峰,巍峨入云,又宛如天然屏障,从古至今,就没听过谁攀过此峰,再平安回到人世的。 此刻萧景所见的,是他平生从未听过的隐蔽之地,他在云间,往下望去,只见几十座青翠山峰林立,云雾滚动,而阳光时隐时现,间有白鹤展翅,或有青衣弟子乘在鹤背,每一刻竟都是独一无二的景色。 这正是玄宗七十二主峰,顺着那先天灵脉,在开天辟地时造就,其中流淌的天地灵气,纵是在萧景这样一个未踏入修行的人见着,也感到那股雄浑自在之气。 然而玄宗太大了,除了诸峰峰主,大能修士,还有众多弟子,以及前来拜访的散修门客,竟是达到了十万之数,纵使玄宗是不世出的大宗门,也得好好分配靡下的灵脉资源。于是就有内门,外门之分,这内门便是在七十二主峰之中,若是天资聪颖的弟子,到了这些地方,便是能事半功倍的修炼。 外门却是更为广阔了,这天台山脉内地势较为平缓的地方,都有青砖黑瓦的房子,大多是七进七出的院子,规模可见一斑,萧景长到这岁数,也就见过岱锦城府尹有这么大屋子。 萧景在这一日之内,亲历过最惨痛的血案,又到了前所未闻的神仙境地,这种大悲大喜的事,若是换个心性弱的,怕是早就晕倒过去了。萧景却没想那么多,他似乎在无意之间,将心分成了两块,一部分还在缅怀生死相隔的至亲,而另一块,思索起这全新的天地来。 这世间竟是有这么多闻所未闻之事,萧景想,也不知我那白玉牌同这方世界有何联系?它为何再也不说话了? 他正发着呆,却见一束冠,袖上带着金色环纹的青年纵剑而来,不同于青云子足下的三色祥云,他所用之物,乃是一柄泛着霞光的宝剑,速度极快,不消一会便到了青云子面前。 “越泽见过师叔。”青年沉声道,想来他便是那位追着魔修而去的弟子,他神色间带着股郁气,像是打斗中积下了不满。“弟子首战失利,让那两妖人逃了,只捉到了一人的法外分/身。” “无妨,你先将这东西交给星法殿,由众位长老审问便是。”青云子并没有责备的意思,但紧接着,却是一问:“你可是用了道清离魂?” 越泽称是,他不由得扫了萧景一眼,大概觉得此事跟这小童脱不了干系,他那一双眼凌厉得过分,像是被打磨好的利剑一般,萧景也跟着紧张起来,但他终究还是年少气盛,不肯落了下风,也就回瞪着越泽。 “贫道也只是提醒你一句,那法术虽然霸道,却也易于波及无辜,于你修行,也是不妥。”青云子打断了两个小辈之间难分难舍的“斗法”,他拍了拍萧景的肩膀道:“这是我新收的徒儿,姓萧,单名一个景字,同泽儿定能好好相处才是。” 越泽扯开了一个笑容,颇为勉强,对着萧景道:“我对剑术也算有一点造诣,萧师弟若有疑问,可到三都峰见我。” 萧景也好不到哪去,僵硬地点了点头,如果不是越泽,他又怎会被小鬼围攻?说来说去,还是冤家,如何能处在一块儿,由此看来,他这师傅眼神可不大好。 作者有话要说:小攻木有出场,为了避免大家压错cp,出来了窝会通知一3一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5道途茫茫何所行 (上) 屠景峰的青云峰主收了一个记名弟子,这消息几乎传遍了半个外门,随便抓一个药田的弟子,都会嗯嗯两声地腹议,听说那小子姓萧啊,真是个好福气的。 这倒与那位去屠景峰送丹药的鹤童子脱不了干系,那位由鹤化精的宗门妖修可是出了名的大嘴巴,也不知是在化形的时候吃错了药,整日里就爱个唠叨不停。 鹤童子修行了上千年,好不容易能说人话了,却又发觉整个天台山都找不到一个知音。然而他痛定思痛,越挫越勇,没有一日停歇下来,接着他发现,若是传播一些外门弟子不知道的八卦,便能如愿以偿地继续讲下去。这下倒好,鹤童子从此在宗门里神出鬼没,东奔西走,混在普通的仙鹤里偷听墙角,惹得不少私会的情侣咬牙切齿。 也曾有人试着逮住那鹤童子,好好教训一顿,可那肥鸟不单飞得快,跑起来也跟用了疾风决似的,这一手功夫了得,不少修为高于他的弟子都未曾拿下,于是鹤童子便稳坐在了宗门情报行业之首。 话说这日鹤童子又闲来无事,找了个外门弟子休息的凉亭,他穿得倒是人模人样的,锦衣玉服,面容也白净。 初入宗门的弟子反倒很喜欢他,原因无他,你想啊,这外门弟子也就月头月末才能见上引领的道人一面,而修为高的弟子也不大爱理会他们,独独一个妖修化形的鹤童子,虽然吵嚷了一些,但为人毕竟不坏。 “鹤师叔啊,今天又有什么新消息了?”一弟子问道。 “我瞧见了青云子新收的小徒弟。”鹤童子喝了口茶,还用手比划了一下。“才这么点大,听说是从山外带回来的。” 他这话说得简单,一帮外门弟子却是瞪大了眼睛,青云峰主,本身的金丹修为不提,但他还是灵盈真人唯一的亲传弟子,这位来头更是了得,当年祖师爷得证大道,离开了宗门,座下共有七名尊者,而这灵盈真人,却是一下师从了两位尊者。 常言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这人还不能有两个父亲呢,一个弟子又怎能认下两位师傅。然而那二位尊者,确是不由分说的将灵盈纳入了自己门下,收做两人的关门弟子。 灵盈当年是何等的惊才绝艳,如今已没有多少人能说出来,事情已经过去了三千多年。当人修炼到那般境界的时候,这修行也成了天下第一等的难事,上有天劫,下有心魔,从古至今不知陨落了多少元婴大能。然而灵盈还在,并且度过了第二重天劫,九九五行地动雷火,那道天劫留下的巨大裂痕,至今还留在玄宗呢。 放眼整个玄宗,也不过三位真人度过此劫,所以灵盈之能,已是宗门数一数二的强者。 众人沉默了一会,不由感慨起这小孩的运数来。 却听得一人道:“我等勤加修炼,却有人一步登天,享受那内门大好资源,如此岂不是大不公之举?” 他似乎还想说点什么,就被身旁人扯了下去。 “这事你就别穷担心了,每隔十年,宗门便会举办法相大会,若是记名弟子不够资格,便会从内门上除名。”一长须男子解释道,他扫了眼神色都还懵懂的新进弟子,道:“若是能击败同阶的记名弟子,那可是迈入内门的好机会啊。” “嘿,要我说,也不看看自己是几斤几两,人家师从金丹大士,又岂是你我能对付得了的。” “涨他人志气的糊涂东西,那些修行不足十年的毛头小子,来一对我打一双!待来日我进了内门,你可别再出声!” 就如同水入了油锅,一下子几十人都讨论了起来,争得面红脖子粗的。鹤童子在一旁看着,嗑着瓜子,倒也看出了几分趣味来。 过了好一会,才有人想起了这位师叔,这一看,正主还在战局外头呢,不由问道:“鹤师叔,依你之见,那姓萧的小童子资质如何?” “这资质嘛”鹤童子想了想,他道术学得是不怎么样,但先天就能感应五行之气,故而能在别人发现他坏事以前逃之夭夭。他初见萧景的时候,却是被吓着了,原因无他,那孩子离他只有二十步之遥,他却连点灵气变化都未感应到。 不同于普通凡人那般阻绝灵气,也不像修士将之内敛,那个萧景周身的灵气,更像是个死物,诸如山石,流水之类的玩意儿,才会给鹤童子这般感受。他因着没想明白,也恼被这么一个孩子吓着了,这才大肆宣扬起萧景的事来。 但凡事也得有个度,鹤童子就算不怕青云子那个温吞惯了的,也得琢磨下阴沉沉的灵盈真人。于是他放缓声音,学着宗门长老那样模棱两可地说道:“根骨倒也不错,但凡事还得看机缘。” 这番话说了还等于没说,鹤童子从来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性子,哪能忍受这般失误,他越想越觉得不解气,便一甩袖,化作浑身雪白丹鹤飞走了。 鹤童子自然是回到了屠景峰,他正看准那山腰的屋子降落,却不想一道禁制生生将他拦在了外面,这还不是最过分的,鹤童子痛苦地扭回了脖子,那青云子好生的可恶,还藏了道雷电符。 他愤怒地嚎叫了两声,这对仙鹤来说,可不大体面,然而鹤童子是真气着了,也顾不着那么多:“好你个青云子,当年若不是我的缘故,你又怎会碰见灵盈真人?如此恩将仇报,简直枉为玄宗门人!” “再说你结成金丹之前”鹤童子一张口,果然是没完没了了。 那声音确实是大,就连屋内的萧景也听见了,他侧着耳朵听完,顿时生出了鹤童子乃是世间头一等的大好人的错觉。 萧景坐不下去了,他放下手中的游记,离开了自己住的小院。屠景峰地势陡峭,本就没有塞得下大房子的地方,但是仙家手段,便是移山倒海也不在话下,如此,便是在山腰生生取走了部分岩石,修成了院落。 这长辉阁虽大,萧景却没见着什么人,如青云子所说的,他坐下另有一弟子,只是闭门修炼十年,至今尚未出关。即使是如此,也不该这般冷清才是啊,这么大的院子,竟是不需要整理,莫不是什么玄妙法术?萧景琢磨着,他到这已有三日,青云子担心他没法适应这灵脉,遂让他缓和几日,再开始修行。 如今便是到了约定的时限,萧景却有些忐忑,他这两日也看了不少书,对修真这一事也算有了轮廓,他才知道,也不是人人都可修道,若是没有了先天的根骨,纵是拼尽浑身力气,也入不得道门。萧景又看着那宗门谱上上记录的各大家族,当真是不乏杰出之人,可见这体质也是代代相传的。 可他不过是商人之子,能否窥得道门,也就未知之数了。 萧景走过那雕梁画栋,这长廊曲折,以汉白玉为底,玄漆涂木,只让人觉得仙家气派,萧景想起他那家中,往往是热闹非凡的,他竟是从没有独自一人在萧府里走动。 青云子此刻正立在院外,一张长约六尺的方桌横放在他身前,上头摆着笔墨纸砚,竟是样样不缺。 萧景更是疑惑了,他只想着这测试或有风险,若是放着只吊睛白额老虎,他也不会这么惊讶。但看着副架势,莫不成这玄宗收人的凭证,是舞文弄墨的本事不成? “今日让你来,可不是让你吟诗写赋的。”虽这么说,青云子却还是摊开了一张宣纸。 萧景想了想,道:“可是作画?” “你看了便知。”青云子摊开手,一支笔赫然出现在他掌心,木柄狼毫毛,端的是普通至极。 这支笔只沾了清水,青云子便在纸上写了起来,那上头依旧是空无一物,只是这院中景色,骤然变了模样。萧景身前的地方,原先不过是一块空地,除去几丛兰草,再无它物。 然而此刻,竟是有数不清的新芽自那土壤中冒出,且不断地向上延展,生出枝叶,遮了日光,很快便成了郁郁葱葱的一片。独木不成林,成林需百年,然而在青云子手里,不过一炷香的功夫,那初初发芽的种子已成了直入云端的栋梁之才。 却听见叮咚雨声自那林中传来,就着巨木枝叶,顺势留下,不消一会,便积成了数道水流。正所谓百川成海,水滴成河,这一股股水流终是汇成了一块儿,沿着凹处蜿蜒前行。 “你所见的,乃是补天笔造出的幻影。”青云子道,他停下了手中之物,那方树林也就静止不动,无风亦无雨,溪水也定在了原处。 “我碰过那铁杉,倒是和真的别无二致。”萧景说,那树皮粗糙,手探上去的时候,还带着微微地痛感,不想却是假的。 “我那位师尊总是妙思偶得,说这幻境是假,其实也不然,这树林和小溪,乃是为师灵根的显像。”青云子折下一枯草,那小小残肢便是在他手中重新发芽,开花,结果,继而枯萎,最终化为一段幻影。“你眼前所见的,便是木,水两道灵根。” “只是两个?”萧景眨了眨眼睛,似乎觉得自己的师傅不该只有两个灵根,在他看来,这种东西肯定是多多益善,金木水火土都占全了该是多壮观的幻境。 青云子揉了下男孩的头发,他过得随意,这长辉阁也没有道仆,但萧景也着实太小了点,一头黑发尚披散着,想来是从未自己束发的缘故。 他也知道这小弟子心中的疑问,遂解释道:“天地本是混沌一片,然后生阴阳,再化五行。世间万物乃五行造化而成就,只是年岁久远,这五行之气也就混杂起来,人身上若有五行之脉,大多杂乱无章,交织在了一处,如此,却是无益于吸纳天地灵气。” “那灵根越少,修行反倒越易?”萧景不由问道。 “若是独论灵气,的确如此。”青云子点头,玄宗虽大,但也找不出多少单灵根的后辈,这争抢单灵根弟子为徒的事也不在少数,堂堂的金丹大能,到了这种时候,一赌二闹竟也是毫不含糊。 但对于新收的弟子,青云子却没那么多要求,不过是一有缘之人,只要萧景能在内门立下跟脚,他便是放心了。 “你且来试试。” 萧景接过了补天笔,入手冰凉,不像木,反倒像是金属铸就的器皿,他吸了口气,在牙白色的纸上动起笔。 那片幻境便是活了过来,微风带着阵阵水汽,扑在人面上,分外的惬意,萧景却皱起了眉头,一笔一划地在纸上写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是忍不住抬起头,却还是见着那溪水流淌,树木荏苒。 莫不成,是他灵根杂乱,以至补天笔都无法显现?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大家把文这么瘦就杀了,我好感动!><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6道途茫茫何所行 (中) 这念头一经冒出来,萧景心里也不由一悬,青云子破例将自己收做徒弟,他竟是连门都入不了。若是他这般无用,毫无修行资质,便是连那两魔修的衣角也抓不着,更别提报仇一事了。 就在他情绪陡变之时,那原本冰冷如斯的补天笔,却是灼热起来,仿佛捏在萧景手里的,不是笔,而是一团燃烧的火焰。 萧景只觉得手心疼痛难当,但他也明白,这补天笔最擅长的,便是营造幻影,若是在此时抛下了这东西,岂不是前功尽弃?他连万鬼结成的阴火都见过,还从阴魂手中逃过了一劫,这般幻境,又能奈他何。 他颤抖着提起手腕,在纸上重新写下一字,他想起那练字时谨记的口诀,横如江提,勾画似吴钩。那补天笔上本全是水,落下的字不过是一个个皱起的水痕,然而这‘宿’字,却变了模样。只见几缕金丝自那透明的字上浮现,越来越宽,反复流转,这小小的篆字竟成了用金箔写成的一般。 也是在这一刻,补天笔恢复了常态。 萧景便知是金属性的灵根起了反应,没有停笔,一字一字的往下写,那素绢上似有精金流淌,每一字都都为那金色流体所铸就,比水更柔,又比水更韧,金者从革,说的便是此物善变,唯有熊熊烈火才能炼出它本来模样。但萧景也没察觉到丝毫的阳火之气,想来他是个没有火灵根的。 然而这幻境里,并无烛火,我又怎能生金呢? 萧景皱起眉,他周身依旧是那潺潺流水,与火本就是相克之物。金这一物,又能在哪呢? 他思前想后,两刻便是过去了,依旧毫无进展。 若是若是父亲在此,定能想出法子。萧景心里不由一酸,他这手字也是萧父手把手教会的,挺秀严谨,是萧晏秋最喜欢的柳体,他那父亲本是书香世家,年少时却选择了行游四方,到过不少天下名景。然而他最津津乐道的,还是一路上听过的奇闻异事。 萧父说他曾路过一个渔村,见整村人哭泣不止,便不由问了缘由,原来那村中双桅的帆船出海,竟是网上一比船还大上数十倍的怪鱼,只露出白色脊背,一甩尾,便将那巨船打成了粉末,沉入海底,近百人葬身海底,只有一五十岁老翁飘了回来。 萧景过去,总喜欢听那些谈资,然而此时再想,那些光怪陆离,匪夷所思之事,又何尝不能是真的? 说来也巧,他的确曾听过这么一个事儿,道的是一方孤村,田地荒芜,纵是用上了十分的力气耕种,也得不到什么收成。然而有那么一年,村里人突然有了钱,不是一般的铜币,乃是一颗颗的金粒,这消息不胫而走,传到了不少江洋大盗耳朵里。 那传言几经转手,早已变成了点石成金这般荒诞之说,一帮江湖匪类就此入了村,逢人便问那术法方子,若无人回答即杀之,待到了次日清晨,全村上下竟已无一名活口,而点金术的消息却依旧没有如此过了一夜,屠了全村,也没有那点金术的消息。 故事到此,戛然而止。 萧景也曾问过,那金子又是从何而来? 萧晏秋也没有结论,只是推测道:“我看那土壤很不一般,这金粒不定是从中烧制的。”但那村人穷苦,想来也没有闲余的木材烧去泥土,如此倒成了一桩难解的谜题。 火自是不够用的,那物太费精力。那村居民,他们没有神通之法,也无力取火,必然是找了随手可得之物。这大千世界,天大地博,却没有几样东西是能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 萧景凝望着幻境,但见那林间蜿蜒,冲击在岩石上的流水,生生不息,奔腾不止。 若是用到水,却又不一样了!这一物浩瀚无穷,滴水击石,尚能留下洞口,一川江河与那泥土相比,定能将之冲刷干净,而金这一物,却是不溶于水的。 这般想法刚刚闪现,那溪边的硬土就松动了起来,一块接连一块,坠入溪水中,那溪水成了浑浊的颜色,击打在尽头的巨石上,却见那水花迸溅,印照于阳光之下,竟全是闪烁不停的金粒。 一念之间,地崩石烂。 那上百年的树林仿若被流水划开了一道伤口,潮水汹涌,带去的是树木赖以生存的根基,清清溪水,如今已成了饕餮猛兽,不知饱胀的吞噬着两岸的沙土。 随着土地崩陷,巨木的根系也露在了外头,满冠的翠绿枯萎,成堆飘落,那派郁郁葱葱的景象,此刻业已成了暮秋之态。 纵是萧景,也没能料到这补天笔之玄能,只在顷刻之间,那片林子便充斥着肃杀之意,水亦干涸无源,徒留下落在土地面上的金粒,以及宛如死去的树木。 “好一个纯粹的庚金之气,为师入道四百年,如今算是见着了。”青云子赞叹道。 萧景先是松了口气,随后又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他面上倒无喜色,大部分的念头都停在了师傅的年纪上。 看来这修真之人,果真是不分岁月的。萧景正暗叹着,不想被青云子猛拍了一下后脑勺。 “你这小子,有着天赐的宝贝也不开心?”嘴上虽是这么说,青云子也乐了起来,先天的金灵根啊,就算是玄宗掌门,也未必能收上这么个徒弟。 修行三难,这第一便是天资之限,哪怕你道心如何坚定,身体没法吸收足够的灵气,百年内达不到筑基,没有那多出的两甲子寿元,也只能化作一摊枯骨。 这般可怜下场,在四灵根,五灵根的弟子身上常有,不是宗门人轻视这些弟子,但谁又愿意见着自己亲手养大的弟子,在百年内道消人亡呢? 若人有单灵根,便是先天的修道的料子,运转灵气的速度加倍不说,单是对本真灵根的感悟就能比常人深刻,因而能使出威力非凡的同根法术。 然而天道又是何其公平,如此不世之才,或几十年,或百年,一方大宗门才能寻得一人。 一想到那帮长老,峰主会如何惊着脸听到这消息,青云子提前笑上了。 “师傅,这又是怎么回事?”萧景还没大反应过来,他刚回过神,就见着青云子牵起嘴角,双目垂下,披着那白绸罩衫,仍旧是高深莫测的仙人之资。 只是萧景常见到萧七这般作态,无非是想着街头巷角的那个小娘子,说是傻笑,也不为过。当揣测的对象是高不可攀的师傅,萧景也不敢妄下结论。 “糊涂孩子,枉我借你补天笔测试灵根,就是其他真人到此,我也未必肯拿出手。补天笔可是体会五行之气的绝妙法器,若是尚未入道,也能凭着这无上幻境,感受与自身相符的灵气,往后,待你修炼起根源心法,也就事半功倍了。”青云子道,他缓步走入那枯萎树丛,一面朝着萧景招手。 “你且看,”青云子指了指那环绕在树木间的金色雾气,隐隐透着锐意,“这就是庚金之气,金之一物,天生的器革之命,兵器刀剑皆为金属,故也含着杀戮之气。你先前所想,乃是丽水生金的道理,大浪淘金,虽是不易,但也是至柔乃刚的缘故。” “那这树木又是怎的了?”萧景问。 “越是带矿的土地,杂草也难生长,便是应了金克木的因果。”青云子说罢,补天笔便自桌案飞了过来,竖立在他掌心上面,左摇右摆,一副兴奋非常的样子。 “你这心性倒是一百年也不见长。”青云子喃喃道,合拢掌心,那通体黑色的小笔也就消失了。 而那片广袤枯黄的幻境,也跟着一扫而空。 “它可会说话?”萧景忍不住看多了几眼,都是会动的器具,玉牌也是这般摇摇晃晃的。 青云子点头,道:“不过净是些孩子气的东西,它说喜欢庚金之气,想改天变出套剑阵吓人。” 萧景心道:这些灵物都不让人省心,拥着无数法宝的真人尊者也真不容易啊。 他一边想着,正欲一阵小跑跟上青云子,这才觉得浑身酸胀,仿佛爬过了一座山那般累。 青云子显然没打算放过萧景,他这师傅端的是很实在,道是上课,就绝不含糊。“你既是单一的金灵根,也不能让寻常心法耽误的修行,今日也还算早,就随我到天渊塔一趟吧。” 萧景哪有不从的道理,但他那师傅却没同往日一般召出祥云,反而扫了他一眼。 “你这幅打扮去见人,想来是不讨好。”青云子突然冒出了一句,他这话倒有些偏颇了,萧景此时也穿着套浅色短衫,脸蛋也白净,头发随意散着,反倒还有几分可爱。 青云子想了想,最终还是下定结论:不行。 遂让萧景跟着入殿。 午时刚过,紫乾谷的雾气也渐长了,但见那浓雾井然有序,一团向南,一团朝东,如此百般变化,隐隐可见一后背生翼,头上带弯角的白色兽类,由云雾所化,风一来,却又散去了。 这便是天渊塔的护法之阵了,玄宗有四大阵法,这千禄白泽阵便是其一,阵心乃是玄宗存放功法之处,收录了从万年前至今的书册,其中有宗门大能所创之术,亦有上古流传下来的无上心法,万万种玄奇功法,尽收其中。 这些东西自然宝贝,但凡修道之人,哪能不需功法?纵是灵气温养得当,没了防身之术,也还是废人一个。 这人的念头也最难琢磨,即使是宗门之人,也不保生出多余的想法。天渊塔自建成起,就没少受骚扰。 当时守塔的道人也不堪其烦,遂下了凡世,收足了千种功德之气,又不远万里去了昆仑,竟是寻到了吉兽白泽,求得了一截包含白泽精气的项间毛发。历时百年,这才将阵法设下。 此刻雾气回旋,在空中骤然开了道可供人穿行的通路,驻守在塔前百步青梯下的弟子见了,便知是有大能赴约前来,隔空道:“可是屠景峰青云道长?” 却见一素衣道人携云而来,身后还跟着位玉雪可爱的小童,一双上挑的杏眼四处打量,鬓饰红缨带,胸配长命锁,穿着件紫色罩袍,腰间带着一绣有白鹤展翅香囊,像极了凡尘里的世家公子。 “这是我新收的徒儿。”青云子道。 守门弟子点了点头,心想这传言果然是真的,也不知是多好的资质,能让青云峰主这般宠爱。 他刚转过身,却听见青云子小声的嘀咕了两句。 “一会见到了玉玑尊者,记得要多夸赞几下。” 守门弟子脚下一滑,不由打了个趔趄。 作者有话要说:打滚,文才刚刚展开,大家有什么想法不说出来咩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7道途茫茫何所行 (下) 玉玑尊者又是何等神通呢?这事儿说来话长。若是单按辈分算,元道灵青,玄天玉虚,就是排在了第七代弟子里,然而这道号却也不是谁都能有的,放在玄宗,只有修成金丹,才能由掌门尊人赐下。玄宗创派已近万年,这结丹弟子的辈分已经排到了第二十七代。 虚字辈前的,大部分都修炼了上千年,放在凡间,就是实打实的千年老妖怪,一个赛一个的精。像青云子这般入道四百年的,辈分却排在了第四位,只能用祖坟头上冒青烟来形容。 越是修炼到顶峰的大能,这闭关的日子也就越发的长起来,五十年的闭关不过常态,闭门一百年的情况也不少,若是打个坐的功夫,新收的徒弟就故去了,那可是大大的不妙。 参破大道,读懂天机也需要时间,尊者,真人们也忙啊,虽然是修真无岁月,但也扛不住几百年才能参破的先天之道,上千年方可安然度过的九重雷火劫,所以收徒弟这种事,也就耽误了下来。 再说宗门那么多小辈,总能抽出空带徒弟吧,这些大能们便也乐得清净,长袖一挥,找了个山头参悟道法去了。 玉玑尊者选的道场便是天渊塔,这品味可算是几千年间都罕有的,这里人来人往,时不时还有金丹期的后生脑子一抽,递上了挑战书,玉玑通通应承了下来,他自是留了情面的,出手端的是精准,但凡是败在他手下的后辈,全都得闭关十年,不多不少,每次都是这个数。 又有后来人问了,这些个金丹修士何苦去玉玑那自讨苦吃呢,人家一个元婴修为,想怎么横着把你碾压下去,就绝不会竖着,可还是有大把人想不开。这原因,便是不足与外人道了。 天渊塔地处内门,一般弟子需带着宗门管事的凭证才能入内,至于记名,亲传弟子就容易多了,直接上门拜访便可。塔倒是好进,可记录功法的玉简却没那么容易借出来。 “想借书?好啊,先帮我把那一百本清心诀抄录了再说。”这是大多数人得到的回复。 清心诀是什么东西,那是外门弟子可以用灵石换取的低阶心法,只是遵循着老祖宗定下的规矩,这本书卷也要保管在天渊塔,每月初将复刻的玉简送至外庄。 这般要求,一般人忍忍也就过去了。 玉玑生得一双凤眼,既黑且亮,容貌又是十六七的模样,斜眼看人的时候,只剩下蔑视人的意思了。 若是你抄完了一百卷清心诀,玉玑看着你不顺眼,依旧做不得数。他一点长辈架势也无,说不认账就不认了,扯架赖皮的功夫跟市井无赖比也不遑多让。 无数人跟长老抱怨过,那群老家伙也就呵呵笑了几声,竟是谈起了抄录清心诀的好处来,一本十五颗灵石便能买到的心法,硬是被夸成了一朵花,这一时间还让清心诀涨价了不少。 青云子辈分比玉玑高,岁数上却足足小了一半,也得小心这位尊者喜怒无常的脾气。 于是就领着打扮周正的弟子进了天渊塔。 这塔共有九层,入口的匾牌上提着名,据说是祖师爷元始赐下的字,这万年前的字儿比起如今的要更繁琐些,萧景也没想着参悟什么大道理,扫了一眼也就迈进塔了。外头没什么可看的,除了那庞大的塔基,大半建筑都隐在了白泽阵的云雾里,实打实的立在云间。 许是走的人多了,塔里的青石地板蹭蹭发亮,这头一层也就是接引处的意思,只有几把木椅,茶台,桌上的铁壶自行烧着泉水。 “瑞安在吗?”青云子开口道。 就见得一少年从石墙处跳了出来,他用袖子擦了擦嘴,上面还带着丁点酱料的印子,看见青云子,便笑了起来。他一张娃娃脸,两颊还有酒窝,相当的讨人喜欢。 “青云师叔来了啊,可是要给小师弟找功法?”他还冲着萧景招了招手,见小孩无甚反应,又给了个笑脸。 “若是一般的,我倒是可以帮上忙。”瑞安说,然后就叹了口气,道:“我看小师弟也是资质好的,想来是要寻的上阶的功法但老实说,尊者近来心情欠佳。”这个时候,要抄的清心诀可就不止一百本卷了。 他没把话说完,只是在心里琢磨着,像青云子这样好脾气的,不会被玉玑气着吧。 “你且带我去吧。”青云子说。 瑞安点了点头,他取出了颗通透的珠子,轻轻一拨,那小玩意儿就浮在了空中。原来他们三人所在的地方,恰是一阵法,此时正应和那珠子,由内而外的运转起来。 当萧景再看见东西的时候,他竟站在一木桥上,不远处是一所最简单的砖头房子,孤零零的处在一片青山绿水中。 “这儿是尊者的袖里乾坤,也只有元婴修为之后,才能造出这般景象。”瑞安解释道,他也是个逗小孩惯了的,就没见过这般不爱说话的。他正琢磨着怎么才能找着玉玑尊者,若是那位藏着不肯见人,那可真是元始天尊下凡也捉不着了。 “我就说有人来了,可没想到是阿宝呀。”却听得一人笑道,声音似从四面八方而来,伴着一阵狂风。紧接着,那风便化作了青色衣裳,那衣裳裹着的,正是那玉玑。 阿宝? 萧景看了看自己师傅,瑞安恍然大悟,青云子仍旧站在那,好像没听见任何东西。 “玉玑师兄,好久不见。”青云子作揖,他这人长相算不得多出挑,也就是眉目清秀,但却是那种越看越舒服的。 玉玑却是不领情的:“师弟新收了弟子,我先道声恭喜了,但我这儿的老规矩还是不能变,若是喜欢这一丈山水,便在这抄吧。” 青云子神色不变,道:“我这徒儿尚未入道,怕是翻不了玉简,还望师兄海涵。” 玉玑笑了,当他眉梢舒展的时候,没人不愿意多瞧上两眼,只可惜性子还是一如平常。“既是屠景峰门下的,徒弟的事儿,也能让师傅办,青云师弟不如亲自抄上百来卷,也好温故而知新啊。” 瑞安没敢说话,两位金丹以上的修士扛上了,最易殃及池鱼,神仙打架的时候,哪能注意到路过的小鱼小虾怎样了。他正打算遁远点,又看见萧景还乖乖地站在那呢,想来是不知其中凶险的。 “正好,我也想同师兄叙下旧。”青云子道。 瑞安已经抓着了萧景的衣角,正想着捏碎那枚乾坤珠,直接离开这袖里乾坤之地。 却听见青云子不急不缓地说道:“我此去焉州,却是察觉了一丝玉衍师兄的气息,想来是元婴之体转世的缘故。” “胡扯!”玉玑陡然变色,周身狂风乍现,衣块翻飞。“玉衍三百年前自爆元婴,道毁人亡,他死在那焚天宗手里,乃是我亲眼所见。” “你那时经脉枯竭,灵识也不稳,许是感应错了也不一定。”青云子摇了摇头,他一拂袖,四处便升起了温和的木乙之气,将那小刀似的狂风抵消了大半了。 “那日四大宗门齐聚,已是在意料之外,而玄霄牌乃天地灵气所化,何其霸道,方圆五十里内的修士皆为其所惑,灵识也不比往日。但玄霄牌还有一道功用,却是玉玑师兄你不知道的了。它本是大善大造化之物,虽困于麒麟玉中,但还是有救人之念。” 萧景仔细听着。是了,玄霄牌,就是这东西引来了魔修之人屠城,当日他懵懂无知,只恨着行凶之人,却不知道这同宗门也有着关联。青云子所说的,他半数都听不懂,只好先牢牢记着,以后再寻答案。 “在被封印以前,玄霄牌引动了一套法阵,便是九九归元之法,牵引了残留在那处的精魄,手法何其隐秘,竟是宗门长老都没能察觉。”青云子叹了口气,不为别的,只是因那玄霄牌,这般纯纯之心,本也是能成就大乘金仙的先天道体,可惜被人所害,自此成了祸乱修真界的妖物。 玉玑平静了下来,自虚空中抓出三个玉简,道:“青云师弟,算我欠你一个人情,待我自焉州归来,必然厚报。” “我这徒儿资质不错,天枢混阳册当在首选之列。” 瑞安抽了口气,这天枢混阳册乃是玄宗内门三大心法,虽说内门弟子总有机会借到,却也是待到筑基之后,得一名长老举荐,方可修习这高阶功法。那青云道长的弟子如今哪有什么修为,不过是一介凡人之体,这宠徒弟也宠得不合规矩了吧。这般想着,他偷偷打量起另外三个人来。 青云子这话说得轻巧,他的徒儿也老神在在地发着呆,玉玑却也不惊讶,道:“阿宝你运气可不错,收了个单灵根的弟子?” 原来,天缘阁还有一条规矩,对于单灵根的内门弟子,只要不是上古书卷,上阶心法每百年里就可任取一册。 “烦请玉玑师兄录一份了。”青云子不大愿意接话,显然是不喜欢那俗之又俗的称谓。 玉玑本想再调侃两句,却似察觉了什么一般,扬眉道:“星法殿传了消息,焚天宗门的人招供了,他们这番大动作,就是因为那玄霄牌,那东西现在云州,还约了你我前去,商讨此事。” 既是星法殿的传令,玉玑也不敢怠慢,再者玄霄牌一事乃是他多年的心病,一日不了,怕事此生境界都难以提升。他一改常态,将一白玉简递到萧景面前,道:“需你一滴血。” 萧景只觉得指尖一痛,一点红珠便溅在了白玉上,眨眼功夫就融入其中,那玉简就如同活过来似的,下一刻就冲入了萧景怀中,彻底消散了。只有萧景本人才能感觉到,那东西是入了自己脑海中,只需他一念间,便会自行摊开,任由他查看。 “我就先借你师傅一用了。”玉玑对萧景说,他又看了下瑞安,道:“你且好好照顾师弟,将他送回屠景峰吧。” 作者有话要说:啦啦啦啦~我勤劳不挺胸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8前路坎坷心不疑 (上) 两位大能来去如风,这袖里乾坤也就剩下瑞安跟青云子的徒弟了。 瑞安有些发愁,这孩子看着乖巧,可连话也不说一句,冷冰冰的跟个陶瓷似的,这可还没入道呢,真要是修炼了,那还不冻死个人。青云子前辈也是糊涂,教孩子哪能跟炼法器一个道理呢,人又不能只靠着不世功法长大。 “小师弟啊,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瑞安问。 小孩侧过头,看了他一会,眼睛又黑又亮的。“萧景。” 然后不说话了,瑞安也拿他没辙,便捏碎了乾坤珠,回到了天渊塔里,这前脚刚落地,就觉得被人猛扑了一下,瑞安低头一看,他那五岁的妹妹正死命搂着他,可怜巴巴地说:“我好饿啊,哥哥” 瑞安本想着将这棘手的小师弟送走再说,却不想瑞萱不肯放手,反过来翻过去的折腾着几句话:“你不疼我了,我才不要吃屁股丹呢!” “是辟谷丹。”瑞安纠正道,他正想安抚几句,让瑞萱等那么一两刻,却见着站在一边的萧景,那孩子也被逗乐了,他笑起来的时候也就那么回事,那点渗人的气息也无影无踪了,但也就那么一会,萧景又恢复了常态。 不过这孩子天资也太好了,总不会是青云子前辈抢回来的吧,那岂不是夺人亲子,瑞安突然想道,他自是不敢多问。只是对上萧景的时候,也多了几分怜惜的意思。“萧师弟啊,我厨艺也还不错,不如一起入膳?”说着便抬起手,所指的地方却是凭空消失了一面墙,露出内里的灶台,桌椅。 这便是瑞安先前呆的房间了,这地方被布了道幻阵,外人到不了里面,携着令牌的人却是畅通无阻,他既是天渊塔一层的看守人,没有玉玑的命令也是不能离开半步,故而住所也就一并在这儿了。 瑞萱得了兄长的保证,开开心心地端来了碗碟,还把最大的那个碗放在了萧景面前,她并不怕生,又见着萧景不是大人,便跟他坐在一块儿,煞有介事地问了一通问题:你几岁了呀?有没有兄弟姐妹啦?自哪个峰来的? 萧景一一答了,小女孩也想不出别的问题了,但又觉得可惜,琢磨了好半会,终是想出了一个高深的。“萧哥哥是什么境界?” 这下轮到萧景愣住了,他确也听过修真有等级之分,可到底是道门也未入,连自己是什么情况也说不清。 “哦,萧哥哥忘记了十一景诀?我可以跟你说哦。”瑞萱说,她却是自小长在玄宗内,从来不知道天台山外还有世俗界,更不知道外头的人不修仙,年老时白发,死后化作枯骨。 “萱儿!”瑞安叫住了自家妹妹,萧景虽未入道,但青云子座下唯二的弟子,也容不得一小女孩随口教导,更别提此子乃是万里挑一的单灵根,假以时日,必能有一番大作为,若是他因此而介怀,便是大大的不好了。 “没事,我想听。”萧景说。 瑞萱得意地冲着自己哥哥扬起嘴角,比起每天凶她的瑞安,萧景肯听她说话,还不嫌弃她年纪小,这般想想,就觉得是个可以交的朋友。她掏出随身带着的粉色布袋,从里头取出了烤得焦黄的馅饼,正中间还盖上了红色的梅花印,煞是可爱。 “给你!”这显然是瑞萱心爱之物,她虽有些不舍,还是把酥饼放在萧景手上。 许是用了仙家手段,那饼子还有些热度,松软又可口的样子,萧景看着那小东西,只觉得陌生又可亲。青云子辟谷多年,他在长辉阁也就每日吃辟谷丹了事,但以前的习惯,到底还是改不过来。 “你不吃吗?”瑞萱见萧景没反应,急了,若是萧景没吃,岂不是浪费了一个梅花酥饼。 萧景不敢怠慢,立马咬了一口,然后就停不下来,也不知道是用什么馅料做成的,甜中带着丝丝香味,让人恨不得马上吞进肚子里。但萧景又觉得过于失礼,也就将吃到一半的饼子放下,问:“你不是要讲十一景诀么?” “对的,对的,我背得可辛苦了。”瑞萱吸了口气,放缓声音道:“修行第一景,无量境,凡醒自在身,入道无量界。这句话的意思,就是说一旦知了自己的根本,就可到无量的道法中。”瑞萱皱着眉头解释道,显然自己也不大懂。 “你这话,解释得错了一半。”瑞安开口道,虽然同萧景讲解道法不符规矩,但总比瑞萱误了别人大事来的强。 “这第一层境界,之所以叫无量,不过是对入道者的祈愿,道法虽漫无边际,但也不是谁都能触及的,故将第一层取做无量,愿人人皆可得道。”瑞安道,他当年将这句听入耳的时候,也觉得有趣,对修炼亦是自信满满,却是年少轻狂,枉费了十来年,也没能筑基成功。 萧景听得认真,将瑞安的一言一行都收在眼里,见人脸上有异色,便不由问道:“瑞安师兄如今是什么境界?” “我是个没用的,这才到了无量第九层,就再也炼不上去了,只是苦了萱儿,自小离了家,跟我一起守着天渊塔。”瑞安道,他掀开锅盖,里头的肉已是炖得酥烂,香味四溢,瑞安将切好的年糕放了进去,决定再等上一会。 萧景是外来人,但也知道这塔里除了书卷,便没别的东西了,瑞萱这般大小的女孩,哪至于蹲守在这种牢狱一样的地方,想来是瑞家兄妹的苦衷,他琢磨了好一会,才道:“若是有家,日后还是能回去的。” 瑞安苦笑,觉得萧景实在是太小,又是初来乍到,想来是不懂这些宗门内的暗潮汹涌,他们兄妹被逐出了瑞家,乃是受了另一大家族的胁迫,原先他和瑞萱都是活不成的了,被扔在了外门最偏僻的小石村,那处多的是肉食灵兽,一个不小心,便会葬身在畜生肚子里。 若不是玉玑将他派入塔中,他也不知自己会是哪般下场。 瑞安也不愿提起那些腌臜玩意儿,也就简单提醒道:“你如果碰上那些宗族的小子,还是小心为上。” 而那苦心叮咛的样子,竟是像极了萧七,萧景一愣,只能连连点头称是。 辞了瑞安兄妹,萧景回到屠景峰后,便应着青云子的吩咐,背诵起天枢混阳册,自行参悟起来,按前人的经历来看,这一步或是要重复几个月,方能正式入道。 领悟心法一事虽可以由长者引导,对将来的境界恐是不好,青云子很是珍惜萧景的资质,处处都往着长远想,每隔两日,他就前来探望萧景,带着清茶小果一类的东西,同萧景谈天说地。青云子好读闲书,俗世的书卷,杂谈也攒了不少,纵是讨论东海上的一块枯石,也能被他点出百般的趣味来,说是学富十车也不为过。 萧景愈发的敬重自己师傅,一日也未曾落下修行。天枢混阳册不过千来字,却是当真的字字珠玑,他往往要琢磨上半日,才能读懂一句半句的。这般进展过了一月,萧景也有些无奈,只能跟蒲团相依为命,除了睡觉,便是搭在上头打坐。 但也不是毫无杂念的,萧景虽坐得住,但那些玄之又玄的文字也太费神,在困乏的时候,他时常想起岱锦城,那儿的小桥,还在结苞的桃花,街头巷角的刻着的护城兽,所有的东西都太清晰了,然而在梦里,却只有他一个人,独自在街道上走着,到了萧府门口,再走入庭院,终是寻不到任何人。 幽冥九重火,烧的是人的三魂七窍,驱以万鬼,融了人的心智,再将其吞噬,所过之处,楼阁完好无损,草木青葱如旧,只是人烟虚无,只能余下燃尽后七寸灰。 此物便是焚天宗的秘传之宝,险毒,却也霸道无比,萧景自是没法忘记那日情景,他对着自己说道:假以时日,我必讨回公道。 又是一天,萧景先将那天枢混阳册默诵了几回,正读到“静极能生动,阴阳相与模。”心下却是一动,这所谓的界限,不过是我的身体,我只以口鼻入息,若是能发自全身的感应灵气,想来便能突破那道境界了。注一 萧景放松了四肢,只是浅浅盘坐在那蒲团上,若是外人看上去,定觉得此子不成正型,连打坐都失了规矩。然而对于萧景来说,他却感觉到屋外,以及身边的灵气,庭院间的气息多半环绕在那棵千年柏树周围,缓缓流动,甚是磅礴。而这屋里蕴含的灵气竟也不遑多让,当萧景感知它们的时候,方察觉是数量太大,以至于都凝滞在了一团。 这内门七十二峰的灵脉不一般,萧景如今才算是切身体会到了。那些白气绕着萧景,缓缓地移动着,虽是受了吸引,却是不得其门,萧景倒也不急,比起一个月前什么也看不到,如今这般却是好上太多了。 他细细感触身边的灵气,这才发现此物也有上下之分,这上等的,便是环绕在屋脊,飘绕虚渺,迟迟未肯靠近,这稍次一些的,便是他周身这些白雾,其间还带着些肉眼可见的颗粒。 萧景自觉没有本事将那房梁的灵气引下来,也就琢磨起身边这团粘人的灵气,他抬起手,那东西便钻入他手心里,像撒娇的猫儿,一个劲地打转。 这功法里头,定然还有吸纳灵气的法子,萧景想,他又读起书册,反复琢磨起“神忘合太虚”的意思来。注二 太虚指的便是这天地灵气,只是神忘做起来,却是有番难度的,萧景唯有合上眼,再琢磨他手中的这团灵气来。据说在本初之时,天地一片混沌的时候,是本初的灵气冲涨,最终炸开了天地间的联系,可见此物烈性,但那上古的造物到了如今,业已是大不如前了,这才给了凡人吸纳灵气的机会。 人食五谷杂粮长大,按照青云子的话说,便是在出生时就堵了灵窍,故而在后天修炼之时,得先打开最浅薄的灵窍,纳入灵气后,方能将周身阻碍一一清除。 萧景也想不清楚身上的灵窍到底处何处,又有哪一点最易打通,只有引着那团灵气,在自己身边徘徊。也就是那么一盏茶的功夫,萧景只觉得后颈三分处有了些许热意,并不剧烈,却是那神道穴的位置。 随着他将大半注意都放在那处,那阵暖意竟逐渐扩散开来,温和极了,就像泡在热山泉水里一般。 作者有话要说:注一:静极能生动,阴阳相与模。引用自孙不二元君法语 注二:神忘合太虚也是孙不二元君法语的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昨天没发上来,jj好抽。。。好抽。。。以后全靠存稿箱了,高峰期发文不指望了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9前路坎坷心不疑 (中) 萧景此时所感触到的,比起通常的入道,却是不大一样。修道之人有句话叫做阳池通天阁,说的便是拇指外侧的穴位,因着是人体精血的通路,少有堵塞,故能最快的接收灵气。 通天这一穴离心脏极近,当那团灵气沿着此处经脉,漫入萧景体内,便如水流到了宽敞的河道,奔腾不息。比起阳池穴那点细小的通路,不知要好上多少倍,这便是上阶心法的第一个好处了,虽是难以体会了点,但却是上古时候流传下的古法。 萧景此时闭着眼,大半精力都放在了引导灵力上,不曾发觉青云子已推门而入,站在几米外打量起自家徒儿来。在青云子眼里,这番入道自是稳妥的,由萧景周身灵气可知,此子的灵识亦是百里挑一的,那些成团的白气无一不缓缓流动,无半点絮乱。 但随着时间推移,萧景身旁盘踞的灵气也不见减少,按理来说,但凡打通了灵窍,这么点灵气自是能完全吸纳入体才是。 青云子皱起眉,只觉得此事不善。 萧景也很苦恼,他跟着心法上所讲的那般,将气纳入了丹田,再将炼化的灵气转送到其他地方,事情就开始不对劲了,那些灵气没有潜入他经脉中,反倒直接离开了他的身体,他重复试了好机会,最终也只有一两分灵气留了下来,却也是不稳得很,随时都会脱离一般。 他只道自己参悟不深,想着今日作罢也不错了,却不想睁开眼,就见着青云子板着面,很是严肃的模样。 “你且让为师瞧瞧。”青云子将两指按在萧景的脉搏处,探入了一缕木乙之气,顺着萧景的经脉向上游走,青云子竟是被惊住了,这哪里是一个孩子该有的脉路,凡间的八十岁老翁都要比这好上几分。 那主脉上满是裂痕,但凡灵气通过,大半竟随着那些旧日伤口泄到了体外,看着倒像是经脉爆裂后的症状。偶有修士在打坐时入了魔怔,功法不受控制,一身的灵气暴走,经脉承受不住,便可能落得一身道行尽毁的下场,可谓是凶险万分,连性命都难以保住。 可萧景不过十岁,未曾修炼,这情况却是十分怪异。 青云子沉思了片刻,也不说话,只在一张纸上留下了几行小字,那白纸转瞬间化做燕雀,扑腾着翅膀,飞离了屋子。 萧景以为是自己修炼出了差错,忐忑了一会,叫道:“师傅?” 青云子重新坐下,定定地看着萧景,道:“为师当日也是疏忽了,未给你把过脉象,你没法留住灵气,只是因为全身经脉受损的缘故。”其实哪里只是受损,只要到了萧景这般境地,只怕此生都会停留在无量境,没法吸纳灵气,纵是有单灵根也是无力回天的。 但青云子没有把话说实,他既收了萧景为徒,自是会为这孩子考量,他才失了父母,此时更是将全身力气都用在了修道上,倘若知道了真相,也不知会何等伤心。 萧景仔细听着,他虽然不安,但见着师傅一副寻常的态度,又放心了不少,也就走下塌,取出柜中的一套紫砂茶具,用热水翻烫了一次,长辉阁虽冷清,但家具用度是一概不缺的,比起凡世中大紫大红的喧闹装饰,取的却是清静舒适的用法。 萧景在自家府里的时候,那是毫不参水分的千金公子,跟在身后的小厮没有一打也有七八个,自是烦琐事都不用操心劳神的。到了屠景峰个把月,只是照着旧日里见过的茶艺,做起事儿倒也有模有样了。 青云子暗自叹了口气,他怎会不疼这懂事的孩子呢,只可惜天道无常,给了萧景最好的资质,却又急着收回去了,非得是天材地宝,不世秘方,才有可能救回废去的经脉,然而每一样不是炙手可热的东西,也只有他那师尊出关,才有些指望。 灵盈真人这一次闭关才十年,按照他往常的性子,没有一两甲子,是不愿从他那袖里乾坤出来了。 萧景刚斟好两杯茶,却见一人御剑入了院子,穿着身暗色劲装,凤眼微挑,正是天渊塔的玉玑尊者。这人来得快,也没讲究什么礼节,还没同青云子说话,就拽住了萧景的手腕。 “你让我还的人情便是这个?”玉玑说,话里带着些不可思议的意思,“这经脉损毁的程度,较之我当年更胜,哪里是那么好医的。” 在察觉萧景的情况后,青云子头一个想到的,便是玉玑。这位师兄虽是性子孤僻了点,但手里却有不少秘法,三百年前他重伤回到玄宗的时候,两根主脉都被本初灵气给搅得七七八八了,他那一行人共有八名金丹期,却只有玉玑一人活着。将他带回宗门的时候,不少长老都叹道:玉字辈终矣。 当这话传入众人耳里,便是一发不可收拾,玉玑掌管的天禄峰下人心涣散,那本是他师兄的十几个记名弟子,玉玑一怒之下,就把他们全部轰下山了。然后闭关了上百年,不少人都觉得他已是功力尽毁,不敢露面。 却不想玉玑的实力非但未倒退,反倒精进了不少,只用了一百五十年便结成了元婴,成为宗门内的尊者。 “想医好你徒儿,倒也不是不行,我有一方子,至今还存着几副,暂且都借予你。”玉玑道,他话锋一转,神色亦几丝怜悯的味道:“可这药效也不快,非得五十,一百年才能起到根本变化,你这徒弟尚未筑基,就算活到了那时候,也怕没寿元修道了。” “再者,我这药方里需的是三百年的连骨草,上千年的血灵芝,这些灵物也算难求,当年我耗光了几个师兄的藏物,这才渡过了难关。至于灵盈嘛,他就算没闭关,也未必肯将那些珍贵药材给你,他毕竟只疼你一人而已,徒孙恐怕是看不上眼咯。” 玉玑一番话毫不留情,青云子面色不改,道:“既然师兄带着药来了,今日不妨先一试。” “你这死心眼的,要我说,就让这小子自生自灭,有仙缘的人,自有一番运数。”玉玑没好气的说道,他本以为青云子会放弃这徒弟的,他那一堆治好的药粉,如今倒要浪费在个废人身上了。 也罢,就当是还了人情,以后也落得清净。 玉玑自乾坤袋中取出一个玉盒,乃是灵清玉雕琢而成,此物对储存灵草之效用上佳,纵是放上千年,药效也不会散去。“这药乃是外用的,需上清泉水来调和。” 一旁的师徒俩点点头。 玉玑有些无语了,道:“还不让人备下一桶热水?” 萧景问:“师傅,桶放在何处了?” 青云子轻咳了两声,长辉阁没有道仆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他平日里哪用得着人服侍,屋内用咒法清理下就干净了,平日修炼的时候,再打理下庭院里的花草,本就是理所当然的。 然而这个时候问题就来了,没人来干这等力气活,萧景显然是不行的,更别提他还是等待医治的病患。玉玑尊者也是内门弟子出生,从未打点过家务事,他黑着一张脸,用挪移术将那个紫木制的大桶移进了房,又召来泉水,用御火符烧热了了事。 玉玑最后将药粉捻了一指,放入盆内,那一汪的清水便成了墨色,还带着点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哼,你们屠景峰可真够穷酸的,灵石该不会只剩下十来个吧。”玉玑评价道,很是不屑。 青云子好脾气地笑了笑,前后不过点口头便宜,也就随他去了。 玉玑又扫了眼还穿着内衫的萧景,道:“衣服脱光了跳下去,这药性算得上猛烈,需一个时辰方能吸收大半,棉布一类的,难受不死你。” 萧景称是,觉得玉玑只是嘴上尖利,却还是对自己好的,把最后一点衣服除去,他身上就戴着那自小不离身的玉牌,那东西小巧,看着就像最普通的护身神符一类的玩意儿。 那日出城前,萧七曾买了一段锦绳,把玉牌重新戴在了萧景脖子上,他还琢磨着这牌子上写了什么东西,那上头儿的字确实是怪,看着像小篆,实则鬼画符两个,就连书院里的先生也认不出来。萧景本想着将那物解下,这玉白得透亮,若是染上药渍倒不好了。 萧景最后还是直接迈入水里,毕竟是被叮嘱过无数次,不能离身的东西,一时半会儿,他也搞不清其中缘由。然后,他就没机会想别的了,那水不单单是热,泡在里头,更像是浑身上下被无数的小针扎着,萧景不由喘了好几口气。 玉玑就站在不远的地方,见萧景如此反应,也就满意地出了门。见门外的青云子一派感激的神色,又道:“我此番来屠景峰,自不是单为了你那徒弟,这点儿小事我直接派瑞安把药送到不就得了。” “事关重大,我自不能让传令雀带话。”玉玑肃然道。 作者有话要说:据说最近还会抽到看不到最近章节,本文每天七点半更新,若是收藏夹刷上来还木有,请把改成y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10前路坎坷心不疑 (下) 玄宗历经万年,分出了内外两门,明理上,说的无非是择材善用,但归根结底,还是灵脉之争,除却九长老司管的小渡坡这一天阶灵脉,剩下的七十二峰皆是配给了金丹期以上的修士,但这么多年下来,除去那些被真人,尊者们占着的峰头,能够派发的不过五十二峰,金丹期的修士可绝不止这个数。 僧多粥少也是经年的问题了,但一直没能有个说法,三百多年前,这一代的掌门真人上位,便决定了每五十年一次的相会,但凡是金丹期的修士皆可参加,只要是赢了其他同等修为的峰主,便可取而代之。 新晋的大能们有了盼头,摩拳擦掌,祭出了多年的珍藏炼制法器。独占一峰,享受峰主俸禄的日子谁不喜欢啊,修真一事,理当是这么风风光光的,那几年里,内门弟子最常见的,便是各路前辈尚在演练的神通手段,当得是东边火光,西边打雷,一时间没个安宁。 等到了相会,这事情就更是精彩了,没有哪位金丹修士愿意让出灵脉,便是通通使出了看家手段,也就是在那时候,青云子赢了荣檀峰主,他这一战可谓了得,入道不过百年,不仅结成金丹,还将张家的修士直接打下了擂台,张家在玄宗也有几千年的渊源了,但灵盈真人这活了几千年的老怪物哪里是好惹的,这才忍气吞声没再找青云子麻烦。 说来也巧,那本该由着四个世家传承的十几个峰头,竟有大半归了别人,这些金丹修士都是后入宗门的,苦修几百年的功夫,却是比世家修士高出了一层。这让张,叶,秦,慕容四家的人如何忍得下去,三天两头便使绊子,恨不得抢了他们峰头的修士就此没法修炼。 一时间鸡飞狗跳的,内门也成了凶险至极的地方,长老们便下了令,严禁私斗,违者就去清凉台禁闭百年。在好几个族中子弟被押上了清凉台后,四大家族这才逐渐消停下来。 玉玑的师傅,天明尊者早在好几百年前就鹤驾归西了,他那时渡劫失败,只留下三名亲传弟子。这三个徒弟都是争气的,一场相会上,竟是有两位坐上了峰主之位,年纪最小的一个也是金丹修为,占尽了风头。只让人不由叹息,天明为何走得这么早,若是晚上些年,不定还能出好几位大能呢。 但这般日子,也就过了十来年,就有传闻玄霄牌在东海出世,那物既是天地灵物,更是能开启九鸣天府的钥匙。派遣几个金丹期修士出巡也算是惯例,却不想遭逢打劫,宗门内部也是损失惨重。 玉玑当年活着回到玄宗,就觉得此事有鬼,那死去的金丹大能里,竟无一个隶属四个世家,而占着灵脉的修士,便有五个。 他当时修为被毁去了大半,想要找出背后操纵的元凶已是无力回天,待百年后出关,却是丁点证据也无。 “我近日倒是有了些眉目,”玉玑道,他手中两枚玄色石珠,正被他拨弄得直转悠,玲珑可爱。却是玉玑的一门法器,专司杀戮,也不知染过多少魔修中人的鲜血。 “一月前星法殿,我曾在那魔修的法外分/身上放下了碧落针,本想着她会被长老们处决掉,但那玩意儿却被带到了张家,更有趣的是,她肯定没有死,只是由着张家那传送阵离开了天台山,我这碧落黄泉术学得浅薄,万里之外也就摸不找方向了,却是可惜了。” 青云子也皱起眉,沉吟道:“看守魔修一事,向来由星法殿的长老们接手,张家这般轻易拿了带走那魔修,怕是同哪位长老结成了一派。” 玄宗星法殿,司刑罚,宗门律法,断不可乱。这推选长老一事,向来慎重,一不能是世家出生,二也不可与诸峰有着太大关联,但有这等条件的内门弟子何其少,逐渐的,星法殿也自立了一门,招收有资质的外门弟子。 张家这般行事,却是犯了宗门大忌,这要是找到了证据,那张家家主张文锦,决计是逃不掉处罚的。 青云子却有些奇怪,张文锦取那魔修的法外分/身作甚?若说是寻玄霄牌,那魔修倒也把知道的全都吐干净了,早已无大用,跟它在这种时候搭上线,只能徒惹一身腥,反倒是不得好。 但若是牵扯上三百年前那事青云子只觉得这推论过于武断,当着玉玑,也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但说无妨,我今天来可不是听你温吞水的。”玉玑道。 “那魔修女子练的应是天魔解体,此术本该在元婴时练就,她这般提前用了,想来得付出些代价。我观那法外分/身,也有结成金丹前的修为,若是就此亡了,对本尊的反噬想来是不会小的。也只有与焚天宗有盟约在先,张家才会出手救下那个分/身。” “阿宝出息了啊,灵盈也后继有人了。”玉玑说道,他只觉得有趣,当年看着这么小的孩子,如今的造化也不比他低到哪去。 “师尊的神通,我能有十分之一便是满足了,师兄过誉了。”青云子两句话打发了回去,继续分析道:“三百年前,焚天宗倾巢而出,星法殿派遣的十一名金丹修士,没有一名世家子弟,想来在那时就有瓜葛了。” “私通魔修宗门,祸乱星法殿,这两项罪名可算是欺师灭祖了。”玉玑冷哼,宗门世家,业已成了藏污纳垢之地。 “眼下还言之尚早,张家又盘深地固,收集证据一事,还是得从长计议了。”青云子缓声道。 “张文锦座下弟子三千,当真是世家楷模,师弟若是反悔了,现在还能抽身。”玉玑没好气地提醒道,他说话向来是咄咄逼人的语调,一般人听着,只觉得被看低侮辱了。 青云子却是明白的,玉玑想要报仇,但到底也担心自己牵扯过深,伤及性命,他看向身旁人道“当年一事,贫道亦是感同身受。况且我这屠景峰正是从张家手上夺的,张文锦看我,还不是如鲠在喉。” “哈哈,等的就是你这句。”玉玑站起身,快步走向殿外,他身形纤细,劲装穿着却是更显单薄了。 他召出飞剑,抛下最后一句:“你且看我,如何扰乱这一池死水。” 青云子不由笑了,修行的岁月一久,难免生出些九曲十八弯的心肠,玉玑却是特立独行的,爱憎分明,入道九百年了,仍旧是这副少年做派,就连他也是心生向往。 掐算下时辰,也过完了萧景用药的时候,青云子走向了偏院,房间里还带着些许水汽,萧景没躺在床上,竟是昏倒在地了。 青云子连忙赶上前,那孩子似是刚离开水,就体力不支了,身上只胡乱裹着里衣,前额也湿漉漉的,不像水,倒像是冷汗。青云子将萧景移到床上,探其脉象,这才长舒了一口气,玉玑的东西确实有效,那枯萎的经脉竟是有了软化的迹象,假以时日,还有望愈合。 却是药性猛烈了一些,倒是可以改进一二,青云子如此想着。他看着萧景脸色苍白,眉间亦未曾舒展,想来是吃了不少苦头,修道一事本就艰难,他这个做师傅的,做的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剩下的不足,也唯有靠萧景自己了。 那天夜里,萧景才醒过来,屋里灭了灯,那外头的星月之光也就隔着窗棂透了进来,萧景一睁眼,却是满地的霜色。那药浴百般的难受,出来以后,反倒是没事了,萧景却觉得闷得慌。 他没披外衣,也没穿鞋,径自推开了门。 正是月色染遍山岗的时刻,院中只剩下树木黑栋栋的影子,山间本就无人,此刻百鸟入眠,格外寂静,连虫鸣都只得一两声。那四面的高峰也成了黑色的剪影,只留下漫天灿烂星光,反倒不像真的了。 萧景放开了灵识,在他眼中,此时的灵气也带上了夜晚的气韵,飘逸柔和,仿佛和院里的桂花香气混为一体,还带着淡淡的甜意。萧景见着喜欢,也不在意入体的灵气留不住这等事了。 那灵气就如同萧景猜测那般,舒服极了,他站在院落中央,只觉得这日里受过的痛楚也不算什么了。他知道自己无法修炼,就任由灵气穿过他的身子,却不曾发觉,胸前的白玉牌也隐隐发起光来。 萧景一点睡意也无,又见着星夜风光,便起了四处逛逛的心思,长辉阁本就是依山而建,才用了两刻的功夫,便到了山道上。这青梯上百步,绕着山壁,蜿蜒而上,只见得尽头的星空,竟是应了步步向九霄之感,萧景也是一时兴起,想着那山上风景,不由多走了几步。 说来也是不巧,正当他登上那拐口的时候,月亮倒藏进了云层里,银光漫布的树林,亦是变得混沌起来。 却见着一黑影自林中窜出,直冲着萧景而来。 萧景刚倒退了一两步,就听得一声音抱怨道:“连只枯荣兽都打不过,你不如找块豆腐撞死得了!”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11山有四景剑无形 (上) 萧景心想我要豆腐作甚,还不如找一块石头砸那野兽来得实在,那东西的蹄子在石板路上咯噔咯噔地响,萧景虽是看不清,但也能寻声辨位,一口气跑上了二十几步台阶。 山风刮得也快,那云层已是四散,又露出了皎洁月光,萧景这时方看清来者,生着四蹄,浑身的白毛,头顶正中还生有一角,咧嘴冲着他直叫唤。可这,分明是羊子的声音啊。 “该不会是独角羊吧?”萧景说,他这话是对着玉牌说的,这灵物曾救过他的性命,却是闷不吱声了个把月,萧景正担心它是被那鬼火伤了根本,今日倒是开口了。 “你这见识,也就只能去放羊了。”玉牌没好气地回道。 那叫做枯荣兽的东西叫得更厉害了,嘴里像是含了缕翠色火苗,它一吐息,就成了铺天盖地的绿色火焰。此处本就是陡峭石台,这向上攀爬更是慢了,那火来势汹汹,却是直冲着萧景所站的方向来的。 萧景侧身,跳入了一旁的树丛,那火焰自是不寻常的,草木一类的东西,无一没烧着,却转瞬的枯萎了,那树干就变得跟枯柴一般,轻轻一碰,就断裂开来,落在地上成了好几截,也不知凡身碰到着火光,会是怎么个下场。 “嘿,枯荣兽喷出来的玩意儿本就是乙木之气,若是得当,自会让草木兴盛,百花结果。”玉牌不急不躁的解释道,它显然没把那异兽当回事儿,尽扯些有的没的:“这四蹄东西品阶虽不高,在看管灵草上倒有神通,倒是被捉了个干净。你这才走两步路呢,倒是遇到这么个宝贝。” 说得萧景只想把玉牌直接扔到枯荣兽头顶,他此时踏进了树林,枯枝,砂石一类的玩意儿直接磕在他脚底,更添了几分不便。他藏在一块山石后面,在心里道:“你有应对的法子?” 他曾见过自己师傅与补天笔这般交流,便觉得玉牌也能感应出自己的意思,果不其然,那东西接话了:“这种下品灵兽有何好说的,直接冲上去打便是,你既然入了玄宗内门,那肯定学了点保命本事。” 萧景苦笑,道:“我的经脉尽损,能吸收灵力就算得上万幸了。” “竟是如此”玉牌似是想到了什么一般,过了半响才道:“你可还记得当日那招流风回雪?” 萧景自是记得的,只是那剑术何等的精妙,他也曾在自己院中演练过十来次,竟无一次有那日的剑势,想来是在绝路上才逼出的意念。他今日也是糊涂,没有任何武器伴身,就入了山,就算使出了剑法,也绝无战胜那灵兽的可能。 眼下,枯荣兽也隔得不远了,萧景放开灵识,便看到翠绿的木乙之气,在树林里翻滚,不一会就要触到他的衣角。这即是那枯荣兽的探知法子,若是萧景阻绝了一丝一毫的木乙气息,便是泄露了自身所在。而放任外人的真气入体,也会有伤及经脉之忧。 萧景心念一转,他既是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完好的经脉,倒也不是解决之法,也就放下了戒备,任由那一缕木乙之气渗透了自己的身体,这就仿佛自家宅院里来了外人,连来者的用意都没法摸清。又是一息过去了,他没有动作,那缕木乙之气也随意的穿行着。 萧景经脉的情况又有多糟糕呢,基本上是吸入十分的灵气,只能留下一分,这木乙之气本就没多少,呆了一小会,就自行离开了。 “你倒是聪明。”玉牌道,它垂在萧景胸口,闪着些许的莹白光华。“但那牲畜可未离去,显然不肯予你活路。与其在这儿坐以待毙,倒不如让我借你一剑。” 却听着那灵物话锋一转,道:“但需你一诺,替我在玄宗门里办件事。” 萧景迟疑了一会,才说道:“你曾救过我,若不违反宗门戒律,我自该答应才是。” “那就这么说定了,那事儿我已等了几百年,倒不急于一时,待你修为上去了,也不难办。”玉牌用一派无需担心的语气安抚道,它这东西向来是目下无尘的,萧景倒也不指望那事儿能有多轻松。 萧景正坐在地上,那玉牌所说的剑却凭空冒了出来,一开始的时候,只是片长条形的虚影,在月光下模糊不清,像团雾气一般的翻滚,三息过后,月白色的剑刃便显露了出来,较之普通的刀剑,更为细长单薄,仿佛不堪重击,随时都能化成薄雾飘散一般。 “此剑本号作含月,在上古时,便被击碎在了天地之间,你如今所见的,乃是含月的万分之一。” 玉牌草草介绍了一番,这还是看在萧景年幼无知的份上,若是见识广点的修士便会知晓,这哪是一柄兵器这般简单,含月,擒风含月下忘川,此物本是开天辟地之时,三千天生道体之一,只因得罪了元始天尊,落得个本体俱毁的下场。 但在萧景看来,这剑极轻,纳入手中,却仿佛触之无物,也不知如何才好配合上剑法,他小试了两下,才发现了此剑妙处,就仿若月光,含月剑无物不穿,锋利无比。 “别傻乐了,这含月剑我也只能化形个三两刻,你再舞两下剑,也就没了。” 萧景嗯了一声,竟是大大咧咧的走了出去,那枯荣兽也真没走远,张开嘴便是一口乙木之焰。这东西虽霸道,但却是直来直去的,流风回雪这套剑法,本就是流风之步法,回雪之剑势,萧景练了一个月,倒也小有所成,不慌不忙地离开了巨石边。 那枯荣兽见一击不成,也恼怒了起来,它一次喷吐需时间恢复,这会就只能凭着皮粗肉厚冲撞过去,到底是灵智未开的低阶兽类,见来人步法诡异,也毫不客气的直冲而上。 枯荣兽的独角有匕首般长度,顶端尖利,跟刀剑比起来,亦是别无二致。 萧景没有避开,他提剑而上,含月剑就像是化作了月光,虚无缥缈,无边无际,将迎面来的枯荣兽包裹其中。 却听得硬物坠地的声音,原是那枯荣兽的独角,被生生斩断,掉落在地上。而那锋锐不似凡物的含月剑,业已从萧景手里消散。 枯荣兽悲鸣了一声,它周身也带着数道伤口,深青色的血液亦顺着皮毛留下,它这动静,却是引来了不远处脆生生的鸣叫,只见着三头小兽从草堆里跳出,凑到母兽身边。那几个小东西半点杂毛也无,头顶也未生角,看上去倒和一般的小羊羔没啥区别了。 萧景没再理会这凄风苦雨的一家,只怕生出变数,还是尽快下山为好,但那玉牌却出声了:“你看那枯荣兽窝边。” 萧景凝神看去,也发觉一株灵草,周遭的灵气浓郁非常,显然不是凡物。 在玉牌一番解释下,萧景也对那炎硫草有了一知半解,此物却是那炼丹术中的上佳辅料,但凡是放入上了年份炎硫草根,那丹药结成的可能就大了分。枯荣兽本就以灵草为食,见此株灵草尚未长至巅峰,也顾不得与修士的距离,在此筑上了巢。 那草叶生得倒如火焰似的,萧景想着,也没过去采摘,慢悠悠地走回了主路上。 “你怎的不要那东西了?”玉牌问。 “师傅不善炼丹,我摘来了,也用不上。”萧景老实答道,山间云雾此时已染上了点点霞光,丹朱色里带着几缕绛紫,落在长辉阁的屋檐上,竟仿若仙宫一般。 “败家玩意儿,”玉牌骂骂咧咧道,这日里他跟着萧景吸了不少灵气,这天地造化留下的气息,以黎明,月升中空时最旺,因此这牌儿的精神也恢复了许多。“你昨日还泡了那一堆奇珍异草的药房,我若是你师傅,总有一天非得劈死你不可。” “若是师傅喜欢的,我自当全力以赴,但以他金丹之能,又哪里缺我能找到的东西,就算把你献出去,想来他也不会喜欢。”萧景反驳。 “要在当年,你们掌门真人还不一定见得着我呢,我巅峰期的神通岂是你这等小儿可以了解的。”玉牌那个气啊,只差没挣脱那截细绳子。 萧景听着奇怪,他只当玉牌是个不中用的法器,要不然哪能在几个小鬼的一击之下昏睡了一个多月,他这番想法一字不露的传到了玉牌处,那小东西瞬间吵得萧景脑中不得安宁。 “你这是有眼不识泰山,想我千年前也是也是你们玄宗一位阴神尊者的法宝,只是他受奸人所害,我的力量也被封印了大半,这才到了流落到了你手,唉,真可谓时运不济啊。”玉牌痛心疾首道,他编出这番话也没别的意思,就想要这无脸无皮的小子放尊重点,虽说要隐姓埋名,可它也不能过得这么窝囊。 “是哪一位尊者?”萧景问。 真不愧是睁眼瞎,玉牌沉痛的想,这小子就不能怀着丁点拿到了法宝的感激之情吗?但那人的名讳说出来倒也无妨,想起那人,玉牌跟一小孩斗嘴的心思也没那么大了。“他道号离天。” 离这辈却是排在第十九代的位子上,入道最长的也不过六百年,但那位唤作离天的前辈,竟是到了阴神期的修为,与渡劫期仅有一线只隔,修仙一事,真是过了第一层雷劫,才算是过了仙门。 “你想得不错,离天也算是天纵奇才,只用了四百年,就修成了阴神之境,这般资质,放眼整个玄宗,也找不出第二个了。”玉牌缓缓道来,见着萧景那师傅迎面走来,它反倒松了口气,总算不用应付这麻烦孩子了。 这事儿,又岂是三言两语可以说清楚的,自它玄霄牌出世,便纷争不断,因它道毁人亡的修真者何其多,离天,也算是它最为惋惜的一个。 作者有话要说:好吧,攻也算有名字的人了。 别霸王我嘛,虽然最近很勤劳但还是会blx的;;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12山有四景剑无形 (下) 玉牌或是为了争回面子,还是给了萧景一样宝贝,只有米粒般大小,泛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白光。看着不起眼,却是那上古时遗留下的含月剑碎片,玉牌百般交代,才让萧景接手过去。 含月这一脉也不寻常,修炼的乃是逐月之法,纵是道身尽毁,只要岁月荏苒,日月流转,也可渐渐恢复一二。然而元始天尊的全力一击又是何等的霸道,含月剑的一块碎片就算再修上几万年,也未必能恢复神智。 但到底是天生道元,仅这样一块残片,就可用来淬炼成法器。但这炼制的法子也不是谁都知晓的,含月那剑矫情,巴不得谁都没看见自己的功法,它亡去以后,这以月光修炼的法子也几近失传,也亏得后世有上仙无聊,竟以神通推算出了逐月之法。 这法子说来也无趣,就是囤积皓月之气,以灵力将其压缩成形,不难,却杀时间,你想啊,这一年间又有多少天的月亮能亮堂一晚上的,那米粒光华的物事,费尽三年,终是有了剑形。这法器既是萧景一手淬炼的,用起来也算是心动则显,万般的灵巧。 只是这大半夜才能淬炼的法子可苦了萧景,他本就忙得昏天暗地了,还得在无雨无云的夜晚淬炼含月剑。 一般的无量境修士,只会将大半精力耗在吸纳灵气这步,以期早日筑基。然而对萧景来说,他吸收灵力的速度自是快的,只是存留不了多久,就还给了天地。 按他那师傅的想法,若是没法将灵气留在体内,多学一些符法,布阵也能防身,挑选记名弟子的小法相会还有七年,萧景若在比试中败下阵,也只有被遣出内门一途了。 青云子也想护短啊,但除了寻来玉玑那药方继续给萧景用着,也只能在教导上下功夫了,于是便找来了合适的古卷典籍,一股脑的放在了萧景书桌上,低阶的符箓走的那都是死记硬背的路子,演练个几十遍也就会了。由此可见,比起那凡间的教书先生,青云子也不遑多让了。 内门灵气充裕,在此修炼了几年的弟子,就算缺了师傅管教,只要有个三灵根,都能进阶到无量境后期。然而萧景的经脉损坏得厉害,四年间,纵是他每日耗上两三个时辰打坐,也不过无量四阶,这进度之慢,几乎同外门弟子相当了。 青云子这个做师傅的本担心萧景会因此道心不稳,但看着那小子画完符,练完剑,折腾好阵法后,还能满山里跑来跑去,到底是个年轻不知愁的,青云子甩甩袖子,不管了。 屠景峰山顶,千丈冰雪覆冻土,冰成珠帘,雪盖松树,这雪是终年不化的,屠景此峰,屠的便是四季之景,山脚为秋,其上为夏,长辉阁所处之地,则永远是一派春意盎然的景象。 此时大雪初歇,一股子寒风刮过山顶,只是吹落了无数积在树梢的堆雪,不少树枝终是不堪重压,咔嚓几声断裂了,这片天地又是何等的安静,仅这点动静就激起了阵阵回音,在这山间徘徊,倒似极了精怪呼鸣。 却见那山顶平坦处,一人一剑,凭着己身之力,挑起了一幕又一幕的飘雪,那人的剑使得极快,那被激起的落雪还未坠下,又被托起了一部分。远远望去,那以雪构成的剑痕,竟像极了禽鸟张开的双翼,振翅欲飞。此便是剑法中,以剑托形的意境,此人使来,倒也堪称精妙了。 也正是在这时,莹白的剑刃停了下来,那漫天飞舞的雪也重新落回地上,一个青衣少年自其中走出,鬓发间一丝雪花也无,他显然还是十四五岁的年纪,目如朗星,步若惊鸿,面色却是当真的冷,一丝喜色也无,仿佛要跟这冰天雪地融做一块似的。 这练剑的,就是萧景,他本在琢磨着流风回雪的后半式,却发觉了另一个的气息,说是人,倒也有些不对,萧景看向了山崖上的那棵枯松,道:“鹤童子,你答应过不来山顶。” 但见一白衣羽冠的青年站在那树梢上,那枝头又细又脆,常人保持平衡已是不易,他却站得如履平地,飘飘若仙。萧景见着就烦,一剑扫了过去,剑风将那树拦腰截断,那可怜的木头如今是真死了,上头的人却没事,慢悠悠的落在了雪地间,拖着那及地的袍子走上前。 “我这不是无聊嘛,大能们修炼我见不着,那群小辈练剑就跟猴子学杂耍似的,唯独你萧景的剑法,那可真值得一观啊。”鹤童子笑道,小法相会将近,宗门的小辈们也安静了不少,他想寻人说话,还真没几个人有空。他也就四处转悠了起来,却无意间见到青云子的徒弟使剑。 说来也怪,这小子的修为不见涨,剑法已初成气势,他鹤童子活了这么些年,也觉得这剑舞得怪好看的,不由多停留了一会。 萧景这小子确是个精的,无论他隐遁得多深,不消一刻的功夫总能察觉他,鹤童子也是郁闷,他这法子骗过了不少金丹以下的修士,这萧景,筑基也未成,怎的会有如此神通。 他却是不知道,萧景终日里学符,画阵,但凡他常处的地儿,都被放下了好几个守阵。 萧景没理会鹤童子那些有的没的马屁,这人的废话多,在萧景看来,最是没用了。“既是来了,就陪我练剑吧,输了照旧。” “我今日可不想练剑!”鹤童子叫道,他看着萧景越来越冷的面色,一时也觉得自己脑子抽了才来雪地里蹲着。 “萧景师弟啊,你就是活的太认真了,你可知今天是什么日子?”鹤童子也不指望这终年守在山里的家伙能回答出来,便自顾自地的说了下去:“庚辰年初七,六十年一度的土生金相生,那燕华洞天今日是开咯。” 玄宗除了那七十二道灵脉以外,更有三十六小洞天,这洞天本是上古开天辟地时一并造出的小世界,或有百里之地,也有容万山之所,但与这方天地的规则却是不同的。那燕华洞天最旺盛的便是土金二气,这两物相生相成,竟是让那洞天里的一草一木,飞禽走兽,都有着非同小可的土金气韵。 跟萧景相识两年,鹤童子虽不清楚这小子有几条灵根,但金属性灵根却是跑不掉的,他不信这人会毫无所动。 “我未必能去。”萧景收起了剑,他那法器连乾坤袋都未用,直接化作了点点白光。“洞天每一轮开启,都需执掌大能的纵横牌,萧景不过末等修为,想来是没机会进去的。” “你这实心眼!山人既来问你,肯定是有了十分的把握。”鹤童子抬起下巴,洋洋得意的现出了两块牌子,皆是云纹上镌刻着龙形,正是那在内门传得沸沸扬扬的纵横牌。 这去燕华洞天的人选,一共两百人,无一不是诸峰上修炼有成的弟子,大多是筑基以上修为,也有一部分无量□阶的亲传弟子。鹤童子本来也只得了一块,却是他那没用的师弟,在这关头发了疯冲击心动期,把大好的机会生生浪费掉了。 鹤童子原是天念尊者坐下的一介坐骑,因遇上了几千年一次的万星逆行,这方开了灵智,被天念收做了弟子。可他从来就不是个能修行的,在宗门里四处转悠,成日里没个正形,若不是他那师傅发下狠心,将他关在石洞里几百年,鹤童子可能至今还未筑基。 他因着是妖修,寿元与人修自是不可比的,白鹤乃长寿之兆,他们这一族生下来便有四五百年的日子可活,若是入了道,筑基成功,便是添了三千年的寿元。虽说妖修坎坷,就连结成了金丹,也会有天劫降下,但比起人修筑基后区区四百年寿命,那可是强上太多了。 鹤童子一想到结丹还会遭雷劈,就更没有修炼的心了,但他在内门里四处乱窜实在是惹人烦,除了他那小师弟,竟没人待见他的。念及此,鹤童子就心酸,他拿着多出来的纵横牌,断然是不会便宜外人的,可是谁有是站在他这头的呢。 鹤童子思前想后,最后竟觉得是萧景,那小子从来都不摆一副好脸色,见着他就跟找了剑靶似的,一个劲的过招。但鹤童子确实喜欢萧景的剑啊,舞得跟他们仙鹤似的,这才是剑法奥妙嘛,他看着入迷,每一回与萧景比剑都落了下乘。 若单论修为,鹤童子的确是结丹之下的灵寂期,但他与萧景论剑,却是一点灵力也不用的。他看得出这小子一心向剑,也乐得与他对招,顺带修炼下自己三脚猫似的剑法。萧景虽是个闷葫芦,逗两下倒也挺好玩的,这是鹤童子的第二个考量。 抱着这般想法,鹤童子到了屠景峰顶,寒风那个凛冽啊,萧景的脸色之冷哟,鹤童子都觉得自己没事找罪受,他最后问了一次:“跟我一路到燕华洞天,你小子去不去?” 作者有话要说:tut不觉得最近jj抽得刷回复栏都刷不开了? 我觉得昨天话里有歧义,玉牌不是攻,我说的是攻的名字出现了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13人心难测隐洞光 (上) 燕华洞天此番开启一个月,修士不似凡人,虽说在金丹期方能辟谷,但那俗世间行路用的大捆肉干面食,一瓶辟谷丹就可以代替了,再配上个最普通的乾坤袋,这所谓的行囊就算整理好了。 萧景直接下了山,自他师傅与玉玑尊者在月前去了焉州,这长辉阁也就只剩下那位闭关了十年的师兄,以及一窝的枯荣兽。当年他放过的那只独角羊活得很是滋润,想来是那株五百年的炎硫草保住了它的性命,这畜生伤一好,不但没有搬得远远的,倒是三天两头两头往长辉阁走,顺便带着一些它喜欢的野果,灵花,堆在萧景门前。 j 野果子很酸,花也拿着没用,但还是得萧景亲手整理干净啊,于是枯荣兽就默认对方收下了自己的礼物。 见无人驱赶,那家伙更大胆了,直接带着一群咩咩叫的小兽在长辉阁里溜达,枯荣兽最喜欢奇花异草,而阁里着实不缺这些东西。此兽最难得的,便是护理草木一项,但凡是它看上眼的,都会用那乙木之气孕养几下,况且这长辉阁还有位木灵根的金丹期宗师,对它们亦是和善,一群小羊的精神更好了,恨不得贴着青云子衣角走路。 那群小东西确实可爱,浑身白毛,摸起来软和得紧,一蹦一跳的,纵是青云子,也忍不住抱着把玩两下。 对此,萧景愈加沉默的练剑,玉牌幸灾乐祸地评价道:“叫你没有斩草除根。” 许是金木相克的缘故,枯荣兽都不爱亲近萧景,深怕他一个剑风扫去了皮毛,萧景后来想赶走那几只四蹄儿,却被青云子笑着拦下来。 一群毛团儿最后留了下来,干着护理庭院一类的活儿,这番师徒二人离峰,就只剩下它们看管长辉阁了。 萧景又仔细琢磨了一次,觉得那群枯荣兽不会惹出什么大乱子,这才放心跟着鹤童子到了小乘崖,这地方建在一方山壁上,借着倾斜而上的石壁,搭起了黑梁白瓦的房子,中用吊桥天梯相连,间有峭壁生出巨松,绿意盎然,遮挡了大半阳光。 此处正是七十二灵脉中心,也是为了公平起见,玄宗便把内门弟子交易,领取月配的场所都设在了此处。 日正当午,小乘崖一派热闹的景象,御剑,骑鹤者穿行其间,更有各路修士的祥云缠绕,人头攒动,硬是往那仙家气派沾上了凡世风景。 会逢燕华洞天开启,不少人同萧景一样,赶着将月供领去,好在试炼中使用。萧景痴迷于剑术,已有半年未下山了,放在外门,这等不取丹药之人,只能用愚蠢之极来形容。 但对内门弟子吧,这也不算个事儿,他们的师傅也算是成名多年的金丹大能,一点供弟子使用的丹药显然是不愁用的,更有精于炼丹的宗师,他们手里头的练气丹,可比宗门提供的纯粹许多。 玄宗十万人,内门的弟子不过三千,供养这一部分资质好的,宗门可谓是不惜余力,就拿萧景所穿的青色长袍来说,实乃是泽霞棉制成的布,此物只长于水火灵脉相交之地,要知这天底下最不相容的二物,莫过于水火,这等天生灵脉,少之又少。 泽霞棉稀少,却也不一般,用它编成的衣物,避水耐火,上千年不朽,因而甚得修真之人喜爱。若是放在玄宗之外的仙市上,一匹也得卖五个灵石了。但玄宗又是何等的大气,把这精贵东西当做常服发了下去。 领月供的平纹楼外,那栈桥已是不够用了,不少弟子还站在法器上,浮空等着,更有人就地打坐,吐纳起灵气来。 萧景身边的,早已不是那位白衣束冠的青年,却是位穿着对襟长裙的少女,此女梳着双刀髻,脚下踏着五彩霞光,眼光流转,面容桃花,端的是迷人。 “你还能再招摇点么?”说话的是萧景,他看也没看身旁的如花少女,只盯那山崖,仿佛里头藏着什么惊天神通。 “哼,要找个符合身份的人哪有这么容易,丹秋这女娘看上我那小师弟很久了,此番他闭门修炼,那女子硬是要呆在外头护法。我呸,心照期若是需得着护法,那我整个玄宗门人还不得忙个死去活来的。”那女子张嘴说道,一脸嘲讽之色,也亏得她面容清丽,才有了一番美人凝眉之感。 “可你还是没告诉我,变成丹秋的模样干什么?”萧景忍不住瞪了鹤童子一眼,打从这家伙化作了女子,这一路上打量他们的修士也就多了起来。 鹤童子叹了口气,用团扇掩着嘴道:“你看那头的四人。” 他所指的地方,正是几个御着各色法器的世家子弟,那衣服穿得不可谓花枝招展,五颜六色,就连飞行用的法器,也不见重样,可见在家族里也算是排得上名的修士了。 “在最中间傻笑的,叫张容复,算是张家家主隔了十几代的嫡孙,他前些日子强抢了一位外门弟子,想收做妾室,被山人我火眼精金发现了,直接告去了星法殿,却不知是誰走露了消息,让那混账知道是我告的秘,还煞有介事的下了个‘绝杀令’,就凭他?”鹤童子咬牙切齿地说道。 “那畜生别的本事没有,法器倒是攒了不少,身边跟着一群酒囊饭袋,若是往常,我也愿意教训一二,只是如今”鹤童子扫了眼萧景,配上那妙龄女子的壳,倒有了几分眉目含春的意味,又见着萧姓小子那副冷淡模样,鹤童子不由起了逗弄的心思。 却见他翘起指头对着少年,嗲声嗲气道:“若不是怕连累你,我才不费这番功夫呢!” 鹤童子千年的修为果然不同凡响,或许是修炼错了地方,他这埋怨的神色做起来可比正牌的丹秋还要娇俏几分,外人见着或还觉得可爱,但萧景看得寒毛直起,恨不得躲得越远越好。 却听得一人插话道:“丹秋师妹莫恼,既是这小子得罪于你,我也当为你出面教训他一顿才是。” 所以说,鹤童子是个一天不惹事就浑身发痒的,他这一闹,倒把那一帮子无所事事的世家子全都引了过来。 那打头的张容复身着深色罩衫,头发半束,眉目疏朗,倒是看不出鹤童子所言的那副猥琐本性。这青年说罢,又瞥了一眼萧景,那眼神,就像发现了什么不起眼又烦人的飞虫。 来的共有三人,张容复是筑基修为,另外两个也到了无量境后期,修士相见,若是遇上了修为较自己低的,便可从那周身灵气,看出对方的深浅来。 “你又是哪个峰的?”另一位张家子弟横眉道。 萧景入宗门四年,因着他后天所受的重创,大多时候便是在苦修,这内门里认识他的也就在少数了。 “屠景峰,萧景。”他不愿与这些人生出是非,刚一转身,就见着只浑身疙瘩的土黄精怪,那东西生的可怕,一张脸上只长着血盆大口,朝着人龇牙咧嘴的。 “你们还真好意思!拿这种东西丢人现眼。”鹤童子抢先一步道,他倒是入戏,这话说得那叫一个嫌弃。但明眼人都知道,那精怪可不是寻常物,乃是咬金兽,这东西无父无母,生于天地之间,靠的便是张无物不吞的嘴,眼前这只丑东西,已是有了无量七八阶的修为。 张容复左手边的少年炸了,他冷哼了一声,道:“别以为家兄瞧上你了,眼神儿像你这样差的女修,七十二峰都找不出几个。这屠景峰的萧景,可不是那位入道四年,依旧在无量初阶徘徊的师弟吗?就这速度,六十年也修不到筑基,也算是内门开宗来头一遭了。” 他这番大吵大嚷的,倒惹得一堆还等着领药的弟子朝这处打望。 鹤童子狠瞪了他一眼,萧景的名声传的这么广,有一大半是他的关系,两人既成了好友,他也有些悔不当初。只是他这番打扮不便出手,若是生出了事端,在丹秋那儿也不好交代,正犹豫了着,一人却把他推到了后面。 这么做的自然是萧景,他面色不改,召出了他那把纯白长剑。鹤童子被悚的不行,他可没料到今日会成就一番英雄救美破敌阵的场面,这可真是肉麻死了。再说那小子修为是真低啊,剑法再精妙,也指不上大用鹤童子祭出三根粹墨羽,是他跟毒鸩要来的尾羽,此物虽毒不死修士,但也能让他们三天不得动弹,保证连床都下不去。 见萧景拿出剑,那召来咬金兽的少年嘲讽之色更胜,“师弟掂量着点,若伤了性命,可别往丹秋师妹袍子下头钻。” 屠景峰和张氏一门不合早就不是新鲜事儿了,只是青云子座下冷清,这要想挑事儿倒也不易,而今日嘛,总算碰上一个软柿子,张家人自是不会客气。宗门内禁厮杀,但略施教训,让青云峰主挂不住面子,对张容复来说,也堪称美事一桩。便也没有阻止,任由咬金兽袭向了萧景。 一旁的诸峰弟子神色微变,倒不是因着担心萧景,无非是不喜这般张扬跋扈的世家子弟。几个世家经营了上千年,但凡是他们占着的灵脉,只会招收本族的弟子,这记名弟子的名单本就是峰主亲定的,就算是以公谋私,外人也无话可说。因此这些有家族庇荫的,在普通弟子看来也没什么了不起,无非是仗着自己有个金丹,元婴期的老祖宗,才修炼到如今的地步。 所以两方打斗起来,旁观的虽不看好萧景,但也不愿见着他惨败。 作者有话要说:师傅养了一群咩咩!。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14人心难测隐洞光 (中) 那咬金兽来势汹汹,大张的口里冒出一股子腌臜之气,酸臭至极,却是这东西的看家本事,集了三阴三恶之物炼化而成的东西,凡是人碰到了,便会浑身起泡,且疼痛不堪。倘若时间充足,寻常修士都会遣张御风符,也就化了这棕黄烟幕。 但咬金兽离萧景,已是不能更近了。 青衣少年只抬起剑,神色坚定,仿佛那毒烟会就消散在他剑下,他这等修为,能用符法吹散眼前的毒气已是万幸,却不知死活的摆出了这等架势,当真是个傻子。一些年轻的女弟子看不下去了,转身离去,约莫是不愿见到这小师弟浑身脓包的模样。萧景手里,白玉似的长剑却在此时动了起来,剑痕层叠,无迹可循,仿佛失了先天早就的形体,化作了疾风,又或是薄暮一般的东西。 受那凌厉剑势所迫,咬金兽没能前移一步,先前那股毒气不知怎么的,全都朝着反方向散去了。咬金兽龇牙咧嘴,上蹿下跳,在半空中形容灵活,竟是只抓住了萧景的半截衣角。 这哪里还像无量境修为的剑法,不止一个人脑子里跳出这么个词:以剑入法! 这四字听着容易,但要想体会却难。凡人修炼,除了讲究内在的功法精妙,也得挑选身外的辅助之法,以期性命无忧,方才有得证大道之日。这身外的法门,无非是器修,体修,以及剑修三种,前者淬炼法器,操纵灵气汇聚之物,尽显神通之能。体修则是不少小门小派选择的路子,他们不比传承了近万年的大宗门,灵石,草药,灵物一类的数量有限,纵是弟子选了器修,也万般艰难。 于是便有了体修一路,此类法门,是以外物锻炼修士本尊之体,若是到了刀剑不入,水火不侵,也就算修到了第一层。 而剑修,走的倒不是什么稳妥路子,剑修之人讲究以剑御身,凡事不离手中剑。然而,仅仅是寻常剑法,却是破不了同阶法术的,甚至更有时,连法器也攻破不了,故而在无量境的时候,极少人选择用剑。以剑入法,指的乃是剑修之人的第一层境界,那寻常剑道,无论舞得如何快,终不过铁块一片,敌不得玄妙法术。 然悟了以剑入法的修士却是不同,他们不单是使剑,而是将万般的法术隐在了剑法中,一动而引万法,是剑中神通,相比寻常法术,倒是更胜一筹了。 若是筑基修士,花个十来年领悟这头一层境界自是无妨,但无量境的修炼者却耗不起,没有那筑基后多出来的二甲子寿元,他们与凡人也相去不远。 一个无量境的剑修,着实是稀奇,部分的内门弟子收起了玩笑之色,认真打量起双方动作来。 萧景剑法使得流畅,那层层的白光竟有了包围之势,将咬金兽包裹其中,他一转剑势,正要向那咬金兽刺去,情况却陡生了变化。 原来是在外围看戏的咬金兽主人,他见形势不妙,祭出了法器,却是一刻着展翅朱雀的金轮,被他抛入了半空,一个劲的旋转起来。这东西远看就像一团火球,中为深紫,外成朱红,另有数不清的,拳头大小的火花,一并朝着萧景袭去。 萧景不得不避其锋芒,只是这一退,便让那咬金兽伺机而逃,它身上已被划出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呜呜撑唤着,躲回他主人身后,那张家少年哪曾想到这畜生会如此狼狈,连踢都嫌脏,一挥袖将它吹得远远的。但空中的轮盘却是越转越快了,火球也就接二连三的冲着萧景飞去。 “朱焰灵阙轮!”一旁观的弟子叹道,见不少人疑惑,他也就解释了一番:“我师傅在几百年前,与这法器斗过一回,此物变化也是多端,耗得灵力又少,还可引阳明真火,委实难缠。这轮盘在张家也传了好几代了,非得是嫡系血脉才可得此传承。” 鹤童子瘪了瘪嘴,什么鬼轮子,爷出手还不是片刻的事儿。那二人尚未分出什么高下,想来萧景也不会有啥性命之忧,能够跟同门练练手,说不定那小子正偷着乐呢,这般想着,鹤童子也就退到了一旁,同其他弟子聊成了一片。 萧景每一次挥剑,便斩开数道火花,然而那轮盘造化的火焰似有无穷无尽之势,不见片刻停歇,纵是他那一套流风回雪,也堪堪挡住了大部分,那些落网之鱼,溅在了萧景身上,所幸这内门弟子的袍子还能扛上一段时间,若不然,他早已是引火烧身了。 见萧景被困于轮盘火焰之下,那张家少年朗声道:“萧师弟不妨认输,只要你叫我声祖宗,我自是不会伤了不懂事的小辈。” 这哪里是要和解的势头,大有火上浇油,大战三百回合的架势。 “这小子这的如此嚣张。”一名剑修的弟子不屑道,“内门之中,哪里轮得他们张家横行霸道,他又算老几?” “师兄你怎么说就不对啦。”却见着位银簪少女转过头,不急不缓道:“那持着朱焰轮的是张蜀悦,乃不念尊者的曾孙,人家有老祖宗罩着,哪还会顾忌我这样的记名弟子,今日他们对我出言不逊在先,我那师弟看不过去,这才出手,不想竟是中了他们的计。” 鹤童子说罢,还掏出张绣花手绢,拭去好不容易挤出来的一点泪花,一面在心里想,敢找我鹤童子的麻烦的,必让你们在宗门内人见喊打。 “真是欺人太甚!视我诸峰弟子于无物!”见美人垂泪,如诉如泣,不少人怒道。 不知不觉间,站在萧景那头的人也多了起来,一帮人见萧景处于劣势,还不忘喊道:“师弟还不用清水诀抵挡一二,再冲上去也不迟。” “糊涂,清水诀能破那轮盘?还不如用个遁术,杀张家个措手不及。” 谁都觉得自己的法子能破那火阵,不一会就争论了起来,场外便成了一番论法谈剑的地方。 外人看去,那火轮盘就像个小太阳似的,一点也没有减弱的迹象。萧景一剑接一剑的抗下去,却是察觉出几分奥妙来。这朱焰灵阙轮之所以厉害,自是因为那源源不绝的阳明火,此火炙烈,虽比不上朱雀展翅时的九炼真火,但也是吹之不灭,浇之不绝的。然而,这中阶法器最引人注目的,则是无量境的修士也能使上半个时辰,对灵力消耗如此之小,不可谓一件绝世法器。 但万事万物,皆有规则,这世间真有如此轻巧的法子? 萧景不信,他先前击空的数道火光更验证了这个猜测,灵阙轮所散出的阳明之火,每一轮转之间,却是不一样的,除了实打实的明火以外,还有虚气凝成的火光,并不伤人,只带着些微的热气,一碰即散。这般阵势的火光,竟是占了四成,只是混杂在成百上千的火苗里,不容被人察觉罢了。 这法子并非幻术,即便遣出了清心符,清明神识,也无济于事。乍眼望去,这一虚一明之火并无区别,只有在剑风靠近时,那伪造出来的火光才会飘然而逝。 萧景心生一念,一剑划开了身前的七八处火团,任着脚下那青鸿尺猛然上浮,这飞行所用的法器原是青云子祭炼出来的,到了萧景这儿,又被仔细的孕养了两年,动作不可谓灵巧。然而那阳明之火铺天盖地,又岂是倚器飞行之时能够避开的,只见着几十朵火花打在青年身上,势头之猛,升起层层白烟,竟是连里头的人影都看不清了。 张蜀悦得意极了,道:“萧景师弟,你可还好?可有灵力飞着啊?”说着便把朱焰盘停了下来,想着萧景不死也是重伤,决定飞过去尽点同门之谊,反正只是台面功夫,不在宗门内死人就成。 鹤童子依旧望着那处云烟,神色不定,看不出喜怒。 “他怎么突然发疯冲上去了呢?这不是以卵击石吗哎,丹秋师妹别着急,我们这就过去救萧师弟。”一个弟子道,他本欲制止张蜀悦靠近,却不想被丹秋拦了下来,那小姑娘木着脸好半会,如今却是笑了,脸颊还带着两酒窝,但又阴测测得厉害。 “你们别去,这比试还没结束呢。”少女道。 却见那烟雾未散之处,一抹白光忽闪,却是一柄又薄又快的剑刃,张蜀悦先是一惊,正想撤走,却是来不及了。那剑就这么划开他的锦袍,只差那么半寸的功夫,就能刺破他的心口,剑尖冰凉,激得张蜀悦起了一身鸡皮。尚未筑基的修士仍未结成灵台,故而身体最脆弱之处,仍是心脏,萧景这般要挟他,他便是一动也不敢动了。 萧景虽有些狼狈,但却没什么大碍,可就在一刻前,自己分明看着这人消失在烟雾中,莫不是躲了过去?张蜀悦从惊诧里恢复过来,他愤愤道:“你这是使诈,用幻术化出了一个分/身倒在地上,又让我看见,这是骗得我停手,何其阴险!” “张师兄说得没错。”萧景点头,仍然举着剑,不知是有意无意的,力气又重上了一分,那剑太利,如此便是出现了一点红痕。 “我用了幻术,但朱焰灵阙轮也不遑多让,那生出来的阳明火焰,有一半都是假的。”青衣少年缓缓道来,神色自若,张蜀悦的脸色却是变了,他没想到这法器的机密会被这修为低下的小子看破,更不想这人有这等心计,当着好几十人,道出了这事儿。 作者有话要说:亲爱的们六一快乐!xdd 对不起,没有礼物啦泥垢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15人心难测隐洞光 (下) “我说张家那盘子好生的厉害,想不到不过如此。” 人群中有人感慨道,不少人也跟着附和了几句,他们随即将话题转到了另一处。“没想到青云峰主的二弟子资质如此了得,这剑也有□长当年的风范了。” “枉那张家小子无量七阶的修为,和着他那咬金兽,竟连无量四阶的师弟都没打过,该不会是用丹药堆出来的底子吧,张家财大气粗啊” “你就别唠叨了,赌输了就把灵石交出来。”又是一个人说道,显然已是压下了一轮赌局。 张蜀悦输得难看,法器与灵兽都祭了出去,还是被对手戳中了死穴。他衣服被划开了一大块口子,在场的都清楚,这还是那位萧景师弟留了情面,没有在他身上添半道伤口。一帮看热闹的心满意足,二人斗法那还是其次的,亲眼见着世家吃亏,才是关键。 一时间嘲讽的,哈哈大笑的,交换赌金的,好不热闹。 张家那四人脸色都黑了,张容复身边的一位差点就放出了法器,符箓,一副要和萧景大战三百回合的意思,却被张容复拦住了。 鹤童子有些失望,张容复到底还是动过脑子的,若是他们在此时报复,大有其他峰的弟子愿意出头,趁着那喧闹景象,他还不能好好教训一顿张家人? “萧景,”张容复一字一顿道:“我们法相会上见!”那四人连月供的丹药也未领,直接离去了。 平纹楼前排队的,此时也少了大半,离那燕华洞天开启,还有一个时辰多点,鹤童子估摸着够用,就同萧景继续等着,中途见着三两穿玄色长衫的,却是那星法殿弟子,不定是见此处有打斗,才停留了片刻。 宗门不禁私斗,只要不伤及对手性命,便是默允的。每位内门弟子,大能宗师,皆有二仪魂灯一盏,灯芯终年不断,内里燃着一道黑白对半的火焰,置于星法殿内,日日备人看守。若是有哪盏灯徒留下黑焰,便可知是谁故去。若是此事发生在玄宗门内,这盏魂灯则能飞至事发之处。 此时,只需金丹大能一道反转春秋之术,就可重现当日景象,星法殿行事雷厉风行,残杀同门者,除去毕生道行,逐出玄宗。因着这般缘故,无人敢在内门中行那鬼蜮伎俩,往往是打的风生水起,吵也吵得一团火热,真要是遇到不要命的,那打人的就得先跑了。 但外门却是不同了,因着地广人多,星法殿也不可能给十万人配上魂灯,同门残杀之事,也是时有发生。 跟萧景讲了一会,鹤童子又提醒道:“你现在修为低,万万不可离开内门,但这也不是万全之法,若有人把你迷倒在地,直接拖到了外头到时候,任杀任剐,还不是由人家说了算?” 萧景点了点头,倒懒得提这事儿本就是鹤童子召来的了,这破鸟话多了点,人却是不坏的。 鹤童子想了想,还是觉得萧景心眼儿太实,不懂这些阴损玩意儿,又最后说了句:“我看你小子细皮嫩肉的,此番出山可得小心点,别与我分开,万一被人掳去了,那” 这话包子正说得兴起呢,却被人打断了:“你这小姑娘说话,好不检点。”却是位穿着芙蓉色纱裙的女子,她手提着个熏香球,里头正燃着一股似花似木的味道,不算浓郁,闻上去倒让人精神一振。 鹤童子眨了眨眼,这内门里有头有脸的大能他见过大半,眼前这位,却真是稀客啊,他欠了身道:“弟子丹秋,见过莫婉师叔。” 这位师叔也在金丹修为上百年了,却未曾有道号,她原不是玄宗门人,出身自蓬莱附近的小门派,说来也是可怜,她刚结成金丹不久,本宗门的上古大阵竟是破了,从里头涌出了成千上百的天魔,一门上千人,竟只有她一人逃了出来,过去降魔的长老们见她凄苦,便请她来了玄宗。 玄宗历来只收尚未筑基的散修,能让长老破例,莫婉显然也有些神通手段,据说她原先呆的古芳门,精通一些炼制丹药的秘术,鹤童子想来想去,便觉得是此缘故。 “我好不容易来趟平纹楼,倒是见到了如许热闹景象,跟丹秋你可是脱不开关系呢。”莫婉道,她说起话来轻声细语的,不带丁点烟火气,鹤童子却留了半背冷汗,他使的化形之法,乃是青鸾一脉留下来的万象术,按理说,只有元婴以上修为才能看穿他的伪装才是。 好在莫婉没心思找他麻烦,转眼就打量起萧景来,“刚才的比试,固然有几分精彩,但你却未使出全力,这又是为何呢?”她指的是萧景的灵力,除去那幻象符,竟是连一个防护之法也未用。 “我经脉有伤,存不了太多灵气,故不敢妄用。”萧景道。 莫婉眉头微皱,斥道:“你这等修为,兼有伤在身,还想去那燕华洞天,莫不是不想活了。” 鹤童子本想说有我陪着,师叔就别操心了,但他此刻是那丹秋的身份,那姑娘也不过筑基,想来是没什么说服力了。 却听着萧景道:“弟子入道前,已是经脉尽毁,今生能否筑基都尚不知晓,能有如今修为已是不易。时逢燕华洞天开启,以弟子的寿元,怕是只有一次机会了。” “说得也有几分道理,但凡人六十还道古来稀呢,倒是你们这些傻孩子,全都在嫌命短。”莫婉道,她步入平纹楼,又看了眼二人。“你们且随我来。” 这楼依着小乘崖悬空而建,丝毫不见小气,用的横梁门柱,皆是上千年的紫杉,被打磨得光净滑溜,气势非凡。而一入门的地方,就有着四个柜台,皆是领取月供用的,内门弟子只需取出本命令牌,就能领取丹药了。 莫婉领着二人走的楼梯,却是直入那平纹楼二层,一众弟子见是莫师叔带来的人,皆没有过问,任着萧景二人上去了。那上头乃是莫婉炼制丹药的地方,平日里,可是严禁入内的地方,也不知那两个年轻人是怎么让莫师叔看上眼的。 这楼上风景却是大不相同,一桌一椅,盆景草木,皆是精致考量的,而雕栏窗外,正是那环绕在云雾间的七十二峰,飘渺无际,气象万千。 两人坐下以后,莫婉道:“我此番找你们,却是有事相求。” 原来莫婉也是今日才出关,这方知晓燕华洞门开启之事,那洞天金土灵脉充足,不乏同属性的灵草,她这几年炼制的九转紫魄丹,却是恰巧缺了那么一道药引。那物叫魂丝果,往往长在天阶灵脉之上,而燕华洞天中央,恰恰有那么处地方。 “你们此去燕华,恐是风险不少,我这儿有凝魄丹,回元丹一类的小东西,不妨先收着。”莫婉这平纹楼管事,真不是白叫的,她出手大方得很,凝魄丹本是供筑基期以上修士恢复灵气所用,取一百二十六种灵草灵物炼制,比平纹楼往日里派发的,效用可是要好上数倍。而回元丹更是了得,用凡人的话说,就是起死人而肉白骨,只要脏腑齐全,纵是手脚断裂,也能完好无损的长回来。 魂丝果到底是不好拿,但凡是上等的灵脉,其间难免有修行上了年月的灵兽,亦或是成了势的邪魔外道,其中风险,在进去之前,任谁也是说不清的。莫婉也没有强求的意思,看她的言语间透露的意思,更像是任凭两人一试。 这可把鹤童子乐坏了,他可没想到能在平纹楼得到这么多好东西,整整两瓶药,在去燕华洞天的路上,他放在手里,端详了一遍又一遍,萧景就怕他一个不小心全给落下去了。 燕华洞天的入口,也就坐落于七十二灵脉间,其实这内门诸象,隐隐中自成一道阵法,休门c生门c伤门c杜门c景门c死门c惊门c开门一应俱全,可因着年岁久远,这点道法的迹象也被掩盖在了草木山石间。非得是元婴以上的修士,才能看出个大概来,然这其中奥秘,更是没几个人能道得出了。 一番打斗下来,萧景灵力也不足了,没法纵着青鸿尺飞那般远的路,鹤童子便把他扯到了自己的祥云上。两人赶到的时候,已是申时,那平台上已有百来修士,鹤童子粗略打量了一番,倒是见到了几个“熟人”那张容复一群人也在出行之列,而比试中输了人的张蜀悦则换了套衣裳,见萧景二人到来,眼中的怒意几乎烧起来了。 鹤童子刚想着调侃几句,却被一穿着鹅黄裙子的姑娘扑了个正着,“丹秋,两日不见,你身边怎的换了人?” 得,这下真遇到熟人了,丹秋的熟人。鹤童子勉强笑道:“我这不是想去燕华玩玩吗?听说那里头可漂亮了。”一面在心里骂道,萧景那个没良心的,见我有难就退了十几步远,道爷我可没这么干过。 鹤童子倒是找对话头了,被那少女缠个没完,萧景倒落得清净,仔细打量起眼前的石洞来,虽说是洞中天地,但大多数的洞天入口却也不在石缝里,比如一清洞天,却是连在一棵十几万年的古树上,那巨树千年结果之日,便是一清开启之时。 此时洞天已近开启,处处都是兴奋不已的宗门弟子,不少人是头一回要去那小世界,止不住的好奇,交头接耳的,一时间嘈杂得厉害。 却听得一声兽吼,似虎非虎,混着点钟鸣之声,远远传来,就让人为之一怔,众人不由寻声望去,原是一头玉白色昆仑兽,眼如铜铃,牙似小匕,周身的灵压阵势非凡,俨然到了灵寂的程度。那兽背上还趴着一人,半张脸隐在那滑顺的白毛间,看样子睡得挺熟的。 这下全场都安静了,一人小声问道:“这不是星法殿的无尘长老吗,这是怎么了?” 作者有话要说:刚考完试,睡眠有点不足_(:3ゝ∠)_ 这文要写60字来着,你们不要养肥啊,打滚!!!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16燕华金明灭 (一) 好在无尘并没像大部分人所想的那样,遭了什么暗算,只见他那坐骑回过头,用耳朵蹭了蹭无尘,这睡着的人才悠然转醒,洞外的两百人就这么直直看着他,这位长老依旧是睡眼惺忪的,他用手安抚着身下灵兽,一面开口道:“今日燕华洞天开启,持纵横牌者入。” 他这人连说话也是懒散的,头发也未束,随意的披在肩后,一些前来观景的弟子也有些躁动了,看样子,这位无尘长老是个随遇而安的,就此混入燕华洞天,也未必不可。 宗门有些规矩,是上万年的不变,比如这入洞天人数的事儿,玄宗早就不是当年那个人数仅千人的门派了,内门弟子众多,却只给这么几张纵横牌,不少弟子对此抱怨连连,投了无数次清灵贴,那东西本是原来举证犯了事儿的内门弟子的,近些日子,这些化作雀鸟的贴子一日里有数百来只,黑压压的停在星法殿屋顶。 但饶是如此,星法殿也没想改过规矩。洞天这一轮开启,便按照惯例,派遣了一位轮值的长老前来管束。 这番前来的,便是这位百年不曾出关的无心长老了,他修的是推演之道,最善卜卦,预测天机一类的事,所以人也有些看破俗事的意思,随心所欲起来,连掌门尊人也拿他没辙。 无尘也就靠着他那昆仑兽坐着,也没看着人,懒懒道:“这儿多出了五十二人,你们识趣点就赶紧走,一会别怪你们师叔不留情面。” 联想到这位大能的本事,一些弟子也觉骗不过去,赶紧遣出法器离去了,但显然不足五十二之数。无心睁开眼,手中转着的檀木珠串骤然停下,一颗玲珑珠子被他弹入了空中,下一刻,就见着那小东西散出七八道金光,打入人群里。 待那珠子落地的时候,已有八名弟子躺在地上,浑身颤抖,竟是连站立的力气也没有了。 “这下清净多了,随我来吧。”无尘拍了下昆仑兽的脑袋,示意它往山洞内走。 那石洞里黑幽幽的,看不清深浅,但待萧景等人步入洞内,已有不少弟子点起了长明灯,各式各样的,从雕金镶玉,到莲花跟玉兔形制的,一一不缺,皆是漂浮在半空中,随着修士慢悠悠的前移。这洞中也算另有乾坤,每隔几十步便有好几来个支路口,待穿过以后,便是进了更为宽广的洞穴。但这般情景,竟是不住的重复,偏偏每个洞窟都相去无几。除了无尘,没人能说得清自己到底走了哪条路,让人不禁担心走失在这秘境之中。 况且那石壁也凹凸不齐,晃眼看去,倒像是无数罗刹的狰狞面孔,几个年轻的姑娘白着脸,有些一惊一乍的,她们资质太好,出生后就到了内门修行,反倒是道心不坚了。 “哼,一帮没用的,像你们这样,还不如回去绣花呢。”一华服少年道,他正是张蜀悦,大败给萧景后,他一直拧着张脸,见到谁都想咬上一口,满心的怒气无处可散。 “你还是收敛点为好,就算她们本事不怎么样,背后的哪位宗师又是你惹得起的。”说话的是张容复,在这四人之中,他辈分最大,但凡他开口,其他几个总得听上七八分。 张蜀悦心有不甘,张家单单是外门弟子就有五六百人,放在里头,他资质也就是普通,若不是有一日见到了不念尊者,那位老祖宗见着自己面善,也还算讨人喜欢,这才赐下了朱焰灵阙轮。张氏一族,到了元婴修为的也就两人,不念此举,让宗族的长老对他有了几分留意,见张蜀悦修道刻苦,这才给了他内门弟子的身份。 可以说,张蜀悦如今这番机遇,都是这法器所带来的,同族兄弟,宗门弟子,都知道他有这上好的法器,平日里也不愿与他起了冲突。然而今日,却被那姓萧的小子一语道破其中玄机,当时旁观的有几十来人,皆是筑基前后的弟子,那萧景的声音可不小,他张蜀悦吃了败仗,朱焰轮的弱点被破,这消息只怕已传遍了整个内门。 日后与人比试,他还拿什么出奇制胜,旁人皆会想出破解之法。如此这般,朱焰轮就等于是半毁了,这本是在他张家传承好几代的上好法器,而今却是不同往日了。宗族长老若是怪罪下来,他苦心经营了好几年的身份地位,族中供养,怕是都得撤回去。 再加上今日在小乘崖,败给无量四阶的丑事,他的脸还能往哪摆?所以张蜀悦恨啊,他恨不得啃了萧景的肉,吮了他的髓,可就算他把萧景挫骨扬灰,也弥补不了他这日的损失。 “容复师兄,那屠景峰的欺人太甚,我这口气怎么都咽不下去,此仇不报,我还如何修炼?”张蜀悦道,他偷偷瞟了眼张容复,观其神色,似乎也有几分赞同。 “那萧景倒有几分真材实料的。”张容复道,他扫了眼前头走着的一队人,丹秋是个人缘好的,身边围着不少女修,正叽叽喳喳的聊个不停,反观萧景,只是沉默地跟在后面,沉稳得不像他这个年纪。张容复入道四十年,打过面的修士也有上千了,他修炼虽不是顶尖的,但眼光向来不错,他只觉得,这屠景峰的小弟子,假以时日,必成一番大势。 如此良材美玉,倒也是宗门之福,只可惜,偏偏是那青云子座下的,再过个三十年,他们张家必将那道灵脉夺回,这小子卡在中间反倒是不美,更不提他如今已和张蜀悦结下梁子。张容复想了想,神色一凝,一拂袖的功夫,便在四人周身放下了清净符。 有了此符,这外人也就听不见符内之人的声响了。 “眼下我们也快离开内门了,少了星法殿监管,你想报仇雪恨,也不用等太久,师兄必然助你。”张容复道。 张蜀悦面上一喜,又见着萧景前面那一帮人,有些忐忑:“那丹秋拉了一大帮弟子,怕是不好对付吧。” 张容复牵起嘴角,倒是没有丁点笑意,只听得他道:“你只要杀一人,引开其他人不就得了,会逢两界相交之际,这灵气之混杂,又岂是人能控制的。” “师兄可是有了应对之法?”一人问道。 “法子却是有的,我这有张遣灵符。”张容复答道,其他人则有些奇怪地看着他。 张蜀悦倒是反应了过来,这张符平日里没有大用途,不过是引来灵气布置阵法,但若是在两界相会时引发,倒是惹出点乱子,待这洞天开启之后,两界灵气交汇,杂乱无章。若是这道符贴在了人身上,此人必然会遭两股灵气相冲,而这两界的灵气却是不同的,若是一并涌到修士体内,相互抵触,那人不死也得重伤。而萧景不过无量修为,想来是抗不过去的。 “确是个好法子,只可惜不能亲自手刃了他。”张蜀悦叹道。 张容复没再说什么,只是撤去了清净符,一面觉得这堂弟为人也太过冲动了些,长这么大也没收敛几分,只怕以后会生出祸端。 又穿过了一个石洞,四周的景象却是大变,只见这洞窟高六丈,有成千上万个石柱坠在上空,在长明灯下,皆是通透澄亮的色泽,恍若百尺的珠帘,煞是好看。而在这石室中央,则有着一汪泉眼,潺潺地流着,化成了片低浅的湖泊。 然这水却是不一般,波纹百转,每一息间,皆带着金色的灵气四散开来,不少有金灵根的修士忍不住感叹道:“不愧为燕华洞天,庚金之气竟是雄浑万千。” “快看,这石缝里还长着金骨草。”又一名弟子兴奋道,那金骨草属阳,此物烈性非常,乃是阴煞的克星,若是将它捣成浆,涂抹在灵窍上,便有了克制大煞,大阴之物的能耐,要知那魔修中人,多半会一些召唤阴物的术法,但这金骨草,却是那些玩意儿的克星,一旦加身,便是百鬼也莫近。 但此处的天材地宝却不止金骨草一样,但没有人愿意妄动,毕竟是宗门重地,指不定是哪位长老的东西呢。 无尘此时方踏到地上,依旧撵着他那珠串,只听得他道:“玄宗弟子听令,将尔等的三窍阳血滴入纵横牌,待月余之后,才可让尔离开燕华洞天。” 所谓的三窍阳血,就是右手中指的滴下的血液,这儿的血,直直从心脉送出,是人身上阳气最盛的精血。若是到了阴神以上的修为,这一点精血还可化作法外分/身,当真是修士的精粹之血。 那泉眼中散发的灵气确是愈发的旺盛,用灵识看过去,就是金灿灿的一片水光,就连那石柱上落下的水底,也泛着庚金之意。 “你们此去燕华洞天,也要照着玄宗的规矩办事,不得同门相残,不逆天地造化,不起无妄事端,不行苟且之事,若有违者,禁闭百年。”无尘说道,此时洞中金雾已浓,竟是连十尺以外也看不大清了。 萧景刚听着鹤童子安慰着一堆姑娘,不由觉得好笑,一道符咒竟是飞到了他肩上,他刚想着揭下,四周浓郁的灵气便向着他袭来,凶猛至极,而洞天已然开启,一时间变化万千,无物成形。 萧景眼前一黑,紧接着,就失去了神智。 作者有话要说:嘛,正在打包东西回家家 我还是坚持日更噶一3一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17燕华金明灭 (二) 先前那张家几人的伎俩,却是没能如愿,这么个阴险法子,若是放在别的修士身上,早就一命呜呼了,可萧景不同,他的经脉本就毁得七七八八,那两股凶猛的灵气入了他的经脉,确实是穿行无阻,只是还未等到会和相斥时,已经散得差不多了。 但那洞内的传送阵却因此受了影响,失了控制的灵气,却是迫着那阵法失了力,萧景和其他人分散了,待他再度醒来时,却是只身在一片沙漠之中。 青云子藏的山水游记,萧景也读过一些,不同于凡世的名山大河,大凡修士所去之处,必是灵脉,洞天一类的地方,前人曾有诗云:燕华精绝峦,古木会青昭。这青昭本是传说中的精怪,三翼三足,浑身翠绿,相传此物所到之处,草木便如生长了千年一般,这般比喻燕华风景,可见其草木繁盛。 然而萧景走了半会,入目的还是一坡接一坡的沙丘,随着风缓缓流动,无论是过了十里,还是百里,都是一样的景色。 萧景还未曾动用青鸿尺,传送之前,那道符纸来得蹊跷,显然是什么人刻意为之,他如今虽无大碍,但经脉间的伤口却是比平时差上几分,他尚不清这处究竟,更是不便动用灵气了。他想着鹤童子一行人,必然会向着燕华洞天的天阶灵脉去,可这茫茫天地下,那处灵脉又在何方呢? “你可别问我,这地方混乱得很,像是参了什么大妖的气息。”玉牌喃喃道,它倒非常喜欢无人的地方,当着金丹,元婴修为的大能,它总得有几分顾忌,于是便不说话了。 “问你有何用,还不如拿个司南实在。”萧景讽道,跟玉牌呆了几年,他早就习惯对方那副事不关己,就浑水摸鱼的习性,只要他萧景没有性命之忧,这灵物就乐得在一旁看戏,兼之调侃一二,反正就是不谈正事儿。这牌子一直遮遮掩掩的,萧景知道,但也没兴趣问。 “这还是我头一回来燕华呢,按常理说,你也能感识到那灵脉才是,恐是这洞天起了什么变化。不过话说回来,这鬼地方可真难受,又亮又热的。”玉牌道,就好像它能感受到沙漠中的热浪似的。 萧景也思踌着,却见那一里以外的沙丘滑过几股痕迹,就像有什么东西在下面前行一般,他前脚腾空飞起,正下方的沙粒就翻飞上来,却是一通体乌黑的蝎子,足足有十尺长,单是那向前勾起的毒螫就有斧头大小,在日光下,幽幽泛紫。 那东西见有人,倒是扭着身子向上看了一下,倒没有挥动爪子之类的动作,也没离去,只是用黑溜溜的眼睛盯着萧景。 萧景抽出的剑也停住了,不大确定对方想干些什么。 那巨蝎周身却开始散发出紫光,逐渐包裹了外壳,向着中间缩小,再度散去的时候,却是一束着马尾辫的青年男子,要知化形妖修皆得是筑基以上的修为,萧景本也不愿多留,但眼下,他困在这沙漠之中,东南西北都分不清,此时别说是蝎子精了,就是捉到一只兔子,他也想打探点东西出来。 “道长可是自玄宗来的?”那人开口了,他穿着一身奇装异服,上半身近乎袒露在外,只挂了几段布条似的东西,胸口到手臂,皆是玄色的异兽纹身。 “正是。”萧景仍旧站在青鸿尺上,他不敢放下防备,这蝎子精的见识这般广,想来也有些来历。 “在下乃伏阳蝎一族,七墨,与玄宗门人也算是旧识。”那妖修笑道,他化得一副好相貌,虽面色窘黑,但却蛾眉星目,鼻若悬胆,还带着几分邪气,放在人间,准是会勾引良家女娘的浪荡子。 伏阳蝎却也不算妖兽一类,它的祖辈,那传说中可顶天立地的晏刺,曾在上古时助过灵宝天族除魔,故而将其后代剔除了妖兽一脉,习的也是灵兽修行的法门。 对方这般诚意,萧景也没理由悬在半空中,再者,这七墨的修为可比他高上一轮,若是想加害与他,也不过眨眼间的事。于是就收起了法器,与七墨面对面道:“在下玄宗萧景,本该随着宗门到灵隐山脉,传送阵出了差错,这才到了贵地。” 七墨叹了口气:“你如今站着的地方,就是灵隐山脉的边缘。” 萧景皱眉,那灵隐山脉是记载中的天阶灵脉所在之地,方圆千里皆是绿树成荫的,一旦灵气充足,草木走兽皆能繁衍声息,即使是临近之处也不例外,又怎回是这般死气沉沉的模样。 “此事说来话长,”七墨道,他话音刚落,十来只巨蝎从沙地里钻出,却见他跳上了其中一头的背上。“你我正好同路,萧道长若是冒然入了山脉,反倒是不妙,不如听在下解说一二。” 他这蝎子说话端的是圆滑,就是对着无量初阶的萧景,也以礼相待,也不知是从哪儿学的。待萧景一齐坐上蝎背,那身下六足的东西便飞快的在沙地上爬行起来,比起人力,确是要快上数倍。萧景在沙地里行了半日,早就累了,他不比筑基后的修士,冷热劳苦之感与凡人也差不了多少,在烈阳高照的沙漠里,也是热得不行。而蝎子血性本冷,萧景这么坐在七墨身边,倒是觉得凉飕飕的了。 照七墨的说法,这变化是自六十年前起的,恰好是玄宗门人离去以后,灵隐山脉里,出了位焚道大圣,这名号倒是大,要知妖族一脉,得到了元婴修为,才能冠以这道称谓。大圣,是以通晓万物之道的大能妖修才能叫的,这能力,品性,悟道之能,三者不可缺一,若不是燕华洞天封闭狭小,只怕早有不服的大能妖修与焚天决一死战了。 然而这毕竟不比外界,那焚道说他是元婴修为,还真没几个人敢试上一试,但凡是去了的,就再也没了消息。就连那双尾金雕化形的一山之主,朱雀后裔,三十年前在灵隐山头喊上了几句,遭那焚道一击,直直坠入了山崖。至此,这燕华洞天就没谁敢与焚道大圣叫板了。 一时间,在灵隐山脉修行的灵兽,要么投入了焚道门下,要么死在了他手上,也不知焚道用了何等手段,竟是生生将灵脉截下了十之二三,供自己使用,这天阶灵脉是何等的宝贵,就连玄宗所在的大世界,也不过三条罢了,而焚道为了私欲,滥用灵脉,便是逆了天道,就算修为上去了,也必遭双重雷劫。 可这雷劫还没来呢,焚道又开始下一步了,他组建了一支军队,足足有万余之数,除去投奔他的妖修,大部分皆是用岩石雕琢而成的石偶。那东西也是怪异,通体黢黑,从四手两足,到两翼两手,天上飞的地上爬的,奇形怪状无一不有,不像这天地能够孕育的东西,这石偶不知疲惫,也不知用了什么石材组建而成,竟是锤敲不碎,火烧不化,水冲不散的,它们只听从大圣下的命令,若是那个部族惹恼了焚天,第二日,就会遭那石偶屠戮殆尽。 平日里,这些石偶就负责砍树,然后运往灵隐山脉的大熔炉中,焚道也不知在烧炼何物,那火竟是烧了三十年也未灭过。石像不知疲惫,无日夜之分,灵隐山脉周边的巨木,在十几内,竟是让它们砍伐干净了,或是灵脉受损,原本十里不到的迷沙境,竟是扩充了上百里的范围,一时间黄沙漫天,土地荒芜,灵兽妖怪纷纷逃离,也只有伏阳蝎一族,可以遁入土中,阻绝烈日,这才呆了下来。 谈起这六十年来的境遇,七墨亦是神色郁郁,他看着萧景,道:“燕华洞天上一轮开启时,我曾遇见一位玄宗弟子,那人待我亦是极好的,若不是我舍不得家人,只怕早与他去了玄宗。焚道一事之后,我无不盼着洞门开启,若是你们玄宗来人,或是能除去那造孽的东西。” 萧景皱起了眉,和他一起来的两百名玄宗弟子,或有十来位灵寂修为的,但金丹期的却是一个也无,而他们如今都呆在那灵隐山脉中,也不知情况如何。 “以萧景微薄之力,恐是难助你们除魔,为今之计,还是先找到同门的师兄师姐,才能再作打算。”萧景道。 “正是如此,”七墨说,他垂下眼道:“只怕萧道长要赶紧了,那焚道生性凶残,若是得知玄宗一门到来,只怕会赶尽杀绝。” “那七墨兄为何不带我往灵隐山脉走呢?”萧景话音刚落,一柄白色长剑落在七墨身前,剑尖直指着灵台。他心系同宗门人,而这伏阳蝎嘴上劝他回合,倒向着天阶灵脉的反方向前行,他萧景不识路,但那愈发稀薄的灵气,却是骗不了人的。 七墨偏过头,没有理会杀气外露的少年修士,他甚至拍了拍身下的蝎子,示意它们继续前行,妖修眨了眨眼,很是无辜地道:“萧道长此言差矣,我此番是为了救你一命。” “那灵隐山脉处处是焚道的探子,只怕你刚入山,就被他给掳去了,但凡是焚道捉去的,总得有十天半个月才会死去,你纵是心急如焚,也得准备一二才好。” 看样子,这妖修早就有计较了,萧景面色未改,道:“你已在那处等候多时了。” “那是自然,”七墨笑了,桃花眼眯着,一股子邪气挡都挡不住。“两百玄宗弟子,或是一个,于我都无甚区别,我只需人修的一臂之力。我想灭了那焚道,而萧道长,则要救同宗之人,同行共事,岂不是正好。” 作者有话要说:取七墨这个名字的时候一定是我脑子抽了,比如刚刚度过期末考试的后遗症之类 jj最近很抽,非常抽,前台可能看不到留言,我回复了你们也看不到窝这种今天还差点发不上来等等如果情况很糟糕,试试改成y,或者用手机jj登陆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18燕华金明灭(三) 那沙漠中天高地广,入眼的无处不是黄沙,却让他们碰见了三个石偶,正如七墨所言那般,这些个东西耐打得很,几头巨蝎迎上去,费了三两刻功夫,将它们数次击飞在地上,也堪堪限制了他们的行动。七墨却是取出一柄长枪,从那石人正中心穿过,却是一颗紫红的怪石,跌落在沙地后,就瞬间化成了渣滓。 七墨没有放下警惕,只是提醒几个同伴更快地赶路,那人的步程得用上两日的路,到了他们这儿,只花了两个时辰。 伏阳蝎的据点建在一片坡地上,有百来个石砌的房子,门窗大小仅仅可供人使用罢了,以这些蝎子的个头,显然是进不去的,待走近了,那景象却更让人不解了。原来那巷道洞口间行着的,皆是化了形的妖修,除了成年男女,更有五岁大小的孩童。 莫不成这一族的蝎子都有筑基的修为?萧景将这个猜测排在了最后,若是七墨这一族有这个本事,哪会藏在这戈壁之中,他忍不住又打量了几眼,这才发现,那些还到处乱跑的孩童,仅算得上是半成人形,身后大多还带着翘起的蝎尾,兴许是还未成年的缘故,多是浅浅的褐色。 这一队蝎子在那木栅门外停下,几阵光华褐去,皆是黑衣银饰的青年,他们没有说话,不约而同的跟在了萧景和七墨后头。 “此处简陋,还请萧道长多多担待。”七墨依旧是那副儒生派头,也不知跟谁学的,可他这一身异族打扮,配上那狐媚面相,当真是不适合,就算是舌灿莲花,也终究不像个正道上的。 萧景随着七墨步入城内,这地方当真是能简则简,连店铺都只是随手搭乘的木台,上头摆着些近乎枯萎的灵草,以及数量庞大,品阶上等的灵矿石。见七墨走过,原本谈生意的,玩闹的,纷纷半垂下头,很是尊敬,更有老妇人跪在了地上,口中喃喃念叨着,就像是见到了什么神迹一般。 见萧景面上显而易见的不解,一位七墨的侍从道:“墨大人乃我族中先知,若不是他找到这晴轲之地,我们族中几千人,就得葬身在石偶手上了。” “哼,墨大人的神通又岂是一介人修可以了解的,我看你不过无量初期,若不是还要你帮忙,凭你先前的大不敬之举,我早就把你戳死在沙堆了!”另一名少年威胁道,他仗着无量九阶的修为,凭着灵气强横,猛地推了萧景一把。 这伏阳蝎都是三阳之体,身上共有三道主脉,每一道皆如纯阳体质的修士一般雄浑,加上燕华洞天旺盛的金灵脉,这蝎子放出的灵气也就不一般,虽只是最简单的动作,但说它是烈阳掌,也不会夸张。只见这道灵气横行霸道,夹着庚金之气,将萧景包围其中,眼看就要将少年噬伤。 外人炼化后的灵气不比寻常,与天地之间游走的灵气相比,这修士所发出来的,便是带上了几分煞气,杀意越重,这份执念也就越大。那伏阳蝎一族对七墨是何等的尊敬,而这少年侍卫更是狂热,于他而言,萧景先前的举动,也堪比杀亲之仇了,因此这手法一点也不轻。 那浩浩荡荡的灵气透过衣衫,穿过血肉,冲着萧景的四筋八骼而去,萧景自身的那点儿灵气反倒瑟缩了起来,同那奔腾的,河流似的外来者相比,它们就跟小溪小径没什么区别,那一大股灵气的目的很明确,就是杀了萧景,直直朝着他心脉而去。 萧景又哪是好欺负的,他的修为虽低,但对灵气的控制却不低于筑基期修士,他本是单枝的金灵根,在入道前,就借着上阶灵器补天笔感悟五行造化,先天与后天的条件相辅相成,萧景对庚金本质的了解,不可谓不深。而后修炼这四年,为了能吸纳灵气,他耗在打坐上的时间更是不可计数,正因为如此,他练就了一副牵引灵力的好手段。 他所修的心法,天枢混阳册以修性为主,最不缺的就是调控灵气的路子,萧景放空心思,将神识包裹在那灵气外头,也不阻止,直接朝着自己心脉引去。这情景就跟一帮匪徒闯入了家门,主人非但不害怕,还拿出酒肉招待,至今引入库房一般。那灵气虽是死物,但凭的本是一股愤愤之气,见没了阻拦,反倒是使不上劲了。 就在这时,萧景将自身的灵气全放在了胸前的几处大穴,皆是他尚未打通的灵窍,这无量境需打通的灵窍共有九十九处,而他因着灵气不足,至今也才冲破七道,既是有人送上门来,他也不妨借力打力。 正如萧景所料那般,那灵气循着他放下的诱饵而来,被他折腾了一会,此时也舒缓了不少,这股气息率先冲向期门穴,那处环绕的灵气首先被冲散,灵窍便隐隐有些震动,紧接着一大股汹涌而来的灵气,竟直接将它冲破,若是寻常修道,这一个灵窍,少说也得花九日功夫。 如此这般,萧景一共打通了九道灵窍,比他过去四年还要强上几分,若是那少年得知此事,怕是要活生生的气死过去。 从那蝎族少年发难起,也不过是一息半会的功夫,马上就有人将他拉开了,七墨回过头,见萧景呆立在原处,也有些担忧,没有入那灵隐山脉寻人已是万幸,在他取得那样东西以前,此人万万不可出事。他刚抓住萧景的手腕,这人就回过神来,双眼清明,不像有大碍。 七墨松了口气,也不看跪在地上的少年侍卫一眼,冷冷道:“冒犯贵宾,目无尊长,让他去小泽牢呆着。”伏阳一脉,最见不得的就是阴物,那小泽牢则是几千年前的万妖埋骨之地,阴气浓厚,把伏阳一族的人放过去,就跟把人架在火上慢烤一个道理 “墨大人,二衍罪不致死啊!”一人忙忙喊道。 “若有不服,就一块儿过去。”七墨道,他挥了挥手,街上就走来两人,将那少年缚住,带走了。 这番大动作,一趟路下来,倒没有人开口说话了,等到了七墨府中,实际上也就是个格外大的石室,其他人纷纷撤出,带上了门。 萧景看着七墨,也没有发问,这妖修这般看重自己,所求之事绝不简单,萧景口才不好,但他可以等,等到对方挨不住了,他也就就有了点先机。 “萧道长看我的族人如何?”七墨突然问道,他坐下的时候,衣服上镶着的银质流苏也簌簌作响。 “确是不一般。”萧景道,他已看出多半的伏阳蝎不过无量二三阶的修为,却纷纷化成人形,也不知这七墨使了何等神通手段,才能违逆了天道,但奇就奇在,这么做非但不能让伏阳蝎强大,反倒是削弱了它们的力量。人类的身体不比蝎子那身钢盔铁甲,稍有不甚,就会伤及性命。 “三十年前,焚道开始四处搜索各大妖族的下落,他有的是石像,那些玩意儿可循着妖修气息而来,就算藏入地底,也会被它们发现,伏阳一脉,也苦不堪言,一路上换了数不清的据点。” 七墨坐在石凳上,拿着一个玉制的茶壶,倒了两杯水,他们这儿的匠意手法虽不怎么样,但用的材料当真是好,玉是昆仑玉,把茶水放进去,可保千年不坏。若是在外界,定是用来储存上阶灵草的宝贝,可在燕华洞天,却是不足为奇了。 萧景在沙漠中行了半日,着实也累了,口干舌燥的,他料想这七墨还等着自己做事,不至于在水里加害于他,也就大起胆子喝了起来。那昆仑玉当真不一般,明明是最普通的水,却但着一股冰凉,回甜的口感,他一口而尽,七墨为他又参上了一杯。 “刚说到逃命一事,我那时不过一介斥候,因为无计可施,在这片地方转悠了很久。直到有一日,我探到这地下水源”七墨打量了萧景一眼,就像看什么稀罕东西似的。“萧道长既然是独脉的金灵根,可发现了此地的异象?” 萧景沉吟片刻,道:“可是上古法宝?” 他在进城之时,曾察觉出了一丝雄浑的庚金之气,纯粹无比,仿佛炼化了无数个年头,若说是修士散发出的,必得是结丹数百年的大能,然这燕华洞天,却是没听说过这样一号人物。但那金气虽浓郁,却如日落西山,带着说不出颓废意思,像是被日月磨平了棱角,又像头猛虎死前的哭嚎。 倒是让萧景想起了一种东西,上古法宝,修士平身所带的东西,一般都是法器,共有三阶,取的是矿石,灵物一类的东西炼制而成。而法宝,却是要更高一层了,多数是由结丹以上的宗师以世间奇珍为原料,耗时短需一年,长至数百年时光炼制而成。若是法宝被孕养到了一定程度,便可生出一点神识,道出只言片语,虽说不如人般聪慧,但也能沟通一二,约莫就是七八岁小儿的神智。 像玉牌这种皮粗脸厚的,萧景也说不上它活了多少岁,它那主人离天尊者,陨落前不过五百道龄,想来炼制它的另有其人,但着牌子的神通着实是太差了一点,除了演练下剑诀,就只剩下口头功夫了,也不知把它造出来的那位大能图个什么。莫不是闲着没个人说话? 上古法宝,顾名思义,便是在数万年前炼制出的神通之物,那时会逢三尊降世,灵物,灵脉与今日相比,更是旺盛,故修成大神通者极多,遗留下来的法器与今时之物相比,自不是同一阶级的。 七墨点了点头,道“你说的只对了一半,那东西确是上古时留下来的,至于是法宝,还是别的什么东西,我也不好确定,我只知道,它仍在孕育之中,但其力量之强,足以让我伏阳一脉强化作人形。” 法器认了主,自会由修士的灵识淬炼,以期得到更大的神通,然而这放在外头上万年的东西,哪还能继续成长下去。也只有天地初开之时,化成的三千天生道胎,才有这番能耐。萧景还在琢磨,就听得玉牌嚷嚷道:“这不可能!三千先天道胎,哪还会留在这一方小世界中。” 萧景面色微变,他这十来年的生活,跟某个先天道胎可脱不了干系,于是便对着玉牌问道:“你说的可是玄霄牌那一类的东西?” 玉牌轻咳了两声,道:“三千天生道胎乃是开天辟地时所化,无比珍贵,这么多年为世人所知的也不过玄霄牌一样,它可不是随便什么东西,那可是悟道即可成仙的先天之种啊。” 作者有话要说:刚回家,坐了十几小时的飞机,留言一会回,爱你们一3一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19燕华金明灭 (四) 玉牌那话怎么听着,都有一股子心虚的意思,萧景没空与它猜谜,他问道:“七墨兄指的孕育一事,到底是怎的个解释?” “为了探得那洞中玄机,我寻来一多宝喜鹊,那鸟儿最善品鉴天材地宝,据它所言,那里头放的是玄天果,想来那上古修士保留其生机,就此将它炼化。”七墨道,玉牌更是没了个完了,又是惊讶,又是好奇。 原来那玄天朝元树万年一结果,每一次不多不少,正好七七四十九枚,这树已是难得,只长在先天道元凝结之处,而那果子更是了得,食一颗可得六千年寿元,但凡是修道之人,没有哪个不希望多留些日子悟道的,有了这玄天朝元果,可谓是原了万千修士的念想,可这大造化之物又哪里是好找的,已有好多年没听说这等灵物的消息了。 而得到了玄天果,将其炼制成一道法宝,更是前所未闻,当年的修士该是何等修为,才愿舍弃这数千年的寿元,后人更是不得而知了。只听得七墨道:“他保留的那一段生机,正是这法宝能够继续炼化的关键,也不知那修士用了何等手法,让那果子自行吸取灵气,以此过了万年。” 话以至此,七墨也就直说了:“如今灵隐的脉数枯萎,这法宝已是无法自行炼化下去,却是以吸取自身精气运转,如此一来,不消百年,这东西便会枯萎而亡,力量大失。我需得神通之物才有机会对付那焚天魔头,请萧道长来,正是为了那取上古灵宝。” “我不过无量境修为,上古修士大能大智,怕是应付不来的。”萧景道,他想到鹤童子一行人可能的境遇,心里也着急了起来,对七墨所言,他也是半信半疑的,但若真有此事,除了与七墨联手,他也没有别的法子了。 七墨已活了百来年,也算得上老妖精了,他自是看出了萧景的顾虑,不急不缓地解释道:“我先前所说,一字一句,皆是发自肺腑,无半句虚言。道长若是不信,七墨这就立下心魔誓,以证诚心。” 心魔誓言,乃是修道之人所用的一种担保法子,说它是一语契约也不足为过。这修炼一事,先是修体,然后就到了修心,两者反复,直到修士得证本心,去伪装还真之时。而这心魔一物,则是修心时最大的障碍,为人之七情六欲,若是发下了心魔誓,而不履行者,今生都再难过心念之关。 修道之人,最珍惜的到底还是自身修为,这就好比书生的学问,商人的钱财,都是会动及本根的东西,若不是到了万不得已,没哪个修士肯立下心魔誓。 看来这七墨,当真是到了无可奈何的境地。 见萧景一副愿闻其详的样子,七墨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也不必担心,那位大能留下的禁制,乃是专对我等妖修的,许是这九华洞天鲜少有人修踏至的缘故。” 玉牌在识海里反驳道:“呸!哪个大能做事会这般粗陋,那分明只是第一道禁制,这些妖修进不去就真当它只有一个了,你这点修为,若是碰上了什么上阶阵法,上古符箓,还不得化成灰。” 萧景没反驳它,静静地听了一阵,神色平常地道:“我也不敢保证什么,先到那处看看再说吧。” 七墨笑着说了句无妨,他那眉目也太妖,明明是一男子,举目抬眉间,就好似刻意勾人魂魄一般,也不知是天生如此,还是修炼了什么法术。只见他找出了两件斗篷,一个给了萧景,另一件套在自己身上,盖住了大半张脸,又使出了一道遁束,带着萧景溜出了屋子。 “那几个孩子太敬业了,若是寻常手段,我怕是摆脱不了他们。”七墨道,他沿着街道走了一会,也没有出城,反倒走道一偏僻的房屋里,那屋子残败不堪,只剩下腐朽了一半的大门,勉强地立在外头。然而就这么一道阻隔,竟是加上了防御阵法的,七墨破除了自己设下的东西,带着萧景走了进去。 那里头的屋子也是塌了一半的,这戈壁上只有燥黄的杂草,以及几只毛色黯哑的禽鸟,看上去分外的凄凉,而这院落中央,只有一个石制的井口,也是黄土满壁,像是枯竭了一般。 萧景见着对方一脚踏在那井边,也忍不住向下望去,那下面倒是流水清清,带着一股扑面而来的潮气,看样子,那法宝就在水源的另一端。 “七墨兄且等我片刻。”萧景面色有些发红,他这术法使得一向不好,屠景峰也没有溪水,纵水之法也跟着一道落下了。 七墨点了点头,见着萧景取出了符纸,朱砂一类的东西,又将那黄纸悬在空中,径自画起符来,每一笔都宛如浑然天成,一勾一撇,皆见其骨法,那朱砂一落在纸上,便隐隐流转着金色纹线,顺着萧景的笔法,不断地向外衍生。修道百技,这符法便算是一样,用得巧妙照样可防身避难,七墨心想这少年不愧是玄门正宗,这一手巧妙功法,真不是随便哪个修士都使得出的。 萧景吹了口气,待那符纸干透,将它夹在了衣襟之间,道:“七墨兄带路吧。” “你可会泅水之术?”七墨问,见萧景一副紧张的神色,他也没说话,直接拽着少年跳入井中。 萧景猛的一下坠入水里,那地下河流冰冷,他浑身都为之一怔,四肢更是绷紧了,在水里笨拙得不行。他先前所画的,正是一道枭水符,可保他在水中两个时辰呼吸自若,但并不能保证他行动自如就是了,萧景想,他还真没学过泅水法子,这水又极深,连就着水底奔走的可能也没有。 就在这时,七墨将一截布条塞在萧景手里,原来是直接连在他袍子上的,这妖修倒是精通水性,即使拖着萧景,也是如鱼得水,顺着水流,两个人倒也不难前行。 萧景得空,施了个聚光之术,这才将前路照亮。此处的水道,早已从那狭窄的井口,延展到了宽约五丈的河流,那水是极清的,甚至可以看见底下一道道的沟壑,有深有浅,时圆时直,却是后天打造而成,因着形制太大的缘故,反倒看不出这道阵法的形状了。 “这是道聚灵阵。”玉牌说,它亦是飘在水中,边缘还泛着月白的微光。“那个上古修士也真是大手笔,竟然生生凿出了一条水道,供他这大阵运转。” 要设聚灵阵,首先要找到汇聚八方灵脉之处,不论远近,却是要这些灵脉的气息通通交汇,若是气息弱的,就得要后天的手法来引气,比如此处,就是将那水源头的灵脉由着水流冲刷而下。此阵之所以难成,还有一个最为关键的因素,那就是它的阵眼,须得是一只地阶上品的灵兽,将其驯服后,放在这阵中引导灵气,阵在其生,阵毁其亡。 灵兽共分成天,地,人三阶,地阶上品,几乎得是青鸾那般的纯粹血脉,与四大灵兽有着直系关联的族类,这品阶越高,出生时能力也就越强,修炼起来更是比一般灵兽要快上好几分,加之地阶以上的灵兽,大多是开了神智的,一旦狡猾起来,跟人比也是不遑多让的。 “我看啊,这灵兽也悬,指不定早死了。”玉牌推测道:“灵隐山脉的灵气被焚道切断,失了最大的依仗,这阵也就停下了大半。这几万年过去了,就是朱雀的寿元也该熬得一干二净了,何况是一地阶的灵兽,离了那灵气,它就是个空壳,不需数月,即会消亡。” 跟玉牌相处久了,萧景也听出了另一层意思:“你是想让我进去看看?” “那是自然,天大的便宜呢,不占白不占,若是灵气枯竭,法宝自噬其精气,也算是它最为虚弱的时候,你若能抢在这时进去,不定能逼它认主。”玉牌兴奋地说道,它似乎全然忘记萧景还是一无量境修士这茬了。 “只除了一点,筑基之前,我是没法让灵宝认主的。”萧景提醒道:“你这不还是自由身吗?” 玉牌很是可惜地叹了口气,“我还没习惯跟你一道出门,唉若是跟着离天,他准把这事儿给办成了,无需我多操这份心。” 萧景没有反驳,他自知修为浅薄,跟玄宗历代内门弟子比起来,悟性更是差上了一截,更别提一身经脉难以存留灵气了。他虽入了内门,修为却是诸多弟子中最慢的,但即使是这样,他也没停下修炼。青云子待他却是不薄,为了调养萧景的经脉,几年里耗去的灵草药材就清空了内库。对此,萧景很是不安,他怕自己一事无成,最终只能停留在无量境,既空费了青云子的付出,还辱没了屠景峰的名声。 “胡思乱想!”玉牌哼了一声:“青云子一个初结丹的修士,哪有什么招牌,你真要是百无一用,砸的也是灵盈真人的脸面,那家伙我看着就讨厌,你修为不济,倒不全是坏事。” 萧景苦笑,七墨已经向上游了好一会,那水面波光粼粼,泛着银光,倒不像在地底了,萧景跟在七墨身后,总算是离开了水中。 他脚踩着水边的鹅卵石,小心地探查起四周,这处倒不全是黑暗的,几束光从洞穴上方的裂缝透进来,变成一层又一层的透明屏障,只有些微尘漂浮其中,寂静非常,倒有了七八分隐世秘境的样子。 七墨擦去面上的水珠,对着萧景问道:“你看见什么了?” 萧景打量着前方的相连的通道,七尺见方,入口摆着两只看不出形状的石兽,半倒在水里,颜色也成了青的,许是守门像一类的东西。 “那是条小路。”萧景说。 “你可知,我所见的是一道断崖,就在几步之外,携着水一涌直下,就像有三千尺那般高,深不见底。”七墨道。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20燕华金明灭 (五) 明明是同一处地方,一妖一人看过去,又如何会是两种光景呢?这个中缘由,却是另有一番乾坤。 这世间有六道,有人道,天道,畜生道,有地狱道,其遵循的大道,却是不尽相同,甚至差之千里,善恶正反颠倒。诸如人之一物,一念成仙,亦可成魔,故修炼法门中有正邪两派之分,所谓人心难测,就是这个缘故。但若是把人的道理,放在恶鬼道,那就是大错特错了,幽冥鬼道,苦不堪言,日日在无间地狱里与万千鬼怪撕咬,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在他们那儿,人间正道讲究的善念,谦让,皆是会要了性命的东西,实乃百鬼避之不及的大恶之物。 那位上古修士设下的禁制之法,取的就是这个由头,按照玉牌的话来讲,这得是修了大轮回道的高人,最擅长变换于六道间,略施神通,就可禁了妖修闯入。这一看便知道的死路,可比一道实实在在的金刚大门好多了,后者还会被人尝试这撞开,而前者只有傻子才会走。 燕华洞天古来就没有人烟,故而这法子在当年也算得上稳妥,然而自玄宗创派,将那三十六洞天入口的禁制一一剥离,这些个封闭万年的小世界,也重见了天日。 “我便在此等着。”在七墨眼里,又有几块大石从那悬崖落下,凶险万分,他虽知是幻术,还是免不住后退了半步。 萧景点点头,正要入内,七墨又叫住了他,只见这妖修自肩上取下一精雕细镯的银环,放入掌心一握,便化作了一尾银蝶,飘然飞起,最终停在了萧景身上。 “你若是迷了路,这蝴蝶会引你回到伏阳一族的据点。”七墨道,他转过身,一连跳了几十尺远,在选了块大石坐下,对着萧景又说了一句:“唉,这地方呆着还是怪渗人的,你还是早去早回吧。” 萧景这才沿着三步石梯,走入那小径,与数尺外的水岸不同,这间并潮气,反常的干燥,拳头大小的石块紧密排列着,一直延伸到无穷无尽的黑暗里。 他走得很慢,尽管路面平坦,空无一物,只有聚光术颤颤悠悠地前行着,但这到底是上古大能遗留下的东西,其中缘法,恐是些失传已久的法术也未定。所以萧景放开了灵识,眼见着四周灵气变换,就如七墨所推测的那般,那法宝的确没了灵气可引,这周遭只剩下几丝残留,堂堂一道上阶的聚灵阵,阵心竟是落得这般下场。 “我果真是没料错,”玉牌道,“若这聚灵阵失了主心,法宝就开始强引灵气,这里头余下的法术怕是也存不下来,多半给那法宝吸走了。那什么个焚道大圣也真是欠教训,我要是那设阵之人,非得拨了他一层皮不可,这法宝本该是天阶的宝贝,给他这么一搅和,怕是得连降好几层。” 这地方却是不小,偶尔踢到了一块石子,还带着阵阵的回声,越来越远,死寂得可怕,当然萧景却是没空体会到这点了,他正疲于应付玉牌的吱吱嚷嚷,却未曾意识到四周越发明显的花香来,既甜且柔,在着地底下的封闭之处四散飘逸,带着说不出地怪异。 那气味越发的浓郁,几近到了迫人呼吸的地步,萧景不由得头疼,正想施个破解之法,手上掐诀,但也就是一垂眼的功夫,四周景色却是突变。 待萧景再次睁开眼,却置身于一草木缤纷的院子,秋景融融,院中叶有三色,鲜艳极了,就跟几团火焰挂在树梢上似的。 “少主子?少主子”一个人唤道,声音跟银铃似的,煞是动听。 萧景回应了一声,这才收起了心思,他看向身旁的绿衣少女,那丫鬟梳着双钗,两边各别着一串粉色小花,眉清目秀的,看着就讨喜。 “少爷莫不是着凉了?”少女小心翼翼地凑上来,又没瞧出异色,这才松了口气:“若是没事,就赶紧儿去染枫亭吧,夫人约了你去那用膳呢。” “你是说”萧景睁大眼,这一草一木,一砖一瓦,全是萧府过往的景象,他压下心里的万千思绪,道:“快些带我去,可不能让娘亲久等了。” 萧父早年间走南闯北,确是赚足了大部分家底,最后寻了这七进七出的宅子,据说是前朝时一位进士留下的,倒也是斯文雅致,每一处皆有题匾,像染枫亭,则是建在一山石堆成的假山上,四面皆是红枫,在入秋的时候,又凉快又漂亮,算是头一等的好去处。 这日正过午,秋老虎最凶的时候,一旁的丫鬟怕夫人怪罪,还撑上了一把纱伞,快步地跟着萧景后头,没办法,她这少主子走得也太快了些。 萧景看到一个背影,穿着兰色的锦披,云发挽巾,正坐在那亭内,慢悠悠地摇着着团扇,萧景觉得自己有很多话想说,却是一个字也没能出口。只见那女子转过身,颦眉看着他,面容正是他记忆里的模样。“等你有小半个时辰了,若是螃蟹凉了,看你还怎么吃。” 虽是抱怨,她还是拉着萧景坐在软垫上,打开了两个食盒。“先吃点米糕垫垫底,只食那物太凉性了,你这身体可抵不住。” 入口的点心松软,带着丝丝的桂花味,萧景一口气就吃了两个,萧母见他喜欢,便吩咐下人再去取了一些。“莫吃太急了,万一噎着了就闹笑话了。”她笑吟吟地嘱咐道,顺手有夹了几道小菜到萧景碗里。 几个丫鬟从蒸笼里取出了螃蟹,白肚金爪,盛在青花碟里,腾腾地冒着热气。 “你那父亲就不是个福气命,”萧夫人说,她随手捻了两三菊花放入盘内,平添几抹颜色。“刚说要歇息,云川的供锦又出了事儿,也算他手下办事不利,但也没办法呀,这就快马加鞭地去了。” “夫人,”一个侍从赶了过来,三步做两步,倒是来得飞快,只见他面露喜色道:“夫人,少爷,萧七公子回来啦,带着三大车的东西。” 这七公子本是萧府上买来的,萧景幼时的小厮,共有四人,萧七与他最是亲近,又因着萧七懂事好学,萧老爷便带上他四处行商,还不出两年的功夫,这少年郎倒是能独当一面了,念着他照顾幼子有功,萧老爷就把十几年的卖身契还予了他。 萧七肯吃苦,用几头骡马带上了良锦香料,硬是走出了云州山峦,他们这地方,水土皆是上佳的,腹地还是传说中的仙人居所,就是四面环山,路也是九曲十八弯,这上好的货物,也难运出去。每隔数月,萧七必带着商团出行一次,几年积攒下来,这队伍也有了百来人的规模。 他方即加冠的年纪,家业已是不小了,但府上又无长辈,因而一回到岱锦城,那百年梨木做的门栏,也险些被媒人踩平了下去。 “这孩子还没府上落脚吧,这就赶来了。”萧夫人笑道,“去把前月制的梅子酿拿过来” 却是听得树林后传来人声,“夫人太客气了,我萧七就是只喝一口水,也得来府上一拜。” 那人穿着一身行路的劲服,暗色袄肩,缀着几颗青玉珠,又精神又气派,这萧七五年前离开府里,尚是少年模样,如今宽肩窄腰,剑眉入鬓,看着就叫人喜欢。 萧七拎着几个麻布制的大包裹,交给了一旁的侍从,便挑了个近点的石凳,坐在萧景身旁。“这一去就是整个春夏,少爷倒是长高了不少。”说着就笑了起来,一副自家孩子有所成的傻乐模样,还拍了几下萧景的肩膀,他来得风风火火,浑身都冒着热气儿,萧景见着他,只觉得心里也跟着一暖。 萧景想说点什么,问下对方近况一类的,但他思前想后,却记不清萧七这一去是往哪的,带了什么货品,用了几个人,更是一概的不清楚。 好在萧七从不在意他这态度,看着桌上摆着的河鲜,笑道:“看来我这是恰逢良时啊,一路上就顾着防备贼寇了,还没能好好吃上一餐呢。” 一旁的侍女摆上了银质器皿,皆是食蟹用的,每一样都不带重的,分别刻着鸟,花,月,竹。明明这般的小巧,确是栩栩如生,恍如天工,这是府上专门请人制的,若是放在外头,怎么说也得花几十贯钱。 萧景却没有动,他盯着那套银器,竟是不知从何下手,他这些年虽在府里,但萧夫人也倾尽全力地教导他,请的是城里最出名的先生,诗会,茶宴也曾开过,这些富贵玩意儿,萧景理当纯熟得很。 “可是脾胃不舒服?”萧母有些担心。 萧景连声否认,他可没想着因这点小事让人担心。 萧七却是通人意的,或者说,他最清楚萧景在想什么,“我看少爷是怕手上染了鱼腥,一会上课不大体面。”说完就拨开了蟹壳,将里头的肉尽数挑入小盘中,蟹黄扣在了最上头,一并递到萧景面前。 在他看来,萧少爷就没什么不足之处了,就算萧景整天冷着张脸,萧七也能从这里头看出笑意来。 螃蟹自是极好的,萧景却吃得不是味道,明明是一番岁月静好,亲人喜乐的景象,他却不敢眨眼,也未曾大声讲过什么,好像惊动一下,所有的东西都会烟消云散。 作者有话要说:天气越来越热了,据说看着冰山主角可以降温?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21燕华金明灭 (六) 待酒足饭饱,萧七也将这路上所见所闻给说了大半,他召来了小厮,解开了包得严密的行囊,只见里头放着一猎弓,用上好的娟布裹着。 “这是我在姜州得来的,正巧是那儿的围猎比试,拔得头筹者就可拿噬日弓一件,噬日弓为他们寨中最好的师傅所制,一年也就产十件,通体轻盈,还可射三百步远,乃是猎弓中的上品。那日的第一名是位新婚燕尔的蛮族汉子,他家娘子喜欢商团的云锦,又苦于没有银钱,竟是把他给说动了,把这弓用六匹布换给了我。”萧七道,他自是占了人天大的便宜,像这般一百石的好弓,怎么也得值二三十匹布了。 那弓身取的是紫檀木,黝黑发亮,正中用红蓝相交的棉线缠成了花瓣的样式,两端刻成蛟首与蛟尾,煞是好看,萧景接过了弓,顺手拨了下弓弦,就听得一阵低响,刚绝而不失绵长,那弦虽细,却弹性十足,也不知道使用什么材质做的,震动了好一会,也不见停下来。 “真是把好弓,”萧景感慨道,那弓柄冰冷,打磨得恰到好处,正是最契合人的形状。 萧七见着他喜欢,忍不住建议道:“这会儿也凉快了,不如和我一道,猎些野兔试试手。” 萧景眼中一亮,“我倒是无事,只是哥哥刚从外头回来,怕是太辛苦了。” “不就是在后院的云野院么,这点儿路哪会累倒我。听说萧老爷还放了四只赤色狐狸,若是运气好,指不定能猎到一只呢。”萧七笑道。 “可我们家从没有过猎园。”萧景喃喃道,萧府虽大,但全是按照前主人附庸风雅的脾性建的,像马厩都小得不成样子,更别提有一整个用来围猎的院子了。 “这是怎么了?萧老爷两年前把菊纵园彻底翻修了一次,当时少爷你可是全然赞成的。”萧七没所谓地回道,就像萧景只是一时口误。 “许是高兴坏了,这孩子三天两头的总提起你。”萧母在一旁道,她为萧景理了理衣襟,笑着对两个年轻人道:“点到即可,若是猎多了,兔肉檀味重,料理起来也麻烦。” “谨遵夫人教诲。”萧七打趣道,还鞠了个躬,这才和萧景走下了染枫亭。 这路上的海棠,木芙蓉纷繁开放,倒全然看不出秋意萧索,两人并肩走着,步速倒是不由得慢了下来,萧七道:“我本担心在中秋前赶不回来了,若是到了小雪,这云州也就等于封了山,不到来年,是再也进不来了。我也是担心少爷,你前些年又大病了一场,很多事都记不清了,如今若是有疑问,大可以问我。” 萧景皱眉,他想不通的事儿很多,一件一件的托出去,许是要费上大半天。但萧景转念一想,他上有父母,身边还有萧七陪着,又有多少事值得操心费力的。 两人正走到芳菲院,这地方离那猎场最近,绕过一条爬满紫藤花的院墙,就到那猎场了,此处虽漂亮,却不够僻静,隔着墙就是闹市,时不时会传来几声小贩游夫的吆喝声。然而今日,这点动静却是一概也无,萧景侧耳,只听得大风刮过廊道般的回声,那条朱雀道每日里人身鼎沸,连大年初一也未见消停,如此这般,却是反常了。 那通向外头的小门就在几步之外,萧景正想推开门,却被萧七拦住了。 “我刚回来的时候,见巡守派了百来人进城,少爷现在冒然出去,怕是不妥。” “若是真有大事,我萧府也不可能独善其身,现在知道,总得有些应对之法。”那满街的商铺绝不可能一点声音也无,仅仅一墙之隔,那些人竟是像全然离开了,萧景这般想着,更是不安,便拉下了门闸,准备推开那扇木门。 “少爷,”萧七拦在了他前头,“你若是呆在府上,定然能安然无恙,萧大人与府尹有些交情,这点事儿还不会引到我们头上。” “那到底是怎么了?”萧景问,他见萧七面露犹豫之色,便道:“我知你们担心我,可这么多年了,我若还不懂事,岂不成了累赘。”他也不再回头,一手推开门,走了出去。 然而那街上真是一个人也没有,就连屋牌楼房也褪了色,描金细纹业已剥落,只留下红漆在柱上斑驳,哪里是门市冷落,简直是荒废了许多年的样子。 岱锦城,岱锦城 萧景合上眼,他又怎会忘了那件事呢?焚天宗的魔修之人屠了城,乃是他亲眼所见,就连随他一起出城的萧七也死在焚天宗手里。 “快随我回府。”萧七还站在那儿,他看向萧景的目光又是心疼,又是无奈,“只要少爷还呆在萧府,一切都会如往常一般,你想要吟风弄月,我便去请些大学究,若想学些功夫,我也能找来能人。府上本就无一不缺,老爷夫人膝下只有你一子,你若是走了,他们又该如何自处。” “我也不愿离开,”萧景说,他仔细地打量着萧七,尽管身形见长,对方依旧是他记忆里的模样,板着脸的时候也能吓着人,对着萧景,却是一句假话也无。 “你们待我自是很好的,可府中的一草一木,屋宇楼阁皆是幻境,就连每一个人都不可能是真的,我知焚天宗手段,若是动用了幽冥之火,那所过之境,就是连一丝残魂也不会留下。”萧景也不看身边人,只是慢慢说着,更像是为了说服自己一般。 他本该在上古修士设下的聚灵阵中,却不知怎的入了这幻境,那东西也是巧妙,兀自在他灵识里劈开一偶,编排了一幕以假乱真的场面。 萧七垂下眼,轻声道:“你一个人在外头,没有人照应,实在辛苦,如今又陷在这上古大阵,更是生死难卜,如果留在这儿,自会安然无恙的。” “萧七哥哥,当年你舍命救下我,萧景已是大恩难报。”萧景回过头,对着身后人道:“而今日,我却要冒犯一回了。” 萧景抬起右手,一柄月色长剑展露出来,剑刃是最纯粹的银色,一刀划过了萧七的上身,萧景用了十分的力气,对方就像一匹被拉扯开的裂帛,没有血,那道剑痕却在不断地扩大,动荡,延展至整个宅院,乃至空无一人的街道,明蓝色的天空。 这幻境是何等的真实,差一点就和他所念的东西别无二致了,只是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颜,他的尘缘早已断得一干二净了。 萧景站在原地,而周遭景象,却宛如一幅画卷,逐渐收起,最终露出了本来的面目。 还未来得及查探四周,萧景就听得玉牌道:“你总算是醒了,那鵸余鸟端的是可恶,死了也不肯消停。你在那长廊里失去神识后,我一时不甚,竟也着了它的道,这才被它引致这阵中,触发了中央法宝。” 鵸余此鸟,有三首六尾,乃是金鸦后裔,最善制造梦境。 若是一般的灵兽,死后或还做不出这么大阵势,但这鵸余却不一般,它的长处本就靠着神识而生,纵是肉身亡了,哪怕还留着三两魄,也能牵动机关,将闯入着带进它所创的美梦里,人之所想所念,无论藏得多隐蔽,它也能探出来。修士若是辨不出真假,就此呆在那幻境中,便如同呆在了心魔劫里,永生永世也没法出来。 若是在这三头鸟全盛的时候,非得是金丹后期的修士才有望脱出那幻境,恐怕当年那上古大能所打的算盘莫不过如此,若是真有人道修士来了,遇见这鵸余,也得死在魔障里。 萧景虽是出来了,情况却未能好转,他此时所在的洞穴,乃是孕育那法宝的阵眼,先前凝月剑那一劈,已是触动到了被一片金光包裹着的法宝,知是有人闯入,那本认了主的东西也不客气起来。周身的光彩凝滞,那法宝竟将所有庚金之气都凝聚到了跟前。 这可是炼化了好几万年的气息,与萧景平日所见,简直有着天差地别,上古时期,灵脉充足,修士大多能有几千年的修为,这般造化也不在少的。然而此等精纯之气,放在万年后,纵是在玄宗,也甚少见到了。 那法宝藏得极深,几乎看不清它的形状,而那合成一团的庚金之气已然成势,金光一闪,竟是放出了百道剑痕般的东西,一脉接着一脉,仿若千百道把飞剑并做了一块,不由分说地朝着闯入者袭来。 无量期的修炼,无非是将身边灵气纳入体内,再行压缩,故而放出来的,纵是再浓郁旺盛,也不过是同样的天地之气罢了。而从筑基期开始,却是不一样了,通过修习的心法和本身灵脉,修士便将灵气化为了真气,这乃是融合了本源心法的东西,用起来的威力与灵气已不可等同而语。 此时这法宝所放出的,正是它自身修炼之气,除了庚金,更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杀意,这发出的剑,也就更加的锐利了。 凝月剑虽是天生道胎所化,但毕竟是当年留下的万千碎片之一,萧景仅淬炼了数年,能挡下初来的几道重击已是万幸,此刻,剑身已如蝉翼般薄,显然是支撑不了太久了。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去吃饭了,大家粽子节快乐!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22燕华金明灭 (七) 萧景与那法宝的差距,何止是一星半点,照玉牌的推测,这聚灵阵中央的灵宝,虽是降了几层,但怎么也得有结丹前的修为,一个无量境的修士站在这挨打,无异于蝼蚁之于巨树。 而眼下,除了抗住对方的攻击,萧景别无选择。 那法宝可不管什么欺凌后辈之说,前头几剑许是沉寂了万年的缘故,尚能在萧景能察觉的范围内,但接下来的,就如风驰雷电般,连一丝喘息的间隔也不剩,又利又准,尽数朝着萧景袭来。 一息之间,萧景的衣服已经有了好几个大口,血逐渐染上了他的袍子,更有些滴在了地上。萧景握着剑的右手有些发抖,不是因为这些肉眼可见的伤痕,而是那些侵入经脉的真气,那些东西更像是针般细小的剑刃,一点点的划过萧景的身体,百痛难辨其踪,就连护住自身的灵气也跟着溃散了。 “赶快离开这,你尚未筑基,这法宝的真元之气若是入了五脏六腑,必会取你性命。”玉牌着急道,它最担心的莫过于萧景的性命,这其中缘由却是从未对少年提及。 其实早在玉牌听闻萧景经脉全毁时,它就明白了过来,也不知是哪方修士将它夺得,又苦于玉牌的气息外泄,难以隐藏踪迹。但若是找得一单灵根的幼童,将其经脉以真气冲刷,待到五元枯萎之时,便可让玄霄此牌暂时充当其五元气脉。玄霄牌已不如百年前,早已被封印了大半,这个时候,只需要这样一个单灵根者,就能将它无形中释放的气息隐藏大半。 这就是为什么玄霄愿意护着这小子,若它想继续藏匿起来,绝计离不开萧景,此人非但不能死,修为还得越高越好,假以时日,它也能有重见天日之时。这其二便是,若论起萧景这小半辈子的不幸,经脉尽毁,家破人亡,全都与它玄霄有关。 上古法宝此刻还困于阵眼中,若能就此离开这石室,倒也能保得平安,只是这万千剑光,哪是说退便能退的?萧景才后移了三两步,身上又多了好几道血痕。 玉牌知此事不善,也就不再遮遮掩掩了,它对萧景说:“你只管往后跑,我自会应付这疯子。” 玄宗内门又岂是寻常地,醒来两三年,玉牌也引了不少灵气,虽不能炼化,但到底可堪一用。它的力量或是被禁锢了,但总能催发别人留下的东西吧,玉牌琢磨着,却是召出了一个人影。 这本是百年前的某个人留下的一缕神识,当时那人已修成大神通,以识入魂,不生不灭,仅仅是这点神思,就可将所得所想为本尊所知,更可施出百分之一的功力来。 萧景也听出玉牌斩钉截铁的意思,只是这牌子向来是大夸其词,若是后劲不济,倒霉的还不是他萧景。这般想着,他也没敢一味地后退,强撑着身体,以流风步闪躲着剑光。 只听得身后一阵兵器交戈之声,就在这万千剑势中,竟是丝毫不乱,井然有序的,萧景也是识剑的,下意识地回过头,却见一白衣人立在他身后,手中一把通体漆黑的长剑,足有五尺长度,比起寻常刀剑,算是大上好几分,剑之一物,讲究得体,量力而行,而那人手中剑,却是超脱了这道规矩。 长剑一道落下,十几道金色剑光就化作了粉末,那人的剑法不算快,只是每一回都分外的精准,好似他看清了万剑踪迹,只等着它们上门一般。 那上古法宝也不甘示弱,一举放出了十面八方的剑光,竟有一大半,朝着那白衣人身后袭去。 然而那些剑风,却在那人一转身的功夫,尽数打在了黑剑之上,那剑法当得上是大象无形,明明只动了三两寸,法宝的攻势就被化去了。 那人回过身时,罡风万千,一头长发也随之翻飞,三千发丝,竟全是雪一般的银色。他生得一张白玉面孔,眼带桃花,眉间却带着一抹朱砂痕,衬得那本来就艳丽的长相更不似凡人了。当萧景退到了石室出口,那玉牌造出的人影已消失了小半,他仍是那副悠然自得的神色,唇角带笑,气势反倒更胜一筹。 到底是灵气所化的虚物,纵是以一敌百,玉牌也无力支撑太久,那白衣修士不再抬剑,只是看了眼萧景离去的方向,眼里闪过一丝玩味,顷刻之间,便全然消失在空气中了。 萧景自是看不到最后一幕了,他费尽力气,方离开了上古法宝所能探知到的地方。那件内门的衣服已是残破不堪,几乎是挂在少年身上,而留在他身上的口子,更是数不清了。 萧景拿出了一个青花小瓶,倒出一粒白色小丸,正是莫婉所赠的回元丹。萧景已是站不稳了,颤抖这将药送入口里。那药丸带着一股子清香,入口即化,像水一般滑进了肚子里,直入五脏六腑。只是两息之间,那些狰狞入骨的伤痕开始愈合,只剩下一道道红痕,再过了半刻,除了血迹,竟看不出半点源头。 但情况并没因此而好转,他半跪在地上,以剑撑地,费力地喘息着,那些侵入体内的真气就如洪水猛兽一般,一刻也未停下,随着身外的伤口消失,那来自体内的疼痛反倒更明显了。 筑基后的修士斗法,后果便是如此了,若是让敌方炼化的真气入了身,除非自己能够压制,并将其驱出经脉,这外来的东西,便如同跗骨之虫,挥之不散,每一刻都想着取人性命。萧景尚未结成丹田,抵御的法子更是弱得多,只要那法宝的真气侵入五脏,将血肉压碎,他便是难逃一死。 “居然还是晚了些。”玉牌叹道:“那真气已不是我能驱赶的了,这洞中灵气太少,一时半会,我也恢复不了。” “我还能试试。”萧景说,他祭出身上所有的灵气,护住自身脏腑,那庚金之气何其霸道,萧景己身灵气不堪重击,节节败退,只怕是留不了多久了。 “萧景?”玉牌唤道:“可还能听见我说话?” “你尽管说。”少年咬牙道,他十指紧扣着衣裳,那几个破布条已经被捏得不成形状了。 “不出三刻,你就要死了。”玉牌说,它倒是一点也不含糊,慢声解释道:“你若死在这燕华洞天,就此入了轮回,便再也回不去原本的大世界了。” 萧景半闭着眼,挣扎起靠坐在墙边,小声说道:“这可不大妙。” 这几年来,他欠下师傅的,只怕是永远还不清了。还有困在灵隐山脉的玄宗门人,那焚道大圣声名狼藉,修为最高的鹤童子又是个不知消停的,他们又该怎么办? 那些真气已经侵入了萧景的肺腑,当疼痛蚀骨到了一定程度的时候,其实也就麻木了,萧景想,他喘了几口气,用神识对着玉牌说:“待我去后,指不定你能和里头那东西打成一片呢。” “哼,本座的神通又岂是里头那个关疯了的可以比的,要放在以前,它只配给我提鞋!”玉牌愤愤道。 你又哪有脚可穿鞋的萧景想,他强迫自己睁开眼,将最后一点灵气聚在了心脏周围,凝魄丹倒是吞下了两三颗,虽能补充灵气,但那丹药却需要时间炼化,而他却是没有那点空闲了。 “先不说废话,本座却还可救你一命,接下来我所说的,你必将字字不差,铭记在心。”玉牌肃然道,只听得它缓慢念道:“生如朝露,死复其然。万相泯灭,不离归宗” 萧景数着,一共有九十六个字,真不多,他却一句也未听懂,只是生硬地默诵了一次,那些句子没头没尾的搭在一块,倒是有几分天书的意思了。 “萧景愚钝,怕是悟不了其中道理了。”他也不急,打趣似的跟玉牌说着。 “我言尽于此,你是死是活,全靠这一次了。”玉牌说。 萧景苦笑,当时体会混阳册就费了一个月的时间,他自己也不是什么聪慧之人,哪能在两息之内理解这等高深心法,不过是苦苦挣扎,博一丝安慰罢了。他望着这一方石壁,只觉孤寂非常,不知怎么的,想起想起先前玉牌召来的人影来。 “方才那位用剑的修士,我曾在岱锦城外见过,他又是何人?” “还不是你们玄宗的,那个杀千刀的江别鹤,你是知他道号的。”玉牌说。 “可是离天尊者?”萧景问。 “我就知道会这样,那小子长得跟狐狸精似的,随便走走就能勾搭一打的修士,你个没出息的,死前还想些有的没的。”玉牌恶狠狠地说道。 萧景只觉对方那剑使得极好,哪里留心过那人相貌但说起来,确是难得一见的。 “刚才的生死诀可记住了?”玉牌没好气地说,后面似乎还有几句话,萧景却是听不清了。 端午节福利 番外姻缘 很多年以后,萧神君所住的问道峰来了一位客人,那女孩不过七八岁,穿着一身清萝裙子,腰间系着火焰似的纱带,赤着脚,走到了神君座前。 桌案上摆着一棋盘,黑白棋子星罗密布,正是一苦局,黑子攻势凶猛,却被白子处处缠绕,无法施力。 “神君这一局要败了。”女童说,她跳上软垫,拿起琉璃盘中的衍雀果吃了起来,那是五千年一结果的神木,长在天涯海角,食之可增一百年道行,本来是青鸾求偶用的信物,这一下子采了这么多,也不知青鸾一族怎么样了。 “为何?”萧景抬眉,他是出了名了冷硬,眼中凝的,好比昆仑山上的万年冰雪,故而后辈见了他,也没多少人有胆子抬头的。 “和你对局的可是离天神君?”女童笑嘻嘻地说道,见对方不语,便当做默认了。“他与你对局,赢了也有好几千场了。” 这盘棋本该在十日前收场的,离天却突然去了一洞天,说是萧景生辰将至,要寻个什么礼物,神君都是与天同寿的,哪须得这些东西,也不知是听了谁家之言,离天却当真了。 萧景收起了棋盘,看着女童:“扶桑真君可知道原因?” 扶桑也是入道千年之人,修的却是姻缘之道,她的神通,就好比凡人所说的月老,能窥姻缘红线,人,神皆逃不过她的眼睛。 “你与离天神君的姻缘,也有四千九百五十二年,他是修魔的,又最善识人心,身边亲近之人,肯定是知根知底了。” 四千九百五十二年萧景掐指一算,却是在他十五岁那时了,正是灭那焚天大圣的时候,明明只看了一眼,哪里来的缘分。萧神君沉默了,任着扶桑带走了三两衍雀果,反正那也是离天一时无聊拿回来的,修为都到这份上了,哪还差几百年的道行。 待离天归来,萧景便问了,那家伙笑得跟九尾狐似的。“你那时年少,看着就很好骗的样子,我许是突然起了兴趣吧。” 萧景冷哼了一声,不再听他废话。 不过那日夜里,两人还是睡在了一块,房间里传出了之声,守在外头的枯荣兽郁闷了,也不顾一身白毛,在地上打了个滚。它修为虽然一般,听力倒是极好的,只听见一个低沉的声音说道:“傻瓜,你忘记那一年是你救了我吗?扶桑这混蛋真不会说话,还让我给了一法宝,亏大发了。” 作者有话要说:有端午福利哦,我表示另一个儿子出不了场我有很捉急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23燕华金明灭 (八) 人有五感,五感寂而神魂散,当玉牌的声音逐渐散去,萧景便知道这一刻不远了。他甚至不清楚自己有没有睁开眼,只是入眼的混沌一片,只剩下辨不清形状的光点,明明灭灭,漫无目的地飘动着,好像什么也不是,又仿佛世间万物,生死轮回,周而复始。 四周很安静,许是心脏被真气侵入,就连他脉搏跳动的声音也弱了下去,这下子,真的跟死了没什么区别了。萧景只能看着那片漫无边际的东西,看着它们凝成山川,飞鸟,湖泊,蝼蚁,从最庞大的,到最渺小的,一一不少,仿佛整个世界是在眨眼间变换而出。 传言人之将死的时候,便会见到一条通往阴朝地府的道路,顺着它去了。就着这一世的功德,罪孽,重新投入六道轮回之间。 难道这就是黄泉路?萧景不由得想,然而他却不知在向着哪走,只是一会浮在空中,看着雾气出现在湖泊之上,化作了云霭,又看着那片云四处漂泊,最终落地成雨,降在了一片沙地上。那干涸的地表冒出嫩芽,继而茁壮生长,鸟兽繁衍其间。 他看着这些东西从生到死,如浮游一般的度过了一生,仿佛什么也未完成,懵懂无知地逝去了事。但细想之下,却也不是这样的,树死而百草生,老兽死而小兽长,皆是循环不断的因果。 这就是生死无常的道理,在天地乍分之时,便确立下的规则。这世上有大道三千,其中有半数乃是先天之道,可以说,世界之所以生成这般景象,也是它们相互交织的结果。生死之道便是其中之一,万物有生,然后有死,唯有大乘仙人跳出六道轮回之外。 这跟传说中的幽冥之路,可是相去甚远,萧景不单不难受,反倒觉得自己的神识越发的清明起来,这方世界的一草一木,就连一滴朝露,他都看得清清楚楚,他却是不知道,这番体会,倒与他感应了大道有关。 当修士到了筑基期,也就是灵台初成以后,借着自身真气的炼化,方能触及一丝大道的门栏,而这等机缘,在千名筑基修士里,也不过百人而已。像萧景这样的,在无量境初期就找着了大道,古往今来,甚少有之,但也不是绝无可能的。 在上古之时,有三千道胎,每一个在出生之时,就悟了自身之道,正所谓生而知之。而他们修炼中所体会的东西,好比飞鸟善翱翔,海兽知潜游,简直是再通彻不过了,与后世凡人修炼后得出的心法,只能用天差地别来形容。而玄霄牌先前所念的,正是一位先天道胎所创的心法。 这先天道胎不是别人,正是玄霄牌,它本是七彩石中结出的灵种,又在那可供补天的物事中呆了上万年,真气都犹若实物,化作一棵通体为玉的巨树。这树一千年一枯荣,生时如明月昭昭,有凤凰,青鸾一类的神鸟停留其间,参悟其中缘法。然而这神物枯萎时,又呈现极阴之气,既时万鬼千煞缠绕,方圆百里,犹如幽冥鬼蜮。 这便是玄霄的生死之道,它在这条路上行了万年,自是参悟出了一套究极心法,要知道修道的,无论是人修,妖修,亦或是先天道胎,最大的造化莫过于开山创派,而一道神通心法,正是其中的关键所在。玄霄创了这道口诀,却发现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学得的,它又潜心观察了一阵,这才发现其中缘由。 原来天下的走兽,凡人,都是先知生,然后知死的,再往后,便投入轮回,便把前世的东西一概舍去了。如此这般,一个只知生的修士,又如何能领悟生与死并存的道理呢,所以这九阳九阴生死诀,倒成了无人可用的东西。 后来,玄霄为人所害,被困在了麒麟玉里,这琢磨心法的热度也就淡了。此番萧景将死,正是悟得生死之法的大好时机,玉牌也就毫不保留地道出了心法。 庚金之气侵入了萧景的脏腑的时候,他本就应死了的,但那生死口诀,却在此时救了他一道,此时的萧景,浑身僵硬,面色死白,更是一点生气也没有的,然而在他后颈三寸的灵窍上,一股暗淡的灰气正在逐步扩散,不像纳入体内的灵气那般宜人,这股气息竟是同外来的真气一般,肆无忌惮地冲击过萧景的经脉,所过之处,只是徒增狼藉罢了。 玉牌静静地看着,并没有阻拦,这就是它所悟的死之道,乃是这世间最为霸道的几种真气之一,萧景能在生死一线的时候悟出这条道理,便是他自己的造化了,但仅仅是悟出一半,这什么也不分的死气,也没法救下他的命。 萧景的神识,也被这突然而来的灰气拉扯回来,最开始的时候,他还觉得浑身僵直麻木,不消一会儿,那股铺天盖地寒意就席卷而来。明明是自己化出的真气,却是一点道理也不讲,萧景还没来得及引过那几丝灰气,它们就头也不回地朝着脏腑去了。 拜这灰气所赐,萧景本来就所剩无几的灵力更是消失了,他费力地直起身,盘坐在地,用虚弱的神识打探着肺腑的情况来。 萧景这一探,却不由得愣住了,原来那庚金之气早已缚住了他的心脉,按理来说,他早该死了才是,然而在那股灰气涌入的时候,这蛮横的真气也不敢妄动,摆成了防御之态。 万物终有消亡之时,这九阴死气所依仗的,正是这亘古不变的道理,它在萧景体内穿行,已是萎靡了人的经脉,脏腑,遇见了真正的对手,更是不留情面了,论大小,它只有那团金气得一半,却如同一头不知饱足的猛兽般,一个劲的将庚金之气消蚀殆尽。 然而对萧景来说,这也是最坏的消息,眼下庚金之气节节败退,一旦让那死气全然入了脏腑,他还是逃不过一个四字,那东西极阴,修复经脉这等事,是决计不会做了。他也知这东西的来历的与玉牌脱不了干系,便一心一意的回顾起那九十六个字来。 那口诀开头的二句,便与生死相关,加上此时所见的冰冷灰气,不难猜出,这欠缺的便是与之对应的九阳之气。想到这,萧景只能在心里苦笑,他此时的状况,脉象全无,经脉枯萎比五年前更甚,就是死人也要比他好上一二,哪会那么容易悟出这其中暗藏的生机。 但能多延上一刻,终归是好的,比如被他吞入腹中的凝魄丹,此时才真正融入了四肢百骸,将那由上百仙草炼成的灵气散发了出来。比起内门里发的小还丹,莫婉所赠的丹药却是要好上太多了,仅仅是两息之间,萧景体内的灵气就跟他打坐三日的数量一般多了,虽然比不上那生死心法里悟出的真气,但到底可解燃煤之急。 他小心地引着灵气,护住心脉,却不想那灰气毫不留情,几厢交汇下,把那灵气纳为己用,还壮大了不少,就着这势头,将那本就岌岌可危地庚金之气给驱散了,但这番斗法,萧景这个无量初阶的修士已是耗不起了,他心脉垂危,一口咸腥更是涌上唇边,萧景擦拭了一下,竟是黑色的血,俨然跟死人没什么不同了。 这样下去,还是得重新回去见阎王了,萧景想,但玉牌不再言语,而他眼下除了那多出的灵气,已没有什么傍身之物了。 他当机立断,将凝魄丹所化作的灵气,尽数往心脉里送,那九阴之气毫不客气地吞噬着,比初始之时,大上了数倍,但也仅仅是大小而已,真气本是需修士炼化的东西,单凭它自己吸收的灵气,并不足以完全地强化自身。相反,吸收的越多,反倒会让真气本身的力量减弱。 萧景等的就是这个机会,他将神识放在了那团松散的灰气之上,一点点的拨开它的防备,那东西本想着反弹,但就跟吃撑了的野兽似的,震颤了几下,也就安静了下来。随着神识的深入,萧景算是找到了这团灰气中心之物,却是一白色的莲花。 正是那口诀中所提的,在泯灭万物后出现的生气。这朵白莲看上去脆弱非常,花瓣虽然晶莹剔透,但仿佛随时都能剥落一般,却独独留在这可怖的灰气中心,不染尘埃。此时莲花紧闭着,只留下一丝孱弱的九阳之气。但不论萧景如何驱散周边的死气,那些东西没法褪去,这株白莲也依旧维持不变。 生死本就是共存之物,断然没有分开的道理,当这个念头划过萧景脑中,他就醒悟了过来,也不再顾及那岌岌可危的莲花,就着灵识操纵的灰气,尽数侵入了花心。 若是换了其他人,断然不敢如此定下结论,但萧景不同,他不是那些修为高的宗师,可以有千百种法子引出那生气,也不像其他内门弟子,顾前瞻后,护着自身修为。然而他这个半路入道,资质也半毁的人,早就不在乎那么多了,不试也是死路一条,倒不如将先前的感悟全数用上。 这一回,那莲花真的开了,一层层的花瓣尽数展开,每一片花瓣都如玉琢似的,带着勃勃生机,那大举入侵的死气反倒成了它的养料,一丝不剩的吸收了。 生生之气,源源不绝,这莲花展开后,凭着己身散发的真气照亮了一方,与那死气呈现两相割据之势。萧景小心地尝试了一下,这才发现,两道真气皆无法单独前行,需交缠在一块,方能在经脉间移动,随着那白莲转动,那一黑一白二气竟是不由他所控,潜入了四肢经脉。 可那死气用的乃是万物泯灭的法子,再来一次,他会不会前功尽弃,就此死在这? 然而他只是猜对了一半,那暗淡真气毁了经脉,而随后的九阳之气则涌上前来,一点点的渗透进跟破布般的脉路里。纵是过了五年时间,耗了青云子大半的库藏,萧景的经脉确是连一外门弟子也比不过的,除了后天留下的裂口外,更有灵药带入的杂质,萧景无力驱除,便尽数残留于体内,故而脉路也更显狭窄了。 若今日环绕周身的,仅仅是那道九阳真气,也只能将旧伤修复一二罢了。然而此时萧景的经脉已被那死气尽数毁去,真真是到了不堪一用的地步,这生死道胎所创的百源之气,就能发回它真正的用途,这便是枯木逢春的造化之法。这九阳之气停留在经脉间,竟是生生从中开辟了一条条全新的脉路来,而那旧的废脉,杂质,污血,尽数被驱赶到了体外。 萧景这一静坐,便是过去了三日,他将九阴之气运转了一周天,这东西方停下来,同那九阳白莲呆在了一处,在这段时间里,他不惜余力的吸纳灵气,将它们尽数转化成了着牙白色的真气,继续在运行了三十二个周天,待全身上下几百道经脉焕然一新后,萧景方抽回神识,重新睁开眼。 却是见着一只白色小猫,就在三尺外的地方,抬着尾巴,对着泥地抠挖着,也不知在倒腾个什么。 “玉牌?”萧景费力地出声道:“你这是在干什么?” 他说着便想走进瞧瞧,不想那猫儿一跳五六尺远,不耐烦地叫道:“忍了你好几天了,这么臭,真想杀了你救命恩人吗?” 它说的也是大实话,待身体内的污血排尽,萧景浑身上下就没有一处干净的,原本白皙的皮肤上就像抹了一层黑泥,又臭又厚,简直糟糕透顶。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不写对话也好费脑子我不行了 下章不刷这副本了。 听说最近有好多考试,祝最近考试的gn们都有好状态,好心情一3一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24燕华金明灭 (九) 没顾着那身脏污,萧景的大半注意仍放在经脉上,他引了股灵气在身体里运转一周天,终是长舒了一口气。那一灰一白两道真气,此时已安静了下来,灰中有白,白中有灰,交织在他的体内,看着无大动作,然而萧景的脉路,与之前相比,却是天差地别。 那生死二气重塑的经脉,比起平常修士的还要宽阔两分,没了那些数不清的裂痕,灵气纳在萧景体内,就像是沉入湖底的水珠,与着万千真气奔流不息,不再如以前那般跑出体外了。寻常修士都能办到的事,萧景却在入道五年后,费劲千辛万苦才达成,如今倒有了种如卸重负之感。 如今已是过了三日,也不知鹤童子他们如何了,萧景暗想道。待他召出了清水诀,洗净脏污,那玉牌化的小猫才重新踏入了这方石室,看它那嫌弃的样子,似乎恨不得长出翅膀在天上飞算了。 “这又是什么阵法?”萧景问,他当然清楚玉牌不是在磨爪子,它肯大费功夫化作实体,必然有它的道理。 那猫哼了一声,一面甩了甩前腿的泥土,它从前定然没化作走兽,连舔爪子也不会,萧景认命地将毛团抱起,用布擦拭起那些灰尘。 “你以为这连日来的灵气是哪来的?若不是我在这阵心补上了一道转换之术,你这修炼便是要半途而废了,生死心法没了灵气供养,就跟笼中老虎没了肉一样,到时候,你就成了一摊枯骨,就是大罗金仙也救不回了。”玉牌用神识与萧景交流着,而那不知用什么法子化出的猫儿正咕噜噜叫着,一面抬高脖子,任由萧景擦拭。 这转换之法,就是将所纳的他山真气,重新便会灵气的法子,只是那上古法宝炼化了上万年,能将它那等老汤变成清水,当真不是容易活。 玉牌也知萧景所想,得意洋洋地说道:“那个疯子自是不好道理,但这洞穴里可不止它一位,你忘了那只制造环境的死鸟了?我找到了它的埋骨之地。” 它所指的,正是那鵸余鸟,那上古法宝会从炼化中醒来,多半是那灵兽残魂作怪,这才害萧景差点丢了性命,而这灵鸟尸骨,离他们竟只有一墙之隔。 玉牌仍旧是那副不愿走路的样子,萧景也就抱着它,小心地朝着身后的石室走去,玉牌所谓的风险不大,他可不敢再信第二次了,这家伙衡量危险的时候,多半用的是金丹修士的水准,他这等修为,还经不起那么大的折腾。 这鵸余只剩下一副骨架,白森森地伫在角落,那灵兽长了百年,竟是有两人般高,一副翅膀就像房梁似的,坍塌在地,而两颗头颅也有虎骨的大小,幽幽地泛着灵气。这东西即便是死了,也没有失去上等灵兽的威严,可以看出,在鵸余死前,它依旧昂着头,喙朝向石洞上方,似乎准备着一击飞天那般。 灵兽到了地阶,多半是开了灵智的,让它呆在这阵中万年,可谓是最残忍地法子了。 萧景刚走进两步,就听见女子的笑声,一阵接着一阵,如珠落玉盘,银铃摆动,说不出地悦耳。鵸余善笑,叫声就同人的笑声一般,此时这般情形,也不过是这灵鸟的一抹残魂。萧景已经看出来了,这洞穴中还残留着鵸余的一魂一魄,就是这么一点儿东西,虽没了神智,但生前的习性还是一并保留了下来,这才让那幻阵不灭,生生守住了这废掉的聚灵阵。 萧景叹了口气,魂魄不全,看来这灵鸟,便是连轮回也入不得了。他自乾坤袋中取出一截安息香,将它点燃,插在了地上,这黄粱木做的香,可保魂魄安定,不嗔不怒。 这巨鸟跟着那上古法宝呆了万年,身上也沾染了不少庚金之气,故而在化骨之后,每一截都呈现出淡色光泽,恍若精金融成的一般,几乎与那法宝成了同源头的物事,若问这阵中,谁能抗住那上古法宝,定然是这护阵的灵禽,即便它死了,那份力量仍旧没有变化。 因着安息香的缘故,鵸余也安静了不少,萧景自地上拾起了一截白骨,放在手中掂量,又看着庚金流转其间,心念一动,握着那白骨,径直使出了一套剑法,这灵骨自然是最平凡的形状,却带着一阵金色锐气,剑风所过之处,竟是留下了二指深的痕迹。 鵸余这鸟本比乌鸦大不了多少,只是眼前这头修炼了万年,虽是有着聚灵阵的束缚,修为提不上去,但那些灵气也不是无处可去的,它选了体修的法子,或许再过个百年,只凭借一身骨肉就能直接冲破石牢,重得自由了。只可惜世事无常,出了个焚道,让它赖以生存的灵脉断绝,这才咽了气。 所以它修得那一身真气,还有大半残留在骨肉里,此处的一地散骨,皆是炼制金属法器的上佳之选,所以萧景这随手一动,方才弄出这么大的动静。 玉牌跳到那巨大的颅骨上,得意道:“我给你找到的,可不止是几百块用来炼器的材料,你再看看这处。” 萧景寻声看过去,却见着一通体黑色的珠子滑落在地,显然是玉牌抖落下来的,那东西有拳头大小,内里泛着点点星光,倒像是妖丹一类的东西。这物顾名思义,只会在妖修结丹后出现,司周身真气,乃是修为的核心所在,能拿到这等宝贝,就好比得了别人好几千年炼化的真气。 但细看之下,这妖丹蕴含的真气,却只剩下几百年,想来大半数都供给了骨血,这才不济了下来。但让萧景诧异的,却是其中藏着的一魂一魄,它们竟一直躲在内丹里,像缩小版的鵸余,将两只头埋在羽毛里,好似睡着了一般。他人炼化的真气,涵盖了别的内功心法,修士是不能直接使用的,但有了这点魂魄却不一样了,只要使用得当,这累累白骨也能重现昔日一两成的修为。 这可是万年的大妖,就算是冰山一角的能力,也比大多修士的神通强上百倍。 “你还想闯阵眼。”玉牌说,它甩了甩尾巴,分析道:“即使多了这百骨化成的飞剑,你少了时间炼化,至多只能操控十个,与那降了阶的法宝相比,还是差上一截。” “我自有办法避开它一刻。”萧景说,他站在尸骸上,对着骨头挑拣起来,那灵鸟翅膀极宽,长条的骨头倒不少,不一会的功夫就堆成了一座小山。 “玉牌?” “你又想干什么?”白猫警惕地回过头。 “你可有乾坤袋一类的东西,我的装不下了。”萧景认真说道。 “滚一边去!本座又不号多宝,你求我也没用。”玉牌到底不可能喵喵直叫唤,这一声竟是用灵气说的,许是因为给出了生死诀心中不快,这话在石洞里回响了好一阵才停下。 聚灵阵之上,一黑衣银饰的青年站在沙地上,正是伏阳一族的七墨,他负手而立,身前站着的,却是几百只毛色棕红的狐狸,打头的那只毛色鲜红,有狼一般大小,棕色的眼睛微眯,透着那一脸毛,也能看出几分狡诈的神情来。 “你说话可算数?”那红狐开口了,它依旧是一派戒备姿态,死死地盯着七墨。 “赤主大可放心,我什么时候骗过人,待我那朋友出来,我们二人便心甘情愿扮作俘虏,由你们赤狐送往灵隐山脉。”七墨笑嘻嘻地说道,他明明形影单离,那一群狐狸却是连一步也未曾挪动,可见对他忌讳之深。 这伏阳蝎族,因为摒弃了妖兽修炼心法,传承了最正宗的灵兽道,修为反倒不易提高了,像七墨这般,与结丹仅有一线之隔,也算是几千年才出上一位了。不同于别的妖修,这蝎精在结丹前就能掌握两三道神通,本体又坚如顽石,尾带剧毒,七墨算是这一族里头最难啃的那个了。 那叫赤主的狐狸冷哼一声,化作一宫装女子,从头到脚,尽是火焰般的红色,然而她容姿独绝,生生将那华服压下了几分颜色。 “七墨长老骗没骗过,我是不得而知了,那些傻子多半葬身迷沙境,哪还能活着说话。”赤主道,像是嫌这沙漠燥热,她摇着一柄团扇,但熟悉她的都清楚,那扇子能舞的,绝不止凉风习习那么简单。 也不怪得她警惕,狐狸天性多疑是一方面,但任谁在这般场合见到一送上门的肥羊,都会思量几分。 赤狐这一日出行也是无奈之举,焚天一脉的妖修霸道,竟是要他们供出一两个美人,给那焚道填充家世,赤主咬牙切齿地接过令牌,只恨自己无力对抗那冒牌的大圣。人说狐道善魅,却是不尽然,他们一族修的本是天狐道,靠的也就是日月精华,哪里会什么采补鼎炉之术。 赤主思前想后,也不愿赔上族中后辈的前程,便心生一计,欲捉两只妖怪伪装送上去,他们再逃到天涯海角,也未尝不可。 遇上了七墨,赤狐一族也本想避开的,却不料这蝎子巴不得进那焚道宫殿。他想干什么?跟焚道邀宠吗?单枪匹马闯进去,还能杀了那妖孽不成,一群狐狸耸起毛盯着那神色闲适的青年,都觉得他脑子不好使了。 “我这名声怎的这么差,”七墨随口感慨道,话音却是一滞,似是看见了什么东西,他唇角也多了几分笑意。“他果真出来了。” 话音刚落,那数米外的一丛黄沙已然陷下,成回旋之势,越扩越大,一群狐狸飞快地跳到远处,纷纷竖起尾巴,如临大敌一般盯着那沙眼。 随着那缝隙增大,一道道金光穿透而出,竟是一玲珑小塔,仅有手掌宽度,身周环绕着无数道金色剑光,那雄浑的庚金之气仅仅是看着,就让人不寒而栗起来。 赤主皱起眉,然而她很快发现,那法宝的目标并不在赤狐一族,而是一青衣束发的少年,只见那修士身后飞着十几道飞剑,白惨惨的,相比那数百道金气,实在算不上什么,然而却以一抵百,硬是扛住了金身小塔的攻击。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最近一直在构思全文,写的有点慢tvt 希望大家在繁忙的六月后都能好好休息,我快累趴了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25燕华金明灭 (十) 小塔的剑光正烈,如雨点般簌簌落下,饶是萧景飞剑灵巧,也避不开如此密集的攻击,七墨想着,便从发间取出了一段银针,吹动之下,那小东西便化作万千银色鸟雀,齐齐朝那法宝飞去。 一金一银两道光芒交汇,仅仅是半刻功夫,伴着那剑光飞舞,七墨遣出的银雀就少了大半,他皱起眉打量着小塔,原以为那法宝会弱上七八分,却没想到,这上古传下来的东西,难对付到这等地步,他正欲加入战局,却见一黑气自萧景周身扩散,加持在他的剑光之下,那数道飞剑所过之处,竟是将法宝的庚金之气撞得粉碎。 “你这疯子服不服气?”却听得一声叫唤,不是仗剑之人,却是只通体雪白的猫儿,趴在少年的肩头,张牙咧嘴地对着金塔,一副随时都能打起来的架势。 那法宝就跟被激怒了似的,塔身一阵震动,竟是化出了一道一丈宽的巨剑朝着少年袭去。 那白猫鄙夷道:“我就知它不善剑术,不过是仗着真气乱使一气,你不给它点厉害,这欺软怕硬的家伙就永远安分不了。” 少年没有开口,只见得他手里拿着一黑珠,转动了两下,那四散的飞剑便重归于他身后,当这些东西静止不动的时候,在场的其他人才发现,那压根算不得什么剑,不过是一根根细长白骨,也不知被什么打磨了一遍,比寻常法器还要厉害得多,仅仅是看着,就瑟人得厉害。 “你们本是同源同根之物,本就分不出胜负。”少年道,他丝毫没介意那柄巨剑正悬在面前,虎视眈眈地对着自己。“聚灵阵已毁,若不是我强行突破生门,你也会道毁器亡,即使是这样,你也非杀我不可?” 他声音冷冷地,就像六月里的一汪幽泉,并不讨人避讳,纵是对着要下死手的法宝,也是一副心平气和的样子。 然则那金塔毫不领情,眼见着巨剑成形,一举朝着少年劈去,那兵刃极宽极长,几乎有三个人大小,又带着霸道地的剑风,完全能将人斩着两截。 少年修士仍旧踏着飞行法器上,站在原处,动也不动,身边的飞剑几相旋转,竟是成了一团灰扑扑的雾气,钻出两个看不清形状的脑袋,时不时地笑上两声,好不诡异。那幻化的怪鸟才展开翅膀,巨剑已然袭来,一口剑尖直指的,正是那青衣少年。 一旁观看赤主也不由担忧起来,她倒不担心那少年性命,只是这不知哪来的法宝来势汹汹,难保不会殃及池鱼,又见着七墨一如往常,更觉此事有几番内情。 “既然要我出力,好歹也得交代个前因后果吧。”赤主试探道。 “这里面倒没什么可保密的,”七墨说,那金塔的光越发炙烈,倒让他眯起眼来。“赤主不妨猜猜,你所见的,是哪件传世之宝。” 赤主柳眉一抬,眼中多了几分惊诧:“可是六道塔?” 这法宝本就是上古流传下来的传闻,因着年代久远,也难辨其真假,相传此物可在掌人生死,轮转六道,当得是非同小可的大神通之物。 “我寻这东西,也有几十年了。”七墨说,见他没兴趣说下去,赤主也没再唠叨了,既然这二人想灭那焚道,她也乐得尽两份心力,纵是漏了馅,她赤狐一族那时也跑到千里之外去了。 而不远处的战场,已是临近尾声,那飞剑化成的巨鸟遮天盖日,双翼有如浓墨般厚重,带着森森死气,将那剑光完完全全包围,只余下几缕金丝,就连沙漠里的风也停滞了下来,只听得金戈相撞之声,但渐渐的,这些声音也弱了下来,待那层黑雾散尽,那青衣少年正站在沙石间,左手拿着玲珑小塔,另一边还抱着只猫。 那少年倒是一点煞气也无,就连手里的法宝也褪着了木色,仅余了丝若有若无的真气,全然看不出先前的气势来。 一帮狐狸都未曾将视线从那六道塔上移开,这得是传说中的宝贝啊,如今就是碰也不得碰,能亲眼见到也是天大的福分,也不知这小塔有多少道神通妖修们正想着,一面暗叹大宗门的底蕴深厚,连个年轻弟子都有这等修为,果真是高山仰止,却不想那少年开口就道:“这是七墨兄所需的法宝,萧景不才,费了它四分真气方拿到手,日后你用起来,也失了些神通。” 赤主连眼睛都瞪圆了,从头到脚地打量起七墨,她怎么就没看出这人有这番手段,让一玄宗内门弟子为他卖命,收了那六道塔,还直接交予他。 七墨像是没见着其他人的异色,随手收下了法宝,拍着萧景的肩膀道:“我果真没看错人,比起你们宗门的前辈,萧道长要强上太多了。” 萧景也知这话里有话,但看着这周遭百来只狐狸,他也不好接下去了,于是便直接问道:“何时去灵隐山脉?” “这个问题嘛,自然要留给赤狐主了。”七墨笑嘻嘻道。 这日里晴空万里,灵隐山下,依旧是静悄悄的一片,在那焚道自号大圣后,不少大妖都离去了,只留下一些尚未修成人形的妖修,在灵脉边苟延生息,他们修为低微,大多是刚入无量境,就连半只石偶也扛不住。这群小东西便是成群结队的行动,有了眼观八方的本事。 却听得一妖叫道:“快看,有东西从南面飞来了。” 十几个毛茸茸的脑袋蹿出草丛,纷纷朝上看去,竟是一金漆双辕的马车,顶上用琉璃瓦片砌成,侧面纹着七彩的并蒂莲,轮下带着祥云,前头坐着两名红衣女子驱车,不急不缓地朝着灵隐山脉驶来。 “这又是哪一族的进献?” “红饶之气啊,看这架势,应当是赤狐族的。”有妖答道,他看着那轩车逐渐远去,又叹息了一声道:“我燕华洞天上古血脉何曾有过这番屈辱,再这么下去,那焚道老儿也快只手遮天了。” “赤狐主不是最为强势吗?若她也让步了,谁能来反击焚道啊,灵脉被毁成这样,我们的日子也快过不下去了。”另一个妖修道,不少同伴跟着附和,然而他们聊了一阵,依然是旧事重提,终究是没有法子反击焚道,纵是再恨,也只能忍下去。 他们却不知道,赤狐之主也不过将计就计而已,此时红鸾车上坐着的,不是狐族美人,却有玄宗来的的修士。 萧景被折腾了好几个时辰,此时的脸色可不怎么好看,那些狐族少女一点都不胆怯,为他打扮的时候,也不忘东敲西问。比如那六道塔是什么东西,再比如萧道长怎的把它送人了?见萧景不答,她们反倒更闹腾了,在一旁讨论得兴高采烈的。 赤主当真费了点心思,她找出了一套七锦五焚袍罩在萧景身上,那衣服当真是好看,每一尺布上都绣着栩栩如生的花朵,绿的海棠,白的梨花,万紫千红,一应具有。时有花瓣簌簌落下,的确是风华万千,难有它物可比拟,但萧景穿着,当真觉得难受极了。 反观七墨,直接套上了一身红衣服,袒胸露腹的,倒是若无其事的吃着果子。 “到了焚道宫里,也别急着换去衣服。”赤主摇着扇子说道,她又让小辈们取来熏香,在二人身边点燃,“这红饶香气可保外人辨不出尔等身份,就是焚道来了,使个通鉴之术,也只能看出两只红毛狐狸。” “哈哈,那明明就是狐骚气。”蹲在一旁的玉牌乐不可支道,它与一群狐狸天生就不对付,还抓伤了一位凑近了摸毛的侍女。 “我这熏香乃是万幻兽的唾涎所制。”赤主懒得与猫计较,向着七墨道:“焚道近日反常得紧,就连未筑基的玄宗弟子,他也一一活捉了回去,许是在筹划什么大计吧。”说罢,便径自跳下了鸾车,找来一片宝扇飞走了。 七墨倒是一派平常之态,他接着说道:“我也正想与道长谈及此事,其实那焚道所制的石偶,皆取了筑基修士的灵元炼化,放在石内三寸处,以业火燃烧,就成了任他操纵的人偶。” 灵元本是修道之人的天魂,乃是三魂之首,修士的神识,便是由此魂所掌,若失了天魂,人也成了痴子,过往记忆,五感,便是再也寻不回了。 “我看这焚道也没什么了不起的,”玉牌突然说,它很是不屑地解释道:“他做的本是冥灵石偶,本是魔宗的一道炼器法门,修成大果后,一只石偶也可上天入地,降龙伏火,如今这些东西,却差远了。归根结底,他没能提出剩下的三魄来,想来是没有那个手段,耗了半条天阶灵脉,这才捣鼓出一堆不成器的石人。” 天阶灵脉本就稀少,焚道大圣竟为了一些不成气候的石偶,将其耗了大半,如此做派,确是看不出什么大家气度,燕华洞天的修炼法门,本就与玄宗所在的大世界相去甚远,冥灵石偶的炼化之法,不像是这方世界的修士会随意掌控的东西。 而几百年间,唯一能进出燕华洞天者,却是玄宗内门弟子。 此念一起,萧景也沉不住了,便开口问道:“那焚道大圣,可与玄宗有所牵连?” 七墨似笑非笑,眉目间闪过几丝郁色,“不瞒萧道长,他的确是玄宗门人,此番大动作,恐怕是想离开燕华洞天,重回宗门吧。” 萧景没再接话,每一轮洞天开启,难免会有弟子失踪,许是当年出了什么意外,让一人留在了燕华洞天,这才走火入魔了。 “有什么好奇怪的,玄宗这么大,出过的邪魔歪道多得去了,也不差他一个。”玉牌跳到萧景膝上,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继续打盹,它这化形也是奇怪,本体明明还系在萧景身上,这白猫却有血有肉的,恍如活物一般,要知法宝虽能成形,却不过终究没有生气,徒具形态罢了。 七墨正想说上两句,鸾车却是停了,还猛的摇晃了几下,只听得驱车之人连连道歉,一面扯开了车帘,说是请两位使者出来。 若是寻常时候,萧景二话不说就跳下车了,但他这袍子拖曳而开,倒真成了麻烦东西,他慢悠悠地挪下车,一面琢磨着在身份暴露的时候,就将这袍子切断了事。 车外站着位鼠头鼠眼的怪人,面上还带着些许灰毛,一双黄豆眼睛只剩下黑眼仁。饶是这般,他还穿着身锦绣衣裳,取的皆是亮眼喜庆的颜色,让人看着就分外的难受。妖修到了筑基修为,便可化作人形,只是这相貌美丑,也不由他们自己说了算,像狐族多美人,灵禽轻盈身,这些东西都是先天就注定了的。而眼前这位,许是血脉不纯的缘故,才生出了这般怪样。 来人从头到脚的打量起萧景,有些不满的说道:“赤主倒是个爽快人,但送来的公子却跟冰块似的,又要费些心思整治才行。” “常禄大人手法高绝,多少绝色鼎炉都是您调/教出来的,这一看就是个好苗子,绝不会误了您的手艺。”一旁的人附和道。 这鼎炉之术,也是为道门正宗所不齿的法子,行采补之事,充自身道行,只算是下乘功法,一般修士用起来,也是遮遮掩掩的,这两个人倒直来直去,像对着牛马似的讨论起来,丝毫不顾萧景的脸面。 “这穿红衣服倒还行,就是肤黑如炭,难以入眼,先带到左殿再行打算吧。”左边的怪人嘟哝道,不甚高兴的转过身。 也幸得他走得快,萧景想,七墨那眼睛里就快喷出火了。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羽铎,钟心竹的霸王票00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这进宫的节奏少年少女们别想太多,还是下副本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26燕华金明灭 (十一) 萧景一路走过来,见到的屋子皆是黑瓦白墙,地方虽大,人却少得可怜,偶有两三个仆役垂着头匆匆走过,眉头紧皱,就像被什么恶鬼缠上了似的。 他们被领到了一所独门的院子,青石铺地,间有几株半死不活的杏树,几所房子也是灰扑扑的,像是许多年未曾打理,那领路人也不置一词,甩甩袖子,召出一法器就飞天离去了。 接下来的两三天,竟是无人来查看,七墨倒是有了发挥的地方,他那指尖银针,本就是芜雀精魄所化,此物最是小巧,大可在焚道宫中四处查探,几日下来,倒将这占地上千亩的宫殿探了个明白。原来,他们所在的别院,与那正中央的大圣殿,已是隔得不能再远了,想来各族进献的美人也多,一时间也轮不上两个冒牌货了。 在进燕华洞天前,本是怕张家人使坏,鹤童子曾将他的一根尾羽交给了萧景,这东西几经炼化,别的神通没有,就是能在百里内传书。待萧景备好了纸墨,便由着那长羽在凭空立起,在上头自行书写了起来,那东西动的极快,显然写信之人没什么闲暇时间。 鹤童子写得很清楚,他与百名弟子都困在了锁灵阵中,使不出功法,需有人破了生门,方能从中脱身。 那些被焚道捉来的内门弟子也关得仔细,尽是困在了正殿旁的地牢里,从萧景这儿进那核心处,还需穿过两道宫门,每一处都有十名以上的妖修把手着,没有通行关卡,不靠武力是没法通过的。那焚道许是另有计划,只是将玄宗门人囚起,便再无动作了。 于是这计划也就耽搁了下来,七墨提议从焚道处下手。 这一干妖修不过是十几年来东拼西凑的,若是焚道身死,也就化作猢狲散去了。但奇就奇在,明明是焚道自己的地盘上,七墨从未见着他从哪座宫门里出来过,侍者,大圣彩旗,一应俱全,可偏偏见不到他本尊。 “这焚道老儿怕是闭关了。”七墨撤回了银雀,最终下了结论。 紫微星一直是泼墨似的红,大有越来越烈的迹象,紫薇染血,乃是万魂啼哭之兆,这道天相与焚道必然脱不了干系,但在寻到他的踪迹以前,二人也不敢妄动,照七墨推测,那焚道应已有结丹的修为,燕华洞天属金,五行里缺了三样,金丹便成了一道天坎,当真是几百年也出不了一位。 所以这焚道之下,只有四位灵寂期的护法,若是放到玄宗,也不过是内门弟子而已,但在此方小世界,也是威震百里的大人物了。 若是放在以前,萧景这等筑基前的修为,能闯入这焚道宫已是极限了,他尚未筑基,体内也为结成识海,只需谁稍微留意几下,便会察觉他有所隐瞒。然而修了那生死决却是不一样了,那两股真气更像是用来迷惑人的玩意儿,任谁见了,也不会怀疑萧景还停留在无量境。 灵隐山脉到底是不凡,纵是半毁,灵气也比一般地阶灵脉浓郁上七八分,这两日里借着地利,萧景又炼化了几层真气,那九阳九阴生死决确是过于霸道了,萧景每一回纳入的灵气,都被一一转化成了灰白二气,没了多余的灵气,天枢混阳册内的心法,却是炼不下去了。 在筑基以前,谁都可以拿上几本心法学习,只是这些东西缘法不尽相同,修炼起来也有所差别,学多一门心法,反倒容易走岔路,故而大宗门会为弟子挑选心法,助他们一蹴而就。然而修行两种心法的例子,古往今来,也不是没有的,毕竟神仙还能有几条大道呢,修士嘛,修的也是仙道,断然没有不行的道理。 但这种修炼法子也是得利不讨好,若是碰上相去甚远的两道心法,诸如阳明卷和冰玉赋,一道极阳一道属阴,那强势的压制了弱小的,便是水火双灵根的修士也难练成。 天枢混阳册属内门至宝,断然不可能这般弱势才是,若说问题出在哪份心法上,这生死决当得是关键,萧景不由琢磨起这东西的来历,玉牌自是不肯说的,每一回都含含糊糊地遮掩了过去,全然没了平时善辩的样子。但不管这生死心法内含何等玄虚,萧景也得炼下去了,纵是他经脉恢复了过来,保命的伎俩也不出三两个,眼下能依靠的,除了那灵鸟骨所制的飞剑,也就是生死二气了。 这其间藏匿的奥妙太多了,一日两日自是不够用,萧景只能粗略地试了下,为此毁了院内的三株杏树,而剩下的那一棵,倒是抽枝发芽了,枝头上结满了雪似的花朵,香气溢满了整座院落。 这便是生死二气的难测之处了,有时候,萧景分明觉得自己动用了生气,但那九阴之气仍旧源源不断的涌来,一点节制的法子也没有。他又细细琢磨半日,剑上带着的,仍旧是阵阵死气,仿佛那些白色真气在流出体外的时候,就被它们所吞噬了一般。 好在九阴之气暴烈非常,单单是对战,倒也足够了。 但那九阳真气所司的再生之法当真是难得,若是碰上了生死关头,足以救人一命了,但却是没法单独施放出来了。萧景虽然可惜,但也知修行一事还是得缓步慢行为妙。 日子又过了两日,内殿总算来人了,却是位打扮得妖里妖气的少年,说话也掐着嗓子,又尖又细,这大白天的,生生让人起了层鸡皮。 “我来传常禄大人的指令,带你们二人去芝兰楼。”他说完,还不忘扶了扶头簪。 那传令人修为粗浅,远在数百米外,就被萧,墨二人察觉了,萧景重新新套上了绣袍,也不会什么花俏法子,只得将一头黑发散开,随意披散下来,倒还有几分天然去雕饰的意思。 “久闻赤狐一族大名,如今一见,当真是名不虚传啊。”那少年斜眼道,连打量二人的力气都不愿提,想来在他眼中,萧景,七墨都不是能争宠的样子。 “我等也是初到贵地,还请上人指点一二才是。”七墨回道,便取出了两枚灵珠,这珠子晶莹剔透,一看就蕴藏了海量的天地灵气,说是千里挑一也不过。饶是这少年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也禁不住扬眉,不说二话地接过了。 “你们可叫我紫翘。”少年说,他唤来了一匹七色牡鹿,以脚点地,施施然地坐在鹿背上,那身形手法,无一不是极美的,萧景在内门呆了五年,也没见哪位姑娘这么讲究。 “既然是入得了焚道宫,你们也算是一等一的修士了,我知外人多瞧不起炉鼎之术,可这也是因人而异的,焚道大圣乃上天下地的头一人,与他修习合合之道,也算是百年难得的机会,只要伺候好这位大人,法器,功法一类的赏赐自是不会少的。”紫翘扬扬道来,看来他在这宫内也呆了段时日了,就连路边的一处万魔花,也知是何时种下的。 “那今日芝兰楼召见,所为何事?”七墨随口问道。 “自然是教行规矩,尔等连鼎炉都未修炼,又怎能服侍大圣呢?说到这儿,你们可得明白一个道理,别把脸面当灵石藏着了,小心常禄大人一鞭子下来,蛟龙筋的,抽起来可是精神了。”紫翘说,他倒是奇怪,一点愤愤之色也无,反倒将鼎炉的前几截随意讲了会儿。 要萧景说,真真是不知廉耻,枉为修士不过他这番想法也只有藏在袍子里的玉牌知道了,那白猫生的小巧,躲在宽大的袖口里,倒也不成问题。 萧景脸皮薄,七墨则不然,他借着这势头,又说上了好几句,也算将那芝兰楼的消息打探清楚了。 没想到那贼眉鼠目的常禄,就是焚道座下的东乙护法,所管的嘛,无非就是供人采炼的鼎炉了,其实这供给焚道宫的美人,不单单送往焚道那儿,还有不少,是由着四位护法收去了。 三人腾空而行,凡遇关口,紫翘便取出一块黑玉制成的牌子,上头的纹饰流动,竟是不成形状的,若要仿制,倒也不易了起来。 也就一刻的功夫,芝兰楼就近在眼前了,却是处雪白无垠的楼阁,上有玉色琉璃瓦,下有白石拱门,正中龙飞凤舞的牌匾,写的正是芝兰二字。 芝兰楼共分十层,每一个隔间都带着素色轻纱,层层叠叠,随风飘起,方踏进那楼内,萧景就隐约听见呻/吟,喘息之声,丝丝扣魂,妩媚至极,也不知是哪出传来的。 紫翘此行便算是结束了,他见着萧景面色薄红,觉得可笑极了,便顺口说道:“既然入了芝兰楼,你这身衣服就尽数剥去吧,□,就是这儿的第一道规矩。” 萧景本就不善言辞,见他这么说,倒不知如何反驳为好了,就在此时,一阵朗笑自入口处传来:“对新来的美人,总得留几分手段吧?你们这楼里太过随性,如此却是不美了。” 这话说得含糊,萧景还在琢磨着呢,玉牌就嚷嚷道:“瞧瞧,马上就有人打你注意了,什么眼神!”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27燕华金明灭 (十二) 那来的人倒也不像玉牌所说的那般不堪入目,一身紫袍及地,长冠玉立,腰间缀着蛟龙噬尾的玉佩,衬着月白穗子,着实不俗。 紫翘却是识得此人的,丹阁房欢,雷啸护法的后人,终日里寻欢作乐,没个正型,紫翘平生最恨的就是这些不劳而获的家伙,他们虽说炼了鼎炉之法,但也不是什么人都能采了去的。跟着焚道大圣,那可是百年也修不来的机缘,跟着这些喽喽之辈,再过一百年,道行也精进不了,怎么看都是亏本买卖。 他也懒得看这纨绔子弟,正准备带着身后二人离去,不想被一团白雾化形的大蛇拦住了去路,那东西也是突然乍现,足有水桶粗细,缠绕在回廊的红柱上,嘶嘶地吐着信子。 “区区兽形也敢在芝兰楼里撒野!”紫翘怒道,他抬手间,赫然是一条银鞭挥去,将那蛇虫打回了原形,又成了水汽一般的东西。 但凡是上了百年的飞禽走兽,纵是未能迈入妖道,命魂上也生出了一丝灵智,若在此时,取了他血肉,练了他魂魄,就能得到这么条供人驱使的玩意儿。外头的大世界,凡兽难有过百岁的,但在这燕华洞天里,七八十年的熊瞎子,三两百年的蟒蛇,从来都是不缺的。 兽形这等东西,只要妖修们愿意,随时都能祭炼上几只,只是招法阴损繁复,又没什么大威大能,甚少有人用罢了。所以紫翘面带嘲讽,就连本命法器都未曾使出。但那雾气并未四散而去,独独朝着紫翘袭来,比起先前的笨重个头,这兽形倒是灵活了不少,以一作万,变成了无数条细细的小蛇,一点点的将人缠绕其间。 紫翘暗道不好,先前是他看走眼了,这确是兽形不错,但决计不是出自房欢之手,这东西甚至抗过了他的符箓,那衍火符也是上好的咒法,断然没有失效的道理,也不知是哪位大能赐下来的。他素来与这条蛇精不睦,此番若是败在他手中,也不知会遭何等对待。 然而他使出了浑身手段,也没法挣脱那万蛇化作的锁链,小蛇蹿进了衣襟,鳞片冰凉凉的,紫翘也心冷了,这芝兰楼看似毫无阻隔,实则有九九八十一处阁院,他们此时所在的地方,离那核心之处尚有几百里远,而身边的两个赤狐能不落井下石,已是他最大的期盼了。 却听得一人道:“胜负已定,这位大人还不肯收手吗?” 紫翘抬头看去,正是那个一路上冷着面的少年,明明是赤狐一族,穿得也是百花袍子,却一丝媚气也无,让人看着就失了兴致,当真是可惜了那副好相貌。早先被他腹议了许久的狐狸,此刻却站上前来,挡住了房欢,紫翘也不适应啊,他沉默地躺在地上,琢磨起对方的用意。 “还是美人知情知趣,哪里像这老骚/货,不是上床就是喊打的。”房欢笑道,他一敲手中玉扇,那些爬满地面的白蛇也作云烟散了,紫翘则长发散乱,衣服也被扯破了两三层,很是狼狈。但饶是这样,他也恶狠狠地瞪着房欢,恨不得再战个三百回合。 房欢也没理他,朝着萧景道:“这芝兰楼也不是什么好去处,像他这样喊打喊杀的多着呢,待你见着了常禄护法,便知心狠手辣这四字长啥样了。终日不得自由,还不如随了我,到那碧海清宫,灵气也足,又清净得很,想玩什么新花样也没人打扰。” 别人不知,紫翘却是一清二楚,房欢本体乃是金尾赤环蛇,此物近蛟,有化龙之象,但真龙的百来神通没传承几个,而善淫这项倒是实打实的,别的不提,这蛇妖的□不单雄壮,兴起之时,还能化作本形,成双龙戏珠之势,加之他成日里没羞没躁,哪是寻常人能受得了的。 “别听他胡说八道,你若是去了才是倒了八辈子霉呢!”紫翘他蹒跚着站起身,指着房欢道,仿佛眼前站的不是为妖修,而是只恶心无比的毒虫。 萧景没说话,只是回望了他一眼,双瞳乌黑,连一星半点的惧怕也无,想来是什么东西也没听懂,倒是白长了一副好相貌。紫翘这么一想,更觉自己当与那房欢硬磕,断不能便宜了那混账,他恶狠狠的威胁道:“你少在这放肆,待常禄大人来了,赏你上百尸虫还是少的。” “我还当你藏着杀手锏呢,原来是指望常禄来救你。”房欢挑眉,面上的鄙夷之色昭然可见,只听得他轻声道:“见你等孤陋寡闻,我也不忍心啊,不妨告诉你们吧。前日里送到大圣那的桃花妖,妄图弑主,当场神形俱灭,至于常护法嘛,已经领罪跪在大圣殿外,看样子,没十天半个月的,是离不开地了。” 紫翘想反驳过去,那桃花妖乖顺无比,哪会做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但房欢虽可恶,决计不敢在大圣的事乱加描述,在这焚道宫内,造那位的谣言可是一等一的重罪。 “我也知你辛苦,半数的妖修皆由你领入楼,若是上头追查下来,我多说个一句半句的,只怕是”房欢没有把话说完,紫翘的面色已昏暗下来,这等时候,若真有人多嘴,他定被压入地牢,刑罚不说,非得是七七四十九日才可脱得了身了。那地牢也不知折磨死了多少大妖,凶险非常,他修行本就一般,这一去定是回不来了。 “你想怎的?”紫翘问。 “不就是带美人出楼嘛。”房欢笑道,他朝前走了两步,与萧景贴得极近。“我们二人一见如故,还望紫理事成全才是啊。” “他初来乍到,连鼎炉之术也未曾习得,你带走他也是无用功。” “这还不简单,我那叔叔手里还藏着不少双修采战之法,到时随便挑一本,也比芝兰楼的功夫强得多。”房欢说,拿着题有‘四溟波澜’的扇子,一派浊世佳公子的气度。 紫翘本与那赤狐族的使者无甚关系,就这么顺水推舟把人送出去也未尝不可,但也不知怎么的,许是对方太过无耻,他就是不想从了那人的愿。但还没等他想出应对之法,萧景已经点头称好了,当真是把自己往狼虎嘴里推,而同行的红衣狐狸也未置一词,一副乐见其成的模样。 难道赤狐族的脑子都渗水了吗?紫翘想,若早知道这人草包脑子,还用得着他大费灵气,讨了个败仗吗?直接送予房欢不就成了。他越看越气,觉得自己满身力气用错了地方,也就不再辩驳什么,看着房欢,萧景两人一见如故,像鸳鸯相会似的,恶心巴拉地离去了。 其实也不过一前一后罢了,只是在紫翘眼里,便成了一对混账,他转头看向七墨,那人的眼神儿不知飘到哪里去了,像是在看雕梁画柱,实则一派心不在焉的样子。 “你那族弟蠢笨不堪,若被那房欢所害,与我可没有干系。”紫翘心中有气,说话也一点情面也不讲了:“那房欢别的不精,奇淫异巧之事可会得不少,落在他手里,褪下一层皮都算好的了,就怕完完整整地进去,断气地时候都没个全尸。” 任凭紫翘怎么说,将那房欢说成夜吞侍童,本性如凶兽的混账东西,七墨也只是笑道:“你且等等看吧,谁吃谁还未必呢。” 紫翘自然是不信的,那小狐狸也就刚刚筑基,纵是天资了得,比起那化形多年的房欢还是差了一筹,更何况碧海清宫里一帮子蛇精,那几兄弟的威压之下,哪还能给外来者搏命的机会。 花开两头,各表一枝。 萧景离开芝兰楼那会,心下便有了几分计较,那楼中机关无数,若真随着紫翘入了去,破除那些阵法,也得费些功夫,倒不如趁此机会早些离开。但这光天化日的,想悄无声息地甩开房欢也成了难事。 玉牌却是不担心,叫萧景只管用剑刺去,九阴之气下,那不成气候的蛇精也就任人宰割了。 “你怎的就不下手呢?这小蛇浑身上下就透着股腥气,一看就是练气不精的,以你现在的本事,不出五息,就可取他性命了。” 它说的倒不假,单从修为讲,从萧景入这洞天为止,也不过在无量境晋升了一阶,若是寻常修士,到了这焚道宫也只能任人宰割。但萧景却有两样绝技傍身,一是鵸余之骨,假以时日,必能练成一大剑阵,这其二嘛,就是玄霄创下的生死诀了,这心法威能何其雄浑,萧景如今也只能窥得一偶罢了。 “再忍忍吧。”萧景随口道,眼下东西南北四面皆有卫兵看守,弄出了一丝半点的动静,都得把他们引过来,这房欢固然惹人厌烦,但他又不是女子,随房欢怎么闹腾,也没有清誉可失的。 萧景仍旧是那番冷清面色,被那朱红长袍衬着,愈发的夺人眼了,房欢看着就欢喜,要知道妖修心性难定,暴烈如火的美人从来都不缺的,而像眼前这位,冰雕玉琢的,反倒是难得一见了。蛇性本淫,碧海清宫那些长辈瞧着喜欢,指不定,就给夺了,倒不如找个僻静小院,无人打扰,也多得几分雅致。 “此处是我的别院,你瞧着可还喜欢?”房欢讨好道,他本以为狐族美人会中意碧海清宫,还得好生哄哄,才能安抚下来呢。 不想萧景环顾四周,灿然一笑,道:“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作者有话要说:各位对不起qvq,我刚度过了一个异常繁忙的周末,一直抽不出空 从今天起,一!定!日!更!,欢迎大家监督,如若不然,欠一章送一次番外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28燕华金明灭 (十三) 修真之人,以气入体,久而久之也能有一身白净皮相,但眼鼻口目,乃父母先天所赐,非得到了元婴时才能重塑外身,虽有不少女修专研出驻颜之法,但到底是比不过生来便成就的好相貌。按道法正宗来说,容貌姿色不过外在之物,待到大道得证之时,大可舍去,重铸金身。然而古往今来,能走到那一步的修士又有几人呢,所以这以貌取人的习性,即便是人修,妖修也不能免俗。 萧景生得一双明目,眼尾上挑,他本是剑修,琢磨那天生杀戮之气久了,人也就跟着凌厉了起来。 在宗门之时,他就只呆在屠景峰,非得是领取月俸时,才收起剑下山一趟。他不过十五岁,放在凡人的眼里,也是风华正茂,少年意气的时候,但于萧景,却是从未有过的。他本是富贵之家,嫡出独子,可惜天道难测,让他亲眼见着兄长家人死在那魔修手上,后入了玄宗,又被断言无望筑基。这等事,若摊在寻常人身上,定会大叹上天不公,何以至此,然后浑浑噩噩地度过残生。 但萧景却是个死脑筋的,修炼不比旁人,就花了无数个时辰参悟,明知无量境不便用剑,他却入了剑修一路,那剑道本就司杀戮无常,这样几年下来,任谁见了萧景,都觉得这人冷,冷得有些渗人,久而久之,也不在意他长相如何了。 萧景笑起来的时候,眼却是月牙形的,倒带着几分平易近人的意思,鹤童子有幸见过一两回,但照他的话来说,若见到萧小子笑了,决计是天打雷劈的坏事啊,那头一回,可是鹤爷爷我被打到了峰底,那小子笑得可开心了,别看他平时老实,心里黑着呢。 但房欢是无从知晓了,且不说鹤童子尚在地牢,就是他在,也乐得看焚道宫的蛇精吃瘪。蛇这一物,到了春天,就格外容易躁动,房欢见身边人笑了,还以为是对方欢喜自己呢,想都没想,就傻乎乎地凑了上去,搂住了萧景的腰,看着那白嫩颈项,也不知从哪下口好。 然而很快,他的这点烦恼就没有了,一柄玉白剑刃凭空出现,直直划过他的胸前,他低下头,只见血水止不住的向外流淌,这一剑是很快不错,却刺得不是地方,隔那么近,连心口三寸的位置都刺不中,这算哪门子的刺杀。房欢这条蛇向来没什么大志向,整日里也就琢磨着玩乐,之事,萧景这一剑,的确惹怒了他,怒的却是没法与美人共赴巫山了。 房欢向后一侧,那埋在他胸前的剑尖,就重新退了出来,蛇血属阴,尽是墨似的黑色,一点点的流在了地上,却仍旧翻滚着,仿佛煮沸了的水,恨不得尽数蒸干,再回到天上去。先前那穿着紫衣的翩翩公子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头长约六丈的乌蛇,每一块鳞片皆有碗盖大小,油光水滑,蛇尾仿若贴上了金箔一般,在阳光下噌噌发亮,格外的显眼。注一 “就你那细剑,给我挠痒还嫌不够呢,不如脱去衣服,我就不计较那点小伤小闹了。”巨蛇嘶嘶地吐着信,金色的眼睛停在萧景身上,从头到脚,好似在打量怎么下口为妙。 萧景仍旧站在原处,见一个三四人高的蛇妖立起身来,仍旧是若无其事的,既不反驳,也未再出手,反倒让人觉得其中有诈了。 房欢也没想这么多,萧景那没事儿人的模样已经够他气上一壶的了,他也不再多话,向前一展身,偌大的身体竟如流水般灵活,穿过了院中摆放的假石山,大嘴一开,小匕似的蛇牙已经喷出了毒液,这一击可了不得,那至毒的东西仿佛泉水般涌出,连顽石也化作了一滩滩灰水,嗞嗞地冒着白烟。 房欢修炼了四五百年,虽说进阶缓慢,但蛇身还是在不停的长着,他褪去了数百次皮,终是长到了这副大小。大多妖修的术法本就不精,他这般个儿大的,反倒能占得不少便宜,所以也没花心思看着萧景,只将那可化真金的毒液弄得到处都是,终究是只红毛狐狸,跑又能跑出多远呢,房欢想。 然而那石山,盆景接连损毁,就是连只猫也藏不住了,仍是不见那狐族美人,连衣服块都没有一片,莫不成是化成骨水了?巨蛇又垂头打量了一阵,却没发现一道剑光自它身后而来,穿破了盔甲似的黑鳞,露出内里的血肉来。 黑蛇吃痛,猛地一翻身,欲将那小小的修士吞入嘴中,不想只扑住一道残影,就连对方的衣角也没摸着,蛇的视角本就比人宽广些,却压根没见着对方踪迹,也不知那狐狸用了何等妖法,先前看他也不过筑基修为,难不成是紫翘专门请来的杀手不成? 房欢越琢磨这事儿,就越觉得可疑,他怎么就脑子一昏把人带到这地方呢,焚道宫本就大,他若是死在这儿了,就是过上一年半载,也未必会有人知晓。 见对方来势汹汹,房欢在也收起了玩笑心思,凝神定气,探查起四周灵气来,这一探,又把他惊得不轻,赤狐一族的心法应是拈花清风录,参悟后,使出来的就是红饶之气,虽说那真气变幻莫测,却带着一股子狐狸才会有的品性,比如善变,多疑不定。 但那少年散出的真气虽少,却是霸道非凡,大有股咄咄逼人之势,与那些狡猾的狐狸相去甚远,只怕是浑水摸鱼溜进了芝兰楼,房欢想着,索性让自己定在原处,只要他愿意,这方圆五里的响动全都能听得清清楚楚,就连落花坠地,雏鸟初鸣之声也不会漏下。 他听见了另一个人的呼吸,极缓,极浅,仿佛要跟四面八方的景色化作一块似的,那人就在东南面,手中的剑纹丝不动,浑然天成。 手法这般了得又如何,还不是让我找着了,待我将他活活捉住,必将二哥那套折磨人的东西尽数用上,看这小子还有没有胆子偷袭!房欢在心中叫道,这一回他却机灵了,只是静静地等在外头,既然他已经发现了猎物,只需来个瓮中捉鳖即可。 他却不知,此番动作恰好随了萧景的意。 那套流风回雪,萧景已经练了五年,玉牌曾说他一甲子内再难有突破,归根结底,还是缺乏年纪太轻的缘故,欲成流风回雪,必修不惊不嗔之心,这套剑法看似飘逸无常,实则带着几分玉石俱焚的意思,遇敌时,必将逆风而上,逆大势而行之。 所以萧景明知对方发现了自己,还是踏离老松,举剑而出,几乎在同时,那巨蛇也动了,扭着几人粗的身体,飞扑而至,就连先前那些落在地上的蛇血,也化作了黑沉沉的沼气,随着那黑蛇迎面而来。那血盆大口呼啸而至,离萧景只有咫尺之遥,就连那口里的腥臊气也跟着传了过来。 他们隔得太近了,就连房欢也觉得,自己这一击必能将缚住萧景,将他绞杀其间。但自从他对上了这位,就从未料对过,他刚凑了上去,那人就像使了□术似的,一步一残影,顷刻之间,生生从他嘴下逃开。房欢也恼了,这回隔得近,就连他也看出来,对方连术法也未用,只是随随便便地将他避开罢了,如此轻视,让他如何按捺得住。 巨蛇一甩尾,他周身的黑气便有如实质,化作同他一般大小的两条黑蛇,三蛇聚首,齐齐朝着萧景袭去,它这一招当真是不错,纵是那步法有百种神通,也逃不过三番两头的试探。房欢的一条化身,更将周遭的石墙,树木,一一碾碎,一点闪躲的机会也没给萧景留下。 此时院中一片狼藉,三条巨蛇所做的动静着实大,萧景就站在碎石堆上,他一身华服成了累赘似的东西,破损得厉害,少年随手一扔,将那身外袍置于地上。 这平地之上,再无别的遮掩,一介人形哪能敌过三条金尾玄蛇,房欢觉得自己胜劵在握了,那两道分/身乃是兽形所化的东西,虽是他那长兄炼化的,但也能力有限,耐不住精通道法的修士,但如今这番景象却是不同了,它所化的分/身,从外表看去,与房欢却是别无二致的,故而常人发力之时,免不得揣测一二,这就落了下乘。 房欢今日所用的伎俩,与往常一样,几条蛇奇袭而去,一点退路也没给萧景留下。 只差半寸,巨蛇就能咬住萧景的身体,然而就在这刹那之间,四面八方的光都消失了。 黑暗中,房欢听得一陌生人道:“竟是‘遮天蔽日’,你这小子是何时领悟的?” 作者有话要说:注一:这里的一丈约等于333米,其实古代的一丈跟现在算法不一样的00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一会儿啊,还有一章昨天的份可能是一tz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29燕华金明灭 (十四) 先不提巨蛇是何等的惊疑不定,就是玉牌也没弄明白,萧景是怎么练成这等招式的,自含月剑道毁,逐月一脉彻底消亡后,玄霄就没见过他们那一族的术法了。上古之时,有冥鸟自东方来,意图与含月一战,那剑也狂妄,自称能在半招内一决胜负。 那九乾冥鸟乃鸿鹄与青鸾所出,血脉纯正,亦有着近了大乘金仙的修为,她闻后大怒,招来了梧桐真火,只想一举烧了那逐月之地。 含月一席白衣,只身站在那烈焰之中,他连剑也未用,只轻声道了一句天道以存,日月熹微,霎时间天地失色,了然无光,仿佛连太阳,明月,星辰都不曾存在过一般。逐月道以光为尊,操纵日月星辰亦可达成,将方圆百里的亮光尽数纳为己用,是为逐光。 含月的确有狂妄的道理,正如他所说的那般,仅用了半招,就让对手无计可施了。九乾冥鸟目不能视,震翅乱飞,那紫红的梧桐真火也四散而去,燃七日而不停,烧尽了一座上千里的大山。冥鸟虽愤然,但也知自己逆了天道,黯然休战,自道一声技不如人,待到千年后再战。 然而万年过去了,含月已亡,冥鸟也不知所踪,这约定终究还是一句空言。 逐月之道最是飘渺无际,含月只花了一千年,便创出了这道心法,与玄霄牌比起来,他也算是先天道胎中的奇才了,然而这般傲气,到底还是毁了他,那剑是真糊涂啊,竟觉自己能与元始天尊叫板,玉牌想,或许在天道初始的时候,一石一木,一花一草,就连先天道胎的命运也是定好的,上天既赐含月无量神通,又怎会不舍一副玲珑心肠呢。 他曾见过含玉两三回,那剑上蹿下跳的,时常没个消停,一会儿谈论起自家心法是何等厉害,一会儿又想抓着人比试几下,对自己的神通又宝贝得紧,玉牌见着他,就觉得自己头疼得紧。 然而遮天蔽日术,他却是再清楚不过了,遮天,蔽日,不过是头两步罢了,含月生怕外人窥得这神通,故而这后一招,只有在杀心起时,才愿使用一回。 “你这小子真有一手,含月本就爱藏东西,不过一点残片,你怎可窥得神通?”玉牌不禁问道,其实他在萧景挥剑之时,就跳到了远处,半是观战,半是挪揄地看着,玉牌经过的年月毕竟太久了,纵是萧景的剑法惊诧四座,在他眼中,也不过如此尔尔。 然而这含月的神通之术,到底不是常人能知晓的。 萧景与玉牌心意相通,解释起来,倒也轻松,原来就在他习得生死诀后,因着担心含月剑失形破碎,便用了两晚上淬炼,无意间用上了九阳真气,含月非但没有抗拒,反倒一并接受了过去,也就几个时辰的功夫,剑身也锐利了好几分。萧景心中欢喜,又仔细打量了一两次,这才注意到剑身上的小字,皆是细如发丝四字真言,他反复琢磨了其中两句,竟是看出了五分由头。 难道是我看错了含月?玉牌想,他竟是如此大无私之人,当年散作碎片的剑身,莫不成都在最后刻上了逐月道法术不成,不管玄霄怎么想,就觉得这猜测荒谬非常,不像是含月那等小心眼所能为的。其实它也猜对了一半,萧景手中的剑身显字形,却与它玄霄脱不开干系,只是各中因缘太深,尚无人察觉罢了。 萧景此时造出的遮天,不过一两里而已,但足以让道行不精的房欢中计,那大蛇在地上翻滚了一阵,这才意识到,自己所中的并非幻术这般简单。 “这等小伎俩的算什么本事?待这法术一解,我必将你拿下,同你那族兄一块儿,暴食荒野。”巨蛇怒道,它的三道化身四处翻滚,一副无措仓皇的景象。实际上,他却是探到了一点跟脚,心知他这对手修为不高,没道理造出大片的异境。房欢虽嘴上吵嚷着,另一方面,也在寻找着出路。 然而让他失望的事,萧景不但没回应,反而径自向它走来了。 不妙,这是要把自己灭口的兆头啊,房欢这下慌了,他喷吐出大股大股的毒液,试图阻扰对方靠近,然而那人步法精妙,他在几息前便领教过了,这番胡乱扫荡,反倒是讨不得好。 一计不成,房欢又道:“这位高人,我这就认输,烦请你高抬贵手,放过我吧。”他这人若说有什么优点,必然是皮厚肉燥,把求饶挂在嘴边,一点也不嫌掉面子。 “我不会取你性命,”萧景开口道,他离巨蛇还有一段距离,房欢听到的声响,不过是符咒造出的假想而已,那地方漆黑一片,纵是发动之人,也不愿随意靠近。 房欢正想凑出几句大恩大德无以为报的话,就听得第二人道:“唉,若让他不泄露行踪,还是小心为上,久闻玄蛇坚毅,纵是百来道入骨伤口,睡上几个月也就没事了,你尽管下手便是。” 玄蛇听得心头一颤,他若有这等能耐,早就抵死冲过去了,哪能在这战战兢兢地,“你们这是哪的话,若是被割成那般,在下早就化成肉糜了!” 到最后,遮天蔽日的最后一式也未能使出来,萧景毕竟下不了手,在他看来,房欢不过是好色了一些,也无大恶之举,一炷黄粱香,让人睡个十天半个月的,于他自己也是够用了。 一一一一更新完毕的分界线一一一一 于是就见着那巨蛇瘫成了一座小山,大刺刺地躺在那片废土残瓦里,这金尾玄蛇生得伟岸,仅仅是盘踞在那,在太阳底下也分外显眼,萧景正愁着如何遮掩一下,就察觉不远处传来的一丝灵气,他抬眼望去,那处别的没有,一株孤零零紫薇长在那,无风自动,满树的花摇曳而下,万紫千红的,煞是好看。 萧景没有动,他手中含月剑微鸣,像是在抱怨先前未能使出全力一般,它满腔地怨气算是找着了目标,剑气也跟着溢了出来。 “你大可以现身了。”萧景说。 却见那紫薇树下现出一人,彩衣妖娆,正是才分别不久的紫翘,他那面色可不大好看,跟纸似的,惊疑不定地看着萧景,萧景只瞅了他一眼,那花精就跟见着了恶煞似的,恨不得跑出几百里远。 “你”紫翘拖着嗓子,硬是没说出第二个字来,他声调本就高,这一颤一颤的,也跟凡间唱戏的没什么两样了。 萧景想了想,便道:“你若害怕,我就此立下心魔誓,绝不伤你性命。” 这花妖推崇鼎炉之术,嘴还刻薄,为人倒是不错的,早先在芝兰楼,他大可以抛下萧景,与那玄蛇要些好处,在将人送出去的,但紫翘却使出了最笨的法子,只此一点,萧景便觉得,自己算是欠他一份人情,纵是不需要,也终归是对方的一份好心。 紫翘有些不可思议,他看着萧景就跟看见了傻子似的,哑然道:“你莫不会是中了蛇毒?那房欢的毒液能毁人道行,可从没听过能毁心智的呀。”见萧景一副不解的样子,他很是无奈地解释道:“我与你相识不过半日,哪里谈得上什么交情,你已立下心魔誓,如果我想杀你夺宝,你定难防我,就是将我除去,道心也会不稳,难成大道,岂不是吃了天大的亏,一点便宜也没占着?” “如此看来我那心魔誓没下错。”萧景点头道,“在这之前,你就连一个字也讲不清。” 紫翘这下是真的一个字都说不出口了,全是给气的,他就知这小子是个闷葫芦,不想还是个小滑头,但奈何人法力高强,没用全力,就将房欢给收拾了一通,那蛇妖仗着家世,修行,横行霸道了一两百年,遇到了萧景,就跟踢到了块带火的砖头一般,半点好处也没捞着,反倒惹了一身伤。他瞧了眼地上的巨蛇,也不知是有意无意,他硬是踩着那蛇七寸的位置走了过去。 “你有求于我。”紫翘肯定道。 萧景确是被眼前这番残局给难住了,他只怕前脚离开,就有人发现此处异状,继而加重戒备,于他潜入地牢,也是不利之极。他算是碰对了人,紫翘的道行是不怎么样,但毕竟是草木之精,能驱草引花,再现□,遮掩一个小院自不再话下,只见他召出了十数条茂密青藤,将那废石残瓦尽数遮掩,粗粗扫过去,就跟荒芜的偏殿别无二致了。 至于那条硕大无比的玄蛇,在紫翘一番操纵下,竟成了竹节般粗细,被花妖拎在了手里,很是随性的缠绕了七八圈,那可怜的黑蛇被扭成了一团麻花,舌头半露在外头,一副命不久矣地模样。 原来紫翘与这姓房的结怨已久,他闲暇的时候,便是查阅古籍,恨不得将克制金尾玄蛇的法子尽数找出,因而知晓了不少玄蛇族内流传的秘辛,今日总算是派上用场了,那玄蛇的缩骨遁走之法,就被他用在了房欢身上,好好的妖修,如今却成了灵宠也不如的东西。 紫翘多年来的恶气得出,将房欢塞进了袋里,得瑟得不行,便对随口对萧景道:“此番还要多谢你了,你有什么要求也别藏着掖着了,尽管提吧。”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30燕华金明灭 (十五) 其实紫翘会跟到这偏僻小院,也是察觉出异状的缘故。萧景走后,那油嘴滑舌的七墨也顺势溜离开,紫翘刚一回头,对方竟连一丝气息也未留下,想来筹备已久了。他捉不着七墨,却清楚房欢的几处的别院,到底是多年来仇敌,紫翘稍加猜测,就摸准了玄蛇的去处。 至于这副等匪夷所思的景象,就不在紫翘的预料中了,见萧景还在犹豫,他没好气地道:“你那族兄丢下你跑了,可别托我寻人,那家伙一看就是个诡计多端的,哪用人担心。” 萧景也没再说什么,他与七墨本就是一掌之盟,眼下既混进了焚道主宫,对方若能一击得力,杀了那焚道自然是好的。但不论七墨成败,那被困于地牢的玄宗弟子,还是他自己的事。 此事艰险,萧景本以为紫翘会就此别过,那花妖惊诧了片刻,却是一口答应下来。 “我道是什么呢,又是这一等一的蠢事。”紫翘一边走,一面数落道:“我若猜得不错,你定有同族关在那地牢,之事像你这样的,又何止百人呢,那地牢奇怪得紧,非得是焚道大圣的御史,才可自由进出,若是换了其他人,管你是多大神通,也会被困死在里头,再不得见。” 萧景想起鹤童子所说的锁灵阵,那东西能困住成千上百的修士,想来也不会是简单术法,凭他一己之力,恐怕是破不了生门。但萧景也别无他法了,他无力阻拦焚道,若将同门救出,这事便还能有几分胜算。 五十年前,焚道威名大盛,他将自己的府邸定在了灵隐,地处这天阶灵脉正中心的位置,不少妖族愤然,但到底是势单力薄,未能阻拦焚道,但这随后的十几年,不少大妖就开始后悔了,也不知焚道从哪学来的秘术,竟有能耐将那条天阶灵脉截去了一半,供他自己和靡下的妖修使用,许是坏了天道之故,那阵子灵脉不稳,时常将几百年的灵气胡乱散去,毫无规律可言。 一帮生于此处的小妖,花草,顽石,倒是得了不少好处,比如紫翘,他原是一株几百年的桃树,草木之精寿元漫长,修行也不容易,若按常态来讲,紫翘怎么也得两三千年才得建灵台,以达筑基,但那灵脉之乱,硬是让他在三日内冲破了无量境,在这焚道宫修成了人形。 所以像紫翘这样的小妖,对焚道大圣也有几分感恩的意思,但妖修毕竟不比人类,有祖宗立下的规矩恪守着,因为知遇之恩卖命这等事,大多是做不出来的。 二人并未用法器,一路走来,行至一白墙黑瓦的大路上,紫翘的声音也渐小。“过了铅华门,就算是焚道的内宫了,以我的名牌,跨过此门后,也就能到分发灵石的执事房。但要更进一步,也不是不行的,你若想毫无阻碍地到那地牢,就尽管听我的。” 玉牌被萧景抱在怀里,一个劲的腹议,显然是看不上一只修行才数百年的花妖。 这铅华门有四丈来高,黄铜筑成的大门以饕餮,穷奇,混沌,梼杌,四凶兽的纹饰装点,那些上古恶兽本就生得狰狞,其图腾比起本尊也是不遑多让,在因而仰头望去,这门看着也阴气森森的。此处站着四名浉吼所化的修士,皆有七丈高,面似修罗,一身黑甲长刀,显然是将体修炼到了极致。 紫翘扭着水蛇腰,悠然晃了过去,那前头的守卫就闷哼了一声,嗓门大得惊人,就连地上的碎石也震上了一震,萧景止住了含月,那剑一战不成,简直成了人来疯,但凡是萧景遇上的,它都恨不得冲上去打一架。 浉吼兽形时,可啸月,百里之外皆能听闻,就作了人形,这习性仍旧未改。 “是紫管事来了啊,好多天没见你了。”那守卫道,他原本还想笑上几下的,奈何紫翘隔得近,他也没敢做大动作了。 紫翘像是习惯了,也不计较那震耳欲聋得声响,只道:“我想到执事房一趟,还望寮大人开门。” 大汉面色一沉,无奈道:“你若是早来个一日倒也没事儿的,只是昨夜里大圣下了令,非得是诸位御史,护法才得进内宫,其他人面见,一概是不准的。” “竟有此事?”紫翘惊道,他颦着眉,有些懊恼地说:“我竟是被狸苦给骗了,他昨天还跟我说,今日就取逢展草,那东西离土,十二个时辰便不得用了。他是内宫的人,有什么风吹草动早就知晓了,我如今去不成,他那就是不劳而获啊。”说着就流下了几滴眼泪。 那虎目剑眉的大汉连连饶头,站着也不是,也不擅长出口安慰,只得道:“又不算什么大事,下次让我逮着那狸猫,必将它皮扒了别再哭了啊,不就一混账吗?” “这花精别的不行,媚术倒是抵用。”玉牌眯着眼道,它向来喜欢在人背后评说两句,来撑托他那不知多少年的道行。 他这里所说的媚术,与世上谣传的巫山之术相去甚远,应该说,这道法门里包含了太多别的东西,除了内房之术,还有寻常举止,面貌神色,若想无人察觉,声,色,道心三者缺一不可,你看他一举一动,皆浑然天成,是为先骗己,再欺他人的道理。” 萧景仔细听着,他只当紫翘与那守卫有些交情,倒没看出个中奥秘,玉牌这一提点,他也留了份心,他原先只觉这花妖嗓子尖,此时这哭腔反倒有了几分惹人怜惜的样子,也不知是怎么做到的,他用灵识探了一探,只觉周边的灵气如常,看不出暗中使了什么术法。 “就你这木头脑袋,再过百年也未必想得明白。”玉牌冷哼了一声。 “我本就无需这些旁门左道。”萧景说,他不常同玉牌置气,那家伙懂的东西全说出来也能再造一间藏百~万小!说,与他争论向来是讨不到好的。 “这就是你没见识了,虽说玄宗将那些狐媚,心魔之书全藏在了天渊塔,但也不阻止内门弟子阅览,你道为何?魅术虽微不足道,但出其不意,也是扭转败局的关键所在,女修最常修行,故而能不战而胜。” 萧景更无奈了,道:“我还不会同师姐师妹们抢道法。” “青云子也没怎的管束,你怎就这么老气横生的?我这是看你嘴笨才提点一两句,可不是所有的魅术都像紫翘这般,你是没想起上佳的,啧啧,无论男女,见着无不趋之若鹜,什么好处都给他占尽了。”玉牌说,它这法宝,即使是赞赏人时,也带着几丝嘲讽的调子,一点都不讨喜。 “我可见过那人?”萧景奇道,他在脑子里辗转反复,也没想出个大概,最后还是忍不住了。 “没记性,你见那离天可不是多看了好几眼?这就是他的厉害之处了。”玉牌说。 其实这外修的法门,也不是每个人都能炼得的,若是生来一张修罗面,就是天魔媚术也使不出效用,但若是一位倾世美人,哪怕只会些微末伎俩,也能混得顺风顺水,只不过,这法门与九天心魔相伴相随,但凡是习了魅术的,历来的心魔劫都不好过。 离天尊者相貌如何,萧景自然是记得的,那人生得极艳,眉间的朱砂印仿佛抹了血,当真是一见难忘,可那到底是阴神期的大能,寻常人见了哪会将旁门左道与他联系在一块儿。 玉牌没再反驳,萧景还太年轻了,心性虽好,那些拐弯抹角的鬼蜮伎俩还是一概不通,过刚易折,终有一日会害了他。平日里,玄霄也少有这些担忧,或许是等得太久的缘故,他终是不愿看着萧景同离天一般下场,被封在那暗无天日的石洞里,玄宗掌门是不知道,但他玄霄却是清楚的,离天自修了天魔,神识绝无沉睡的可能。那人就这么清醒着,一动不动,在那儿呆了百年。 寻常修士闭关,那是将神识置入识海,任着那灵,识两相交融,眨眼间便是过了几十年。但离天却是不同的,他神识虽在,识海被封,只能同凡人一般苦等着,每时每刻,日以继夜。像玄霄这样的先天灵石,纵是在一地呆上万年也乐得其所,但人修毕竟是不同的。 也不知那小子如何了?玉牌想,眼下还不是放他出来的时候,萧景连自保都成问题,我哪能求他入那无道洞。 另一头的紫翘已然打点好了守卫,硬是让人开了小门,带着萧景从那头进去了,萧景前脚刚进去,只觉得这处眼熟极了,分明是玄宗内门的格局,由南自北,一路排开的院落,梁上有兽形,名曰狰,此兽有一角六尾,身形如豹,本是玄宗创派真君,元溯的坐骑,后随着元溯共往了大乘仙界,宗门便一直将此兽看做祥瑞之物。注一 “前面便是大圣殿了,你看那一旁的黑楼,就是地牢入口。” 萧景一一看去,只觉这焚道作为玄宗弟子,当真是无畏之极,竟将星法殿的格致,全然搬到了燕华洞天,宗门长老若是见了,这还不暴跳如雷。 作者有话要说:注一:狰:章峨山,千里无草木植被,多碧岩。此山中有一畏兽,五尾一角,吼叫声如雷劈石,以老虎豹子为食——山海经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求留言求收藏窝最近真的全天都在写,可是就是慢啊qvq,大概是10必卡吧→_→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31燕华金明灭 (十六) 紫翘大模大样地在前面走着,一路上的侍卫竟没怎的理会二人,但从他们神色间望去,却是一点轻松也无,好似在戒备着什么似的。然而离大圣殿越近,这防守也就愈发的森严,那路上的巡逻队,竟是由八名筑基期的妖修所成,法器皆带在身上,若发现了什么不妥,显然是要动真格的。 “按规矩,我至多也只能到这了。”紫翘说,他停在一扇半月门后,手划过那墙上的藤蔓,动作轻柔,恍如情人间的爱抚。 他们此时离大圣殿不过百尺,萧景那声多谢还没说出口呢,这花妖又开口了:“不过紫小爷我还有办法,保你踏入那黑楼内,但你可得记着,今日所见,一分一毫也不准透露出去!” 萧景刚答应下来,紫翘就拽住他的手腕,另一只手仍旧放在那藤蔓上,此刻,那株藤的叶片青葱欲滴,泛着翡翠似的光,一股真气自紫翘那儿传来,带着草木之气,萧景赶忙将生死二气撤到了更远的地方,那九阴之气若是碰着了外物,必会不死不休地缠上去,到时候,只怕会将花妖体内的真气也一并吞噬。 但凡是他人之气,入体总会有几分排斥,但那花妖的真气却不然,柔弱得就跟没有似的,在萧景的经脉中颤颤悠悠地前行,一点威胁也无。萧景正琢磨着对方的法子呢,这股绿气就跟雾似的,再无踪影了,也就是这眨眼的功夫,二人在那墙后凭空消失了。 萧景一愣,继而也明白了过来,难怪紫翘神神秘秘地,他竟是创出了一道宝瓶印,这奇门九字诀,本是上清天尊所创的法门,在天地间放下了万千造化之气,供后人参悟,然而这天尊之法何其玄妙,就是在玄宗内门,能学得这法门的弟子也屈指可数。 道法奇门有九字诀,互为其法,最末尾的就是前字一诀,这符印有万化冥合,百象归融之力,取他物之气,为己所用,只要运用得当,就可将自身形体全然掩去。紫翘借着草木之气,让两人皆隐藏其间,外人看去,只觉那处藤蔓旺盛,似随风而动,就是动用神识,除非是金丹以上的大能,才能探出个一二来。 奇门九字,果真名不虚传,那一路上的护卫,灵兽,皆无反应,想来也是,廊道间的桃花多开了几株,道旁的含香茂盛了几分,这些顶尖修士也不会挂在心上。紫翘这隐身印也就用得如鱼得水,二人行得飞快,才半刻不到,就到了那玄昭楼,这处便是焚道宫的地牢,许是为了严防大妖逃出,故意设在大圣殿旁,想来有了焚道压阵,没几个人能逃出生天。 这黑楼的格局却古怪得很,坐东朝西,阴风簌簌,恰巧与这焚道内宫呈相反之势,楼梁挑高,尖端雕着无角之龙,此物为鲊,本是鲤鱼之精,因为跃入了龙门,也未化作真龙,故而积了一身的怨气不得发,若是寻常人家在房子上加了这东西,必将灾祸不断,霉运连连。 纵是玄昭楼乃地牢,这等布局也未必不会损耗焚道的运势,萧景皱眉,一时也未有答案。 却听得紫翘道:“我只能送你到这了,再往内,就是连棵杂草都找不出来了。” 萧景朝四面看去,这院落也与那楼阁相同,用的是漆黑的石头,上面立着两尊纯黑的雕塑,似兽非兽,似禽非禽,口中含珠而双目狰狞,乍眼望去,倒有一番栩栩如生之感。 “怎么,还不肯进去?”紫翘问,因结了同一道宝瓶印的缘故,他那一脸的调侃之色,萧景也看得清清楚楚。“如果现在怕了,还来得及,我还可以带你出去的嘛。” 萧景摇头,将对方那身草木真气驱出身,只身站在这片空旷阴郁的地方,说来也怪,进了那外墙,内院竟是一个守卫也无,真是白花了外头几十个护院。 “此番多谢紫管事了。”少年说,他抽出一副玉简,递到紫翘跟前。 “哎哟,还有报酬?”紫翘奇了一声,他口袋里还装着金尾玄蛇呢,那家伙欺压了自己这么多年,光想着能欺压他数月,就有够他乐的了,所以带着萧景潜入玄昭楼,也不算什么亏本买卖。反正这么多年了,从未听过人再出来,这小子一去,也再也不能将他护身的隐身诀泄露出去了。 又看着萧景将那书卷打开,蝇头小字列列排开,最右赫然写着,元清务虚解法,紫翘揉揉眼,又仔细看了一次,还是那几个字,顿时瞪大眼,一跳三两步地惊呼道:“这名字好生的耳熟,上古时候,曾有大能写下奇门九诀的缘法,相传这秘法被遗落在了冥轮之境,失传已久” 紫翘喃喃叹道,又目不转睛的盯着那卷册,恨不得就此背下似的,他有些犹豫地说:“你该不是,拿错东西了吧?” 燕华洞天毕竟是小世界,自古以来,能上金丹修为都是了不得的大能了,纵是留下了灵器,心法,也少有大神通之物,紫翘当年化形为人,本就一草木,无亲无故,能得来的灵石草药也有限得紧,而芝兰楼修行的是鼎炉之术,本就是末等的功夫,所以紫翘这几十年的修行也是不易。 所以此时见到这本东西,倒觉得不像真的了。 “就是给你的。”萧景说,其实在花妖决意帮他的时候,他就琢磨起回礼来,他头一次遇上紫翘这样的修士,要说什么鼎炉,双修之术,他自己都未曾见过呢,哪会有什么私藏,但一些闲书杂论,还是找得出来的。屠景峰本就两名在室弟子,青云子的藏书,便由着萧景取用。 这解法与一般心法不同,不是有长辈指点就能领悟的东西,能否参悟全凭缘法。这本务虚解法,也是一位长老从上古仙府中带回来的,也就交给了天渊楼,任各峰峰主抄录查阅了,但到底是大神通,就是七十二峰峰主,也没几人能读个通透的,萧景觉得,他手头这份抄录遇上了紫翘,也算是缘分,他这人向来如此,自己无用的,就大大方方送出去了,半点计量也无。 在旁人眼里,当真是毫无城府,但碍于青云子的面子,也不便点破,而玉牌,则是骂他久了,懒得动嘴罢了。 紫翘也没再多说,一手接过玉简,用锦帛细细包好,很是宝贝地收了起来,他也知道此地不宜久留,遂重结起宝瓶印,准备着离去。他最后看了眼萧景,少年一身青衣,又肃穆又冷清,就跟画中描绘的仙人一个样,就此入了那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当真是可惜了。 然而他身无长物,回礼也没有,把人送进去更是绝无可能了,就此一别,这傻乎乎的修士就要死在里头了,念及此,花妖瘪了瘪嘴,三步变两步,凑到了萧景跟前,对着人脸就是一亲,那动作熟练得很,手还拽紧了对方的衣服,不容有半点退让的机会。 世上常说美人有桃花面,这桃树修成的精怪自不会差到哪去,萧景还没反应过来呢,另一头的紫翘就恍若云烟似的,无影无踪了。 这下就剩萧景一个人了,他站在那庭院内,百思不得其解。 “哼,这就傻掉了,那妖修可不是为了逗你玩。”玉牌抬起头,很是看不起萧景,不就是一个吻吗,吓成了这样,真要有人赤身的凑过来,还不得召出飞剑遁走,他又提点道:“那精怪临走前,还放下了一道桃花沼,也算与你了了因果。” 桃树生烟,其气成泽。 紫翘留下的,就是桃树采纳日月之气所得之物,桃花沼,可在必要之时自成秘境,以千百桃花为林,一树接连一树,任凭着主人神识,凭空生出一道百里迷宫。只是此物玄妙,就是桃数之精,也得花一甲子的时间炼化而成。 “若是遇上了金丹期的修士,这招数也能撑上几柱香的时间。”玉牌说。 萧景平日里招数不过直来直往的剑招,这些曲折方法还从未用过,他只召出了含月,持着剑,又朝着那玄昭楼的方向去了。 这石楼无人,门却是大敞着的,明明是朗朗白日,内里却只得几丝光,入口的地方平淡无奇,只余几把形状各异的椅子,上头积了厚灰,就连蛛网也结了一二。玉牌跳回了萧景怀里,还带着满脚的灰印,显然是不愿踩在这片阴冷,古旧的地方。 这房子取的是一柱擎天的形制,故而从楼底,就能看见塔尖,除了每层一尊的奇异浮雕,这玄昭楼内,竟是空空如也的。然而地牢倒是名副其实,就在几尺开外,可见一处石阶向下而开。萧景越往下走,过堂风就越是止不住了,带着腐臭的水汽,迎面而来。 萧景本还有些担忧,生怕鹤童子还受着刑,而那些师兄师姐们死伤过半,然而当真等他入了那地牢,才知此事不简单,那一重重的沉铁栏杆,里头哪里还关着人,只剩下累累白骨,层层叠叠的摆在那,上头生着苔藓,尸虫,一丝红肉也不见。 作者有话要说:奇门九字诀就是临c兵c斗c者c皆c阵c列c在c前九字我总觉得穿越到了动画里头。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不好意思更新慢了,最近有些忙,尽我所能写,因为是强迫症患者的缘故,不满意总是删了来过。 但这文也十万字了扶额,离天还没出场,按照常规也要入v了,我和编辑聊了下,就定在周六了,入v当天三更,谢谢大家支持。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32燕华金明灭 (十七) 待定十七 萧景所见的白骨,还不及地牢的百分之一,这般的石室一直延展到更深,不可测的黑暗里,那里头静寂无声,泛着若有若无的死气,不像是活人呆的地方。但照着七墨所说,这牢里往往关押着一些不服于焚道的妖修,因着身怀一些不为人知的密宝,焚道也乐得留着他们性命,带找出宝物,再行凌迟也不急。 但此处却空空如也,过道上仿佛只有萧景一人,明明有千把人的尸骨,但硬是没能找出一魂一魄来,仿佛那些骨头在这放置了几百上千年。就算是阵法,也不能将如此多的魂魄清得一干二净,所以这地方,断然不可能是同宗弟子最后的去处。 萧景正琢磨着呢,含月就猛然一跃,飞到了空中,朝着入口的方向发出阵阵嗡鸣,金戈之声乍起,竟是将附近的铁栏杆震成了粉末,但萧景可时间理会这事了,那九十九步石阶正依次升起,仿佛设了什么遁甲之术一般,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那来时的路,就成了一堵石墙,半点缝隙也没留下。 含月并未罢休,在萧景的神识下,直直向着那墙面撞去,它凝聚的法力如今也与人阶上品同等了,那夹带着锐利剑风的一击,却没能在墙上留下一心半点的痕迹,就连那些斑驳青苔,也仍旧长在上头。 这地牢的诡异之处,萧景下来前也听了一二,还以为是什么迷阵,如今一见,却也愣住了,此处灵气宁静无波,一副无人操纵的模样,就是末等的阵法,也不至这般隐蔽才是。 他又在那墙上放下两张爆纹符箓,结果同先前一般,皆是做了无用功。既然无路可退,萧景也不在此处多做纠缠,侧身走进了身旁的石室。 那些尸虫,螽斯尽数朝着石头缝里爬去,萧景走进了才发现,这地上的骨头也是千奇百怪,有颅骨上长着三角的,肩有六臂的,还有牙如长剑的巨兽,想来这些妖修死时,都露出了原本模样。萧景也无意扰了他人的埋骨之地,正跨过碎骨退出去,就听得身后窸窸窣窣一阵响动,就是那骨头山滑落的声音。 萧景回头望去,却是一个站直身子的人影,穿着一身织金袍子,头带着金纱帽,手中还拿着柄玉如意,这份装束若是放在人间,定是朝堂里的一品大员了。但这东西浑身上下,半点皮肉也无,只留下白森森的骨头架子,在黑暗中闪着磷光。 “原来是大世界的修士来了,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啊。”那骷髅张开嘴,颚骨一个劲的抖动,硬是将那石牢里的风声变成了语句,传到了萧景耳里。“我算着洞天大门开的日子也近了,没想到一睡就过去了,如今是过了多少年?那外头如何了,焚道可还统领着万妖?” 那骷髅念叨了好一会,这方停下,空洞的眼眶看向萧景,“为何只你一人前来哦,还带着一只猫?” “我本就独自前来。”萧景说,他按住了玉牌,那法宝心高气傲,总想着反驳一两句。 “唉,别介意老人家多嘴,只是苏某一时激动,想太多了。”骷髅很是失望,耸拉着肩膀,慢悠悠地自骨头堆上走下。 它没再围着萧景打转,自顾自地蹲□,从骨堆里掏出一截断剑,在石砖上刻上了一划,那处不过二尺见宽,却被人刻得满满的,修真之人眼力本就了得,萧景顺势看去,那处不多不少,正是五十之数,而那焚道占据灵隐山脉,也恰巧过了这么久。 萧景不由问道:“前辈可是被焚道关进来的?” 骷髅侧过头,很是不屑:“那不成气候的魔修哪是我的对手,他这是借用了天阶灵脉的气运,苏某这才着了他的道,你问这些又有何用,反正是将死之人,不如聊些开心点的。不是苏某多嘴,像你这般凄风苦雨的,迟早先愁死在这地牢里。” 长年关在地底,这骨架子连个说话的都没有,见萧景不答,也不在意,一个劲的埋怨起牢里的艰难来,原来这周围的尸骨,都是他昔日认识的妖修,成天里打打杀杀,直到被关进这石牢,才老实了几分。最开始的时候,一帮人也计划着如何逃出去,但无论是怎样的神通,在那入口处也敲不下一块石砖。 但凡有人闯入,更是无法能靠近那石阶了,仿佛凭空生出了一道屏障,将人死死隔绝在里头,这样的日子过了一年,不少修士就挑了个石室,就此闭关了。 但这般日子也没能长久下去,也就是某一日,骷髅听得一声惨叫,急急忙忙赶过去,却见那牢房里的金鹏妖拍打着双翅,一身的羽毛落在地上,紧接着,那身血肉也没保住,像二月融化的山雪似的,接连着流淌在地,那石砖也奇怪,就跟长了无数张嘴似的,将所有的猩红物事都吸了进去,也就是一刻的功夫,那几百年的大妖就成了一滩枯骨,看得一众修士都呆傻住了。 要知道在那之前,不是没有人担心有诈的,可饶是这些修士四处查探,也没看出半分的不妥。金鹏妖这一死,整个石牢人心惶惶,困在此处的修士无不放下三两阵法,符箓,以求自己平安的,但这般暴毙的妖修并未因此而减少,反倒是循着每月十五的时候,挑一间牢房,吸髓啃肉。 有这么过了十来年,地牢里的妖修也就越来越少了,活下来的,也担惊受怕的,终日没个正形,就跟失了魂似的念叨。骷髅看着心烦,找了个僻静地方躲起来,随他们在石牢里哭嚷,待他再度醒来,发觉一身的血肉都消失了,道行尽失,可偏偏魂还留在这具骨头架子里。 这下可好,本该是死了的人,一直留在这世间像什么话,不入轮回也不是这般鬼蜮法子,骷髅很是担忧,可他再无灵识,就是连驱鬼往生咒也没法念得说到这,骷髅有些不确定地问:“小兄弟啊,你说可以对着自个儿用往生咒吗?” 萧景也愣住了,然后安慰道:“我也识得那咒,到时候带前辈念了吧。” 骷髅哈哈地笑了,两排牙齿止不住地摇,“苏某就先谢过道长了,说来也可惜,你一洞天外的人,怎的就闯进这十死无生地牢了。” “我玄宗内门两百名弟子,尽数被焚道捉去,萧景此番,也是为了救回同门。”萧景说。 “可就苏某所见,这石牢里已有十年未进过人了,想来是焚道换了地方我一孤魂野鬼尚且知道,你这外界之人,又怎会想不到呢?你来之前也不抓个人问问,终归要好上两三分吧。”骷髅拍了拍萧景肩膀,见人不说话,面色也凝重了几分,便道:“还真让我猜着了不成,莫不是听信了什么闲杂妖怪的话,这才误入了此地?” 萧景皱眉,七墨以心魔誓做担保,决计不会加害于他,可眼前这石牢的情况,也是不假的,除非,那伏阳蝎找到什么克制心魔的法子,可古往今来,想另辟曲径的修士不计可数,从未听过人能克制住未完成的心魔誓言。他刚与骷髅讲了这事,另一头就大叫了一声:“我道是谁,那小子又怎会是好人!” 照着苏姓修士的说法,五十多年前,他曾见过焚道一面,那混账周身的魔气渐深,不少妖修见了他,都恨不得躲几丈远,但惟有一人,伏阳一族的七墨,与那焚道同进同出,形同异姓兄弟,加上二人能力出众,虽是刚筑基的修为,也闯出了不小的名号。 这故事离奇,但也不是没有的根据的,七墨确实认识一位玄宗弟子,此乃他随口提及,也断无说谎的道理,一时间,萧景也怀疑起七墨的目的来,可就算他是焚道靡下,此番行动也是伤足了元气,其后的修行也基本是废掉了,修士之间本就淡漠,推心置腹者少,肝脑涂地者世间罕有。 不管怎么看,七墨也不像后一种。 “你想多了也无济于事,苏某刚算了下,离那满月的日子还有十七日了,你好生准备准备,有什么未了之事,一并说出来,不定还能交由苏某实现一二呢。”骷髅安慰道。 “你一骨头架子还能顶什么用,一边去,由本座来好生探探此地。”玉牌终是按捺不住了,越过了石板,一脚踏在骷髅身上,很是用力地蹬了两脚,它也就手臂长度,在这数不清的白骨中穿行,倒把这一地的白骨弄得散乱了。 “奇了怪了,当真无半点阵法痕迹。”玉牌费了白日功夫,才走完了整个石牢,正抖动着身子,将那一身的灰尘甩去。 “若你能查出究竟,苏某这一辈子也就白活了。”骷髅道。 萧景本是静坐一偶,听着二人争论,忽的灵光一闪,道:“鹤童子曾说他们被困于锁灵阵中,可见这焚道宫不缺阵法,若此处只是某道大阵一角,用寻常法子,自然是无用的。”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这章是更新失败,今天改了,不好意思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33番外 番外二 话说那日从离天神君处拐得稀罕已久的法宝,扶桑可是乐得不行,她那缘尽山上百花盛开,皆顺着她心情变换,修为到了五衰的时候,修道者的一言一笑,皆可化作实质,可谓说风是雨,威能莫测。 但这仙境景象也未持续太久,不出半日,一股铺天盖地的黑云就来了,细看之下,竟是由数千天魔拖曳而至。这些天魔或身披甲胄,或璎珞彩带加身,或三头六臂,就是将单独一个放在仙界,也能召来数不尽的祸端。 待缘尽山一片荒芜,那云也散去了,只留下一位白衣真人,他那一身长袍如同腊月初雪,不染纤尘,腰间垂着一金线玄石的玉佩,也未用道法,就这么一步步地登上了石阶,但他所行之处,尽成了九天魔域。若是凡人看去,只会见十八层炼狱之景,有数万万人在油锅中翻滚,又有数万万人在刀山里啜泣,但这至恶至阴的景象里,却有一人面如桃花,目若春水,一头银发垂肩,。 这就是大乘魔修了,纵是知晓有千般万般危险,也让人忍不住再看一眼,哪怕这一望,就成了魂飞魄散的引子。 “扶桑小儿,速速给本座出来。”这位神君冷道,他每吐出一字,周遭的黑气便有如实质般,震得整个山头不得安宁。 扶桑也不急,拍了拍她那吓得半死的青鸟坐骑,幽幽从鸟背上跳落。 “离天神君别来无恙?”她摸摸鼻头,很是无辜地眨着眼。 “承蒙真君照顾,阿景也有三日未同我说话了,如此这般,本座还真得谢谢你了。”离天扯起嘴角,他容貌生得极艳,就像带了毒的芳草,让人看着又是向往,又是恐惧。 难道萧神君不吃我那套说辞,还是离天神君在四千年前待人很是不好?眨眼间,扶桑心里闪过无数道念头,但她何德何能,哪能猜准两位神君的家事,便稳住气,煞有介事的道:“定是神君没把话讲明的缘故,萧神君的性子一向秉直,许是有些介怀吧。” “怎的?本座还需说多少句?”离天挑眉,一副不大乐意的样子,周遭的天魔耸拉着脸,似笑非笑,似泣非泣,声音涩得人发慌。 这可苦了扶桑,只得召出神乐花瓣,凭着那点乐声抵御天魔之音,她抬起头道:“神君既然是情由心生,告诉萧神君缘由,也未尝不可” 她的话才说了一半,就被离天给震住了,那三万天魔之主竟皱着眉,一派少女踌躇的模样,也不知在想些什么,看得扶桑一身冷汗。 我当时是为何修了姻缘大道呢,扶桑想,这下倒好了,两位神君若是打起来,我必是第一个遭殃的。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34燕华金明灭 相传混沌伊始,万物初分的时候,天地造化之气共分出四千三百二十局阵法。待元始天尊得登大道,他才悟了其中的一千零八十局,期间过了无数年,这些上古传下来的大阵也消声觅迹,等到了玄宗的祖师爷元溯这,也就剩下了半数。 所以阵法这等东西,一般的小门小派若是存了几个,也要好生藏起来,生怕哪方大能抢去了,就是玄宗传下了的数百阵法,大多存于天渊阁九层,非得是长老,峰主才可参阅一二。阵法之术不外传,但这识阵的功夫,却是内门弟子必学的道艺。 若如萧景所说,石牢里的阵法只布了一半,想要辨认出来,也不无可能,只是此处的石室一字排开,哪里有什么奇宫九门。 “你这小子有法子了?”玉牌侧过头,一对眼睛似烛火似的,在黑暗中发着光。 萧景仍旧坐在那,一动不动,只有他身旁的含月剑,如离弦之箭,飕飕离去,竟是朝着骷髅的刻画了五十年的石板飞去。 “等等!你是没时间活了,苏某还有几百年要熬啊,这不是断了我苦中作乐的根子吗?”骷髅哀嚎的时候,剑光已经刺向了地面,一时间碎石四散,灰尘扬起,就连地面也震动了一番。 “你这是什么意思,就算你将死,苏某不会就此作罢,这仇我们结定了!”骷髅已经冲到了萧景身前,拽着他的领口,一副死了爹娘的模样。 却听得少年沉吟了一句:“我果然想得没错,这道阵法,是被藏在了石牢之中。” 骷髅扭着自己一截截的脖子骨,向后看去,只见那银色的长剑依旧立在那,周身的光也冷得很,跟主人似的不通人情,而那其下的深坑,恰巧砸在自己那块石板上,那剑端的是厉害,仅此一击,就凿出了几尺来深的坑洞。但奇就奇在,除了那两块石砖尽毁,周遭的石头竟是分毫未变,就连一星半点的坑洼也无。 难不成这剑的路数这般精准?骷髅想,他见过的那些大妖,若是发起怒来,无不石烂山崩的,但断然没有只斩一寸内的树木的道理,毕竟真气扩散容易,当真要掌控的分毫不差,那也是费时不讨好的,眼前这位,难不成到了什么神通境界不成。 这么想着,骷髅也有些心虚,他前一声兄弟,后一声小人的,只怕对方是饶不得他了。 “地牢中的石砖有两种,我击碎的不过寻常青石。”萧景说,他这一提,骷髅也惊讶了起来,他也不顾帮萧景整理衣裳了,连跑带跳到靠近那石坑。 骷髅被关了五十年,花花肠子少了许多,见识却是一分也没落下,它沿着那坑道缝隙看了会儿,也跟着明白了几分。“难怪得当年,无人能砸碎这第二种石头,这哪是什么山石,分明是青金之铁啊,焚道竟然炼了这么多,栽在他手里,也不算亏了。” 青金之铁自五彩石中炼成,本是可供补天的天材地宝,用在阵法中也实属罕见,须得是阳明真火,才能将这几寸厚的铁块练化。正是因为这法子隐晦,当年那么多妖修,就是祭出了本命法宝,也未能将这青金之铁撼动一二。 但就是过了五十年,这处的隐秘被萧景识破,也无人能离开此地。 阳明真火也不是寻常物,只有朱雀一脉的灵兽才能喷吐出来,也是时也命也,这石牢中几百具妖修尸骨,竟无一位是朱雀血脉,所以想从这白骨中炼化一丝真火,也成了不可行之事。 骷髅连连叹了几口气,凄风苦雨地站在萧景身旁:“你若想用剑凿,苏某也可以帮得一二的,以前那些妖修还留下了不少法器,指不定还能用上。” 它见萧景没意见,就径自走到骨山下,也就一眨眼的功夫,骷髅的手腕就断裂开来,只有五支骨头爪子在地上挪动,钻进了骨头堆里。过了一会,那断手取回了一个雕着花的?竞凶樱?厦嫖谱虐俟戆偕罚?蜃爬肴私??械搅思杆可驮诘厣厦土一味?似鹄础zbr> “这种阴物能抵什么用,不添乱就不错了。”玉牌冷哼道。 骷髅直说错了错了,又让断手取来了一些长刀短匕的,还有一堆杂七杂八的女修首饰,每一个皆泛着宝光,可见是主人身前的心爱之物,此处放着的,大多是本命法器,这类东西若少了人淬炼,就跟白银蒙尘一般,需费好一番手段才能重现旧时颜色。 萧景一眼扫过去,也觉这些法器可惜了,妖修心法大多遵从不同的路数,所以他们的东西也非外人能用,但凡是霸道点的,便是碰也碰不得。 “麒麟玉做的发簪,这个还算凑合”玉牌直接跳进了法器堆,但凡他觉得不错的,就推到了右边,不过天生道胎眼界甚高,挑挑拣拣一会儿,也只发现两三个入眼的东西。它在那里头行走,免不得将东西重新翻搅一遍,几个兵器相抵,倒是将一个圆乎乎的石块给推了出来。 那东西通体黢黑,一点灵光也无,也不知骷髅怎的把它藏起来了,萧景拾起了那块石子儿,放在手中掂量,他正要将灵气探入一二,就有一股炙热之气蹿出,烫手得很,饶是萧景的生死二气也隔绝不了,他只得将那东西抛下,再一看手心,那道灼伤已是鲜红如血了。 “咦?”玉牌奇道,“居然有扑萤石。” 流萤聚之,七月流火。扑萤二字,取的是聚集火光的意思,这石头若是但放在外头,本是无大功用的,但它有一癖性,就是天地灵宝也比不上的,此石善取火,能将所遇的火光存入石心中,待有用之时,再行放出。他们此时最缺的,莫过于这等宝物了,只是这世上有上百种灵焰,也不知先前的妖修存了何物。 玉牌将一缕灵气刺入石内,它一动不动,显然是将全部的神识都放在了其中。其实,玉牌的神识与筑基期修士比,也是要强上一两分的,但查探扑萤石这事儿,一个不小心,就会引发其中的灵火,这石子也就废掉了,若是摊上九冥真焰一类的,非得把修士自个儿也烧成灰不可。 白猫浑身颤抖,一具肉身也跟着摊在了地上,只听得它开口道:“是个好东西没错。” 这石头里藏着的,自然不是凡品,乃阳火中的翘楚,无道真焰,此物只在山崩地裂之时涌现,来时可蔽日,去时万里荒芜,一连燃上数月,那天阶灵兽的钢筋铁骨,也没法抗住此火。仅这一小捏,就可燃遍整个地牢,将那些青金之铁尽数烧去。 “既是如此,就赶快使了把阵破了呀。”骷髅叫道,它在这昏暗地底关了近一甲子,早就不耐烦了,就是浑身上下一丝血肉也无,也恨不得出去晒晒太阳。 “蠢货,无道真焰又岂是寻常人能抗住的,待到半月后熄灭,你们两个也就成灰了。”玉牌趴在萧景怀里,冷冷斥道。 “怎的不说你什么下场,浑身无毛还是口中无牙?”骷髅很是不服气,就是嘴皮都没有,也势要与玉牌舌战一场。 玉牌并没回它,无道真火再烈,也不会毁它一分一毫,昆仑玉能将他这个天生道胎封于其中,本生就得是天地间无与伦比的灵物,除非世界崩塌,将它卷入无相混沌中,才会将他全然抹去。但若没了萧景,那些个有心之人,只需三两日就能找到玄霄牌,此事非他所愿,也是他极力避免的因果。 玄霄想了又想,待他总算琢磨出一记可行的计策,刚准备告诉萧景呢,就见着那小子盘腿坐于地上,合上了双目,老神在在地打着坐。玉牌那个气啊,他在那头挖空心思的为萧景寻一条生路,这厮倒好,都将生死二气运转了三个周天了,这也太不当回事了。 “这小子不如死在这算了,没心没肺的。”玉牌说。 “你这灵宠怎么说话的,萧兄弟好歹也养你护你,哪有这么恩将仇报的。”骷髅也是一派修行的模样,交腿盘坐,只可惜衣服下头参差不齐,一看就是没了皮肉的。 他分明是本座拉扯着活下来的,玉牌心想,他自恃清高,不与半人半鬼的妖修计较,见萧景灵识已然回位,便道:“我刚想起了一道符箓,给保我们在无道真火里带上十来天的。” 玉牌的道法,想来是说得容易,做起来千难万难,萧景仔细听来,单是准备材料也要费上好些功夫,倒不需什么天材地宝,就是繁复得紧,好比那调制朱砂的符水,也得需月光淬炼个两三分。于是他与骷髅就忙碌了起来,找了间牢房,将里头奇形怪状的骨架尽数搬出,又备上几百张符纸,没日没夜的专研了起来。 骷髅架子本名苏丙,这是萧景好不容易问出来的,玉牌一听这名,就狠狠地嘲笑了一番,直说燕华洞天偏僻,就连凡人的吃食也成了稀罕物。搞得苏丙也难堪,后面的两日,也就站在墙角,时不时看上萧景两眼。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35燕华金明灭 萧景在符箓一向虽谈不上天资过人,但也苦练了好几年,故而学起这道九曲十八弯的箓文,也没费太多功夫,只是这道法子需九十九张符箓贴在九宫八方,每一笔都不容有失。 待准备完毕后,这才取出了扑萤石,将那东西抛在了几十尺外的地方。 “一息之后,我便召来无道真焰,你用符箓时,一张也不能落下,若是留了缝隙,这天地造化所现的无道火必会涌进来,到时就是本座也无计可施了。”玉牌说完,就让神识引动那火石,但见那比拳头还小的石头骤然裂开,从中化出一只橙黄色的飞禽,那物乃真焰所凝,明明是一道虚影,却连尾羽上的翎毛也一清二楚。 它似沉眠了已久,伸展着蛇似的脖子,长鸣了一声,其声似箫笙,又如钟鼓敲明之音,听得人神魂也为之一震。那神鸟的双翼开合,仿佛遮住了整个天地,数不尽的朱焰从中迸发,就像万水之源般,无穷无尽。 萧景的符箓已然生效,正死死地贴合在石板处,朱砂字上尽泛着黑光,这本该是萧景日后炼化的庚金之气,但自他习了生死诀,那九阴之气便格外的外露,每逢取用真气时,就排在头一个冲出来。当那极阳极烈的火光印照在萧景跟前,这些符文便纷纷浮在了空中,呈现出二相分仪,九宫轮转之相。 那天地初开便成形的文字,自由一番威能,上古时大能,颂之可开山劈海,就是造出一小洞天也不再话下。因为流传了上万万年,它们的读音也就失传了,剩下的只言片语,被写在了符箓上,成了修士们防身的东西。 玉牌所给出的,乃太乙天尊当年留下的五绝之法,绝声,气,热,煞,物,本是太乙与五劫天魔较量时所用,这东西到了萧景这儿,只能使出万分之一的效用,但对着那只剩一寸本源的灵焰,已是足够了。 那鸟的形容姿态此时已展露无疑,龟背鱼尾,高约六尺,四周仿佛有万禽鸣叫,以示其尊贵。 “无量天尊!竟然是凤凰之形,我藏那石头也有百年了,从不知道是人在凤飞之时收起的扑萤石,若是拿出去卖,也不知能换多少颗灵珠啊。”骷髅靠在符箓边,感慨道,许是它那黑洞洞的眼眶里没点尊敬,那火凤朝着他扑展了一下,顿时万千火光涌来,吓得骷髅连退了十几步。 好在五绝符箓也非凡物,又有九阴之气的辅佐,也算是阳火克星了,那百段符文只是轻轻一散,随即又聚集成形,倒比先前还要大上几分。 萧景坐在符箓中央,全神贯注地看着无道真焰,那火鸟也不再与他们计较,轻鸣了一声,朝着身后的长廊飞去,翅膀每每煽动,皆带着熊熊烈火,肆无忌惮地朝着周围散去,那火焰如百兽之口,将遇到的物事吞噬得一干二净,所过之处,枯骨成灰,铁化作水,全成了金红的灰烬。 待到凤凰鸣了最后一声,那火也蔓延到整个地牢,就连筑基用青石也燃烧了起来,举目望去,全是蔓延不息的真火,全然不像小洞天能有的景象了。 若想防住这无休止的灵火,需有人护住符箓,将真气源源不断地打入其中,玉牌到现在也就剩下嘴皮子力气了,而骷髅神识全无,就是嘴上功夫也比不得另外两个,只能在一旁看着,深怕那无道真焰一个反噬,扑到自己毫无遮掩的骨头上。 所以能守符的,也就只剩下萧景一人了,若是在其他地方,让他无量五阶的修为抵住这五绝符的消耗显然是不够的,但此处毕竟是灵隐山脉中心,就是在这不见天日的地牢里,灵气也蓬勃如春日芳草,源源不绝地顺着萧景的灵识而来。 在这无日无月的地洞里,萧景这一闭关就是半个月,待那无道真火燃得差不多的时候,他以将生死二气运转了七十二个周天,冲破了十六个灵窍,一举到了无量境七阶的修为,此时的符纸已成了黑色,当萧景将真气抽回,这些漫天飞舞的东西尽化作了灰,与凡间的东西无甚差别了,这便是灵源耗尽的缘故,就连那朱砂的红光也染成了墨色。 骷髅从地上爬起来,他闲着也是闲着,又跟过去一般,挑了块平实骨头当枕头,好生睡了一觉,就连玉牌也不懂这家伙的构造了,明明是死魂,肉身也毁了大半,怎还这般‘人模人样’的? 见萧景睁开眼,骷髅也就问了:“你那真气好生的古怪,我曾唤过你一次,就连手都要毁了。”说着甩了甩右手,那处有二指成了骇人的褐色,带着点点蚀痕,仿佛一碰,就会碎掉似的。 萧景也有些惭愧,他道法不精,一直没法控制九阴之气,又忘了提醒苏丙,这才害了人,于是取出了鵸余的两截碎骨,装在了骷髅手上。 “这东西倒不错,可以让我使上一两招了。”骷髅笑嘻嘻地说。 这时,萧景已召出了一盏长明灯,茫茫白光,将整片地底都纳入其间,那大火过后,当真是片甲不留,就连青金之铁也成了一滩奇形怪状的硬块,更别提阵法本身了。美中不足的,却是那入口仍旧被封得死紧,难容人通过。萧景神色凝重,一步步地走到了石牢中央。 已是到了十五月盈的日子,阵法虽毁,但那屠戮了上百妖修的秘法似是尚在,此刻碎石震颤,紧接着大风刮过,渐有越演越练之势。 “这景象可不似以前啊,”骷髅说,他就站在萧景身后,狐疑地打探着四周:“过去这妖术来得悄然无声的,去时也安静,可谓防不慎防,如今这般倒像被逼急了反扑似的。” 萧景却是摇头,这座玄昭楼,取的本是阴宅样式,又以无角龙为护法,求的不过是大凶非吉之兆,这地牢属阴,最易滋生恶鬼,如今却是一只也无,显然被送到了其他地方。若论此处唯一的动静,莫过于每月一度的妖法了,那传送之术必然紧随其后,将生魂血肉,一并的带走了才是。 倘若无道真焰只毁了一角,倒也不会阻扰这阵法的运转,阵法共分九门,有吉凶缓急之分,萧景此番不过破去了其中一道,待此门大开,便可到那焚道设下的取魂之地。 眼下这片黑土翻腾,有九道灵气穿梭期间,如空中星宿,各司其位,其中有一股居于中央,有厉虎呼啸,浑身只余兽皮,孱弱不堪,却偏偏目露凶光,徘徊于萧景左右,仿佛只等着上好的时机,欲将少年修士一口吞噬。 “你果真没猜错,肃杀有缺,此地确是惊门无疑。”玉牌道,他仍旧改不了说教的习惯,直说萧景此举太过冒险,倘若换做了死门,他这一举就再无生路可言了。 “这猫就会瞎操心,萧兄弟这般神通,怎会胡摸瞎凑,再过个五年,也该把你这样的末阶灵宠给换了。”骷髅说,玉牌终是忍不住了,带了一爪子灵气,拍散了骷髅的踝骨。 此时此刻,那瘦虎已然探出长爪,朝着萧景扑来,含月依旧停在萧景身旁,只是剑身未出,独独留了一段莹白月光所化的绳索。虎口正近,那条白绳便如灵蛇似的,一下就缠在了它的脖颈上,瞬间绷得死紧,将那大虫缚在了原地,灵气所化的山兽嚎叫,翻滚,想要咬死修士,但就是近不得一寸。 “我等想去那阵中,你带路吧。”萧景朗声道。 瘦虎先是大吼了一下,但也就一息之间,这声音就成了哀嚎,原是那缚兽的绳子,在此刻生出了千道小匕,每一把都穿透了它的皮毛,就是灵气所化之物,被含月之气所伤,也是知道疼的,瘦虎低声呜咽了几下,似是在估量局势,它到底生出了一点灵智,懂得委曲求全的道理,遂俯□,任人坐下。 但见着少年身后的骷髅架子,瘦虎又示威似的吼了一声,很是看不起对方,供一不到筑基的修士乘骑,已是够伤他面子了,再让一无名鬼怪上来,它这惊门不当也罢。萧景看在眼里,当下便使出了一剑,瘦虎赶紧缩起身子,这一次,就是玉牌所化的小猫挑在他脑袋上,这猛兽也没敢吱声。 载上了萧景一行人,巨兽就踩着九条灵气所化的通路向前走去,阵法瞬息万变,那些青金之铁,竟在下一刻化为了虚无,任由惊门通过,那虎形之气行得也快,虽说皮包骨头,但跑起来却跟风似的,在那万千灵气里穿行而过,萧景侧目看去,只觉周边有山有水,有木有草,但又像水中倒影似的,朦胧而遥远。 瘦虎停下的时候,周遭的景色已然大变,骷髅是第一个叫起来的:“是光,是日光啊,我竟然出来了,关了五十年,苏某我还活着!”说完就是一阵长笑,它当真乐观,好似成了骨头架子也算不得死了。 萧景刚落地呢,就听得几尺外的骷髅惊叫了一声:“哎呀,我这脚怎的没了。”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36燕华金明灭 也不知是何人设下的这道阵法,当得是巧妙,将唯一有缺的惊门设在百里之外,供法阵取纳修士精气,而这阵心却设在了荒芜人烟的地方。这处显然是灵隐山脉的正中,每棵树皆有七八丈宽,须得十来人才可合抱,周遭尽是蜿蜒而上的藤蔓,绿叶便是遮天蔽日的长,此处灵气浓郁,草木繁盛,一眼望去,只有漫无边际的翠绿。 骷髅跌下去的地方,也是草长及膝,几乎看不清他的身影了,萧景连忙赶过去,挑开几丛芦草,这才看到下面的死水,那处结着淤泥,但凡踩到,非得陷下去不可。 也不知是何物烂成的泥,牢牢地将骷髅圈再了里头,就是萧景上前拉扯,也不过将骨头架子停在了原处而已。 玉牌很是鄙夷地瞟了一眼,道:“依本座看,这是沉淀已久的糟粕,遇上带阴气的,更是非吸不可,你不如将腿斩断吧,一来也不痛,二来还省了时间。我们这头可忙了,还得去救百来人呢。”他先前受了点气,此时报复起来更是不遑多让。 骷髅只能戚戚然地看着萧景,好在少年不是那等心狠手辣的,只听得萧景说:“你且等我用化水符,坚持一二吧。” 那化水符是最浅显的术法之一,除了驱水,就再无第二道用途了,这符咒一经念出,那满池的泥,也就成了沙,骷髅松了口气,很是利索地跳上草地,这一动,却是带上了一块月白色的玉石,那东西生得玲珑,只有半只巴掌大,像刻着个小娃娃似的,蜷缩成一团,此时正瑟瑟地朝着草堆里挪动。 骷髅将那怪东西拎起,前后左右看了一圈,奇道:“这不是土灵精嘛,虽然尚未成型,也是有前来年的寿数了,以前都说这宝贝不好找,今天怎就让苏某踩着了。” 但凡是灵气充裕的地方,比如天阶灵脉这等宝地,五行之气,也可炼化成精,它们多半是日月侵蚀时留下的精华,待年岁久了,就会凝结成块,像骷髅手里这个,就是在淤泥中染了戊已之气,又在灵脉中心呆了数不清的岁月,这才成就了雏形,或许再过个万年,这小东西就会变成真正的土灵精,能开山劈石,所行之处,方圆百里尽成沃土,隔十年乃成矿物之晶,隔百年则可生神木梧桐。 就算是未成形的土灵精,也是用来炼器的上等灵材,毕竟是天地在机缘巧合下孕育出的灵物,可遇而不可求,就算是玄宗内门,也只有阴神尊者才存有一两件,将此物炼制入器,所成的灵器也会比原先的高出几阶,于戊已一气更是亲近。若是木灵根的修士得去了,不需淬炼,只用带在身边,便可让吐纳灵气的速度快上几分,可谓如虎添翼,锦上添花之物。 这就是天阶灵脉的好处了,就是一株杂草长在这,放在外面也是漂亮得滴出水的盆栽,更别提那些先天灵草,灵物了。骷髅将那土灵精递给了萧景,直说自己拿着没用,若是一朵灵花也罢,还能放在脑门上添色呢,说完就跃跃欲试地看向四周,恨不得一口气找出几百来株灵草。 萧景只得提醒它呆在原地,若是遇了险,也不是每回都救得回的,这被关久了的骷髅架子总算安分了下来。他费尽万苦来到这 被含月缚住了瘦虎仍旧趴在那处,只是受剑气侵蚀,身形也淡了三两分,正有气无力地喘着气,见罪魁祸首走来了,还做出俯头撑地的跪姿,倒真是难为它了。 “带我去找此处的人修,若是成功,就放你一条生路。”萧景说,放这半死不活的惊门归山也无妨,反正那处被毁,这瘦虎也无处可去,若是碰上景门,杜门两道吉门,这瘦虎属凶,非被灭去不可。 瘦虎点了点脑袋,算是答应了下来,带着萧景等人向东面行了阵,用头朝着一面比划了下,萧景顺着看过去,只见一树独立在上头,树身洁白如玉,有丹朱色的叶片长着上头,乍眼望去,霞光溢彩,妙不可言,想来也是灵脉中难得一见的灵木。但萧景要寻的,有哪是这东西。 “这罗魂树也快到结果的时候了,难不成这老虎是想讨好你不成。”玉牌道,萧景这小子虽然冷着一张脸,但脾气是真的好,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也不会使出杀招,所以有的时候玉牌也有些发愁,若是遇上什么言而无信的狼狈之徒,这小子还不得吃了大亏。 瘦虎又呜呜叫了两声,眼睛跟玻璃珠似的,朝着那罗魂树,骨碌碌的转,像是有什么不得了的事在另一头发生了。 骷髅也凑近了几步,猜道:“这是想吃魂丝果了?” 魂丝果就是那白树上结的果实,百年蒂落,食之可拓展经脉,上古之时,灵脉充足,罗魂树也是漫山片野的长,这树身雪白,冠似烈火,成林之时恍若人间仙境。但到了现在,天地造化之气已散了大半,就是独株的罗魂树也难见得。就连上古修士常用的魂丝果,也成了稀罕物事。 见没人明白,瘦虎也急了,大掌在地上刨了好几下,毕竟没开什么灵智,就是在地上打滚,也道不出个一二来。但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有兵戈之声自那树下传来,更有几丝灵气因此溢出,气韵纯厚,不像是燕华洞天的修士能掌握的心法。 萧景召出了青鸿尺,纵身飞去,远远见着一修士御着长戟,与一头有三角的异□战正憨,除了青边立领的内门弟子服,外头还有一褚色披衫,萧景是识得此人的,那日在小乘涯,正是这张容复挑起的争端,如今想来,除了不怀好意,也没有别的解释了。 好不容易入了阵心,遇见这位,也算是运气不好了。这不,萧景还未开口呢,下头那厮就叫道:“原来是萧景师弟,来得可真是时候,我正拿这金骨兽没办法,多得你来了。” 说来也怪,方圆几里的地方,萧景已尽数打探过,当真是一人也无,独独这张容复呆在这儿,像没事人似的与异□战呢,若不是萧景曾收过鹤童子的口信,见此景象,也会误以为同门师兄都在各自寻宝历练。 但张容复此举,当得是阴险,他这一喊,那金骨兽也抬起头,一叠密密麻麻地骨针朝天射来,恰是萧景停留的地方,这妖兽似牛,浑身带着黑刺,暴怒之时,就将那数以百计的毒刺发出,这东西若是中了一支,只会朝着经脉中逆行,待到灵气运转至心口,这其中的毒也就无药可解了。 青鸿尺猛的向下移去,避开了大半的骨刺,剩下的通通折在萧景剑下,重新跌回了地面,此举可苦了骷髅,它可没灵气吸附在飞尺上,几乎是趴在那青木上,很是愤然道:“你那同门也太粗心了,这么一叫,你就是连突袭的机会也没有了。” 它这话说的没错,却只对了一半,依玉牌看,那张容复分明是故意为之,都入道几十年了,哪还有什么不小心。 但眼下这情形,也容不得萧景不出手,其他内门弟子身死不明,就算他与张家人有仇,也不是计较的时候。 萧景心念一动,手中白剑便逆风而下,朝着金骨兽那凹凸不平的头颅击去,那巨兽的身子有小山般大,却灵活得紧,一甩头,亮出人腿粗的黑角,将含月剑挡下,这巨兽也有无量期巅峰的修为,仗着身形庞大,与那些化形妖修交战,总能占得不少好处。见凝月剑窄小,更是没那么多顾忌了,但那凝月一族的剑风有岂是它能直直拦住的,也就一息之间,那巨角就现出了裂纹,咔嚓一声断裂在地。 张容复见这一击生效,也抓住了时机,抬手就是一击,打在那金骨兽的左眼,妖兽大嚎,连着后退了好几步。 此时,萧景也落在一块青石上,抬手收回了含月剑。 “月余未见,萧师弟的道法也精炼了不少,为兄甚是佩服。”张容复道,他方才见到这屠景峰的小子,心中大震,直觉自己见鬼了,但细看过去,才发现这萧姓师弟的功力不退反进,灵气也内敛了不少,不像经脉破损,倒像是遇上了上好的机缘。 那日他下了黑手,本想着一击杀了萧景,如今却在危难之时再见此人,叫他如何不担心。张容复怕这师弟已然发现了入口处的真相,正寻着机会对他下手呢。 这样下去可不大妙啊,张容复想,他必得在这小子回击前,寻个机会灭了他才行。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37燕华金明灭 这番龌蹉心思,张容复自不会让人察觉,也就是转瞬功夫,他眉目舒展,一甩手中长戟,又是那副世家子翩翩如玉的模样了。 不想萧景那小子不近人情,连敷衍都不肯给上一句,全心全意地对着那金骨兽,也不知屠景峰主给了他何等宝器,那柄剑气势如虹,带着白气,嗖嗖划过了半空,硬是穿过了金骨兽层层叠叠的骨针,打在那妖兽的脊梁骨上,一时间血肉崩溅,喷洒在草木沙石上。 这金骨兽到底未成大势,就是连萧景的衣角也没碰着,就让人给大胜了,张容复只觉可惜,萧景的剑法精炼,更是剑风最烈的时候,张容复修行了四十来年,到底还存了十八转的玲珑心思,他估摸着此时与萧景对上,也不过六成的胜算,索性顺势抬手,一击终了那金骨兽的性命。 那妖兽的皮肉也厚,一把精金炼化的戟头,竟是被卡在了里头,张容复还未来得及抽出灵器,变化陡生,却见那结着魂丝果的灵木一阵震颤,自枝头落下万千发丝粗细的枝条来,每一寸都如雪一般白,随风飘荡,当真是一点邪性也无。但也就是这一眨眼的功夫,那金骨兽的尸骸就被包裹成了一片白色,那些细条如同上等的绸缎,一点缝隙也未留下,那团东西鼓动了一会,就像吞咽东西似的,发出咕噜噜的声响。 而原本针尖细的枝条,已成了小儿手臂的粗细,上头更泛着青纹,仿若血脉筋骨一类的玩意儿,这些个枝条显然是吃饱喝足了,懒懒地抽回。而那原地的金骨兽呢?徒留下一具峥嵘白骨,就连那沾满草木的血沫子,也是一滴不剩的被吸了去。 张容复心里有些后怕,若不是他身上还带辉行刃一类的法器,将那密密麻麻的藤条切断,那被包在里头剥皮吮骨的,就不止金骨兽了。他本只是路过此地,见那魂丝果渐红,似是到了瓜熟蒂落的时候,本想讨个便宜,却算漏了这等险要之事。 若在此地的天阶灵脉无恙,这灵木自能吸纳足够的灵气,孕育果实,但眼下灵眼已乱,就是花上十年二十年的时间,魂丝果也未必能成形。这树长了千年,自能生出一星半点的灵识来,见采纳灵气无果,抢夺修士的血肉也不足为奇了,要知筑基前的修为,大多流转于血肉经脉之间,就是狼吞虎咽一番,也能吸收个五六成。 张容复皱着眉,灵识探查到万千枝芽抽条,蔓延的声响,心中的不祥之感又深了几分。 “你们还傻站在这做啥,想跟苏某一个扮相不成!”骷髅忙叫道,它跳过了几根半尺粗细的枝条,那些东西见它没血没肉的,也就无精打采地划过了。骷髅本想着拽着萧景一人逃跑也就够了,前头那倒霉相的修士哪里是它管得着的,可萧景也未动弹,只将含月卧在手里,一派迎战的姿态。 骷髅又摇了少年两下,这才晃出了几个字儿。 “我们走不了。”萧景没头没尾地说,他切去了几束枝条,里头的浆汁蔓到地上,转瞬间,又让更多的藤蔓吸走了,这灵木一点灵源也舍不得浪费,显然是到了最急迫的时候。 “哪儿的话,四面八方都是路,就是不骑那畜生也能走呢”骷髅说着,四顾环望,却没见到先前那头惊门所化成的瘦虎。“难不成让那家伙跑掉了?”它喃喃念道。 萧景摇头,瘦虎也算是察觉得早的,早在那些枝条垂落时,就一个劲的向外跑去,它前脚方踏出树荫,就有地下,天上窜出的藤蔓将它牢牢困住,瘦虎本就是精疲力竭的时候了,还没挣动几下呢,就被吸干了灵气,它本就是阵门生出的一缕精魄,这一弄,也就彻底散去了。 由此看来,这魂丝木早就有了一番计较,早在方圆几丈的范围内布下天罗地网,只许人进,不让人出。张容复也察觉出了这点,他比那莽撞的瘦虎谨慎得多,取出了一道遣兽符,这东西就是在内门弟子中,也算是稀罕物事,往往是筑基修为以上的灵兽死前留下的一抹魂识,用参了沉香木的朱砂印可将其纳入符中,但筑基后的灵兽本就难寻,更别提将它击倒,换得这点东西了。 就是在张家,张容复也算不上什么不世出的修炼奇才,他资质普普通通,乃水,木,金三灵根,入道三十年后筑基,在宗室和内门的供养下,这修为进度也算是慢的了。但他这人有一样是其他内门弟子比不上的,张家的一位长老就曾说过,容复此子,善经营,堪算可造之材。宗门长老没有哪一位不是修行了数百年的人精,这话道得精准,往好处想,就是张容复朋友多,修行也步步增益。这话反过来,便是此子结党羽,乱了宗门祖制。 但张家家主还没说话呢,外人也不便管束,更何况一筑基期的修士,又能掀起多大的动静,所以张容复这小打小闹的结党营私也算不得大事。但这番举动着实为张容复自己谋了不少好处,宗室弟子本就不缺灵器,灵材,张容复凭着宗室嫡系的身份,换得了不少稀奇物事。 所以这遣兽符,张容复用得也随意,但他心下也有着计较,自觉能将这藤蔓围成的陷阱给尽数破去,掰回一局,非让那屠景峰的小儿对自己青眼相待才行。 这兽符里封的也不知是什么东西,鸟头蛇身,从来黄纸红字的符里冒出来,煞有介事的向前冲去,一跃就有数丈之遥,眨眼就到了灵木的边界,遇到阻扰的藤蔓,也就用幽火烧去,很是霸道,但这番景象也未持续太久,草木本就是死物,也不知疼痛,成倍的朝着那符兽涌去,也就是一盏茶的功夫,待幽火用尽,这蛇兽挣扎了最后几下,也就落得跟前面二兽相同的下场。 这魂丝木噬了些灵气,愈发的不知饱足了,待那万条藤蔓没了目标,也就顺着兽符之气,一举朝着张容复袭来。好在张容复早有准备,长戟离手,化作了上百的幻影,在他身前凝成一道屏障,但与那无穷无尽的枝条一比,这兵器之障也就算不得什么了,饶是张容复操纵精妙,还是有百来根藤蔓绕了过来,死白死白的,想要绕上张容复的四肢百骸,就跟跗骨之疽般,紧缠着不放。 张容复见一击不利,索性拉下脸皮道:“烦请萧师弟助我。”他刚说完,便朝着身后望去,却见萧景也让一团藤蔓给围住了,也不知他用了何等法器,那些饿疯了的枝条,硬是不肯近他身,规规矩矩地盘绕在几尺远的地方,没有一根敢冒进的。 张容复只道青云子果真舍得,倒是给了这不争气的徒弟好多宝贝,待他杀了萧景,这些被大能留了印记的东西也是没法用的,当得是可惜。他本就没闲暇功夫琢磨这些有的没的,也就是这一刹那,两三根藤蔓缠上了张容复的左脚,说来也怪,方近了身,这些东西就跟野草似的疯长,外皮也坚硬得不行,就是飞刃斩去,也只留下几道浅浅的刀痕。 那藤蔓动作也快,遇着了人气,就顺势而生,几乎蔓延到了张容复的整支左脚。这下可急坏了张容复,他可空不出一星半会对付这些东西,身前还有数万的藤蔓呢,只需他分一点神,这些东西定会乘虚而入。张容复只怪那萧景小儿可恨,若不是琢磨这小子的事,他又怎会中了死物的算计。再说过了这么久,也没见那小子出手相助,莫不是要落井下石不成? 他一面思踌着怎的说服对方,那厮就开口了:“张师兄一路而来,可曾见过丹秋师姐?” 张容复暗骂了几声,心想这小子当真蠢笨,没发现我那日动的手脚,还打起了英雄救美的算盘,这燕华洞天也不知被什么邪魔歪道占据了,到如今这番境地,自保尚且不足,更别提救出同门了。不过这些念头,张容复也未同萧景说起,他叹了口气道:“丹秋与停雪峰的几位师妹同行,那日也是朝着灵隐山脉中央行去,那些妖修在路上布下了四十九重障碍,就是筑基以上的修士也难安然度过,就是我自己,也差点失了性命。” 要真说丹秋下落,张容复也不大清楚,他向来瞧不起那些娇弱的女修,端茶暖床倒也凑合,但出门历练就嫌累赘了,那日里内门弟子各自别过,独丹秋站在原处,手中掐算着法决,时不时的看下张家一行人,张容复也是心里有鬼,当下便觉得这丫头定然知道了他动的手脚。 他本想将那不懂事的姑娘处理干净,但跟在她身后没两日,他们这一行人就遇了大敌。那突如其来的妖修修为不凡,本体更是双头巨虎,一口吐水,另一口喷火,凶猛非常,张家四人联合,竟也招架不住那妖兽一击,修为浅点的,如张蜀悦,已经半跪在了地上。张容复见败象已生,也不愿恋战,但他手中的风遁符只能带一人离开。当时的形式紧急,也容不得张容复多想,他遂抛下了身后三人,急急离开了那片树林。 张容复原以为萧景会知难而退,但那小子却面色不改道:“张师兄在灵脉中央这么久,就没看出半点不妥?”说完走进了两步,那些白藤就像被驯服了似的,乖乖地让出了一条小道。 这问话的不急不缓,回话的却流了一身冷汗,张容复身旁的藤蔓早已攀及臂膀,再等上一刻,他就是连动弹手指也无法了。 这姓萧的是来帮忙,还是来逼问的?这年头一经冒出,就停不下来,张容复看向萧景,怎么看,也觉此子阴险难测,半月前他怎的就看走眼了?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38燕华金明灭 萧景倒没有让人出丑的意思,只是周遭的藤蔓太盛,就是借着九阴之气的能耐,将其分在两旁,虽看着容易,做起来也得费上□分的神识。他这头尚未理清呢,张容复就催促了两三回了,照玉牌的话讲,好似下一刻就能撒手人寰似的。 萧景习那生死决也不过半月,九阴之气更像是借来的物事,一旦施展开来,就没个停的,深浅走势,通通不是萧景管得住的,冒然使出,就是伤了人性命也是不可知的。 他这些犹豫,张容复通通没看出来,他一心想着脱困,只觉萧景是乘机要挟,便将自己这两日所见所闻,全盘托出:“我确是知道那些妖修的藏身地,过了这个山头便是了,若我能脱开身,定带着师弟一同过去。” “你且忍耐片刻。”萧景说。 张容复只当他还要拖延些时候,不想这小子下一刻就发力了,一手凝聚着极阴的真气,恍若万年寒冰一般森冷,玄宗内门二十几种心法,张容复见过大半,从未遇到现在这般霸道的,好似半点的生机也不肯留下。待那不知来路的真气靠近,张容复才恍然大悟,那萧景要让他抗下的,不是别的,就是这能杀人的真气。 张容复筑成灵台也有十来年了,那套如意心经也有了几分造化,修出了一身云衍之气,就是放在玄宗内门,也算是得力的上成心法了。那真气明明不过方寸见宽,却压得人气都喘不过,与那极阴之气相触,张容复那身真气就似无用功般,被噬去了大半,那东西当得是一分道理也不讲,不分敌我的前行着,待它触及皮肤,就跟万千冰造得小针一般,刺得人骨头都发疼。 人本就是阴阳造就之体,这阴阳分化若是缺一点,乱一寸,都是事关生死的大事,这道理修行之人都懂,只是当真体会起来,可谓苦不堪言。张容复咬着牙,等那九阴之气漫过了自己的皮肉,总算是触到了那魂丝木的枝条,这些东西本就是灵数的末梢,又在匆忙间吸食了妖修的灵力,本就是极端不稳的玩意儿,遇上了萧景的真气,就像遭了烈火焚烤,只一会,就干枯坠地了。 饶是这样,张容复浑身的真气也乱了套,没头没尾的在他经脉里穿梭,顺行者有,逆行的也不在少数,这般交持了一刻,张家公子也顾不得什么面子,索性盘坐在地,让萧景为自己护法,反正这小子真气诡谲,对付他都不成问题,这些藤藤蔓蔓又哪在话下。 “不知萧师弟学的什么心法?”待张容复梳理好了经脉,就开口问道,他本还想添上一句差点要了人命,又觉得说出来就真落了下乘了。 屠景峰的小师弟没有接话,只是淡淡道:“师兄若无碍,我们还是一同离开此处吧。” 想来也是,那真气这般诡谲,竟是让一无量期的修士习得,还不知道是哪个路数的邪性法子呢,待回了宗门,这小子也算有把柄在自己手上了,张容复琢磨了一阵,倒也觉得此番不亏。他这人最是活络,就把先前的境遇抛在脑后,再看萧景,也觉得这小子心眼太少,发现不了入燕华洞天那日的真相。 “师弟可有法子对付这妖木?”张容复问,他也没报几分希望,十几岁的后辈呢,纵是修行进度一日千里,见识终归是少了些。 “枉你还高出一截辈分呢,这点事儿都想不清楚。”开口的却是那穿着锦袍的骷髅,裸’露在外的牙齿上下开合几番,很是不屑道:“魂丝木又不是日日吞噬血肉,也就是到了果子要成熟的时候,无力成形,这才生出了几万道妖藤,只要把这源头摘去,傻子都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这每个词儿里夹着的鄙夷,恍若实质,简直可以用竹篓子接满,再溢出一两分。张容复那个气啊,让屠景峰的后辈占了上风也就算了,这孤魂野鬼似的骷髅还来踩自己两脚,这还算个事儿吗?他刚决定忍下去,就瞥见萧景肩头的白猫,不知怎的,那蓝幽幽的猫眼里头,也让他看出了□分的轻视之色。 我这定是怒极攻心,怒极攻心啊,张容复提醒自己道,其实那骷髅架子说的不错,魂丝果离树,这灵木的大半精气也就消散了,需得十来年的功夫方能恢复,也就没力气理会树下的修士了。张容复琢磨了一会,又道:“只是那魂丝果长在树冠上,又被那万千枝叶缚住,要想取出来,也绝非易事。” “为今之计,只有强攻了。”萧景说,他方驱退了大股大股的藤蔓,而摆在二人面前的,尚有上万根粗细各异的白藤,不断的交织扭动,乍眼望去,恍若万蛇巢穴一般。 “师弟的意思是”张容复正思踌着呢,那少年修士就召出了青尺,一举飞上了半空,看这架势,像是要在魂丝木的地界硬来一番。 当真是胡闹至极,青云峰主教了五年,就养出这么个不听人话的小子?张容复连话都来不及说,匆忙踏上自己的法器,跟在了萧景后面。他这也是无奈之举,若是离了萧景那身极阴之气,周遭的白藤定不会放过他,呆在原处也是死,和这小子一块上去,指不定还是一条生路,张容复这般安慰自己道,他召出了七七四十九张明火符,一字排开,飘在自个儿身旁。 再看萧景,那少年手持一把利剑,但凡与他剑势相抵的枝条,尽断成了小条,簌簌向下落去,他这剑法看似大起大落,实则刁钻,就是发丝粗细的枝丫,也被碾成了粉末似,随风散了。 张容复周身火苗顿时窜成了半人高度,在那藤蔓的攻势下明明灭灭,姹紫千红,很是壮观,但张容复心里清楚得很,这些寻常符箓也只能延续一炷香的时间,虽说他现下安然无恙,却也因这火势,无法与妖藤相搏。想他往日在内门,也算是明字辈的翘楚了,哪里遇过这等窝囊境地,让一修为低于自己的师弟在前头开路,当真是无用之极。 他心有不忿,就挖空心思地琢磨起法子来,外面的藤蔓乱舞,也扰不了张容复的神识,他就这么呆在火圈中,用余下的一点神识跟在萧景后方。 玉牌倚在少年肩头,一双爪子穿透了衣衫,这才安然定在原处,它懒得点拨萧景的剑路,倒是对张容复颇有微词:“那姓张这等没用,定是筑基的时候走了捷径,真气比之未炼化的灵气还不如,可真是百年少有了。” 这话说得偏颇,萧景也没当一回事,他自然知道张容复如今这般,与那九阴之气脱不了干系,那真气碰了人,更是没分寸了,若不是他留心引导,这阴气非得去人半条命不可。但也容不得萧景细想,他这头可不容易,虽说含月剑一举挡下了大半的白藤,那些东西不单灵巧,每一根都有着如成年男子的手劲,饶是含月锋利,与它们缠斗一番,也费了萧景大半气力。 青云尺飞得越高,那周遭蜿蜒的藤蔓也就愈发的茂盛,半点空隙也不曾留下,只想将外人绞杀在其中。纵是无量七阶的修为,萧景仍旧算是凡胎,这般缠斗,右手臂也如麻痹了一般,又酸又胀,已是到了难以举剑的地步,这些藤蔓凶狠非常,若是让含月自行飞出,也只能斩去半数。至于九阴之气,早在先前的争斗下用了八’九之数,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萧景是不打算用了。 在魂丝木不惜余力之下,藤蔓遮天蔽日,那原本长在树梢的魂丝果也被遮去,不见踪影了。萧景只能凭着印象,一点点地向前推移,也就是这时,一道火光冲天而上,足有三人宽度,泛着紫黑色泽,一举侵入那片藤蔓之中,火本就克木,这朱焰更是灼热非常,还隔了数丈之遥,那些树木枝条就成了枯枝,待真的贴近了,就作齑粉散去了。 萧景回头望去,却是张容复祭出的招法,只见他掌中握着一捆符纸,那样式,分明是再寻常不过的明火符,也不知如何造出这番架势的。 “看着我作甚,师兄总得有些防身的秘技不是。”张容复道,嘴上虽这么说,他却巴不得萧景多看两眼,这一战里,那小子顺风顺水的,当真不把他这个师兄当一回事了,这还如何了得,所以萧景开路那会儿,他也没闲着,硬是在匆忙中造出了一个将明火符合百为一的法子来。 这会儿,火已经燃到了深处,与魂丝木艳红的叶片连成了一片,像朱雀展翅,又像潮起潮落,一刻之间,变换出了万种形状。萧景用神识探去,这才发现,魂丝果就在几丈远的地方,他也不再探身前往,只让含月穿过层层火光,朝着那果子的枝条划去。 含月倒是机灵,那魂丝果一离树,它就无比轻巧地下潜一寸,让那果子落在剑身,只眨眼的功夫,就将那魂丝果带回。萧景有些无奈地接过,不出所料,这魂丝果也只是半熟,几近透明的外皮只有一半泛着朱色,放在手里,又冰又滑,倒像是玉石了。 至于那些张牙舞爪的藤蔓,也回到了原本的位置上,只不过,这点安宁就跟没有似的,大火方歇,萧景就听见那空中的鹰鸣,一声高,一声低,不像鸟啼,倒像是金戈之音。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39燕华金明灭 “这声音听着,怎的就这么耳熟。”骷髅是第一个说话的,也不知它是如何攀上这十几丈高的古树的,眼下正拽着两根枝条,左摇右晃地与萧景齐平。“哎,苏某这记性是真不行了,这是四翼金鹏,乃是焚道的葵未护法你们先别急,这货就喜欢没事练个声,恨不得百里内的妖修都听到,这老毛病到灵寂期了还改不过来。” 他这话说的容易,萧景可不敢松懈半分,那四位护法的大名他也有所耳闻,灵寂期的修士可不比常人,修炼到了这个时候,神魂已到了随心而出的地步。就是在几十丈高的天空,底下的一草一木,一静一动,在他识海中,都是纤毫毕露的,若是在此时施展隐遁之术,反倒是不妥了。 张容复也懂得这个道理,二人眼神交汇,一齐躲在了树冠下头,那四翼金鹏身形雄伟,飞在空中,就跟一团积累了许久的黑云般,将日光也挡在了后方。越是靠近,那物的鸣叫之声就愈发的刺耳起来,树木,山石都为之而震动,骷髅浑身都咯咯地发抖,它本想着发句牢骚,但被张容复一瞪,就用手按住了颚骨,不再说话了。 或是那金鹏目下无人,也未理会魂丝木上的大火,继续朝南飞去,它展翅就有二十丈宽,就跟疾风似的,一会就没了影子。 “我先前所说的妖修据点,便是在那个方向,不知与那焚道有何联系?”张容复问,自他一人成行,为求万全,便是挑了最偏僻的通路,全然不清楚这燕华洞天局势。 他这话问的含蓄,骷髅可不大理会,他见萧景这讨人嫌的师兄孤陋寡闻,便将焚道那自六十年前的冤孽,从头到尾地说了起来,终了还不忘道:“枉你在灵隐山呆了这么久,这点消息也打探不出,不如尊萧兄弟为前辈得了。” 张容复本想反驳一二,但话到嘴边,又觉得和这半鬼计较失了身份,他最后想了想,只道:“若真如你们所言,这焚道大圣设下的局可不小,诸如这道只识出惊门的大阵,奇门化作精魂本就是上古才有的景象,我们尚在阵中,只会受其所误。再者,那六十年前困于石牢的大妖,尽数血肉散去,魂飞魄散,总得有个由头吧,想来焚道也动了些手脚,将他们纳为己用了才是。” 见萧景听得仔细,他又说道:“踏入燕华洞天的纵横牌六十年一变,每一块都被滴上了修士的指尖血,但凡主人有一息尚存,一月之后,必将其带回内门。焚道玄宗出生,辛苦筹划了这么多年,必然是有了应对的法子,倘若有宗门弟子落入他手中,生擒尚可,死囚就未必了。” 玉牌咕噜了一句脑子总算没白长,继续趴在少年肩头睡觉,萧景却生起了不少猜测,他这一路过得太艰辛,这么多日过去,他就怕鹤童子早已死在那牢狱之中,听了张容复这般分析,倒安心了几分,当即对张容复道了谢意。 萧景就是个认死理的,言谢地时候也正经极了,仿佛张容复干了什么救出两百名同门的壮举似的,张公子被怔得不浅,心想又不算什么大事,你救我一回我也未作表示呢,照这规矩,我岂不是要给人磕一个响头,当元始天尊奉着不成?他仍旧看不惯萧景,不管这少年修士的天资有多高,又或是救过他多少回,屠景峰与他张家本就势不两立,如果还在玄宗,他肯定还会教训这小子一番,但大敌当前的时候,这些东西还是得靠边站。 离洞天重开尚有十日,焚道势力如此之胜,只他独行,纵是一味避让,也未必能躲过那些妖修的追捕。这姓萧的小子既练成了真气,想必也是到了筑基前后的修为,如此一来,倒还有两分的生机。 为免于探察,二人也未用法器飞行,只徒步走了半个山头,这一路走来,别说是修成人形的妖修了,就是道行浅薄的小妖也没见着一个,这投石问路的打算也就作罢了。这灵隐山也怪,明明到了戌时,也不见日头西斜,唯有天边泛着墨色霞光,其中有一轮弯月,一盘星辰,与那青天白日相比,就好似这天穹被人凭空劈成了两半。 日月凌空,阴阳交戈。 萧景只看了一眼,就眉头紧锁了,就是连骷髅也认出了这轮星象,又是好奇,又是惊诧地道:“相传天魔现世,百业停转之时,这阴阳也不再交融了,若是过上四十九个日夜,这世间万物也就重归混沌,不复存在了,这万年难见的景象,如今倒让我遇上了?” 这才到第一日,天再也不曾暗去,山谷里无风也无雨,像子夜般悄无声息,另外两个人也不说话,闷声走在最前面,修真之人受灵气所养,一身的气力较之凡人要好得多,没费多大功夫,就越过那片树丛,见着了妖修的聚集之地。 说是据点,此处却比那焚道宫寒涩得多,只一条十尺见宽的小路蜿蜒着通向其中,那处有二十来所房子,皆是泥砖土瓦,炊烟渺渺,有鸡鸣犬吠之声,外围则是草篱所制的栅栏,仿若俗世间的村落,嘈杂又寻常,就是用神识探去,也无半个修道者的灵气。 萧景一探没有动静,遂取出了星斗罗盘,这盘上画着六十四道卦象,中间的玄铁朝向正南,倒是吉门之兆。但这焚道脚下,安有人作息如常的,这景象再是无碍,也由不得外人生出百般猜疑。但到了这时候,也由不得他们拖延了,此处便是方圆百里唯一的动静,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正所谓兵行险路,二人稍作布置,就朝着那村庄走去,还有十丈远,就见着前面走来灰扑扑的十数人,这么说,倒不是他们灰头土脸,而是袍子衣裤全是粗麻所制,连染布的功夫都省去了,这些人手里拿的也不是刀剑,大多是竹棍,钉耙,打头的那人还算年轻,一手持着柴刀,腰上还挂着尚未断气的野兔。 张容复见这架势,也知道来人深浅,也就双手空空地向前走了一步,道:“我们师兄弟途径此地,还望诸位见谅,容我等借宿一晚。” 那麻衫青年也开口了,指了指萧景,眼睛还瞪着张容复道:“你们不是妖怪?” 这话放在萧景他们那方的大世界,本也没什么可挑剔的,无非是凡人遇了不成气候的妖修,一惊一乍罢了,但在燕华洞天,这一村的凡人,就成了天大的怪事,除了玄宗弟子外,这燕华洞天自应运而生那一刻起,便是有妖无人的,这规矩过了十数万年,也未曾变更过。 但如今却有几十口人,安居在这灵气最盛的天阶灵脉之中,简直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 张容复把那份惊诧压在了心里,只道:“我等是玄宗门人,那处可不收妖邪。” 一帮村人听着,细声议论了一刻,又有一人道:“玄宗是什么地方?你们又想去何处?” 饶是张容复也一楞,这装傻也太彻底了,他原想着其中必然有诈,倒不若顺水推舟,入了村再行查探,但看样子,一般的法子倒是进不去了。他正想着托词呢,就听得后头悉悉索索地响声,张容复暗道一声不妙,这该死的骷髅怎的就跟过来了。 骷髅倒是不甘寂寞,一落地就连声地吱唤,两排白森森的牙齿刚分开,头一个字儿就要蹦出来了,却是被萧景一手按住了颚骨,骷髅又哪有力气挣脱,只得呜呜地摇头晃脑,一身的骨架子也跟着晃荡。死物复生本就邪乎,常人就是在一旁看着,也免不得浑身发麻。 “不是妖怪?那这这个鬼东西又怎的解释!”一老者颤声道,见骷髅转头看着自己,又向人群里退了几步,一村人又抬起了刀具,一堆长刀短枪的,都抖成了筛子样。 “诸位且听我一言,”张容复这话,只说了半句,他也是一时语塞,说这骷髅是跟过来的妖怪,将它乱棍打死?只怕萧景先跟他闹翻,但跟着骷髅一行,这些凡夫俗子也就不放他们进村了,这地方诡异莫测,若是强行夺下此地,也不知会有什么变数,如此一堆的主意在在他脑子里打转,可就是没有一个得用的,眼见那群村民的棍棒都要戳到自个儿衣角了,张容复脸上的笑也挂不大住了。 “我与师兄的本职便是除魔卫道,这具骷髅,不过是我召出的傀儡。”萧景说,一帮务农的汉子纷纷朝他看去,发现后头这个不过十五六岁的少年郎,人也生的干净,倒是看不出半点的奸邪之气,又见两人都未带刀剑,心中的惧意也就散去了一两分。 “这傀儡乃是我师傅赐下的玩意儿,会走会跳,还会挑竹担。”少年解释道,像抚猫摸狗似的,敲了敲骷髅的脑门,那骨头架子也就站直了身体,一上一下的跳了会。 张容复在一旁看着,也不知那小子怎么想的,还抽出了一张符纸,在上头画了狗屁不通的符文,又贴回了骷髅身上,那半鬼也会演戏,就跟受了定身符似的,就此站住了。 “原来是两位道长啊!”过了半响,有一人感慨道,其他人也觉得有理,纷纷点头称是。 只是可怜了骷髅,跳也跳了,站也站了,还得装模作样地挑起村人的担子,跟在队伍的末端,一声不吭地赶路。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40燕华金明灭 这些人平日也没见过法术神通,眼前这渗人的骷髅这般听话,无论老少,都免不聊几分好奇,又因着萧景年纪小,没什么威严,就凑上前问东问西的。萧景虽说不善言谈,但也禁不住二十来人连番发问,但不管他答了什么,又或是只说了三两字,一群人也欣然接受,也无什么不满。 张容复就没想明白啊,堂堂玄宗的大名,又怎会抵不过两个无名道士,这些乡野修士大多只识得半段符咒,就是正宗心法也未修过,这般无用之人,怎就受了全村的顶礼膜拜呢? 他自出生起,就长在玄宗,自然不知寻常人的想法,这些人啊,知道世上有仙,但这些仙无非是送子观音,龙王爷,他们还知道世上有鬼有妖,但那些大宗门派又怎会为了些小打小闹出手,于是在世上行走的,就是这些不够格的散修,凡人唤他们声道长,这些人也应着,这一举一动,倒是越发的神神叨叨,让人捉摸不透起来。 张容复没见过这等事,但萧景不同,他幼时曾被一游方道士所救,打小就听过不少志怪传说,至于那些道士行事,他也见过些许,后来他入了宗门,方知那些驱鬼消灾的符咒,多半是将无量天尊的名讳随意念诵一番罢了。虽说是在燕华洞天,但这一村人的言谈举止,又与他方世界的凡人何其相似,萧景心念一动,就冒充起道士来。 他们刚入了村口,就听得领头人大呼道:“有贵客来啦,贵客呢!还不快出来招待。” 那领头的青年嗓门极大,这一吼,就是回音也传了三两道,想来整个村的人都给他叫了出来。 遂见着女眷,孩子鱼贯而出,手中皆拿着罩灯一般的东西,倒不是纸糊的粗制滥造,却是琉璃所制,用麻绳系着一头,其中有一点一点的火光明明灭灭,仔细看去,才知是数不清的萤虫,也不知从何处聚来的,比火焰还有明亮几分。这村中屋檐,栅栏,处处都简陋不堪,但独独有了这琉璃灯火,却是衬出了几分雅致。 那些少女见着生人,无不后退了几步,躲在人群后面,但又忍不住地探出头,朝着萧张二人打量。那原先领头的青年也有些窘迫,就大刺刺地喊道:“这两位可是道长,会呼风唤雨的,也别围着了,还不去准备饭菜?” “晏清,你就放开嗓子扯呢,是想把山中的大虫叫醒不成。”只听的一女子脆声道,她穿着短衣粗裤,一路快步走来,她倒是一点也不客气,先是将领头人推到一旁,又走到张容复,萧景身前,很是仔细地上下打量,道:“就凭他们两个?这米饭还没吃够呢,怎么就成了仙长?” 修真之人,哪需五谷杂粮这等糟粕?张容复想,但到底没说出口,他倒也清楚,论及这糊弄凡人的法子,他是一窍不通的,也就乐得看着萧景出谋划策。 “虽不敢妄称仙长,但道行修为还是有的。”萧景说,他目不斜视,一双眸子既黑且亮,让人看着就先信了五分,那些个村人也跟着称是,指着还傻站在最后的骷髅,直道那是神仙手段。 但那女子可未承周边人的眼色,抬起下巴,满面的怀疑之色:“就这么个骨头架子能干何事,就是让我来,也能把它按倒在地上。”说完扯了扯袖子,又看着骷髅,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先前被推开的晏清也跑了过来,眼见这头不好,脑门前都急出了一层汗水。“家妹向来如此,直来直去,没个规矩的,道长可别放在心上。今日恰逢仲秋祭会,还请二位参加才是。” 晏清这妹妹也不讨人喜欢,她还想说上几句,就被三两妇人拉到了一旁,只得眼看着三个外人走进了祭祀用的石台。 那石台地处村落中央,四周的屋子也顺势而建,把这处空地分割得极其方正,此时,那迟迟未落的太阳,总算是西沉了,明月正悬,洒在了巨石砌成的台面上,那上头刻着一圈又一轮的文字,在月色下露出灰蒙蒙的影子,因为刻得太密,也太小,乍眼望去,萧景也没看出个究竟。 许是为了祭奠,这石台周围都铺上了粗布,上头摆放着两寸高的木案,那桌子也不小,上头竟是由果脯,腌肉,面食一类的东西堆得满满的,有红有绿,尚泛着出锅时的热气,香味也四溢着。 村中人显然将萧,张二人奉为上宾,引着他们坐进朝南的位置上,萧景向旁看去,都是些须发皆白的老者,裹着带图腾的长毯,端坐在侧,他们倒是好客,取出身后的陶罐,把酒递给了外来之人。 从他们口中,两人总算知道了这处的来由,原来这村庄建了也有百年,原先是十几人逃到了此处聚居,他们也未留下什么只言片语,就是将这村子定名晏台,又建了这么一片石台,说是祭祀之用。但这祭的又是什么呢?整个村里也没人能说清楚,只道是祖上传下的规矩,每隔一月,便备好酒席,在台前焚香撵花,颂祷唱祝。 “你们来的也真是时候,一会阿秋还要跳舞哩,我看了这么多年的祭祀,就数她舞得最好了。”一老者捻须道,他见张容复一副不在意的神色,索性将他肩膀搂住,道:“晏秋打扮起来,可漂亮啦,你现在不看,一会可别后悔啊。”然后又是一番念叨。 张容复只得点头,心想这老不死的怎就独独找上了自己,不料那老先生呵呵笑道:“你师弟还小,那丫头眼界高,人也多才多艺的,我看你啊,恰巧合适。”这话说的,倒真有几分劝亲的意思。 萧景也知人窘迫,倒没看着张容复,若单论修为神通,其实这张家的公子倒也不差,与鹤童子口中,不学无术的世家子还差得有些远,但那鹤精就是这么善结仇的,倘若他在此,定会将张容复颠过来,倒过去的嘲笑一番。念及生死未卜的好友,萧景的面色也为之一沉,这村中的一人一物,都看不出半分蹊跷,再如此耽搁下去,那些被捉去的弟子怕也难善了。 他心中有事,对这祭奠也漫不关心的,再抬头的时候,就见着红绸自半空舞来,顺着看去,却是一束发女子,她半身裹着白纱,腰肢,手腕皆露在外,其上画着斑斓纹饰,乃一青面獠牙的异兽,口中的朱焰一直蔓延到她的脖项,仿佛烈火加身,艳丽非常。 此时此刻,祭台正中的柴堆已然点上,那木也非凡物,竟无一丝半点的烟迹,只有那冲天的火焰,泛着一股股的热气向外蔓延。那女子正扯着数丈长的红绸,一双玉足也未遮掩,只系着几对银铃,就这么赤足跳上了祭台正中,即时火星飞溅,窜得比人还高。 而那跳舞的人呢,她竟是浑然未觉一般,脚下的步子也未停歇,一个劲地转着圈,她跳过一团烈焰,又与另一支纵舞,仿佛那些噬人性命的东西,都成了她手中玩物。这跟灵蛇似的的祭舞尚未结束,就听得四周人咏唱道:“既生,太阴不明,一重言洗,两重相离人至九重,无魂无息。” 那调子谈不上婉转,一群人唱起来,倒有几分威严古朴的意思。但萧景在乎的,无非是其中深意,他想了又想,除了第一句中的,太阴,暗指的两道景,杜二道阵门,其余的句子就跟胡编瞎凑一般,都是前后矛盾的,可惜那惊门所化的瘦虎已死,若它在此,此处的阵法定会有反应才是。 这祭奠只持续了一刻,那些石台边的村人也退回了后头,拿起早已备好的饭食,也没多大讲究,席地而坐地吃起来。 “阿秋!阿秋快过来。”张容复身旁的老者开口了,话音刚落,先前舞火的女子就跑了过来,除去那画上去的兽纹,她身上便是洁白如玉,一丝的火痕也看不见,也算是神乎其技了。她这一走进,脸庞也清楚了,原是那村门口拦住二人去路的姑娘,这祭服加身,确是不好认了。 这晏秋还未开口呢,老头儿又说话了:“我看这位道长人生得不错,今天也算个好日子,不若你们同房吧。” 这话一出,就连张容复也愣住了,他在自家宅院也有两名妾室,可那都是三牲五礼娶回来的啊,这蛮荒得一语敲定的,当真是前所未见,还未待他反应,那头的晏秋就点头,漫不经心道:“阿祖费心了,我怕一位不顶事,不若让他们两个都陪着我吧。”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41燕华金明灭 张容复纳闷了,他长得也算周正,就是放在玄宗内门,也是排在中上的,这晏台里几十口人,男的大多是歪瓜裂枣,一分礼数也不懂,再说那萧景,毛还没长齐呢,又有什么好稀罕的。想来想去,只能是这女子眼拙,脑子也不经用,才生出这等想法。他心中虽有不满,但也知道这门亲事做不得数,这孤村野店的,与其说这一村的晏姓之人是石头中冒出来的,倒不如说是妖修们的鬼蜮伎俩,只是这其中究竟尚不为人知晓罢了。 对这突然而来的喜事,且是三人成亲,村中人也不惊诧,待着祭典结束的时候,已有人备好了鲜花,新酒,五彩羽毛制成的披肩,一下儿就罩在了两位新郎官身上,在月光下,也不知那东西出自何种灵禽,泛着宝石般的色泽,晃动起来,恍如珠玉一般。 玉牌被萧景放在了地上,这猫儿睡了半日,总算是醒了,见了眼前的怪异景象,也不与萧景说话,只睁着一双玛瑙似的眼睛,一个劲地打量着晏秋。 那姑娘仍旧是那副祭祀时的装束,只是长发垂肩,挡了半寸蛾眉,多了几分妩媚的意思。其他村人都手持着琉璃灯,分两排站着,又有人取来了长之又长的红绸,让两头的人依次擒着,那步被扯在半空中,呈百绕千回的样子。晏秋走在最前面,她走进那堆红绸中,不断的扭动身体,让那些东西逐渐缠绕在自己躯干上,随后是手,最后是双足,待她走过了人群,那布便将她缠成了红色的茧。 晏清从人群中走出来,两个时辰前,他也与萧景说了许久的话,这青年是个好客的,天生一对月牙眼,让人生不出恶感来,或许是光线熹微的缘故,他确是有些不同了,眉目间多了些隐晦的灰气,嘴也紧闭着,像关得最严实的门闸,一动不动,他手中捏着红绸,正是晏秋身上的两端,就这么递到了萧景和张容复手里。 那绸冷冰冰,仿佛有水附在了上头,又被凝成了冰一般,村人只是站定在两旁,也不知这地方是哪般的风俗,明明是大喜,既不笑,也不说话的,就这么看着中间的三人,那琉璃灯本是明亮非常的,照在他们面上,却一丝的血色也无,仿佛神像下供奉的石仆,只余形态,未施半分颜色。 到了这时候,就是骷髅也看出了七八分蹊跷,不过它被挤在了人群外头,又与萧景立了约,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绝不开口。它打量起周遭之人,祭典一结束,那些村人都不再说话了,就连胸口也甚少起伏的,骷髅越看,越觉得自己这等骨头架子更有生气。 它挠了挠脑门,那处也是光溜溜的,只剩头盖骨了,骷髅自己也知道,但他就是紧张啊,这好端端的人,怎就在一眨眼的功夫变得半死不活呢?就是焚道老儿亲临,也得吹口气甩个袖子吧,这无风无雨的,就是一丝异动也无,也不知是何等的妖法。 骷髅思量一番,只觉这境地万分的紧急,它本想绕过人墙,再提醒萧景的,但到底有几分忐忑,生怕这些着魔似的村人将自己捉住,这三拳两手的,就是稍微用力,也得把它苏某扯成几段吧?骷髅想,它这条命只剩些骨头了,但萧兄弟神通盖世,总能化险为夷才是。 它倒是做对了一件事,到了如今这地步,那几十人也算是魔怔了,一言一行,皆不听自己使唤,若是冒然惊扰了迷障,这整村人的神识,精神也就难复往常了。 萧景抬眼,那空中的离火星已然朝向了正南,已是到了二更天,再过一刻,就是阴气最盛的时候,若这阵门欲生出变数,也是在那时。 一片寂静中,也不知谁先开了头,那一旁站着的村人也随着附和,这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几十张口,都说着同一句话:“神仙姻缘一线牵,似锦年华转头空。”不出所料,他们念得也死气沉沉,没有分毫喜庆之意。 “都傻站着看什么热闹,本姑娘要入洞房了。”晏秋说,她这一开口,倒跟赶鬼似的,那还未念完的祷词也戛然而止,那一众的人簇拥而上,推攘着,将三人送到了一所僻静的宅院之后,才纷纷散去。屋中点了烛火,放在正中的桌台上,嗞嗞燃着,有三两蛾虫翻飞,在空荡荡的泥壁上留下了闪动的黑影。 待外头的人走远了,张容复才开口道:“妖女,你若还有手段,不妨使出来让我等见识一二。”他是半点情面也不留,一手甩去那绸缎,还将护身的飞刃尽数祭出。他话音刚落,那软绵绵的缎子就跟成精了似的,还未落地,就飘窜到了空中,如离弦之箭,猛的朝着张容复袭去。 张容复方一侧身,那东西就转头了,遇上那些飞来的刀刃,就将其绞在绸身上。那红绸的颜色本就喜庆,红得似火,此时翻转而来,就仿佛吸吮了鲜血,因着血气,脱了那死物的模子,跟蛇一般的狡诈,灵敏了。这东西兵分二路,一头指着张容复,另一边就缠上了萧景,布匹一类的东西,本该是遇利则崩的,但这片绸布却不一般,就是含月剑,也没法在那上头留下半点痕迹。 那绸子愈发的长,几乎占据了半个屋子,它们尽数从晏秋身上剥离,就像是离树的藤蔓,非得缠上下一位,才会罢休似的。 晏秋也没有动作,她面色如昔,眉目间只有一抹忧愁,仿佛周围的刀光剑影都与她无关,她轻声道:“我只能留下一炷香的时间,待这烛火燃尽,二位道长只怕要就此留在晏台了。” 萧景听后,心下一片清明,如此看来这阵中确又知情之人,只是这说与不说,全在此战胜负上了。他也不再留后手,一起念,便召出了鵸余之骨,那上古灵兽的遗骸,如今已被炼化了一成,那些半月形的长骨,皆泛着紫气,在萧景的乾坤袋中呆了些时日,这东西也算是积怨已久了,那物比之疾风更快,又带着万载的积累,一经飞出,就尽数朝着红绸刺去。 这鵸余骨所化的飞剑本就堪比地阶法器,又带着萧景炼化的,无物不侵的九阴之气,那红绸本就是晦物,遭那十数道飞剑穿来刺去,不一会就千穿百孔,萎靡坠下了。 先不提张容复的惊疑不定,就是晏秋,也露出了几分异色,见挡在身前的红绸消散,她竟是一点惧怕也无,萧景走近之时,这女子不悲反笑,仿佛遇上了什么天大的好事,只听得她道:“今日果真来了贵客,先前无礼,还望道长见谅。” “别听她胡说八道,这妖孽技不如人,如今是想迷惑于你罢了。”张容复提醒道,他这师弟一看就是个木愣的,怕是连女子都未亲近过,偏偏这小子道法神通,万一受了那妖女蒙惑,只怕是要坏事。 “道长这么说也罢,但这村中的异象,你们当真就不好奇么?我自可以任道长处置,但在此之后,倘若灾变横生,这村中人与死尸无二,尔等就是问天问地,也得不出结果了。”晏秋说,她看了眼身旁烛火,烛泪已然堆成了小山,那半寸不到的蜡烛,正闪烁个不停,也是到了油尽灯枯之时。 张容复用灵识探去,这女子当得是一点修为也无,这房中再无它物的灵气,也难作怪了,他身周仍旧环伺着数道飞刃,威胁道:“你就长话短说,若是让我发现半句虚言,有你好看的。” “就知道你这样的靠不住,对着弱女子喊打喊杀的。”晏秋笑道,那飞刃离她不过一寸之遥,她却是无动于衷,反倒朝着萧景眨了眨眼,张容复刚想斥住,这姑娘就讲起了正事。“晏村一年有二十四道祭典,每次都差不多,选未及笙的女子火中起舞,焚香颂祷但今日的大祭,还有一事未完,那就是人祭。” 说到这,晏秋也不复轻松之态,长叹了一口气,才道:“再过一会儿,你们就会见到了。祭出的人数每次不同,有时三个,也有十人成行的时候,自我记事起,这村中原有四百七十七人,这么多年过去了,也只余了几十之数。每逢祭典末尾,他们神智尽失,只会行走,咏唱,对那石坛更是毫无抵抗。待到第二日清晨,无论献祭出是父母,兄弟,夫妻,他们一概不知,就好似那些人从未存在过一般。” “你们在仲秋之时入村,恰巧能抵上一二,长老便用成亲一事,将二位留在此处。”晏秋刚说完,那烛心便是全然灭去,只余一屋晦暗。 只听得门闸嗞的一声大开,有一长尾,尖耳的小兽跑了进来,它浑身泛着幽光,四足落在地上,便留下血一般迹印。这物是狴,引灵之兽,但凡以魂魄之体见到此物,就是大能的分魂,也会受其所惑,无知无觉地跟在它身后。 但这屋中三人,没有谁是魂魄出窍的啊,张容复想,这召兽之人糊涂了不成,他看了眼萧景,见那小子迈出了一步,便知是要将计就计,狴只当三人受惑,一跳一跃的,向外奔去了。 他们所到之处,正是那祭典开始的地方,那一丈高的石台却是无影无踪,只剩下一道深坑,月到正中,竟也无法将其照亮,就这么看下去,也不知那坑洞有多深厚,只有阵阵大风向外吹着,那里头夹着若有若无的味道,似沉酒,又似佛香。 玉牌所化的猫儿跑了出来,它定定地看着那处,道:“竟是黄泉之气?”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42燕华金明灭 相传九渊之下,有泉水滚滚,其声似钟鼓,携着这人世间的七情六欲奔流不息,这些东西本就是人心所化,最是混沌莫测,就是化在了水里,也如泥沙浊物一般,足以吧百里,千里的水流染成浊黄之色,所以这河也叫黄泉,这供魂魄走的路,便是黄泉路了。 既入黄泉,前尘往事便是一忘皆空了,所以这水,乃是天底下至纯至阴的物事,除了魂魄入得,就是大罗金仙的肉身入了水,也会被化成灰烬。这便是轮回大道的开端了,魂魄到了这儿,洗尽污浊,在踏到那轮回盘上一转,便决定了下一世的身份,是妖,是人,是鬼,是刹,冥冥中自有安排。 但这等神通之地,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去到了,得是离体七日的魂魄,受那招魂使之令,方能穿过那九冥深渊,避过千魔万煞,得入黄泉之地。所以这阴朝地府,乃是天底下最远,最难闯入的地界,断不可能因着一村庄的祭祀而开启才是。 玉牌一路上跟着萧景,半点法术也未用过,与寻常灵宠别无二致,它这一张嘴,张容复只当是信口胡说罢了,便也没当回事,走到那坑洞边上,向下看去。这一望,却是被震住了,那下头哪里还有泥土山石,这些凡物全让浓雾所遮,不住的翻滚起伏,恍若海中浪潮。 那下头全是游魂,且是残破不全的魂魄,有的少了一魂三魄,有的只余一魄,就连形状也西里古怪的东西,无头无手,无眼无耳的都不少见,这几十丈,几百丈的坑道里,全是这般阴物,残魂的怨气最是深重,成百上千地聚在一块,倒真的恍如黄泉一般了。 一时间,张容复也不知如何是好了,如此深的怨气,全数停在了坑洞中,万一它们得了半点生气,哪怕阳明伏鬼印摆在这,也会不惜一切地朝着生者袭来。他这头退还来不及呢,就见着那姓晏的姑娘跑了出去,衣角在深坑外飘荡,也不怕失足落下。 “你发的什么疯?站在那别动。”张容复喊道,这关头,就是晏秋掉落了一根头发丝儿,也能把下面的百鬼惊扰,到时无论是村中居民,还是他与萧景,都会受百鬼啃噬,万劫不复。 晏秋的脚步停了下来,她就似大梦方醒,大睁着一双杏眼,啜泣道:“怎会如此,不是早就寻了替代的”一面说,一面望着几丈远的地方,那处站着三人,皆是浑身僵直的模样,一顺溜地跟在狴后头,而那招魂的灵兽,正立在悬崖边上,仿佛随时都能纵入深渊一般。 而那排在最前的,粗眉悬鼻,正是将萧景二人领进村中的晏清,这对兄妹也是离奇,见面之时,嘴上便没有半刻闲下的,如今晏清着了魔,那做妹妹的挠心挖肺,恨不得一同跳入万鬼巢穴中。 若是放在常人眼里,这等同根相依也属人之常情,但张家公子却不觉,他生在玄宗大家,自出生起就同十几名同辈较量,灵根,心性,悟性,样样不可低人一等。如若不然,他又如何能从几十人里脱颖而出,得进内门,所以人伦礼让于他,几乎是无用至极的,带着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意思,张容复道:“你就是跟他一齐下去,也只有魂飞魄散一途,别瞎折腾了。” 他说完就召出了飞刃,论锐气,这七重禁制的法器不如萧景的骨剑,但这东西不过两寸长度,最是灵巧,三下两头,就飞到了对面,朝着招魂的小狴刺去。张容复原想着杀了那灵兽,就是无法合拢万鬼坑洞,也能将其与三人缓住,毕竟这地方已是经不得一分一毫的异动了。 张容复正御着法器,就听萧景说了句不秒,那小子向来没有句完整话的,说是不好,倒是给个准信啊!张容复正要展开灵识,数步之外的坑洞竟继续塌陷了下去,那泥土顽石,全成了比水还绵软的物事,一个劲的向下落去,那入了魔的村人本就无识无觉,这一折腾,一脚踏空不过刹那的事。至于那晏秋,本就站得偏颇,连岩壁也没抓着,也跟着坠了下去。 这回玩大了,这是张容复脑子里滑过的第一个念头,他当即取出了一碟朱砂,此物采自东海蓬莱的阳极泉中,可不同那凡间之物,此物能炼丹,炼的是白骨生肉的灵丹,又可驱邪,驱的是百年以上的鬼煞,此番到燕华,张容复便是将所有的朱砂都备在了身上,但这二十余日下来,也就剩下一两。 他狠了狠心,割破了食指,这一刀下得极深,血就似水一般的流淌,落在那碟朱砂之中,指间三寸纯阳血,这物于修士最是宝贵,这一下,没有十天半个月是恢复不了了,但比起葬身百鬼腹中,这点损耗着实算不得什么,张容复想,他让那朱砂与血融做了一块,这两种红却是化作了墨一般,只余下周围一圈的隐隐金光。 张容复将白碟中的东西尽数撒开,那物便悬在了空中,有半数呆在原处,又有半数到了萧景身边。这倒不是他突然有了善心,而是眼前这劫着实不好过,若是没了萧景,就是他撑过了百鬼侵袭,那之后的十日,失了精血,又无人照应,张容复照样是活不住的。 那底下已经吹出了阴风,一阵比一阵凶猛,直把人的眼皮都刮得闭上,这风叫得厉害,像猛虎似的低吼,又似大浪一般咆哮,但让张容复在意的,不是这东西本身,而是那后面万千人哀鸣,咒骂,悲泣之声,都是人在极恶里的呼嚎,传入耳中,就似无数小针在耳膜上穿刺一般,就是用上真气抵御,也不能减去分毫的疼痛。 百鬼自闻了味,已然暴动了,这样的东西,因为残缺不全,聚在一块久了,也就融成了一体,他们不再记得身前事,也再无过往的性子,剩下的只有恶念,用成百上千的冤魂汇成的六欲。 这团邪物已然爬到了洞口,其污浊丑陋之态,用万字不能形容一二,因着吸了众多妖修的魂魄,这其中又有兽爪,鱼尾,鹰翼一类的东西,它们通通粘做了一块,不分造化之序,也无灵秀之美,仿佛罗刹天魔捏就的梦魇,长着千百张牙咧嘴的头颅,探出万千尖锐异常的大爪,只想着将生魂撕碎,让人承受它所受的千灾百苦。 张容复闭上眼,将全数的神识放在朱砂结印上,这等魔物,已是练成了阴煞蜃楼的功夫,能幻出人间百恶之态,兄弟倪墙,情人反目,易子而食,但凡是伦常不容之象,皆在其中。稍有不慎,就会踏入魔道再不得出。他此刻目不能视,却不知周遭的情况已然大变。 当玉牌察觉百鬼,就将那物的路数,一并讲给了萧景,但说到这鬼物的邪术,萧景却没有合拢眼皮,反之,他又召出了五,六道骨剑,立在了朱砂之外。 “这灵宠说得有理,你怎就不听呢!苏某这是没眼皮可用了,若是还剩下层皮,说什么也得避讳啊。”骷髅也站在青鸿尺后头,要不是萧景尚在施术,它便是摇人肩膀也要让其明白过来。 萧景没作声,也就在上一刻,那百鬼所化的幻境,便是那岱锦城遭幽冥鬼火焚烧的一幕,那火中有恶鬼啃咬千人,那倒在地上哭泣的女子,更是像极了萧母,然而从指间到脸庞,便是没有一处完好的,浑身都浸满了黑血,就连泣出的泪珠,也成了血一般的颜色。 这般景象,萧景心中早有了猜测,这魔障缠了他五年,他便与之争斗了无数次,但终是少了几分体会。但这百鬼的术法,如今确是使不出力,原来那鵸余鸟所司得,便是幻梦一事,这阴煞使出的功夫,不过是夹杂鬼道的幻术罢了,比起这正宗的聚幻之禽,还是差上了一大截。 萧景能使出的鵸余之骨,眼下不过一成,虽费了些时间,到底是将那海市蜃楼破去了。 “萧兄弟!萧兄弟难不成是走火入魔了?”骷髅扯着嗓子喊道。 萧景被它一惊,有些无奈道:“我还无事,但这百鬼所图之事,恐怕不是贪食之欲。” 早些时候,他便是生出了疑惑,这物生了千万张嘴,纵是有朱砂印阻挡在外,那东西也未啃过一次,全然不像失了念想的玩意儿。但萧景这份迟疑,也就是一会儿的功夫,那百鬼全然爬出,十来丈的躯体露在外头,比万年的寒冰还要冻上一两分,仗着数不清的残魂,它一抬身,就将萧,张二人缠在了其中,而那千百的妖修手足,躯干竟是在其中流动,一下就将上方的逃路遮去了。 若没有那朱砂结成了屏障,二人早就被啃成肉沫了,但那蓬莱仙山的东西果真玄奇,与那阴气抵了一刻,也全无消散之意,只是让这百鬼压上来,周遭也成了黑漆漆的一片。 青鸿尺忽的嗡鸣了一声,随之向下落了几寸,骷髅扯着萧景衣裳,很是伤心道:“萧兄弟说得不错,它这是要带我们回窝,再炸闷烹煮呢,想来是有几分雅兴的恶鬼。” 它这是十足的乌鸦嘴,这话音刚落,便听得上面的百鬼哭嚎,携着二人,向下沉去。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43燕华金明灭 这沟壑究竟有多深,没人能说得清的,萧景只记得那百鬼千煞压了下来,黑压压的没个尾,待他再度醒来,人已不在那晏台村了,四周仍是漆黑无光的,却安静得很,在没有那些鬼怪的踪迹。萧景捻了捻手指,那处还粘着几块朱砂,上头半分水汽也无,显然是有些时辰了。 他这头刚睁开眼呢,就听见骷髅用一惊一乍的声音道:“不能移,不能移!这处灵气诡谲,他现在的情况可不大好。” 然后是晏秋,那姑娘也跟没事人似的,道:“此处的冰起了裂口,再耽搁下去,这张公子就当真没了。” 这处实在是太暗了,纵是萧景的五识受后天灵气所养,也只能看见两个灰扑扑的影子,于是便问道:“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哎哟,你总算醒了。”骷髅大刺刺地跑了过来,脚板上的骨头也不知踩在什么东西上,嚓嚓作响。 晏秋在后头提醒道:“你还跳来跳去的,真不怕沉到底下。” 她这一说,萧景倒是明白了过来,他们所处的地方,只有一片厚重的冰层,也不知用了多少年凝固而成,比起土石泥地,也分毫不差。 骷髅却是小心翼翼起来,连说话也跟着文绉绉了:“萧兄弟,你那师兄怕是让百鬼所侵了,我也没用,只能在一旁干守着,这不知不觉的过了一宿,他也不见醒的。” 萧景点了盏长明灯,让那桐木制的小东西飞了一丈来高,那灯平日里,也能照亮几十尺,然而这地也是怪,不单冷,还带着浓雾,只堪堪显出了张容复躺着的地方。萧景见人面色发青,眉间却带着抹红痕,扶着对方的脉象,萧景又遣了丝灵气查探,便知这是阴煞之气入体,再拖下去,恐有入魔之灾。 晏秋在一旁看着,咦了一声:“这猫又是怎么来的?”她所指的正是玉牌,这灵宝倒也无事,依旧是三步做二,仿若足下踏风一般跑过来,刚一过来,它就探出爪子,挠了挠萧景。 外人看去,无非是小兽在撒娇嬉戏,但萧景的面色却一沉。 玉牌是说话了,动用了灵识,故而只有萧景一人能听到,它开口的第一句便是:“你要用九阳之气救人?” 萧景应了声是,他当然清楚自己的根底,生死决习了二十来日,能将二气分化的次数屈指可数,这功法循的是阴阳两极的路数,一支司杀戮,一面从善业,本该是一生一灭,两相平衡的。到了萧景这,偏偏是九阴之气掌了大势,他这身真气也就跟着霸道无序起来。 但他们困在了这处,萧景也无极阳之物在身了,张容复用去了纯阳精血,道体本就虚弱两分,再任其发展,待那百鬼怨气入了百汇,想救人,也就晚了。 萧景这些念头,玉牌不用想也清楚,它冷冷道:“这一路上,我也有顾忌,免得让张家这小子起疑,但他现在不省人事,倒是方便了不少。” 这话中有话,还不待萧景生问,玉牌又补上了一句:“张容复与你有大劫。我若说,那日入燕华洞天时的灵气之乱全归他一手所为,此人你可愿救?” 玄霄忍了这么久,也不是没有缘由的,他知道萧景什么性子,这小子最是直白,若有什么大事,是决计瞒不住人的,若是回了玄宗,再与张家起了冲突,于它藏身也无半点益处。但眼下却不同了,就此任着张容复死去,与萧景也无关联,一来少了变数,二来便是生死决,张容复早就见识了萧景的功法,揣摩自然不会少,待出了小世界,哪怕是透露了只言片语,都将召来大祸。 这个中的渊源太古老,也太漫长,那些上古便延续下来的麻烦,哪是寻常修士能理的。四百年前,它曾将前因后果告诉了一名少年修士,可那人如今又落得什么下场? 想来想去,玉牌就提了张容复的事,对方反正也是小人,不差它吐露这点。 可萧景那小子,不惊也不恼的,只道他知晓了,手仍旧摆在张容复的脉上,一副天崩地裂都与他无关的神色。 玉牌直骂他木讷,气冲冲道:“你是吃什么长大的,张容复想将你置之死地,换做别人,早暴尸荒野了,你还想使九阳之气,别当我不清楚,那阳气只占了三两成,冒然使出,你就等着阴阳失衡吧。” 玉牌这一急,就跟野猫似的张牙舞爪,萧景将它提到了一旁,道:“他如今这番境地,与我也脱不了干系,那时他大可自顾,何须再费一半的纯阳之血。” 听少年这么说,玉牌便知他牛脾气犯了,这小子向来如此,一根死脑筋,八辕的马车也拉不回来。但玄霄心里也清楚,若这点决心也无,断不可成了它生死大道的传承。它私下腹议了一阵,明显是放弃这茬了,没好气道:“随你自己了,他日张容复起了异心,你就一并承担吧。” 在骷髅和晏秋眼里,这一人一猫不过纠缠了片刻,那灵宠就自讨没趣地盘作一团,沉沉睡去了,这几万年的寒冰,它躺在上头倒也不嫌冷,萧景没再理它,只抬起头,道:“把师兄移到这处吧,须得是盘坐,我才能为他疗伤。” 骷髅咦了一声,有些奇怪地问:“竟没有外物可用?萧兄弟,你可要想清楚,这鬼气入体不是小事,若是以真气相连,不保那阴煞不会渡过来。” “我自有法子。”萧景答道,玉牌那番话,他也不是没想过的,但当他抬手,触到那落在地上的青鸿尺,却就此定下了主意。 上善若水,厚德载物。这八字就刻在青鸿尺正中,此物本是青云子赠予大弟子玄墨的法器,但也没过个几年,他那师兄便悟出了一重神通,自行祭出了百衍飞剑一柄,御之可日行两千里。 玄墨当得是内门新一代的翘楚,与他相较,萧景就差得多了,他那身经脉成了拖累不提,就连修为进展,也成了外人看轻屠景峰的由头。这倒不全是萧景之故,青云子本就疏于经营,几十年下来,就只收了两个徒弟,也不怪得那些尚未师从的弟子眼红,这才牵扯出些有的没的。这其二,也是张家从中作梗,直指青云子识人不善,招了名根骨劣质的入了内门,枉费宗门七十二峰的灵源。 萧景那时也是少年意气,只觉自己拖累了师长,便自行请辞,求青云子将他派去外门修行,诚然,这是堵了留言最快的法子,青云子却是一口否决了,将跪在地上的徒弟扶起身。 “祖师爷元溯开山立门的时候,也不是顺风顺水的,他师承普陀,原是掌教的关门弟子,却因与魔修交好,道行偏颇,为普陀山除名。万年前,天台山乃是上古天魔酣战后,留下的魔域,元溯真人在这处开辟洞府,无数同道人说他是自甘堕落,离遁入魔道已然不远,但一千年过去了,待那外围的魔沼散尽,这荒山僻壤,阴山恶水,硬是让元溯真人重整了一遍,重归造化之初的模样。” 青云子瞅了徒弟一眼,笑道:“我知你心有疑惑,这事儿怎就没写入宗门旁注?这也是祖师爷的意思,他觉得上古魔障终归是不祥之物,让人知道了,不过徒生担忧罢,至于他的功德神通,那还是次要的,不足道,也不足留名青史。” “之所以翻些陈年旧事,不过是想告诉你一二,外人评价如何,向来都不是大事,于为师更是无谓。你既入我门下,就得随着师门的规矩,这青鸿尺上八字,你且记在心上,此事便不再提了。”所谓大家做派,便是如此。 待此劫过去,回了宗门,再与张容复算账也不迟,萧景想,他将双手抵在人肩胛骨上,正是紫宫,玉堂,灵虚三道大穴,这几处司的是人之中枢,有清神驱恶之效,张容复已有半边的身体青紫,肤下不时浮现出恶鬼的形象,朝着萧景瞪眼,吼叫,很是骇人,仿佛随时都能咬住萧景一般,箭在弦上,萧景却没让九阳之气冒入,相反,他只引了几股寻常灵气,探入张容复的七经八脉之中,漫无目的的前行。 果不其然,那凶鬼余下的怨气闻了味,噌噌朝着外跑,恨不得将萧景也吞了下去。 黑气自张容复眉间而出,呈出鞘之剑的形状,猛的朝着萧景刺去,眼见还有半寸之遥,一股源源不绝的阴气便冒了出来,像盾牌似的,护在少年身边。然则那仇怨凝结的黑剑又长了几分,一点顾忌也无,抵着萧景的真气不放,半刻过去,竟是让它探进了几分。 骷髅在一旁紧张地守着,一面对晏秋说:“你莫怕,凭萧道长神通,定会化险为夷。” 晏秋甩开了骷髅,有些无奈道:“你又怕什么,反正也死不了第二回。” 虽是担心,但两个旁观的也后退了好几步,免得怨气入体,到时又是一番折腾了。 再观那头争斗,萧景倒是占了上风,原来,自那百鬼怨气侵入,九阴之气便不愁没了敌手,这东西本就无象无形,遵的也是枯亡之道,魂魄离体,重归轮回,皆在它所司的大道上,这点因死而生的怨气,倒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是相互抵触,再行噬去罢了。 萧景静坐了一刻,等着那最后的残魂散去,这才将九阳之气引到张容复处,他也未用去太多,只让那白气在人体内转过了一个周天,在除去大半晦物之后,便匆匆撤了回来。 张容复醒了,只是吐了几大口黑血,又静坐了片刻,方喘过气来:“我们这是到了何地?” 起先,萧景就探过这片地方,但此处广袤,就似漫无边界一般,只有微薄的灵气在空中转悠,徐徐前行,仿佛半分阻碍也无。要知道这世间的灵气皆是随物而动的,若能探得灵气,就是眼盲之人,也能查探出究竟,但此处确是不同的,方圆二里,萧景便是一点阻碍也没发现,再往外,便是他的灵识所不能及的了。 张容复听后,只向萧景要了罗盘,细细看了一番。“这针正指着,中有太阴减退之象。如此却是”话说了一半就没了下文。 “这话听着好生熟悉,”骷髅说,他随即一拍掌,叫道:“这不是那村里的祭词吗?什么的。” 晏秋没好气的瞥了它一眼,补充道:“既生,太阴不明。一重言洗,两重相离。三重悲切,四重遁地。五重现魂,六至睥睨。七有业火,八见罗刹。人至九重,无魂无息。” “太阴为月,那祭祀之时,月是正当空的。”萧景说,他随即意识到,那满村入了魔怔的人,可不就是被鬼气所洗,至于相离,悲切,晏秋先前也遇上了,受那百鬼之气所扰,也不知怎的落到了此处。 若这祭词全无差错,接下来的现魂,又指何物?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44燕华金明灭 萧景想了想,也只能让晏秋走在一行人的中间,他们身负内门两百人的性命,现下有加上了晏清诸人的,决计不能在原地犹豫不前。 晏秋听了少年的解释,倒也不惧,只道:“我还当什么事呢?既然到了此处,妖邪鬼蜮我自然是知晓的。就是让我走在最前面,也没什么不可。若能找到家兄,晏秋这条命也就不要了。” 张容复活了四十年,就没见过这样大胆的女子,他眼中的女修无非是两种,比如像宗门的诸位长老那样的,一心向道,毫无杂念。又或是娇滴滴的漂亮姑娘,终日因着可有可无的法器,吵吵嚷嚷的,没个正形,像晏秋这样,开口闭嘴就是要命一条的,当真新鲜。 他自负修行中人,不与凡人相交,听晏秋这么说,也只冷冷地提了句:“就当时的情形,你那兄长活着的机会不大,倒不如你琢磨琢磨,如何保全自己才是正经事。”说罢,又觉得自己多事,本就是阳血不足的时候,这处的蹊跷险阻还不得知,拖油瓶是能少一个就是一个,管她又有什么用呢? 但这片冰川着实是大,饶是张容复的九转青莲灯,也没能看到边境的影子,这等灵气稀薄的地方,就是使了最浅显的法术,也能让人用灵识一览无余,也就未用法器行走,只顺着那轮盘所指的,金乌聚顶地那一处走去,这罗盘有三十六道法相,每一个都自有其中奥义,金乌乃衔日之鸟,是□,却非吉兽,这东西炙烈无比,单是落下一片羽毛,就能让整片山川干涸,土地崩裂,万里枯骸。 所以这道法相,卜的也不是大吉,有几分出路在前却凶险莫测的意思,但除了顺着此路,萧景等人也别无他法了。这冰河雪柱的,呼气即可成冰,他们起初还不觉,越往深处走,这寒气就愈发的刺骨,修士到了筑基,虽说体魄强壮,但仍到不了寒暑不侵的地步。 就连修为最高的张容复,也取出了一件外披照拂在身,但到底是轻薄料子,抵不聊多大用处。 晏秋这样的凡人,就更不成样了,她身上裹了好几件道袍,身形活脱脱宽了数存,皆是萧,张二人的衣服,幸得乾坤袋能纳百物,这才解了燃眉之急。 “这样子下去可不成,你们非得化成冰人不可。”骷髅说,他本来想把身上的金丝衣裳剥下,却被另外三人阻止了,说是又重又宽,一点用都不抵。 “就不能施个火傀术么?”骷髅问,也不怪它一惊一乍的,三人的脸色,那真是跟雪一样的白,半分血色也无。 萧景摇了摇头,让含月飞得更高了些,道:“我们先前也讨论过,此地用术,只会将外人引来。” 骷髅恹恹地垂下头,只道自己知晓了,但它心里有几分郁气,就像笼中久闭的猛兽般,想要撕心裂肺地吼叫,却没那个力气了。若是在过去,若没中那焚道的奸计,苏某又何置如此?他想着,尽管在石牢中困了那么久,与血肉分离了一个甲子,他仍记得那些叱咤风云,呼啸山野的日子。 它常持着一柄红缨枪,缀是向千年蚕母讨的,迎着光,能有七个色显现,而那枪头子,能横穿半片山壁,比起黄金还要耀眼几分,就跟盏小灯笼似的,就像眼前这把骷髅愣住了,他揉了揉眼,尽管这对他来讲已经无用了,但他还是忍不住的惊讶。 这六棱的枪头,和那雕着蛟龙的红木柄,可不就是它的宝贝么?自骷髅没了灵力,就将它遗留在了累累白骨下头,纯当积灰的物事了。 但它怎么就跟来了呢?那么远的路真是难为人家了,骷髅想,它顺着那木柄往上看,竟是有人提着的,再一看,骷髅就叫出声了,叫得跟活见鬼了一般。 来人倒是俊秀青年,一身金甲,里头是丹朱色的罩襟,每一寸都用五彩丝线绣着云纹,腰间则缚着虎头栓,那兽口大张,将大红腰带别在其间,随风飘荡,好不威风。这人头顶着翠蓝冠儿,嘴角还含着几分笑意,一双明目如炬,直直看着骷髅。 骷髅仍旧张大着嘴,连话都说不出,这不就是他自己么?这一颦一笑,皆是大妖风范,就是整个燕华洞天也找不出第二个啊。然而,还未待他伸手认亲呢,那有血有肉的苏丙就抬起长枪,猛地朝着骷髅刺来,骷髅比谁都清楚,那枪上带着倒刺儿,最是锋锐,就是浑身上下只剩下骨头也会被捅碎。 可明白归明白,能躲开,就完全是两码事了,骷髅倒是想退呢,可这身骨头又能怎么动,要是凡人,还能闭上眼睛等死,它这下,就真是眼睁睁地看着了。它这方刚作了等死的打算,一把剑就横穿了过来,那长枪就这么抵在了剑刃上,速度之快,竟是迸溅出几点火星。 骷髅连滚带爬的跑出了战场,朝着萧景喊道:“那家伙长着我的脸,还拿着我以前红缨枪,就连衣服也没个差的,不知是从哪来的妖孽,夺了苏某的东西。” 它这话也偏颇,若说有妖物跟了萧景一路,又怎会这么无声无息的,就算是神通广大的,也无需待到此刻出手才是。 萧景未作多想,只将含月剑重新握回手里,那来路不明的东西来势汹汹,见是萧景从中阻拦,也不再理会骷髅,一转身就朝着人刺去,他这人也古怪,明明是筑基前后的修为,飞行法器也未用上,就这么纵身一跃,停到了空中,行的是腾云驾雾,阴神大能才有的本事。 那枪的威势极甚,兵刃未至,就有一股红焰携着热风而来,萧景前脚刚避开,后头就是热浪滚滚,一举将那冰层掀起了十来寸,那下面黑幽幽的,似有水深万丈,水又不时地漫到冰上,竟将那冰洞又扩宽了几寸。若是任这妖邪大肆其行,只怕这这片落脚地就所剩无余了。 “这分明是我的招数啊!”骷髅在一旁叫道,它又是奇怪,又是惊诧的踱步,恨不得自己投身战场一般。“萧兄弟!你且小心点,那红缨枪的矛尖,本是我与四翼金鹏打赌得来的奇物,只需灵力指引,就可化出千万丈阳明真焰,遇铁作水,遇石成灰,你可得小心行事。” 它一连念叨了好几句,把它全副的身家都数落了一遍,倒是惹得那来路不明的妖人怒了,一甩长枪,就让那接连的火花落在了骷髅所站的地方。骷髅逃得快,倒无事,只是那冰上的裂缝,却越发的大了。 萧景也知其中利害,遂召来青鸿尺,与那人在空中缠斗,只是这家伙的身法当得是灵巧,就跟生了双翼般,退则如惊鸿,进则似猛兽,枪法了得,浑然天成,若说是匆忙间夺了人器物,乱使一气,倒全然不像。又探其灵气,只觉此人之气与周遭别无二致,像是此间修炼之人。 任由骷髅在下头如何挑衅,叫骂,这人依旧是恍若未闻,一言不发的,面上依旧含着笑,就像一尊刻出了神态模样的石像,只维持着塑造之时的样子。这般想着,萧景心里也就有了几分底,他抬起含月,朝着那位苏丙使出了一式流风回雪,在这番冰天雪地使出,尽现七分剑中精神。 含月便如连绵不绝的初雪,与那舞得火红得长枪交织在一起,兵戈碰撞之间,声如洪钟嗡鸣,有冰火交融之象,含月剑缠绵,剑势极密,极快,将那来势汹汹的热浪裹在其间,那东西原本霸道极了,打在这冰川中,如入无人之境,但遇上了回雪剑法,就跟碰上了双生相克之物,一时间也分不出高下了。 也就是一刻过去了,那持枪的来人却是不耐烦,将那长枪朝着正空一举,就有数不尽的真焰从那枪刃上溢出,先前的热浪与之相比,也是小巫见大巫了。 骷髅当然知道那家伙的打算,那是将浑身灵力祭出的招式,待到酝酿而出,就是能毁去半片的山壁啊,它当年怎就无聊至此,创出这样的东西来,骷髅有些后悔地想到,但它也没时间解释,只朝着萧景喊道:“打断他,赶紧的!” 萧景未作迟疑,一心一意地,朝着那妖物挥去,这一剑,便斩去了他持枪的右手。烈焰虽未在聚拢,却是再也停不下来,就着那脱离人手前的姿态,那些阳明真焰竟是朝上飞去。 这冰川上,只有成百上千的冰柱,因为数目众多,已成了帘幕一般的东西,焰火落入其间,将那些冰条都染得火红,晃眼间,如火树银花不夜天,但也就是那一刻的功夫,这些冰雪就先坠去,先是几枝,然后是成块的,最后连成了一片。这些东西簌簌落下,在冰层上激起无数的白尘,至于那位冒充苏丙的妖人,也被埋在其中了。 萧景挥剑,拭去眼前的白雾,却见着一人自那片冰屑中站起,浑身雪白,看不清衣物的样式,待他回头,所有人都不由一怔。 那人的面上什么也无,眼鼻口眉,竟全是空白的。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45燕华金明灭 萧景尚在那冰石碎块的另一头,而那无脸无面之人,正一跃而起,站到了晏秋跟前。 张容复本是在最前面的,原以为这妖物会朝他奔来,却不料这东西是个软脚虾,专挑弱的下手,他估摸这东西无刃无甲,想来也是被萧景削去了一层皮,实力大减,定然没什么威胁可讲,便一提长戟,向那白面人刺去。只是这金戈尚未及身,那邪物周身便狂风乍起,掀起一溜的雪块冰渣,将它自己掩在了其间。 也就是一眨眼间,那浊雾散去,一头通体雪白的灵兽定坐其间,足有九尺高,其面似狐,然足下有如骏马,有蹄似白玉,掷地有声。 “白民乘黄”尽管知道此乃妖邪所化,张容复还是深吸了一口气,古传有兽乘黄,其貌似狐,号曰白民,乘之可增两千寿。这灵兽确是有的,只是因为其不凡的神通,修道之人呼之若鹫,这才隐遁山林,不复得见。然而这灵兽遁世太久,以至于别的神通都让世人忘了干净,张容复乍见此兽,也不清楚如何应对才好。注一 就他先前所见,这无面的妖物最善披他人皮貌,行被仿者的法术,如今变成了乘黄,想来这攻击的手段也与真品无异才是。 在场三人,数晏秋离那妖物最近,她就一半点修为也无凡人,本该避得越远越好,如今却是傻站在了原地,与那白兽相隔不过数寸。张容复心想这娘们前些时候也算清醒,到了紧要关头,怎就傻了呢?他上前两步,正要将人扯到一边,那晏秋却是动了,不是向后,却是直直朝着乘黄走去。 妖物张大了嘴,一双褐眼微眯,看上去真与狡狐无差了,但这东西形容巨大,比那凡世间的老虎还要高上两分,晏秋一柔弱女子,就是使出浑身的力气,也必当葬身在它嘴下。但偏偏是这种时候,这姑娘伸出了右手,那手腕白若凝脂,莹莹不堪一握,就这么抵在了巨兽嘴下。 张容复本想制止一二,更骇人的事儿就来了,晏秋半分犹豫也无,竟将手直直探入乘黄口中,像在扣抓什么东西似的,搅动了一番,那邪物更是奇怪,就同被施了定身咒一般,站定在原地,眼也不眨,嘴也未闭,无知无觉地任由晏秋行事。 一阵阵的咕噜声自那兽口传来,晏秋却面色未改,待她抽出手,那为妖物所化的灵兽也就摊在了地上,如同被剥去了筋骨血肉,徒留一层皮毛。 反观晏秋,她右手成拳,似是握住了什么东西一般,她那手倒也无事,也不知是光线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乍一看去,她就像半透明的琉璃所化,手掌,指端,皆可为光所穿透。待她摊开手,那里头的东西就似禽鸟见了天,潜鱼入了水一般,猛地向上窜起,在那半空处拼了命的旋转,翻滚,最后还是停在了晏秋身前,那物有鹅蛋大小,通体若水之晶,正中却有一裂口,蠢蠢欲动,终是崩裂开来。 那口子里不是别的,竟是一人眼大小的眸子,棕得似琥珀,烁烁发光,还不住地翻转,恍若生在了活物身上一般。 “无量天尊,这定魂玉又怎会在此?”骷髅道,它本在那片坠下的冰柱后头,身上的骨头也为那场争斗所累,折断了好几根,但它也顾不得这么多了,头伸得老直,盯着那灵物猛瞧。 说起定魂玉,倒也不是大神通之物,不过能保得人魂魄不缺,再入轮回也就容易许多,对于大多数人,自然石无用的,只是骷髅此刻也不过半鬼之躯,一点的邪术也遭受不起,这等东西,就成了保命一般的神物了。 “多年不见了,屠戮山主,你这眼力终究是差了些。”晏秋说,她拍了拍那飞起的灵玉,那物似有几分灵性,跟着她得动作,半眯着眼缝,有一下没一下的打量起骷髅。 骷髅倒没反驳,想了想道:“得,就数你聪明,将七转的定魂玉存在了此处,要不是你留的这手,我们还真出不去了。” 这两个洞天中人跟打暗语似得说话,张容复是头一个不乐意的,他连半分力气都没使呢,区区一凡人,不费分毫的力气,就将那妖物拿下了,此事是何等荒谬离奇,饶是他反复琢磨,也摸不清对方路数。所以他上前一步道:“我们一路跟过来,也算尽了心力,二位就不打算解释一二?” 晏秋回过头,正色道:“这事说来也长,若不是妾身当年一念,今日,也就葬身在那阵门所化的精魄手里了。” 她指的,无非是那无面孔的妖邪,但若说阵门之精,萧景诸人也不是头一回遇上,那焚道宫石牢的瘦虎,可不算上一个,只是它在萧景剑下耗了太多灵气,为那魂丝木一击,也就散得无影无踪了。 那破去的一门属惊,尚有休,生,伤,杜,景,死,开七门,也不知此处的无面妖邪,从得是哪支。 张容复正琢磨着,就看见萧景那灵宠走了过来:“那东西前后变换了两次,一次是骨头架子的真身,第二回嘛,则挑了狐狸的模样,想来是个司五行变换的精魄,在八门里头,会这法术的也不多,依我看,是杜门吧?” 说完,那猫儿仰头盯着晏秋,似是等着对方回答。 受这小东西一提,张容复倒是想到了许多东西,比如那个祭祀时的悼词,再比如那句五重现魂,那骷髅本尊的样子不就让那妖邪给化出来了么?至于接下来的乘黄之兽,莫不成,就是晏秋的真身?这想法一出,张容复也给怔住了,他也曾探过这女子的根底,七经八脉便是一丝的灵气也无,怎会是大妖所化的。 晏秋也回话了:“你们猜得不错,妾身确是乘黄一族的。” 她这一开口,张容复也有些诧异,他那些猜疑不过放在心里,半句未出,就让人答出来了,是这狐狸猜出来的,还是她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神通。 “这读心之能,也是七转定魂玉的效用,”晏秋道,世间万物,数人心最难解答,她持着这般的宝物,话语间却如死水,枯井一般,不起一丝的涟漪。 在场几人都明白了过来,面上皆显出了异色,七转定魂玉虽为灵物,却是产于那九幽冥域的东西,那地方除了魂魄之体,便再无别的了生灵,因而从那处来的东西,也不能为人修,妖修所用,只有神道修士,也就是无体之魂,方能使出七八分的效力。 所以这晏秋,不单不是人,就是连妖也不是了,她入了鬼道,只是不知是何缘故,恍若生人罢了。 “一甲子前,妾身与夫君结集了四百名大妖,前往灵隐山讨伐焚道,可那孽畜早有准备,将所有妖修都禁在了石牢中。待到每月十五,便是阵法开启之时,那惊门设下的,乃是鬼母十子咒,借了鬼姑神之能,每月能造一名恶鬼,再纳他人精血供其运转,时间越长,这邪法的力量也就越大,也是我等糊涂,花了一年才想清了其中究竟。但到底是棋差一筹,鬼母十子已生,便是到了无力回天的时候。” 晏秋抬起头,神情面目,仿佛由灵工巧匠塑成的石像,只余端庄祥和,一丝的怨霾也无,只听得她婉声道:“妾身自知无法全身而退,便在这定魂玉上落下禁制,待到十鬼噬身之时,这物,也会随着我一道离体我猜得不错,焚道这番动作,就是冲着大妖魂魄而为。” 她猜得不错,但到底是洞天中人,不知大世界的玄妙神通。 正如玉牌所言,这焚道所制的石偶取的是魔宗手段,能取筑基后的修士魂魄炼成玄冥石偶,只是三魂六魄里,有千情万绪,更有玲珑道心,仅仅是剥离出体,尚不能将其置于鼓掌之间,所以在这惊门后头,尚有一道大阵,将那些离了身的大妖尽数困在其间。 这法子也邪门,生生让一干大妖失了记忆,自以为是寻常村人,终日为柴米油盐奔波,昏昏碌碌地过着日子。如此一来,待到取魂炼器之时,这些魂魄也不复过往的心智,就是连反抗也不得。 若有灵隐山外的妖修闯入,只会为这凡人村落所惑,失了警惕,就此沦落成此地的祭品。 “初入这杜门,妾身便知不妙,遂将定魂玉施放而出,就是想让它寻到阵中精魄,一旦它与那邪物相连,那东西便再也离不得玉石了。此番我恢复记忆,三分巧合,剩下的七分还是借了道友的东风。”她说着,一面看向了萧景。 “多亏得道友破去惊门,大阵缺失了一偶,松动了两分,这才给了妾身机会。” 萧景立在几丈外的地方,听完晏秋的经历,他一丝松懈也无,只道:“杜门全在定魂玉的掌控之下,前辈何不让其自行毁去,重得一条通路?” 晏秋闻言,却是笑了:“这也是为了两位道友啊,趁着这幻境尚在,你们还可乘空而去,再等下去,可就晚了。” 她这话还没说完,就听得接连不断的轰鸣之声,仿佛有上万匹马奔驰而过,又好似九重天雷那般的架势,那百丈千尺的冰原,也就碎成了数不清的碎片。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46燕华金明灭 杜门属隐匿之门,还是遁甲中最重要的一支,此门一破,这阵中的幻障,迷雾,也就破去了大半,待那万尺寒冰散去,这处也就剩下黑漆漆的石壁了,不同于冰原的广袤无垠,这石壁却是呈现七转八回的形制,仿若回廊似的,只可贡两人并行。 也不知那幻境是如何运转的,竟生生将这般隧道当成了莽原。 而站在最前面的晏秋,周身早已泛起了珍珠色的微光,那些血肉之躯的热度,脉象,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就是凡世那些乡野道士,也能看出这女子非人,属离体之魂,而她额间还泛着缕缕青气,这样的鬼,便是在外徘徊了几十年的极阴之体了。 想来那满村的凡人,也是杜门所成的迷障,萧景一行人,三番四次的查探,竟是全然未能看破,可谓神乎其神的幻术了。 “自五万三千年前,噬海大圣开辟了燕华洞天,便将法宝乌冽鞭投在了洞天中央,经九九八十一天变换,这天阶的灵宝就与此处融为一片,化作了上等的灵脉。”晏秋抚过石壁,那表面光滑,有一层层的被水冲击而成的波纹,在九转青莲灯的光线下,还带着一圈釉似的外壳。 顽石化玉,这正是受灵气滋润的体现,若有灵气深入,这山石,流水,就如同有了生命似的,水声似琴,石若盘磬。但此地的灵气却稀薄得很,仿佛被什么东西抽去了一般,细细看去,那石壁上全是裂痕,用手捻去,便会碎成泥沙。 “妾身所指的,正是这灵脉的不同之处,若是天生而成,这灵气便是潜入方圆百里的山石间,无源可寻,但当年的乌冽鞭,却是有开端的。”晏秋说,她的眼睛极黑,乍看如水浸的琉璃,多情又缠绵,细细体会,才会发觉其中的沧桑之色。 乘黄高寿,就是毫无修为的,也能活个万把年,更别提晏秋这般的人物了。 “道友的意思是,焚道寻着了灵脉的本根?”萧景问。 “可不就是!”骷髅急急忙忙地说道:“我怎就没想到这点,若不是焚道捏着灵脉的把柄,又怎有力气造出这等大阵但他这般颠倒阴阳,滥用灵脉,已是让洞天显出了日月凌空的星象,这可是大凶之兆啊,就是焚道自己,也逃不过这一劫。” “他想重回大世界,定是将一切都安排妥当了。”萧景说,他想起在焚道宫那几日,无论他如何查探,也找不到焚道的影子,想来那位同宗的弟子已然闭关,就等着洞天重启的那一刻罢了。 只是这其中的法子,就是让玉牌来琢磨,也道不出个一二来,也算是此人多智了,可惜全用在了邪路上。 这石道看着窄小,实则长不见头,加之灵气稀薄,几个人只能朝南而行,唯一依仗的,便是晏秋的感知了,她那心心念念的夫君,正是晏台村的领头,那个有些直来直去的晏清,这对妖族夫妻也算是伉俪情深,就是失了记忆,也成了一对兄妹,日日不曾分离。 半个时辰过去了,周遭景象也有了几分变化,那些石壁变得干燥,滚烫,若将手放在上头,不消一刻就会受其所伤,骷髅开始大呼小叫,毕竟他那是脆生生的骨头,可经不起摧残,萧景只得用了一张唤冰符,将周遭的热气驱散了七八分。 但很快,这符咒便不起作用了,那石壁是越来越热,就像被烤红的炭球,已有丝丝的火痕从中显露。 玉牌趴在萧景肩头,朝着四处打望了一阵,道:“倒与九州鼎有一分像。” “你这灵宠懂得倒多。”张容复说,但他也没将这话当回事,九州鼎炉那是什么东西啊,道藏中记载的八十一个天阶灵宝,这物也是排在了前十的。 相传此鼎为火神祝融所造,取五彩补天之石为基座,以深海里的寒铁为鼎身,又寻了三千三百三十三只金乌啄鼎,此鸟自太阳中孕育,展翼就能掀起百尺烈火,故而最善炼制的活计,但也就是祝融,才能召来如此多的神鸟,仅供他一人炼器。又经了万年,此鼎方成,有千丈宽,鼎肚能容鲲鹏,为世间至大,至热,至阳的鼎炉。 既是祝融所造,这九州鼎的神通,自是不必多述,但这样的灵宝,在寻常修士的眼里,与那离奇传说也相去不远了,毕竟是万万年前的故事,又是神力通天的仙人所制,这些开天辟地,化鲤为龙的景象,早就离了众人视野,不复得见了。 玉牌说话的口气向来这么大,但一语一言的,从来都是实话,萧景便用了以前的法子,用神识问道:“你这分相似指的是哪样?” “九州鼎虽为祝融所制,但那位神君向来好胜,费劲心思,只想成就天地间绝无仅有的东西,单是万年不灭的阳火,又怎会让他满足。所以他请来了共工,将一颗冥水之精置于其中,如此一来,水火交融,纵是一块凡铁放入其中,经历九天九夜,也会变作神兵利器这处的动静,无非是一冰一火,时冷时热造就的,依我看啊,那炼化玄冥石偶的炉子也近了” 玉牌这话还未说完,含月已然脱鞘,朝着那炙热岩壁刺去,这剑全然埋进岩石间,仿佛一丝阻碍也无,直直朝下划去,紧接着,便是一刻比一刻更亮的光芒,自那石壁中透出,像剑光似的,将整块东西碎成了几百片。一股灼人的热气便朝着里头袭来,那架势太大,就连此地所剩无几的水汽也化成了白烟,在石块上滋滋作响。 “你这小子,也不提醒下本座。”玉牌埋怨道,它这化身也是费了番功夫才倒腾出来的,偏偏还娇贵,一点伤都受不得,搞得他也麻烦,但终归是有眼有耳,比起埋没在麒麟玉中,那也好得多了。 萧景向外看去,那前面也只余一寸的岩石,再往下,就是滚滚流动的火水,那东西像泥土一般的浑浊,偏偏有熊熊烈火在其间燃烧,或许是太过炙烈,就连顽石也融成了浆液。 骷髅躲在最后头,惊叹着此地的异象,又拍了拍萧景肩膀,道:“萧兄弟你看,这处还有一条小径。” 几人顺着它的指向,只瞧见身侧的岩壁上,有一两尺开外的石阶,顺着那岩壁蜿蜒,又与下面的火河同路衍生着。既是深入敌后,显然不能随意纵着法器,在空中飘行,张容复是在外历练过三两次的,当下就取出一个青瓷小瓶,倒出了其中的丹药。 那药丸白玉颜色,比黄豆还要大上两分,这火光一照,隐隐能见中心的祥云纹路。 萧景在宗门也见过不少的丹药,除却内门弟子应有的月俸,还有他那师傅寻来的补药,但这等形制的,却连听也没听过。 “这是隐兰丹,服下后稍作炼化,便可隐去身形一个时辰。”张容复道,换做别的场合,他必将此物的珍贵之处大肆渲染一遍,让这小子忘不了自己的人情。但这荒蛮地方,随时都能炸出三两石偶,稍有不甚,便会将性命蹉跎于此。 那丹药只有两颗,这头一粒刚到萧景手上,骷髅就开口问了:“我这神骨头架子又怎么办呢?苏某可没有五脏六腑啊?” “你走在最前面即可,既然到了焚道的地界,妖魔鬼怪自不在少的,你冒充个一时半会的,也不难吧。”张容复随口回道。 这番应付了事,自然是不妥的,最后还是晏秋解了围,依她的说法,骷髅早就是半鬼了,没有化成在世时的模样也是身前的心结,但既是鬼魂,不现身人家还是可以办到的,说着,就使出了定魂玉,这小东西刚一碰到骷髅的头盖,那血肉,经络,就跟变戏法似的,重新附在了骷髅身上。 “你有这本事,怎就不早些用呢?”骷髅喃喃道,它看着五指的纹路越发清明,却越觉这幅身体陌生起来,到底是有几十年未曾见了,对自己的骨头,反倒更熟悉几分。 “死了便是死了,徒有皮貌,也无用了。”晏秋说,再一指骷髅,二鬼就呈现透明之态,消失得无隐无踪了。 于是一行人就隐去了行迹,走在那岩壁边上,修真之人,尚有许多防身的手段,不惧寒暑,不粘火雪,但此处的热气却是不同,就像要钻进骨头一般,灼得人磨皮擦痒的,就连张容复这样的筑基修士,也是满额的汗水。 萧景也觉难捱,那一旁的石头自是碰不得的,但这路着实太窄,方行了一会,掌间便起了水泡,再触那滚烫的岩壁,就成了脓疮一般的东西。但再好的法子却也没有了,聚水符到了这儿,只需一个刹那,便没了效力。落了同等结果的,还有萧景的生死二气,这生死两相诀可呼生唤死,可这水火无情,有岂是生死可论的。九阳之气只可疗伤,无非是将萧景手心的死皮褪去罢了。 这一路走得艰难,幸得那火铺成的河流仅绵延了半里,末了则是一片黑红色湖泊,那些个岩浆不时的喷溅,若火树银花,明灭不息。按理说,这湖得是遇铁化铁,遇金融金的,却有几十来个石块立在其间,它们有着人一般的轮廓,但又多出了一些东西,或双头四手,或后背生翼与萧景所闻的石偶,相去不远了。 萧景刚想再走两步,就看见一银白色的影子自那熔浆里翻滚而出,竟是一条梭形的大鱼,有马一般的鼻子,在空中那么一吼,便有泛着寒气的水流喷卷而出,直直落在石偶身上。 那烧红的石头经这么一撒,倒像人一般的哆嗦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哎,明天继续努力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47第46章 玄冥石偶,此物就是用枯山上的一块顽石,也可炼化而成,但这里头的条条框框,就不是正道人士能知晓的了。按玉牌的说法,这石头得浸泡在血池中数年,每隔一月,便要往那池中参入修士心头之血,这才能让死物有了纳魂的底子。 常人炼器,多取天材地宝,奇珍异兽,唯恐祭出之器平庸,乏善可陈。但玄冥石偶所走的路子,却是反行其道的,这凡世间的顽石固然普通,但胜也胜在此处,这物就是藏在了修士跟前,也难有人察觉,归根结底,不过是一块大石头,又有几个人会生出警惕呢? 但石头毕竟无精金寒铁之能,只能靠后天淬炼,才能得到些神通之能。这最常用的法子,便是眼前的冰火交融术,先让燃烧至巅峰的熔浆漫过石人,待其烧红发烫之时,就让液幽鱼吐出寒水,这妖兽别的防身之术没有,但口里吐出的东西,却是比九丈寒冰还要冷上几分。 “确实有些像九州鼎。”萧景喃喃道,他看着那几百丈的火池,约莫有一百多个石偶,大多是麻木僵直的模样,仅有靠近他们的一两个,时而抽搐,时而悲鸣的,仿佛被塞进了活物的五感似的。 这念头一经冒出,萧景就怔住了,既然那石偶需得修士之魂,何时放置进去,于那祭炼之人也无碍,反倒是融合越久,就越不易分开了。他想起被焚道关着的鹤童子,还有他信中提到的一百来名玄宗弟子,心中也有了几分不确定。他怕,就这么拼尽全力去了,也只能收回同门的道体。 但这也是转瞬间的念头,萧景探出灵识查探了临近的石偶,那里头确有一魂一魄,但却带紫光,属妖修之气,略观其外形,也像是离体多年的鬼魂,想来也是与晏秋同行的妖修。 “我们就站在这?”说话的是张容复,为免人查探,两人都用了灵识交谈,萧景只听得他有些担忧地道:“隐兰丹至多能用一个时辰,此地广袤,就是探清道路也需些功夫。” 萧景也有些犹豫,在他看来,这处的石偶若能全数毁去自然最好,焚道此人善计,留下这些半成品,也是祸害。 “且先等等,他们来人了。”晏秋开口道,确有三人骑着妖兽前来,走在最前面的,乃是位头有犄角的文士,他那两角看着,既非鹿,也非牛羊,却是若海中珊瑚一般,根枝盘错在他发间,又是石榴一般的红色,远远看去,倒像是什么别致的冠冕了。 焚道靡下的四位护法,萧景曾遇见一位,比如那位贼眉鼠眼的东乙护法,据花妖紫翘所言,这样的大妖都是灵寂修为,各有各地神通,其中丙辰护法司刑罚,葵已护法善炼器,未东护法管丹药那小妖说话,向来是没完没了的,萧景那时虽是不住称是,但也只捡了重要的记。 炼化玄冥石偶也非小事,想来那位葵已护法也得亲自操刀才是,但到底是灵寂期的高手,萧景将他的一番揣测道出,众人便屏着息,敛着器呆在原处。 除了那岩浆喷涌之声,此处还算空旷,夹杂着岩壁带起的回声,那三人的对话不可谓清晰,但修道之人,五感自不在话下,凝神听去,倒也费不上太多力气。 “晏台此次就带来了三人。”这是后面的妖修说的,那人显是有些不安:“人数是有些对不上大人您看,不若将那牢里的几个妖兽捉出来?” “那些废物,又能顶什么用。”文士斥道:“你也跟了我几年,这些乱七八糟的魂魄塞进去,只能成就最下等的玩意儿,不把那些七情六欲清个干净,石偶又怎会听命!唉,跟你说了也白搭,还不如催动晏台村的阵法,把剩下的几十人也勾来吧。” 跟着的随从连连称是,转身就骑着妖兽,踏风而去了。 文士又嘟囔了几句,抱怨着人手不足,良材难寻,一边说着,前脚就踏入了火池之中,却是没为那烈火所伤,更没有沉到底下,就跟如履平地似的,一步步地向前走着,直至一具石偶身前,那物刚受了寒水侵蚀,从头到脚都抖得跟糠刷似的。 文士自袍中掏出一颗黑珠,足有鸡蛋大小,随后置于面前,轻吹了一口气,也就是在眨眼间,有什么东西离了那珠子,又有什么东西进了那石偶。 石偶本无口鼻眼耳,经他这么一弄,竟是生生长出五道裂痕,恰巧是双眼,鼻孔,嘴唇的位置,随着那石面上的岩浆一点一点的低落,那眼也睁开了,内里是火红的一片,既无眼白,也无瞳仁,就跟冥间的业火似的,斑驳起伏,泛着虎狼般的光。 那火焰仿佛充斥了石偶的每一寸,他那双眼方睁开,就有熔浆凝成的泪水向下流去,才一会,就凝成了凹凸不明的石痕了。 “玄冥九重,九重我怎么才能到那地步。”文士连声叹气,也不看那半跪在地的石偶,有些沮丧地向回走去。 “护法大人,狴过来了。”剩下的那名随从说,他指的正是引灵的小兽,那物一跳一跃的,身后带着三个呆滞若木鸡的魂魄,而排在中间那位,正是晏秋所寻的道侣。 文士转过头,他原有些无精打采,见着那三个魂魄,倒跟遇着了什么天材地宝似的,三步并做两步,跑到晏清身前。 “这不是,德山之主吗?”文士说着,一面挑起晏清垂面的发丝,仔细端详了一阵,喃喃自语般说着:“早知道他在,我又何须试出这么多个废器,糊涂啊糊涂也不知尊夫人在何处,白民乘黄,成对的就可抵得上灵寂修士了,当真是可惜了。小宁啊,你上次去晏台,可曾瞧着一位神色孤傲的女子?” “啊?”那随从也是被他一番唠叨给弄糊涂了,琢磨了半响也道不出个所以然来:“小的也不清楚,只是那些修士都让迷障管着,一个二个都喜笑颜开的,板着脸的当真是没有。” 文士摆了摆手,一脸的不信,道:“燕华大半的生灵,皆是随着噬海大圣一念所创,但德山白民一系,却是在洞天伊始,迁移而至的,至于那晏秋,则是睥睨老主的女儿,这位可了不得的,乃是昔日大圣旗下的猛将,因受了重伤,才到了燕华洞天。” “大人谦虚了,您还是焚道大圣的护法呢。” “哼,那家伙鬼得很,不定什么时候就翻脸不认人了,我又怎会稀罕这职位,不过是冲着这石偶的方子投靠于他,眼下也是时候了”文士道,他引着晏清向前走了几步,冲着那火池中央一指,就见着两个石偶自里头冒出,手上还拖着一硕大无比的石块。 竟是一全然埋在火中的石偶,足足有八丈来高,□若神骏,有四蹄踏地,上面则是一壮年男子的身躯,蜷缩作一团,静静地卧在地上。 “这是我为山主备下的,你看还喜欢不?”文士朝着晏清说道,明明是将人魂魄泯灭,不入轮回的孽事,由他说起,却跟吟风弄月一般了。 随从听他这般说话,反倒向后退了十来步远。 但见葵已这人,自腰间抽出一把全然漆黑的铁剑,抵在自己胸口比划了一阵,就要朝着晏清眉间刺去,魂魄本就是虚物,若这一剑下去,穿透了也不足为奇,却偏偏在额前一寸的地方停下来,还伴着铛的一声脆响。 “什么人?”葵已大喝道,随着他这一声,有十来个石偶立起身,朝着他这处赶来。 剑尖所触的,不是别的,正是那中有一眼的九转定魂玉,这玉石一丝裂痕也无,定在晏清身前,葵已刚一收剑,那物就没入了晏清身体里去了。 萧景暗道不妙,他也清楚晏秋救人心切,却不知她是打算独自前行,那文士既已精通玄冥之术,对付游魂,定是不在话下的。 见无人回应,葵已取出了一枚米粒大小的种子,弹指抛入了泥地中,此处的地表,每一寸都是炙热无比的,那本该枯萎成灰的小东西,却跟遇见了沃土良田一般,发了芽,生了根,长出了墨绿色的藤蔓,那物冒得极快,仿佛它不是生长而出,而是早先就藏在地底了。 也就是眨眼的功夫,那东西就跟万千绿蛇一般,攀沿弯转,把方圆一里的地方都覆盖住了。 萧景本想着静待其变,不想这葵已所放的藤子,就跟嗅着了气味的猎狗似的,一个劲地朝着他们这片崖壁爬来。 “那珊瑚精的手法也算巧妙,居然把自身五感与这植株连作一起。”玉牌说,它指的正是那葵已护法,也不知这灵宝是怎么看出那人原型的,毕竟它已退回了玉牌之中,而原先那具肉身,已是遣散了,想要重聚,也得费上些时日。 “你想避开,那藤蔓也知晓,你若斩了它,那珊瑚老怪也会感知到,依本座之见” “只有强攻一途了。”萧景接话道,他踩着那石壁,朝着葵已的方向,一跃而下。 作者有话要说:hi~大家 以后还是中午12点见吧~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48燕华金明灭 早知这小子是个祸害,倒不如早些抽身来得好,张容复在心里暗道,其实离那洞天重开的时候,也不到十日,找个隐蔽的地方避灾也不算难事。 但如此一来,那两百同门的性命便彻底没了指望,那可都是倾七十二峰灵脉养出的少年奇才,上面有多少位金丹期的大能啊,任谁听见爱徒道毁人消,也得把知情的叫去问上一问吧。 这般损失,他就是完完整整地回去了,也要在星法殿呆上数日,将一个月的所见所闻讲上一轮了。玄宗最忌同门不睦,像他这般置身事外,到时候也脱不了干系。 好在尚有隐兰丹加身,我若是造出二三化身跟在飞剑后头,不定还能拖延一二,张容复这般想着,倒有几分安慰自个儿的意思在里头,但手上也未闲下,当即两手结印,凭空化出了双鱼衔尾的图案,此图方生,就有两个人影在一南一北显现,双鱼游转得愈快,那化身也愈发的分毫毕现。 从晏秋使出定魂玉,再到张容复分化了两个分/身,前后也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周遭的情形却已大变。 葵已原也以为是他方修士作乱,这才祭出本命魔藤,但他到底与魂魄打了几十年的交道,再一想,便觉是鬼物做的乱子,当即念出了现魂之咒。 在这世上,若有什么咒法是专克鬼魂的,必然是佛家正宗的谏言,但这燕华洞天既生于噬海大圣之手,断不会传下什么八字真言。所以这方修士所使的,全是截用了不灭本心咒的只言片语,效力自是有的,只是弱了不止三两分。 晏秋当年身死,已将半数的道行转嫁于定魂玉中,她也是可惜,或许只要个百年,就能金丹大成,魂道和一了,可会逢焚道得势,到底是不得善终了。 她也是担心晏清,情急之下,便将定魂玉传到了道侣身上,自此,她也无半分灵气傍身,受那现魂咒所扰,一下就显出了魂形。 葵已一见来人,倒是未语先笑了:“昔日曾遇山主,风华绝代,举世无二,我正念着呢,正主就来了倒还携了两个大世界来的修士。” 他话音刚落,那些个三头六臂的石偶就迎风而上,将那些一一飞来的骨剑抵在了手臂前头。 “承蒙惦记,甚感惶恐。”晏秋冷着面,一字一顿道:“昔日曾到莽原海会友,知北面有珊瑚主,修炼有三百年,属筑基修为想来是护法的后辈吧。” 外人是不清楚,但葵已的面色却不大好,这女子口中的修士,正是他自己,他原先不过一无名散修士,也是机缘巧合,撞见了一位大世界来的修士,那青年倒是和和气气的,只道运气不好,被迫留在了洞天之中,又说自己还带着一瓶宗门赐下的灵丹,练化后可保修为大进,作为交换,就让葵已跟随自己左右。 葵已辗转了一夜,他想自己这修为,就是再过数百年,也未必能上一层楼,倒不如辟其险径,试上一试。那丹药确是有用,仅过了一甲子,竟让他得进灵寂修为,离那金丹大成之日,仿佛也不远了。但葵已心底里清楚,除非是噬海大圣降世,他今生也再无结丹的可能。 那丹药能扩充经脉,使得法子却粗糙得很,几乎是将奇经六脉强行扯拉开,灵气是足了,但经脉,皮肉却受不了如此大的冲击。最明显的,就是葵已额前的珊瑚株,就是在他筑基的时候,也能完全化作人形。但如今的这点儿妖形确是想压也压不回去了。 身现异态,属道基不稳之相。葵已初初发现之时,心下赫然,但见着另外的三位护法皆同他境遇相仿,便知此况是焚道故意为之,只怕那人修早就将他们众人当做笑话了。 他视此事为耻,如今被晏秋一眼看穿,当得是怒不可遏,一抬手,便祭出了一盏青铜杯,那上面镌刻着双煞吞鬼,在葵已的催动之下,那罗刹竟是栩栩如生,在那铜器上扭动翻滚起来,此器不但能容鬼,还能将阴曹地府里的一刑加诸其身,毁其神智。 葵已本想着同这白民之主客气一番,也算是尽了礼数,但这女子却一丝情面也不留,想与他硬碰硬,当真是不知好歹了。 青铜杯还未与晏秋近身,就被什么东西凭空拽住了,葵已定睛一看,却是一浑身乌黑的小鬼,咧着嘴,露着几枚尖牙咯吱咯吱地笑,再一眨眼,这样的玩意竟多出了十来个,全是这般的阴聚之魂,它们不单不怕那铜器,反倒争抢着杯子,将它当玩具使着。 “我是没想到,区区鬼术,也能得山主青眼。”葵已讽道。 “若能报家毁人亡之仇,妾身就是化身孽煞也值当了。”晏秋昂首说道,她一手扶着晏清,一手持鞭,号令着小鬼向葵已袭去。 那些黑肤红眼的小东西仅及膝高,手上的爪子却有数寸之长,边缘带绿,全是极阴极煞之毒。 葵已见此景象,不急反笑,一抬袖,挥出几十枚染了阳血的铁钉,穿透了小鬼的身子,将它们尽数钉在了地上。 “时隔六十载,山主已不复当年荣光,当得把头放低才是。”葵已狠狠道,颇有将晏清放进嘴里嚼碎的意味,他掷出的最后一针,正朝着对方的额间飞去。 这会儿,晏秋周边是空无一物,眼见那针就要插头而入,却有银光穿流而过,将血钉打在了地上。 葵已心知是那女娘带来的帮手,有些恼怒道:“你有胆量就过来,别躲躲藏藏没个完的,我这石偶堪比精金,凭这些偷鸡摸狗的伎俩,可没法一决高下。” “我这就来。”那人道,声音又轻又浅,必然隔得极近,却又听不出方位。 葵已身前共有两个石偶,一个若孩童大小,跟山猴似的,上蹿下跳,快若疾风。另一个则是六臂蜂腰,有两人那般高,偏偏瘦弱不堪,就是石头上,也能看着一条条的肋骨。葵已手上的石偶的确不多,毕竟大部分都供给了焚道,他也只能把最不打眼,却最管用的家伙留下。 这二偶还有个合称,叫鬼见愁,说的就是它们速度极快,就连鬼魂之流,也逃不过二偶合力。 然而那用剑之人还是来了,也不知他用了哪般伎俩,就这么生生出现在焚道跟前,长身玉立,一身青色的劲服,同当年焚道所着,别无二致。 “玄宗门人,”葵已皱眉,此次燕华洞天开启,他也受令捉拿那些人修,本还担心着大世界的修士鬼蜮莫测,个个与那焚道无差,几番下来,他却是彻底地松了口气,不过是些初出茅庐的小辈,除了依仗手中法器,倒也没什么难对付的。 但焚道的命令却是通通活捉,如此一来,倒才费了几分力气。 但对这玄宗的修士,葵已是彻底看不上的,无非就是大门大派的小姐公子,就是赢了几十几百,也无甚乐趣。 他既见了来人,也就恹恹地下了令,让那二偶将其合力捉住,生死不论,反正是自己的地界,也没那么多讲究,不想话音刚落,就听着身后的随从道:“大人,大人,您可要留活口啊!” 葵已只差没一巴掌扇过去,不过转念一想,此计倒是可让那少年信以为真,当他不敢上其性命,再傻乎乎地留下破绽,自然是最好不过了。 “这位道长,我曾受命于大圣,将玄宗门人请回大殿。”葵已信口开河道,其实他这谎言劣质,就连五岁小儿也未必相信,但人就这样,刀架在了脖子上,就是鬼话,也不得不信上几分。 “哦?”那少年修士侧头,仿佛有些犹豫,而那后面的两个石偶已然倾身而上,明明是石头搭建的身体,却悄无声息,一丝风也未掀起。 就在那石猴跃至,只差一寸咬上那少年颈项之时,那人修却跟木头似的,一动不动。 这小子莫不是吓傻了?葵已想,不过与他也无关联了,他正欲将狴唤来,好将那些魂魄重新聚起,确是异变陡生。 葵已先是闻见了一丝香气,像什么陈放了多年的老酒,侵入心脾,仿佛缠绕了几十里远,待他抬头,就见着桃花百尺,一树接连一树,一枝缠绵一枝,花朵缤纷,繁盛似火。 石猴有些愤怒得嚎叫着,原来它咬上的,压根就不是活物,只是截粗糙浮起的桃树,以及它咬断的枝干罢了,这石偶一怒,便将那树掀翻在地上,一时间花瓣翻飞,周遭的景象皆看不清了。 “蠢货。”葵已暗骂道,他这是中了桃花沼,趁着他看不清,也不知那人修会使出何等手段。 作者有话要说:日更就是充满活力挖,早起早睡 如果能看见大家冒泡就更幸福了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49燕华金明灭 “大人?”那蚌壳化形的随从叫道,他倒机敏,硬是在这千万株桃树窜起,南北忽变之时,紧紧跟在葵已后头,这会儿,还扯着人衣角问:“您那九枢魔藤怎么就不动了?” 他指的无非是葵已种下的藤蔓,一刻之前,那东西布满了整片石窟,就连中央滚烫的火池也延展了一二,可这桃树林一冒,那原有人臂粗细的藤条,忽的萎去了一半,瘫在地上,宛若枯枝。 葵已挥手,甩开了那只老蚌,他心里清楚得很,全是这桃花惹来的祸端,他放出的魔藤本就是阴血所制,见不得白日之光,更没法与这般多的□抗衡。 而这桃树,看着常见,实属三先之木也,所谓三先,便是在混沌初生,天地方开之时,头一刻生出的物事,此树既见过西王母乘青鸟归去,又入过女娲补天时的熔炉,若论其渊源,天下间少有活物可比拟的。至于那些上古时便遗留下来的老树,凝了万万年的灵气,早就成了难得一见的灵物,食其果可增百年寿元,以其身制剑,可屠九狱天魔。 桃花沼里的树子,不过长了十数年的样子,但胜在成林成势,乍眼望去,只见那桃瓣如烟,飘渺无际,徒生出难以逃离之感。 桃林中或有成千上百的迷障,但任它九曲十八弯,至多也拖延不过三刻。 若只是一个玄宗来的毛头小儿,倒是可以任其离去,但那德山二主的魂魄,却不是什么妖修都可替代得了的,就焚道所知,晏秋也修行了千年,离那金丹大成之日,也是指日可待的,若说结丹的修士有什么不同,便是其神魂之上,也带着毕生的修为。 像晏秋这般,离金丹还差一步的,她那三魂六魄里,已是有了昔日的道心。 常人若想修真得道,有三样东西是必不可缺,一为心法,二为道行,其三,便是道心一样了,这物让一万人讲,便有一万种解答,但凡是修为有成的,其道心之坚,也是常人所能及的,这千来年的悟道,就是说与人听,也能抵上几十年的闭关参悟。 其实这般修炼,反倒是不好,因着听了他人的门路,往后想要更近一步,反倒是困扰了神思,难上加难了。小洞天的修士于此番呼之若鹫,也是贪那一朝一夕的捷径,到底是未能得见金丹以上的大能。 倘若晏秋的魂魄在手,于葵已,又是另一等的大事了,制了他人魂魄,将其置于炼魂珠内,别说道心,就是有什么藏了七八百年的秘密也是一览无余的。 葵已深知自个儿的修为再难精进,对这些邪门歪道也就愈发的在行起来,他心知焚道将燕华洞天视作玩物,待用尽榨干之时,就会重回大世界,再不会计较他们这干妖修的死活。 待焚道离去,除却四位护法,洞天中再无大妖,还不是他葵已坐地称王的时候?但在那之前,他必得备下些筹码,也好与那些家伙一战,好比这晏秋夫妻的魂魄,就是他势在必得之物了。 葵已心里的算盘是打得一溜一溜的,眼中功夫也未闲下,他踱步了十来尺,取出一黑玉小瓶,将其中腥臭乌黑的汁液,尽数倒在了枯藤上头,常人避之不及的阴血,那物如久旱逢甘露一般,冒出了荆棘状的新芽,很快便鼓胀起来,向着周遭窜去。 桃花沼虽断了通路,但此地的石偶,鬼魂,仍是在葵已的掌控之下,那桃树繁杂,又有参差灵气纠缠其中,扰得人看不着北,但这九枢魔藤可不会未其所惑,葵已闭眼,与魔藤的神识相连,这间的一静一动,花落花开,尽收眼底,也算是摸着了几个闯入者的方位。 不过是两个玄宗弟子,修为也不过尔尔,真是少年意气,这等地方又岂能容他们放肆? 这火池以外百里,全是火炭般炙热的顽石,再往外,则是万千交错石道,有的路能通灵隐主峰,大多数,则是实打实的死路,想要借此机会逃走,也非易事。 葵已一面琢磨着,遂令那高个儿的石偶朝着这此处赶来,这具石偶在火池中炼化了几十年,早沾染上了熔炉里的炙热之气,这垂头一吐气,就是滚烫的热风,中间夹杂着燃烧着的石屑,粘在桃树上,不一会就起了火,逐渐向下漫去。 不消一刻,这火就连绵了半里,随之而起的灰烟也罩住了整个石窟,如此这般,那桃花林的木乙之气倒是少了三四分。 “我乃焚道座下葵已护法,你们两个小辈的,识相点就赶快出来,撤去桃花迷障,也可保全自己,再无性命之忧啊。”葵已道,他这一喊,是参了真气的,可传百里远,每一声都能震颤碎石,是直追着人耳朵去的。 萧景在不远处听着,含月剑微鸣了一阵,却让他按住了。 “暂且等着,”少年说,他正站在一株百年的桃树下,手里拿着几颗灵石,依方位依次排开,那些石子儿光润似玉,一丝瑕疵也无,个中藏的皆是庚金之气,在入燕华之前,萧景自己也有十来颗灵石,但与之相较,却差得有些远了。 此地的灵脉虽为焚道毁去了大半,但那些万年积载下的天材地宝仍是不少的,那未成形的土灵精自不必说,已让萧景用云绸裹着,收近了乾坤带里,而这些上品的灵石,多半是让骷髅一路寻来的,按它的说法,本就是无主之物,不纳为己用才是丧尽天良。 骷髅自己是用不上了,但还是忍不住地捣腾花花草草,一树一石,所以这一路走来,萧景也收获颇多,乾坤袋塞的满载,就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有多少件东西。 单就灵石一类的,就有百来颗,品阶皆上品,用在布阵上,几近是以一敌二的效用,但即便是这样,也经不住萧景毫无顾忌的使出,仅这剑阵一角,已用去了半数。 “你这小子当真舍得啊?苏某还是头一次碰着那般大小的矿坑,想要再遇一次,也难咯。”骷髅叫道,也不知他是怎么跟上的,待萧景召出了桃花沼,再借机而退之后,便看见这苏丙一惊一乍地站在自己身后。 这游魂总算长出了皮肉,凤眼悬眉的,头顶着个凤翼紫金冠,不复早先那副阴惨模样,到底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见灵石泛起九天星辰似的光芒,便知这阵法要将其中的灵气抽得一干二净,这大敌当前的,骷髅也知情况紧急,但到底是心疼东西,每每见着一石落地,像得了痨病一般,短促地吸着气。 这可是百颗上等灵石啊,就是苏丙占山为王,坐享一处府地之时,也未必有这么多石头,要知这些东西太有用,也太少了,但凡修士得去,没两日就用在了炼器制丹上了。骷髅又长叹了一声,心里琢磨着这么多的灵石,就是炼出一天阶灵器也不在话下,亏得萧景全洒在了阵法之中,全对付那老珊瑚了,当得可惜了。 越想,它就越恨那老鬼,恨不得将其磨成红粉,全数吞下,挫骨扬灰为好。 “待此事过去,我自会答谢苏前辈。”萧景突然说道,他仍旧没有回头,汇气凝神,将朱砂抹在了那株老树上。 “苏某可不缺这些石头。”骷髅道,他已是魂魄之体,修士们热衷的灵丹妙药,天材地宝,于他只是好看的玩意儿罢了,找给萧景,无非是自己改不掉生时的习惯。 “前辈已是过了转世投胎的时日,但想再入轮回,也不是没有办法的,诸如清心返魂咒,我也是习过的。”萧景回道。 魂离体七日,当踏入黄泉道,到那九幽冥府中去,但若过了此限,魂魄也就留在了天地之间,成了孤魂野鬼,无大仇大怨者,再过百年,也就无隐无踪,化作一缕青烟散去了。 修士也可行返魂之术,只是以人力充当天道,总得付出点代价,清心返魂咒需得将施术人的真气吸去九成,方可运转,待那黄泉路开启,直至魂归九渊,哪怕灵力耗尽,也得念下去,否则只有反噬一路可走。这咒法没了灵力,就如灶炉燃尽了柴火,只能烧着炉壁应付下去。到了修士这,也就是扯着七经八脉里的闲散灵气,一丝一毫也不放过。 这个中的苦,没有尝过的人是不知道怕的,苏丙只当萧景是年少不懂事,才这般信口开河的。 “说的什么胡话,苏某就是在燕华呆上百年,千年也不成问题,入了轮回也没什么意思,全都忘光了,倒不如不要。”骷髅道,他绕着地上的灵石走了一阵,见南北东西皆以朱砂与乌木相交连,而那些骨剑则竖立于其上,隐隐有几丝杀意透出。 “萧兄弟,你摆的是哪个剑阵?” “应是紫薇七杀吧。”萧景想了想道,似是有些不确定。 骷髅心下一沉,你不懂又折腾个啥,白白费了苏某辛苦找了的灵材哟。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50燕华金明灭 但他到底是不明白,萧景想要布下的东西,并不在那五百七十二道阵法之中,这些上古传下的大阵虽说有万般神通,却也不是能轻易设下的,但是所需的灵气,就足以让一小宗门耗尽百年积攒的灵材。所以这万万年下来,早有无数的修士在阵法上稍作修改,以期切断些灵源,省下弥足珍贵的上品灵石。 先天之道又岂是易于修改的,这敢于与之相抗的,都是修士中的能人,多是费了上百年的心力,尚得出独门的法子来,这些解法历经千万次推断方成形,自不能为外人所知。 这道紫薇七杀阵,却是收录在了青云子的书库里。 萧景这位师傅,论武,论炼丹,都不是拔尖的,但在修为进展上,也是难得一见的奇才了。青云子能坐到一峰之主的位子,凭的并不单是灵盈尊者在宗门内的身份,青云子此人,嗜书,于书卷经纶爱不释手,十载可读千卷,这几十上百年的过去,也就屯上了千千万万的书卷。 筑基以后,修士便有了过目不忘之能,故而大多数的经卷都是读后便罢,可弃之一旁了,好在青云子是个理事的,在迁居屠景峰后,便将书册按丹药,体术,炼器,等百艺排开,这样的木架子,足足立了百来个,萧景头一次入内,纵目望去,简直不知从何入手。 入峰的时间一长,他也搞明白了,只挑着剑修那一处的书册入手,这倒不是萧景狭隘,只因那屠景峰的书库如浩瀚江河,凭着他末等的修为,逐字逐句的读,想将这小小的分类读完,也需百年。 那位剑修前辈的手记不过残本,掉落在青石地上,外层的书页因潮气皱成了一团,萧景原想将其摆回架上,那藏于经脉的含月剑却突然跑出来,黏在那册子上不愿散去了。 萧景也属无奈,这才将书册翻开,不想这一看,就过去了一昼一夜,那写书之人自号狂云生,好写些打油诗置于页角,多半是嘲弄师兄弟的,此人自负剑修才是修真正宗,故而对旁的路数不屑于顾,称体修,术修皆是庸人。这么一本东西,萧景本该直接扔去的,别的人他不清楚,但青云子就是正宗的心修,其为人,修为,又岂容人肆意评价。 尽管这书有闲言苦语参杂其间,剩下的七八成,却尽是那狂云生的修炼体悟,这位修士到底是有轻视人的资本,与剑修的修炼,可谓分毫不漏,就连宗门入门的清风剑诀,他也在金丹时揣摩了几年,推出此诀乃创派宗师所创的缘觉自在剑法,只是截取了开头的一小段,置于外门书库罢了。 狂云生在剑术上也别具一格,他道剑法自由心定,只看对手气韵出剑,方能制敌于万变。萧景修剑也有四年了,但这些根末微细的东西,决计不是十来春秋能领悟到的。 青云子不修剑,玉牌只通一道剑法,这本残卷于萧景不可谓有用,他翻阅了十来页,正是醍醐灌顶,不可自拔之时,却在后卷的首页停住了。 此书本是在狂云生闭关闲暇时所写,而这下卷,正是他闭关后所推演出的剑阵,因借用了北面七星君的排列,故称紫薇七杀。 萧景又惊又喜,剑阵可算是剑修者的巅峰之作,无数修士纵其一生也难见上一回,他自知修为低微,今生或无力施展,但能观摩一二,也终归是好的。他那日也是一时起意,就着炭棒将阵法推演了几次,这才得出个大概,玉牌曾看了几眼,很是不在乎的模样,只道这世间有大小剑阵无数,然有大威能者,十个指头都能数清。 玉牌像是见过大世面的,萧景也不与它计较,倒是含月,在一旁候了两日,看着萧景推演完毕,总算散去了。 萧景那日起兴,万万不曾想到此阵还有可用之时,他依着阵法将灵石排开,却又有些不确定了,到底是暗藏了先天大道的东西,这阵法还未成形,那些上品灵石竟顺着北方七星的走势排去,一盏茶间,如过了几十载春秋,轮转了百次有余。 这阵尚缺一门,已是按耐不住了,就连布在最外的骨剑也蠢蠢欲动,那些本是萧景炼制的器皿,此时更像是着了魔一般,时东时西地窜动,萧景凝起八分的神识,竟也无法将其压制下去。狂云生曾言此阵属杀戮,有大凶之象,如此看来,倒不是虚言。 “乖乖,怎么就摆了这么个怪东西。”骷髅在一旁叫道,萧景急,他比萧景还急,当下就按住一颗灵石,欲将其压制下去,但那物就如同被钢筋铁索套了个牢实,不为所动。 咫尺之外,本是布天盖地的桃林已然去了半数,葵已手中的两名石偶到底是未闲着,那石猴时上时下,不消一会便将几十树木连根拔起,至于那瘦高偶人喷吐的红浆,早已点燃了无数桃枝。骷髅才一回头,就见着那烈火如虎,浓烟滚滚,一副天地变色的景象。 “萧兄弟你这阵法要何时才能摆成?实在不行,现在离开也不算晚啊。” 萧景摇头,这道桃花沼里,不单有葵已这珊瑚妖,晏秋,张容复还不知在那处呆着,他此时一走,这片林子也保不住了,不消顷刻,二人便会暴露在外,受那妖修胁迫。 骷髅自然不懂某个闷葫芦的考量,只叹萧景这小子视他若无物,亏苏某还扯着一腔早没了百年的肝肠为他担惊受怕,若是旁的人,他也不需急着跑路,可那葵已习的是驭鬼之术啊,若让他逮着了,就是没了肉身也得撕心裂肺不可。骷髅左顾右看,一面琢磨着逃出生天的路子。 只是桃林繁杂交错,出路没看透,却见着萧景的同门师兄风风火火地走了过来,束发散乱了不少,待他走进,骷髅才察觉张容复衣服上的焦痕,有数条尽是在腰腹之间,也不知他用了何种法子,竟是全身而退了。 “哎,正找你呢,好在来的及时。”骷髅见着人,却是乐了,冲着张容复道:“你那师弟摆阵到一半,偏偏不肯走了,苏某是劝不住的,全看你了。” 张容复被这殷勤样子吓了一跳,骷髅早化作了人形,借着定魂玉的滋养,倒是面若冠玉,看着与活人无甚区别,兴许是没皮没肉的日子久了,这家伙神色表情也异于常人,那连番的媚眼抛在张容复身上,直叫他起了一身的鸡皮。 他方从那片峥嵘火海中赶来,曾遇上一尚未炼成的石偶,那东西初具雏形,身上仍留着炙热的浆液,葵已显是怒火中烧,竟将这等程度的石偶唤起。这炼偶之术,与丹药,器皿的炼制大同小异,中途取出便是犯了大忌,就算置回炉中再造,也再不复原先的品阶,徒成了低阶物品罢。 那石偶挡在张容复的必经之路上,这半成品才与修士魂魄融了三成,行动迟缓不堪,比最普通的傀儡还要慢上几分。所以张容复也没在意,纵着法器径自飞了过去,不想那偶人抬臂,一击打在了法器上头,那千年桐木制的两相琴陡生裂纹,此琴本是他亲自炼化的东西,与神识联系密切,这一吃痛,张容复也不甚坠到了林间。 他原当这石偶击中自己不过侥幸,随祭出长戟,使了两爆裂之符在前,欲将这碍事的东西击碎才好,可待烟尘散去,那偶人仍旧立在原处,一身的灰屑,银画戟打在它身上,却是一点痕迹也未留下。 以张容复的修为,神识早就远远高出无量境界的修士,照他之前的判断,这偶人不过无量七阶的修为,半点灵智也无,又怎会是他的对手。但张容复这回却是失算了,那东西却无与他一战之能,但胜在一身千锤百炼的壳子,硬是将一筑基修士堵在了路上。 这一堵不要紧,倒把那葵已的一个石偶引来了,正是那龇牙咧嘴的猴子,刚冲上来,便给了张容复一爪。那畜生的速度也如雷电似的,若不是张容复随身带着一幻术所化的分/身,不定就着了它的道,受两偶夹击了。 与石偶一番交手下来,张容复也不敢掉以轻心,他在林中闭气潜行了好一段,这才惊觉,这一波而来的石偶竟有八数之多,虽说是未成之体,但想要阻拦他们出逃,也是易于反掌了。 他虽生出此次难善的念头,也只能按捺着,在桃林中左右徘徊,这才找着了萧景。 萧景能造出桃花迷障已属意料之外,张容复本当此子正躲在某处伏击呢,此时相遇,见着那如星图百变莫测的灵石,若不是场合不对,张容复简直要报以惊呼了。 这不过分别了一刻,怎就摆了个阵法出来? 张容复虽惊讶,神识还是调用自如的,待他走进一二,已然将那阵图的变换尽收脑海,心下也有了个大概。 “你这是误引了阵心啊。”张容复道,他这话说得平稳无波,却盖不住心中震动,大凡摆阵,必得九门生而阵起,只有极少的时机,阵法受布阵人的灵识所感,与其灵元相溶,以此来充当缺失的一门。 “还请师兄指点。”萧景侧过头,有些无措地看着张容复。 张容复在心里长叹一口气,这哪算什么失误,分明是小神通一项啊,这小子蠢笨,运气怎就这么好。 作者有话要说:小妖精我回来了,恢复日更_(:3∠)_ 以下是前情提要,供忘记的gn食用 萧景进入了燕华洞天,然而两百位同门为焚道大圣所捉,为了拯救小伙伴闯入了焚道宫,又进了燕华洞天中央的灵隐山脉,遇到了四大护法之一的葵已,萧景布下了桃花障,正在和石偶打架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51燕华金明灭 若是放在玄宗内门,萧景此举非但算不上过错,兴许还能赢得几位长老的赞誉,只可惜今时不同往日,他们正困在妖修设下的石偶圈中,再拖延一刻,那业火就能烧到他们跟前了。葵已本身已是金丹以下,其中两个石偶更是筑基修为,更不提那些数都数不过来的半成品了。 阵法这东西,玄之又玄,不是布阵之人,这中间的条条框框又怎能看得出来?若是动用神识强行侵入,也就等同将心口晾在了对方的刀架上,那小子若想折腾自己,这招算是用对了,张容复想,但他也清楚此时动不得私怨,再说了,萧景也没那么多的心眼。 “我且助你一回,”张容复沉声道:“你先静下心来,倘若出了什么变化,也别轻举妄动。” 说罢,他探出手,五指间溢出几缕真气,像丝线一般缠绕而上。 张容复修的是九转含元经,与萧景所习的天枢混阳册同属内门三大心法,万年来,天渊塔就跟守宝贝似的看着,非得是资质上佳的弟子方能习得。 若说这些上品心法与一般的有何区别,大体就在‘稳’这一字上,这玄宗典藏的心法,都是由大能所创,再经宗门长老修改,趋近完美的经注。就像这九转含元经,头几年或是毫无进展,但一经体悟,便是跟修炼者混为一体,灵巧非常。玉牌所传授的九阴九阳生死决便是另一种,纵有大威能,大造化,能成者到底是少数,而无成者多经脉断尽而亡,故而算不得上品。 这紫薇七杀阵未圆先变,其实与这生死两气脱不开干系,萧景身上怀揣的多是九阴之气,这一道是出了名的肆意妄为,又遇着了杀戮为主的剑阵,这才天雷引动了地火,这个中种种,萧景并不知情,而玉牌刚遣去了肉身,从回到昆仑玉里,一时半会还凝不起神识。 若是顺着北方七星的轨迹而行,萧景还能找出八门所在,但九阴之气一去,这阵法的规矩却被尽数打乱了。 所以张容复一入阵中,就被那胡乱奔走的灵气给震得够呛,那百来颗上品灵石当真是厉害,竟是凝聚成水状的东西,同凡世河流一般奔涌。张容复送入的那缕神识只有水滴大小,在这片幻化的天地间,形同无物。他正向前行着,却有一惊雷自上而下,撕裂了半片天空,待他抬头望去之时,只见黑云滚滚,如夹带着千军万马似的,翻滚不停。 那小子的真气居然是这等模样,张容复有些咋舌,在玄宗这么多年,从没听过哪一门心法能修极阴之气的,许是萧景那师傅寻来的?他随即打消了这个揣测,青云子不像这等随性之人,而内门也未必能容下这样的弟子。阴阳天生相克,而玄宗更是名副其实的阳门大宗。 张容复心里纵有百般揣测,此时也没心思深究,他这含元真气与这阵中之物相克,若让那铺天盖地的极阴之气察觉,就算没有萧景授意,也会将他这缕神识吞噬殆尽。 哎,自己跟这小子就从来没有对上气的时候,张容复收回视线,自从与萧景同行,这一路的乱子早就数不胜数了,倒也不怕再加几项。 他此时所走的,不过是那灵气河流间耸立的巨石,这阵法诡变,就是底下的灵气,张容复也不打算触碰,说起来,他此行的目的最为简单不过了,只需找出萧景未完成的伤门,告知那小鬼即可。但这也算大事,毕竟伤门司金戈,若无法操纵此门,也就失了杀阵的大半威能。 想起外头来势汹汹的石偶群,张容复不敢懈怠,将那一缕真气遣到四方,半是刺探,半是引诱,这才查出那道伤门所在。 既有了结果,张容复也松了口气,这前后不过半柱香的功夫,却是耗了他大半的心力,萧景那股真气太烈,只差一点,他那点神识就要遭难了,损失点真气还是好的,倘若不甚将神识卷入其中,受了那生吞活剥般的对待,就是筑基修士,也会神识不清上一阵。 张容复这头方抽出神识呢,就察觉一人猛摇着自个儿的肩膀,侧头一看,果然是那不消停的骷髅,眼睛瞪得跟灯笼似的,又喜又忧地看着他。 “张师兄啊,你总算出来了。”骷髅惦着脸,像见着救星似的,眼角还夹带着半点泪花。 我又什么时候成了这半鬼的师兄?张容复不着痕迹的后退了半步,眨眼间,他就将周遭的情形打探了一篇,难怪这骷髅一惊一乍的,那些石偶已然掀翻了大半桃林,最近的,不过十丈远。 “萧景呢?我有事与他说。”张容复皱起眉,他虽找着了伤门,若这小子愚笨如初,也是无济于事的。 “他就在这,”骷髅侧了侧身,青衣少年正盘坐于他身后,双眼低合,一派静坐沉思的模样。张容复刚想开口,就听得那半鬼含糊道:“萧兄弟在打坐呢,听不得扰。” 张容复瞪大眼,指着地上的人:“这等危机关头,他竟然还有心思修炼?” “苏某也不大清楚,萧兄弟原先也站在这,等着你出来,还没多久呢,他就说情形不对,得将体内的真气牵引一二。” 张容复原还恼火着,听这解释,却是突然懂了过来,说到底,还是二人真气不对路的缘故,萧景也察觉出那至阴之气的意图,为了护住含元真气,这才决心将真气尽数纳回筋脉之中。只是如此一来,他必得将真气运行一个周天,历经七十二穴,才能重归正位。 这一周天的用时,可长可短,全凭修士先天条件所定,筋脉宽的,自然就快上许多,若是遇上经脉堵塞的,也说不准时间。 “也罢,”张容复叹了口气,有些认命地取出一颗灵石,那小东西在他掌心发光,升起,最终成了水晶一般的颜色。“待萧景醒来,你将此物交予他,就说是伤门所在。” 骷髅这回老实了,他接过灵石,像捧着什么矿石奇珍似的,他原想将其塞进袖子里,又觉得不大妥当,最终还是捏在了手上。“你这是要往哪去?”他看着张容复取出法器,又不好问人是想跑路还是杀敌。 “哼,这还用说?”张容复瞪了他一眼,也没回头,恨恨道:“我就是想逃,这时候也没地方去了,还不是拜我这师弟所赐。” 骷髅点点头,他以前还觉得萧景这师兄不厚道,如今看来,倒也是大宗风范,很是有担当,他刚想夸两句呢,却见着张容复召出了八道□,每一个都穿着件染了焦痕的青色袍子,尽数踏在木琴上,朝着四面八方,飘然散去。张容复这道阴阳分化术生出的不过幻影,只是被他注入了几缕真气,这才骗过了那些石偶,至于焚道,那是决计糊弄不过去的。 骷髅有些忐忑得见着一石偶越出桃林,低嚎了一声,不出所料地,朝着张容复的分/身追去,倒跟嗅着味的野犬差不多了。如此以来,原本要踏入这片桃林的偶人都折了方向,三两息过去,竟也听不见响动了,骷髅提着的心也半落在地上,他看着仍盘坐在地的萧景,愁道:“这要再不醒过来,你我二人也要共赴黄泉了。” 他当萧景没了意识,便一鼓作气地扯着闲话,反正是些无人在意的旧事,此时说出来,他一半鬼倒也了了心愿。 苏丙这头说的兴起,萧景却是一字不漏的听见了,什么酒醉后大闹金山,惹得晏秋夫妇没法洞房这类的丑事,苏丙倒是一五一十的说出来了。如此看来,那晏前辈再见骷髅也不假辞色,当真是难得一见的好修养了。 听到这些东西也属无奈,萧景的神识虽收回了体内,但因着身边阵法的五感,周遭景象便如摊开的画轴一般,一分不露的展现在萧景识海之中。他清楚张容复引敌而出,也明白个中凶险可无论萧景心里怎么想,那四散的九阴之气也容不得他离开。 紫薇七杀,是以北方七星星位为阵,其中紫薇帝星掌剑,另有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七星环伺其左右,轮转反复,以万般变化叱咤乾坤。这七星本属吉星,将其用在剑阵中本有不妥,但那狂云生一股子的牛脾气,竟是寻来了逆转之法,以剑气缠绕十八周天,即可将其中三星化作天煞星,以此弥补杀意上的不足。 萧景是依着狂云生的方法,一步一步设下剑阵的,但他身负九阴之气,这东西本性狂暴,遇上了强行逆转出的杀戮剑阵,自然平静不下,冲着那阵眼,一涌而入了。 这阵法原本就算不上调和,只是有四星属吉,压制了那部分不受控的凶念,这方供得布阵之人操纵,然而这九阴之气却是反着来的,放任它进去,不过是激化了天权,让这司吉门的星辰转煞,不复压制之能。 若到了那时候,萧景手下的就不再是剑阵了。 嗜血以为己用,肆意滥杀,是为凶阵。 作者有话要说:小妖精想要捡起节操来着,真的!看我真诚的眼睛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52燕华金明灭 当年玄宗创派,元始天尊曾立下百字碑,置于天台山脚,供门人铭记,其中列于首位的,自是与魔宗不可两立,除此之外,散修人士所用的血祭,鼎炉,煞符一类的东西也属违禁之列,至于凶阵,更是禁中之禁了。这中缘由,青云子也曾提到一二,只说是万年前的魔宗凶阵所累,天台山一带尽成了死地,若不是元始天尊神通,用天河八卦大阵重塑灵脉,又经千年,才恢复了旧日的光景。 所以这凶阵所倚靠的,不单只是阵中灵石而已,但凡在阵内的天材地宝,地粹精华,都会为它强行纳做灵源,若是遇上荒芜些的地界,凶阵能吸纳的,就数布阵之人的灵元了。 燕华洞天的灵脉早让焚道耗去了三四分,这炙热的溶洞,也成了炼化石偶的地方,葵已也没客气,早把周遭的东西采折了干净,这阵法周遭没了灵源,也就只能瞅着萧景的那份。 从萧景摆下最后一块灵石,再到九阴之气催使阵法运转,中间不过须臾,而这阵中的灵气竟也转遍了八门,徒生出一丝灵智,这一点东西能让它知天知地,却足以让它明白九阴之气的作用,萧景刚想定住那伤门所在,这阵中的灵气竟顺着他指尖,发梢,一股劲的向经脉里涌来。 自打修炼了生死两相诀,萧景体内的至阴之气就从未少过,而那九阳之气所化莲花,不过盘踞在丹田处,从结成之日起,就未曾动过一分。至于那天枢混阳册练出了灵气就更不存在了,全让九阴之气所噬,就是萧景想要存下两分也难。 到了这时候,萧景就成了装满了火药的桶子,只待那阵中灵气近身,全数化作九阴之气,离那剑阵转吉为煞也就不远了。 萧景本可将全数真气压制在体内,待找着伤门,便可将剑阵随意使用,可外面的情形容不得他磨蹭,桃花障已然荒废,而张容复也没法拖延更久了。两息以内,他必得把握住这道阵法,就是变成了凶阵魔道,也比为妖修所杀好得多。既是打定主意,萧景也不再迟疑,遂让通天穴放开,将那汹涌而至的灵气一应接受了过来。 那阵中的灵气自然是足的,共有一百五十来颗上品灵石,其中的每一个,都能供一飞行法器驰骋一个昼夜,这堆成团的时候,简直就像是金丹修士对着萧景输送灵力一般。 灵气虽多,入了萧景体内,却跟清水倒进了浓墨似的,全让那九阴之气给扣住了,这死气素来活跃,就连转换的速度也比寻常真气快上三四分,这灵气就好比送上门的酒肉,它囫囵吞个几下,竟是给清得一干二净,但那阵中的灵气却是源源不绝的,九阴之气吞噬了一波又一波,体积也膨胀有四五之数,将萧景的奇经六脉都塞得满满的。 然而萧景尚未筑基,多余的真气也无处可去,只能任之飘散到外,而那剑阵自不会客气,转眼就将九阴之气送入自己囊中,直冲着那尚未转换的天权星而去。 萧景看得清清楚楚,那颗璀白的罡星是如何为黑气所困,光芒尽失,又在一轮之间泛起如血红芒,幽森可怖,恍若乌蛟之眼。到了现在这一步,九阴之气也算充斥了整个剑阵,那潜藏其中的伤门亦如瓮中之鳖,萧景仅牵动了一丝神识,就将它重新纳入了星图之中。 至此,凶阵已成。 话说这石洞也有百来丈宽,其中三分是炼化石偶的熔炉,另外的七成,则是高高低低的石柱,如万柄石剑,直指地面,但这样的石罩,却在转瞬间没了踪影,取而代之的,则是一片青蓝天幕,而其中有星有月,有风有云,仿佛却有其事一般。 至于那坎坷不平的地面,花落满地的桃花,也被一片荒漠取而代之,这景色延绵不绝,最远处是灰青色的薄云,近处的沙硕尚带着日光炙烤后的气味。 张容复刚甩去两个石偶,此时,他正站在乱石之上,看着这片荒川月色,倒觉得恍若隔世了,毕竟这般景象,也比那四处喷火的洞穴好上许多。他四顾环望了好一阵子,却不见任何响动,葵已的那些手下便是一个也没见着,想来想去,也只能是这剑阵中的幻术所致了。 阵中百变莫测,此时行动倒是不妥了,张容复也乐得让萧景忙碌,便索性坐在一巨石上头,朝着那北面诸星看去。 这北斗七星司掌管四季轮转,如今斗柄指南,正是天下为冬之时,也不知,在这剑阵中作不作数。 张容复正寻思着,就听见东面传来了簌簌响动,听上去隔得极近,又有那么点金戈相碰的意思,摸约是什么打斗了起来,于是他就丢了个归真符,念了声显。 不想还真把幻术除去了一截,张容复乐了,抬这脖子向那处望去,在那沙堆里打滚的东西,灵活诡变,张牙裂爪,除了那讨人嫌的石猴,这世上就找不出第二个了。 果不出他所料,困住这猴子的,正是萧景那一打稀奇古怪的飞剑,较之上次所见,这些骨剑又深了几分,边缘染上了一层墨色,就连剑身上,也带着丝丝缕缕的暗色纹路,看着是愈发的阴冷了。 都说见炼器如见其人,仅看这组飞剑,可真难同萧景那小子联系上的,张容复感慨着,这归真符只破了他眼前的幻术,那石猴察觉不出第二人,倒给了张容复在旁看戏的机会,他只见那剑势犀利,又夹着层层黑砂,这动起来,就同那波涛翻滚的浪潮,一波未平而后浪迭起。 石偶本是用阴月阴时所死之人的骨骸,配上百年的铁矿精,与顽石融在一块,在烈焰里炙烤九九八十一日成形,这东西自是坚固非常,凡兵钝铁已然伤不得它分毫。而这石猴,水火不侵,跑时有如疾风,属葵已的得意之作,就是灵寂期的修士,想要摆脱此物,也要煞费一方功夫。 萧景那些飞剑却是锐得很,对着这油盐不进的玩意儿,竟是斩断了一条手臂,那猴子的断肢落在地上,仍是不住的扭动,眼见着要冲回石猴身上去,这就被一柄剑扎了个牢实,再也没法动弹了。这接下来的事,相差悬殊,也不算是场对决了,那石偶被困在飞剑之中,进退不得,加之失了一臂,不消一会就露了破绽,让剑刺入了胸下三分的位置。 那处存着修士灵元,想来也是灭口夺来的,这剑落得干脆,只一击,就将那小小的石室震得粉碎,里头的魂魄也紧接着出了来。 却是一梳着盘云簪的妙龄女子,一身鹅黄对襟的长裙,怎么看怎么雅致,哪还有半点泼猴的样子。张容复也觉得可惜,便多瞧了几眼,等着这魂魄散去,重归黄泉三尺路,但直至那石偶散成一滩碎石,这女子魂魄也未曾离去。莫不是连阴朝地府也寻不着了?张容复纳闷,他虽可怜人平白成了炼器的材料,也疑心其中有诈,但看那早已散去的飞剑,却又不是那么回事。 充其量,不过是一孤魂野鬼,又能奈他如何呢,张容复心道。 待他走进,看见的却是另一番光景了,原来这魂魄并非不想走,而是压根走不成了,那地上的沙,竟是与那罗裙连作了一块,将她生生套在了原地。 张容复本当是噬灵妖作祟,毕竟这等小妖欺软怕硬,遇上了修士的魂魄,便是直接做补品吞了下肚,这燕华洞天妖邪众多,遇上一二,也不无可能的。但他一个遣妖咒下去,那浮在面上的沙粒也不见少,反倒愈爬愈上,衍生到了女子的腰部。 “这又是什么毛病?”张容复喃喃道,难道这道阵法连区区魂魄也不肯放过了? 那女子见了来人,倒是啜泣起来,一双眼里盈满了泪水,但无论问她何事,总是一个字也答不上来。张容复也没了法子,只随口道:“你若是想说什么就说了吧,在往后就没机会了。” 也不知这话触着她哪个筋了,女子幽幽叹道:“我是愁啊,就是离了这石牢也再出不去了,倘若过些时候我也能”她这番念叨没能收尾,黄沙已然漫过了她的脖项,那羊脂白似的皮肤,转瞬成了凹凸不平的沙地,她睁着眼,嘴巴张张合合也不知在说些什么,而那沙子终是没过头顶,将她变成了一座冥顽不动的物事。 张容复亦有些黯然,那魂魄直至消亡,都未曾有一魂一魄离去,十有□是这阵法使的歪招,就他先前所见,萧景那阵法还算规整,全然不像这般霸道,如此想来,倒是他看走眼了不成?他满腹的疑问,却也无处可问,正是驻在原地发愣的当口,他脚下的沙却是动了。 这沙动起来,倒跟流水相差无几了,还没待张容复跃起,半身就陷了进去,此时他方唤出两相琴,而那流沙却是愈发的猛烈了,就跟一顶大罩子似的,转瞬之间,就将他埋在了沙地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大家冒泡,小妖精会努力填坑的,这辈子就是坑在喜欢玩设定上头了_(:3∠)_ 昨天扔霸王票的小伙伴啊,后台又抽了,看不到你的名字了,只好隔空啵一个啦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53一线杀机 若是寻常的沙石,早就闭人口鼻,断人生气了,纵是修士的后天锻造之体,也憋不住二十息。然而这剑阵之下,本就是石窟一座,哪能生出这么多的细沙,无非是灵气生成的玩意儿,加以阵法的辅佐,这才以假乱真起来。 掉进了这种沙坑,张容复只怪自己太过大意,自乱阵脚的事他是不愿去做的,只凝神定气,看这灵气铸成的沙硕要将自己送向哪去。这一探,倒是有了些眉目,他身边带着的,恰好是那黄衣女子的灵元,如今失了魂,徒留下五成的修为,蜷做一团,任那流沙载着,张容复只觉自己是被那阵法无意捎上了一份。 灵气本就无快慢远近可讲的,也就过了一会,或许连一盏茶的功夫都没有,这些流沙就猛地向上涌去,连带着张容复,一并冲出了地面,那气流如此之大,竟是将他径自带上了丈余的半空。 张容复本就召出了法器,此时正好,直接踏在了上面,这两相琴遭石偶一撞,外面起了裂痕,用起来也没有往日的灵巧了,但立在这半空之中,倒是绰绰有余的。 此时,他眼前所见,仍旧是那片铺天盖地的荒漠,然而风云陡变,狂风骤起,更有黄沙如雨似的飘零,至于那七星所在的天幕,早已是乌云密布,雷电轰鸣之剧,犹如天地崩裂一般。如此景象,张容复却听见鸟雀鸣叫,交杂纷繁,像是有上千之数。待那云层贴近,方知那黑云非云,乃是成千上万的乌雀,双翼张开足有五丈长度,又彼此相靠,故而远远望去之时,如乌云盖顶。 难怪这阵法无所用之不急,这般大动作,俨然是要与那葵已一战的架势,那老怪已是灵寂的修为,而此时守阵的萧景,区区无量而已,若不能背水一战,哪还有胜算可言。 虽了解了大概,张容复也不免有些后怕,他也是在这阵中的,若是萧景生出异心,自可让阵法将他吞噬殆尽,如那女子魂魄一般,充作这一战的砝码。这毕竟不是玄宗的地界,无论门人犯了何等杀戮,若只让天地知晓,便属无事了。 但张容复心里明白得很,屠景峰青云子一脉,往好处说,便是遵古礼循门法的高德之人,往差的将,就是冷硬不懂变通,油盐不进。与他们打交道,其中的难处自有不少,但也不需担忧人反过来捅你一刀。多亏自己那日的手脚动得隐秘,那小子尚不知是旁人加害,否则,他张容复今日怕是有血光之灾了。 萧景此子,修为是决计不会停在无量境界的,待此番回去,他也得留意着那个不争气的表弟,再这么招惹下去,待梁子结大了,也是麻烦事。 心里的算盘打得乒乓一气,张容复手里也没闲着,他早已取出长戟,身后更有一排驭雷,伏火的符咒,这些东西,放在那葵已面前自是不够看的,但若能引他两分的注意,焉知那阵法不会乘虚而入呢? 张容复看向北面,也就十丈开外的地方,那处攀着墨绿色的藤蔓,层层叠叠,裹成了两人高的圆球,此物正是那老怪召出的魔藤,此刻倒全无了先前的张狂,枝条恹恹地收折着,任那刀片似的风扫过,削去一片又一片的茎肉。 葵已又怎会甘心受困,难不成是到了无计可施的时候? 张容复皱眉,他宁可琢磨那珊瑚精图谋不轨,也不觉得对方无力还击了。 萧景所想的,或是与他无差,此时,这天空中的鸟雀已然不能更近了,随着一声长鸣,那一纵的黑鸦就如离弦之箭般,直直向着那处藤堆扎去。 这阵法所化的,又怎会是寻常鸟雀,那点残破的魔藤,早在顷刻之间尽数毁去,而那群雀鸟,更像是修士召来的黑雾一般,不由分说地将那处围住,就是连葵已的影子也没让人见着。 然而,这等景象并未持续太久,也不知那老妖使了什么手段,惊得那些黑鸦扑翅四散,竟是将他从包围里放了出来。葵已早不是那青年文士似的模样,他长发散乱,鬓角处露着朱红鳞片,显然是经历了一场恶战,他嫌恶地甩了甩手,将一巴掌大的贝壳扔了出去。 那蚌壳在半空旋转了两下,落地前,却是化做了人形,一脸愁苦地跪在那,道:“大人,你可得留着我,这些年小的一直服侍您,就这走了,您得多不习惯啊。” “再说一个字,我就先把你扔出去。”葵已说,他可没工夫理会这些闲事,他这屏息之术只能撑过一时,而那群饿鸟随时都会冲回来。 他闭眼查探了一番,这才发现,先前放出的八个石偶只剩一只,如今气息也弱,在那百丈外的地方,怕是赶不到这处了。从见这阵法开始,葵已便知是自己掉以轻心了,那些石偶虽无大用,但若由他操控在一起,定能直搅此阵中心,将那玄宗来的小鬼剥皮拆骨才是。 如今可用的倒是有,对付这些雀鸟也着实可惜了,葵已叹道,自袖中取出一盏小小的铜炉,又将两颗火石丢在了蚌妖身上,那蠢货这回到明白了过来,连爬带走的走到葵已跟前,就在那炉子,不停的敲碰两块石头。 这铜炉本是一大妖的藏品,因败给了焚道,洞府中的东西也就让几位护法瓜分去了,葵已眼尖,一下就挑中了这个铜炉,只说是炼器的,其他三位护法也就不屑要了。他们是没瞧见上头的字,那炉子侧面刻有八字铭文,太一生火,火又归真,这句子看着平淡无奇,却是太一天尊的手笔。 太一天尊自不是这燕华洞天能容的大能,葵已从未离过燕华,但这位天尊的名号却是早有耳闻,相传三千世界有大能无数,其中炼器者,又以太一天尊为首,这位天尊传自火神祝融一脉,又自立了一派宗门,传授炼器神通之术。这铜炉,多半是从那太一宗门里流出,不知转经了多少次,到了这偏僻至极的小世界中。 那石头总算擦出了丁点火花,尽数落尽了铜炉,葵已念了声阳明,那炉子便生出了白金色的火焰,炙热无比,就连那周遭的黑雾,都因此消散了一些。 这便是太一鼎炉的效用了,它可生出八十一道灵焰中的任意一样,所用的,不过是一簇凡火。祭炼灵器,万种灵焰各具其能,差了一样,这法宝的威能就要大打折扣了。先不说这些火源是何其珍贵,就是将它们取回,也的费上百般的力气。 就好比这阳明之火,必得在烛龙呼气之时,取其中的头一息火焰为源,但像烛九阴这等吐气为夏,呼气为冬的高阶灵兽,找寻起来,就好比大海捞针,走遍万里也未必能寻出一头来。就算是找着了,以烛龙之孤傲,也未必肯献出阳明火焰,到那时,恐怕又是一场恶战了。 难归难,此火的威能却是不一般的,能融阴物,化金成烟,对付这灵气所化的东西再合适不过了。将点燃的炉子放在了地上,葵已后退了两步,看着再度集结的鸟雀,那些飞禽看着瘦弱,实则凶悍无比,喙尖目锐不提,就连长羽也如刀锋一般,近身肉搏,自然是不适合的。 那天上的东西毕竟是死物,不知恐惧,见葵已定在原处,便一鼓作气的朝着他扑去,这一下,当真是遮天蔽日,就连那阳明之火的白光也难以见着了。 张容复躲着那些横冲直撞的乌雀,这些东西受了令,只顾着葵已了,身子却锋利一场,一不小心,就是被误伤的份。他仍旧盯着那片交战之地,此时早成了黑泱泱一块,看不清个所以然来,所以当一道白光轰然炸开,张容复险些从法器上摔落。 铺面而来的,是炙热无比的气流,那东西太热,以至周遭的景象都扭曲了,在这一片火海中,张容复看见无数个黑色的影子,都蜷成了一团,簌簌的向下落去,尚有那么一两个,还残留着些许羽毛。那数以万记的乌雀,竟是让葵已烧去了大半,怎么想,也是那铜炉的效用。 等了一阵,直到这无数的残渣落地,张容复方看见了葵已,那妖修笔直站着,手中捏着那铜炉似的法宝,也不清楚在倒腾些什么。这法宝生出的灵火确实厉害,若不将之除去,怕是取不了这老怪的性命。 与对方的差距太过悬殊,张容复自恃没有萧景那样的傻气,直赶到葵已跟前,诱他使出法宝,这事办了,就真是十死无生了。于是就等着阵法凝形成势,这阵法或有几分奇妙,只过须臾,就有灵气自东面奔涌而来,却是是来丈高的沙浪,滚滚如潮,间夹着千百飞剑,甚是壮观。 那沙浪大有吞山填海之势,离这处是愈发的近了,正待那沙浪陡然升起,袭向葵已之时,张容复一跃而下,直冲着老怪左手上法宝而去。 只听着哐当一声,那物便落在了地上,张容复心喜,刚欲抽戟,却怎么也收不回来了。 “总算看见个人了。”一片沙尘之中,有人开了口。 张容复正欲弃掉兵器,一人按住了他的肩头,那手掌经脉突兀,指甲生得冗长,直直穿透了他的衣服,陷到肉里去了。 两人正站在沙浪之中,张容复定了定神,道:“倘若护法不捉拿在下,单独离去,或许还有几分活路剑阵大开,飞剑将至,若有一百把剑,就有一百把是冲着你而来。” “听这话说得,倒成了我的不是了。”葵已笑道,嘴角裂开,里头的牙齿个个如小匕一般,全成了发亮的棕色。“但本护法偏偏不让你走,终归是一死,看你濒死挣扎,倒也是乐事一桩。我这人没别的爱好,就爱存些灵器,法宝,前些日子刚缴了一鬼道洞府,这不,全随身带着呢。” 张容复心中一沉,对方虽施了几分真气威压,却不至让他丢失理智的地步,还有两息时间,那些飞剑就会赶来,葵已如今气息不稳,显然是扛不住再一轮的围攻。 形势这般不利,对方却偏偏不肯离去,一手拽着张容复,又抽出了一个漆木金边的小盒。 “拿着,”葵已说,那一路跟着他的蚌妖接过了东西,唯唯诺诺地低着头,那脑袋不见了一半,皮肉尚嗞嗞作响,显是被那阳明之焰狠狠烤了一番。 “怕什么?你这命硬着呢,死不了。”葵已示意人打开盒子,那里头摆着的,却是一拇指长短的虫子。 “唉,那些小剑来了。”葵已甩了甩袖子,抽出个通体漆黑的长刀,与那头一柄飞来的利剑重重击做一块。 “本护法向来言而有信,说要让你赔死,必不会让你先去的,那废物手上的,正是千年的老尸虫,最喜钻死物身体里,沿着经脉,一直啃到骨髓。这成了精的嘛,自然是生死不济,活人也能凑合下口了。” 葵已说完,又召出了几个法宝,悬在空中,显是要在此驻留了。 作者有话要说:张师兄的便当预热中_(:3∠)_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54半死之局 不是张容复不想逃,而是那珊瑚精的毒已深入皮肤经络,弄得他浑身酥麻,就是动一根手指也颇费力气,他自是不信那老怪会放着逃跑的机会不干,硬留在这找自己的麻烦,既不是血海深仇,又何苦互相折腾呢?张容复思前想后,总觉得其中有异,但具体是何物,又说不上来。 他也就只能动动眼皮,盯着那蚌妖手中的虫子,试图看出个真假来,那东西浑身凝着层污泥似的干壳,体态特征是一概看不见了,只余一锥子似的喙,左右晃动,跟走兽的鼻子一般。至于是不是尸虫,又是否是千年的老玩意儿,张容复是没法知道了。 他很是愤慨地立在那,就盼着剑阵能早些将葵已拿下,可那老怪与飞剑打得正酣,没有个一时半会,想来也难分高下。张容复现在是连开口的没法,所以催动符咒也是妄想了,只瞪着那蚌精,目光里带着种将其拆分的锋芒。 那小妖却机灵,不与他对视,只循规蹈矩地将盒子抬起,助那虫子爬到了张容复的手腕。 尽管张容复浑身麻痹,触着小虫的那一瞬,他直打了一个激灵,不管这物什么来路,终归是珊瑚妖的计谋,那老妖善修邪器,给出来的又怎会是一般玩意儿。 张容复心中转过无数个法子,就是没有一道咒语是他如今可以用上的,他察觉那虫子越爬越高,心中更是慌乱,眼看着这片无垠荒漠,又觉得一百一万个不甘心。也是在这时候,他看见了埋在沙中的桐木,光滑如镜,刻有阴阳八卦图,正是他用了十来年的飞行法器,两相琴。 那年他方晋升筑基,本是光耀门庭,大行冠礼的好事,却让同族的毛头小子抢去了风头,人说张容复三十岁筑基如何,他那堂弟张亭,可足足少了十年光景。本该赏赐给他的中阶灵器落在了别家,取而代之的,就是这通体漆黑,琴弦雪白的两相琴。 早些时候,他也想将之换去,后来倒也作罢了,那张亭是根骨不错,可再如何,也不过是筑基之境罢了,往后尚有七阶四难,他张容复未必不能追上。 这念头如今想着,倒也枉然了,张容复失笑,用神识将两相琴唤起,那灵器跟随他多年,无需费多大力气,就径自朝他飞来。 “大人!”蚌精最先反应过来,但他也伤得不轻,走起路来都要倒不倒的,更别提拦住两相琴了。 张容复虽动弹不得,但灵识尚存,而在两相琴的操纵上,这世上却是无人能及的,那琴轻轻擦过他的身前,竟是恰好让他横倒在上头,硬生生地将他带离了地面,简直就跟通了人意的灵宝一般。但它也只能做到这了,那葵已的虫子还是钻了进去,在薄薄的皮下爬着,一点一点地啃食着血肉。 “无事,随他去吧,走得越远越好。”葵已道,他垂目掐算了几下,慢悠悠地将刀收起,至于那些来势汹汹的飞剑,竟是全数停下,不一会,便齐齐携着沙粒,朝着另一处去了。 蚌妖目瞪口呆地看着,还不忘奉承道:“大人道法玄痛,就连阵中飞剑也自知不如,惶恐而去” “蠢货!”葵已本想一掌打下,却发觉这跟班没了半边脑子,血淋淋的,也着实不好下手,也就作罢了。“你跟在我身边也有二十年了,连只金翘虫也分不出来,还不如哪日切了凉拌,做下酒菜来得实在。” “大人您真会说笑,我哪能不知道金翘虫呢?只是刚才那东西着实肮脏,当真是什么也看不到啊。” 葵已挥袖,将那不长脑子的东西彻底掀翻在地,他也懒得解释,只挑眉道:“你如今是真出息了,就连本护法的三寸精血也嫌脏?” 小妖眨了眨仅剩的一颗眼珠,倒是恍然大悟了:“大人英明!大人英明啊!那金翘虫本就是采纳修士精血的东西,若将它强行置于第二人手里,精血四散,就如同李代桃僵一般,有了这一出,那小子就成了您,而那些飞剑也直奔他而去了。” “我想要的,还不止于此。”葵已冷笑,眼睛扫过天边的星阵,“待他们同门相杀,误当我已死,撤去阵法待那时,我必将让他生不如死。” 三刻之前。 萧景正坐在一块枯石之上,其下是翻滚的流沙,其中有十来双手臂,不断地向外探出,五指张开,试图抓寻什么依靠似的。这些都是石偶内囚禁的修士魂魄,紫薇七杀阵剥去其灵元,便将他们丢弃在此处,将这些魂魄逼至绝境,一面收取那源源不断的怨恨之气。 他当时狠下决心,布出凶阵,便是以为这洞窟中除却葵已,晏秋等人,再无旁的东西,不想还是让那阵法钻了空子,将这些石偶中的魂魄寻出来折腾,当真是叫人始料不及。萧景拿这些魂魄也没办法,若将它们此时放出,多半是失了神智的,到时四处乱窜,也不知会扯出多大的乱子。 为今之计,只有找出葵已,将他彻底压制除去阵法后,再找法子让这些魂魄安抚下来。 紫薇七杀阵有七七四十九道杀机,适才对付那些偶人,不过用去了屈指可数的数目,然而那珊瑚精却迟迟不见踪迹,纵有千万神通,倒也无处可用了。任凭萧景三番两次地催促,阵中灵气依旧缓缓流淌着,不见丝毫反应。此地本是剑阵中央,乃阵心轮转,掌控乾坤之所,只要萧景有那个念头,他大可执掌剑阵,将这石洞中的情形一览无余。 但凶阵又岂是好相与的,当其中四星转凶之时,此处的天象早已变了模样,是以帝星为下,七星上浮,大有谋逆反叛之象。说直接点,就是这剑阵不愿听从萧景之令,便每时每刻地寻着机会,欲将布阵之人除去。 萧景如今蹲守阵眼,随时都可将此阵破去,这物倒也老实了,规规矩矩地运转着,倘若是不在了,天知道这凶物会如何反扑。 “你小子可想清楚了,待你坐阵,神识也就四散飘开,这凶阵想要收拾你,不过眨眼的事。”一人没好气道,正是那回归本体的玉牌,许是失了肉身不快的缘故,它这次醒来,说话便一直带着火气。“本座就不在那么一小会,你倒好,扯出这么大的乱子来,误用了九阴之气布阵,凶阵既成,必得以人命相抵,如今除去的不过几个鬼魂,你若不杀葵已,阵中厉气难消,必会冲着你来,到时就是元始天尊降世,也没法救你小命了。” “如此说来,你可有办法?”萧景突然问道,跟玉牌呆了四年,他清楚得很,这牌子每逢出力之时,总得将事态说得严重三分。 “我一个损了根本的灵宝能有什么法子!”玉牌冷哼道,在萧景的衣兜里转动了一圈,这小子就是遭人嫌,有求于人,连装都不肯装一下。但玉牌也明白,萧景是万万不能死的,于它是,于整个大世界也亦然,一旦没了这道掩护,事情会演变这何等模样,是连玄霄自己也不敢想的。 萧景是个闷葫芦,玉牌也不愿与他僵持下去,若是比试谁最晚说话,这小子肯定能拿头筹。 “你在布阵之时,可是用了大半九阴之气?”玉牌问,也没给萧景回答,继续道:“你修习生死诀,那九阴之气绝不会违逆于你,若想操纵剑阵,就得把它们抓牢才行。” 玉牌说罢,也补充了一句:“以后你再出乱子,本座是断然不会帮的了!”这般以后,它就真成了一块不动不响的普通牌子,静静地呆在萧景胸前,连颜色也暗上了几分。 “你那猫儿生气了。”骷髅说,它先前一直坐在棵老树顶上,那沙里头冤魂太多,喊得也太厉害,又是昔日认识修士,怎么看怎么毛骨悚然。 萧景哦了一声,也没再说什么,再次坐在枯石上,将灵识探入了阵心之中。 这剑阵延绵了百来丈,虽说立在一汪石窟之中,但土石草木,水火虫卯也有千万之数,萧景与阵法五感相连,首先感知的,就是这片大无止境的小天地,这处的景象是如此清晰,似乎连风吹过的次数,沙硕的数目,都能数得一清二楚。 凡人修道,无不为大千世界百般造化所感,而当这些东西布天盖地而来,反倒叫人承受不起了。结成金丹之前,修士仍旧是血肉之躯,除却寿元之增,经脉大涨之外,与凡人也并无太大区别,若妄想以人的神智,通晓这天地造化之气,效神之能,无异于逆天而行。 那天地间的奥秘太多,尽数加在一人身上,只会让其神魂俱损,元气耗尽,正因如此,这剑阵才毫无保留的,将这些东西尽数在萧景面前摊开,以期他就此迷失在这片天地里。 作者有话要说:小妖精虽然皮粗肉厚,但是一直被霸王也会不好的〒△〒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54章 大阵初成 玉牌曾说他那生死诀是在一无名洞府找到的,无根无宗,乃散修之人的东西,因它觉得有趣,就参研琢磨了一番,只知是个兵胜险路的法子,那日萧景生死之际,觉得还算合适,便教给他碰碰运气。 这法宝的眼界或是比一般修士高出许多,编的借口却拙劣不堪,就连萧景这种直肠子,也不觉得这话有几分可信。你若说是捡来得吧,那九十六字法诀生涩拗口,玉牌一介法宝,根本无法修炼,仅仅是读着,哪能看出其中的奥秘,再说那九阴九阳之气,这牌子也不像不熟,每每看着萧景使用,还不时地指点一二。 萧景觉得,这本心法的来历远远不止如此,他与那二道真气日日夜夜地处着,又怎会不清楚其中的玄通,它们仿佛有知有觉一般,常在他经脉中争抢灵气,又或是双双盘踞在一处,交融盘旋,再兀自分离。九阴之气霸道独绝,九阳包容大气,它们时常潜入萧景的识海,交汇成一组又一组的画面。 萧景曾梦见极北之地,在那河水已无可流通的地方,有国名终北,无风霜雨露,人也不耕不嫁,百年而死,不夭不病注一,每逢水神大禹的祭典,便化身成半人半鱼,在水中行男女欢好之事,那景象不可谓荒谬,却偏偏让人记得一清二楚。 关于这终北国之事,他也曾问过玉牌,只说是青云子藏书中的轶闻,那牌子平日里无事,不单说有,还潇潇扬扬地解释了一通:那终北之地,原是水神治下,后来七神交战,天下大乱,早就被一把玄阳真火烧得无踪无际了。 “都是万万年前的旧事了,过了这么久,我还当无人知晓了呢,青云子倒有几分能耐,待回了玄宗,我也要上那藏百~万小!说瞧瞧。”这是玉牌的结语,于它而言,这世上仿佛只有两种事,可以说的,和不能说的,萧景就从没见它有不知道的时候。 但此事以后,对阴阳二气所显之物,萧景便格外地留心,那些景象光怪陆离,有混沌之兽吞噬天地,亦有白鹿踏海,徒生出一片海岛,大多是些常人难以想象,又过分久远的传说。萧景每每看着,只觉这世间造化玄妙,就是修道这人,也未必能参破其一毫。 说实在话,那些上古的东西都太怪,太久了,就是让萧景想破脑袋,也看不出什么究竟来,于他修为也是无大用的,但又不能说是全然无用,比如说,这两道真气的来由,必是在万万年前就有人修炼过的心法,至于是哪位大能,萧景还不大清楚。但可以肯定,此人和玉牌的联系不会太浅,若非是深交,必不会将心法交由对方才是。 这世间的安排,因因果果,难舍难分,自是有其大奥妙之处。因为好奇,萧景曾细细揣摩过每一道梦境,然而这些景象并不一般,它们不单属陈年旧事,更是上古造化之气的精华所在,修道之人,若能领悟其中五分的奥秘,所得的好处便是数也数不清的。 萧景固然不懂那些深奥的东西,但日日夜夜看着,耳濡目染,总是有些感受的,所以如今看着阵法送到眼前的万物造化,倒不像一般修士那样渴求了,这倒不是萧景迟钝,只是他过往入口的都是些奇珍异兽,如今你给他山珍海味,自然见之无谓了。 前面曾说过,阵法聚久了,就是独独一门也能生出点神智,比如那玄昭楼的惊门,就是化作了瘦虎一只,虽口不能言,但也知道畏惧,吱吱呜呜地臣服于了萧景。萧景这道紫薇七杀阵,从运转到如今只过了三两刻,就好比刚睁眼的婴孩,哪能生出什么七转八拐的心思来。 所以它理所当然地认为,萧景早在那山山水水的玄妙中失了意识,如今便是自己上位的时候了,于是连查探的功夫都省去,径自朝着阵中另一片角落袭去。那处有四个游魂,皆是筑基以上修士的灵元,其中还藏着名灵寂期的,魂魄之体早没了自保之力,又恰好呆在阵法的范围内,每时每刻都泛着诱人的灵气。眼下没了萧景阻拦,阵法便再也忍不下去了,只想着将那些魂魄全数吞噬下去,就此化为己用。 石偶的内核跟这些妖修比起来,可就差远了,毕竟是被炼化的魂魄,精华的部分早让那邪法给吸去了,哪比得上真真正正的游魂呢?阵法想着,就愈加的亢奋起来,竟是将阵眼随着流沙一同前去了。 紫薇七杀阵固然霸道,但这一动,阵内便天地变色,这架势,就是凡人也知道大祸将至,更别提本有着几千年修为的晏秋了,她如今虽属魂魄之体,却携这七转定魂玉,感知,神识,比起一般修士也要强上好几分,她也是刚恢复记忆,正与自家夫君商议着出路呢,不料还没半刻,这阵法就冲着他们来了。 “早说那玄宗之人不安好心,阵法初成,就迫不及待了。”一人道,他也是被那引灵兽带来的妖修,在晏台村也算个老实人,但经定魂玉恢复了记忆,这嘴巴就一直没停过。“山主,那人修如此行事,倒不如”他这话才说一半,却是咽了回去,原因无他,不过是晏秋回过头,扫了他一眼,那瞳中黑寂,又似有无数的影子明明灭灭,很是渗人。 “那萧景确又几分才能,只一点空隙,就摆出了这等阵法。”晏秋说,一面把玩着手中的玉石,那定魂玉悬在半空,中央人眼似的瞳仁四处扫荡,渐渐地,边缘为血色所包围,见此景象,她却是笑道:“不过这阵中的煞气,却是比寻常阵法多了些,想来也成了大凶之阵。” 两名妖修神色微变,显然是清楚这其中的厉害,一人更是半跪在地,双手抱拳道:“我等如今失了肉身,对付这剑阵便如螂臂挡车山主你可得想想办法啊。”说完还看了看坐在一旁的晏清,这生死攸关的,那人倒是没什么反应,想来是真不管事了,这德山乘黄一族,本乃噬海大圣的眷族,晏秋又是族长之女,处事霸道些,倒也无奇。 晏秋冷哼:“区区阵法,你们又何至于此。” 那妖修也是一方大妖,有几百的徒子徒孙,自号异苑洞主,往日里,方圆百里没有不知他名号的,被晏秋这般冷遇,很是不服,正要说两句反驳,却让晏清给拦住了。 “二位莫急,拙荆不善言谈,她这般说,多半是有法子了。”晏清道。 听者倒吸了一口气,惧内到这种地步,在修士里头,就是打着灯笼也寻不到三两个,又见着乘黄夫妻对视一眼,仿佛千头万绪尽在不言中,直叫人倒进了胃口。 好在晏清所言不虚,他家那夫人果然有几分把握,只眨眼间,就布下了几十丈高的屏障,将滚滚而来的沙尘阻隔在了外头。但此杀阵又怎会善罢甘休,下一刻就化作蛟龙之态,直直向着晏秋俯冲而来,一击不成,便再度凝化成形,接二连三地冲撞着。 那屏障为鬼气所化,本就算不上结实,经这般攻势之下,愈发地摇摇欲坠起来,也是为了抵御沙蛟,那罩子便是越缩越小,逐渐变成了一个将人困在三寸之地的牢笼。两个外来的妖修急坏了,愁眉苦脸的,只觉此次是连魂魄都保不住了,想要催促一二,又怕那乘黄直接将自己撵出去诱敌。 却听见晏清冷不丁地说了一句:“可是等到了?” 所等何物?何人?这话还没说出口,就见一股黑气涌来,仅一瞬,就将那蛟龙按倒在地,那东西猛然翻腾了一阵,硬是没能挣脱,只得重新化作了散沙,就此消失了。虽说那噬魂的玩意儿没了,这处却依旧阴沉得很,黑气四溢,其中夹杂的渗骨寒意,就是没了肉身的魂魄也感受得清清楚楚,仿佛一下子坠入了冰窟,冻得人直起哆嗦。 生魂本不惧寒冬暑热,除了九殿阎罗的刀山火海,油锅铁水,这世间就没什么冷热是他们感受得到的,黑气有如此效应,当真是古怪得很。 “曾闻世上有极阴真气,既非鬼道,亦可驾驭游魂,如今得见,才知此言不虚。”晏秋道,她撤去了屏障,那些黑气迫不及待地漫过她的周身,又像被什么控制似的,下一刻又盘绕在另一处了,黑气遮掩住万里的黄沙,像浓墨似的,愈发的粘稠起来,它们不断翻滚,中有一些无眼鼻口舌的影子,才刚现身,又散去了,看得人心惊肉跳的。 直到一人自那片黑影中走出,那些黑气方消停了下去,乖顺地伏在地上。 这来势汹汹的,异苑本以为是哪方大能,不想见着一个不及弱冠的少年,长眉入鬓,青衣加身,倒是看不出半分的妖形。 “前辈过誉了,本就是萧景驾驭不善之过。” 异苑洞主听着,心里的猜想更是坐实了,除了人修,谁还这般磨磨唧唧没个完的。 作者有话要说:注一:“无风霜雨露,人也不耕不嫁,百年而死,不夭不病”摘自《列子·汤问》 一一一一 有点卡文,以后再也不敢停了_(:3)∠)_ 另外jj最近抽得厉害,大半夜才有可能更新的赶脚,明天试试存稿箱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55章 同门相杀 六十年前,是有些玄宗弟子来过,多是筑基的修为,行为处事,虽无大恶,却也瞧不出几分能耐来,显然是让大宗门的供奉给养得蠢笨了。就异苑看来,把人打输了再扯些有的没的,通通是浪费精力的,刚扬出的名号,全让一张和气脸给弄没了,当真是划不来。 他如今只剩下灵元,修为倒退回了无量境,自是不能多说什么,只觉眼前这少年想要赢过葵已,到底是欠了几分火候,倘若赢不了,他这好不容易留下来的魂魄,也得跟着去了。 异苑越想,越发地闹心,也顾不得晏秋开口,就抢先问道:“你要如何对付葵已?” 那少年侧过头来,指着极远处的一团浊雾,道:“他就在那处。”话毕,也不理会听者作何反应,垂眼掐算起奇门之术来。 异苑先是吃了一惊,这人刚惩治完凶阵呢,怎么转眼间就将阵法接转到了自个儿手中,又见远处乌云滚滚,在天际化作一条长长的黑线,即使隔了几十里,那其中的杀机也是分毫毕现的,想到那葵已老儿正呆在里头遭劫,异苑心里也舒服了不少,那感觉,就像他亲自动手似的。 回头看那萧姓的修士,也就顺眼多了,看来晏秋所说不差,这年轻人倒是个干实事的,这还不到百岁,就能跟老珊瑚打成平手,大世界的宗门到底不一般,也不知那边有多少灵脉灵宝。 “洞主可还想留下这寸灵元?”异苑正想得出神,就听见一冷冰冰地声音说道。开口的正是晏秋,也不知什么时候,那三人都退到了几丈之外,就连那定魂玉,也照着先前模样,升起了透明的屏障。 异苑正想问两句,就察觉周遭不对了,竟是先前那股嚣张的黑气聚势重来,绵延在那少年修士的衣袍上,仿佛要与之融为一体似的,那真气过阴,也过冷,深沉得好似千百丈深的山谷,莫说是一人,就是千百人齐齐坠入,也填不了底的那种。这样的东西,却是百般变换,盘踞在少年周身,仅露出对方的颈项,脸颊,那张脸上平静无波,仿佛被什么褪去了颜色,连嘴唇都是极浅的,偏偏眉发黑得厉害,仿佛浓墨重彩描绘上去的一般。 但若是一幅画,那提笔之人也太过懒散了些,少年那双瞳孔中空无一物,澄澈又漆黑,比起活物,更像是黯淡无光的湖面。 异苑对着这样一双眼睛,就是连半步也没迈开,在那么一瞬,他看见了自己的倒影,坐在青石躺椅上,美人环伺,徒孙满座,台下载歌载舞,然而这方过去了须臾,那良辰美景就散做了云烟,徒留下一地的尸骸,污血,然后他看着自己的肉身,那早已生出五尾山豹被烈火焚烤,终成了一团枯骨。那些年月太苦啊,苦得跟炼了百年的黄连汁似的,他怎么就忍得住呢?这下好了,一缕孤魂,只记得这些苦事,不如彻底散了的好。 “还傻站着等死呢?”一人斥道,那声音乍一听浅浅的,待入了耳,却是惊得异苑浑身一颤,他这次醒悟得到快,反正魂魄也无需动作,一转念,就退到了屏障后头。 他此时看着外头,方觉得后怕,不由问道:“那究竟是什么邪性的玩意儿?” “若是说来路,倒是再正统不过了。”晏秋说,她一手拂去袖上的黑尘,一面道:“除了三千大道,哪有心法能炼出这般纯粹的真气来?这孩子方入此道,用得生疏些也不出奇,他与那葵已缠斗本就不易,神识尽用在那真气里了,受其所染,也是常态。” “那大世界的心法,真有如此神通?”异苑喃喃道,修行入道,哪个修士不想探得一丝大道的门法,只是这神通藏得太深,纵是金丹修士,也未必能触到冰山一角,眼前这人的修为,最多不过筑基,怎就踏进大道的门栏了? “大道固有神通,其中的风险又怎会小得了?”晏秋说完,就着一块石头盘腿坐下,看着是要凝神闭气一会儿了。 异苑听后,却是失笑了,他拍了拍晏清的肩膀,直道:“过去总觉山主眼光不行,娶了只母老虎留在家中,如今看来,真是异某错得离谱啊。” 晏秋猜得不错,那九阴之气的确把萧景困在了里头,萧景想要掌阵,必得透过这些真气,仅靠他修行了四年的神识,显然是不大够的,无奈之下,他只能摒弃五感中的三个,将全部的精力都放在阵法之上,这道剑阵同那些上古大阵相比,自是算不得什么,萧景布阵之时,便是有意将其缩小,才有了现在的局面。 阵中灵气遭他一击,早就没了先前的势头,那点生出的灵智全让九阴之气给打散了,此时便是全顺着萧景,齐齐朝着葵已所在之地袭去。这阵既成了沙泽,那凝成的攻势也成了沙暴模样,夹杂着鵸余鸟骨化出的万头小鸦,将葵已包裹在其中。那珊瑚精却有些神通,竟是召出了一阵阳火,与之相抗。那火太烈,足足将一道阵门给烧去了。 若是放在往常,萧景怎么也得将那道没了的生门掩饰一番,免得徒生变数,然而这一次,他连神识探去的功夫都省了,只召出全数的飞剑,再朝着葵已涌去。 九阴之气自他的经脉中奔涌而出,竟是一丝阻碍也无,仿佛与生俱来似的,那些真气所携的,不单是诡辩莫测的威能,那其中尚有天生大道万分之一的气势,这是自开天辟地以来,就一直存在之物。它们太孤独,也太过的傲慢,更是容不得那小小阳火将自己毁去。 所以在萧景毫无察觉之时,他竟是让这股神思所扰,不计后果的将杀阵集聚在一处,待那葵已的气息猛然消失,方才知情况有变,若那珊瑚精死去,肉身一灭,阵法自然能捉住其魂魄才是,断不会像如今这般,一手抓空,连一魂一魄也无。 萧景隔得太远,神识自不及亲眼所见般明晰,他琢磨了一会,遂用九阴之气掩处身形,踏着青鸿尺朝东面飞去,此时黑云未散,万剑也方退去,在沙上留下无数道浅痕,待风一吹,又无影无踪了,至于那些零散的石块,早就成了粉末,这地方如今倒是一览无遗的。 在天上查探了一会,也没能寻到半点葵已的踪迹,萧景只得收起法器,跳在了沙地上,至于那些鵸余骨化的飞剑,则静静潜伏在沙粒下头,待情形有变,便一击而出。这阵法化出的,乃是一片无草无畜的荒漠,许是觉得不够真楷,又弄了汪咸湖,孤零零地立在沙漠之中,那水是死的,自然一物也不会长,只是波光粼粼,看得人眼睛发花。 萧景先是听见一阵呻唤之声,短促得很,像是有什么人伤得重极重,垂死前的声音。他也没走近,只招了股真气,过去查探一番,不出所料,是那葵已的跟班,浑身上下没一块好肉,半死不活地摊在那处,显是被那珊瑚精遗弃在那处了。 “你小子还没傻到底,这钩也太直,亏得那老珊瑚用得出来。”玉牌冷哼道,他本想着,萧景尚无操控这阵中真气的能耐,待他出事,受点磨难,也算知道教训,不想这小子神识见长,连那生死大道的神思都抵挡了五六分。 “我还当你闭关修炼去了。”萧景调侃道,他那些神识也没闲着,一点点向着周遭漫去。 玉牌本准备斥责两句,重塑下长辈的形象,却发觉萧景面色抖变:“找着那珊瑚精了?居然是在沙子里头?哎哟,我还以为他潜在水里呢,居然转性了。”他这番话,并没在萧景脑子里说,却是大刺刺地向外喊着,恨不得谁都听见一般。 他这一声刚落,就见这一人从沙中窜出,几把飞剑紧随其后,追得那人好不狼狈。 萧景在这阵中使剑,自是如鱼得水的,抬手间,便竖起了一道又一道的石墙,将那葵已的道路一一封死了,半刻不到,就以一剑定住了对方手臂,将其牢牢扣在一处立起的巨石上。那珊瑚精身上也是有伤的,一身文士衣服早毁得七七八八,这妖修也奇怪,常说筑基后就可化形为人,他到了灵寂修为,这每一处伤口边上,尽是朱红的鳞片,乍看去,却是不成人形了。 “我问,你答。”萧景说,玉牌在暗中听得直叹气,这小子连强逼利惑的步骤都省了,哪有这么审人的。 “焚道意图为何?你可知?” 葵已瞟了他一眼,不知怎的,却是张口笑了起来,他笑得厉害,浑身都止不住的震,过了好一会才消停:“我原当玄宗就出了焚道一个逆徒,不想竟是个个如此。看你这般作态,我倒清楚了,像你们这样的,手刃个把同门,想来也是稀疏平常的事。” 萧景皱眉:“什么意思?” “小兄弟必然比我清楚得多,你适才召来万剑,可是将葵某屠戮殆尽了?”葵已抬起头,冷冷道:“只不过让我抢先一步,用你那师兄做了替身,那飞剑是快,只可惜,全落在他身上了。” 作者有话要说:以后呢,早上8点前更新,嗯嗯。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我今天琢磨了一下大纲,总觉得妖孽攻还有些时间出场_(:3∠)_,不过我向大家担保,他出场以后,绝壁会跟小景每天每晚的呆着出全勤。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56章 因果善恶 另外一人是生是死,葵已不清楚,但有那金翘虫附体,怎么也得将阵法拖住一时半会,那人修早就力竭不支了,又怎会有力气对付成百上千的飞剑,想来也活不长了。反而是这萧景,非但没有放松,直直朝着此地而来,倒像是料着自己逃过了一劫。 彼时剑阵大开,他是使出了金蝉脱壳之术,但这好处,也只讨着了五分。葵已万万没想到,就在那几步之遥的地方,竟藏着个伤门,前脚刚踏了进去,这烈火,冰雹,就接二连三的追了过来。他先前催动太一鼎炉放出阳明火,早就费去五分真气,一身炼器的本事,在这横冲直撞凶门里,倒也无大用处了。 葵已自己也清楚,这灵寂的修为得来容易,个中的水份自是参杂了不少,遇上金丹期的大能自是招架不住。但若败在一毛头小儿的手下,他无论如何也咽不下这口气。这小子挑得也真是时候,葵已恨恨想到,他刚受了重伤,这人就紧接而来,欺他个措手不及,算不得什么本事。 但到了这种时候,就越不能放过任何机会了,葵已深谙此理,也懂得激人短处,人一旦急起来,或多或少总会失些分寸,更别说这等初出茅庐的小修士了,得知自己斩杀了同门,还不得震成什么样子? 所以他紧盯着萧景,只等着对方分出一丝半点的精神来,若是露出了破绽,必有他葵已逃出生天的时候。 但葵已这一看,心头七上八下,却是更厉害了,先前不清楚,这小子竟是个冷面冷心的,乍听这消息,竟是连眼皮也不眨,凌空抬手,一柄雪白的长剑就此凝在手中,剑锋一转,直直抵了过来,多一寸不多,少一寸不少,正是喉管吸气的地方。 “他现在何处?” “就是未死,必然也命不久矣,你去寻着了也没用。”见一计未成,葵已倒也冷静,不急不缓道:“说来也是可怜,那人临死都觉得,与你气同一心,要将我这个邪门歪道拿下呢哎,看你这样子,倒也不像真心实意的,想来是同门相争久了,早生出龌蹉,他若死了,倒也省去了麻烦,看你这样,是要去斩草除根的?” 葵已这话说得刁钻,就是捡着最难听的,最为人不齿的心思说,他也是活了百来年的了,小洞天不比得大世界,有根骨的能归入宗门,受长辈庇佑,再行入道。燕华的灵脉只长庚金,戊土两气,葵已原身属水,想抢这为数不多的水性灵材,更是难上加难,他资质本就不高,却是硬凭着十一二分的心眼走到了如今这步,所以看人识物必是极准的。 这姓萧的少年初次历练,过往啊,怕是连人血都没碰过,大宗门的规矩多着呢,自然将这帮小辈护得好好的。这小鬼七分的神识投在那剑阵上,这剩下的三分,怎么也得为他所乱才是。 “听他胡说八道!”也就这时,一人走了过来,他踩在那沙粒上,却是一点响动都没有。 这来的不是别人,正是那葵已口中,早该死了几百回的张容复,他穿着内门弟子的青袍,腰上系着一个蟠龙佩,身上半丝尘埃也无,与在玄宗时相去不远。 萧景也是一喜,待他回头,却是瞪大了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张容复,过了好半会,才说:“都是萧景不查之错,害得师兄道损人消。” 张容复摆了摆手,显然也不愿提及此事,只道:“是我疏忽着了这珊瑚的道,就凭你萧景,取我性命非得要几十年修行不可。”他说得是大大咧咧的,面上的萧索却是怎么也挡不住。 萧景看着,只觉心中就如空了一角似的,悬悬挂起,摇摇欲坠得厉害。他想解释一二,诸如自己修行不足,误让那九阴之气遍布剑阵,召来了一干的变数,有受那生死二气所惑,缺了灵识,对那葵已的阴谋一无所知这种种的愚行,最终害去了张容复的性命。 若是其他人,或许还会推让几下,将事情按在葵已头上,自己也不做那个恶人,但萧景毕竟是太年轻了,他这人天生不懂得回转,那些推脱的一概不提,只开口说:“师兄若有什么吩咐,尽管让我去做吧,只要是我力所能及的,必当全力以赴。” 张容复有些失笑,换做半日前,这小子说出这等话来,他非得好好讨回前些日子一连所遭的劫难,让萧景尝尝为人所累的滋味。但如今魂魄之躯,倒是看淡了七八分,人都死了,他也没必要和个后辈过不去,也当是攒些功德吧,省得到了阴朝地府,还因这等小事被记上一账的。 这剑阵设得不差,确是循着葵已的气息而去,只是张容复那会儿中了毒,还没能理清个中究竟,就让这紧追不舍的飞剑伤得七七八八了。也是他自己蠢笨,过了好一阵,才琢磨出那‘尸虫’的效用,那小虫早就潜进肉里,深有半寸,已不是轻易就能取出的了。张容复那时便是赌了一把,一剑下去,将右手臂切去了半数,虫一经离身,那些飞剑自是退去了。可惜他还是棋差一着,伤势过重,还未撑过两息,就失了性命。 张容复可以不为难萧景,但这珊瑚老怪,必是他眼中刺,肉中钉。 “师弟啊,”张容复举步走来,眼睛,却一直停在葵已身上,那神情,不像在看仇人,倒像是端详着什么灵器似的,冰冰冷冷的,直把葵已瞪得哆嗦了一下。“我与这老怪,也算打了不短的交道,这珊瑚渣子,心眼是多,但法器灵材的,可不比我玄宗星法殿的执事少。” “你且借师兄一把剑。”张容复说,好在他筑了基,魂魄一旦离体,也能带着五成的真气,苦经二十载修炼的灵台也成了一道灵元,是为鬼魂施法使器的根源所在。 萧景手中也只含月而已,那剑嗡鸣了一阵,很不情愿地落在第二人手上,但到底是拧不过主子的命令。 “它向来如此。”萧景解释道,那剑锋上的白光时暗时亮,摆着是要闪花人眼的驾驶,这法器这么不给面子,萧景也只能睁眼说瞎话了。 “倒也是把好剑,”张容复抬手,径自对着葵已刺去,那老怪被定在石壁上,本身都动不得,这会儿也只能咬牙扛着,做出几分血性的模样,却不想,那剑压根没朝着自己胸口去,只是划开了左边的衣袖,不知有意无意地向外一勾。只听得哗啦啦一阵声响,几十样东西就这么滚落到沙地上。修士多带着炼制而成的锦囊,这法器不过拳头大小,内里却可容百衣百药,然这葵已多疑,竟是将自己的袍子给炼了。 这珊瑚精既坐了焚道护法,作威作福了几十年,这一路收来的法器,虽不能包罗万象,但也是种类繁多,非一时能清数过来的,张容复似是早也准备,挑挑拣拣,只拾起了其中两个,一个抛给了萧景,另一个则留在自己手上。 葵已在旁看着,心中震颤不已,他面色本就来看,如此一来,更是同抹了一层死灰似的。那第一个东西,正是他心疼不已的太一鼎炉,那物太珍贵了,此番他就是有命逃出去,没了它,就跟折了翅膀一般难受,就是要死了,他也只想同这宝贝葬在一块。 至于这第二样,就更让他不安了,那东西外表平淡无奇,只是一碧玉雕成的葫芦,但此物还有一外号,叫百鬼窟,里头放了不知什么年月就祭练着的恶鬼,似有九九之数,每时每刻都在撕咬相杀,化作残肢断片,但一过了子时,这里头的魂魄便通通恢复了原样,无伤也无死,便是将前一日的景象再行重复一道。如此这般,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里头的怨气便浓的跟陈酒似的,可供些邪术使得更利索些。 张容复摇了摇葫芦,冲着葵已咧开了嘴,这神情有些扭曲,露着几颗白森森的牙,不像笑,倒像是要将人生吞下肚一般。“待我一剑取你性命,你这残魂烂魄的,不若呆在这玉葫芦里,总比去到阴曹地府里强。” 他说得也有几分真,遇上向葵已这样的,取人魂魄炼器,扰了轮回,乱了次序的,那阴间三司定会大大的记上一过,投再刀山火海中千年,再入饿鬼道也是轻的了。但任谁也知道,困进那玉葫芦,便是再无轮回可言,只是在里头厮打残存,受着永世也过不完的罪。 “师兄且等等,”萧景侧目,这葵已固然可恨,但张容复此番做法,却也折了自己功德,到了十殿阎罗那,必然讨不得好。 “我这辈子干过什么事,自己还不清楚?多这一样,断不会有什么变化。”张容复道,他倒是一分一刻也等不下去了,手持含月,径直给了葵已一剑。 “我是生魂,在过一会,那无常使就会前来接引,自是没时间折腾这珊瑚精了,但尚有些事,未同你交代清楚。”张容复叹了口气,一面将那葵已的魂魄塞进了玉瓶。“那焚道困着的,尚有张氏族中的子弟,如今我身死,这些法器也一概无用了,萧师弟自是看不上的,就将它们传给蜀悦,张某也不算愧对族中供养。” 萧景点头,接过那些法器,未看一眼,就纳入了乾坤袋里。这闷声不响的做派,张容复是从未看顺眼过,如今却觉得好极了,这师弟不惊不乍,实在是省心,若是张蜀悦那小子,还不知要闹成什么样子,他正想说两句,却察觉身后有变。 既来了一帮游魂,自然是晏秋等人,骷髅也站在那处,见着了萧景,刚要往前冲呢,就让晏秋给拦住了,那女子仍旧是大妖做派,一双美目如炬,见者无不避其锋芒。现下,她却是走到了萧景,张容复跟前,合袖深鞠了一躬。 “二位除了葵已,那设在晏台村的禁制也消了七八分,那困于阵中的百来魂魄,皆可重入轮回。如此大恩,晏秋却是难以回报但我乘黄一族,就是身死,有些神通也是尚在的。”话毕,她便化作了五丈长的白狐,慢慢地,倚靠在地。 白民之国在龙鱼北,白身披发。有乘黄,其状如狐,乘之寿二千岁,若骑乘黄精魄,则可不计功过,以人道再入轮回。 作者有话要说:“白民之国在龙鱼北,白身披发。有乘黄,其状如狐,乘之寿二千岁”——山海经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今天失眠了,很久没这样,一宿没睡到天明的 不知道为啥,可能是睡觉前立下了一个特别振奋自己的誓言: “一定要让主角在光棍节前脱团”这种然后太兴奋了? 不过我是说真的,算算时间真的可以赶上呢?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57章 各有所终 待剑阵撤去,流沙四散,这溶洞也恢复了原样,不过好些地方坑洼得厉害,全是那飞剑留下的痕迹,又有几具断了身子的石偶躺在地上,不复早先张牙裂爪的模样。乘在晏秋背上,萧景看得清清楚楚,那东面尚躺着一人,浑身无数道的剑伤,正是张容复的肉身。 “师弟若有心,就遣个伏火符烧去吧。”张容复说,他也不看那处,对着萧景道:“再往前,就是焚道的本营了,他既是玄宗门下,见识自然是小不了的,你无需跟他硬抗,只要找着机会,救出两百同门,也算是大功一件。待你回了宗门,长老殿的奖赏断然是不会少的。” 他如今成了生魂,说话却极有条理的,许是心静,又清楚自己无轮回之忧,所见所想也不可同往日而语。“你就切记一件事,凡人问及我的死因,就说是葵已杀害的,你若说了半句实话,便是残杀同门,待星法殿怪罪下来,你那师傅也救不回来了。” 张容复也没理会人听进没有,他话至此,也够意思了,至于那屠景峰跟张氏的恩怨,全让萧景自己去对付吧,这小子命硬得很,若放在张家同辈的里头,怕是没人能赢得了的。青云子收徒的眼光当真是毒辣,随处捡了个孩子,这才过几年呢,就摆得出剑阵,杀得了灵寂期的修士了,再过几年,小法相会的彩头,怕也非这小子莫属了。 “师兄在宗门,就没什么未完之事?”过了好一会,萧景才说了句,张容复说的那些条条框框,他连问也没问,这日子过得也够舒坦的,想来是真不理内门熟事,全靠青云子一手挡着了。 张容复心中一动,想着那些名号,宝贝,如今是真不归自己了,也就有些愤然道:“我那府上,尚有名未圆房的妾室,让师弟娶去,最好不过了。” 萧景到底未及弱冠,听了这一番话,就是半句也没接上来,只冷着脸转过头去,一双耳根红得跟胭脂似的,见这小子吃瘪,张容复倒是舒爽了不少,也就老实呆在乘黄背上,看着周遭灵气如雾般飘过,顿觉人世莫测,百年难存,他活着那四十年,这到死了,也品不出个所以然来,仿佛就跟没有似的。 这洞穴孔道纵横交错,乍一踏入,也难寻出一条出路,但晏秋的法子也多,竟是用定魂玉召出了困于此地的魂魄,强威利诱了一番,让这些东西在前头领路,没了肉身,这些魂魄的脚程又轻又快,仅过了一刻,便是重出了天日,再到那一方天地之中。 这外头仍旧是一天前的模样,日月分据两端,一面青黑,一面蒙白,仿佛天空生出了一对眼睛,死死瞪住了地下的活物。至于那地上的灵草,花卉一类的,尽是枯萎弯折的样子。日月凌空,本就是极凶的天象,据说得耗个七七四十九日,方会天地俱损,万物消亡,可如今看来,却是十日都不必了。 虽不知焚道打的什么主意,但他此番动作,必是想将整个洞天的灵源耗尽才肯罢休。 萧景刚踩着地,那白色的巨狐就再度化作人形,晏秋的面色显是不大好,这也不怪得她,饶是圣人,见着自己家门被毁成了残骸断木,也得气得七窍生烟。 她知那焚道作恶,六十年前便阻挠了一次,却是被困在那阵中,浑浑噩噩地过了一甲子,若是当年,尚可与焚道一战,如今却是力不从心了,就是燕华将毁,也不是她一介残魂能管得住的,她垂下眼,也忍心看着这片枯山苦水:“定魂玉也是能开阴阳两界的宝贝,趁着洞天阴阳尚分,待妾身破了晏台的禁制,就带着这百来游魂,齐入地府,总算能再入轮回。” “至于那焚道的事,我自是鞭长莫及的。”晏秋道,其实这玄宗弟子扯出的乱子,想要别人收拾,也是不易,若那两百弟子重得自由,也未必不能制服焚道。 萧景点头,对着晏秋,他便是以长辈的礼数相待,这乘黄见识多,说话也直来直去的,但到底实在,她先前所说的好处,萧景现下也猜到了三两分,自从那白狐背上下来,浑身上下,便是一丝重负也无,仿佛有什么东西被暗中除去一般。 乘黄乃伏羲的眷族,这上古的神明司管药草,其百种神通,就是写在杂论上,也会被说成荒谬不经,伏羲种下的草药,不单能养人寿命,更可去其罪孽,这等逆天行事之能,却是让乘黄一族保留了下来,这等神通既是利器,也是凶机,倘若让那些魔修中人得知,就是千万匹乘黄也是不够他们杀地,更别提他们族人丁向来稀少了。 这个中种种,萧景自然是不清楚的,玉牌近日也看不得这小子得意,只要不会坏事,就懒得提点了。 这晏秋一行人既是要走,就断不会留在这处,毕竟是焚道的地界,呆久了,还不定会出什么幺蛾子呢。骷髅看着晏秋召来的阴云,又瞅了瞅萧景,面上似喜似悲,有些迟疑道:“萧兄弟,你一个人闯进去,可千万要小心啊,那里头封闭得厉害,就是一只蚊子飞了去,也未必出得来。” 后头两个妖修也跟着附和,直道那处固若金汤,又如百丈迷宫,很是难对付。 萧景只觉疑惑,也是,他连焚道的在哪都不知呢,感情这帮修士都知晓了,无奈,只好打断他们对话:“你们所说的地方,在哪?” 骷髅瞪大眼,那一惊一乍的,就跟看着猛虎吃草似的,吓得不轻:“那含昭楼就在这呢,那么大,你竟是没看着?” 萧景顺着它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树木林立,冠叶茂盛,可惜阴阳絮乱,全成了萎靡不振的模样,至于那含什么楼,竟是连一从瓦片也未见着。 “含昭本是噬海大圣所建,用的全是洞天里的灵脉,萧景乃外界来人,一时查探不到,也属常态。”晏秋说,她活了许多年,也见过数不清的外界修士,这解释起来,也容易得多,遂对着萧景道:“你就将此处的灵气纳入体内,运转一个周天,含昭楼自当显现。” 万万年前,那早就是大乘金仙的噬海,某日大喜,遂对着一处荒地,扬出一鞭,那乌冽鞭陷进了土中,其中的金土气韵便融进了这百丈大地里。这般变化,也是噬海大圣未曾想到的,他临时起意,又布下了风水轮转大阵,不出三日,便造出了一方洞天。噬海大圣本是修炼了万年的乌金蟒,与这金土二气,格外的亲近,他瞧着这方天地初成,欢喜更盛,便宴请了几名好友,在这洞天中畅饮三天三夜。 其中有一位缺月散人,最善工巧之能事,见大圣这地界绿荫莽莽,却是没个遮雨挡阳的地方,只觉可惜,就跟噬海借来了洞天中的灵脉,建了个巍峨入天的楼阁。 萧景费了好大力气,才将九阴之气制住,让着那灵气顺顺溜溜地运转一个周天,这刚睁开眼呢,九阴之气就迫不及待地,将所有的灵气转化殆尽了,萧景也没空理会,只盯着百丈外的地方,这上古留下来的东西,自是不凡,先不说别的,就是那大小,含昭楼也是独一份的了,远远看去,竟有如一直耸在地的山峦般,上有云雾弥漫,下面则是层层叠叠的松林。 既是用灵源所铸,这楼也没了顾忌,其外的八根鼎梁,每一根,都需十人才可合抱,这层数之间,各建有飞梁,皆如大鹏展翅一般,惶惶如天界楼阁。这含昭也如其名,这瓦是琉璃瓦,每一寸都泛着琥珀似的光,至于那木栏长柱,皆是漆以金粉,被光照着,果如旭日东升那般璀璨。 “确是大神通”萧景喃喃道,那些妖修,早在他打坐之时离去,也就玉牌反驳了几句,直说修个破房子有什么了得的,通体金色,俗得吓死个人了。 骷髅倒留下了一张条子,只将入楼小心变着方的写了十来遍,萧景将它细细叠好,收进了乾坤袋里,直到这时,他才起程,纵着御风符在那树林里疾行,才过三刻,就到了那含昭楼下,这处如今是安静得很,就连半声虫鸣都听不着,萧景踩着枯叶,反倒成了不小的动静。 他想了想,就挑了棵松树,一声不发地藏在树冠中,细探起周遭的情况,那楼的底座,也有一座宫宇那般大了,却也是静悄悄的,门口站着是来个黑衣侍卫,不仅身上裹得严实,那面孔,也让黑布裹了起来,一个二个都跟江洋大盗似的,干着巡守的活,倒是说不出地古怪。 但他们离得近,人又全在含昭楼下,萧景独身一人,倒是闯不进去了。萧景只好在原处等着,两个时辰过去,总算见着一小队的侍卫向外走来,看着样子,是要沿着周遭巡视一圈。这机会难得,萧景可不愿错过,他凝着气,小心翼翼地跟在了队伍后面。 这前来巡逻的,倒是规整得不行,一路上连句对话也无,相互之间也隔着五尺,如此这般,萧景是连下手的机会也无,他在乾坤袋中翻找了一阵,总算找着了两张兽符,半月前潜入焚道宫,他曾大败了一头蛇妖,那妖修善用兽符,败象尽显的时候,不甚落了几张下来。这符箓所困的兽魂也无大本事,但引开一两侍卫,倒也绰绰有余。 待到灵气入符,这兽魂就醒了过来,朝着萧景所指的地儿飘去,眨眼间,就成了头吊睛白额的猛虎,冲着那一干的侍卫吼着,嗓门格外的大,饶有几分震耳欲聋得意思。 几个黑衣人刚要围上去,这大虫就跑了起来,这兽符所化的东西,比起活物,可要轻盈得多,这一跃就有丈余,一般人的步程,显然是追不上的。萧景操纵兽符,离那含昭楼是越来越远了,这些侍卫也不觉有异,只一个劲的赶在后面追着,就连围剿猛虎的动作,也是如出一格的, 萧景看了会,心中也有了七分底,就从树梢跃下,一手压住了其中一人,这处草木森森,只需伏低半分,就彻底藏在里头了。黑衣人固然挣扎得厉害,然手中的弯刀,早让含月挑得老远了,用真气制住此人四肢,萧景将手附在了面罩上,向外一拉,便掀开了。 那黑布下面是粗糙的一片,皆是木质的,只粗粗凿了个鼻梁的形状,这木偶装得倒像,仍旧是浑身扭动,奋力挣扎的模样,若不看脸,倒跟活物差不多了,萧景也不惊讶,只一剑斩去了这颗木脑袋,只可惜那四肢身躯,仍旧奋力的扭动如此,倒不好拨下衣衫了。 “哼,你就是穿上这身衣服,也潜不进去的。”玉牌在一旁讽道。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呢_(:3∠)_小妖精也想准时的,就是力不从心如果哪天存一张稿估计就没问题了 不过下一章肯定4000+,然后有几个熟悉面孔登场再刷副本,酷爱猜猜有谁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58章 内里乾坤(上) 玄霄活了这么久,倒真不会看差什么东西,它说这木偶扮不成,倒也不是气话,这修士到了金丹期,就是不能开山立派,也能收百来个随从了,会用这傀儡术,无非是疑心太重,不肯将防卫之事托付给旁人罢了,待萧景换了身行头,回到那队伍中,这才看见那入口处的木偶,那偶人手持柄白烛,戴着白色的高帽,像尊门神似的站着,跟旁的比,显是要高出一级的。 它手中的所拿的,倒不是什么罕见的玩意儿,那烛火能认生气,只要有活物靠近,无需人管,就能自行燃上,这本事,就连法器也算不上,仅仅是修士常用的器皿罢了。但也就这样一个东西,一旦它查探到萧景,自行点燃,这周遭五十几个木偶怕是会一拥而上。 在屠景峰,萧景屋里也有这蜡烛,他头一次见时,就对着这物研究了好半会,但无论是闭气,还是踮脚而行,这火,仍旧是会亮的。眼见着越走越近了,萧景也忐忑了起来,若在此时失手,那宗门两百来人,岂不是全然没了指望? 萧景别得功夫或还欠缺,但这纹风不动的架势,却是一等一的,仍跟着那些木偶,井然有序地向含昭楼走着,玉牌见他不言不语,反倒有些急了:“你这破罐子破摔可不行啊!还带着本座呢,怎就自投罗网了?” 它本还有三两法子,却不想萧景,毫不迟疑地跟了上去,当真是连说的机会也不给,旁的人见着他玄霄,还不知会奉成什么样子呢,这小子倒好,生死决都学了,全然没有点承了衣钵的自觉,抱怨归抱怨,玉牌心里也清楚得很,这些大事,这小子是越晚知道越好,免得哪日里想不开,遇灾命陨,又是苦了它一番栽培的心思。比如像这么直直走去,未免也太不惜命了吧? 玉牌嘴没闲着,在萧景脑子里炸翻了天,那小子却一字也未回,只将体内的九阴之气抽出,一点一点地,附着在手脚体肤之上,经那剑阵磨练,这道真气是使得愈发熟练了,玄霄本是乐见其成的,私心里,他便将萧景认作了半个徒弟,这徒弟能遇事不惊,胸有成足,可不是天大的好事吗? 看了一阵,玄霄却暗道不妙,这九阴之气经此一激,便在那经脉中凝成了潺潺细流,倒有几分凝液成池的趋势,萧景虽是无量七阶,炼化的真气却远远高出了寻常修士,这样一来,只需打通二三灵窍,筑基也就是手到擒来的事了。但这生死两相诀跟旁的不同,需着两道真气相辅相成,这一路跟这妖修打来,萧景那身九阳之气也未好好用过,就是炼化的时间也不多,若没了旁的制衡,只以阴气筑基,无异于自寻死路。 人都是血肉铸的,一阴一阳自是两相交融的,若是阴气过剩,阻了精气流通,就是活下来,也算不得人了。 萧景这法子确是有用的,让那死气缠于全身,他这活人的气息,也被全然遮掩住,顺顺当当地走进了含昭楼了,只是这里头的格局也繁复得很,廊道交错展开,就如蛛网似的难解难分,他本想着,跟在队伍后面探路,却听着玉牌一个劲地喊它停下,直道要找个清静地方。 这牌子吵起来很是吓人,它深谙在人脑子里作乱的功夫,就是给萧景十倍的修为,也断不可能将它忽略去了,有时想来,那不知名的主人许是为了这个,才将玉牌丢弃,辗转到自己这的呢。 “有什么要紧事,你赶快说吧。”萧景趁着拐角,走到一昏暗的死路上,含昭楼建了万万年,这无人所行的地方,自然是积了不小的灰。 “你现在若收回九阴之气,必将筑基,离死也就不远了。”玉牌冷道,它似是沉吟了半响,又接着解释道:“你根基不稳,此处也绝不是打坐修行的地方,不若将大半真气扔在这处,总归能延迟几日。” 它这话音未落,就看着一股子黑气朝外头冒,大有几分成云成雾的架势,玉牌有些无奈地补了句:“九阴之气可不能这么摆着,若失了控制,这胡乱奔走的,焚道就是睡着了也能被它吵醒。” 几番商量之下,萧景才将七成的真气引出,全化成了一两尺见长的物事上,那小小的黑影倒是会动会跳地,刚得了自由,便一个劲地绕着萧景打转,就差没出声撒娇了。 “这山豹豺狼多好,你怎么就变了只猫?”玉牌埋怨道,他也是忽的生出一计,让萧景就着一拟象符,将那真气全数注入其中。 “猫就挺不错的,一黑一白,刚好同你凑成对。”萧景解释道。 这小子就没有一刻消停的,玉牌恨恨想,但他总不至于跟小孩子一般计较,只在琢磨着下回,怎么也得化个威武几分的肉身。 燃眉之急是解决了,这如何找人,萧景是半点头绪也没有,他隐约觉得,焚道若要扣押要人,定是在保险些的地方,像这底层的房子,是断不可能关人的了,但含昭楼共有三十六层之多,只凭他一人,在这么短的时间,也是探不完的。正琢磨着,就听着踏踏的脚步声,萧景后退几步,便躲到了立柱后头。 这来的,倒是个活人,穿着身鹅黄的罩衫,裙裾铺开,只露着一点芍粉色的鞋尖,至于再往上,萧景便看不见了,他只知是个女子,但也不敢放松警惕,就屏着息,静观其变。他这主意是好的,却被一物给搅了局,原是那九阴之气化作的猫儿,不知怎么的,仍旧呆在外面,与那来者,竟是对上了。 说那物是猫,也是抬举它了,这真气粗糙化就地东西,不过是团黑幽幽的影子罢了,这眼皮口舌是一概没有,比起让人放松警惕,更多地倒是惹人心生疑。 作者有话要说:_(:3∠)_小妖精不行了,太困,发个半章晚上补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59章 内里乾坤(下) 说那物是猫,也是抬举它了,这真气粗糙化就地东西,不过是团黑幽幽的影子罢了,这眼皮口舌是一概没有,比起让人放松警惕,更多地倒是惹人心生疑。 本当着对方会一击过去,萧景早就抽出了含月,剑尖微倾,就等着出招了。但那女子偏偏是什么也没动,一提罗裙,半蹲到了地上,嘴里还喵喵地哼着,瞧这样子,是要把那黑气当猫逗弄了。九阴之气既是死道所生,这寻常人一碰,非得出事不可。 萧景犹豫了,他只对付过穷凶极恶的,从不想伤着无辜之人,这女子毫无防备,兴许是让焚道捉来的也未必,他想了想,终是开口道:“你且等等。” 话一说完,萧景便从石柱后走了出来,只见着那蹲在地上的少女,尚梳着双螺头,眼睛瞪得大大地,又是惊讶,又是好气的瞧着来人。 “这猫儿是你的?”她抢先问道,尽管地上那东西连眼睛都没有。 萧景点头肯定了,他本想说这物不能碰,又觉言多必失,索性就合着嘴,等对方开这个头。不想那女子也等着呢,两个人就这么对视了半响,谁也没说出一个字来,尴尬得很。 若论耐性,那姑娘自是比不过萧景,一字一顿的问:“你是借还是不借,吱个声行不行?” 除了鹤童子,萧景这辈子就没遇过这般闹腾的,于是只板着张脸:“你我素不相识。” 那女子有些急了,开门见山道:“我名荆衣,乃是未东护法座下,此番倘若事成,你想要什么丹药,只要是我荆衣能拿到的,都能予你。” 焚道的四位护法,萧景早先见上两位了,而这未东,乃是双头鹮鸟所化,身带阳明之精,在丹药炼制上远胜旁人,但又因着身上的阳火太盛,炙热难耐,只能呆在一万年玄冰所制的屋子里,从未离开过含昭楼,故而战力在四人中也是最弱的。但即便是这样,萧景也不敢妄为,他体内真气大盛,已初见滴水成池之态,若是再运行个十几周天,不定就迈入筑基了,含昭楼内危机重重,显不是坐定的好地方。 离那洞天开启还剩两日,凭他一人之力,救出那两百同门,必得从长计议才行,而眼前这位,更是不可多得的助力。 心中闪过数个念头,萧景垂眼答道:“我自是可将灵宠借你,只是人微力轻,不敢违了楼中规矩,也不知前辈所求何事?” 荆衣有些不耐地哼了一声,直道这般踌躇不前,无怪得只混了个黑衣使的位置,她虽有要事,也不愿在这众妖皆可行走的廊道中讲出来,只让萧景跟上自己,朝着含昭楼上走去。原来这每层石阶上,皆是放下了焚道的禁制,若非携着令牌,是决计迈不上一步的。 荆衣所持的,乃是紫边镶绿的牌子,她日日出入未东护法的炼丹房,故而能到二十七八层的地方,眼见着过道上得妖修近乎于无,这女修方将所求之事一并托出。 原来这荆衣虽为使女,却因护法不便出行,掌管了大多灵材,其中更有烧制中的丹药四十九鼎,虽说是未东炼制,但大多时候,全是归她一人看管的,然则最近几月,焚道却下令炼制三枚无颜丹,此药罕有,能让服食之人以假乱真,任意化作他人,纵使元婴修士看去,也查不出半点破绽。 这无颜丹中有一味药引,却是用了蜃龙吐出的沼气,那妖兽最善幻术,可长睡百年,醒时仅须臾,而这间隔中吐出之气,则是它梦中几十载的参悟,最是变换莫测。为取这沼气,可是费了百来人蹲守在河岸,好不容易才取了一壶回来。但这东西着实古怪,荆衣刚将它倒入炉中,这沼气就顺着缝口溜走了。 荆衣当时就紧跟了过去,不料那团东西直直飞进了二十四层。 这含昭楼本就是上古大圣的造化之物,个中有的东西,就是连焚道也不愿碰的,这蜃气所处的,乃是嗜海大圣跨界行走的地方,这大乘的修士在天地间罕有敌手,弹指间便可劈开道门,直往那三千世界而去,至于那些顺势落在塔里地异界之物,自不再噬海的考量中了。 虽过去了万年,这楼中的凶兽毒草早死得一干二净,然有些物事,却是怎么也散不去的。这其中便有一物,唤作弱水,这水也是罕有,只在些古籍残卷中出现过,据传此物乃天下至轻者,就是一片鸿毛也托不起。说到这,荆衣叹了口气:“若只是这般也好,用些飞行法器也就过去了,可弱水之奇,又怎是几行字就能说清楚的你亲眼见了,便知其中深浅了。” 荆衣杵在青铜门外,轻轻抬手,那门便向内开启了,却见内里一片苍茫,雾气四溢,隐约可见一池银水居于正中,无风自动。荆衣也不说话,只招出个猎鹰,朝着那片池水飞去,那禽展翅有五尺来长,挥羽成风,很是霸道,却在那湖水上空愕然挺住,如负了万千生铁般,直直落入了水中,就连挣扎摆命的机会也没有剩下。 “那雾也是弱水所生,只要是有了实质的东西,都会全无依托的掉进水里,可惜我不习鬼道,驱鬼的功夫一概不会,先前看见你的灵宠,就知道这东西并无躯体,想要行走在这方天地间,应是不难。” 她是将那九阴之气认成了旁的东西,萧景将计就计,也就答应了下来。 萧景让人退后了十来步,自己踏入那厅中,四面环顾了一番,那弱水之雾却是平凡无奇,比起灵物,更像是产自凡间的东西。 “小子你做什么无用功呢,你尚未筑基,对着弱水还指望瞧出什么吗?这水厉害着呢,就是炎黄的百万兵马,也通通给沉了进去,一个活口也没留下。”玉牌道,它看得不耐烦了,只觉这处又闷又潮,全是上古留下的蛛丝马迹,它从被封印起,就见不得这些当年的玩意儿,这感觉吧,就像被扒光后扔进人堆似的,又窘又闹心的。 玉牌既然这么说了,萧景就让那团九阴之气径自走了过去,那真气足足有他体内的三成,早有了丁点灵智,它站定在那弱水边,伸出前爪,小心翼翼地按在水面上,果不其然地站在了上头,萧景遂把神识放在入其中,在那天地间无人能行的地方走了起来。 待入了雾里,才知这处的大小非同寻常,飞了半刻,也未见着池水的另一面,更别提那藏在其中的蜃气了,但这里确没有幻术之类的玩意,萧景他又行了三两里,却是见着了另一只猫儿,徒有形态,无眼无鼻,身上泛着一股七彩虹光,正是那蜃气应有的样子。 萧景正要出手,那蜃气却说话了:“那婆娘倒使了些手段,找到帮手了,你这真气虽罕见,却也不是我的对手。识相点,速速走了便是,别在这白费了光阴。” 这物既生自蜃龙,本该是带些幻术的气团罢了,怎的就能说会道了,萧景愣了愣,问道:“你又是何人?” “难得来了个带脑子的,你既问了,我就说一次吧,老夫冉羿,本是那入海处的山鬼,那日见江上来了百人,便潜过去看热闹了,不想那些修士粗手粗脚的,竟是把我给一倒吸了进去,我与那妖龙本就无半分联系,只是受了那葫芦的炼化,与这蜃气混做了一体,还想将老夫放进鼎炉里炼化,可恨啊可恨。” “我受荆衣之托,原想将蜃气归还于她,如此这般,确是不妥了。”萧景道,他原想在事成后,问出玄宗诸人的去处,那女子既是护法使女,想必知道得不少。 这般说来,你是有求于她了?可是为了那些什劳子丹药?”冉羿有些不屑道:“那妖婆精着呢,尽是挑些残次的,好的都让她自己私吞了,哪还有你的份,倒不如” “我不为丹药。”萧景直道。 对方咦了一声,语气里多了几分玩味:“说来听听,该不会是心仪那婆娘吧。” 萧景没理会这份挪揄,只说:“我是寻同门的人修而来,他们中了焚道的计,被困在这楼中某处,帮那荆衣,只是为了找出他们下落。”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冉羿顿了顿,忽的想起了什么,喜道:“若老夫能领你前去,你可愿将我带出这鬼地方?” 照这山鬼的说法,他在这楼里也呆了半把月,含昭楼虽有禁制,却是防不住魂魄的,那荆衣追得太狠,逼得他一路挪换地方,这楼中的禁地算是全闯了一遍。其中有一处,恰是由玄冥磐石所铸,那东西能绝灵气,地方又大得出奇,若说没关上个百来修士,便是全然不和常理的。 萧景听后也觉无差,便应了冉翌,让它躲进了九阴之气里面,所以待真气重出弱水,荆衣也看不出别的东西了。 “你怎就回来了?”荆衣问,她柳眉微颦,似不大相信萧景尽了力。 “那池水太宽,寻一丛蜃气谈何容易。”萧景道。 “那也得找,你既应了我,就别想着反悔。再者塔中七使,黑衣品阶最低,你当听我的差遣,就是在这呆上十天半月,也要将那蜃气找出来!”荆衣双目圆瞪,眼里似蹿出了几丝火苗,一身的纱衣飞起,上头带着蛇似的鳞片,倒露出了两三分原形来。 萧景面不改色,只开口道:“在下多有得罪。” “你也知晓!”荆衣见对方退了一步,气势更胜,正欲给人点教训,就见着几柄飞剑向她刺来,隔得极近,仿佛眨眼间就被祭出一般,一点机会也没给人留下,直直穿过她的衣裙,一刻不停地向后飞去,就这么把她定在了墙上。荆衣身上所着的,并非寻常衣物,她原形乃赤斑灵蛇,一身的鳞片乃水火不侵的宝贝,所以在化作人形后,她就将自身的鳞甲幻化做衣衫,以图安全。 不想今日,这万全的法子倒成了阻碍,她疼得龇牙咧嘴不说,还没法从墙上离开,那些飞剑定进了她的鳞片,若是冒然撕扯开,只会损了这百年修炼来的好皮囊。“你你这是以下犯上。”荆衣咬牙切齿道,因是在塔中,她的法器都放在了乾坤袋中,手脚被困,便是丁点也施展不出。怪就怪那小子半路变卦,看着老实巴交的,不想却是个心狠手辣之人她脑子里转过无数个年头,正欲施展,却见着萧景走出青铜门,一手将门合上了。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60章 有故人来 再说冉翌,见着仇人遭了难,可谓是乐不可支,直道了好几声痛快,他倒是知道轻重缓急,萧景还未开口,就将事情全盘拖出了:“那磐石牢狱就在上头一层,你既携了荆衣的通行令牌,这些禁制倒是不必怕了,你且放心上去,不必理会那些看守,老夫自有法子助你进去。” 萧景听着,也就信了三分,那地方既能困住十数名筑基修士,他只身进去,只怕是难以脱身了。 这冉翌本只是山中魍魉,依着几十载的山中灵气化成,本是没什么能耐的,他与那蜃气化作一体,说是天降横祸,但也算是难得的机缘,诸如那蜃气中的诸多幻术,都能为这山鬼所用了。 萧景只见着冉翌在他跟前一闪,他手中的含月剑就变了模样,成了一玄黑三脊的长叉,与那守门的妖修别无二致,再看双手,竟也成了青筋突兀的样子,浑然变了个人一般。 “莫慌莫慌,我这是使了幻术,你现在走过去,他们定会放行的。”冉翌最后说了一句,然后就徐徐散开,不复得见了。 萧景刚走出拐角,那牢前的守卫就站直了身子,八尺的黑面大汉,却是一副毕恭毕敬的模样:“小的钦见东辰护法,不知大人所来何事?” 萧景当时就愣住了,他原以为,冉翌只是随意捏个守卫的忽悠过去,不想还生生做出了大人物的样子来,这下倒好,他还真搞不清楚这位是何方神圣了。但萧景是不知道,他如今的长相如罗刹再世,不怒自威,就只是站着,那些不到筑基的小妖也得双股颤颤。那守门的,见护法不说话,直当这位大人是心情不爽利,要拿自己开刷呢,也就垂着眼,低身下气地把门打开了。 这般机会,萧景自不会错过,便迈开步子,朝着那内里的廊道走去,这石牢甚是幽深,萧景行了十来步,只见着二人宽的道路延展而下,放眼看去,竟是找不着末端。而这一路上,仅萧景见到的巡房就有六七人之多,皆是筑基的修为,又配有长戟短刃,很是森严。 若是一般的幻术,这修为高低便是怎么也藏不住的,但这蜃龙之气非同寻常,竟是将萧景的修为硬生生的变高了数倍,将这些看守通通唬了过去。 “待到前面那处,老夫这幻术就不得用了。”冉翌在旁小声说道,他化作了米粒大小的光晕,一路摇摇曳曳地,不仔细看,就跟萤虫没什么两样。 那前面,恰是一处石砌的大门,以生铁铸造的门锁,有如儿臂粗细,正沉沉悬挂在上头。那石头也是奇物,明明是极暗的地方,偏偏泛着黑光,待萧景抚上去,才觉此物光滑无比,有如羊脂玉般。 凝而不润,似玉似石,带星辰之烁色,唯玄冥尔。 相传女娲补天之时,曾炼化了百万担的五色石,而这炼化后,弃之不用的东西,则成了这玄冥磐石,此物早没了先天时的精华,又被那祝融的真火炙烤了无数年头,坚硬异常,已是连灵气也透不过了。 萧景佯装着哼了一声,那附近的巡房就忙不及待的跑来了,一面鞠躬一面问:“不知护法想要什么?” “你把这门打开,本护法得进去寻个人。”萧景道,他本还准备压低嗓子的,不想这幻术周到得很,就是这嗓门,也一应的低沉了下来。 那守卫自然不敢多问,从身上掏出枚钥匙,三两下就将锁取下了,然后低眉垂目的站到了一旁。萧景可不愿让他在原地,他前脚迈进石牢,这一身的幻术便是保不住了。 “傻站着作甚?我奉了大圣的命令进去问话,你这喽啰还要偷听不成?”萧景斥道,那寻房果真经不起吓,连声说着冒犯,退了好几步,又停了下来。 “大人!你若是进去了,这门可是会自己合上的啊!” “一刻之后,你再打开便是。” 那巡房应了声是,这方离去了。 此刻再无旁人,萧景深吸一口气,将那石门缓缓推开。他这燕华洞天出生入死,几经周折才到了这步,如今要见到一干同门了,倒是怕了起来,好像这门后站着的不是人,而是一干横尸似的。 但还没容萧景多想,就听得一人吆喝道:“截住他,诸华峰的快把人给按牢了!” 这话音刚落,就有四五人从暗处冲了出来,几人合力,将萧景按在了地上,这一举一动,全不似大门大派的修士,倒像是街井小儿斗殴一般。这房中暗得厉害,唯几处有炬火之光,就是隔着一尺远,也没人能把脸看清的,因此萧景就被诸多师兄师姐,当做焚道手下给制住了。 很快就听着一人走了过来,萧景侧眼,只见着一双云纹镶边的白靴,脚跟处还带着几缕白得发亮的羽毛,他心头一跳,忙开口道:“鹤童子,你可还想逃出去?” “这妖修真不得了,怎么连我原形都看出来了,不对”那人凑近了一点,一双凤眼直盯着萧景。 “捉错人了,你们都放手罢。”鹤童子叹了口气,一面伸出手,将萧景给扶了起来。 “这几经转移的,我本以为你来不了了。”鹤童子道,他手持着一把火炬,照在他脸上上,明明灭灭的,萧景看得清楚,除了些脏污,鹤童子倒也还算周整。 分别了月余,这各自的遭遇又岂是只言片语能道清的,萧景只知他们当日被擒,先是被关在焚道宫的石牢里,后又被那阵法转移到了此处。但焚道为何费尽心思,留了一干人性命,萧景是如何都想不明白的。 “那姓季的打的好算盘,想来是要在纵横牌上使些手段,让一干妖修去往玄宗吧。”鹤童子答道,原来,这两百玄宗门人的纵横牌,早就被焚道掳去,这物本是玄宗弟子出入小洞天的凭证,非得是本人的精血,才可让那牌子搅动天地灵气,重开一条往大世界的道路。 “姓季的?”萧景却是第一次听见此人。 “季庸,千尊峰的三弟子,六十年前,他留在了燕华洞天,倒真是成就了一番大事业。”鹤童子冷冷道,看样子,他是亲眼见过焚道了。 “萧师弟你是不清楚,那叛徒不仅狡猾,还练就了一身邪功。”另一名弟子道:“那日我们初入洞天,他就已然潜伏在侧,领着一帮无痛无感的石偶,将我等困在了山洞之中,那周遭全是阵法,就是连一条出路也未留下,我们灵气耗尽,只能被他擒住了。” “这笔账暂且不提,萧师弟可有法子离开此处?”又一人问道,整个石牢陡然没了动静。 这确是戳中一干弟子的痛处,他们本是玄宗内门精英,出师不利,被困在牢中月余,就是逃出生天,回了宗门,也是难以交代的一桩丑事。“此番出去,必得给那季庸十二分的颜色。”他们纷纷表态道,仿佛已经重持了法器,能与那焚道一战似的。 “都给我闭嘴!”鹤童子斥道,此番前来的多是筑基前后的弟子,他一个平日不理事的,反倒是里头修为最高者了。“依萧景的说法,那守门的妖修会在一刻后打开石门,到那时,将他制住即可。” 石室中诸人不再言语,还有兵刃的,皆拔剑出鞘,静待以候,只等着石门大开那一刻。 不一会,那入口处竟是吱呀作响,眼见着就要开了,但这时候,显然比萧景说的要早上许多,这人还未至,先是三两只长明鸟飞了进来,此鸟通体雪白,烨烨生辉如月之初升,不需灵气也可发光,一眨眼间,便照亮了整间石牢。 只见那门口站着一紫衣长发的青年,嘴角微牵,带着几分放/荡不经的意思:“你给我指指,是谁装作东辰护法闯进来了?” 他身旁站着的,正是那名再三不愿离去的小卒。“回禀大人,正是那身着黑衣者。” 内门弟子多穿青裳,此物乃是宗门赐下的法器,所以萧景一身黑衣站在人群中,很快就被指认了出来,他面上并无变化,只有些意外地看着来人。 “可需小人将他捉出来?”那巡房问道,他的面相早不复先前的平凡模样,鼻尖同嘴连作了一块,像极了山中野兽,微微咧嘴时,还能见着密密排列的尖牙。这妖怪乃体修之人,一身的骨肉练得同铁块似的,就是进了这灵气无法流转的地牢,也能轻易手刃了旁人。 “不必了,我认得此人。”紫衣青年道,他漫不经心的把玩着手中银饰:“他是本座的朋友,刚与我打赌,要只身混进这牢狱,我本身不信的,如今看来,倒是你们玩忽职守啊。” “小的惭愧。” “萧景,还站在那作甚,你这一招倒是巧妙,我那紫金葫芦是要输给你啦。”站在那处的不是别人,正是当日与萧景潜入焚道宫的七墨,他此刻华服加身,显是混得顺风顺水的。萧景走上前去,并未回应鹤童子的颜色,那巡房眼尖得很,他不愿在此处露出破绽,七墨既来为他解围,也只能将计就计,看一步走一步了。 作者有话要说:如果大家还记得七墨的话嗯,接下来的剧情是关于他的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61章 困龙之术(上) 含昭楼本是上古时的东西,那时候,先天道种尚未陨落十之七八,修士间的神通,也要比今人强得多,就是妖修中的大圣,也需得是大乘修为,到了那不灭不死的境界,方能称作一方大能。萧景先前爬楼,只觉这处格外的宽敞,这土木山石皆是不尽余力的铺垫开来,待他随着七墨,一路行至上层,方知这往日的神通名不虚传。 只见八十六根升龙柱悬立,撑在一间漫无边际的厅事里,间有庚金之气,隐隐可见呈飞龙模样,半虚半实的吞云吐雾,如同在广袤天地间翻腾一般。萧景既是金属的单灵根,看着这般景象,所感所触便是比旁人多出三分,在他眼中,那庚金气韵有如大海般广袤,循环反复,无穷无尽,似极了那万象归一的根法。 七墨见此,也未做反应,只浅笑着等在一旁,待萧景回过神,他才道:“这地方历经万年,以前的神通也散了七七八八,这处留下来的,也不过当年的一半,噬海大圣之能,可见一斑。”他这话说得随性,仿佛真是同友人游历至此,了无牵挂一般,萧景倒不好开口了,现下虽不见来人,但到底不是能开门见山的地方。 “那日与七墨兄暂别,也不知那事办得如何了?”萧景问。 七墨侧目一笑,像是想起了什么趣事:“自是顺风顺水,易如反掌,只可惜啊,来得不是时候此事需萧道长亲自一观,方能明白。”说罢,他抬手向前,示意萧景一同向殿中走去。 这宫殿冰冷空旷,地上的石板光可鉴人,仔细看去,却又是一纵的山河之景,仿佛那山山水水就藏于石下,触手可及。又过了一阵,便有丝竹之音入耳,回旋婉转,在这神通造化之地,却是有些上不得台面了。 原来,那大殿中央,立着一白玉雀台,长约三丈的金椅立于其上,正中有一玄衣青年,醉眼惺忪,躺在妾女膝上,四周还有扇风盏酒的,皆是万里挑一的美人。想这燕华洞天,灵脉遭截,日月凌空天地将毁,除了焚道本人,还有谁能有这份心思玩乐。 那些女子本是有说有笑的,见着了七墨,却是通通嘘了声。 “曲子呢?怎么不奏了?”那为首的青年嘟哝了一句,一旁服侍的纷纷低下头,只听着一人小声道:“大圣,七墨大人来了。”这话如同水滴进了油锅似的,前一刻还散漫不经的人,这时就坐端正了,忙不及待的讲一众的侍女,乐师遣退了出去。 这般做派,倒像是怕极了七墨,可这焚道早已成就金丹,以七墨的修为,又何足畏惧?萧景正觉奇怪呢,就听着七墨道:“你啊,就把前些日子同我讲的,对着这位道长解释一遍吧。” 七墨虽是伏阳蝎一脉,皮相生得却是极好的,一颦一笑皆带着说不出的魅意,但凡人见了,都会停伫一二,但那玄衣青年却垂着眼,有些瑟缩地点了点头。 “我本是守塔的黑衣使,几年前,大圣命我前来,说是有头等的大事交于我,小的也不敢问是什么事,不想一转头,大圣就将这玄尊法袍交给了小的,还拿了一瓶子丹药,说是叫无颜丹,只要服了此药,就能变成心中所想的容貌,不被人察觉,大圣闭关之时,又怕百妖动乱,这才让我扮作他老人家的样子。大圣每次闭关,都是月的光景,我在这楼里百般无聊,错听了常禄护法的这才招了各族美女进来服侍。” “七墨大人,你让小的做什么,小的都做了。这下,就把那赤蝎神取出来吧,小的修为浅,在让它住上一阵怕是性命不保啊!大人。”这话说到后半段,那人已哭成了泪人,眼泪鼻水就往那玄尊法袍上擦。 那凄惨模样,就跟死了全家没什么两样,就连玉牌也忍不住了,直说那焚道没眼力,找个这种替身,岂不是自毁了声名。 七墨却笑了起来,柔声道:“继续嚎,赤蝎正好扔你嘴里。” 那人赶紧捂着嘴,吱吱呜呜的,就剩下一双眼睛圆睁着,生怕从哪个角落爬出一只蝎子来。 “萧道长这下可清楚了?焚道尚在闭关,他那道禁制,以我之力,确是破不开的,本想着请教玄宗的道长们,但如今这情形,怕是没人能信了。”七墨摇了摇头道,显是有些疲惫。 “若我出面,他们定会相信才是。”萧景道,这话还未说完,就让七墨给止住了。 “东辰,未东二人尚在楼内,我若将玄宗诸人放出,必会受他们察觉,他们手下几百妖修,就算是玄宗弟子众多,这胜负也是未知之数。”七墨解释道。 玉牌听着,却是生出了几分疑惑,冲着萧景道:“这七墨也怪,照骷髅说,他与这焚道早就是至交好友,这等要事,却提也未提,以本座之见,你还是小心为上。” “那日他曾立下心魔誓,必不会加害于我。”萧景不缓不急道。 如果能翻白眼,玉牌早干了,它心知与这剑修说不明白,也就随口叮嘱了几句:“你自己看着办,出了事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两人的谈话不过是神识相触,在外人看去,也就一眨眼的功夫,七墨自不会察觉什么,只道:“萧道长曾破聚灵大阵,于下头这道禁制,或许也能有几分眉目。” 七墨说罢,便行至一升龙柱边,那玄黑的柱子需三人合抱,其上的金龙须发尽显,栩栩如生,唯独一眼有瞳,剩下的一面则是空荡荡的眼眶,却见七墨取出一块黑石,直直放入巨龙眼中。凡世间有传,画龙点睛,龙则架云而去,如今那不起眼的石头充当了眼珠,这龙确如活过来一般,身形一转,大摇大摆的离开了石柱。 虽不是真龙,这物已有那天阶灵兽之形,爪利如凤,鳞如朝霞,行动间,有如狂风刮过,那乔装作焚道的黑衣使早吓倒在了地上。然而这仅仅是个开头,此龙一醒,周遭的升龙柱也震动了起来,其上的雕龙,便是接二连三的醒来,其声较雷鸣更甚,又低沉如山虎吼月。 “八十六龙齐聚龙门,动尔不发,乃龙困之术。”七墨道,狂风乱作,他的衣发皆崩如裂锦。 萧景闻言看去,不知怎的,这大殿上空忽的高出了许多,那些金龙盘旋而上,竟也丝毫不显拥挤,而诸龙相聚正中,竟是现出一道红漆铜锁的大门来,那门虽大,却是隔得极远,在云雾中时隐时现。再说那些金龙,虽偶有争斗,时而吞云,时而吐雾,目光仍是集在两人身上的,仿佛来人一动,便会自上空俯冲而至。 龙乃天阶灵兽之首,又以爪数界定修为,其中九爪金龙,便是龙族至尊,修为同大乘修士不分上下,这道龙困之术,显是取了九爪金龙的鳞片为引,这才将那匠气沉沉的龙雕,化作了龙形。 萧景细观了一阵,又觉得这些金龙各有所职,如那庚金之气一般,周而反复,自有一番造化藏于其中。 “道长可有察觉?”七墨问道,他心知这少年有一番能耐,也乐得解释一番:“欲破此术,概有两法可用,其一便是,循着其中的庚金气韵,逆行而上,那些金龙既是庚金之气所创,必不会察觉有异。至于第二种,只需提剑而上,一路劈龙破鳞,也可到那门前。” 这两种法子,说着容易,当真施展起来,却是一个比一个的难,常人修道,能将这庚金之气徐徐纳入体内便是上佳了,至于这气韵如何变化,也只有那些金丹老祖方有闲情琢磨得了。至于后一个嘛,则是强人之所难,那些金龙虽为龙鳞所化,但真龙之气何其霸道,就是余下百万分之一,那些金龙仍有人阶中品的修为。 “离燕华洞天重开,尚余一日。我只看出了头三步,再往后,在此处也是看不清的。”萧景喃喃道,他唤出含月,那剑一经出来,便连连颤动不已,想来是见着了空中的飞龙,分外的亢奋。 “萧道长可想清楚了?一旦入了去,便再无退路了。”七墨见对方已祭出飞行法器,便知是心意已决了,这般问,不过是人情世故罢了。 “七墨兄既带我至此,就没想过我会拒绝于你。”萧景说完,就踏上青虹尺,直朝那群金龙飞去。 遭人一语点中,七墨倒有些怔住了,他甩甩手,引来片祥云,自言自语似的说道:“到底是一个宗门出来的剑修,这一言一行,怎就这般像呢。” 作者有话要说:为啥我想写长的时候,章节就自然断掉了呢_(:3∠)_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62章 困龙之术 青虹尺来去如风,入那困龙之术不可谓不快,萧景也并非全无准备的,只见他抬手挥出一剑,那剑锋竟生出了一层白痕,径直朝着那龙群飞去。七墨本想要阻止,无奈隔了几丈远,只能眼睁睁的望着那剑光如芒,一去不归,若是现下将这术法惊动,要对付的,可就是守门的八十一条金龙,这数目,无论如何,也是过不去的。 那剑芒本是冲着最外的龙而去,刚碰着那闪闪发光的鳞片呢,就忽的化作了一道紫色云烟,随着那巨龙辗转而上,奔走东西,而那龙呢,竟是一点动静也无。 “轻云之蔽月,流风之回雪。”注一玉牌缓缓念道,这招数,还是他教得呢,只是这小子的路数,他如今也摸不透了,这轻云蔽月本该是诱敌深入之术,除了防守之外,该没有别的用途才是,萧景这一手,就跟玩花枪似的,并不会给那金龙一丝一毫的伤害。 不过再惊讶,玉牌也不愿开口,萧景既成了自己半个传人,也该有些自己的手段才好,他若一直才旁紧盯着,时不时嘱咐两句,才当真是害了他。 这会儿,那紫烟已蔓延而上,如同被什么东西牵引似的,在空中蜿蜒成一道九曲十八弯的路子,时而在那空旷处,有时又停在那些金龙侧身而过的地方。 “你那一剑,挥出的全是庚金之气?”玉牌问,他还道这小子怎么胸有成足呢,原是想着了法子,这术法自成一体,个中的庚金之气也依序流转,若在将这庚金剑芒注入其中,自不会与其溶做一块,这同源同根的东西,运转的轨迹又怎会有差? 这剑芒既是萧景所出,想要掌控其动向,自是轻而易举了。 七墨也觉神奇,但到底是没有开口,这修士之间的法术秘门多着呢,皆是由同门同宗的传承了千百年,若都全无保留地展示出来,这天下就不需有师门了。 “七墨兄且随我来,这路狭窄,每一步皆不得有差。”萧景回过头,眉目间一派稀疏平常,他容貌尚未长开,眉宇间尚带着少年特有的傲气。萧景的修为,七墨早就摸清的,初见时,不过无量七阶尔,不想短短一月过去,竟是到了无量九阶的巅峰,只差一步,便可铸就灵台,进阶筑基了。 修士的寿元,得在筑基之后方能平增两百岁,所以说,无量境的人修在容貌上,与凡人无异,皆是随着年岁变化,春繁秋衰的。而这萧景,看着不过十五六岁,修为进展如此,当真是不俗了。 然而容不得他再行感慨,这困龙之局,却是在一息间陡然生变。二人顺着那紫色剑气,尚未行太远,就见着那轨迹愈发的繁复起来,明明是一丈高的路,那庚金之气却在原地绕了十来圈,这才向上挪动了三两步,按理说,若顺着着庚金气韵的轨迹而行,便不会惊动那些庚金所造的雕龙,但如今看来,这也不算万全的法子。 飞行法器本就是腾空行走之物,若说有什么讲究,那便是快这一字了,而行走这庚金轨迹,所需的,却是一步不差,这些器皿不比手足,能分毫不差的运转下去,若是神识稍稍慢上一步,这东西也就偏了方向。 两人算是步步为营,总算将那道路飞过了一半,再想一鼓作气时,那轻云蔽月的剑芒却是陡然生变,只见那紫烟一闪,赫然分成了两路,再一眨眼,竟又分出了十多条岔道。而萧景二人,却早已踏上其中一道。 “不妙”七墨抽出腰间银鞭,一面盯着身前蠢蠢欲动的金龙,那龙大吼一声,一摆长尾,就朝着二人俯冲而来,这庞然大物足有十丈长度,虽不具真龙的神通,却通体生鳞,龙的鳞片有如青金,一般的刀剑自是拿它无法,与它相比,这闯入术中得二人更像是砧上鱼肉。 就在这金龙逼近之际,一道银芒猛然而出,嗖嗖缠在了这头雕龙的脖项之上,这一鞭使得极快,又极其的刁钻,仿佛灵蛇起舞似的,短短一瞬,竟是又缠绕了一圈,若不是这对象太大,不定还能困个牢实。那龙被定住了脑袋,自是愤怒难当,它正要甩头,又有一剑斩了过来,恰是龙眼的位置,那如茶盏大的圆球崩裂开来,痛得那牲畜摇头摆尾,竟是从银鞭上挣脱了出去。 萧景手持含月,那剑轻啸,尖端已有了一丝的冰雪之意,待他再度出手,那剑势便如溶进了风里,一招一势,浑然天成,那龙几度欲冲过来,却是一次比一次的不济。 若说萧景这剑使得快,倒也未必,每一势皆是有出有进,魏晋分明的;但若说这剑太慢,那一勾一画却似藏在了云雾后面,无迹可寻。这本是玄霄传与萧景的第一式剑招,数年下来,这剑势竟已初成,刺斩收折之间自成一番气度,如那风中初雪,飘飘洒洒,漫无边际,倒也有了几分这揽月剑诀的意境。 玉牌并非剑修,它一行走生死大道的天生道种,何须在这些外物上下功夫,所以平身所得,也只揽月剑诀一册而已,这东西说来也非凡物,恰是那含月巅峰时,十部剑册中的首卷。如今含月是陨落了,在萧景手中的也不过万万分之一,但受这同源的东西一激,光芒大盛,直直穿透了雕龙的鳞甲。 那一剑深可见骨,正巧在那巨龙的脖项上,这灵气化的东西并无血肉,这伤口虽大,于它,却是还能行动的,含月并未收势,只在下一刻,携着那翻飞冰雪直直刺去,将苟延残喘的金龙拦腰截断了。 困龙之阵,九九循环之数,取的便是这源源不绝之理,一龙既毁,这紧接其后的,竟又是两头金龙。 “看这情形,这其后的四十头我们是无从回避了。”七墨自腰间抽出第二条长鞭,这一根通体漆黑,曲折处泛着紫光,一看便是阴毒性冷的东西。 “你左我右?”他问道,还未等到萧景回话呢,就率先挥出了一鞭子。 先前与这雕龙交手,萧景早就摸出了一点门路,这些东西本身是无知无觉的,不过是借着那九爪金龙的一丝气韵而生,龙的神通没学会一分半点,这傲气倒是十成十的足,便是受不得一丝一毫的诋辱。换而言之,只需一道剑光,这蠢物就不顾所以的向人冲来了。 含月杀得正是畅快,剑刃竟是愈发的透明起来,又冷又净,如子夜时的中天之月,而萧景这一剑,正要击中这龙头中央。 “快行闪开!”却听见七墨在后面喊了一句,萧景还未回头,就被人一手拽住了肩膀。 只见那双龙之间,又猛的蹿出了第三头,此物硕大,较之其余数头更甚,那牛嘴大张注二,竟是如四辕的马车一般大小,足以将人囫囵裹入腹中,这东西来得太突然,待二人察觉之时,已到了咫尺,就差那临门一口了。 却是在这时,一道紫金铁壁横在了人龙之间,那撞击何其的猛烈,这般坚硬的东西也被撞得一震,但随即变了形状,绕着两人裹成了一团,成了一倒挂金钟的模样。如此下来,那几头畜生自是无可奈何的,唯有使出浑身解数,不计数的撞在那钟外。 说来也怪,自这紫金铁壁封闭以后,那本该有的龙吼,撞击之声却是尽数消失了,只留下风过回廊般的低鸣声。 “此乃百融编钟,这东西最善防避,我们呆着这,因是能撑过两刻。”七墨道,又从乾坤袋中取出两盏雕花的杯子,里头盛的,竟是热气腾腾的香茗。他这法宝倒是有几分奇妙,外面看时,也不过丁点大,里面却可容二人盘膝而坐,品茶论酒。 见萧景不解,青年也乐得解释:“这法宝虽好,一旦合上,却是没法自行打开,唯有那外头的东西将其毁得差不多了,编钟方能再度开启。” 萧景接过茶,也就不再问了,他尚未从那场战斗中脱离出来,一心一意地想着剑招,待回过神来,却盯着那茶盏看了许久。“这是玄宗内门的东西。”他说,就连问也没问就肯定了下来。 “你又是如何得知的?”七墨抬眼,有些了然,又觉有几分奇异。 “萧景在玄宗修行五年,宗门内的东西,一看便知。”他这话说得决断,明明是不大可能的,经他嘴里说出,倒让人觉得真有其事了。 七墨看着萧景,他本是沉默不语的,却在下一刻笑了出声,这一笑就没能停下来,笑啊笑的,到后来,却有了几分撕心裂肺的地步,好在他停了下来,没让萧景难为。 “若是今生有幸,我必会到玄宗瞧瞧,六十年了,我就没见过平庸之人,大世界果真是不一般。”七墨抚唇道,他身上自有一番魔魅之气,就是一言一行,也足以让人心跳如鼓。 萧景没有回应,仍旧冷着一张脸,仿佛只会等着自己所求的答案。 “萧道长慧眼,这对杯子的确是玄宗门人所有,只是赠予于我,聊表情义罢了。”七墨漫不经心地解释道,他虽言语散漫,一双眼睛却定在萧景身上,式同审视一般,直到手中的茗茶饮尽,他方开了个头:“道长可还记得,六十年前,曾有一玄宗门人同我教好?” “他姓季,单字一个庸字,于我,恩重如山。” 作者有话要说:注一:曹植《洛神赋》:“髣髴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 注二:形有九似∶头似牛,角似鹿,眼似虾,耳似象,项似蛇,腹似蛇,鳞似鱼,爪似凤,掌似虎,是也。其背有八十一鳞,具九九阳数。 小天使们么么噶,我脚的这一卷快要结束了,然后可怜的攻君也要出场了哦也。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63章 昨年旧事 燕华洞天,归根结底不过是大世界孕育之时,一并分化的小世界而已,凡是大宗大派,无不守着几个小世界入口,一说是抵御界外天魔,二来,则是历练弟子之用了。这事若说穿了,不过是借着他方世界,供自己人修炼探宝罢了,于这洞天中人,又谈何公平, 虽说内门宗规森严,但到了这洞天之中,便不是星法殿能够得着的了,有些品行不端的,一旦脱了管束,便是越发的无法无天,而世家弟子,则多受宗室长老之令,为取些稀有灵材不择手段。这样的,在宗门弟子也算少数,但洞天里的妖修也架不住遇上任一,修为低的,便寻个暗处躲个月余了事。修为不错的,就恨不得杀两个人修祭旗。 七墨当年不过刚刚筑基,伏阳蝎族既是灵兽一脉,所习的心法自是稳妥扎实的,但到底不比妖兽之法,有的是阴狠迅捷的法子。六十年前,那灵隐山脉外尚有古木顶天,七墨一行新近筑基的,受族中长老之托,前往天照泉取水,那泉水奔腾了万年,又有定禅青竹长于池边,乃是疗伤去毒的良药。 不想,却是撞见了一行玄宗弟子。 那些玄宗门人倒不是为了天照泉水而来,他们看上的,却是那泉眼上面的一株白莲,那物原是上古留下的东西,在这池中长了万年,如今已是到了开花结蓬的时候。这万年的莲株,自然是好东西,藕根可炼器,莲子清百毒,就是那飘飘无骨的花瓣,也可制成难得一见的法宝。 然这灵隐山脉妖修无数,竟是无一人愿意采摘,却是内有一番缘由的。 相传,此地乃是噬海与苍骨大圣斗法之处,两位大能只用了部分神通,小世界仍旧是经不起这番蹉跎,竟是凭空破了一道口子。为了修补这道裂缝,苍骨便投下一大荒莲子,又让噬海引来万年不枯的灵泉,以那莲花根茎,堵了那岌岌可危的裂缝。 七墨到时,那些玄宗门人方折去白莲花茎,一众妖修尚觉不晚,便劝说这外域之人,留下藕根,便无后顾之忧。只可惜这万年前流传的故事太久,也太空泛,那玄宗诸人竟无一人肯退去,直说这白莲从头到尾,乃他们宗室的囊中物。 两方僵持了小半刻,倒未有人出手,玄宗的弟子也行了劝说,直道那传说不可尽信,这世上本就无什么堵得上天地的莲花。到后来,七墨等人也犹豫了起来,取了泉水,便准备离开这是非之地。而那些玄宗弟子已踏入水中,几番动作,便将那埋了万年的藕根拔出,那池中本也静静无声的,但也就是在两息之间,竟是陡然下落了几寸。 七墨当时便知不妙,正要叫同族的撤去,那道洞口已然大开,那口子本不大,却带着一股强劲之极的狂风,七墨站在旁,便好似有百来人跩着自己向前冲去,寻常的飞行法器与这大风相比,就如那大海扁舟,半分的用处也无。七墨当即就拽紧了一枝青竹。那风势何其大,竟是将方圆一里的东西都吸了过去,同行的三人一时不察,竟也直向着那泉口而去了。 “我那时只当自己会失了性命,又觉自己无用,就是连为族中报信的机会也没有,那竹子的根条早就露出了一半,而我也失了念想,知那风口险恶,那周遭的妖修也必然散尽了却不想,有一人乘着祥云赶了过来。”说到这,七墨也觉得奇怪,他从不善掏心置腹的事,也不喜透露过往,但对着这寡言少语的少年,倒是一丝阻碍也无。 “想必萧道长也猜到了,这来人正是季庸,他不但施援手于我,还将那道裂口再行封住了。” “天地之口,又岂是一人之力可补的。”萧景疑道。 “不错,但道长可知,这世间有一树,名号同悲,此树在天地初开时生根发芽,受那大乘佛修之感化,生机无限,竟是从一个世界冲天而出,差一点,就将枝叶发在另一世界之中。后来被元始天尊察觉,遂斩去了此树,但这残余下得木片,却有着补天之能事。” 这般上古之物,自不是信手捏来的,然七墨话锋一转,道:“说起来,道长身上,也有一块同悲木。” 萧景有些惊讶地看着对方,七墨所指何物,他心中已有了个大概,只是那东西本无半丝的灵气,他初得那物时,还当是寻常令牌。 “季庸使出的,正是纵横牌。”七墨叹息了一声:“大世界中人,若想重回宗门,必得将那纵横牌带在身上,带洞天重开之时,那玄宗的大阵,才能感知他们所在。但季庸那块,却让他放入了天照泉水,那水有枯木逢春之效,自让那同悲之木重新长出了一部分。至此,他也无法重归玄宗。” “我那时还不知其中奥秘,只觉无从报恩,便问他想去何处,我亦可相伴,尽绵薄之力。”念及往事,七墨眼中亦有了几分温度,他本就是眉目如画的,那一点人气儿,就足以平添三分颜色了。“季庸说他本无要事,不过到燕华历练二三,我想着人修再难缠,也不过月余的功夫,便与他成了一路。” “他那时已是心照修为,在大道上颇有些心得,也乐得为我解释一二。季庸原是那玄宗外的修士,对那大世界种种也不陌生,每日扎营,他必会同我谈论一番。我带着他,走遍了灵隐山脉,采了不少的灵草,那一月竟是过得极快,待到又一轮月上弦,我便准备为他践行”七墨微微摇头,言语间有了几分苦意:“待我得知真相,自觉对不住季庸,便一直寻思着报答他的机会。” “直到一日,我放出的多宝喜鹊终有了消息,说在灵隐山侧,尚孕育着一上古法宝。我自是激动不已,便将此事告诉了季庸,他虽有顾虑,但也觉是难能可贵的机缘。但那上古阵法又岂会是凡物,我一时失智,竟是犯下了弥天大错,再无可解。想必萧道长也清楚,那法宝便是六道塔。季庸既为人修,自能走入那聚灵大阵,只可惜他并无你的机缘,受那幻阵所惑,再行逃出之时,已被种下了一道心魔障。” 说到此处,七墨的神识亦有些散乱,正是心神不宁的征兆,他也不在意,只玩着手中茶盏,慢悠悠地划过其上一丝一缕的刻痕。“季庸当时,尚有三分神智在,他清楚我不愿留他一人,又恐心魔作乱加害于我,便甩开我,只身一人里去了。这后来的事,你也清楚了大半,我寻季庸寻了三十年,方知他就是焚道本尊,然我势单力薄,仅凭一人之力,并无法助他渡过心魔劫。” 那六道塔虽有轮转六道之功,性子却是尖锐无比的,萧景与它缠斗过一二,心中最是了然,但他到底没点破,只开口说了一句:“待编钟开启,我必祭出全力,助七墨兄闯术。” 七墨正欲言谢,少年又道:“若六道塔无用,我萧景凭尽一身修为,也会击杀季庸。” “不劳萧道长动手,我亦如此。” 此时此刻,百融编钟再次震动,想已是抵不住巨龙的顶撞,即将崩陷塌离,萧景早已站起,手中长剑轻垂,一身的灵气却是尽数收起,竟没有半分的杀气。心知这少年尚未使出全力,七墨便安静在旁看着,只见那编钟震颤,一声轰鸣之后,便是再度化作了紫金铁壁,而萧景,就在那钟门开启的一刻,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 紧随着萧景的,是一股狂乱无序的黑色真气,那气霸道至极,包在那白剑之上,倒如火焰噬铁一般,恨不得将一切都融进自身,待萧景挥出了第一剑,那直直冲来的巨龙,竟是被一剑斩成了两截,那畜生连逃命的机会都没有,就这么重重向下坠去。 然而,为了这一剑,萧景的背后却是半分防备也无,周遭的那些雕龙又怎会放过这等机会,纷纷扭动身体,携狂风雷鸣而来。黑衣的剑修何其敏锐,只反手就挥出了第二剑,说来也怪,有了那黑气加持,这细剑倒成了无坚不摧之物,只这么一下,就直直刺入了巨龙脑门正中,仿佛切割豆腐似的,直划过龙角。 “你瞎搞些什么!”见此景,玉牌怒道,它早就告诉萧景,不能再让九阴之气扩张了,毕竟这少年筑基在即,若是让死气达到巅峰,九阳之气仍旧未动,两气失衡,这筑基便是绝无成功的可能。生死诀不比别的心法,尚有退路可走,玉牌当年创出此法,就从没料想过这等情况,若是筑基未成,这九阴之气倒灌,萧景这下就真得死透了。 萧景自没空理会它,心中却自有一番考量,他先前未用九阴之气,也是为了抑制这死气的衍生,但如此这般,这困龙之术是决计过不去的,若是真到了筑基的时候,尚且有一丝生机可言,但死在这局中,就真是希望全无了。 自萧景布下那剑阵之后,这九阴之气便如潮水似的,在他经脉里通行,至于那生气所就的莲花,则一直位于丹田处,不再生长,也不再闭合。这样一来,这无物不杀的死气便成了主导,先前在那编钟里,萧景便是没让一丝的九阴之气溢出,就是怕这物过阴,伤及了旁人。 然而这真气使在刀剑上,自是最好不过了,萧景此刻用的,却是一套玄宗最常见的剑法,抚风,就是外门弟子,也能用二三功德点换得,这扶风剑法没什么可圈可点之处,就是直来直去,全无一丝退让。但用在萧景手里,却是一股子毛骨悚然的杀意,那剑风太锐,不需任何的雕琢,已然能大破敌阵,那剑使得太快,就是想要躲避,也无从打头。 巨龙源源不绝,如过江之鲫的涌来,然那剑使得更快,在空中划过的死气,竟将那一丈外的巨龙刺出老远,又把这近处的,通通送到了地上。一刺一斩之间,无人可挡,这简单近乎荒蛮的剑法,在这几十条巨龙间,竟是硬生生的劈出了一条道路。 作者有话要说:表示这一卷要完结啦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64章 六道轮回 这困龙之术虽有八十一头金龙,但到底不比阵法,变数有限,像萧景二人这般,沿着庚金气韵避过一半的,那下头的雕龙虽愤怒不已,却也因术法之限,无法靠近。话虽如此,那剩下的四十头金龙,也算是人阶中品的妖兽,就是让玄宗那二百弟子对付,也要花上两刻功夫。 先前与萧景分开,七墨本原祭出了本命法器,不想这术法尚有几分判断,竟是将余下的金龙尽数派到了剑修跟前,七墨起先还觉得奇怪,后见着萧景周身的黑气源源不绝,如黑云压城,几近碾压似的,将那些金龙通通驱赶在了外头,那黑气如墨,一股的至阴之气狠绝难测,也不只是何方的心法口诀,仅远远看着,就触目惊心。 此时龙阵初散,与萧景缠斗的,不过最后十来头金龙,但这些雕龙体型硕大,已不是一剑能够对付得了的了,七墨见时机正好,遂招来了大群极乐蝶,这些蝶儿羽翼鲜艳,纷飞时如带霞光,也是他圈养多年的灵兽,如今用处,倒也不算辜负了它们。 “萧道长,我可要开门了。”七墨朗声道,萧景闻言,随即撤离了战场,而那些雕龙也怎能善罢甘休,便是接二连三的紧追了过来。龙之一物,天生有飞天遁海之能,比起普通的法器,自是快上许多,这还未过半会儿,那领头的巨龙就要够到了萧景衣角。 正在这时,那无数的极乐蝶已冲着金龙而去,明明是极小,极轻的东西,这层层叠叠之间,就如同股来势汹汹的烈火一般,它们拍打翅膀,一阵接着一阵的赤色鳞粉便往下落去,如春日细雨似的,无声无息,但当落在了巨龙身上,却成了浑然不同的景象。原来,那鳞粉一经触在了龙身,竟是将上头的鳞甲腐蚀了大半,那如金片闪耀的龙鳞,在转瞬间,就成了一滩血红的浊物了。 那些金龙本是躲也不愿躲的,如此倒是将这极乐蝶粉挡了个十成十的,那东西比一般刀枪更胜,一旦沾上少许,便是钻了心的疼,那些龙毕竟是术法早就,痛觉也没这般敏锐,只缓了片刻,便又行追了上来。只是那红角金鳞褪去,全成了奇形怪状的畜生。 萧景飞得虽快,但也不足以甩开这些巨龙,距离那朱门尚有一丈,已有两头龙近他身侧了,若是在此处出手,只能深陷重围,但这青虹尺已然是极致了,显无再快之能。那景象实在是危急万分,那些龙早就忘却了疼痛,七墨放出了几枚毒钉亦起不了作用,眼见那双巨龙就要咬了上去,少年却是一脚踏在了法器上,忽的向上跃起,那两条雕龙本以为胜券在握,便是使着全力的扑了过去,不想竟只咬着一无用法器。 七墨等了半会,早就准备妥当了,待着萧景近时,他前手拽住了对方,后一脚就踢开了门,齐齐跨入,待朱门再度合上,那些守术的巨龙自不再追赶了。 “你现下如何了?”七墨问,表面看去,身旁的少年也是无伤无血的,偏偏面色如纸,苍白得有些吓人了。 “尚无大碍。”时间紧迫,萧景也只得将九阴之气安抚一二,至于平定两气,那是制住焚道后的事了。 七墨皱了皱眉,也没再多说,他虽不知详情,但也猜得出萧景是强撑着继续的,如今只有他们二人,也唯有小心为上,以不变制万变了。 但当二人看向周遭,这景象却再安静不过了,只一平平空旷的地方,四面又都是雾,只能看到j□j尺远,再往后,就成了灰白灰白的雾气了。斗法有三忌,其一便是这场地的详尽,若是不详不尽,这较量也就先输了一步。七墨倒也没干什么大动作,只将那清风诀念了遍,招来一阵大风,将身边的雾气吹散。 这一下,却是把两人给愣住了,那雾吹散的十几丈,竟全站着石偶,那些只会杀戳的偶人站得直直的,一个接着一个,一排连着一排,规矩地排做了方阵,一动也不动。这些东西单是一只,便是极其的难缠,如今却跟萝卜似的摆了一地,看着便让人不寒而栗。 但很快的,这点忌惮就消去了一半,原来,这些石偶虽是完成品,却没让人启动,就是再厉害,如今也不过一堆的顽石罢了。 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摇了摇头,便知对方也不愿打草惊蛇,也就继续向前走去,那雾散得快,聚得也快,风刚过去,有重回到原先的位置,那些石偶呆在雾里,时不时露出个脑袋,倒增了几分阴森恐怖来。 萧景不动声色地数了数数目,竟恰好有两百之多,与玄宗弟子的人数恰巧吻合,念及此,萧景心中不由一震。 这路走了没多久,就听见琴声飘渺,时远时近,有如垂帘新燕轻声细语,再一转弦,竟似那苍海老龙,杳杳低吟。注一 这含昭楼共有三十层,道迁入,这可走的,就成了二十九层,众妖皆知大圣将最高的一层封死,只供他一人来去其间。所以这弹琴之人,也唯有七墨处心积虑寻了一甲子的季庸了。听着那琴音,七墨神色间亦有几分变化,他抬手挥去了浓雾,便见着那不远的地方,席地坐着一人。 那人黑衣玄冠,膝上摆着一副伏羲长琴,有外人来,也未曾抬头:“闯术的,就你们二人?”他问,一指压在了琴身上,而那琴音则不曾停下半分。 “是又如何?”到这时,七墨却是笑了:“那术法看着阵势非凡,实则海上楼阁,不堪一击,我等既然来了,你这做主人的,还不愿抬眼看人了?” 这一会,焚道倒是停住了,他侧过头,露出了另一半脸,那上头循环反复的,全是暗红的纹路,他那肤色本是极白的,如此这般对比,倒有几分可怖了,此人眉平而舒长,双眼却有如深潭一般,便是一丝光也透不进去。同他相比,那宝座上的替身就跟伪劣品似的,就连最根本的气韵也无,也不知那些妖修是如何将他看做本尊的。 萧景向前走了一步,直问道:“你取那些纵横牌,可是要将冥灵石偶带至玄宗?” 焚道但笑不语,对这尚未筑基的年轻人,他自是看不入眼。他看着七墨,很是仔细的打量了一番:“我还道是谁,竟是你来了,还拖着个要死不死的人修。六十年前为本座做牛做马,今日过来,是要再续前缘不成?”,他两指按在太阳穴上,缓缓地揉了几下。“只可惜,我尚有要事,不能陪你闲聊了。” 此话一毕,已是手在弦上,蓄势待发。 萧景本欲出手,却被七墨一下挡在了身后。 “萧道长只管自己即可,你既给了七某六道塔,自不需理这等后事了。”七墨抛下这句,便向着那虚空中一挥,只见一玲珑小塔显在空中,紧随其来的,是无穷无尽的庚金之气。这东西见了萧景,竟还想施出两招,显是未忘当日之事了。 这上古法宝自有其神识,七墨尚未将其安抚妥当,那焚道的琴再度响了起来,那琅琅琴声依旧,但这一次,却是夹了真气,那琴确是一法器,每一弦弹动之时,便有着一道剑风汹涌而出,人有十指,若每一指皆可成剑,交相呼应,这来的就不是剑,而是剑阵了。 萧景并未使出含月,只召来了白骨飞剑,与那迎面袭来的剑光缠斗起来,只是对方的真气狠辣,那攻势,便如同河水倾泄而下,永无止境。 若焚道使的是别的术法,以他金丹之能,萧景也决计抗不过第一轮攻击,然他此时用的,却是剑法,萧景自入道,别的虽算不上顶尖的,为剑之一物,钻研良久,此番遇着这魔气森森的剑光,他倒能应付自如,恰与那剑势博得平手。 见萧景尚有余力,七墨也放下了心,他双手未持一物,只站在那无穷尽的剑风前面,双眼微何,口中念道:“天地六道,轮转反复,既生天道,乃入修罗,后堕人道,是非善恶,因果报应,畜生有道,恶鬼在后,直入地狱。” 那金光小塔本是停在半空的,这令诀一起,竟是徐徐转动了起来,这灵宝本是轮回道的修士所造,其神通直指的,就是这挟令六道一事,它若停滞,则道如其一,若旋转,则六道轮转。这法宝在那聚灵阵中炼化了上万年,其庚金之气是何等的雄厚,那些铺面而来的剑光没有五十,也有上百,竟全全让它吞噬得一干二净。 六道塔一面轮转,竟是在空中生出了无数铭文,那些篆字本是天地初开时,三尊所创,一字一画中,皆藏着世间大道,修为不够的,就是对着它们三天三夜不休,也无从将其背下。 七墨站在那堆符文之中,沉声续道:“人修季庸,逆行倒施,枉为天道,即判汝重归人道,以正天威。”说完这一段,七墨便好似用尽了浑身力气一般,他连睁眼也不愿,只静静地等在一旁。 那些符文听了令,就尽数朝着焚道涌去,这些东西不过黄豆大小,却是无状无形的,剑风劈不开,狂风也吹不散,就是连五阳真火也未能阻扰它们待焚道试尽了所有招数,他想离开,已经晚了,那些上古的铭文尽数涌进他胸口,好似无形之箭一般,惹得那金丹的修士,也无从防护,竟是一下失了神识,彻底昏迷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地上的人慢慢坐起身,用极轻极浅的声音问:“七墨,可是你来了?” 心魔劫,本就是天道考验修真之人所设下的磨难,若此人离了天道,重归那食五谷的凡人中去,这心魔,也就没赖以生存的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注一:“霭霭春风细,琅琅环佩音。垂帘新燕语,苍海老龙吟。”为苏轼在唐琴九霄环佩上的题词 一一一一 这章写得好艰苦,求小天使们安慰tut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65章 血影栋栋 隔了六十年,七墨本以为,自己早忘了季庸的一言一行,他心知是自己害了人,但这份愧疚,早在这年复一年的追寻中消得差不多了。剩下的,不过是长年积累下来的执念,这东西驱使着他,一定要找着季庸,可若真将他擒住,自己又该怎么办呢, 是向季庸跪着,求他原谅,还是顺应这天道,了结他性命,还燕华一片清净? 直到那人开口,像许多年前一样,喊着他的名字,七墨方明白自己所求为何。 他连那玲珑塔也不顾,冲到了季庸身前,小心翼翼地,将他扶在了怀里,许是失了修为,那人清瘦得很,面上魔纹散去,却是七墨记忆里地模样,那一日狂风大作,他只差一点就掉入那无底风眼,就是这看似文弱的修士,一手救了他性命。 “怎的不说话了?”季庸问,他倒是想支起身子,但挣扎了几下,终是没有力气。 七墨沉默了一阵,那些琢磨了好久的话,诸如为何弃他远去的质问,如今是通通说不出口了,他只定定地看着人,近乎小心地问道:“你感觉如何了?” 若你有一故知,兴风作浪为非作歹了三十年,你现下将人击倒了,开口第一句,便是问人冷暖,实不属什么良策。萧景是个木头脑袋,自然不觉有什么不妥,玉牌被迫看了,直道这妖修脑子作水冲了。 就是季庸,也没料到七墨会担心这等旁枝末节,心魔劫本就是求道者最大的劫数,此物无形无踪,亦无具体的时间,它在人心中生根发芽,逐渐的枝繁叶盛,待真发觉之时,便是一场恶斗,胜者自能将修为精进一层,至于落败的,则困在那心魔劫中永生永世的出不得。 那日他闯入聚灵阵中,在那幻境里呆了足足三月,他看着自己回到玄宗,将那上古灵宝献给宗门长老,至此顺风顺水,又过了百来年,竟是晋级元婴,窥得大道的第一阶。会逢燕华再开,他便以领着后辈历练的由头,重入那洞天之中,本想找到七墨,一齐回到大世界,也算了了当年一桩心事。不料,寻了整个灵隐山脉,也未曾有那妖修的消息。 季庸急了,在那幻境里翻山倒海地找,再问伏阳蝎族,才知出了大事。原来,七墨走出那聚灵阵后,便有妖修得知他闯入上古法阵之事,这事一经传开,却是变了样走了形,到后来,所有人皆传,那上古的法宝,就在七墨手中。这法宝得主既是筑基修为,也就没什么好怕的,自是放开手脚,捉那伏阳蝎去了。 到后来,就无人知晓七墨的消息,知情的,皆说他死在了几个大妖的拦截之下,那些大妖也非善辈,想来七墨死前也不好受。 季庸当时就愣住了,他当即就问出那几个大妖的所在,一个个寻去,也不问究竟,就将那些妖修诛去了魂魄,就是连投胎转世的机会也不留下。季庸自己清楚,他不是不想问,还是不敢问,他生怕那些个妖修为图报复,将七墨死前的惨状变本加厉的说出,那样,他才真的承受不住。 但他当时已是杀红了眼,杀了三四人尚觉不够,又往着他们徒子徒孙下了手,再后来,就是过路的修士也不肯放过。 季庸当时已知不对,又疑心起自己来,但无论他怎么想,也记不得是如何抛下七墨,回到玄宗的,在他入那阵法之前,七墨原该在入口等他的才是。他几番琢磨,终是回想起那聚灵阵中的鵸余鸟,然待他寻了法子逃出,心魔早已深中了。 也不知怎的,当他逃出生天,见着了七墨,心中却没有半分的欣喜,他能看到的,全是对方惨死后的模样,日复一日,夜复一夜,他终是忍不住,独自离去了。 然而他心中的恐惧渐深,心觉这燕华乃妖修的地盘,他一落单的人修,怕是等不到六十年后了。这人若是入了魔障,自己必是察觉不到的,季庸当时越想,就越觉得自己修为浅薄,远不及那幻阵中翻云覆雨的阵势,然内门心法本是道门正宗,自没有什么捷径可走,这剩下的,也只有魔修的路子了。 季庸手中的魔修术法本就不全,他修炼了三十年,如今虽结成了金丹,那丹上却早布满了紫纹,想来用不去多久,就会崩裂解析,性命难保。 六道塔虽破了他的修为,遣散了一生所得来的真气,但有些事,那法宝却是做不到了。季庸心里清楚,那魔气早就侵入了四肢百骸,他如今失了灵气,反倒是更能维持了,就算再度为人,也是天不假年了。然而这些事,他并不需告知七墨。 所以季庸咳了一声,随口答道:“离了心魔,自是再好不过了。” 七墨一听,便知道这人没说实话,六道塔虽为上古灵宝,但也因着聚灵阵涣散,失了三四分神通,以致其用着的时候,容易失了分寸。季庸若真是重归了人道,他此时也当是好好站着,能走能动的,决计不会是这等萎靡模样。但他初用法宝,又怎会搞清楚是哪出了错呢。他越想,就越急,只差抓着对方领子问了:“给我老实点,如今你可是落在我手里了,我若” 剩下的话被打断了,只因着季庸伸手,按住了他的嘴。那只手冰冷得很,且不住的打着颤,同它主人一般岌岌可危,七墨顿时停住了,好像他动上一动,就会将季庸给伤着似的。 “你先听我把话说完,再扯这些有的没的”季庸喘了口气,总是将缓过来了几分:“我在这处设下了逆转阵法,待玄宗弟子来时,便会生效,若等到逆行倒施,阳血交融,那二百灵冥石偶。便会被当做宗门弟子传输回玄宗。” “待玄宗弟子来时?”萧景生疑,鹤童子一行人本当是关在那石牢中的,如今季庸心魔已除,他们又怎会出现在此地。 季庸侧过头,有些吃力地看了眼萧景,缓声说道:“内门弟子,资质上佳者无数。数日前,我特意在那石牢外留下破绽,他们现下也也该找着了。这含昭楼内妖修本就散乱,而这第三十层的禁制,早在刚才破去了,他们若想闯来,也是轻而易举的事。” 萧景顿了顿,问:“若他们闯入,这阵法便会吸其阳血?” “你说的,也不全对,那些石偶被下了暗示,内里的精魄仍旧醒着的,为夺那纵横牌之功,它们自当不惜余力。此计本是万无一失的,我早就封死了术法,就算是我也无法得改。”说到这,季庸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挣扎着想要站起,好在七墨扶着他,这方在站稳了脚跟。 “阵无可改,但要削弱那些石偶之力,季庸尚能做到。” 七墨在旁,终是忍不住了:“你修为散尽,还有什么可做的,还是好好歇着,也不知能否重入道途。” 季庸摇了摇头,轻声道:“季某尚有一物,能变换此阵,这位师弟可否借剑一用?”说完他拂了拂袖口,露出一截手臂。 这意思,萧景自是明白的,可看七墨的样子,似乎颇不情愿。 “别理他,这本就是我自己造下得孽果,就是费去这些血,也只能弥补十之二三。” 萧景只当没看见某个妖修,取出含月,在季庸手腕上轻轻一割,这剑本就是吹髪可断的,使在凡人身上,更如削泥。 那暗红血液争相涌出,顺着季庸掌心,向下落去,竟是没有一滴落在地上,皆与此间的雾融做了一块,尔后如潮水般的散开,不到半刻,这方圆一里的地方,通成了血红的一片。较之从前,那血雾更加的汹涌澎湃,哪有半丝减缓的迹象? “魔家术法,不需灵力也可造就一二。”季庸惨白着脸,整个人都靠在了七墨身上,那人正用术法替他疗伤,也未多说什么。 “因我血所引,那些石偶中得精魄已是失了理智,他们现下便是不计代价,也要将阳血夺得,为图方便,这些怨灵便是连石偶之躯都不屑取用。” 萧景本想再问两句,忽的停住了,他自乾坤袋中掏出一尊白玉小瓶,直直抛给了七墨:“我那些师兄快要到了,这里头是回元丹,你们拿着,不定还有用。” “若他们问起,我就说是焚道不敌七墨兄,已然潜逃,便算是有了交代。”萧景说完,刚要转身,就看着一玲珑小塔,不急不缓地飘到自己跟前,萧景不得不停了下来。 “这六道塔并未认主,我取它本是为了季庸,如今已无大事,这法宝自当归还萧道长。”七墨出言道,当真没把这上古大道的法宝看在眼里一般,还没等萧景发话,他有补充了一句:“你既将此它从聚灵阵中拿出,这天下便没有第二个更适其主的了,待萧道长得登筑基,这法宝便可认主。” 对方既如此说了,萧景也不推脱,一挥手,将那六道塔收入乾坤袋里。 七墨本还想嘱咐二三,却听着不远处传来阵阵人声,便是同萧景道了别,再一弹指,竟是唤出百来紫蝶簇拥在身边,待那些蝴蝶飞过,四散而去,二人也早已不知所踪了。 这妖修也是掐的精准,他前脚刚离开,就有一人走到了萧景身前:“你这小子可真是愁煞我了,见你被那妖修带走,我是担心的不行,还把那些说闲话的狠狠教训了一顿,你倒好,这是呆在第三十层看风景了?” 鹤童子向来如此,来势汹汹的,把能说的话都说尽了,萧景只摇了摇头:“此地尚有一阵,恐是不好对付。” 鹤童子咦了一声,随即问道:“你又是如何得知的?那季庸小儿呢,可是闻风丧胆跑了?怎的没他的气息”他正琢磨着,那放在外面游荡的神识却猛地一震,鹤童子沉下脸,转身看向东面。 在那铺天盖地的血雾里,竟有一人走了出来,说是人,倒不如说是人形,身体发肤皆是血红的,长着鹤童子的容貌,亦穿着鹤童子的衣衫,持着鹤童子的佩剑,只不过,这衣物武器,也尽为朱色。 “竟是三寸阳血。”鹤童子沉声道,他又是何其敏锐,很快就想起那纵横牌里地阳血来,那日入着燕华,每个弟子都放入了一滴,原是为了重返玄宗的凭证,也不知是什么东西窃了那阳血,借他之形,欲同他争斗一番。 平日里没个正形,但鹤童子到底有千年寿命,他心中一动,便问萧景:“其他人也如此?” 萧景点头,剑则直指向那血人,正可谓是蓄势待发。 鹤童子却走到了他前面,一面摆了摆手:“你到一边看着,我自己的阳血,岂有赢不了的道理,再说了,山人的修为比你高出了两阶不止,要你帮手,岂不是闹笑话了。”说完,他便取出一轮羽扇,那法器也不知用了何物之羽,白得透亮,又带着玉的润泽,即使在血雾里,也隐隐泛着微光。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怀璧的地雷一3一 一一一一一一一 小天使们新年快乐啦,祝你们新的一年也开开心心的,追的文都平坑 至于小妖精我嘛,我就想要快点的码字速度而已,但愿但愿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66章 阳明之形 鹤童子这一式,却是凭空招出一阵惊雷,嗖的一下,落在那阳血化形的血人身上,那雷何其的大,尽是激起了数尺高的火花,一个劲地向着周遭散去,然待那股灰烟散去,那血人仍旧好端端的站着呢。 不应该啊。鹤童子暗筹,他这法器,原是天念尊者所赐下的,引来的灵绝真雷,但凡中者,不死也得经脉损毁一番,这血人瞧着就不聪明,怎会把他那招数躲过了? 下一刻,他这疑惑就有了答案,只见那人形把手一抬,有样学样的,取出把三寸大小的羽扇来,还没等鹤童子反应过来呢,那临时捏造的扇子,就将雷击了下来。 鹤童子这下躲得狼狈,他不得不掐碎一片本命之羽,这羽与他们一族也是宝贵,非得是百年一度的月盈仲秋,才能得到一根,这羽毛别的用处没有,就是能在紧要时候,救人一命,这会儿,那物已经化作一头仙鹤,在那天雷击下之前,代鹤童子受了此难。 难不成,这操纵阳血的妖物,还能将我师尊的法器捏出一个不成?鹤童子心有余悸的看着那只替身,那禽鸟早没了形状,只余下一滩焦黑物事,在地上缕缕冒着黑烟,分明是灵绝真雷无误,可这转瞬之间,又怎会造出同等神通的? 鹤童子心知不可能,但一时两刻的,他也没琢磨出个究竟。 但那血人确是在模仿我的路数,我若只干些毫无用处的术法,他不会跟着学了吧?鹤童子心生一计,遂唤来两只鹤精,那两头仙鹤展翅,玄羽漆黑如墨,头顶朱砂冠,当真是漂亮飘逸至极,但玄宗修士都清楚,这东西除了吱吱呼鸣,在空中摆着好看,当真没有第二个用途了。 待那鹤精朝着血人飞去,那家伙也显是愣住了,他徒手抓着一只鸟儿,那仙鹤在他手中挣扎了小半会,便是再也不动了。 本当这法子没有,鹤童子正要另施法术,却见着那鹤精,在血人手中变了颜色,从脖项处,一直到羽翼末梢,尽数成了通红的颜色。 鹤童子第一个反应便是,原来仙鹤换了毛这等丑,难怪别的鸟花枝招展的,我族就剩下黑白二色了。这第二个想法便是,果不出我所料,这阳血怪只会将现成的转为己用,那道天雷,如今是未用上第二次呢,想来是头一回的时候,将我那法术给吸收了过去,这才能分毫不差的使了出来。 一旦心中有谱,这等小妖又那还在话下,鹤童子当机立断,拔剑就将那血鹤斩去了,他对着那血人嘲讽似的一笑:“山人喂你两招,你可学着点了。” 不止鹤童子,这一同闯入的弟子皆困在阵中,起先的时候尚有几人对付一个血人,到后来,每一人都有了对手,乃还有空帮旁人一把。这些弟子年轻的,入道不过十来年,遇着敌人,便是将平身所得的最霸道的法术通通用上了,不料想,这群血人却是不认账。 你若使了个明火凤凰吧,那妖物就给你还送来一个,你若投了张定身符,不出一会儿,就会有一张飘到你身上,虽说是自家法术,都了解得通透,但也经不起这全数反弹的。一时间,不少弟子被折腾的抱头鼠窜,那些师尊交予的救命宝贝,便是一个也不敢用。 用脑子想想也知道,各峰峰主的救命术法,若是打在自己身上,那还不魂飞魄散吗? 但这阳明血人,到底是不致命,毕竟此物需本尊出招,才能模仿回来,若你不动手,也就同他追追赶赶,难舍难分罢了,再说了,这纵横牌不都藏在血人身上吗,它若一直跟着自己,再过半日,也可回到宗门啊。一些弟子摸懂了这道理,也就同那些妖物如此周旋,只是上串下跳的,怎么看也像不学无术的散修,毫无大宗门的气度。 但也有不少人仔细琢磨的,他们多与鹤童子一般,摸清了这妖物的习性,也就撤去了法术,与之比起了刀剑之术。 于是这场上就呈现出截然不同的两派,一半呢,就与那血人你追我赶,没完没了了,另一半则苦心专研,硬是要将自己的阳明替身击败为止。 张蜀悦自是属于后者,他自负年轻一代的翘楚,又是张家的后人,自不可在这种时候丢了脸面,他与那血人缠斗,一面看了看自家几位堂兄的蠢样,那几个都在绕场跑着圈呢,待他回到族内,得好好鄙夷他们一番,他想得入神,一不小心,竟是让那血人占了上风。 与他对战的阳明血人先前学了几式小戮剑诀,如今一个苍龙回首,竟是直直朝着张蜀悦胸间刺去,待他察觉时,已是近得不能再近,无可再退了。 要糟!张蜀悦心急如焚,这一剑刁钻至极,他眼看着对方刺过来,竟是什么招也抗不过去,眼见那剑尖碰着了衣衫,他已是浑身冰凉。 这时候,却有一道银光划过,金戈相碰,那血人的剑竟是被一下击歪了,只略略划过张蜀悦的手臂。 张蜀悦随即看过去,只见一玄衣少年站在那处,身后悬着十几把白森森的飞剑,想来刚才那一下,便是他出的手。但待他定睛一看,心中的惊诧,便如万马过境似的,震得他有些晃神。 这屠景峰萧景,本该在入洞天时就死了才是。 半日前,那石牢中跑入的玄宗弟子,也叫萧景,他当时并未在意,只当是同名同姓的,一面将大半精神放在此番的出路上。 不想当真见到了,竟还是这个人!张蜀悦本想开口问上一二,但马上察觉自己犯了大误,若此时问了,岂不就把那陷害之事一并揽到自己身上了吗?他定了定心,将注意转到那妖邪身上。 但这一回神,他又被骇得不行,那萧景的三两飞剑与血人斗法,竟是没两下,就将那物逼上了绝路,再待那三剑合击,那无所不能的阳明血人,竟是就此崩离解析,鲜血亦溅出了三丈远,只在地上留下个硕大的血窟窿,而那落在中间的,恰是他张蜀悦的纵横牌。 他正欲上前,却听着身后人道:“你且慢着。” 张蜀悦慢慢回过头,看着那冷着面的剑修,将心中的惧意通通藏了起来:“这次多谢师弟了,待回到玄宗,我自当向长老禀明此事。” 玄宗有令,救同门者,当奖以十数的功德。 对方仍木着脸,嘴里忽的蹦出一句:“张容复师兄让我带遗物予你。” 张蜀悦瞪大眼,他那师兄本就是个人精,自认识他起,还未见他吃过亏,上回与他分开,也是因那双头白虎攻势汹涌,他本当张容复还活在洞天某处,就等着月盈之时回到宗门,如今怎么就死了呢? 对着萧景,他心中有鬼,一开口便问:“你若是对师兄做了什么,小爷我决计饶不得你!” 张容复之死,确与萧景有关,但那个中的原因便是同人说了,也徒增误会,这道理张容复明白得很,只让人知道他是死在葵已手上便可。 所以张蜀悦问时,萧景尽管是心中有愧,也只简简单单道:“他死在大能妖修手里,生魂离去之前,让我把这些法器交予你。” 萧景说完,便取出一支暗金色长戟,一把黑面白弦的伏羲琴,以及若干的零散法器。 直到这时,张蜀悦才真信了萧景所言,那流云长戟本是张容复随身携带之物,他那师兄修习长戟多年,与人以刀剑相斗,更是从未输过的,至于那两相琴,就更是他心爱之物,他们有一回受了宗室赏赐,那飞行用的乾坤碟比之两相琴要更好上几分,张容复无论如何也不愿要去,直道两相琴足矣。 张蜀悦心中难受,自也不顾得计较与萧景的旧事了,他收了那些法器,刚将纵横牌拿在手中,这片天地却是抖动了起来,如群龙乱舞一般,持续了好一阵,才逐渐消停下来。 “这是出了什么事?”一名玄宗弟子问道,周遭有空的,皆四处打量,不少人若有所思。 鹤童子这方走了过来,他垂手在背,一身的尘埃早就让清水诀去得干净,倒有了几分宗门长辈的模样:“天地震动,灵气四散而去,想来是天阶灵脉重归了本位,如此想来,那季庸也该是失了性命。” “哪位大能的手段?我们怎么一点消息也无。”不少人这般问了,倒也不怪得他们,只是被关在那牢狱中一月,就是万事通晓的鹤童子,不也花了几刻才理清状况的。 这一帮子赢了血影的恰好没事,正想聚在一齐讨论一番呢,这异变却是陡然生起。 此时血雾散去,不知从何时起,地上竟是多出了一道法阵,这阵法延绵了一里,几近将整片地域纳入囊中,上面的铭文或有万万之数,从东向西,一片接着一片的冒起了红光,那光芒渐盛,隐隐将地面灼烧了半分,以至尽数刻在了上头。 至于那些阳血之形,早就随着血雾散了,没人能说得上,他们究竟去了何处。 只有萧景清楚,这是季庸布下的阵法起了效用,若是取了众人精血,这阵法自当将一众的石偶传至玄宗,可如今无人身死,这未成之法又能作何变化?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第一卷就正式结束了,合掌 不过话说下一章开头就直接回宗门了呢,这个我有义务提醒一下,记得张家的设定这个就够了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67章 不念尊者 这替换百来石偶的阳血法阵,本就是截取那天阶灵脉运作的,如今灵脉重归正轨,这阵也就失了依托,但魔道的东西,天生就会寻着灵源而去,这阵法左触右探,竟是在此时察觉了一丝月盈之气。 这六十年一度的洞天开启可不寻常,正是那圆月与天枢c天璇c天玑c天权c玉衡c开阳c摇光七星汇成直线,五行之气交融的时刻,单单是这星月移空之力,就够天地草木吸收上一阵的了。这魔道阵法自管不得造化之功,它见着这灵气充足,就莽足了劲,将那星月光辉全吞进了自己囊中。 然这日星象,本该是为那洞天开启所备下的,被魔阵大手大脚的一吸,竟是就此将大世界的通路打开了。然这时辰,灵气皆不大对,那原本平和的通路,也变得狂乱无序起来。这持着纵横牌的玄宗诸人,受其召唤,竟是纷纷失了力气。 鹤童子掐指一算,显是知道了其中的厉害,遂用扩音之术喊道:“玄宗弟子听令,洞天业已开启,通通收回神识,灵本固源,小心为上!” 但他这一声也算晚了,话音还未落下,那阵中红芒大盛,整个世界,竟是在转瞬间成了白茫茫的一片。 玄宗内门,诸象台。 福缘清着石板,这月余未至,此地早已让秋日红叶铺得满满的,若是放在寻常时候,怪好看的,上头的人倒也不屑于管。可今日却不同,再过两三时辰,那诸峰峰主,金丹元婴的大能都要过来呢,这等大的阵势,就是隔个五六年也未必见到。 此时日渐西沉,福缘也有些苦恼,他一无量四阶的,就是把清风咒用上百来回,也未必能把此间的落叶打理干净,再说了,他也没那个灵气使出那么多回。 你说也不是什么大事,那些峰主,尊者怎就肯屈尊过来呢?福缘也问了师兄,诸象台的另一个守山童子。 燕华洞天开启不易,各峰峰主皆派了徒子徒孙,不就是为了争个面子吗?你想啊,若是哪位弟子带出个不世出的宝贝,这等好事,怎么也要跟同门炫耀一番才是,福缘啊福缘,你真是白瞎这好名字了。 福缘也不来气,他是愚笨了点,但在内门呆着,怎么也比外门舒坦,更别提偶尔见着的大能了,当真是仙人气度,看着就长精神。他正想得出神,就看着地上的枯叶纷纷散去,竟是忽的刮起了大风。 “这下可好,我也算做完事了。”他正乐着呢,就听着身后一阵巨响,像是什么极大,极重的东西落了下来。 待福缘回头,却是睁大了眼睛,那物乃石头堆成的,足有六臂,头颅有如擂鼓大小,本该是眼睛的地方,正泛着血色的红光,它缓缓站起身,一脚踏在石板上,竟是把那千年的青石击出了裂纹。 “无量天尊!这是哪来的鬼东西。”还未待他反应,这样的东西又出现了几个,再过了片刻,竟跟下起了石雨似的,源源不绝的从半空中坠下。 “那边的,还不闪开。”只听着有一人叫道,福缘刚被那些石人所震,还未恢复过来呢,这一抬头就看着那小山似的石人向他袭来,那东西一身的邪气,来时天摇地动,仅仅是看着它,就挪不动步子了。 福缘心想天要亡我,刚闭上眼,就被人提起了衣领,在空中低低掠过。 那救他的人也是宗门弟子,只是身上狼狈,一身的白衣也穿成了灰色,唯有手中羽扇洁白无尘。 “今日洞门开启,前来观礼的,有那几位峰主?”那青年问道,拂袖间,就将一飞到半空的石人击回了地上。 “回师兄的话,不念尊者,亦空,离落,青云峰主都会前来。”福缘也不敢看下面,抖着声答道。 “他奶奶的,这么多尊者,怎就来了张家的老不死,无尘人呢?就是这次开启洞天的长老。”那青年也是个大胆的,竟是对一尊者如此的不敬。 万一上头怪罪下来,他一小小的外门门生哪里扛得住啊,福缘想着,就觉得自己才出龙穴,就入了火坑。“无尘长老闭关去了,这会儿来不了。” “闭关?九长老监管洞天的时候,可没有这说法,该不是那家伙算出有变,不想被星法殿怪罪,这才躲起来的吧当真是世风不古,人心日下哟,好了,你也别在这呆着了,差不多就可以下去了。” “师师兄,下面全是妖魔鬼怪的我”福缘听后,都快要哭出来了,他今天是遭了哪门子的难哟,竟是受这等折磨。 “莫慌,各峰峰主何等神通,我们出来那会,他们早就察觉到了,如今嘛,已然到这了。”青年刚把话说完,那下方果真横现出一片藤蔓,那些草木之物交汇反复,竟是将方圆一里,都笼在了雄浑的乙木之气下,而被覆在其中的石偶,全成了林间摆设,被困在那些藤蔓之中,再也动不得了。 “还是青云峰主厚道啊,他也真心疼萧景,这么快就过来了说起来,那小子怎的没见人呢?” 福缘自不知道这位师兄在念叨些什么,他本是害怕至极,如今看着峰主前来,倒真是缓过气了,又见那青云峰主持玉笛,纵身站在百来石偶之间,衣块翻飞,信步其中,那随之而其的土浪,竟是将一干石偶吞噬了干净。金丹大能,当真是神通莫测。 “鹤童子,”那青云峰主开口了,他离两人尚有十几丈远,那声音却如在耳侧一般:“你拐了我徒儿齐入燕华,如今还招来这些东西,还不下来解释解释。” “什么意思呢!青云子,我是看那小子可怜,这才找来了纵横牌,燕华洞天本就庚金之气旺盛,于他而言,自是再好不过的。再者,这些灵冥石偶跟山人可没有关系,这事儿跟你说了也是白搭,等星法殿得知,终究要同他们说上整日了。” 这唤作鹤童子的,倒真不把辈分尊位放一回事,青云峰主,可是玄宗的第四辈呢,这般叫嚷,真不怕一个天雷打过来?福缘哭丧着脸,很不情愿的跟着鹤童子,在青云子身旁落下了。 万象台已是千百年没有这般热闹了,紧随青云子之后,又有几名峰主赶到,不由分说的,就使出了神通手段,真火万剑,水精雷鸣,不消两刻,就将此处乱窜的石偶灭了个干净。倒也是可惜了这灵冥石偶,本是魔修的宝贝,到了那葵已护法手里,却是没能炼化出一半的威能,遇到了大宗门的金丹修士,便是如卵击石一般,完全不是对手。 “魔物入了宗门,你们这些内门菁英竟是挡也未挡,当真是受宗门庇佑惯了,连抬手也不会了?”一白面佩冠大能走了下来,他手持着一柄七彩如意,宝光如注,仿佛万千的云霞藏于其间。 在场诸人看着这法宝,纷纷低下了头,这如意名号无相,其中自藏一小千世界,即使在玄宗内门,也是鼎鼎有名的,持着法宝的,只有一人,便是张家的老祖宗,不念尊者。 相传,不念入道已有两千来年,张家的主枝,十有七八是他的后人。这不念尊者修的是五行大道,其五行变换之能,当得是天下无双,有开山劈海,开创灵脉之能。 但对大多内门弟子,若是不幸遇着了不念尊者,那可真是积了两辈子的霉运。若说这不念最擅长的,除了五行,便是护短一项了,他是宠那张家门人啊,若是哪位嫡子嫡孙在他面前告了状,这被告的,以后几百年内,便是不好过了。只要不念能逮着机会,他必将那最苦,最无功德的活塞到人手上,以他尊者之位,一般的金丹峰主倒也奈何不了他。 被不念这么一问,聪明的都不说话了,一面对着那些狐假虎威的张氏弟子暗骂了几句。 “尊者有所不知,我们此去燕华,可是遭逢了大劫啊。”一弟子道,他这周身狼狈,显是在那狱中吃了不少苦头,如今有人问起,他倒真将一路所见所闻,燕华巨变,焚道逆天而行之事,分毫不差地说了出来。 在场诸位大能听得仔细,也觉这事不妥,燕华也是玄宗治下的,那六十年进去的弟子,竟是差点将这小世界毁去,如此这般,于宗门的功德之气,倒是大大的不好了。 “如此说来,是那叫萧景的闯入了地牢,为你等开了条通路?”不念听后,随意一扫周遭,“是哪个峰的弟子,怎还不出列?” 却见一玄衣少年走出,许是逃出时匆忙,他一头的长发业已散下,气息倒是干净,初有几分修士之态。 “屠景峰青云子座下?倒是个好苗子,无量修为就能只身营救同门” 鹤童子在不远处听着,神色已然迥变,他扯了扯青云子的衣袖,咬着耳朵说:“不念恨不得除你而后快,能夸萧景,怎么看也不对啊。” 他还没嘀咕完,就听见了不念的下半句:“不过,照他们所说,你从一开始,就与玄宗所有人分开了啊,这其中的究竟,可愿给本尊单独讲讲?” 鹤童子被恶心得不行,咬牙切齿骂了句,这感情好,把萧景带到那张氏门下,出了什么三长两短可真是没的说的了。他有些着急地看向青云子,这时候,他只能盼着这温吞的故友出招了。 青云子倒好,未置一词,眼神不知朝哪处望去了,鹤童子原想提点他一二,但顺着看去,却见那红霞尽头,有一人来。 “虚弥长老来了!”到底有弟子眼尖,一语就道出了真相。 众人纷纷朝天上望去,却见混元祥云飘然而至,那祥云夹着滚滚黑雾,中有万兽万物之形,眨眼之间,瞬息万变。待那祥云散去,就见一灰衣修士立在了人群中央。 “是老夫来迟了,失察失察,还望诸位包含。”虚弥倒是客气得很,语气里还带着几分笑意。 结成金丹后,修士多好将自己定在青年模样,到底是人欲使然,但虚弥倒好,硬是化作一干瘦老头,终日抚须站着,好像是天下头一等的乐事似的,他为人向来随和,凡事未语先笑,倒真不至叫人紧张,然不念看着,却是冷哼了一声:“我受星法殿所托,督管燕华洞天入口,何须劳驾虚弥长老?” “非也非也,”虚弥乐呵呵道:“不念尊者你是三峰之主,又怎会懂星法殿的俗事,这弟子的功过,须得在出洞天后的第二日,在星法殿外相商。诸位弟子奔波了月余,此时问来,也是不准的。” 作者有话要说:你知道吗!小妖精的许愿奏效了!真的!码字变快了!tat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68章 功德聚会 星法殿乃执掌内门之所,不念平日虽不可一世,但也不愿与一位长老相争,他一甩袖子,带着五个张家子弟,齐齐向着张氏诸峰飞去了。 张,叶,秦,慕容四族能在玄宗内门立足,其势力自是不容小觑的,其中以张氏为首,结成金丹者共有四人,又有元婴尊者两名,修为最高者,当属不念,如今已到了阴神级别。寻常修士到了他这修为,多半是寻个山水宝地,坐定入关了,但不念心系宗族,自从晋升了阴神,每一轮打坐,也不过数月尔。 张家的地盘在天台北面,除了天阶灵脉小渡坡,这处算是内门最高的地方了,仅远远看着,就见那琥珀三峰在晚霞里烨烨生辉,为首的凝渊峰更是高耸入云,如一把巨剑直立,尽显一番雄浑之气。 不念的宫宇就在凝渊山顶,他也是个好运数的,自出生就长在了内门,因是单株的风灵根,族中的厚待自是不少的,就连这衣裳佩玉,也是独独予他的。后来他晋升金丹,这日子就更好了,灵丹仙草,更是不曾缺少过。 这好日子过得久了,自是琢磨着更好的,这容妙殿所讲究的,就是这个道理。 但见那梁柱,飞檐,用的全是上千年的灵怀木,此树最适吸引灵气,一般修士,取来制成张木牌就不错了,张氏财大气粗,竟是得了千百来根,尽数铸成了房屋。 张蜀悦等人也是头一回上来,免不得四处打量一番,这走在前头的那个,正抬头看得起劲呢,就见着一道黑风刮过,将他直直甩到了山崖下头,这凝渊峰足有百来丈高,那人起先叫的凄厉极了,但到底是修道之人,不一会就乘着法器逃开了。 “你们几个也一样,通通给我老实点。”不念冷道:“张容复人呢?” 张蜀悦这下得劲了,他方上前了一步,就让不念给瞪得嘘了声。 “你,同我进来。” 张蜀悦赶忙跟了上去,至于剩下那几个,就真成了摆设,在那簌簌的山风里吹着,怎么也不敢离去。 “这些东西,都是青云子徒弟交给你的?”不念食指叩桌,缓慢地敲着,这一下比一下慢,到最后索性停了下来,张蜀悦的心跳也跟着登了一下。 “正是” “他还见着张容复最后一面?”不念喃喃道,他说话的语调向来轻慢,听得直教人背脊发冷:“你入内门也有五年了,如今尚在无量八阶?这么说来,倒是慢了一些,你那容复师兄,像你一般大的时候,也是快要筑基了,不过可惜啊,他竟是早走了一步,让那青云子的恶徒害死,当真是伤了我这长辈的心。” 张蜀悦本还为着自己捏冷汗了,听到后半段的时候,也不由愣住了。 “你也是唯一知情的了,若不同星法殿讲明,我张家的子弟也算是白死了。”不念半倚在卧榻上,口里说着可惜,语气里倒真无半分挽怀的意思。 “可是”张蜀悦呆了一会,自是清楚了老祖宗的意思,他这是要捏造份证词,陷害萧景呢,可星法殿的长老,又岂是等闲之辈,若是被他们拆穿,自己这在内门也是混不下去了。 不念嗯了一声,挑眉看着他,身边五行之气大盛,压得人喘不过气。 张蜀悦顷刻就趴下了,他低伏着头,便是连不念的衣角也不敢冒视。“弟子,弟子自当竭尽全力,为尊者分忧。” “好孩子,你既想通了,就到这旁殿好生休息。” 张蜀悦就是连谢也为说,连跑带爬的冲出了大殿。 殿内紫香盘绕,不念方闭上眼静思,就听见一人唤他:“老祖宗,听说您又吓着后辈了?” “这些年的小辈,是越来越不经用了,不吓吓,哪能成材。”不念转声斥道:“都是你这当家主的,太客气了,里里外外的人,皆没了规矩。” “老祖宗说得是,都是文锦的错。”那来的人,青丝如瀑,身着一件鹅黄袄裙,更衬得面若桃花,他的声音既柔且亮,像春日黄莺似的,听着就舒服极了。 “但依我看,老祖宗今日的心情倒也不错?”张文锦抬头,他虽为男子,骨架却小得很,一双眼睛更似溢满了春水,分外的多情。 “就你鬼精灵,”不念白了他一眼,指着桌上的一堆法器,都是张容复留下的,那容字辈的不过筑基修为,身上的东西自无甚出奇的,张文锦却伸出手,拿起一个碧玉葫芦反复查探起来。 “造化功德之气,我张氏一门,寻了数百年,总算是凑齐了最后一缕。”张文锦叹道,看着那平凡无奇的葫芦,竟是舍不得放手。 “不错,噬海当年重塑燕华,那小世界的功德之气尽藏在了天阶灵脉下,若非无尘算出燕华有变,取这东西哪有这么容易。”无尘,正是此次开启洞天的长老,此人司通星象,万物衍变皆逃不过他眼中,若非他亲自卜算,这另一个世界的变化,又岂会让张家知道。 “无尘那家伙,向来神叨,尊主若还要与他相见,还当处处小心才是。”张文锦提醒道,只是他当家主久了,这一言一行里难免有了劝戒的意思,听在不念耳中,自是有些膈应。 不念冷笑道:“多年没了教训,你倒是要爬到我头上了。” 张文锦伺候不念多年,自清楚这人的怪脾气,他倒是没有半分惧意,只单膝跪地道:“文锦怎敢,只是此番过去,尊主终是集其了五道造化之气,待那至相星盘再度轮转,掌门之位,必是尊主莫属了。” “你可知,至相星盘何时再轮转?”不念微微一笑,他俯□,轻声道:“自是在本宗掌门道消人亡的时候。” 张文锦听着,原就单薄的身形也为之一怔。 这两日光景,于修士而言也算快的了,此次燕华大变,竟是引了魔物踏入宗门,这消息算是传遍了整个内门,以至这往日冷冷清清的功德会,也到了人满为患的地步。毕竟这星法殿处,可不是人人都喜好来,尤其是那些终日没个消停的,被抓到这思过崖闭关上几年,遇着这星法坡,都要绕路而行。 内门近来也无大事,就这前两天的种种,诸人也早传了个遍,相传那屠景峰的小弟子立了大功,孤身一人,将两百的玄宗弟子救出了地牢。又说那张家的尊者到底是忍不住,若不是星法殿来得及时,早把人带回三峰私刑了这话才说一半,就没了后续,听的人往旁一看,竟是正主来了。 青云峰主自是没说的,风姿飘飘了数百年,顶上还有灵盈真君撑腰,这内门中,就没几个不羡慕他的。他那小徒弟虽修为虽差了点,这次不还是立了大功吗,这功德记上了,日后的好处自是不少的。 这远远看着的,自是一阵议论:“你说修为跟不上?我方偷偷探过了,那小子已经无量九阶了,这方一个月呢,这修为怎就蹭蹭上去了?依我看啊,以前是传出去蒙人的,你瞧张家那小子不就上当了吗,被打得好不狼狈,先不提这个了,那张蜀悦已经过来了。” 张蜀悦面色不大好,他每走一步,就觉得自己浑身发软,已经两日没睡了,他思前想后,这才琢磨出一套毫无漏洞的证词。他原也是心中有愧的,但想着那陷害的是萧景,那不安又少了几分,这小子害他匪浅,若让此人得知入洞天前的变故,非将他视作仇敌不可,不若这个时候将他除去,反倒安全许多。 他一遍一遍的安慰自己,这话说得多了,倒真成了至理般的东西了。 午时已到,星法殿前的焉驹开始行走,它身负一转盘,每走一轮,那五人高的石鼓便敲打一回,待鼓响了三回,山上早已是鸦雀无声了。 虚弥自殿中走出,看着台下诸人,朗声说道:“此功德聚会,乃玄宗赏罚之际,当以弟子功过而论,如有徇私造谣者,自当逐出宗门。” 接下里的事倒也随性,便是谁想上前陈述几句,便在两百同门前说出,若无异议,此事便当是真的了。 鹤童子自是当仁不让,一个人就将全部的活包揽了,加之其讲得跌宕起伏,高/潮迭起,不少来旁观的,都被他那故事给吸引住了,只恨不得自己也在那洞天之中,定能将那些妖邪一干网尽。 “屠景峰门下萧景,”虚弥喊了声,他与青云子素来交好,也从他那听过魔宗灭城的二三事,也知这少年不易,性子冷,就是连话也不大说。但此番也是迫不得已,那张家来势汹汹,若不呈上几句,那头指不定还有什么后招呢。 萧景走上石台,也未含蓄两句,直道:“自我入了洞天,就一直寻着同门而行。” 他为人固然冷清,说起话也是直来直去的,全没有鹤童子那等鼓动人心的技巧,只将一路所见所闻,从头到尾的讲了出来。在来之前,玉牌早就同萧景对好话了,这不能说的事情有三,最重要的嘛,就是决不能透露半点它的消息的,张容复的死因更要遮掩二三,至于季庸还活着这等事,自是不用说的好。 大家早知他有故事,听得也格外仔细,听着萧景破那聚灵大阵,夺得那六道塔,已觉不易,再听他还一度闯出鬼母九子的术法,更觉此子难得,再后来听着他击杀了葵已,不少人都在心里暗问,若换做自己,此事还能成否?所以待萧景说完,这下头几百人皆是安静了,他们既不说话,便是并无异议的意思。 然下一刻,就听着人群里传来一声:“好一个欺世盗名之辈,杀了我师兄,还险些将我骗过了。” 作者有话要说:嗯,某人要关小黑屋了,然后命运的齿轮也近了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69章 真真假假 众人齐齐向后看去,却见张蜀悦素袍裹身,待他走近,大家才发现,这衣服哪里是白了些,分明就是件丧服啊,不少人的神色变幻,几乎在下一刻,就联想到了张家和屠景峰的多年恩怨,这一次,是果真要爆发了么, “弟子张蜀悦,天诛峰座下,状告萧景与妖魔邪道勾结,被张容复识破,故而痛下杀手。”张蜀悦这一开口,这旁的数百人也怔住了,这罪名扣得可真够大的,若是当真,别说是逐出宗门了,就是能从星法殿走出来都成了问题,但另一方面,他们心中也有几分猜疑,这告发人的毕竟是张家,内里有什么猫腻,也是说不准的。 虚弥见场下亦有些躁动,便开口道:“既如此说,你可有什么证据。” “我们张氏三人与萧景,在踏入洞天以前便起了矛盾,这一点,在场的同门也是清楚的。”张蜀悦面色讪讪道,似是还记着那日惨败之事:“但照萧景所言,他竟是与师兄同闯阵法,一丝间隙也无,此事岂不反常?” 张蜀悦刚说完,就听着有一人冷笑道:“宗门有难,不共同抗敌,你还指望他们打起来不成?” 萧景扫过去,果不其然的正是鹤童子,他昂首悬在空中,立于人群之上,脚下更是一块法器也无,气势夺人地看着张家弟子:“你们一族,最善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张容复可以放下争执救人,你还在人死后侮了人家清名。” 他这话当真是刁钻至极,萧景听着,也不由在心里感叹,他想了想,便将自己所知的,张容复的神通尽数道了出来,这些东西往往是修士立身之本,不是一同历练许久的,自是无从得知。 萧景这话倒也有理有据,诸峰弟子虽不与他相熟,但也乐得看张家出乱子,正如鹤童子所说的,一氏的小人嘛,若是此次收不了场,这称谓也算坐实了。 张蜀悦听着那些讪笑嘲讽,神色不变,冲着台下人问:“这小子所说的,一字一句,我们皆是无从得知的,与他同行的只有两个,我师兄自是道毁人消,另一个,还是那玄昭楼内的大妖,说他是潜进来击杀焚道的,你们倒是信还是不信?” “再者,我们两百人登上塔顶,那大妖七墨早已不见踪影,指不定是见焚道走火入魔,就此遁了也未必可知我早知这小子心思深沉,如今想来却是遍体身凉,这等的心计,只差一点,就把我们同星法殿一起蒙骗过去了。”张蜀悦说完,当真是忧心忡忡的,很是疲惫地叹了口气。 他这话说得却有几分道理,仔细一想,个中真无错处可挑的,那七墨在石牢之外,可不就是说萧景是他旧友吗?那妖修是敌是友无人得知,怎知萧景不是同他狼狈为奸的? 见台下争议的声音渐大,张蜀悦便知,自己的目的算是达到一半了,他走至萧景跟前,问道:“你怎的不说话了?是被揭穿了真相,无话可说了?” 他面前的少年抬眼,眼中若有一潭池水,深不见底,张蜀悦甚至在其中见着了自己的影子。 “你说的,我自无信物可证。”萧景说,他并未用传音之术,故而只有张蜀悦听见:“但你们害我一事,我亦可告知星法殿,充其量,不过大家都进去走一遭罢了。” 搞了半天,这小子是什么都清楚了?张蜀悦有些懵,他刚要开口威胁两句,就听着星法殿的焉驹鼓响了起来。 而那九十九层台阶上的虚弥,已然开口了:“此事多有疑点,老夫自不能冒然判定,依星法殿规矩,将把人留在殿中,待三日后取出无为镜,借给二位弟子一观。” 张蜀悦本还欢喜着呢,听到后半句,顿时忍不住了:“虚弥长老这是?” 虚弥也不看他,缓声道:“你们二人之词,皆无可取证,唯有委屈几日,在星法殿内住上一住了。” 星法殿在创派之时,原也是不存在的,不过那时也无内外门之分。这招徒的事,更是全凭着大能的喜好。那时七位尊者踏遍了大世界,凡遇见根骨绝佳的幼童,亦或是略有小成的散修,通是纳入了玄宗门下。但这等的不拘小节,也终在头一个五百年里闹出了祸端。 这丑事便是出在道衍尊者座下,他那时广收门徒,一人之下,竟是有三百弟子,一时间的宗门新秀,十之j□j都让道衍占了,但道衍并非神人,到底也会疏忽一二,他门下便有一帮散修,随他进了宗门,得了上品的修炼心法,自行苦练。 然这上古流传的心法又岂是好学的,这些散修读了千百遍,也未能摸着边角,但见着道衍尊者身旁尚有一群童子问道,也不好在这等小事上扰了师尊。 这些散修既是聚在了一块,没日没夜的讨论功法,这主意本是好的,却不知在何时入了岔路,一日更胜一日,到后来,那十来人学来的天枢混阳册,竟是一个也没有对过。心法之乱,更甚术法,这久而久之的修炼下去,经脉逆行,误了道心,早就不复正道的路子了。 就在他们本人也不知晓的时候,已然是入了魔道。 天枢混阳册本是元禄仙君所创,讲究的是阴阳交汇,以至阳从阴的道理,但若是练不妥,便是阴气丛生,四体冰冷,阳火不明的情况。那些人修为虽精进了,日子却过得一日不如一日。 也就是从这时起,宗门内竟传出了弟子暴毙的事情来,起先只有一人,随着时间推移,这死的竟有十几人之多,丹田处皆是血肉模糊,仿佛被什么东西啃食过了一般,那景象实在可怖,多数人都当是高阶妖兽所为,但追查了数月,竟是连妖兽的一根皮毛也没摸着。 几位尊者也知不对了,一同祭出了先天回溯,竟看见那道衍的弟子行踪诡秘,如界外修罗一般,生生将人撕碎在了嘴中,至于那丹田中的血肉,更是让他们生吞活剥了下去。 道衍自知治下有失,将那入魔的散修处理之后,便带着众弟子,在那星法山上苦修去了。自那以后,道衍是愈发的严于律己,于弟子也甚是严厉,这旁的大能,若是有弟子犯了错,皆是送往他那训诫,如此过了几千年,道衍亦是得道飞升了,然这星法峰的规矩却是留了下来,最后成了这司刑律的地方。 虚弥既在那功德大会上表态,自不会任萧,张二人离去,他倒未多说什么,只唤来星法殿门徒,将二人分别领到了两处石房。 这星法殿中,无论是屋梁柱顶,桌椅床铺,皆是青石粗粗雕琢的,自是带着一番苦修的意味。星法殿弟子素来少言语,将萧景领了进去,就将着入口的门栏给放下了。 窗户倒是有的,只是被石头格成了九个小块,才让光一束束地投了进来,见有细小尘埃在其中浮动,萧景只看着它们,一面琢磨起张蜀悦的意图来。 他这还没开头,玉牌就先行打断了,它倒是无所谓的样子,一面感慨道:“这星法殿的牢房,真是几百年如一日啊,也不知这一回要呆上几天。” 萧景听着,也有些好笑,便随口问道:“你是同离天尊者一道关进来的?” “可不就是!那小子闯祸闯得不比你少。”玉牌很是不满的说着:“星法殿本是用来苦修的,这景色就别提有多差了,连本书也不给,你就是想修炼心法,这处的灵脉也早让人锁住了。” 这后半句,却是听得萧景直皱眉,他自回了玄宗,尚无时间圆满生死决,如今九阴之气业已盈满了丹田,再这样下去,这筑基也是在所难免的,但因九阳之气薄弱,他此时自当是不动为妙,只是不知,能不能熬过这三日了。 这石室安静,才一会,却是听着有人朝这处走来,观其乙木之气,当只有一人。 “弟子罪过,连累了师尊。”萧景说完,当即就跪下了。 青云子自是心疼徒弟的,连忙将他拉起,又拍了拍萧景的肩膀:“你无需自责,此事,却是冲着为师而来,跟你并无关系,也是玄玑尊者冲动了,前些日子,就将张氏一族与魔道勾结的证据尽数交给了掌门,这事若判下来,就是不念尊者也脱不了干系,他如今是费尽心思,怎么也要将屠景峰拖入泥潭。” 萧景有些诧异地抬起头,这离开了月余,玉玑怎就想着对付起张家来。 “张家口说无凭,待到无为镜重出之时,自会证明你的清白。”青云子安慰道,他神色有些凝重,想了会,又补上两句:“星法殿动用无为镜,也是他们始料不及的,张文锦也不是容易善罢甘休的,你在星法殿中,凡事留心。” 该交代的也交代完了,青云子也松了半口气,他原想待萧景回来,就带他到灵盈那避上一避,那不念胆子再大,也不会动到真君的眼皮底下,但终究是棋差一着,让张家抢攻了。 青云子看着自己徒弟,也知这孩子有几分机缘,如今经脉恢复,已是有了无量九阶的修为,做师傅的,心中难免有几丝快慰,也是在合上门前,对着萧景说道:“星法殿虽清冷,未尝不是专研道法的地方,待你来日筑基,也可行加冠之礼了。”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70章 鵸余残魂 这星法殿的日子倒也容易打发,萧景在外奔波了月余,一路上所得的法器灵材,皆是顾不得琢磨的,如今倒好,关在这两丈见宽的石室里,便是再无人打扰了。 萧景只从乾坤袋中取出了两样东西,其一便是那鵸余鸟骨,这能当飞剑使的,就有四五十来根,在燕华洞天里,这上古灵兽之骨并未炼化,就被当做寻常法器用了,这摊白骨本是鵸余万年的精华所在,用它同刀剑直直对峙,反倒是辜负了内里的神通。 这些骨剑一经放出,就占据了大半空间,这白骨累累的,倒是多了几分阴森的意思。 这第二件东西,却比前头那样小的多,一拳可握,通体玄黑,内里隐隐泛着几丝金纹,正是这鵸余鸟的妖丹。这内丹尚余那大妖几百年的修为,然妖修不比人修,几百年就可结丹入道,它们寿数太长,在出生之时,便是由天道设下了几条限制。 好比鹤童子,他虽说是金丹之下的修为,但也有千余岁了,内宗门人多说他不好修炼,但他这速度,放在妖修之中当是极快的了。凡人不过百年寿元,既满二十,便是到了成家立业的时候,然妖修不同,他们多是在百年后有了人一般的灵智,再花个百来年入道,这千年下来,就是堪堪筑基的,也是有的。 但萧景看重的,并非这妖丹中的灵气,他转动内丹,在阳光里拨弄了几下,总算是见到了内里的玲珑小鸟,那东西双头金翅,从头到脚缩作了一团,正是鵸余的一魂一魄。 这般冒然唤醒它,以这鵸余鸟的性子,指不定还要捣什么乱呢。但若有了安抚之物,也不是没有办法的,萧景想着,在乾坤袋中挑挑拣拣,总算是取出了几块逐元玉,这东西原也是骷髅找来的,它在那石牢里呆了几十年,便将那些好的灵材法器通通存了下来,就是离开之前,也硬塞给了萧景几件。 这逐元玉本身无什么大用,却是能供修士存放真气,将其彻底固定在玉石之间。这般用处,却是让炼丹,制器的方便了许多,你想啊,若是时时刻刻的纳入真气,这所费的神识自不会少,但放块逐元玉到那炉火里,却也是同等的效果。 但这玉石毕竟不多,也只有大宗门的宗师们能偶尔取用一番。 鵸余多疑,直接给它真气自是不屑要的,萧景便将一股庚金之气注入玉里,不消一会,那白脂似东西就长出了金色纹路,若云霞般流转,煞是好看。萧景将其置在了地上,转手一指那妖丹,便是用一缕神识,将那鵸余魂魄唤醒了过来。 那小东西无形无体,不费半点力气,就飞出了妖丹,鵸余的这点残魂,虽不足以保存灵智,但本能的反应却是不差的。它在石室中打了个转,像是打探情况似的,这方试探着飞了下来,对着那圆乎乎的玉石,一头向左,一头向右地打量。 待过了半刻,未见有什么异常,这方一跳一跳的靠近过去,两个头不由分说的啄食起玉石来。 它倒是饿极,这也没多久呢,就把那核桃大的玉石吃的一干二净,又左顾右盼地寻起了下一块,这一看才知,剩下的却在一人修手里呢。 这鵸余生前,便是因灵源枯萎,活活饿死在阵中,如今见了吃食,就是再谨慎,也是安奈不住的,它在原地转了几圈,又是心急又是担心的,但最终敌不过那点口腹之欲,双翅一拍,自萧景手中衔起玉石,就往角落里飞去了。 “你当是逗麻雀呢?这东西不教训几次,又怎的知道规矩。”玉牌在一旁看着,没好气地念叨着。 萧景坐在石塌上,手里则把玩着剩下的逐元玉,也没解释什么,只说再等一会。 他倒是说对了,那一魂一魄确实挨不住饿,才一会又跑回来了,它见萧景也无恶意,就坐在塌上,风卷残云似的吃了起来。这方吃完,两个头就齐齐看向萧景,就像寻常灵宠要食儿一般。 “你且把这块东西啄上几下,我再给你真气。”萧景说着,挑了块匕首长短的细骨,摆在了鵸余跟前,这小雀有些不乐意的哼叫了几声,见萧景没回应,也就打量起了脚边的东西来。 鵸余骨里,除了那挥之不去的本源幻术,尚有着六七分的杂质,这物若是用真火炼化,其中的神通俨然是保不住的,除了鵸余自己,这世上就没有人,能将那些幻术之精分毫不差的挑选出来。这魂魄既没了灵智,为自己挫骨扬灰的事自是不在意的,它心心念念地,都是那纯净的庚金之气,恨不得将这剑早先磨炼出来了事。 这鵸余每一下,就击在这骨头面上,那上头渐起了裂纹,间或有灰色的粉尘向下落去,而这存留下来的,竟如琉璃一般,阳光尚且能透过,又在石头上留下水一般的影子。这一雕琢,就过去了两三个时辰,待这骨剑再次成形,早就没了那骨骼的模样。 这东西有三尺长短,恰好同剑般宽度,通身皆是淡金色的,萧景将它握在手里,轻描细写地,在那地上划过,那青石上自有痕迹,却是在转瞬间消失不见了,却是那鵸余的幻术之能,若真到了对阵之时,幻术为辅,飞剑为主,此物的好处,自是不可言喻的。 但要想成势,也得在几十柄以后,萧景将真气团在了手里,任那鵸余啄去,这鸟儿消耗也是极大的,吞起灵气来,倒是比先前还快上几分,但今日要继续下去,显然已是不行的了。 萧景这处还未收拾完,就听着一人走了过来:“萧师弟,我刚烤了风灵兔,你吃是不吃啊?” 这来人却是星法殿的弟子,名叫范柏,他受了鹤童子之托,这两日里倒是送了不少东西来。屠景锋上人烟稀少,青云子早已辟谷,剩下萧景一人,也就食辟谷丹过了四年,但这范柏也不知怎么的,就是觉得每日必得带点吃的,才不算亏待了他。 范柏也不忌讳,开了门,用术法变出桌椅,大咧咧地坐在上头,一面摆上了酒樽碗筷,最后将那悬在空中的烤兔置于盘中,那肉炙得恰到好处,颜色焦黄,才一会而的功夫,那香味就围满了整间屋子。 “别跟我客气,吃多点。”范柏虽这么说,手下也不含糊,早就夹动了起来。 萧景在旁坐着,倒也慢慢地吃了几口,觉得那滋味确实不差,也随着范柏一起,埋头苦干了起来。说来也怪,内门弟子无不怕这星法殿的,他到了此处,倒还多了吃食一项。 这酒肉下了肚子,范柏也是放松了不少,一手撑着脸,随口道:“这星法殿里呆着的,若都像你这般省心,我这日子也就好过了,只可惜啊,那些人是日日没个消停,就是不逃,也硬是同我做对,又不是我把他们关进来的不是?” 萧景只能跟着点头,两日下来,星法殿的事他也算懂了五六分,这外院的,关的只是些犯了门规的弟子,多是戴上了锁灵符,丢在这石室里思过的,修士虽好闭关,但关着没法修炼,又是另一番境地了,成日里见到的活人,便只有范柏,不找他麻烦,倒也是难捱。 心里想着,萧景自是没说出来,只安慰了范柏两句,看着他又添了一轮酒。 “前两日,那同你一起进来的张家小子一直叫个没完,直道他说的句句属实,虚弥长老是冤枉他了,今日啊,他们那族长倒是来了,倒是个女修,秀气得很,在他牢里安抚了好一阵,那小子总算是安静了哎,你怎的就不说话了?” “也没什么,只是想起无为镜明日就可取出了。”萧景说,心里琢磨的,仍旧是张蜀悦的反应,他之前心中有鬼,自不愿对着那面镜子的,如今这般,却不知为何了。 范柏点了点头,复又叹了口气道:“这日子过得也真快,日后你出去了,屠景峰离得远,也不知何日才能见了。”他倒是个实在人,自与萧景相识,就从未疑过那功德聚会上得真假,在他看来,鹤童子的好友自是好的,那妖修虽好打听,为人处世,却比好些人修可信。 又聊了一阵,范柏也到了执勤的时候,他这活计虽不算重,一日却要在星法殿外院寻上十来遍,他收回带来的东西,招了盏天灯,便同萧景道别而去了。 因是早春,这夜也来得早,二人也未呆上多久,这月色便替了日光,如鲛纱似的漫进了窗子,萧景念着张家之事,一时间半点睡意也无,只得向玉牌打听了起来。 “出息!你怎就事事都问我不可呢?本座不说,看你怎的。”玉牌听后就道,但他本就是闲着的,才安静没多久,就没好气地说:“那张文锦的底细我是不清楚的,他这人深居简出,张家多是靠着不念出面,至于他嘛,只是成日的呆在天渊峰,每隔十来年就娶些妾室进门。” “娶?”萧景愣了一愣,范柏方才还说,那张文锦是一女子。 “是鹤童子那朋友没眼力,张文锦那半阴不阳的,都能让他当美人瞧了。”玉牌很是不满,又夸夸其谈道:“他那功法我是不清楚,但那些妾室,尽都是十七八岁的阳刚男子,怎么看,都像是采阳补阳的法子。” 萧景到底未及弱冠,听玉牌这么一说,却只听明白了五分。 玉牌既开了头,自是不愿停下的,他叨叨絮絮又说了一通,把那张家的旧事都扯得差不多了,萧景却也乏了,闭眼正欲睡去。 那石室房门却是忽的打开,有一青衣修士走了进来。 萧景方要起身,就听着那人道:“好徒儿,我已与星法殿讲明就理,不需无为镜,今日便可接你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小妖精被大姨妈摧残了,还是服了止痛药码完了~(▽c)/~ 明天攻君出场,我怎么忍心断更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71章 乾坤之术 在屠景峰住了这些年,对自己师尊,萧景也算是了解的,他辈分虽高,又有个渡劫期的师傅,宗门的规矩却是守得好好的,就是偶有张家子弟前来闹事,他也必会将其擒住,也不教训,二话不说就扔给了星法殿,可谓是无为而治的典范。 照青云子的处事,非得是出了什么要紧事,他才会奔赴星法殿才是。 所以萧景便问是出了何事,青云子顿了半会儿,神色渐沉:“张氏一族与星法殿长老颇有勾结,那无为镜一日前就取出来了,却是送到了凝渊峰上,我恐那不念动了手脚,明日予你,只会是火上浇油的份。这才同虚弥长老谈妥,先将你接出,日后在作打算。” 听他这般说,倒是有几分道理的,萧景虽觉得事发突然,但也不再多问,随着青云子一道,走出了石室。 星法殿外层,原就是山上的顽石生生雕琢而成,其切口如刀削,看上去亦是冷硬非常的,廊道并未点灯,只余月光悠悠地照进来,把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那周遭的石室,本该有十来名弟子的,竟全是黑漆漆的,一盏灯也未用上,许是全睡下了,倒不像范柏所说的那般不老实。 想起范柏,萧景又有些犹豫了,他此番离去,那位师兄若是不清楚,岂不要瞎忙活一晚。 “师尊来时,可有见着一巡夜的弟子?” “不曾,”青云子一步也未停下,过了一阵方问道:“可有什么异常?” “倒也无大碍,只想告知一二罢了。”萧景道。 青云子笑了两下,随口道:“你这心思就是太多了,这子夜时分,凡是个机灵的,早就寻着机会睡去了。” 萧景听着,也没再多说什么,不知怎的,这路越走,他却愈发的惴惴不安起来,或许是青云子看上去不同寻常吧,自他拜师起,就从未见师尊这般匆忙过,念及此,萧景却是一怔,他本以为张蜀悦消停下去,是张家在无为镜上动了手脚,如今却是他凝神看着前面的青衣人,那木乙真气,确实是青云子不错。 但他也知自己修为,单单是神识查看,也未必能准的,也就试探地问了问:“徒儿离了两日,也不知药田的灵草安好?” 青云子回答得也快,语气仍旧是平平淡淡的:“有药童看顾,倒也无事。” 这一回,萧景心中已有了j□j分把握。屠景峰唯有三人,师兄韩越尚在闭关之中,而青云子的药田,早让一帮子枯荣兽照看得好好的,他那师傅就从未把药童唤上山过。萧景可以确定,前面走着的,绝非青云子,但此人修为定然不低,竟是入了星法殿的禁制,还能将他一并带出去。 也不知是张家哪位大能。 “走了这么一会,你可想明白了?”此刻,他们方走出星法殿侧门,不同于前门口的平台,这处放眼望去,唯有柏木层层林立。 ‘青云子’侧过头,月光恰巧照在他的半边脸上,唇角微翘,那笑容却是冷极的。 鬼使神差的,萧景想到了一个人,尽管他从未见过:“张文锦?” 那修士嗤笑了一声:“我还当你木纳,同那青云子相当呢,如今看来,还有几分前程。”他冲着萧景笑了起来,青云子本是平顺的眉眼,却是多出了三分媚意。 萧景也只不妙,并不提剑,只取出一札炎魄符抛了过去,那些符咒一经念动,便全数炸在了张文锦周身。待那灰烟散去,那修士早已抹去了幻术,一身红衣飘飘,了无尘埃的站在原处。 “你在等什么吗?”张文锦四处打量了一番,有些了然道:“你特意使的火符,是等着星法殿的那帮人赶过来吧?想法是不错,倒是白费力气了。内门弟子皆有二仪魂灯,灯在人在,灯灭人亡,我若不做好十全准备,岂不让星法殿捉个正形?” 不在内门之中?萧景后退了半步,以神识四探这星法殿草木土石,皆是同往日一般,就连灵气的动向也未变分毫,只除了这星法殿中了无人烟罢了。 “是乾坤之术!”玉牌先琢磨了过来:“他先前不出手,只是要带着你走进他的乾坤术里,这术法能将人隔绝其中,你与那外界之人,便是谁也看不见谁了。” 这招当真是阴狠,这张文锦已是金丹修为了,这般对付一个小辈,当真是毫无道统可讲,再说了,这术法一经使出,就是反逆春秋,也无法得知今日的景象,这张家也算是杀人灭口了。玉牌想着,一面想着出路,一面又觉得此次是凶多吉少。 张文锦见少年不再说话,只当对方心灰意冷,对着这无量期的修士,他就是连法器神通也不屑的,一抬手,狂风乍起,一股雄浑无状的真气就猛地朝着萧景袭去。 这真气可不比宗门大能往日放出的,只是略施威信尔,这里头夹着的,是层层欲出的杀意,就像凶兽的爪牙一般,所过之处,一片荒芜。 张文锦此番,是要将这屠景峰的小子彻底除去,就是连一片灰,一丝发也不能留下。倒不是他与这小儿有仇,不过是要加害于青云子罢了,就在他行动之时,尚有另两位金丹修士到了那屠景峰,一旦将这两师徒尽数抹去,外人一看,只会觉得萧景残杀同门,而青云子则庇护徒弟,带着人连夜逃出宗门了。 此番除了青云子一脉,尊者在宗门内行事也会方便不少,至于灵盈,一个几百年不出关的大能,待他现世,这爱徒的骨头都该化成灰了。 张文锦心中的算盘是打的啪啪响,也没全心留意另一头的状况,在他看来,这一脚就能踩死的蚂蚁,本就不需得再费第二眼的。 不料想,那些真气刚触着萧景,却有一股红中泛紫的火焰一窜而起,以迅而不及掩耳之势,将张文锦的真气烧了个干净。 “无道真焰?青云子倒真宠你,待我抹去了印记,倒是可送给膝下弟子。”张文锦笑道,虽说着致人死地的话,语气却柔和得很,直听得人遍体生寒。 萧景使出的,乃是太一鼎炉,这物亦是从燕华洞天带出的,乃是葵已最得意的法器,这物能唤九十九中真焰,无道一项,却是能噬尽世间万物的。然这东西到底是上古大能之物,萧景只用了一下,这经脉中得庚金之气便去了大半,而这恰恰是最为不妙的。 彼时用九阴之气或是能撑上一会,如今,萧景是用也不愿用了,他深知自己状况,若再让那阴气在身体中轮转,再过一个周天,他这筑基之期也就到了。趁着张云锦分神,他便招来了青虹尺,头也不回地向另一处飞去。 “既了我这乾坤术,你就是逃遍整个玄宗,也是无人救的,倒不如就此停下,本座还可让你死得轻松些。”张文锦一甩水袖,那祥云就铺展而开,一经离地,却如脱弦之箭,眼看就要将萧景追上。 萧景自不会束手就擒,他心念一动,那十数把飞剑就赫然显现,像一面墙似的,堵在他与张文锦中间,后者不怒反笑,手捏一把金丝玉扇,一挥手,就将飞剑卷开了半数。 “区区无量,还想从我手上逃脱,简直是痴心妄想。”张文锦稳稳站在那云间,不急不缓地,撒下了一束金芒。 待萧景再欲出手,手腕处却是一阵剧痛,这方察觉,那张文锦已然出招了,那金针总共有十来根,三成都刺入了他的骨肉之间。这金针涂了一层鸠鸟之毒,碰到了血肉,本该是致人于死地的,但萧景到底有生死决护体,那九阴之气本就在经脉中浑然欲出,如今遇着了异物,倒是不由分说的将其吞噬殆尽了。 毒虽无害,但这痛处却是避不过的,那鸠鸟本是世间三毒之物,遇血即凝,这毒血若是行至了脏腑,这人也就保不住了。九阴之气固然霸道,却是侵入血脉之中,将那些毒血一并抹去,这就好比刮骨疗伤一般,就连萧景的神识,也不由一颤。 “我方想出一计,虽有五分把握,也比你这没头没尾的乱飞好得多。”玉牌缓声说道,它知萧景状况,更清楚那张文锦的修为,以萧景如今的修为,就是再长出个三头六臂也未必是张家家主的对手。 “你且说,”萧景刚拔去手腕上的长针,他亦知自己力薄,若无人帮手,是决计逃不过张文锦的。 “算算这位置倒也不差,你就装作中毒深重,坠下去如何?”玉牌问,听在萧景耳里,倒有些没心没肺的意思。 这招虽险,但也未尝不是办法,萧景心念一动,就不再理会青虹尺,那法器没了神识,自是同他齐齐向下落去。 张文锦一打毒针下去,也觉得那东西要起效了,如今看着,倒是一丝惊讶也无,刚要施术,那少年却掉进了林木之间。张文锦行事,素来小心,他知自己此时出手,定会在那一干草木上留下证据,倒不如走近两步,亲手了了那小子的性命。 他那祥云本是乾坤大道之物,来去如风,这不出半会,就降在了萧景坠下之处。 这短短一刻之间,二人已出了星法峰,到了这无人无名的小坡上,也不知那小子是怎么想的,也不去人多处瞧瞧。张文锦用着乾坤之术杀人,早就习惯看着旁的修士惶惶而逃,费尽心思的逃到长老殿中,面对空无一人的大殿,多数人都会斗志丧尽,继而引颈受戮。 然而这一次,他的猎物却是消失了。 张文锦眯起眼,瞬息之间,神识朝着方圆两里地地方散去,果不其然找着了萧景,正一路朝着西面逃去,那地方本就空无一物,想来这小子也是走投无路了吧。他心里鄙夷着,一面纵云,紧紧追在了少年身后,那小子倒也愚笨,竟是兀自站在那处,一动不动的。 “不想逃了?”张文锦抬眉,这小子倒不似中了毒,以他无量之阶,倒真还有几分本事。“迟了,你耗了本座这些时辰,不将你好好凌迟,我岂不亏大了。” 危言恐吓,本就是张文锦的乐趣之一,外人说他不阴不阳,他也只是笑笑,背地里,却当真使了这些人不屑用的手段。 萧景到没什么反应,听了这一番话,面上半点惧色也无,只抬眼对上张文锦:“你们当真与焚天宗勾结?” “对,就是这样,唬他一时是一时,这无道洞就快开启了。”玉牌暗暗插着嘴。 焚天宗,自是那五年前火烧岱锦城的魔道宗门,萧景这一问,倒也不全是为了拖延时间。 张文锦不答,倒也没费心思否认,他这一次倒是认真了,撑开玉扇,手若疾风似的一动,十数道剑影便飞出了扇子,速度之快,如日落云下,就是萧景化作了一阵清风,也未必能将其躲开。 然张文锦看得清清楚楚的,就是那光刃直余一寸的时候,那小子也未曾变色,他后退了一步,竟是直直融入了那片岩壁之中。至于那些晚了半分的招式,尽数劈在了山石之上,在上面留下了十数道坑洞,皆有六七寸深,尽管如此,那对方的半片衣角也没能碰着。 张文锦在外如何跳脚暂且不提,萧景此时,却是一脚踏进了洞窟之中,这地名号无道,乃是几千年的高人所铸,但凡入此地者,气息皆可隔绝,但若没有正确的法子,就是将那片石壁掏空,也是进不来的。 “你说有五层把握倒真是说低了。”萧景喘了口气道,他原就抱着三两分的期待,等着玉牌打开入口,这法宝的见识果真是不少的,就是在最后一刻,将这古时留下的术法给解开了。 平日里立了功,玉牌自是大吵大嚷的,这一次它却没了动静,过了好半响,才道:“我以前曾说过,要你替我办件事,如今也正是时候了。” 作者有话要说:嗯我还是没写到_(:3∠)_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72章 离天尊者 平日里立了功,玉牌自是大吵大嚷的,这一次它却没了动静,过了好半响,才道,“我以前曾说过,要你替我办件事,如今正是时候了。” 自玉牌说话起,它就从未这般一板一眼过,萧景也有些奇怪,只等着它在此开口。 “本座有一故友,被囚在这无道洞,已有一百一十三年了,玄宗秘境成百上千,我带你逃至此处,也是为了还他人情。” 玉牌也有些忐忑,他从未把此事透露于萧景,一是觉得此子修为未够,而他也不愿将萧景扯进这千万年的旧事中来,但也是因缘巧合,萧景在忙不择路之时,偏选了东北的朝向,待玉牌发现的时候,他们离这洞窟不过半里之遥。这或许也是命数吧,玉牌一面想着,跟着萧景朝洞中走去。 这洞窟也怪,并无光口,这一路走来,却是连每一颗碎石都看得清楚,玉牌并未叮嘱什么,萧景就放下心,缓缓向前走去,刚才入洞,早已是千钧一发的时刻,他虽闪躲了一二,腰间还是被撕出条大口,虽服了回元丹,那伤处也仍旧不见好,那便血浸着衣衫,缓缓向下流去。 走了摸约一刻,这窄小的石道算是走到头了,萧景顺着道路一拐,竟见着另一番天地。 那里头的洞窟是极广的,足足有七八丈高度,而那周遭岩石皆是洁白如雪,相互映照之下,竟如星辰光辉似的明灭不惜,这处的地面更是光滑如镜,有如腊月的湖水,踏在上面又冷又硬。 萧景越往内走,那四周的寒意也愈发的大了,然那些白岩亦是愈发的晶莹,到了后来,竟成了琉璃似的模样,这万千的白石,齐齐汇聚在洞穴中央,最终在那形成了一块接地支天的石柱。 “就是这了。”玉牌长叹道,过了一百年,它总算是回来了。 萧景定眼看去,那白柱周围似有无数的裂痕,从外向内,逐渐的减少,到了正中,竟是光洁如泉水一般,泛着一揉碎的光,而在这片水光里,尚有一人。 白衣,白袍,白发,若是常人,早与这天地溶作一块了,然里面这位,你却没法将目光从他身上移开。他长得太出众了,肤若美玉莹白,五官精致不染尘埃,而那眉若青黛,悬停入鬓,多一分不多,少一分不少,恰是凡人常说的远山之色。然这白洁如玉的额间,却有一抹丹砂之痕,如什么人用手指划上一般,鲜艳如血,间有红芒隐隐流过。 他虽闭着眼,陷入了沉眠,却让人忍不住揣测此人醒来时,该是何等的风华临世。 “离天尊者。”萧景喃喃道,他自是见过此人的,当日岱锦城外,幽冥鬼火焚烧万魂,他受那恶鬼围赶,玉牌只招来了一道清影,而后,是在那聚灵阵前,便是他的一缕神识同六道塔交手,此人的剑是使得极好的,身姿飘渺,剑若长虹,那景象,就是再过上几十年也未必能忘记,如今,却是见着本尊了。 “不错,这万载难遇的狐媚长相,就他一人莫属。”玉牌在旁说着,它倒是没闲着,早将这封印之术重新探查了一遍,心里已有了八分把握。 “他那时闯了大祸,玄宗掌门便将他封在了此处,也未说何日终止这刑法,这无道洞,本就是岁寒玄晶生长的地方,若想锁住一个大能,倒也并非难事。”玉牌解释道,它的精力,全都放在这玄晶脉路之上,就连萧景腰上的剑伤也未察觉, “岁寒之物,烨以生光,它们虽困住了离天,使他真气不得发,但也仅此而已,若是有外力相助,这万年的玄冰柱自是不堪离天一击的,而我所求你的,也正是此事。” 萧景已行至那冰柱之前,细细打量:“这玄冰的气韵倒有三十六道周天,若我将它们一一破去,就可把尊者脱离其中了?” 玉牌倒真没什么好说的了,萧景这小子,制器炼丹从来是没法看的,因着经脉破损,每日打坐的功夫都得费去三四个时辰,于这天地灵气的领悟,却是比常人深刻许多。 萧景伸出手,平摊在那冰柱之上,那岁寒玄冰凌厉非常,初探之时,五指皆似碰着了无数小针似的,痛痒难耐,待着庚金之气探入其间,那感觉又平然消退了,只余一阵又一阵的寒意,接踵而来。 这玄冰在此生长了万年,内里的灵气自有其路数,萧景感知了片刻,便知这物在东西拐角,而这循环不断的灵气,也在那两处薄弱了许多。五行之中,庚金生水,这两气本就交融反复,这般突然探入,倒也是畅通无阻的,萧景依次渐近,算是突破了二十多层回路。 这会儿,他的手掌早已埋入那玄冰中央,那里头自是极冷的,比之冬日的冰雪,还要尤胜几分,但有偏偏是流动着的,夹着一重接一重壬水之气,在那柱中川流不息。既到了这处,萧景就越发的小心了,五指微动,在瞬息之间,就将庚金之气分作百来段,在这极寒的水流里找寻出路,半刻之间,又是一层破去了。 这三十六周天,想要一下破去谈何容易,玉牌在旁看着也着急,它怕萧景一个失误,就此扰乱了玄冰灵气,灵气絮乱无章,十年内,这玄冰自是再入不得了。若倒了那时,指不定还会生出什么变化呢,所以这机会,也就只有一次。 这越想,它就越急,只能将先前的化形之法使出,白光落地,转瞬就成了一只玲珑小巧的猫儿,仰着头,一动不动地看着萧景,仿佛见着了什么异动,就要扑上前挽救似的。 萧景现在,却是对着最后一道了,他与那离天也不过半寸远,五指确如万线缠绕一般,一动也不能动,岁寒玄冰积攒了万年,这壬水之气早就金丹期的修士一般了,不但雄浑,更是排斥一切外物,将离天牢牢地埋在了其中。萧景抿着唇,将一身的神识分散,化作了一千,一万道碎片,携着庚金之气继续向前。 这一招自是极费力的,待他如此运转了三两会儿,额间早已是大汗淋漓了,然这万道庚金之气也着实起了效用,竟是生生突破了最后一层,而这一刻,萧景也一手拽住了离天。 萧景只觉掌心震颤,那人尚未睁眼,周身的真气业已四散开来。 那气息太盛,也太可怖,竟是像万鬼嘶嚎一般,忽高忽低,忽远忽近,萧景的神识本就不在一处,受这真气一激,体内那至阴的真气竟是兴起,与那魔气交相呼应起来。 若是寻常时候,倒也尚可,只需定神半刻就自然平复了,而萧景早在筑基临界这处停了数日了,九阴之气此时一动,竟是直直冲入了丹田,混杂凝结,即将在那处成液的景象。萧景丹田处的九阳之气本就弱势,受那黑水一触,竟是自行消去了一两层。 这阴阳一经失衡,萧景就如在冰火间顿走一般,一会极冷,一会极热,两相反复,他的面色业已苍白如纸。 偏偏是这个时候,玉牌那个着急啊,心中闪过数个应急之法,又让它一个个的否决了。 外头的两人不顾其他,这里面的,却是当真醒了过来,那人衣袂翻飞,五指变换,那十几丈宽的万年玄晶,竟是由中崩裂,一众壬水之气四散,再不复先前盛景。 萧景早已是神识难定,浑身一软,就要向后倒去,却是被人一手扶住了。 “百年未见,你倒又办了桩错事。”白衣人半搂着萧景,一手探向了少年脉搏。 “他怎样了?”玉牌在一旁看着,恨不得跳到萧景身上去,不过它也清楚,离天只会一掌将它拍下。 “还能如何,你自己的心法还需我多说?学成的没一个,死了的倒有千千万万。”离天鄙夷道,他也不再理会玄霄牌,只将萧景放在一平缓处,五指轻动,几根带血的金针就直直飞入空中,受他那真气一触,便是连灰也没剩下。 从出来到现在,离天一字也未问,并非不愿,而是他从未陷入沉眠,他神识何其强盛,早在萧景逃自洞口之前,就已察觉。他在此地呆了百年,除却那经年不绝的壬水,再无旁的东西,沉寂了百年,这来的头一人,离天自是细细打量过了,他知这少年有伤,一身的真气勃勃欲出,恐是到了即将筑基的时候。 他又听见玄霄抹黑自己,也知那人答应了下来,当时他就想着,这小子当真胆大,无量境界,竟也闯进岁寒玄冰之中,但对方的神识却也灵巧,这毫无计划地冒然闯入,竟也成了事。 离天方探过萧景脉象,阴盛而阳衰,再过半刻,这奇经八脉便会衰竭,离天拂去了对方的乱发,一指搭在了少年的衣襟上,正要向旁扯去,就听着玉牌在后头乱叫:“你个魔修,拨人衣服作甚?” 那漂亮得不行的魔修侧过头,一双桃花眼里,是止不住的鄙夷之色,薄唇微启,只吐出了两个字。 “疗伤。”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73章 域外天魔 萧景身上的伤口也有三四寸长,从胸前一直划过侧腰,红惨惨的一片,看着也有些骇人,但于修士术法,这点伤并不算什么大碍,离天将手放在上头,顺着伤口,一路向下移去,这经过的地方,莫说是伤痕了,就是连血污也消失得一干二净。 这本就不是最要紧的,反观萧景的周身的灵气,那股九阴之气是愈发的浓郁,它们依附在离天的手上,一来一去的,似是想勾要出几缕魔气。 离天站起身,也不管那些蠢动的黑气,看着那玄晶柱子,也不知在琢磨些什么。 玉牌看着没底,它生怕这家伙在石头里关久了,一时半会还没恢复过来,若是放着他思考下去,萧景早该凉透了。然而还未等它开口,那头的人却是动了,他抽出一枚符咒,抬手一掷,那泛着金光的符纸就在空中炸开,竟凭空迸出一个三丈高的罗刹。 那东西生得狞牙利嘴,金瞳灰肤,j□j精壮的身上纹满了饕餮纹路,但两手两足,却挂着又长又重的生铁锁链。 “你召个昆仑奴做什么?还不如找只庆鸾给人护命。”玉牌埋怨道。 然那昆仑奴并未停下,它三步作两,一下就冲到了岁寒玄冰柱前,就着这奔跑的气力,竟是将那万年凝结给撞塌了去,一时间烟尘四起,以玉牌的轻重,更是差点让气流给吹番到地上,它自是没好气的,愤愤地向着另一头跑去,恨不得自己没来解救那魔修才好。 它刚跑出十几步,却是见着那洞窟中央的景象了,昆仑奴一撞之下,并未就此罢休,他半跪在那片玄冰之上,竟是徒手挖出了一个坑洞,又轻吹了一口气,那些碎渣灰尘之类的,竟是全数消失了。这东西神力非凡,原是西王母为乘辇轿折腾出的玩意儿,这法子后来流传到了凡间修士手里,倒把这物看得金贵,当做斗法的使了。 但离天招它出来,却是为了造出一个水池,一个用锤炼万年的壬水铸成了池子。 看这样子,是要临时建一个道场了,玉牌琢磨着,但这壬水之气不比的庚金,于萧景而言,这采纳的速度更是比不上平时了。 那昆仑奴完成了使命,就挪到了数丈之外,规规矩矩地跪在那了,这物虽乃符咒所创,却是借了上古蛮兽的血脉,骨子里狂暴嗜血,若是施术者修为不够,指不定还会让它反噬了去。但眼前这个,倒是乖顺的很,见离天走进,连忙把头低的更下了。 萧景被离天抱起,一路走到那水池边上,将少年放在刚铸好的石阶上头,离天却仍未完全松开手。 “你意欲为何?”白猫儿跳了过来,一双绿眼,直直瞪着离天。 “他受琅琊天的诸魔所震,神识早已涣散,若只将他放在这,不过是晚一刻死罢了。”离天道,他声音低柔,不管是什么事,一经他口,都成了情人间呢喃的低语。“我毕竟欠他一个人情,自不会看着人死去,只可惜这挽救之法,也并非什么万全之策。” 他垂着眼,一面打量着萧景,在那玄冰里,少年的唇几近无色,倒是连生气也少了三四分。“我若出手,定会招出慧欲天魔,让它唤醒此人的神识,天魔本就是万念所造就,它既入了去,这乱子也不会少得。你这徒弟若是对付了过去,当得筑基,但要是心性不够,也唯有喜听天命了。” 玉牌听后,不置一词,离天自入了魔道,那一身的修为确是比以往更胜,也不知此人是何等的心性,与那些天魔缠斗,竟是一次比一次的厉害,手中的天魔,早就有上千之数,他既说是惠欲,那自是没有更好的了,此种天魔能言巧辩,有通大道之能,然人欲深重,贪婪亦无止境。 “你既不答,我就当是同意了。”离天说,他一手勾起了萧景下颚,头凑了下去,一下吻在了少年唇上。 这魔修的皮相本就是上佳的,自他与天魔相斗,那世间万欲尽是掌控在手下,这一举一动之间,都能勾起人心六欲。他这会儿,是侧着身的,银发遮掩了半边面容,只有那丹唇微启,似是将什么东西放进了萧景口中,那被钳制的浑然不觉,只无意识的倚在他肩头,微弱的呼吸着。 这一般的天魔入体,隔空一指便是足矣,然这一回,却得确保那惠欲天魔不破戒令,那些天魔同自己在一块时,离天自有法子约束它们,然这些东西一经出去,就跟虎狼离了笼子,每多出一刻,就多一分的。最妥当的法子,自是将慧欲即可放进去。 不过一吻,他一魔修自是不忌讳的,对方既为男子,那也谈不上什么大事。 也就那么一小会的功夫,离天就放开了手,也不再看萧景,只朝着洞穴更深的地方走去,见玉牌没跟上,便懒洋洋地问了一句:“他要筑基,怎么还得十来日,你既无事,就陪我下上几局可好?” 玉牌拿他没辙,又瞧了萧景好几眼,见那方没有大碍,外人自不便待在道场的,只有不情不愿地随着离天而去了。 却说萧景,他受那阴阳失衡之苦,神识本就疲累,这才不慎昏迷了过去, 他的神思也沉沉浮浮,如沧海扁舟似的,没了力气,除了随处游荡,更是挪不到任何地方,也不知这般过了多久,就听着银铃叮当作响,从极远的地方飘过来。 萧景听着那韵律,神识也一震一颤的,竟是就此睁开了眼,见着那周遭一片漆黑,这处深沉,并非光线熹微使然,而是那万事万物,别无他色,通通是玄墨似的色彩。 黑色的岩,如墨的海,就连那岸边的沙硕也成了焦炭似的东西,此地的荒芜,就像那上古的大荒之地,片草不生,禽鸟不飞,走兽不至,就是过了万万年,也没有生灵经过。 “你在看什么?”一个声音问。 萧景回过头,见着一彩衣女童坐在岩石上,脚上穿着并蒂莲花的鞋子,一高一低的晃动着。 “这处空无一物,你到底在看什么呀?”女童又问了,她眨了眨眼,纯纯地笑了起来。 被她一问,萧景倒有些奇怪了,他知这是九阴之气的呈像,那东西至阴,以至于周遭全成了死气沉沉的山河湖海,尽管如此,它们仍旧是在那的。 “通通都是死的,充其量不过是一种东西罢了,你那生死决,学得可真不怎样嘛。”童子笑道,她这一颦一笑,都跟凡人的孩童一般,朴质可爱,嘴里说的,却是愈发的晦涩。“正所谓,万相泯灭,不离其宗,这死气不论怎么变,它都是一个样的。” 她说的,正是生死诀中得八字,萧景听后,不假思索,便问道:“敢问前辈大名?” 对方扬眉,继而开口道:“我名慧欲,乃界外三万万天魔之一,奉主人之命,前来提点你一二。” “你既为慧,可知这世间为何有生死?”对方都这么说了,萧景也不磨蹭,也就直截了当地问了起来。 慧欲跳下巨岩,一双玲珑小脚踏在地上,她抬头打量起萧景,似是在找寻什么一般:“你这一世,也经历过死道,怎就这点道理也不明白呢?” 说罢,她很是无奈地摇摇头,好脾气地说了起来:“三千世界,万万魂魄,这些东西便是在开天辟地之时,就决定了下来,不增也不减,不生也不灭,这便是大道。然这世界尚有破灭之时,这神魂又怎无消融的时候?但在最早那会儿,这天地间的万事万物原也是寿与天齐的,你猜,后来如何了?” “若无神识支撑,这魂魄一物,自撑不过千年。”萧景答道,这道理说来也简单,那三魂七魄虽相连,在外磨练的,却唯有人魂一道,这日子一长,这道魂便是会头一个消亡的,到那时,这神魂也就不齐了。 慧欲点了点头,天魔的识海,并非他们自己的独有的,而是百万年积累而来的,这名为慧欲一族的万知万识,所以这世间少有为她所不知的东西。“大道既发现了这个缺漏,自又分化出了两条先天大道,一曰生死,一号轮回,这两条大道,相辅相成,将这万万魂魄重投生死轮回之中,自此才有了功德因果,六道变换。” 至于那生死之道的万种磨难,万般变换,慧欲是提也未提,她可没那个心肠助这人修筑基,不过是见着了修生死之道的,想加以引诱,再吞噬了对方的魂魄而已,这修士当真年轻啊,她想着,一面看着眼前少年,不由舔了舔嘴唇,倒是有些按奈不住了。 不料想,那人修走进了两步,轻声说道:“久闻域外天魔,所行必有所求,你今日既来道我识海之中,想要的,又是何物?” 作者有话要说:自从离天出场以后,我心中的恶魔快压不住了╮(╯▽╰)╭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74章 筑基方成 外域天魔之境,并不在这三千大世界中,没人知道它到底在何处,也没人知道它要去往何处,若真要说起来,这些天魔,却是轮回六道的衍生之物。原来,那些神魂重归阴朝地府,自是要将这一辈子贪嗔痴恨通通剔除才好,而这万万魂魄攒下来的欲念,无数可放,也就将它们尽数扔在了三千世界之外。 那叫外域的地方,无边无际,似乎每一刻都在增长,这些七情六欲齐聚一块,历经万万年,相互吞噬,演化,竟是成就了三万种各司其职的天魔。 按着规矩,在三千世界之外,原是入不得大世界的,然这些天魔琢磨了多年,终是开创了一条通路,但凡与它们结下契约的修士,就可将其召至下界,至于报偿奖励,自是那大世界众生的精血神魂了。 慧欲也是难为情的,她受了魔主之令,必得同萧景讲明身份,如此一来,那少年就是个没脑子的,也得忌惮自己一二,又谈何将他骗到走火入魔,神识偏移的境地呢。 所以萧景这一问,她只好笑笑,用凡人幼孩的外壳伪装一二:“哥哥想多了,魔主早予了赏赐,我既得了,自不会有要两次的道理。” 少年听后,也只点点头,就开始盘坐在了地上。 慧欲看着人修神魂在前,就如百猫挠心,怎么也想尝上一口,但她到底明白,只有这眼前之人心中有魔,她方可乘虚而入,而这心魔百念,本就是她的拿手好戏。 “我说啊,你在这琢磨道法,还不若让我将给你听呢,这大千世界的功法,就没有我不明白的。”她脆声说道,见萧景没有反应,又一顺溜地说了起来:“要说这生死之法,阴阳二气相辅相成,缺一不可,而创这心法的道人,其能更是了得,他醒时万物复苏,但若是沉睡之时,周遭必是九幽地狱,而这死气从未盖过生气,你道为何?” 慧欲甩了甩手中袖带,那东西系着银铃,震如莺啼,分外动听。“他虽有致万物于死地之能,心里却有着一份慈悲,这善念大过了死气,自不会受其可控了。你如今若想再化九阳之气,必得心存慈悲,体及万物,方能有阴阳交融,不郁不躁的境界。” 这话乍一听自有其道理,说不少哪里不好,但也必得思索上一二,慧欲顿上一顿,又说道:“我这般说,你可有什么体会?” 萧景睁开眼,看着那片阴山阴海道:“自我习这生死诀,死气屡占上风,无物不吞。” 其实,这倒也在常理之中,这九阴之气乃世间至阴,比那万物包容的生气比起来,自是霸道了不止一倍,但慧欲对此,只字未提,只道:“像你这样的,只怕是不懂慈悲,这才造就如此景象。这倒也怪,你年纪尚轻,心性也不至死气沉沉,怎就三分的善念也不存呢?” 没待萧景回答,天魔又问道:“可是遇着了什么大悲之事?还真让我猜中了,一城皆毁,万鬼嚎哭之象,倒也不是小事,你当日见着成百上千的煞物,心性不稳,也是人之常情。只是你拜师玄宗,这大宗门的规矩又多,怕是呆着也不舒服吧,这内门弟子也有上千的,若是有不睦的,整日忍着杀念,倒真是辛苦了。” “前些日子,你倒真杀了一人,这法子好啊,当真是半点痕迹也不留。” 天魔一字一句道,句句观心,字字不差。 “你既悟不出九阳之气,也不是没有出路的,若仿照琅琊天的天魔心法,自可让那阴气一逆一正,自成一方天地。”慧欲温声说道,她与萧景对视,看着对方墨玉似的眼,那个中似已有了恍然之色。 “魔道不讲慈悲,以你的资质,入魔亦可得证大道,早登大乘才是。”她拍了拍少年的手,觉得此事已成了大半,待到一会授他心法,自可在里头动些手脚,待他心魔丛生之时,再取他魂魄,便是易如反掌的事了。 不想,萧景却捉住了她的手腕,沉声说道:“我自是不需九阳之气” 天魔心中一喜,连忙点头:“正是,那东西威能神通,皆比不上天下至阴的死气。” 少年看着他,眉眼却是舒展开来,似乎带了半分笑意:“它本就在这,我又何须费劲心思寻找呢?说到底,还是你点醒了我。” 见对方神色,慧欲倒是不安了起来,她正欲挣脱,却让萧景锢得牢牢的,一步也走不得。 萧景仍旧坐着,眼中波澜不起,在崖壁上眺望着一方的天地:“生死本是两面,缺一不可,我如今见到的,不过是一半景色。” “死即是生,生即是死,倒是我愚钝了。”少年轻声说道,他话音未落,那荒海之中,竟翻跳出一只大鱼,这物通体莹白,自那黑水中窜起,竟是一丝浊物也不带的,它先冒出头,后露出一部□子,可这一跃之间,竟也过去了半刻,这鱼的大半身体,仍在水下翻滚。 这物究竟有多大呢,慧欲想,仿佛是延绵了几千里,同那枯海一般的大小,这只是短短一刻而已,这人修又怎能生出同等的九阳之气来?还没待她琢磨透呢,那巨鱼总算是露出了半具身子,抬头仰天,那一片一片鳞甲,竟是幻化做长羽,最终成了广阔无垠的羽翼,击水而上,占据了半片天空。 这天地间阴阳已分,这识海内的景象也不复清明,那些黑石,黑水,终与这白色巨鸟溶做了一块,成阴阳两分之象了。天魔见此般景象,自知这一回无望了,见萧景没再理会自己,她冷哼一声,一抬身子,就化作霞色的烟云,就此离开了。 萧景再度闭上眼,这一回,是潜心感触其自身经脉来,那些九阴之气自是在他体内畅行无阻的,如今见他不再阻扰,便齐齐向着丹田涌去,那处的白莲,如今业已盛开,比起往日,更是多出了十二层瓣数,在一片墨黑的境地中,灼灼其华,烨烨生光。 这筑基之期,就是将体内之气囤积,待到经脉充实之日,这些灵气自会化气为液,汇聚在丹田之处,待到身体中的灵气尽数炼化,这筑基之境也就是成了。大多修士,在无量境时,多是以庚金,壬水,乙木,丙火,戊土这五气充斥经脉的,这五行之气的吸纳,便是以自身灵根为主,像萧景这般的金属单灵根,自是以庚金为主的。 然而他此时定坐着,并不知只身呆在那万年壬水所化的池子中,这气虽醇厚,于金灵根的修士,却还是慢上几分,这生死二气的炼化,本就不易,这道场因灵气所限,比起往日,更是慢上几分,故而这九阴之气徐徐而生,同那熔洞金水般,一滴一滴的向丹田落去。 比起往日,这阴气是愈发的浓郁了,若非有九阳莲花守着,这等阴寒,必将要了修士自身性命。然而随着这九阴之气愈积俞多,这经脉里阴冷,就是那白莲也抵御不住了,单独炼化这九阴之气,于这生死决而言,显是行不通的。 萧景沉下气,将一半的神识放在那白莲之上,这莲花四周,尽是勃勃生气,牵引出一分,它便生出两分,倒是一副源源不绝,生生不息的样子。然萧景此时要做的,是要将这一缕缕的阳气,顺着自身经脉,与那九阴之气一同走一遭,再回到丹田,一同化气成液。 如此一来,这阴阳相辅相成,自是能成功筑基。 但凡是世间之人,只要有了得当的心法,体会个两三年的,不愁修不得灵气,但世间修真者千千万万,这筑基之人又只占了十之二三,多少修士白发鬓鬓,颓然老矣,仍旧没触得道门的边角。然修真一世,本就是逆转六道的,个中的千难万苦,说是天道所造就,也不出奇。 到了筑基之境,修士就算是两脚踏入仙门了,此乃万象变化之一,为天道所属,自当有异象应运而生。 最常见的,当属百鸟齐鸣,待到修士筑基之时,这方圆一里,都可听见百种禽鸟争相鸣叫,回转反复,如笛如笙。而这上等的,便是千鹤飞舞的景象,那大半天空,皆为鹤羽所盖,如九皋之华,飘渺无尽。 待萧景将体内真气尽数炼化,又让那两气相溶,并行了七十二个周天,已是过去月余,而这筑基既成,那空中的异象已然生起。 这下,却是引得临近诸峰的弟子惊诧万分,不为别的,自是那异象太过的罕有。 那日天色稍霁,有霞生东方,倒是一派宁静祥和,却忽有惊雷而至,滚滚不绝,如乌云盖顶,又听着一声清啸自空中传来,如大风过境,回声不绝。众人闻声看去,只见着一头十来丈的青龙盘旋而至,周身紫云漫漫,如海上波涛。这异象,本属青龙携云,在这筑基修士间,已是罕有至极。 然使众人惊诧的,却不止于此,那青龙身上,却有一轮银盘,散着如月光辉,随着龙旋转盘旋了一阵,这才一同消散在了晨雾之间。 “青龙托月,又是何等意象啊?”一星法殿的弟子喃喃叹道,周边人面面相觑,都道未曾听闻。 却见那灰衣灰袍的虚弥长老,手持拂尘,面带浅笑:“青龙托月,自是代表此人有禄照之能,由此可见,这名弟子非但筑基功成,还一并冲上了旋照之境。” 他身旁的童子似懂非懂,一面提醒道:“长老可还要去那空明盘前一观?” “不必了,”虚弥摇摇头,抚须叹道:“我原还担心了好久,如今想来,各人自有天命,又岂是我能助得了的。”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想码字的,想着想着就在梦中写去了,醒来发现自己没码,太虐了t口t 最近比较忙,更新就3000吧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75章 九墓山中 人道天台山百万万亩,而这其中十之七八,皆属玄宗门下,玄宗虽有弟子十万,然这内门弟子,不过三千尔,至于那七十二峰,三十六洞天,更是在宗门正中央的位置。至于这外门疆域,则延绵了千百里,好比那凡间的郡府一般,虽说有十万修士,但多数人,平日也是碰不上一面的。 在这外门之中,又有无数的山头,大多无名,因地处荒芜,灵脉不佳,便是无人愿意驻留的地方,而这有名字呢,多是灵脉尚可的,随着宗门弟子增多,也是将这天台山周遭都探过了一次,这至西面的九墓山,便是其中之一。 而这九墓山中,倒真无什么墓穴,只是因山头九座,多以方形为峰,这才被人称作了九墓,至于后来定居的,遇着这不吉利的名字,也只能认了下来。 那日异象,早已惊动了玄宗内门,不少峰主派人前去打探,却只见着一丛荒坡,就是连那修士的气息,也是嘎然而止了。知道无道洞的,到底是少数,但如此下去,难保不会有个知情之人,离天收起棋盘,也不多做停留,带着萧景,纵着一行遁影天魔而去。 那遁影天魔来去无形,就是金丹修士在前,也未必能察觉一丝一毫,这如风似箭地奔走了半个时辰,已是到了这无人喜欢的九墓山中。这地方确实偏远,兼之妖兽横行,就是呆在这修行的,过不了几年也会自行离去,所以不消一刻,就找着了一处荒废的房子。 而萧景筑基功成,又因那生死二气醇厚,一并冲击了旋照之境,神识深陷,又过了一日才幽幽转醒。 这一睁开眼,却是在一间土砖木栏的房子里,他身上盖着件旧袍,泛着一股说不出的味道,而他刚支起身,就看着一人背对自己,手中提着陶壶,沿着杯沿慢悠悠地倒水。 那茶具粗陋,只余陶色,然那人的手却如青葱似的,纤长白皙,末端的指甲泛着粉意,在阳光下头微微透着光,当真是一点瑕疵也无。 萧景本想开口的,却是刚说出一字,就咳上了半会,许是太久没说话了,这喉咙也生了疙瘩,非得打磨两下才能好。 “你总算是醒了。”他听见那人说,随后是一盏沏好的茶,萧景接了过去,这才入口,又让热水烫得说不出话了。 这递茶的倒是乐不可支,直接坐在了床头,这下子,萧景倒是把人看清楚了,竟也是一十五六岁的少年修士,只是眉目如画,一双桃花眼更是春水无双,乍一看,倒像是翩翩少女了。这少年身着一身白裳,与内门的规制不同,却是粗麻制的,不带半分的灵气。 萧景自入了屠景峰,就没再宗门内走动过,他总算缓过了气,才道:“这位师弟,敢问这是何处?” 那白衣少年有些惊讶地眨眨眼,倒没说别的,只道:“此处是玄宗九墓山,地处西面,已是到了宗门最外围的地方。”复又凑近了几寸,有些好奇地看着萧景:“你既是内门弟子,又怎么会到九墓山呢?可是奉了师门之令?” 这一问,倒是把萧景给怔住了,他只记得自己受那张文锦追赶,一路奔逃,却不知怎么将其甩开的,再往后,就是那九阴之气大盛,而他亦坐定筑基的事了。至于这中间发生了何事,竟是一点印象也无,就好似被什么东西平白抹去了一般。 萧景摇了摇头,道:“我亦是记不清了。” “许是摔着了吧,我也是在林子里碰着你的,看那树枝折断了不少,便知是从高处砸下来的。”少年也不再问了,似是得了什么满意的答案,他笑嘻嘻地坐在那,轻声道:“我名江离,离别之离,你又叫什么?” 江离人生得好,年纪也不大,这般巧言相问之时,当真是没法生出半点怀疑的,萧景也没怎么多想,就开口道:“我叫萧景。” “原来是萧师兄。”江离煞有介事地点头。 “我方入宗门五年,算不得什么师兄。”萧景矢口否认,玄宗的规矩,他亦是清楚的,大多修士便是在这宗门内长大,四五岁起,便算是习了道门,虽说是大宗门,就是以一国相称,也是属实的。 这江离看似无量七阶的修为,一身灵气倒是杂乱得很,像是从未细细修炼一般,想来也是没有师门的。 萧景原还想问下内门之况,但话至嘴边,到底是停住了,其实这九墓山,萧景也未尝没听过,此山已是到了宗门的外围,与那内门七十二峰相隔何止百里,他那日怎么也得跑上一日一夜,才会到了这般偏远的地方。但玉牌一路随着自己,怎么也能知道个大概才是。 这一唤,那牌子却是不应了,仿若一寻常玉石似的,一动不动的挂在萧景胸前,想起在燕华洞天之时,玉牌也曾幻化出形体,四处游荡,想来是他筑基太久,那法宝一个按奈不住,四处走荡去了。 萧景还未用神识探查,就听见江离冒出一句:“这猫儿可是你的灵宠?”说着就从门口,拎起一团白球,直直丢了过来。 玉牌冲着江离哼哧了两声,到底是让萧景拦住了,一面用神识向这法宝问道:“我闭关这一月,究竟生出了什么事?” 我就知道会如此,玉牌在心里埋怨道,它本就呆在门口的,萧景醒来后,原也想头一个冲进来,却让那离天拦在外头,一面同萧景说了些有的没的,什么外门弟子,什么无量境的修为,这都五百岁了,还装什么嫩?但它也不好一下戳穿对方,毕竟也是它有求于人,现下这情况,若离天不乐意了,还不知这小子有没有活路。 它琢磨了片刻,也就把这月余的事情忽悠了过去,只道萧景受那张文锦一击,坠入山崖,倒是因此逃过了追杀,玉牌虽不屑编造谎话,但活了几万年,这点功夫毕竟是有的,它也不详说,话锋一转,就说到那内门的变化上:“你如今,倒是回不去内门了。” “你可记得那守牢的范柏?那日张文锦过去,也是借的青云子的壳子,那小子被缚住,眼睁睁看着你二人离去,想来也是那张家一早料好的。有了他这证词,星法殿九长老,除了虚弥,都觉得是青云子带着罪徒逃走,现已发了话,说青云峰主若不回来,这屠景峰也得暂时归给星法殿管束别动,你先听我说完,再行决定可好?我还去过屠景峰,你那师傅确实不在那了,只是内门素有秘术,若在内门杀了他,必会引出些动静才是,再说了,张文锦那乾坤之术可没有第二人学会。” “你现在就是回去,也不保张家率先将你除去,那星法殿也未必安全,还不若呆在这,好生修炼,待到时机成熟,再做计划。” 萧景一语不发,过了好半会,方点了点头,青云子为师五年,几近是把最好的灵材投到萧景身上,只盼他能好上一两分,对萧景而言,他这师傅就好比再生父母,也是这世上仅存的亲人了,如今却是生死不明,还让星法殿撤去了峰主之位。 知他心里难受,玉牌也不再多说什么,只凑到萧景身前,打了个转,坐在他膝上了,这一下倒是过去了三两时辰,萧景总算是落了地,只道自己出去练剑了。 玉牌自不担心萧景乱来,自己既苦口婆心地解释了一番,那小子还算聪敏,自不会冲回去送死,再说了,这九墓山也算是玄宗至西了,就是想跑回去也不容易啊想到这,玉牌倒是悟了过来,看着屋子里的另一人,那魔修变了年纪修为,倒是装模作样地打起坐来。 “此停九墓山,是你故意而为之。”玉牌道,这魔修的心思一日三变,总是没个准的,但细细推敲,到底是藏着一番道理。 离天看了它一眼,笑道:“我一魔修,怎会在一群大能里久伫,再者,萧景如今受星法殿追捕,在宗门边缘,自会安全许多,此处妖兽虽多,但到底比不上人心之险。” “既如此,你又何须骗他?” “他受天魔所扰,失了那日记忆,我顺水推舟编个身份,又有何妨?”离天反问,这一点,玉牌倒真没法驳回的,这习了无上天魔之法的,心性就是这般反复无常,他觉有趣,便是做了,自不会在意什么世俗伦常的。 “我既答应你,护他五年,必是不会食言的。”说到这,离天也一改玩笑神色,眸色转深,状如九渊之水:“我在这玄宗,尚有一事未了,待到那时,也算是还了他人情。”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76章 各有所想 这九墓山,倒果如离天所说的一般,罕有人迹,荒芜得出奇,一般的灵草灵花都甚少生长,这寻常的豺狼虎豹,倒是三天两头的看见,它们未见过人,也不知道修士的厉害,这头几日,便是在夜里出没,先爬过那破败不堪的栅栏,再到屋门前,就让萧景给一剑除去了。 许是那血腥味的缘故,接着两日,便有来了一群野狼,在屋子边上呜呜直叫唤,此起彼伏的,扰得人心烦意乱,只差一点,离天就要将它们尽数捏碎,但念着如今将修为限在了无量境,堪堪是忍了过去。但这寻常的法子,还是可以做的,便随手取了把剑,走到了院里。 这院中三面是房,有两个尚可住人,另一间早就破败了,里面藏着些野兔,燕雀,白日里,还能听到不少响动,现下都被吓得嘘了声。 萧景已是站在围栏前,也不出去,只立了道符咒,把那些野兽隔绝在了外头。 离天走近了两步,方见着地上术法,那铭文蜿蜒起伏,写得全是凝和贯容一类的东西,却是个隐遁之术,有了此物,便是将术法内的气息隔绝,别说是野兽,就是旁的修士用神识也察觉不得,也不知这小子画了多久,这几个字符,如今倒是完成了七七八八。这术法不比阵法,每逢用时,必得祭以灵石,萧景取出三颗上品灵石,置于术中,又到了院落四角,房顶屋檐,投放了十数颗。 离天在下面无事,隔空踢了块石头,那门口的灰狼就噗通倒地了两只。 “它们以前也这样?”萧景问。 江离这角色,离天尊者倒是入戏得很,毫不含糊地答道:“数月里,也就三两次罢了,找棵大树呆着,倒也无事。” 外门弟子多无依靠,听着还真像那回事。 又折腾了一两刻,萧景才算将术法设好了,那隐遁术顺着铭文而下,彻底运转了起来。没了人气,那些野兽也消停了,四处观望了一阵,再度消失在了树丛里。 这前前后后弄下来,已过了子时,萧景早没了困意,索性留在了外头,将含月召出,转手练气了剑法,不想过去了好长一会,另一人也未离去。 “你可要看我练剑?”萧景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剑道一事,他虽略有小成,但到底是不足的,像鹤童子这样的看了自然没事,江离修为尚且,若从了他,反倒是不妥了。 萧景这点顾虑,离天又怎会想不明白,他看人苦恼,就忍不住答道:“家父母去世,我方稚龄,便是在外门丹朱阁里长大的,阁中术法本就稀少,我想学剑也无处可学,后因得罪了执事,就被派到九墓山上了。我也就想着在旁看看,师兄若不愿意,我立刻回房便是了。” 玉牌在一旁听着,恨不得把那五年之约尽数废去,可怜它的耳朵哟,都快要烂掉了。苍天怜见,那魔修自幼长在内门,其母玉容,乃玄宗掌门的嫡妹,这小子又是水属单灵根,自修炼起,就没遇过什么磨难,莫说是术法口诀,就是天渊塔的秘籍都让他看去了大半,也属他脸皮厚,颠倒黑白,就为骗骗小孩子玩,出息!玉牌越想,越觉得离天是给关出了毛病,它不与这人计较,自行回到屋里,蜷在萧景床榻离睡去了。 萧景自不知玉牌如何作想,他看着江离,对方又是期盼又是担心地站在那,眼底还泛起了几抹水色,萧景那一句考虑片刻都被他吞回了肚子里。 “先看我使一次。”萧景说,含月剑一转,在朦胧月色中舞动了起来。 萧景舞得不快,一招一式皆可拆分,旁人若看去,必是这剑法的路数,但离天看着,这个中的深浅来由,倒是一清二楚了,比如萧景那含月剑,如今已是中等法器,这含月碎片虽多,但若要将其不断炼化,必得精通那含月之法,这逐月一脉的术法,玄霄这生死道胎自不会清楚了,想来这小子自行悟出了不少。 至于这流风回雪,更是玉牌跟着离天偷学的,这每一剑的轻重缓急,天底下就无人能比他更清楚的了。 这一刻过去,萧景是收剑了,离天也看出了大半由头,玉牌这徒弟,资质倒是不错的,若无大灾大难,再过个几百年,未尝不能勘得生死大道的天机。 看是看够了,离天也算满意,只打算回屋离好眠一番,这还未踏出一步,就听着萧景问:“你先试试第一招。” 这练剑一事,既是离天提出来的,饶是他伶牙俐齿,此时也推拒不了,只得佯装不懂,很是生疏的比划起来,这事倒比口头说着难多了,毕竟是使了数百年的剑法,如今要装作不会,又要摆出一门心思学的模样,当真是两相为难。 因着离天一时起意,这练剑之事,倒是让萧景惦记上了,每日午时一过,就叫上他一道,又过了几日,萧景从乾坤袋中取出几个法器,一并摊到了桌上,尽是些防身的小玩意,通通是照着江离的修为挑选的。 萧景虽不爱说话,这般心思倒也难得。 这念头却是一晃而过,在离天心里,这玉牌的徒弟当真是一点防人之心也无,有些太好骗了。他在这九墓山本就无事,身边唯一一人,倒真把他当做饱受排挤的江离,每日修炼之余,便是到他屋里坐会,想安慰人,偏又不善言辞,只听着离天闲扯些外门之事。 这外门的条条框框,离天自是清楚的,他虽未停留多久,但每隔上几十年,也会受星法殿之邀,到那小法相会坐上半月。 玄宗外门共分丹朱,器均,剑禄,术远四阁,各司其职,凡入外门者,可任凭自己喜好,投入一阁门下,然这阁院并不收留弟子,只提供二物罢了,其一便是宗门任务,从灵草到除兽,无一不包,若是完成了,自可记上功德数点。而这其二的心法书册,自是凭着功德之数换取,功德越高,这能换取的功法也就更为上乘。 虽说宗门律法森严,但摆在十万弟子的外门,也只是泛泛之谈了,单是为了这功德,夺宝掠器之人就不在少数,更不必说每隔十年的小法相之争了。 这些东西,离天倒是无半句虚言的,内门弟子自幼受宗门供养,从心术手段上,便是决计比不上外门的,萧景的剑法固然不错,但他这等心性,外人一钩手指,不就骗过去了?离天想起这十来日的种种,更觉此事乃重中之重,被自己骗骗也就算了。至于那些外门的乌合之众,看着便污了眼。 这一点,倒是离天多想了,萧景能从燕华洞天里出来,靠得也不仅是运气,若是随便一人就能骗过去,他也走不到焚道塔中。他一门心思的习剑,心思自没有那么多曲折,不过是直觉使然,便知这江离无意害他,至于对方说的有几分真假,萧景是真未在意过。 二人各有所想,每日修炼打坐,这日子过得倒也顺遂,萧景每日清晨,便是到那后山上一转,这地方妖兽横生,走个三两步,就能遇上一只练剑,不过他使的是木剑,混着庚金之气,倒也不至让妖兽毙命。 以离天修为,这些寻常法子早是不管用了,若不闭关个几百年,这阴神境界,便是动也不会动得。他借口自己贪睡,同萧景软语一番,就留在院落里,琢磨起百年前的事来,他捻着根树枝,方在地上画了几圈,就听着百尺外的动静。 竟是两筑基的修士,乘着飞行法器,不一会就到了宅院门口,那为首的一人踢开木门,冲着离天问道:“你可是吴秋应?” 待少年转过身,那二人也是愣住了,他们只知这偏远处尚有一修士,奉令前来通知,不想这厮生得这般标致,就是阁里最受宠的小师妹,也比上他一成,虽起有些心思,但到底是有宗门要务在身,这前头的灰衣修士咳了两声,放缓声音道:“这位师弟,九墓山兽潮将至,张尊执事派我二人前来,召集门内修士,一同对抗兽潮。你若无事,今日便同我们下山吧?” 这吴秋应,离天倒是见过,不过是树林间一丛枯骨,想来孤身一人,受那妖兽围攻,终是没了性命,但若要他替代此人下山,那就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但这兽潮一事,却是未曾听说的,于是便问道:“山中素来平静,怎就突然起了兽潮?” 见美人发问,那后面的修士忙不及待地开口:“唉,前些日子,那丹朱阁来了一伙人,朝着九墓山里头走,说要寻什么五时鹰,这一去数月不见踪影,倒像是把什么禁制触着了,这两日山中妖兽暴动,倒有了几分兽潮将至的影子。” 在离天看来,这自算不得什么大事,他点点头,正要招出两个天魔将人打发走,就听着身后一人问道:“我与师弟尚要准备一番,平日可好?”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的萌点:不断作死的攻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77章 一夜之事 这回来得倒是时候,离天手中的天魔转呀转的,终究是没能飞出去,那扶乱天魔本就是最末等的,除了混淆人的记忆,倒真没别的用途,这等灵智未开的东西,跟了位阴神尊者,平日里倒真没有溜达的机会,如今才冒头,又被强行按了回去,也不怕不顾的,拼死叫唤了一声。 当然,这声音还未成型,就让离天给掐散了去。 那前来通告的修士也咦了一声,四处查探,只看着一只白猫溜进了院子,毕竟是兽潮将至,这一点响动都不能掉以轻心,叮嘱二人小心为上,这才架起法器而去了。 一计未成,离天自是不舒服的,他原想着安分个几年,待探清宗门情况,再行动作,这出门露面的事自不会在首选,尽管过去了百年,这外门之中知他者甚少,但他也不愿冒着被发现的风险,去除几只发疯的妖兽。这般想着,他便是一脸的不乐意,对着萧景,反倒没有掩饰的必要了。 “若不答应,让执事记上一笔,也是坏了事。”萧景说,再看向离天,语气亦有了几分安慰的意思:“山中妖兽多属人阶下品,你我二人协力,也不至遇上什么大麻烦。” 然萧景所说的,又哪里是同一回事? 离天在那岁寒玄冰中封了百年,其始作俑者,正是玄宗掌门天毓真君,他的亲叔叔将他死死锁在了无道洞里。于他,离天不可谓不恨的,但他心中清楚,归根结底,还是为了这正道第一宗门的声誉,他见萧景对宗门百般维护,那积攒了多年的怨愤,到底是透露了一二。 他看着萧景,冷冷道:“你既被赶出内门,也犯不着如此尽心尽力吧?外宗四阁不缺能人,少你一人,也不会有差的。” 萧景听后却是一怔,方低声说了句确实如此。 这一闹,就算萧景是个木头,也清楚离天不愿意去了,他不再置一词,走回了自己的屋子。 以往这时候,早就叫他出门一块练剑了,打磨下时间一日也就过去了,如今倒好,鸦雀无声的,想来是压根就没出来过。离天只觉这小子同自己闹脾气了,但他何等身份,又怎会同一个后辈扯下脸言和。 他抓了只慧欲天魔出来下棋,那东西战战兢兢地,没一个子摆对地方,一连输了七八盘。 “抖这么厉害作甚?我又不杀你。”离天冷道,那慧欲天魔白着张脸,在地上的影子摇摇欲散。 “尊者”天魔看了眼魔修,又很快低下头,一句话含在嘴里,就是没说出来。 离天挑眉,那天魔也算是抖够了,一鼓作气问道:“尊者心情不佳?” “废话。” “可是因为那习生死决的修士?”这只天魔,恰是那日同萧景谈经论道的慧欲,她也是天性使然,这察言观色的功夫已是到了顶尖,离天还未开口,她就说道:“那少年不懂变通,倒是心性率直之人,他若要生气,倒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这话还未说完,离天已是放下手中的棋子,摆出一副愿闻其详的模样。 慧欲脑子转得飞快,沉下气道:“我那日观他神思,其最担忧的,却是他那师尊的下落,如今提及,想来是放心不下的缘故。尊者若想收他为” “谁要收他作徒弟了?”离天一手弹开一颗棋子,那东西脆生生地滚在了地上,还未停下,慧欲早已逃得无影无踪了。 离天也未理会,盯着那散落的棋盘,喃喃道:“真收了他做徒弟,我还不得气死过去。” 复又觉得慧欲这天魔名不副实,当真是一点用也没有,也不知是怎么跻身近前百之列的。 与这些战战兢兢地天魔玩棋,自是毫无意思的,离天又摆了会棋局,星罗九阵,本就是费时耗神的事,待他琢磨完,这月已过了中天。 萧景既未来找他,明日指不定就不去了,就是那传令的修士再来,自己再打发回去不就得了,如此这般,倒是免去了不少麻烦,倒也算是好事一桩,至于言和一事,又与他何干。 这山中的夜晚也不宁静,本就属春夏交接之时,虫鸣鸟叫之声不绝,连同这夜里的水气,也带了几分草木的味道。 离天心中不爽,就连那盖了十来日的被褥也嫌弃得很,只觉自己是费劲苦心,为了萧景,挑了这么个破地方落脚,明日他若还与自己置气,倒不如一步走了了事。 他这些小心眼自是不便与外人道焉,不过是睡前,想想解气罢了,然这夜上三分,月垂云后之时,离天却突然睁开眼。 有什么东西进来了,他慢悠悠地想着,一面取出外袍,套在身上,又理了理头发,那早没了锁的木门吱呀而开,一道黑影挡在了门口。 离天坐在铺上等着,他看着那东西轻手轻脚地踩在地上,一点声响也无,那物身带腥臊,怨气极重,倒像是人血的味道。 “倒有几分意思。”离天轻声道,话音一落,却是拨云见月,那白惨惨地光直直投过了窗楹。 那妖兽便在光下显露了正身,却是一牛般大小的兽类,头如人面,然无眼无口,四足若人掌,紧紧攀在石砖上,那腋下的四眼齐齐看向离天,眼白处尽是血丝,凶光尽显。 此物,名曰袍鸮,是食人肉,多在大变大灾时现世。 这九墓山的兽潮,本该是七星一线的灵气之争,袍鸮一出,倒没那么简单了。离天想得入神,那人面的妖兽可没有耐心,它观察了一阵,见这人修不过无量修为,就连逃跑也不会,倒真是盘中之食,唾手可得,它也不停留,张开人面之下的大口,露出一寸长的尖牙。 那东西显是饱餐了几顿,满嘴的腥气叫人作呕,离天盘坐于塌上,一动不动,便是连正眼也未给,他最后理了理衣衫,身旁就涌出十数个暗色的影子,似兽又似人,在地上不停的变换。 若是个有点见识的,这时早跑得没影了,这袍鸮虽凶狠,但到底是地阶下品,灵智未开,全然不懂这吞日天魔的厉害,此物号称无物不吞,有噬海咬天之能,就是九爪九十九鳞片的金龙摆在它们面前,这天魔也会一眼不眨的啃了去,而区区袍鸮,显然是不够吞日塞牙缝的。 离天正等着此事一了,再休息几个时辰呢,这几个飞剑就进了屋子,如长了眼睛似的,齐齐刺在那袍鸮脖项上,那妖兽剧痛,震怒之下,也不顾近在咫尺的离天,掉头就跑了出去。 袍鸮食人,所携的怨气自不必寻常妖兽,其血腥臭无比,离天一看,便知今晚是住不得人了,一并走出了屋子。 那妖兽方出去半会,早让萧景困在飞剑阵中不得出了,这物到底是地阶的,被那飞剑刺了无数个窟窿,转瞬间,又愈合了七八分,很是皮厚肉燥。它也是想闪躲的,但不知怎的,每一次都像自己向着飞剑撞去似的,反倒是越伤越重。 到嘴的人肉没了,又遭如此重击,袍鸮怒不可遏,人面朝上,嘴大大张起,竟是有紫黑污气滚滚向外涌出。 萧景反应极快,一个侧身,就纵起了法器,拽起离天,一并飞上了屋顶。 见毒气未成,那东西自不甘心的,它原是撞了几下泥墙,后见着一旁的木栏,就顺这那竹子一路向上爬,这刚到顶,就见白光一闪,向着它直直挥来。 袍鸮趴在那木栏上,便是无处可退,这一剑过去,它这离奇的人面,也就与脖子分家,向下滚去了。 萧景见它身死,倒也松了口气,正想查看江离如何,这脚下的瓦片,却是震颤不已,一个接一个地向下滑去。 二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纵身跃下,那不知修了多少年的泥巴房子,在几声脆响之下,直接倾倒,崩塌在地上,成了一地的瓦硕。 沉默了半响,离天只憋出了一句话:“你这是故意的。” 萧景本还有些疑惑,但见这离天面色,当即想起了白日之事,矢口否认道:“我没生气,就算气极也不至拆你房子。” 离天瞪了他一眼,心想你大可一剑劈了那东西,怎就等到它敲房上瓦之后?不过他到底是没说,也知这事乃意料之外。 意外归意外,但归根结底还是发生了,这院中三间小屋,眼下只剩正中那间能用了。 处理了袍鸮的尸体,两人悻悻走进了屋里,萧景开了头,道:“你睡塌上,我打坐即可。” 倒不是萧景客气,而是那土塌确实小,躺上一人尚且如此,更别提两名男子了。 离天哼了一声,毫不客气地坐了上去,一扯被子,就背对着萧景躺在塌上了,玉牌在里头惊醒,换了个地方,继续蜷成了一团。 萧景看在眼中,自觉对方是小孩性子,谦让几分,也就万事化无了。 他坐在墙角的软垫上,闭眼定气,将含月取出淬炼,那明月高悬,恰是吸纳灵气的机会。 这方过去一刻,萧景就觉得面前有人,抬眼一看,正是江离,正抱着那床青布被子,一手递到他身前。 “你拿去用。”江离说,他面色虽冷,但天生的容色摆在那,看着就让人心生不忍。 萧景没有伸手,倒是轻声说道:“你修为尚且无量,邪风入体,不无可能。” 阴神修士,已入神魂分化,超然己身的之境,就是弃了肉身尚且没事,更不必提什么凡人的病痛了,离天不屑解释,一松手,那被褥就掉在了萧景身上,复一言不发的跳回塌上了。 若说起离天的乾坤袋,那真是千万种灵材,百来种法器,可这衣食住行一类的东西是一概没有的,萧景一个筑基修士,同样也好不到哪去,伤药灵丹是备得齐全,被塌这类东西,又哪是他在意的呢? 于是这一床被子,倒成了稀缺的东西,又过了一会,见江离睡去,萧景又把它盖了回去。但床上的也没睡,二人对视,倒真没有下一步了。 玉牌被折腾了好半会,终是忍不住了:“你们两个一起睡行吗?这地方虽窄,但也不是不成啊!”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78章 人心窜动 这一夜先是狍鸮,后是房子倾倒了一半,这六个时辰也就去了大数,两人折腾了一会,索性也不睡了,坐在院中,你一言我一语地聊了起来。 当然,萧景话少,他本就专心修炼,于这内门诸事,近是一窍不通的,而这外门的事儿,仅有的一点,还是江离告诉他的。 离天倒不含糊,一言就点破那狍鸮的来头,只说此物极凶,非得是百年一遇的灾变才会显现二三。 萧景在一旁听着,又觉得江离不像是无人教导的,虽说善变了一些,但这骨子里的风度却是一点也不少的,一言一语鲜少有错,举手投足间亦有着说不出的雅致,跟内门的那些大能,倒有了三分相似。 这时,对方倒是闭口了,萧景才回过神道:“怎么不说了?” 江离扫了他一眼:“从刚才起,你就盯着我看,可瞧出什么了?” 萧景想了想,道:“你应是有过师门的。” 离天不知这小子从哪猜出的,兴许就是胡乱蒙的,但他的确是有的,那人并非寻常内门修士,乃是天毓道君自己。 就是放眼整个内门,也只有三两人知道,离天是掌门天毓的侄子,这倒不是为了避嫌,而是此子身世本就不清不楚的。 他那母亲玉容,在金丹之前,就暗结珠胎,修真之人并不在意世俗规矩,但于女修而言,这条路却是最凶险不过的了。因为未结丹,这浑身的真气尚未真正定型,待有了孕,这胎种就是肆无忌惮的吸取灵气,消去女修一半的修为都算是好的。 玉容仙子本就是灵寂修为,还差百年,便可晋升金丹,可见这胎种来得着实不是时候,天毓道君原想尽早除了这孽种,好保住自己嫡亲妹妹的修为,却让玉容几番阻扰,苦言相劝,只说再过五月,这孩子也落地了,凭借自己的修为,又怎会撑不过这点时日,天毓无奈,最终是不了了之了。 事情若是这般顺遂,倒也还好,只可惜足了十二个月,这孩子也未落地,玉容在最后几日,修为已然跌到了筑基之期。 待到离天出生,她便是不支昏迷,体内真气混杂,过了数年也未醒来,后来还是天毓发话,将她秘密移到了小渡坡中,那处是宗门唯一的天阶灵脉,过上百年,兴许还能恢复过来。 但这嫡妹拼了命换回的独子,天毓也不能不管的,他那妹妹自幼由他宠着,长大了是愈发的不知天高地厚,竟是觉得情定胜天,把这孩子诞下,那不知逃到何处的混账男人就会回转心意。 但到最后,也就把他这个兄长扔在了孤家寡人的位置里。 修士互结连理,这后嗣,往往都是根骨奇佳的,离天自不多说,却是百年难得的单株水灵根。 若论玄宗内门,五行灵气哪股最盛,当属壬水之气,这孩子的资质杜绝,悟性亦是好的,天毓就是再恨那个负心子,也舍不得亏待这等好苗子,然离天一日日长大,容貌间竟是有八分似极了玉容。 天毓见人而思旧事,自是不愿意的,久而久之,他也不愿见这侄儿,只将宗门最好的供给一并给了他,便算是尽了师尊之责了。 所以在离天眼里,他那叔叔就真如神像一般,每逢宗门大事,踏着混沌彩云而来,面容肃穆,就是看见他,也同看着一块石头似的,别无二致地扫过去。而这样的师傅,有同无,又有什么区别。 他便笑了笑,同萧景说:“我那师傅不理事,也就是挂个名罢了,同我说的话,还不上十句。”这倒是真话,其中剩下的五句,还是离天百年前入魔,天毓失望之极时吐露的。 萧景觉得,江离当真是个可怜人了,父母早亡不说,就连师尊也是那等人,就是自己同他比起来,运数也算不错的了,于是便愈发地心疼起对方,只琢磨着此番兽潮之前,得制几个符咒交予江离才行。 离天看着萧景不说话,就知道这小子又想偏了,他也懒得纠正,只道:“别只顾着发愣,该启程了。” 这刻天已初蒙,红霞片起,而朝阳仍隐在群山之下,只在万云后头抹了一层金线。 离天用的,自是萧景前两日赠他的法器,这东西原是骷髅随手收来的,自算不上顶好,妖修的炼器手法并不精致,只是堪堪能用而已,也亏是在离天手上,这小剑飞得倒是同萧景的青虹尺一般快。 九墓山呈延绵环绕之势,群山占了三面,唯留一面通往那凡人的地方,毕竟是宗门边缘,飞得高些,就是连那凡世间的杳杳炊烟都可得见。 至于这修士聚集之地,则选在了山中唯一聚居之地,三清坊前,这处平日住的,就有百来人,多是筑基上下的修士,停留在九墓山里,多是为了妖兽皮毛骨肉而来。 然而丹阁这一召令,却是将所有人困在了此处,原来此番兽潮势大,除了人阶妖兽,这地阶的亦不在少数,九墓山空旷,就是将此地的修士全部聚集,也不会破二十之数,所以这召令写的清清楚楚,凡入九墓山,则肩负除兽之责,若有违者,必有门法处置。 那传令既写着卯时,就无人敢耽误的,萧景二人到时,已有十几修士提前站在那了,多是筑基修为,不少人已将灵宠召出,灵狐角鹿,皆是乖顺地呆在一旁。原来,入这九墓山修行的,还专司驯兽的修士,他们自身灵根杂乱,修为亦难以提高,便是养着良质的小兽培育,待着灵兽修为渐涨,也算是有了防身之法。 但凡来人,这些修士自会探查几下,但见这打头的少年,踩着一青色长尺,一身庚金之气极为纯粹,竟是未及加冠,就到了旋照修为,当真是罕见得紧,想来是哪位阁主的记名弟子,到这九墓山闯荡历练来了。而这后面的一个穿白衣服的,虽说长得还成,但这修为却真的拿不出手,那一身灵气散乱无章,就同刚入道的修士一般,也不知平日修炼到哪去了。 但这白衣少年确也太精致了,这修为差些,倒也不奇怪,十之j□j,是靠脸貌吃饭的呢,这些修士多是互相认识的,几个眼神,也就明了对方意思,纷纷满意地回过头,继续瞅着新的来客。 然有一人,观望了片刻,倒是走近了两步,冲着萧景道:“你们也被困这了?丹阁的人当真是不厚道啊。” 还未待萧景发问,那人继续开口:“我见你们是内门的,才这么说,前日原有两个秦氏子弟的,才来没多久呢,夜里就匆匆离去了,这第二日清晨,丹阁就来令了,说是没有阁主之令,无人能离开此处。” 内门四大世家,这秦氏自也算上一户,自是他们上头的金丹大能,近百年里,也因劫难去了三个,又有张家在旁虎视眈眈,这日子又能好过到哪去,但到底是根结了数千年的世家,在外门的关系,自是从未落下的。而外门四阁之中,又以丹阁势力最大,它与内门的诸峰联系,自是不足与外人道的。 见对方没说话,这青年倒也自在,只道:“我叫秦皖之,乃剑禄阁门下灰衣,敢问阁下大名?” 各阁之中,因弟子众多,又分有赤,玄,青,黄,灰,白六衣,其中赤衣者属阁中翘楚,多是阁主的记名弟子,而灰衣则属外层的,平日里,需得靠宗门任务,抵成功德,方能换取心法口诀。比起内门那些亲传弟子,这外门的修炼自是苦上许多,一来无人庇佑,二来则是资源有限,什么都得靠自己博取一番,这三回两头下来,修炼的时间也跟着少了许多。 赤衣者,秦皖之自是见过一二的,在他看来,那些人倒是眼高于顶,只会在其余弟子面前耍耍威风罢了。眼前这修士年纪甚小,虽是旋照,言行举止间却分毫不露,饶是外门阁主再神通广大,也养不出这等徒弟来。 秦皖之前思后想,只觉这二人是从内门来的,玄宗内门,那是何等气派的地方啊,地阶灵脉处处可见,金丹修士以百计数,跟着位内门弟子,这一行也算有了保障不是。 萧景也未作推脱,简单介绍了一二,只说他与离天乃师兄弟,此行到九墓山,亦是为着灵兽而来。 秦皖之原想说你这师弟修为太低,一看就根基不稳,这般进山,可得多加小心了,但他刚看向离天,这到嘴边的话就停下了,那少年固然是秀丽非凡的,桃花眼里,偏偏透出几分厉色来,只是一见,就让人心中震颤。那感觉很是古怪,就像是什么拿着小刀在你衣服上划过似的,也不知何时,就会让其破皮而过,故而觉得不寒而栗起来。然再回望过去,那感觉又消失无踪了,秦皖之只能告诉自个儿是太过紧张的缘故。 这也不怪得他啊,他转念就同萧景说道:“萧师弟你是不清楚,此番兽潮,恰逢六十年一度的七星连厥,这妖兽的修为,就是比平时高出了三四分,就连体态,也大上了几分,不仅如此,它们还嗜杀,看着修士就想斗个你死我活,不吃到人修丹田,是决计不会离去的,我一无量修为的,自是担心得很” 秦皖之本还想说两句,就听着人群中一片吵嚷,此刻已过卯时,这场上站的,也有近百人,然他们等待的,也只有一人尔,便是丹阁派下的召令使,以为此行的领事。 这来的人,倒是一红衣,一身红纱在风中摇曳,乌发雪肤,衬得她分外迷人,然这端丽女子,未下法器,便纵法说道:“此去除兽,凶险难料,无为无智无胆的,先行退下吧,待我回到丹阁,自会向阁主禀报,不记尔等过错。” 这下可好了,来的竟是她,不少修士交头接耳,在心里暗暗道苦。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79章 诛焰兽 这红衣女子名唤程瑶,平日里,也是祀奉丹阁阁主的记名弟子,然到这三清坊前一站,不少修士如避蛇蝎一般,齐齐让出了一块空地。 若是放在几月前,为这程瑶也算得上炙手可热的,为她行事的多着呢,几十上百也是有的。但如今却是大不一样了,这女修却是伤了一秦氏中人,传闻那内门弟子几处大穴受损,隐隐有降阶之势,这丹阁本就是秦氏在外的联系,此事一出,阁主震怒,遂让程瑶面壁思过了一月。 程瑶自入丹阁,短短七年已是筑基之境,比之内门弟子,亦是分毫不差的,这赏赐更是从未断过。她此番失势,另外几个记名弟子自不愿错过的,早向外放了话,只要与程瑶交好,便是同他们为敌,这丹阁的门,就是再也不让进了。 赤衣既为七衣之首,这记名弟子的话,在大多时候,比之阁主更胜。 在场的,见来的是程瑶,心下早已有了几番计较,如今听她说自可离去,当即便有十数人,遣着法器飞走了。 这剩下的二三十人,大多是术阁,器阁的灰衣,与那些炼丹少有来往,如今留在在这三清坊,不过是为了此番的功德奖励罢了。 但正如秦皖之所说,这七星连阙之时,妖兽暴戾,很是难缠,就是程瑶有旋照修为也未必应付得来。抱着这般心思的人不在少数,待那些丹阁的走远,终是有人按奈不住道:“这次兽潮不比往时,我等修为浅薄,怕是帮不上诏令使啊。” 此言一出,不少人纷纷称是,你一言我一语,恨不得把自己贬成最无用的,他们都清楚得很,越是这般表现,这程瑶就越得拿出些安定人心的话来,不管是她自个儿的神通,还是事后的奖赏,那都是百利无一害的啊。 程瑶冷哼了声,顺着人群一眼望去,朗声道:“我既奉宗门之令遣散兽潮,自是有十全的考量。”说罢自袖中取出一铜铃,二指轻摇,那铃声激荡不绝,竟如万水击石一般,那些带着灵宠的修士皆是一惊,再看身边灵豹,角虎,皆是毛发耸立,如临大敌的模样。 “此物名唤昆山,为七转铜晶所炼,一动则惊百兽,有它引路,那些妖兽也不敢轻举妄动。照星象变化,这次兽潮算是提前了三年,这异变必有因果,我等此次入山,不需大动干戈,只需找着了源头,这诏令也就算成了。” 这话说得分毫不露,倒是把那山中几万妖兽都忽略不计了,众人也知是这个理,但这嘴上说得,能同遇到的一样吗?但这程瑶也是厉害,三言两语就把众人给拦了回去,这会儿,已让人报起了名号来。原来这一行人中,筑基共有七八之数,剩下的也多为无量j□j层的修为,想来这九墓山偏远,亦多凶险,这无为无胆的更是不愿来了。 外门十万弟子,毕竟不比得内门,哪峰哪族的都一清二楚,离天胡乱捏造了一个来历,那程瑶也未说什么,只重祭出法器,带着众修士朝那九墓山中去了。这荒郊野地的,入目尽是横藤巨树,那下头的景象是一概看不清,这看不见摸不着的,终不是办法,众人商量片刻,也只能降在那遮天蔽日的林道中了。 秦皖之一落地,就看着萧景四处打量,周遭明明只有草木,那小子却用了神识,一寸一寸的扫荡开来,显是有些小题大做了,兴许是方出内门,有些紧张之故?秦皖之想着,正要走上前安抚两句,却让那白衣服的少年拦在半路。 此子修为虽低,看久了,也有几分古怪的意思,秦皖之便多了个心眼,问道:“你那师兄在找什么呢?” 江离扫了他一眼,轻声道:“你不觉得,此处过静?” 二人隔得近,这话又近乎耳语,秦皖之只觉什么东西附在了自己身上,弄得他浑身一颤,但他很快明白过来,不是江离使了什么术法,而是他自己也意识到了此地反常。眼下正处仲秋,本该是草木枯黄,兽肥禽飞的时候,先不说这片林子鸦雀无声,这枝繁叶茂的,哪里有半分的秋色。 “气节停滞,七星连阙”秦皖之喃喃念道,这两象都是大凶之兆,和在一块,还不定变成什么东西呢,念及此,他也有些后悔起来,为了这不一定到手的功德跑到这等地方,这会儿退出,还不知来不来得及。 “晚了,”对面那人道。 这说话的,自然是江离,秦皖之抬起头,有些惊诧地看着对方,那少年仍旧是一副闲适模样,唇角带笑,如遇上了什么好事一般,还未来得及发问,一丛藤蔓就猛然窜起,直直朝着三人袭来。 秦皖之还未祭出法器,就听着血肉崩裂之声,竟是一头半丈高的七星斑虎,因为体型壮硕,竟是缠着一堆藤叶冲了出来,却让萧景一剑挡下,左目血流如注,如小溪似的,一阵阵落在地上。 此兽属阴,能口吐寒冰,爪撕顽石,放在玄宗外门,也算不错的灵宠了,只是如今受大凶之气所扰,狂暴不堪,剩下的一眼有如阴火,死死瞪着三人,俨然是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 若只是这样,那还算好的,这虎方现,周遭又传来悉悉索索之声,秦皖之回头一看,当真倒吸一口冷气,那后面二十多人,竟是全不得空的,这七星斑虎后头,竟是跟着一大帮子诛焰兽。 这东西浑身滚烫,一身的毛发就同烈火似的,与那七星斑虎也算是相克相厌的死对头,也不知这九墓山生出了何等古怪,竟是让这两种东西同行同往了。 诛焰兽不好对付,这物无父无母,乃是天地间的热毒所化,那身上的火亦非凡火,凡碰触者,便如五火焚心,心中百般焦躁不得发,若强行运功,就是有走火入魔,道损人亡之险。按常理说,诛焰兽本不该群居,性子暴烈,随时随地就能大打出手,如今到好,一来就出了十头。 这林中树木繁盛,能站的位置本就不多,妖兽来势汹汹,轻而易举的,将一行人围在了其中。这诛焰兽数目众多,大有二兽共袭一人的势头,如此这般,便是谁也救不得谁了。 秦皖之出身剑箓阁,这符箓,使剑的功夫自不会太差,他心知诛焰兽的厉害,当即遣了几枚避邪符放在围在周遭,将江离同自己圈在了里头,但这东西也只能挡下头三击,再往后,便是一点用也没有了。 几头诛焰兽虎视眈眈,倒不急着出手,几番嘶吼之下,这方走近了一只,对着那辟邪罩一挠,诛焰既为邪热,这符咒便是起效了,当即化成一道紫雷,直朝那火兽劈去。 只可惜这妖兽皮厚,惊雷过去,也只留下一戳焦黑,眼中的怒火,反倒是更胜了。 秦皖之暗暗叫苦,一面琢磨起接下来的出路,他剑术本就不佳,与这碰也碰不得的诛焰j□j战更是死路一条,更别提这物乃天地所生,能肆意变换,就是他飞上空中,这些诛焰兽也能生出双翅,追他一路。 外头的萧景与那七星斑虎交战正酣,一时半会是帮不上忙了,而离他最近的,又是个不学无术的少年修士,他不抱着自个儿发抖就算好了,更别提什么助力了。 却不想江离开口就问:“你带了哪些符?” 秦皖之看了对方一眼,这人倒是镇定得很,也不知是太愚钝还是太自信,大难临头也无什么反应,但秦皖之也明白,与其绞尽脑汁,倒不如抱着两三分希望与人合力,当即就将随身的符箓全盘托出。 “水相符,木善箓。”江离停顿了片刻,有些了然道:“你是要在九墓山铸洞府了啊。” 秦皖之也有些窘迫,他身上的东西,司攻防的并不多,全是些改五行,塑山石的玩意儿,毕竟他到这九墓山,原先也是寻个地方修炼,哪曾想遇着几十年一度的兽潮呢。眼前这小子,除了皮相好些,会装神弄鬼外,一身的灵气都散乱得很,自己又怎么把盼头放他身上了? 诛焰兽吼声渐盛,眼见着就要再次袭来,秦皖之的心境,就如同被那邪火烧过似的,又是急,又是无可奈何。 “水生木所倚,火生木所至,秦师兄既有水相,木善二符,倒也并非无用。” “你是什么意思?”秦皖之侧过头,甚至还放出了神识探查了一二,那江离仍旧是无量七阶的修士,站在那辟邪罩边缘,躲也不躲的。 “没别的意思,只需借符咒一用。”江离笑道,他本就生得好看,这话说得是半点威胁也无,轻声细语的,听得人心神荡漾。这下子,秦皖之倒真的没想法了,他觉得这两符咒此时留着也无用,倒不若交由对方,博美人一笑也是好的。 正将符箓取出,就听着江离道:“木善纵百木之精,是为平正和顺之道,邪火焚之,当自灭。” 于秦皖之,这话如醍醐灌顶,对啊,他手中这符咒,虽没有大起大落之能,但对上那诛焰兽,就好比掺了毒的佳酿,放在那些妖兽跟前,它们必得中招不可。 他不再犹豫,当即祭出两符,由着那桃木剑刃,向外遣去,那符箓上的咒文,便向着周遭散开,化作百万颗绿光,落在铺天盖地的藤蔓上,霎时,那些东西如长了几十年般,条条有如人臂粗细。 秦皖之心中一喜,当即操令那些藤蔓,向着最近的两头诛焰兽袭去,这火本克木,诛焰兽更是避也不避的,只立起一身的毛发,欲将那粗藤燃烧殆尽,它们背上的邪火炙热,藤蔓与之相触,果然蜷缩了几分,那火是烧得欢,却是逐渐淡了颜色,从那近乎绛紫的波纹,变作了清浅的橙红。 那两头诛焰兽见一击无用,便迫不及待的喷出火焰,然这一来二去得,倒是半点用也没有。 秦皖之这头全神贯注,并不知晓他那张木善符早已变了样,竟是让方圆十里的草木都受其所控,反观后方的争斗,竟是在此刻全然反转了模样,那些诛焰兽原也围着修士转悠,趁人不备,猛扑上前,然这木善符起,竟是将这一群诛焰兽全数缠在其间,动弹不得了。 就像江离所说的那般,这邪火烧不起纯木之精,不消片刻,那些火全成了凡火一般的东西。 秦皖之自修行入道,因无师可从,学得全是微末旁支的杂学,毕竟这不同的术法,在宗门内自有对应的功德,那些攻防利器之术,从来都是稀罕物事,以他的功德,也只能换些平常的术法。 那诛焰兽乃人阶中品的,一下让他制住了两只,这情形,早已让他兴奋不已了,但这头还未收尾,就听见身后众人交谈之声。 “这是谁的术法?好生的厉害!” “是啊,竟是将一下子制住了全数妖兽,我这一行人中,还有如此高手。” 秦皖之望向四周,自己也为那木善符的效用给震住了,他怔怔看着江离,也不知该感谢,还是质疑好。他自认术法低微,就是以命相抵,也未必能使出这等神通,刚才之事,简直如入魔怔。 作者有话要说:小妖精回来了,倒时差倒得快要虚脱了_(:3∠)_ [。]总而言之老规矩,日更,我这次要坚持30天!另外新年红包还没送一c健二匀/一,小天使们记得跟我拿哇,回复五个字以上?貌似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80章 疑心初起 秦皖之未做多想,他毕竟长在宗门,就是连剑箓阁的东西也一知半解,更不提旁的功法了。 这世间修道之法,各门各派固有不同,然比起魔修宗门,却是截然不同的两种路子,正派讲究的是顺应天道,逆人伦,违五常之事是惯然做不得的,魔修的法门,却是什么也不管不顾的。 就好比离天这道天魔魅术,他若是乐意,那秦皖之就是直扑向妖兽,引颈受戮,也不会有上半分的犹豫,而因着手法隐蔽,就是有人想查,也查不出什么所以然来。 众人皆当这术法乃秦皖之所出,固然赞叹不已,就趁着那些诛焰兽脱力之时,将之用飞剑,法器一一除去了。 若说在场有谁知道真相,也只有与萧景同进同出的玉牌了。 这法宝素来机敏,在兽袭之前,就跳到了一丛高枝上,它这术法所铸的肉身薄弱得很,就是让妖兽见着了,也不够塞牙缝的。玉牌闲得紧,这场上的一举一动都看得清清楚楚。 那木善符,自是秦皖之使出的,可离天早就在方圆数里布下阵法,那道符箓,不过是一个引子罢了。这魔修固然隐藏了修为,使得魔气一丝不/露,但如此这般,他那阴神期的修为,也只能使出一成而已。 这般手段,玉牌是司空见惯了,它不过是好奇,离天这小子如此谨慎,像是早规划好了一般,也不知打的是什么算盘。它正想得入神,就感着了一缕神思传过来,却是萧景的。 法宝既有神识,与修士之间,也算有五分相通,但凡对方所想,就是不加留意也能知道几分。若是以往,玉牌多是不管不理的,这一回,倒是伸长了脖子打量,这个中原因嘛,自是有好戏看了。 原来是萧景担心江离,与那七星斑虎缠斗,也不忘身后之事,至于江离与秦皖之的对话,他也是听去了七八分。那少年所说的,萧景亦是闻所未闻,这其中的道法,怎么看,也不像寻常弟子能懂的。 萧景是心思少,但这景象也容不得他不起心思,比如江离所说的身世是真是假,再比如,江离同那张氏一族有无牵扯。但这些事皆是问不得的,也只能藏在心里,一点一点磨了。 七星斑虎本性嗜凶,加着这九墓山的凶兆,更是厉害了好几分,离天只当萧景全神贯注对付去了,不想自己的三言两语皆落在了对方耳中,见着萧景走来,也只道了句辛苦师兄了。 萧景原还想试探一二的,但见着江离孤零零地站在原地,就是半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见着对方一言不发,江离倒有些奇了,便问道:“可是受伤了?” 萧景摇头,也没再开口。 他这人第一眼看着,就是个冷情冷性的,呆得久点,方知是个不善言辞的,这心中喜恶,全都体现在行动上了。这点性子,离天算是摸透了的,他也不寻根问底,只继续扮作那个乖巧无为的江离。“别藏着掖着,那七星斑虎的寒毒可重得很,拖上半个时辰,非得成重伤不可。” 离天眼尖,早瞅见萧景的伤处了,那青衣带着湿痕,一看就是被寒焰所染,他也不多说,只挽起对方的袖口,只见着一道长约三寸的青痕,如钝器所伤似的,赫然印在少年的手臂上。 离天想了想,取出一白玉小瓶,把药膏匀匀抹在了上头,那药带着一股子清香,如晚风拂面一般。 七星斑虎浑身阴火,与那诛焰兽恰恰相反,口中所吐的气儿,但凡人沾上了,就是一步步的麻痹,到最后,就是连一个指头也动弹不得。 起先,萧景也不觉什么的,但那妖兽伏诛,又在自己的胡思乱想里度过了半刻,这左臂也逐渐发麻了起来,待着江离发问,已然是僵做一片了。那药膏起效极快,这方抹完,这受寒毒所侵的地方就如暖流滑过一般,不消一刻,就恢复如常了。 “这是什么药?”萧景不由问。 “专祛寒毒的。”离天随口道,但他哪会带这等无用的东西,这白玉瓶里装的,名唤百恕,不说这等微末寒毒了,就是那烛龙闭目之息亦可除去,不过为了安抚萧景,自他手上所出的,就是连仙桃也得贬成毛桃才成。 玄霄这徒弟,于他可不单单只是救命之恩,待到五年之后,此子或堪有大用,冲着那份由头,离天也断不会暴露了自己身份。 所以在玉牌眼里,这萧小子是满腹怀疑的去了,可话还没问了,就让那魔修给顺着毛摸下去了,就一副百恕膏的功夫,这离天又成了可怜可爱的小师弟了,这一个是不要脸皮,另一个就是不动脑子! 玉牌看得那个气啊,只觉离天又使了什么歪招,一个劲地带坏自个儿的传人,它这生死之道,好不容易才遇上个能学的,决计不能让离天引到魔道上去,它越想,越觉得离天居心不良,恨不得抓住他暗地里约法三章,但眼下人多口杂,那二人又交头接耳的说着话,玉牌看着,心如猫抓。 这魔修到底图个什么呢? 玉牌埋头苦想,却是见着身下灌木颤动,再一看,竟是一小小孩童。 它这一惊,倒是将萧景引了过来,这方走进两步,那孩子倒是冲了出来,一手拽着萧景衣裳,再也不肯放了。 这孩童不过五六岁,一身粗麻衣裳,头上的小髻也乱糟糟的,身上竟是些碎叶枯枝,像是在山中走了一段时日了,此时见着人,更是激动得不行,还未开口,就先啜泣了起来。 那声音脆生生的,一行本还在处置诛焰兽的,都不由转过头了,见着了来人,皆是有些惊诧。 倒不是对方有多少古怪,恰恰是太过寻常了,这孩子浑身上下一丝灵气也无,不用细看也知是个没仙缘的,这世间大半的凡人皆是如此,身上灵根杂乱,就是数也数不清楚,待到百年以后,也就入土化尘了。 然这般的凡人,都是在天台山以外的。 玄宗自创派立宗,就与那尘世分清了界限,早在东南西北各个出路上布下阵法,止那妖兽不出,防那凡人不入,至此划开了仙凡之别。 萧景也是一愣,有些恍惚地拍了拍孩子的肩膀,又冲着江离眨了眨眼,离天只当没看见这份局促,站在不远处,全当看戏了。 倒是有一个手提长棍的修士走了过来,这刚蹲□,连一个词也没说,那孩子就哭得更盛了,脸上脏兮兮的,看着就可怜得很。这一众修士都是筑基上下,这等修为,又非世家出身,谁会成家立业啊,平日连姑娘的摸不着,这哄小孩的事就更不必提了。 到最后,被推出来的反倒是秦皖之。 这剑箓阁的灰衣,因着先前的木善符为所有人侧目,但亦有同阁中人奇道:“这小子不是江道长手下的,怎么跑这来了?” 修仙之人,若真照着凡人称谓,那人人都可扯个道长的名号了,所以在玄宗,也只有金丹的修士才能有个名号。这外门之中,金丹修士也只有十来人,多是留在这处管事的,平日里是见也不得见。 秦皖之何德何能,自没有服侍金丹修士的福气,这位姜道长,其实也只有旋照修为,但大家尊他一声道长,也非是无缘无故的。 前面曾说过,外门有十万弟子,也算是自成一国了,这个中有谈婚论嫁的,亦有暗通款曲的,这后一种,若是结了珠胎,其父也好,其母也罢,多是不愿理的,只能抛在外头了事。这样的丑事,几年总得出个一回,大多是不足月的孩子,若无人照料,便是死路一条了。 姜道长要处的事儿,就是这些无父无母的孩子,也不知他这么过了多少年,到了现在,那些裹着包袱的婴孩就是直接放在他家门口了。 这事宗门也是默许的,故而在发放功德牌时,也为姜道长写了几个,这功德牌,也是向着阁里领来的,随机发放,多是些看炉采药的活计,但到了姜道长这,就成了看顾孩子这等事了,秦皖之在他手下,这拿手的活儿还需问吗? 所以此情此景,秦皖之当仁不让。 秦皖之倒也认命,从袖中取出一张雪白的符纸,信手一掐,那物就成了一纸鹤,飘飘然然的,落在那孩子面前。这东西确是巧妙,这展翅之间,就成了亮晶晶的糖色。 这孩子也小,见着好吃好玩的东西,这啜泣也止了一半,眼巴巴地瞅着秦皖之,像是等着第二个糖鹤飘然而出。 秦皖之咳了一声,头一句,就把在场所有人的疑惑给问了出来:“你是怎么入山的?” [。]九墓山的阵法,到底是玄宗创派时,七位尊者所下的,一毛头孩子,怎就闯了进来?作者有话要说:jq神马的,这个副本一定会写粗来的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81章 焚天魔宗 三十来人齐齐看去,瞅得那孩子又往后缩了一缩,过了好一会,方断断续续地张口说道:“我我是跟着爷爷入山的。” 这说了等于没说,不少人琢磨着,秦皖之摆了摆手,这才止着了后头一众跃跃欲试,想要发问的。 “那你们入山,又是要做什么的?”秦皖之问,他又取出一块花朵似的糖糕,塞进了孩子手里。 那女童狼吞虎咽了两口,道:“是进来采草的!”天台山灵脉丰厚,就是外围的山参药草也比寻常好上许多,不少依山而居的,就以采药为生了,但这孩子小,就是连采药也分不大清。一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知道这头是问不出什么所以然了。 对方懵懂得很,秦皖之也只能徐徐诱之:“那你爷爷呢?” 女童眨了眨眼睛,里头水汪汪的,仿佛下一刻就要故态重萌,在这方面,秦皖之显是经验丰富,随即问道:“你是同他走散了?” 小家伙点点头,又断断续续地说了些词儿。 就算了解了这些,也没人知道这孩子是如何进山了,此行意在中止兽潮,这些旁根末结的,也是没空管了,程瑶也觉得留着她累赘,正想让人带她回三清坊,就看着秦皖之猛地站起身,神色间有八分的诧异。 “令使,此事你需知道。” 五岁稚童,固然是小了些,但穷苦人家的孩子向来懂事,与大人分开,靠躲在树洞中,倒是平平安安过了一晚上。照她所说,那日因躲避山虎,这才迷了路,在林中走走停停,竟是听到了人声。 她本也想着走过去,却是走到一半就给吓住了,那一行五人,前面是一个灰肤灰发的怪人,后又跟着两个其小无比的侏儒,怎么看也不像好人。 程瑶听后,颦眉道:“肤灰而五脏俱阴,听着倒像是魔修的心法,这些魔修能破宗门阵法,想来也不是野路子出生,若是这般,他们必得有所图了。” “九墓山异象频起,该不会是这些魔修使的绊子吧?”一人问道,这一句倒是引得不少人附议,直把这些时日的倒霉事一一道来,仿佛是找到了罪魁祸首一般,恨不得这会儿就把那几个魔修拎出来。 “他们可曾说过什么?”这一问,倒是出自萧景之口了,他与焚天宗的魔修也算渊源颇深,青云子亦曾说过,玄宗门下,那些魔宗现身,非得是什么格外要紧的事才可。 他那师尊,如今也是下落不明了,张家像是咬定了屠景峰般,硬要将他师徒二人除去,若说是为了灵脉之争,那相会上有几十年了,这一下未免也太急,太早了一些了。张文锦那日的态度,倒更像是杀人灭口,可他们家那些麻烦事,萧景是一个也不知晓,这张氏如此,岂不成了一惊一乍之辈。 但这女孩口中的人,倒给了萧景另一个念头,青云子那日曾说,张氏同魔修有所勾结,如今魔修诸人倒是齐了,与张氏一族,不定还有什么牵连。 女童想了一会,才小声说道:“我没听清楚,就知道他们要往一个地方去。” 往一处去?这九墓山荒凉如斯,那魔宗门人还真能在这掘出什么宝贝不成?众人这般想着,但不论怎么问,那孩子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了,这座山头也有几十里,处处是百年大叔,长藤枯枝的,正要无头无尾的寻出五个人,倒也成了一桩难事。 然一行人中驯养灵兽,妖兽者也多,这些修士粗略商量了一番,竟是给出了一个法子,遣兽觅踪。这灵兽里头,嗅觉灵敏的,就是隔上百里也能把东西找出来,这几十里的山峦,人烟罕至,从里头挑出那些魔宗行过的道路也是未尝不可的。 这下,就放出了一只灵猫,在女童身旁绕了几圈,又对着衣角,袖口闻了一阵,短鸣一声,就朝着西南面奔走而去。 “这是找着了气味,那帮魔宗修士,定是朝着这面去了。”灵猫主人忙道,众人也不作他想,加快脚程,接连跟了上去。那灵猫跑得飞快,个子又小,寻常人只能听见它掀起的风声,就是修士,也得在自己身上放个御风符,方能紧跟着不至落下。 转瞬之间,这林地里就剩下萧景江离二人,以及那扯着萧景衣角的女童了。 萧景没动,是因为身旁的孩子,他若带着人跟上去,也不知这小姑娘会吓成什么样,再说这前有魔修,后有妖兽的,这么个孩子,也未必能安然无恙,这般想来,还是送回三清坊更为稳妥,他刚同江离说起,这当事人却是不依叫了,这刚止住的啜泣,又毫无预兆的回了来。 那女童直接坐倒在了地上,江离瞥了眼,半笑半侃道:“她这是舍不得你呢,不若就带上她一同去吧。” “胡闹。”这等提议,萧景自不会理的,他想哄上一二句,但琢磨了半会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离天在一旁看着,面上带着几丝玩味,玉牌这徒弟,给他找的麻烦也不算少了,如今看着他苦恼,自然解气。但这个女孩,不过是金蝉反转术的傀儡罢了,敢在他面前如此放肆,当真是不想活了。 “你不信我?”离天反问道,好好的一句话,硬是让他说出了被人欺负的意味来。 萧景还未开口呢,就见着江离倾身,朝着那女童道:“你想跟着我们?” 地上的小人儿一听,连忙点了点头,一看这漂亮少年还要扶起自个儿,连忙伸出了手,对方五指如出水玉葱,末端皆带着微粉,看上去一捏即碎,当真是附身的好材料,然这点念头,却在二人相触后,消得一干二净了。 这哪是什么手啊,分明是千年玄铁铸成的锁链,这一挽,动不得的岂止是她的手,就是浑身上下都僵做了一团,仿佛有什么丝线将这身体一寸一毫的缠住,随着那人喜好,这才向前迈上了三两步。 “焚天宗门下的?”被人无缘无故的缚住,她心中的诧异可想而知,但对方的修为太高了,那真气亦太过狠戾,明明是以气相抵,她竟是查也未查,就为人所钳制了,这般手段,怎么看也不像正道心法。 既不知对方来路,她也将计就计,也以气传音道:“晚辈婳峥,焚天宗鬼门弟子。” “七星连阙,百鬼争潮,外头这么多好去处,你们倒来了玄宗?”那人似笑非笑,语气里三分戾色,仿佛婳峥不给个像样的答案,就要将她彻底碾碎似的。 “我等听闻,九墓山下有万魔坟冢,只有这鬼气横行,大灾大凶之时方能进入。那里头”婳峥痛得吸了口气,体内那股真气猛然一激,竟如同万蚁噬心一般,虽是随便挑选的傀儡,要骗过一干正道人士,她还是将魂魄筑了个牢实,这下倒好,凡人肉身薄弱,但凡点伤痛,都能加倍返还于她。 “本座不听废话,你费尽心思引人前往,总得有个由头,难不成是想让玄宗弟子抢去那万魔精魄不成?” 万魔精魄,须得在无人扰乱的万魔陨灭之地,费尽七七四十九轮月盈月缺,方能凝成巴掌大的一块晶石,魔物,乃世间万恶之集合,死前的戾气极盛,这样的东西,聚万万道恶念,怨气为一体,放在魔修眼里,就好比那炼化了无数年的金丹,得之百利而无一害。 婳峥暗道不妙,她若全盘托出,自己这三魂七魄也就没了一半,若是寻常的借口,以这修士之能,未必察觉不出,她心里千思百绪,就是没琢磨出个稳妥的法子来,正僵持着,就听着那青衣少年说道:“要走就走,你们也别磨蹭了。” 他们先前交谈,一直用的是传声入耳的法子,这处除了这少年,再无第四人,莫不是对方想隐瞒什么?婳峥眯起眼,仰头看着面前两人。 只见那白衣魔修巧然一笑道:“师兄说得是,再晚一些,也跟不上令使了。”那神态表情,倒是十足十的乖巧。 那青衣少年,怎么看都不过一筑基剑修,难不成也是深藏不露?婳峥暗暗想着,但她在魔宗呆了这么多年,倒真不是白混的,她看着对方一举一动,心下也有了几分底。 虽不知这位同道中人所求为何,但他要对人藏着掖着,就不怪自己捅破这一层了。[。]作者有话要说:我真的对自己的速度绝望了_(:3乙_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82章 巫赤之尸 被人压制住,婳峥心有不甘,亦是理所当然的事,她自幼长在焚天宗内,又是鬼门九老的亲传弟子,资质自是极好的,那焚天宗的百欲经轮,短短五十年内,就学到了中卷,更是练出了五道金蝉傀儡之术。 这金蝉傀儡术,也算是焚天宗的不传之秘,学成之后,能将神魂分作数道,附身于他人肉身上而不被察觉,就是金丹期的修士在此,也未必能看出异象来。 婳峥自觉与这具肉身契合如一,这言行举止间,更未露出分毫的破绽,于情于理,那白衣修士也是看不出异样啊,除非,此人的修为远在金丹之上,已经到了元婴尊者的地步。 婳峥没有继续想下去,这念头毕竟太荒谬,但凡魔宗人士,都清楚得很,这玄宗的阵法,修为越高者,愈是破不得阵,同他们师兄妹一行的金丹宗师,费了三天三夜也未能出阵,这方将此事交予五人手中。 九墓山的万魔坟冢,只有在每甲子的七星连阙时开启,这等事,不在玄宗呆上个一百来年,更是无从得知的,把此事透露于焚天宗的,也是内门数一数二的张氏一族。 玄宗既自号正道砥流,这门法宗规皆透着几分道貌岸然的意思,万魔精魄,实乃魔修至宝,玄宗自创派起,就已立下百字碑,与魔修相交,那便是逐出宗门的重罪,张氏掩瞒了九墓山之事,已是犯下了大过,断不会自伤骨肉,说与门人听。 张家与焚天宗的交易,婳峥也算知道一二,这一族在玄宗呆了好几千年,早就不安于如今的位置了,在外,就是借着焚天宗之手,亦除去过不少宗门修士,这明面上,玄宗是记上了好多笔,但魔修本就与这些正道不两立,再加上几条人命债也不会有什么变化了。 作为补偿,张氏将这九墓山之事透露给了焚天宗,但同时讲予几路人听,也是不无可能,毕竟是正道修士,虽同焚天宗有点头之交,也是见不得魔修好过的。如此这般,便是鹤蚌相争之局,几方乱斗下来,这万魔精魄也就成了无主之物了。 婳峥自觉勘破了此局,心底的算盘更是噼里啪啦地作响,潜入九墓山七日,她早在这处布下了十数陷阱,待到时机成熟,她总能除去这凭空出现的魔道修士。 她想得入神,被携着飞了十几里路而浑然不知。待反应过来时,已被那白衣修士当成包袱似的,扔到了另一人的怀里。 就算把魔道心法修了好几十年,婳峥毕竟是一女子,被生人这般搂住,下意识地就挣扎了好几下,这一抬眼,却见着那叫秦皖之的傻子来,比起另一边凶神恶煞的魔修,此人倒是好对付多了。 秦皖之见着萧景二人,倒是松了口气:“你们总算是来了,我刚走到半路,没见萧师弟的影子,便知是这孩子耽误了,是秦某考虑不周,多有得罪。”他依旧是那副大大咧咧的模样,丝毫没把那木善符的异事挂在心上。 离天没好气地应了一声,他还不打算取婳峥性命,这女子隐瞒甚多,眼下是没机会问,待到身旁无人,他无需掩饰之时,自不愁对方全盘托出。此女毕竟是个麻烦,把她放在萧景身边,倘若生出了什么事端,这愁心出力的还不是他自己吗? 但秦皖之也未必堪用,放在那不管,必会让那焚天宗的生吞活剥不可,这百年过去了,玄宗的弟子都是一辈不如一辈,看来这掌门的位置,也没那么好坐嘛,念及此,离天也有些幸灾乐祸。 秦皖之抱着婳峥,倒未觉得不妥,只继续解释道:“我留在这,也是怕二位失了方向,令使他们一路向西,现在启程,不定还能追上呢。” 他这人太实在,不过才一面之缘,就孤身等在这妖兽横起的林子里,又无什么神通傍身,当真是以命相等了。萧景听完,也有些不好意思,连声道了几句多谢,这才遣起青虹尺,跟在了秦皖之身后。 这一路下来,却是连带翼的妖兽也没遇着,就是这林间湿气愈重,终是到了大雾弥漫的地步,那白气太浓,遮天蔽日的,若说此景无异,那是连三岁稚童也不会信的。 三人站在法器上,入眼尽是白茫茫的一片,无奈之下,也只有踏回地面一途。 “我曾在一位同门身上贴了同气符,照那符纸所示,应在不远处了。”秦皖之道,他这话倒是不可信,这前面安静着呢,就是放出灵气查探,这一里之内,都没有个活物,更别提三十几名修士了。 秦皖之信誓旦旦,萧景倒不忍挑明这事了,他张开右手,那含月剑就显现了出来,这天生道种是愈发的锋利了,竟是将途经的雾气分成了两半。 萧景停下脚步,又随手比划了几次,那白雾恍若实质,在剑光中化作无数碎片,簌簌落在了地上。 “怪哉怪哉,含月什么时候有了这等本事?”玉牌奇道,从萧景肩头跳下,围着那堆碎片转了三两圈。水积生泽,而泽化气,都是些飘然无形的东西,就是含月有劈金削铁之能,也不能将这样的东西斩开。 “这自然不是雾。”离天轻声说道。 玉牌知他话中有话,抬眼看去,就着那魔修一身白衣,仿佛要溶进这片雾气之中,心中顿时有了底。 扶桑有巫赤,生时如十里群山,死后则绵延成雾。 “果真是巫赤之尸。”玉牌喃喃道,这巨兽死在万年以前,原也是名扬一方的大妖,那万魔坟冢埋下的,又岂止那些魔种,为了重塑缺口,死在其中的各路修士,更是不计其数。 如今既见白雾尸,那离坟茔开启,也不会远了。 玉牌这话,萧景只是半懂,他自然明白巫赤为何物,可这兽为何而死,又是何日而死,倒真不是他能想通的,若是放在平日,这法宝总会扯出老长一段,今日倒是反正,只冒了一句就不做声了。如今有江离跟在身边,萧景也未做多想,只觉是玉牌顾虑,这方没有了下文。 后来,萧景想起这一幕,只觉得自己当时愚笨得很,那一日反常的可不止玉牌,就是离天也一改往日之色,沉着脸站在那,他们所隐瞒的,乃是关乎天地存亡的根本,这道阴谋被埋藏了万万年,早不是言语所能及的了。 它太过霸道,也太过玄虚,以至一先天道种道行俱损,被封在麒麟玉中动弹不得,后又有一玄宗尊者,也因着它步入了魔道。 但那一日,萧景确是没时间琢磨的,他这头还未开口,就听着一道惊呼自数丈外传来,正是那前去探路的秦皖之。 两人对视,不由分说地往那处赶去,却见着脚下白雾阵阵,时有大风,自下而上,竟是一横穿山林的谷地,如鬼斧劈开似的,直直垂下,两面皆是悬崖一般的边缘。 巫赤的尸身虽大,却是无别的害处,想来是秦皖之一时失察,这才失足跌落了下去,如此大意,在修道之人里也算少见了。 到了无量三四阶,这御风术就是无人不会的,这一来是易学,这二来就是保命了,秦皖之从这掉下去,应是无性命之忧的,只是跟他一路的,尚有个焚天宗的傀儡,这是生是死的也就难说了。 “这也太蠢了。”离天忍不住骂了一句,这秦皖之若死了,也决计是蠢死的。 萧景本想说点什么,但话到嘴边,又觉得江离说得没错,只叹了口气道:“事到如今,也只能跟上他了。” 两人一同住了半月,虽说不上心有灵犀,但到底有了七八分的默契,当即驾起法器,一前一后,相隔不过五尺,顺着这石壁向下飞去。九墓山自古荒芜,这山谷也只是个无名谷,偏偏深得很,法器行了一刻,方才到了谷底。 这方落地,却是闻着一股浓厚扑鼻的血气,但那白雾尸在此地更胜,再怎么细看,也不过白茫茫的一片。萧景也不再折腾含月,取出太一炉鼎,向空中一掷,那小东西旋转了八圈,那酝酿已久的真焰勃然而出,以星火燎原之势,向着周遭涌去。 待到火势渐远,这山谷中方展露了七七八八,正是绿荫满地,桃花翩翩的景象,有溪流自上而下,潺潺奔走,然这处的水却是鲜红一片的,再往上看去,竟有七八人倒在水泊间。 头首分离,断肢遍地,已是半点生息也无,再看那衣着打扮,竟全是赶在前面的外门弟子。 见同门如此遭遇,寻常人早走上前去一探究竟了,萧景却一步也未动,反手拿起含月,看着那谷中轻风吹拂反复。 “你出来吧,别费心思了。【]“青衣少年冷道,然他所望之处,不过一块般人高的顽作者有话要说:小妖精不想说话了,我重写了一章,心累不爱,求抚摸qaq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83章 万嚎石哭 那石头顺势而生,上头还附着斑斑青痕,平淡无奇得很,就是被剑指着,也依旧立在那,一动不动的,好像它就是一块真正的死物。 萧景也不再说话,含月精光乍现,猛然朝前刺去,那剑尖抵在石前的一瞬,剧变陡生,那块青石像长了脚一般,向后移了几寸,其上的渣滓滚动,一眨眼间,竟是迸溅而开,化作了万千碎片。 这一击来势汹汹,那成千上百的石粒,有了真气加持,竟成了同弓箭相仿的东西,入木则三分,入地则一寸,铺天盖地的朝着萧景袭来。萧景手中固然只有含月一剑,这剑不比刀刃,薄且细,这一挥过去,不过能遮挡两寸攻势。 萧景却是并身向前,踏空一步,一剑冲着那无数道石粒去了,照理说,这中间的空隙无数,那些石子早该更近一步,却是木然停在半空之中,只见着那无数道剑光,在那空气中若隐若现,这一刹那间,是千千万万,这刹那之后,又是一枝独秀。 那剑使得太快,又似无影无踪,待它们通通消散,那些石粒也尽数落在了地上。 萧景自学剑起,手中的剑谱就有限得很,以前是青云子疼他,只找了些护脉健体的剑法,要不是玉牌那的一招半式,他这个剑修是相当的有名无实,但玄霄毕竟是修生死道法的,这剑法口诀什么的,知道一点也就不错了。 相比之下,倒是含月更为相近一些,它虽是先天道胎的碎片,但几年下来,那藏于剑身中逐月术法亦显现了一二,早些时候,萧景也曾习练一二,但因着修为所限,真气亦支撑不起那些霸道招式。 萧景如今已是旋照修为,丹田中的生死二气,比之先前,就是整整浓郁了一倍,这含月手中以一敌万的招式,就是依着千百道真气所辅,以气托形,将自身的模样,招式附在那真气之上,以一剑生万刃。 这术法萧景也是头一回使出,尚有些生疏,一些错漏的石子滚过了几里远,又忽的飞起,这数百上千的,再度汇集,倒不是为了再振旗鼓,它们相互挤压,黏合,竟是化作一古怪的小人。 那怪人不过三尺高,高鼻而鹰目,一张嘴巴大咧咧的翘起,嘴角像是到了耳根的位置,比起人,更像是某些兽类,眼中有的,不过是贪婪而露骨的杀欲。 “你刚才那招当真精彩,只差一点,就把老头子我给伤着了。”那修士喃喃说道,那声音低哑难辨,跟石头磨出来的声响没什么两样,比起说与他人听,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离天冷哼一声:“顾此而言彼,只怕是早就伤到了吧。” 这侏儒修的是万嚎石哭之术,以身化石,萧景的剑,既触到了几百上千块石子,这人身上,也必得有老长一道剑痕才是。 见那怪人面色有异,萧景也借机打量了一二,对方身穿黑裳,别说伤口了,就是来历,身世亦是一概看不出的。 “敢问阁下何人?”这看是无用,萧景也索性退后两步,等着人回答了。 那侏儒老儿舔舔嘴唇,有些渴望地盯着萧景,跟看着了什么佳酿似的:“小小年纪不怕死,倒也是奇事一桩。我的名号,你知了又有何用,反正也是要死的命,死了死了,万事俱空,何苦在黄泉路上念着老夫的名字。” 这魔修倒是机警,这绕来绕去,算是半个字也没说,他这头倒是酝酿了招式,话音刚落,那百尺内的地面震颤,有如地龙滚动,一眨眼的功夫,却有几十株石笋破土而出,其中三四颗,恰恰是萧景刚刚踏离之处。 萧景回头,见着江离早已乘在了法器之上,顿时放下心来,两次交手,他也算清楚了这侏儒的术法,他不但身能化石,亦能纵着周遭岩石变换,而这山谷沟壑,最是不缺这类东西。 眼下,这魔修只盯着自己,倒也是好的,他若发力,指不定就是满眼的石剑,到那时,只怕江离避不过去。 萧景这头是考虑得周道,却不知离天站在高处,皱着眉,正苦恼着从何处下手呢! 离天也是无所事事,手里仍捏着那侏儒放出的石子,两指微并,那物就成了一堆散沙,随风去了,明明是这么个岌岌可危的玩意儿,将它毁去,还偏偏要瞒着萧景,这活儿当真是不好办。 一部分沙子倒落在了玉牌身上,这法宝不满地抖抖毛,无所谓道:“你又何必横插一手,那小子的气运强着哩,就是放任不管也活得好好的。”话说到一半,它又有些奇怪地扫了眼离天:“萧景既无性命之忧,你又胡操心啥,这还成真成了关心则乱了?” “胡扯些什么东西。”离天冷道,担心那小子,自是谈不上的,不过是偿还欠下的人情债罢了,再者,他若想重回内门,潜入星法殿,借着这亲传弟子的东风,自是再好不过了。 不想那法宝不肯消停,连着哎呀两声,道:“先说好啊,你要收徒也别打萧景的主意,他早学了生死两相诀啦,跟你那个无上天魔心法混不到一块的,玄宗内门的好苗子多得是,况且以你的身份收徒,那还不是信手拈来。” 这道种是愈发的自以为是了,不过一个冥顽不明的小子,它还真把人当宝了?一百年过去了,这法宝还是如出一辙的讨人厌,离天也没开口,但脚下可没闲着,向前一踢,那玉牌化作的猫儿也挪了三两寸,这法器本就是一铜剑,落脚的地方窄着呢,玄霄连爪子都未来得及探出,就失了重心,向下落了去。 “你给我记着,下回再让天毓道君捉去,就等着在里头呆上一千年吧!”玉牌气急,下落的时候也不忘威胁了句,它如今是愈发同情天毓道君了,有这么个侄儿兼弟子,就是到了渡劫期,也能被气得翘胡子瞪眼。 不过它早就把这化身使得通透,在半空里一转身,顺着几根枯枝,连着跳了几丈远,最后,竟是落在了萧景肩上。 但萧景这头亦不轻松,那小老儿十指并用,竟是凭空造出十道利刃,皆是从地面穿出,根根皆有一人宽度,明明是石头制的玩意儿,那刀口竟同精铁别无二致,阳光照下来,尚倒映着冷冷银光。 “老头子我不欺负后辈,你既是剑修,就同你喂一轮剑招了,你若输了,我也不取你性命,就斩下一指做抵押唉,别急,自不是你使剑的那只手了,若没了,你又怎么跟老头子比下一轮呢。”侏儒在那石林间穿梭,一拍手,脚下半丈土地蹿起,攀升了好一会,成了一看台般的东西。 玉牌死死抓在萧景肩上,一面提点道:“万嚎石哭,鬼行尸走。这道心法,并非什么五行之术。” 这道鬼门心法,看着似戊土之术,实则是一道精心准备的陷阱,这与之对战的修士见着此景,必会用上些乙木法术,以期克制住这片无尽石林。若是寻常石头,倒也好办,无非是止住一二,再行强攻罢了。 但这里的石林,倒不是什么寻常可见的东西,这些石头叫阴山玉,早就让那魔修修士给变了根本,这焚天宗鬼门,可不是什么祥和安宁的地方,这一脉的修士善驭鬼之术,这修行伊始,就是从炼制凶鬼恶魂起步,故而随身都带着千八百来号恶魂阴煞。 所谓阴山玉,就是让百来恶鬼附上的岩石,这物极阴,若是碰着树木藤蔓,那就是阴上加阴,更加的霸道。那些死在这的玄宗门人,再怎么不济,也当在这石刃下挺个三两刻的,只可惜用错了门法,至此葬身在了这无名谷底。 这山谷狭长,本就不易闪躲,萧景避开了前两击,这第三下,也只能用含月抵上了,那石刃何其巨大,力气自不会小,与之相触,就如同和几十人博力一般,如顶千斤。 萧景后退了半步,对上那阴山玉,含月是愈发的凌冽了,可此剑再利,也不过两指宽度,与那石刃相比,又有些太小了。这方还在僵持,又有两道巨刃逼近,一道从左上来,另一道向右下去,俨然要将萧景的生路堵死,没给他半分机会撤离。 那石台上的侏儒稳坐高处,粗短的脖子伸得老长,就等着看那少年的败象,这帮正道弟子,通通是没见过世面了,一听是,这样的命,取来也是没又意思的。魔宗打来,就双股颤颤,连斗志都去了五【。】像这样好玩的,十个里头也难寻出一个,自然要留他分一命,再打发些时间也好。作者有话要说:下章预告:可记得侏儒老儿有个双生兄弟,他落在离天手里了[蜡烛]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84章 一轮赌局 这禽鸟也不知是何血脉,这仅是展翅扬颈,就将那二道石刃拦在了外头,阴山玉与之相击,竟是传出了兵戈铁刃之声,仿佛那鸟翼并非血肉所凝,而是什么锻炼好的兵器一般。 那侏儒老儿见着此景,那满心的期待都落了空,便摆摆手,让那游弋一旁的石刃通通过了去,恰是布满了东南西北,四方八面,如此一来,就是那小子有三头六臂,也躲不过这一击了。 自他修了万嚎石哭之法,早有上百修士死在这道石龙牢狱之下,对方不过一毛没长齐的小娃娃,用一半的力气就可对付了,不过架不住对方斗志盎然啊,侏儒摸了摸胡子,他就是喜欢这样的精神气,朝气蓬勃的,这样的人啊,毁起来也特别有意思,他们眼睛里的绝望,愤怒,不甘,就比那平常的多了好几分。 这种人,多是些自幼长在糖罐子里的,半点挫折都没遇过,自负天道是站在他们那头的,而死在自己这种残废手上,对这天之骄子的打击,别提有多大了。 人天生有缺,故有自怨自怜者,也有见不得旁人好过的,这玄赤二怪,就是后一种。 这侏儒还有一同生同长的兄弟,二人自诞生起,因长相怪异,为人所看低,幼时就靠着卖艺杂耍为生。说是卖艺,也是因为长相罕见,这围观的,也就跟看猴戏似的逗着。 他们这样的人,活得辛苦,就是岁数也比普通人短上许多,若无意外,只该在世上逗留二三十年罢了。 但世间运数也怪,这两兄弟从胎里就带着霉运,这十几年后,竟是碰着了天底下散修求之不得的好运数,原来他们误打误撞闯进的石窟,竟是一修士留下来的洞府。 那洞里蛛网缠结,积灰成土,金银财宝更是没有的,两兄弟又冷又饿,睡也睡不着,百般无聊之下,竟是把石室翻了个底朝天,却见着一漆木镶贝母的盒子,本打算拿去当掉,这一打开,却见里头放着两本锦箔书册。 二人不识字,只挑开书随手一翻,这一看,里头却是个把字也无,这一张张纸上,画的全是小人儿。 玄乱是兄长,就挑了上面一本,这一琢磨,就琢磨了几十年。也是过了好久,等他们兄弟闯下不少祸事,拜入焚天宗门下,他才知道,那两册书卷并非无名的,乃是焚天宗被盗去的两册心法。 这上册,就叫做万嚎鬼哭,算是将驭鬼化石的功法都讲齐全了,这下册更邪乎,名唤香焚血散,行的乃是采补傀儡之术。这第一本,找个乱葬岗就可以学成一二,这第二本倒成了难事,待赤乱功成,这对侏儒兄弟也不知残杀了多少无辜女子。 玄乱看着疯癫,心里清楚得很,焚天宗肯收他们兄弟二人,不过是看在自己颠倒黑白,是非不分罢了,能不计原因,为着宗门犯下杀孽,放眼修真求仙的道士,这样的人打着灯笼也找不着几个。 所以,在焚天宗下头跑了几十年的活,玄乱一出手,就是冲着人性命去的。 那八道石刃上,早就凝聚了百来冤魂,都是被阴火炙烤了几十年的东西,怨气那不是一般的重,就是放一个立在骄阳下头,那半里的地,就能阴风阵阵,如逢子时。 待我杀了这小子,那魂魄自是当要的,待取了来,同那千年的残魂埋作一块,又能做成个上好阴煞了,玄乱想到乐处,就更加卖力了,一刀直朝着那禽鸟的脖项去了,打算将对方的挡箭牌一举除个干净。 但这一刀下去,却是扑了个空,玄乱心中一颤,果不其然,那紧接着的七刀,竟是通通撞在了一块,这人没刺着,刀刃上的阴魂嚎哭,倒是先行碎了两把。 “小子别躲,老儿我早瞧见了!”玄乱一面喊,一面琢磨起那道幻术来,他也算是全神贯注,看得清楚得很,那小子规规矩矩站着呢,什么术法也没用,再说了,他也没机会用,但怎的一眨眼,这煮熟的鸭子就飞了。 他是有所不知,这人修的法术故然包罗万象,千奇百变,但却不比的妖修那般浑然天成,这后一种,是与生俱来的能力,人修备起符箓,术法之时,这妖修的能力就已然使出了。 萧景是没机会,但对那鵸余鸟而言,这时间自是不嫌少得,早在它现身那一刻,就将萧景的真身掩在了后头,那鸟身护下的,不过是一道幻术造就的人影,待着那八刃聚首,这中间就是什么也不剩下了。 鵸余这一魂一魄,如今也算是萧景的半个灵宠了,它虽没有实体,满脑子只想着庚金之气,但其能力,却是许多活着的灵兽都不能及的。这物生而成幻,鸣之成梦,搅乱人神识更是其独一不二的本事。 萧景迟迟没有召它出来,也是试探那侏儒的修为,如今一看,对方已是到了心动期,若是像刚才那样,硬拼下去,自己的赢面,也只有五六成。 借着鵸余的掩护,萧景驭起青虹尺,早已到了与石台同高的地方,那侏儒在上头气急败坏的,左顾右看,就是没发觉有人来到了跟前。 待萧景再近一步,对方却是停住了,一双煤灰色的眼睛直视前方,恰是朝着萧景的位置。 难不成是察觉了什么?玉牌暗想着,但鵸余的幻术,在这六道之中也排得上顶尖的了,虽说不及全胜时的一分,但这等隐遁的功夫,向来是最易的,自没又道理露出破绽。 它又瞥向萧景,少年已抬起手中薄剑,目若沉水,自是看不出什么迟疑来,顷刻之间,那含月就像计算好了一般,在半空划出一道弧线,如光似梭的,朝着那侏儒刺去。 这一剑,并未落空,但也不比刺空好上多少。 那矮小的魔修抬起手,他那右掌握紧成爪,五指手心都成了石头般的青色,竟是生生将剑截在了手中。 这一击未成,又被人拿捏,含月自不肯认栽,在那侏儒手上震荡一会,化作了一团微光,又回到了原先立着的位置。 玄乱看着这硬脾气的法器,反倒裂开嘴笑了,他面无表情的时候还好,这一笑,五官全皱做了一团,反而是更显戾气:“你这小剑倒是好玩,跟娘们似的,穷讲究。” 萧景按下手中嗡鸣的含月,两眼低垂,看着玄乱:“不知前辈是如何觉察的?” 玄乱嘿嘿两声,倒也未动手:“你们这些正道的,总是动些慈悲念头,这打就打,当然要挑要害去,你在五尺之外的时候,若是直接了当攻过来,老儿我未必反应得过来,但再过三两刻啊,阴山玉就查探出生气咯。” 这魔修活了百来年,心眼多得跟满天星似的,他踩着的这块石台,竟也让他布下了阴魂鬼煞,可谓是算无遗漏了。 “不说这些废话了,这一盘,你算是输了吧?那赌的一个手指头,现在就斩下来可好?”侏儒眨了眨眼睛,二指在空中比了咔擦的姿势。 其实玄乱这赌约也算了数,他既察觉了萧景攻来,又将人拦在了半路上,他这地盘,全是阴山之玉,化出无数道石刃反制也是轻而易举的事,这出其不意之间,就是萧景有生死二气护体,也只能堪堪保住性命罢了。 这一点,玉牌亦是清楚的,换旁的人,他自不会在乎,可这种事情出在萧景身上,它就一点也不乐意了。虽说有回元丹再生血肉,但毕竟十指连心,在这歪门邪道前断上一指,就跟在人前磕头没什么两样了。 可它又能说什么呢,让萧景趁机撤了?还是抵死不认账?这两条路都稳妥不到哪去,萧景又是个死脑筋的,又怎么想得出变通之法。玉牌急的啊,左顾右看了一阵,偏偏是这个时候,另一人倒是没影了,也不知在忙活些什么。 不出玉牌所料,那小子是当真点了头:“下一轮,倘若我赢了,劳烦前辈告知来历,潜入玄宗又意欲为何。”话音刚落,就把含月比向了自个儿,剑锋一抬,左手就缺了一指。 那割下的血肉还未落在地上,就让阴山玉给吞进了里头,玄乱这下满意了,兴起之下,又随口说了两句:“老儿早年无拘无束,如今是进了焚天宗,受门主之令,这才来了你们地界,若有得罪,那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啊。” 焚天宗,焚天宗,萧景默念了两次,他又怎敢忘记这名字,那一年桃花初开,黛锦城春意正盛,就让焚天宗的幽冥九重火尽数毁去了,连带萧家,他们屠了整城的人,也改了他这十来年的命。 少年握紧剑身,一字一顿道:“多谢告知,这一回,萧景定当竭尽全力。”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的地雷,么么哒 [。]今天是个大家都过节的日子!没有情人,还能和软软qq的元宵过节,多好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圭nn脚作者有活说:不要信下章预告,它总是超前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85章 气韵初现 对玄乱而言,愈是这般振振有词的对手,就愈有几分趣味,他自没有深思萧景那句全力以对,倒不是他不警惕,而是一旋照期的毛孩子,又何须他放九分的心的,充其量,不过是打发时间的玩意儿罢了。 这侏儒向后跳了两步,嘿嘿笑道:“你既抬高了筹码,下次再让老儿制住了,可就不是断一根手指那么简单了。” 说来也怪,它这一蹦一跳的,非但没高出两寸,反倒是越来越矮了,再一细看,才知这侏儒是朝下陷了,那双足直接踩入了青石之中,仿佛要溶在里头一般。 那阴山玉方吞了萧景一寸血肉,如今倒像食髓知味了,那平整的壳子,在此时也大变了模样,竟从中冒出了几十只青黑手臂,一味向上探,相互之间,还会撕扯一番,形如恶鬼,皆是朝着萧景去的。 萧景是踩在青虹尺上的,阴山玉这般变化,倒不能伤他分毫,他向后飞了几丈,凝神看着周遭,这半里山谷,本全是玄乱设下的石笋,石刃,如今倒是全数的退散,皆向着一个地方去了。 那其中的千鬼百煞亦然,受了炼鬼人的号令,不少阴魂直接从石里蹿出,向着那中央的石柱涌去,这些魂魄大多张着嘴,瞪着眼,只是口中无舌,双目无瞳,应是在凡间留了百年,怨气太盛,以至再也入不得轮回。 百鬼横行,哀嚎遍野,同那一日又是何其相似。 从少年面不改色地斩去一指,玉牌就一直盯着他瞧,老实说吧,它是有些担心的,这小子是不爱笑,平日也冷着张脸,其实也是孩子心性,时不时还捉弄自己一番,但从未像今天这样,眼瞳沉黑,像百丈潭水一般,任什么东西落在里头,那是一概都不得见的。 “你可识得焚天宗的人?”萧景开口了,这话说的,直冷到玉牌心里去了,它这是心虚啊,焚天宗的人它未必认得几个,但五年前,那一把火烧了黛锦城的魔修,不就是因为自个儿而来的吗? 这件事,定要埋得死死的,也是决计不能同萧景提及的,玄霄想,它正要打个哈哈,直说自己一个都不识,就听着萧景又说了一句:“像这侏儒老儿一般的,在里头可排得上数?” 玉牌一听,顿时松了口气,这种事让它来说,就是千字百字也不嫌多的,只是此时情形紧迫,它精简了许多,洋洋道:“焚天宗在魔修之中也是头一等的宗门,弟子不比得正派修士这般多,仅三千尔,他们是不兴收徒,外面那些无门无宗的魔修,只要本事够了,投入他们门下也是可以的。像石侏儒这样的,心动修为,本事也还尚可,兴许能排上个前五百。” “还差了点。”萧景听完,只说了这四个字,也不知是说他自己差了,还是那侏儒差了,玉牌还没问呢,这两方就交上手了。 那石台聚了所有的阴魂,竟是化作一十几丈高的石人,那东西的头颅,足有三四人高,面上又有眼耳口鼻,这初初成形,就抬手朝着萧景挥来。这石头人是极大的,一举一动都能带起阵阵狂风,就是隔上个几尺的草木,也在它一动之下,掀翻了半数。 这一击,萧景是避开了,青虹尺猛然向下,就如坠落似的,转瞬之间,落了好几丈。 石头人停了下来,眼睛里是两颗黑洞洞的石头,向下看的时候,还露出几分鄙夷之色:“本还以为你是个聪明人呢,往这处逃,岂不是自投罗网,还是想不开,打算一死了之了?” 萧景没有反应,他仍然是老样子,头微微仰起,呼吸如常,就连那断了无名指的左手,也只是自然垂下,整个人一点怯弱的意思也没有。 他这种一派如常,不声不响的模样,看得玄乱火冒三分,这一不惧怕二不恼怒的,就好像今日来的不是焚天宗的修士,而是哪座山中跑来的无名妖兽似的,这种被轻视看低的感觉,哪怕是丁点,玄乱都忍不得,更别提像萧景这般彻底无视他的了。 玄乱是气急,连逗弄对手的心思都散得一干二净,石人怒哼一声,张手就朝着底下人拍去,那少年人本就单薄,不定还没有半个巴掌大小,这么压下去,只怕什么也不会剩了。 这本该是骨肉迸溅,血散人亡的一幕,玄乱已经忍不住遐想起来,这样一个心高气傲的少年人,死在自己手上,该是何等的绝望,这从高处摔倒深渊,死无全尸,当真是妙极,妙极啊! 然刹那之后,他心中所想的,是一件都未实现。 就在那石掌劈下的一瞬,萧景身前,却有一剑显现,那柄剑不过三寸长度,薄若蝉翼,与那石人相比,更是微不足道的,然这小剑周遭,却是环绕着一圈白光,乍眼看去,那道光线熹微,仿佛什么东西都可以遮去一般,再一望,方觉那东西并非常物,每一刹那皆如海面似的,变幻莫测,包罗万象。 这剑外裹着的,自不是别的东西,乃是萧景自己也甚少用上的九阳之气,自他学了生死决,这道生气是从未有足的时候,若非在筑基时勘破生死循环之理,今日这一式也是用不上的。 至于那小剑,则是鵸余之骨淬炼后的东西,算是用庚金之气溶成的兵器,庚金从革,本就是世间少有的锋锐之物,这鵸余飞剑,可谓是火中之焰,水中之冰,无物不摧。 纵是那阴山玉再硬,也终究不过沙石戊土尔,对上这庚金凝做的飞剑,是无论如何也挡不下的。 若这石人只是寻常雕塑,这一剑,不过是在上头穿一道小孔罢了,但它偏偏不是啊,这物乃万嚎石哭的大成之一,百鬼行偶,相传炼制圆满之时,它就是力大无穷,又开山填海之能,又因其阴煞之气,上能登阳极世界,下能入幽冥鬼蜮。 玄乱这百鬼行偶,也才炼化到第七重,离那大圆满之境,尚有九十二重,其中的阴魂煞鬼虽能在白日行走,但到底是扛不住纯粹阳气。生死诀两气,一曰至阴,一曰至阳,那九阳之气平日虽一派平和,但于鬼蜮魍魉,这物可比砒霜毒得多了。 极阳者,能祛万种阴秽,屠魑魅魍魉,就如炙阳之于晨露,腊雪之于星火,这二者相触,结果那是想都不用想的。 话说那一剑刺入阴山玉中,那些阴鬼哀嚎,哭丧,呜咽,以及嘶吼的声音,便是在这一刻通通消失了,仿佛被什么定住了一般,那石巨人的手掌愣是悬在半空中,一动也不动。 那石头离萧景不过三寸远,几近是触手可及,玉牌看得清清楚楚,自停下的那一刻起,就有千百道裂纹,从那飞剑周遭扩散,眨眼之间,就扩散到了石人的整只手上。 若无藏身之地,那些阴煞本该逃出来才是,却是半点动静也无,就连先前的瘆人阴气也不见了,消失得一干二净,仿佛从未存在似的。 萧景也不再抬眼,只带着青虹尺,向后退了十几尺远,下一刻,那石人的一掌就散成了几万片,如在太阳底下暴晒了万万年般,全流作了齑粉般的细沙。 玉牌在旁看着,虽不置一词,但在它心底,已然有一个念头生根发芽,想他生死道一脉,沉寂了万年,如今或是当真找着了一名传人。 那一剑并不容小觑,不单是毁了石人的手掌,连同那只右手,也徐徐化作了流沙,那速度就好比河中之水,一个劲地向下落去,直至肩膀处,才堪堪停了下来。 百鬼行偶断了一臂,这重新立起之时,亦有三分的不稳,那玄乱自是气不过的,双脚踩着地面连震了三响:“区区竖子尔敢!待老儿捉着你,非将你挫骨扬灰,魂魄掷到幽冥池里,永生永世也入不得轮回。” 玉牌叹了口气,若说这侏儒老儿哪一样是拔尖的,定然是触人霉头这一样了。黛锦城是焚天宗烧的吧,这厮提了也就罢了,但那把火啊,就是幽冥池中得冤魂炼出来的,这威胁恐吓的,简直就堪比火上浇油了。 这一回,它倒是不抓在萧景肩上了,纵身一跃,坐在了山崖边的石台上头,正所谓隔岸观火,乐得轻松啊。 萧景先前一剑,充其量是小试牛刀,那九阳之气,庚金飞剑,哪一样不是头一回用,其中的分寸,未必是把握得恰好的。这一回萧景也不遮掩,一抬手,那五六道飞剑就凭空冒出,不由分说地,得朝着百鬼行偶飞去。 那一剑紧接着一剑,打在石人身上,一下就是一个大窟窿,这一轮过去,那物也就成了个千疮百孔的破烂玩意儿,打了个趔趄,就直直向后倒去,那剩下的阴山玉经此一震,也尽数成了残渣废石。 玄乱躺在那沙石之间,失了右手,浑身上下更无一处好肉,但毕竟是修道之人,这伤再重,丹田中有一息尚存,也不至没了性命。 “自古兵家无长胜老儿我今日是失算了,要杀要剐的,随你了。”玄乱喘了口气,有气无力喊道。 萧景扫了他一眼,也没接话,只平铺直叙问道:“焚天宗此行,所求为何?” “自是为了宝贝啊,没好东西,谁敢到你们的地头晃悠,内门那些道士,凶着哩。”玄乱随口说道,也未点名是什么东西,也不等对方发问,他又扯开话题了:“先前同你一块那小子呢,怎就没看到人了?” 说完,玄乱就盯着萧景,似乎想从中看出点什么,死到临头了,他仍丢不下算计的心思,干咳两声道:“老儿我呢,还有个孪生弟弟,总是同出同行的,他那小子学的是采战功法,那小子生得标致,只怕我那不中用的弟弟,按耐不住” “你!“萧景怒斥一声,身旁的真气又盛了一筹,这生死二气方离了战斗,正苦于无处可发,比之以往,更有了几分咄咄逼人的势头。百度搜或,,更新更快玄乱伤得重,被这么一激,又吐出了几大口乌血,面色惨白如纸,这一呼一吸间,亦是断断续续的,他仍旧瞪着萧景,嘴巴咧得老高,而后,就再也不动了。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86章 万苦天魔 程瑶吞下了两粒清华丹,她如今的样子,实在是有些难堪,这衣裙上破了十数道口子,皆是让阴阳镖给划的,血如今是止住了,就是怕那两个魔修顺着气息找来。 同她一行的二十多人,已是死了十数个了,剩下的,也不知有没有命逃出去,若是在别的地方就好了,就是放个升霄焰出去,不消一刻,也会有巡逻的修士赶来。只可惜他们在九墓山,这玄宗边陲的位置,一没有灵脉,二没有灵材,人烟稀少,就是离开这,也要费上整个时辰。 究竟是哪一步错了呢? 程瑶忍不住地想,前一日顾执事唤她,只道九墓山兽潮有变,前去查探清缴一番便可了,却不想,在半路发觉的魔修踪迹。 这样的事情,在以前也不是没有过的,但玄宗外围的法阵摆在那,能混进来的,也不过是三两杂鱼。所以程瑶完全没想过,她追拿的这帮对手,竟是如此可怖之人。 先前的那一场对峙,就是连战斗也算不上了,他们方经过桃林,就见着千百道毒针从天而降,那些东西不过牛毛粗细,像一阵风似的,就是躲去了七八成,难免有一两针入肉。 筑基以后,这寻常的毒花败草,并不能起什么作用,那几根针头也不知带了什么东西,竟是让人异常恍惚,这入眼的东西都带了重影。 还未待他们反应,一个灰发灰肤的怪人出现了,那人力大无穷,手上连个武器也没有,就这么走到了他们面前,跟个活靶子似的,程瑶自没有手软,一连掷了三两爆裂符过去,来人却向旁一跃,竟是轻易躲开了。 那人的行动堪称诡谲,眨眼之间,竟是冲到了一个丹阁弟子身边,像抓阄似的,一手把人提起,随即咬住了对方脖项,再向外一扯,就是拳头大的一块肉,众目睽睽之下,竟是让他囫囵吞下了。 那丹门的弟子嘴张的大大的,却因喉管撕裂,一点声音也叫不出来了,下一刻,就被抛到了地上,一动不动了。众人又惊又怒,符箓,剑招,法器皆是不间断地用。 但他们很快就发现,这对手很是难缠,那些冲着他去的术法,大半都是不起效的,就是弄出了三两伤口。 那时候,死的尚只有一人,他们仗着人多,也不怎么怕那灰肤魔修,这般僵持了半刻,方察觉出事情不大对劲。起先,是一两个人停下来,一脸惊诧的说着自己没法使出真气了,再过了半会,这情形竟是蔓延开来,就连修为最高的程瑶,一身的真气亦是郁郁难行。 她当时就知中了缓兵之计,正想令人撤离,这第二轮埋伏就紧接而来。 修士没了真气护体,又同凡人有多大区别,那些阴阳镖极快,且是顺着人气息而来的,这时想要躲过,简直是痴人说梦。程瑶不知自己跑了多远,才将那三两阴阳镖甩开,那一刻混乱至极,一帮修士也只能各自引开飞镖,只是如此一来,他们也彻底走散了。 带着伤跑了一路,程瑶也有些昏昏沉沉,但她也明白,自己不能停下,若是无人回宗门报信,这些魔修还不定能做出什么。 虽没了真气,但程瑶身上也不是无物可用的,她取了一无芥子挂在胸口,这种果子,自身带着一股乙木之气,倒是能将人的气息掩个七八成。 这山谷看着小,真到了里头,藏上几百上千人都是可以的,也不知,那闯入玄宗的到底有多少人。 想到这,程瑶也有些发冷,这真的是一场巧合?看那些魔修行事,半点慌张也无,仿佛早就计划好了一般。门中的几个赤衣,的确是看她不顺,但同魔修勾结,却是除出宗门的大罪,给他们十个胆子,也未必肯做的。 程瑶还未理出个究竟,却是依稀听着了人言,她先是一愣,遂寻了棵古木躲在了后头。那声音沙哑得很,程瑶没听过这把嗓子,想来,是魔修来一头的。 前面的话,程瑶没听清,接下来这句,那人倒是喊出来的:“小美人,你也别躲啊,我又不取你性命,只要你乖乖的,一切好说。” 这听着,倒有些旁的意思,程瑶心中一沉,但她已是自身难保了,这时候冲上前,也顶不了什么用。程瑶没敢探出头,只屏息着继续听,这下,似乎又有什么人踩着枯叶走了出来。 “说得倒不错,这生死存亡之事,的确取决于你。”另一人道,他说话倒是不急不缓的,没有半分谈生论死的自觉。 不知怎的,程瑶倒有些好奇了,她原以为是哪位丹门的女修,为人见色起意了,这一听呢,竟是个陌生的少年人,虽佩服,但她心里却不看好对方,只觉这份胆色过了头,对上强敌,到底不是好事。 人也是怪,生了一心半点的好感,就想着了解一二,程瑶本在那大树后头躲得严严的,心里挣扎了几下,到底是探出头看了。 这一看,白衣素剑,却是早些时候见过的少年人,他倒是精神,衣袂飘飘,半点尘也没沾上。 “嘿嘿,倒是个惹人疼的,老儿看你这么乖巧,倒可以给你两条路,其一嘛,就以天为被,以地为铺,就地了事,这第二条嘛,你就随我回了洞府,好每日每夜疼你。” 这几句,自是露骨得很,当真是半点廉耻也不讲。程瑶听着,心里更是难受,做了这魔宗修士的鼎炉,能有什么好结果,无非是经脉俱损,灵气干涸而死。她拽紧手心,定定看出去,却见着那少年面色不改,一双桃花眼里,还带上了几分玩味。 那人太漂亮了,身上无一处不是尽善尽美的,他侧过头,朝着程瑶地方看去,那一双眸子仿若琉璃,看得人无所遁形,一瞬间,程瑶便怔在那那处,缓缓闭上了眼睛。 玄赤高兴得很,这千里迢迢跑到了玄宗,还能收一个绝色美人,最重要的是,这美人儿不哭不闹的,看着就讨人喜欢,他那哥哥就是无趣了,挑了个硬骨头打了半天,看着就没意思,还是他眼睛好,老远就瞅见这白衣少年,这跟上来一瞧,这眉眼,身段,哪样不是顶尖的啊。 他刚才说的那番话,不过是面上好听罢了,这等尤物摆在自己面前,哪能等到明天享用了,就是差上半个时辰,他也等不下来。 这色心一起,旁的自是顾不上了,玄赤心里正美着呢,刚想再近一步,这手竟是抬不动了,想退,才发现浑身上下,就是连根指头也动不得了。他这时方觉是出了大事,这头明明好生盯着的,怎就莫名中了暗算,这对手的修为,也不知几何了。 对玄赤的状况,少年倒是一点也不惊讶,他寻了块石头,拂了拂灰,这才慢悠悠地坐下了。 “本座前头说过,这生死之事并不在我。” 这等做派,哪里像个无量境的,就是金丹老祖的修为,老儿我也信啊,玄赤看着,心中那个悔啊,他倒是想说些求饶的话,可这口舌都动不得,就是有百字千语也说不出。 少年也未看他,只理了理袖口,随口唤道:“万苦,” 却见一黑衣男子赫然显现,半跪在地:“不知尊者有何吩咐。” “你最善刑法,代本座查查,这一群污了眼的玩意儿是怎么来的。” 如果玄赤能动上一二,早该就浑身颤颤了,他看着那黑衣男子,面色苍白,眼睛耸拉,眉宇间仿佛带了三辈子的愁苦,已然是猜到了对方来历。万苦天魔,这物执管着万种苦楚,被它碰上一下,就是车裂,剥皮之痛亦不在话下,魔道又诸多折磨人的法子,若只是如此,倒也没什么出奇的。 但在万苦手下,就算受齐了九百九十九种刑罚,都是不伤性命的,那千痛百苦,在他人看来,更是不存在的。 那侏儒的丑态,离天是半点兴趣也没有,只坐在不远处,取了盘棋子细细琢磨起来。其实,他想要对方开口,就是连天魔也不必用的,至于那些被慧欲说成大不敬的言语,他也是不在乎的,谁又会同一只牲畜计较它死前叫得好不好听呢? 说到底,不过是迁怒罢了。 离天是随心所欲惯了的,自幼就天资卓绝,这所求所想,从未有不顺遂的,后入了魔道,统驭上千天魔,没了宗门管束,更是说风成风,说云成雨。但独独到了萧景这,他是无论如何,也出不得手的。 天台山下百字碑,上刻十戒九十规。 排在首位的,便是同魔道的相交之罪,知情不报者死免罪。百度搜或,,,易业除宗门,为其善用者,以更新更快作者有话要说:有时候觉得自己写得糟糕透顶tat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87章 终有一失 离天在无道洞里关了百来年,这些他驭下的天魔,亦跟着沉寂了许久,万苦重出域外,更是兴奋万分,对主子的头一遭安排,更是用了十二成的心力。 玄赤就那一点修为,心性又差,本该一时半会就审讯完的,奈何万苦一身力气无处可使,就翻来覆去的问了三两遍,待那玄赤口不成言,形同呆滞,他方收了手,心满意足的,向着尊主汇报去了。 照那玄赤所说,万魔精魄藏于旧时交战之地,需得打开当年的封印,才能重入战场,至于这重启的法子,则是他们焚天宗自己所创,需得在十日之内,祭上四十九名修士,那万魔战场自当打开,早几天,他们也曾取了些零散修士的姓名,然九墓山实在荒芜,这才使计,引了陈瑶一行人过来。 听到这,离天倒是放下了棋子:“那如今杀到第几人了?” 万苦停顿了一刻,忙低头道:“这个,属下不知。” “没用的东西。”没再看趴伏在地的天魔,离天起身,走到赤乱面前,那侏儒已经没多少意识了,口诞四溢,不像能活过半个时辰。 不过还留着一口气,就能顶用了。 将手摆在对方天顶,轻轻一拍,那地上的修士就重新站了起来,却是规规矩矩地作了个揖,人还是那个皱着皮子的侏儒,那声音却如稚龄女童一般,清脆讨巧:“禀尊者,就此人所知,死在这处的修士已有四十二人,只是眼下,他们分头行动,也不知又增了几个。” 进到玄赤识海的,正是慧欲,这侏儒只剩一丝半点的神儿了,她没费半点力气,就霸占了对方的肉身,至于本尊是傻了还是疯了,就不是她需考虑的了。 见着主子若有所思,她又补充道:“将剩下几个焚天宗的除了,恐怕也能凑上数。” “万魔精魄,十方人天,自然是个好东西。”离天轻声叹道:“那处尚有万万修士永眠其中,扰了人清净,还不知会出什么事呢。” 慧欲听得似懂非懂,那万年前的战场,若有什么东西,也早该绝了,听尊者的意思,像是不愿去碰,可这千载难逢宝贝近在眼前,不伸手拿了,简直就是罪过,但尊主的心思,她又什么时候猜准过。 但如今这肉身,实在是难看,慧欲嫌弃了半会,也没听着尊主有令,刚想退出来,就见着离天看向一处,眼里闪过几丝异色。 这般神色,慧欲倒不是头一回见,她这主子见着什么都有三分趣味,但即便是世间奇珍,寻来把玩两日,也就扔到一旁不理了。这两日,若说他最感兴趣的,自是那玄霄牌的徒弟,想来这点变化,也是那人要来的缘故。 “慧欲啊,”离天停了一会儿,似是在思筹些什么:“正好你还在,要掩饰一番,倒也不露破绽” 慧欲是何等的聪明,离天还未说完,她就先行退了两步:“这等冒犯之事,属下是万万做不得的。”这要真下手了,分寸把握不好,指不定就没多少日子过了。 离天挑眉:“瞧你怕的,就乔装追我半里路也不肯?” 话都说到这一步了,天魔自没法拒绝,只局促地点了点头,取出那玄赤的骨鞭装模作样,再一抬头,却见着离天仍盯着自己,一手指着那鞭子,眨了眨眼。 慧欲哭丧着脸,挥了两鞭子,眼见着就要跟万苦一张面色了,而萧景总算是近了,离天这方召出法器,挑了一处,缓缓飞了出去。 离天这法子,自是没什么破绽的,一个时辰前,萧景与那玄乱交战,旁边就玄赤同他两人,这侏儒不追着他来,倒真成奇事一桩了,此时让萧景碰着,那小子方鏖战了一番,此时见上玄赤,也不会有余力战斗的。 他自恃算无遗漏,便一心一意扮作逃命的了,这没逃多久,就见着萧景匆匆赶了过来,身上倒不算狼狈,就是脸色苍白了不少,对手毕竟是心动期的修士,想来对付起来,也费了许多力气。 萧景仍旧是少言少语的,见着离天无恙,一手拽着人,匆匆朝着西面飞去,毕竟二人身后,还有慧欲装模作样的跟着,他这反应,倒也算快了。 本来,离天也有三两编好的词儿要说,这一垂眼,却是怔住了,萧景右手提剑,另一只手自是抓着他袖口的,也是匆忙之间,衣服都皱在一团,缠在那人几指之间,细看之下,那无名指竟是没了半截的。 离天想也没想,就开口问了:“你这手指怎么断了?” 萧景并未回头:“同那焚天宗的赌了一局。” 就你这性子还能下注?离天暗想,分明是另一人要挟的才对,早知这两个侏儒都不是好鸟,就当一并除去,哪能折腾出这等事,说到底,还是那玄霄信口胡说,本座在那,就什么事也不会有了。 毕竟是两个心照期的修士,就是在萧景面前,不动声色地除了去,到底还是会惹人怀疑的。 慧欲还在后头,装模作样地追着,两人一言不发地飞了好一阵,方停了下来。 这时候,谷外的那点阳光,早已照不进来了,这沟壑是愈发的暗,没一会,竟是噼里啪啦地下起雨来,这山谷里别的不多,峭壁石崖到是连成一片的,没走多远,就找着了一处凹陷的石穴,恰好能把两个人塞进去。 离天修行了几百年,风餐露宿的事干得多了,萧景刚坐下,他就在洞口划下了一符。 那动作行云流水,一笔一划间没有丝毫的停顿,俨然是画了百来遍的,萧景看了半会,也不知是什么符,就见着洞口有金光闪过,竟是平地生出一道屏障,而外头那些飘摇风雨,皆是看不见,听不着了。 仿佛知他会问,江离拂去手上的石尘道:“这是蜃象符,布下以后,外面的人也看不见这石洞了。” 萧景背靠着石壁,正想说点什么,却见着江离沉着一张脸,三步作两,一下站到了自己跟前:“给我看看。” 平心而论,江离这面相,便是一点瑕疵也没有的,眼睫跟蒲扇似的,衬得一双眼睛若即若离,全然摸不着底,但被这样一个人怒目相视,倒真没法反驳,萧景也不推拒,把左手摆在了膝上。 那指上的断口分明,如今早凝成血痂,离天只看了一眼,就明白了过来:“别人赌输了,躲还来不及呢,你倒好,自己凑过去给了一刀。” 萧景想缩回手,又被人死死按在了原处,他知道江离是打抱不平,也就顺着对方道:“也是缓敌之计,再说可,回元丹生骨回春,吃伤一颗也就无妨了。” “正是,正是,他手头还有一整瓶呢。”玉牌在旁帮腔道,对上离天,它倒是不由分说地,同萧景站在了一条线上。 不想萧景摇了摇头,道:“那瓶东西,我全给七墨了。”那时季庸伤重,一身真气尽消,就是全数吃下去,也不一定有用,他自是全数交予了对方。 离天在一旁听着,也摸约知道怎么回事了,只觉萧景愚笨,做事是一点余地也不留的,能平安活到现在,算是祖上三代积福了。他倒是有几百句数落人的,但放在这时,只变做了一句话:“以后碰着什么事,你一定得告诉我。” 这话说得,倒有几分固执霸道的意思,萧景有些失笑,也知江离是担心自己,也就点点头,表示同意了。 不想江离仍不消停,冷哼一声道:“下一回,有人以项上人头相抵,你是赌还是不赌?” 萧景直说不会,见江离一脸的不信,只再三担保,从今往后,绝不会干出这等事了。在他看来,对方是任性了些,但架不住年纪小,心性也佳,但凡提了社么要求,他也是不忍当面回绝的。 为图个眼前干净,玉牌是面朝石壁的,一根白尾巴不甚高兴的摆来摆去,这魔修,是越发不要脸了,撒混的话也说得顺顺溜溜,知道的,是有人装嫩,这不知道的,俨然成了老爷安慰填房的架势。 也不知过了多久,这小小的洞窟也静了下来,萧景是困得很的,一身的气力,早在先前一战用了干净,没过多久就睡去了。 离天盘腿而坐,指尖掐诀,似是在卜算些什么,玉牌正想问呢,就见着人站起,无声无息地走了出去,白猫儿想跟上去,却被一道石壁拦了下来,这杀千刀的,出门就出门,偏还留了道禁制。 玉牌在后头骂得起劲,离天自是不知道的,他这番出来,却是因着慧欲的一道消息。 这天魔附在玄赤身上,自如离天所说,只追了半里,刚要褪去肉身,就瞧着远处走来两人,一大一小,一男一女,正是那失足掉下悬崖的秦皖之,他只身带着那魔道女修,倒是半根寒毛没少,一路有说有笑的,也不知向着何处走去。 玄赤不过一个半路出家的魔修,与这焚天宗出身的婳峥比,到底是差上一截,这女修狡猾,不定还知道些什么,慧欲这般想着,也就遣着玄赤的身体,不声不响地跟在了后面。 不想,还真找着了焚天宗的阵法所在。百度搜或,,更新更快作者有话要说:我也是有写感情戏的人!别闹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88章 阴差阳错 起先吧,慧欲只是盯着婳峥那道傀儡分/身,仍旧是那副稚儿模样,同秦皖之挑了处地方坐下了,这女修做戏倒是做足了,秦皖之把她当成孩子,一个劲地讲故事,她也傻乎乎地听。 不管怎么看,都透着几分古怪。 慧欲呆了一会,再也忍不下去了,决定向四周走走,也好查明婳峥呆在此处的缘由。这方走出半里路,却听见人叫唤,口头喊的,正是这侏儒老儿的名号。慧欲既为天魔,潜入修士神识,而不被察觉,自是她的拿手好戏,这有人找了,她还求之不得呢,一纵身,就寻声跑了过去。 这树林后,却是有一生生斩出的平地,那处布满了牛黄,青归,褐石之属,倒像是施过什么术法一般,这石粉围成的圈子里,坐着两男一女,同那婳峥所说的,倒是分毫不差。 那灰肤灰发的,处在最偏的位置,埋着头,不动也不看。让玄赤过来的,却是坐在正中的黑衣青年,他盯了慧欲半响,方才问起侏儒去向。 慧欲所答,自是毫无纰漏的,她只说自己那兄长无用,一时轻敌,被玄宗的小辈所杀,她在这玄赤身体里一日,此人的百识百念,皆是归她所管,这在场几人的来历,也算知晓了七七八八。 比如这头领,名叫金槐,乃是鬼门刑长老的嫡孙,擅暗器,以凶煞炼器,煞之一物,只生于元亡,咸池,天厄,暴败之时,乃世间至恶,就是一甲子的时间,也未必能收到一厘,但焚天宗毕竟是魔修大家,所存的凶煞之气,竟是任着金丹以下的修士取用。 所谓阴阳有秩,福祸双临,阴气尚可被阳气所服,这地煞一出,没有福禄之气,寻常修士也拿它无可奈何的。 听闻玄乱的死讯,金槐倒没什么反应,只扯起嘴角道:“这下倒好,只差三人了。” 这一句倒是给慧欲提了个醒,她抬头,盯着金槐,对方倒是摆了摆手:“你那兄长穷讲究,能活到今日,就已算不错。再说了,待到明天日上三竿,我不信捉不到三两小虾,至于最后一个嘛,婳峥已经备好了。” 婳峥的真身,倒是个清秀女子,此时正倚在金槐胸口,低低笑道:“正是如此,那傻子就在一里外呢,对着我那傀儡宝贝得紧。到时,只需杀到他跟前,那小子定会引开我等,心甘情愿的引颈受戮呢。” 慧欲听着,也觉有些奇怪,只故意问道:“最后一人的条件,当得如此才行?” 婳峥瞥了她一眼,有些嫌恶的皱起眉:“你这侏儒,怎就连脑子也不长?这七伤七戮阵从来如此,最后一祭,非得是心甘情愿的才可。” 天魔让玄赤点了点头,心里早想把那女修千刀万剐了,金丹修士见了她,都得让路三分,哪轮到这傻妞放肆的,不过呀,傻也有傻的好,这一套话,就什么都交代干净了。 世上有万千术法,其中八成,皆是慧欲知道的,七伤七戮,祭的是凶兽獐无,这物生来有一巨口,世间万物,没有它撕咬不开的,若生此阵,须得在东南西北各置一刃,以七七四十九人的心头血灌注,獐无即出。这阵法倒算不得难的,就是最后一人,需得是自愿献祭的,这样的祭品,倒不好找。 只差三人,慧欲暗念了一声,看着眼前三个魔修,她的心思倒是活路起来,待她除去其中两个,再留下一人性命,直接送到尊主面前,这阵成与不成,不都在尊主的一念。 当然,能入那坟冢,自是再好不过的了,她活了这么久,也未曾见过万魔精魄,相传,那东西有西天诸魔的千百神通,就是能看一眼,那也值当了。 慧欲考虑了片刻,便觉自己这主意妙极,于是,借口出了阵法,走到几丈之外,将这侏儒的肉身彻底摒弃了。 对天魔而言,这无形无体的时候,才算是方便的,慧欲先是转悠到了灰肤修士身旁,脚一迈,就入了对方神识。 这等习体修的修士,若真有什么心防,那就是笑话了,慧欲同他在梦里聊了几句,又将那一门以身成蛟的功法透露了一二,那人果然把持不住了,三两刻过去,已然是到了心魔入体,真气外溢的地步。 眼前这个,别的不怎么样,这未圆满的金刚之躯倒也可一用,慧欲也是图方便,就引着人,朝那婳峥冲去了。至于金槐,那小子可不是这么轻而易举对付得了的,慧欲自然留给自己对付了。 焚天宗也是万年的传承了,本源的心法也算有些来历,乃是妄杏魔尊所创。魔修一脉,难就难在心智之坚,妄杏在大乘之前,手中的血债已有万万之数,他能得道,一部分缘由,也是出在这道心法上。 这心法,名唤沉冥诀,焚天宗门下,唯有嫡系,方可习得,但这一门功夫,也不是每个人都学得成的。原因嘛,无非也是要求太苛刻了些,要习这沉冥诀的,年纪得小,行冠礼前为佳,若学了,就得在三年内斩断五识,五欲,方才能练就第一层。 慧欲觉得,除了正道上一些清心寡欲的心法,就属这沉冥诀最恼人了,这每一层修炼,就是把七情六欲除上一除,这不是同她的本职过不去吗? 她是费了好大功夫,才探出了金槐所求所想,说来也有些好笑,竟是那惹人烦的婳峥,那女子非得明媒正娶过去,无奈家世不够,同金槐一起,不婚不嫁几十年了。 人的爱恨痴嗔,慧欲是从不理会的,但做做样子,从来都是她的拿手好戏,这一回,她编了出二人为法宝相争,婳峥不敌,最终生死的环境,那金槐果真神魂不定,又遇慧欲的费心引诱,终是癫狂而死。 本来吧,慧欲下了道暗示,一旦那灰肤人捉着了婳峥,就会将其送到自己跟前,可这一个时辰过去了,却是半点消息也没有,莫不成是出了什么差错? 她回头一查,才发现那灰肤修士早死了,身首分离,至于婳峥,也跑得没影没踪了。想起那女子先前的计划,慧欲也有些急了,这魔修找到那傀儡分/身,也就是一眨眼的事,若真如她所言,这万魔坟茔不就要开启了? 她若赶在那之前,捉住婳峥还好,若是迟了,尊主那边倒真不好交代了,慧欲是骑虎难下,两相比较,也唯有把此事告知离天了。 离天在洞口站了会,眉尖微抬,一副不大高兴的模样,意料之外的事,任谁也乐不起来,他抚了抚额,轻声道:“刚说你经用,就捅出了这种篓子,一百年都过了,还是这么冒进。” 慧欲也不敢说话,低着头,恨不得把自个儿再缩小点,有道是眼不见,心不烦,尊主看不见她了,倒也不至那么生气。 她怎么就见机起意了呢,说到底,还是那三人之数的错,慧欲正努力反省着,就听见一阵脚步声,悄悄抬头一看,果真是萧景来了,那小子也未束发,长眉入鬓,看着也还有几分味道。 “你睡不着?”开口的是萧景,他是让玉牌压醒的,那毛团子蹲在自己胸口,沉得跟铁币似的,这一睁眼,却才发现江离出去了。 离天摇摇头:“我刚听着孩童呜咽,仔细想了想,应该是秦皖之一道的女孩。” 他是想得透彻,终归是找人,多了萧景也没多大区别。 因是寻人,便点上了长明灯,悬在前面引路。离天只说那声音是西面传来的,实际上,他早已用寻气之术探过了,那傀儡同秦皖之,正呆在几里外的地方,一动不动。 慧欲是急得慌了神,若她静下心,也自当明白,那婳峥未必会立刻朝着傀儡那处下手,那女子与情郎分离,如今脱了困,定会寻着金槐而去,待她发现了对方尸首,未必还想着开启坟茔一事。 这一点,离天是早就清楚的,便是同萧景一路,左顾右盼的,走了几道冤枉路,方行至秦皖之所在。 而这时,婳峥却是提前一步到了,她头发散乱,玉簪步摇亦掉了不少,半人半鬼的站在秦皖之前头,她那傀儡也不再伪装了,一手摆在了秦皖之颈前,每根指头前,皆是一寸来长的利甲。 “究竟是谁做的?”女修问,她声音沙哑,如哭似泣,在夜风里传了很远。 秦皖之一愣,抿了抿唇道:“你说的是什么事?” 气急的女人可不管什么不知者无罪,她那傀儡上身前倾,已经在秦皖之脖前按出了几道血痕。 那指甲尖利,就跟五把小刀似的,眼见着,就要将人的喉咙戳出五个窟窿,却有一剑凭空出现,夹带着金色锋芒,猛地一下,横穿那傀儡胸口,将其抵在了一棵树前。 婳峥和秦皖之一同侧过头,一人是火上浇油,另一人则惊喜万分。 怒的是婳峥,她瞪着萧景身后的少年,咬牙切齿道:“都是你干的!” 至于秦皖之,自然是乐的不行的,他捂着脖子,向后连着退了三两步,恨不得一口气挪到二人身旁。 萧景刚提剑,那女修就似想起什么般,撕声道:“你可知道,你那师弟压根就不是玄宗里头的,也不知是哪里来的魔修,披了张皮儿过来,跟我焚天宗一样,也寻着万魔精魄呢!他是个厉害的,一动手,就除了我们三人,等他得了精魄,你就彻底没用了,到时候,死的人便是你。” 婳峥这么说,离天自是没反应的,他知道此女是穷途末路,什么话都不忌了,但毕竟是状似疯癫,旁人听着,也未必会信,再说今日,他本就呆在洞窟之外,这话就是说到了天上去,也难同他扯上一分的关系。 在萧景听来,这话,当真是没有半点逻辑的,直至婳峥说完,他也只是静静等在一旁。 “多说无益,你出手吧。”萧景道。 对面两人皆是这般反应,是婳峥始料不及的,但她心中郁愤,指甲陷在掌心,已然刺出了几滴血水,她知道,自己就是拼尽全力,也未必能给金槐报仇,但此法不通,她还有另一条路可走的。 “我是不敌你。”婳峥说,她死死瞪着离天,眼中似有阴火中烧,恨不得挖人心,噬其血,她向后退了两步,像是要束手就擒似的垂下手,这一夜无星也无月,她的身形也在暗处掩去了大半。 “不对,她嘴上还在念叨。”秦皖之叫道,他祭出一符,直直朝着婳峥飞去,那处却是升起一片紫光,将那符箓弹到了一边。 萧景的飞剑未至,那魔道女修已然跪在了地上,那方圆半丈的地方,皆起了灰沉沉的云烟,细看之下,竟是裹着几百头长牙利爪的兽类,婳峥自己是七窍流血,本还算清秀的面容亦有些狰狞,奋力抬起手,朝着离天所在的地方,指了一指。 玉牌倒是反应得快,嗖的一下,就跳到了萧景肩上,那些随烟而至的兽类,此刻已然出笼了。 其形绵延,如沼气生,是为瘴疠。 也不知这女修带着什么法器,竟是以命相低,唤出这十几丈的瘴兽,瘴气毒性极大,凡人碰着了,就是浑身脓疮,高烧三日而亡,修士故可以抵抗一二,但也需几味药祛毒,方可无恙。 瘴兽更是能抓能咬,让它伤个几下,这毒不定还能深上七八成。 那物并无形体,这一动,便如风似雨般,毫无预兆的,猛朝着三人袭来,萧景刚挥剑斩去两头,才惊觉那些东西意不在此,它们尽数朝后涌去,竟是全朝着江离而去了。 是了,那女子临死前念念有词,可不是冲着江离的? 萧景只悔着自己未能想清这点,急忙冲入瘴气里头,想将江离早一步拽出。 此刻,三人都陷在了瘴气之中,无人看向婳峥那处,那女子倒在地上,血已流了大半,只不过并未陷入土中,倒是凝作了一股,全朝着一处去了。 七伤七戮阵,需四十九条人命,而最后一人,则需自愿献身。百度搜或,,更新更快姻峥生无可恋,一心想着报复,自甘用性命召出瘴兽,冥冥之中,竟恰好满足了最后一道条件。作者有话要说:新副本绝对有惊喜!明天就有!眸哈哈哈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89章 坟茔大开 但见四周震荡,传出滚滚轰鸣之声,草木山石,皆震颤不已,一时间禽飞兽跑,能攀岩而上的,皆沿着谷外爬去,这爬不动的,全堆在了谷壁旁边,踩着同伴的身躯也要向上挤个三两尺。 萧景不用想,也明白是那坟茔将开,他用剑拨开了几只瘴兽,这方抓住了江离的衣角,那瘴气变化无端,就是飞到天上,也未必能躲开,只能背靠山崖,来一除一,来二去双。 秦皖之倒是撒了不少符箓,引了些水脉,土山过来,但对上了那些瘴气,这点东西便是全然拦不住的。 那一股震颤愈演愈烈,一开始是碎土砂石,现在已经有滚石落下,个个都有拳头大小,至于那些树木,年岁短一些的,早已拦腰断去了。 这地方是不能再呆下去了,三人方祭出法器,飞了不到一丈远,那山谷正中,竟是生生裂出了一道口子,这大晚上的,周遭皆是黑漆漆的一片,偏生那裂缝里头,泛着一股白生生的光。 “是獐无!”玉牌有些兴奋道:“它自幽冥天来,只能在这呆上半柱香的时间。” 秦皖之有些疑惑地看下去,见着那道裂口逐渐向延展,大有蔓延整谷之势:“你是什么意思,这地缝,还是那东西咬出来的不成?既是如此,怎么不见它踪迹。” “獐无乃十凶兽,要想召出它的真身,这点排场怎会够用。”玉牌说,它也未见过,相传这东西长有两嘴,一口吞,一口出,故而吞进万物也没有饱足,就是一个洞天世界,它也能尽数咬碎。 他们仍被瘴气围着,脱不了身,玉牌是最闲暇的,只用抓着萧景的衣服就成,它这技术也不知哪学的,萧景左一剑,右一挡的,它也未被甩出去,还对着离天道:“你可小心点啊,剑不是这么使的。”后面那位尊者,的确没怎么使剑,半数的瘴兽,都是让他挥挥袖子拍下去的。 离天没理它,向下看了一眼:“再呆下去,只怕就走不了了。” 这话音未落,那道裂口又大了三分,内里的光芒,就跟千万匹白驹似的,猛然向外涌来。最开始的时候,还能用袖口遮挡一二,再往后,就是闭上眼,也禁不住那白光一照。 这光到了极致,已然是无人能视的地步。 在外看去,那整片山谷,就如同被笼罩在旭阳之下,这情形持续了整整一刻,待到附近的修士察觉,再前往此处之时,那十几里的沟壑俨然消失了,只留下散做一团的山石,将那山谷填了个满档。 萧景是在水声中醒来的,那浪潮一股接着一股,波荡起伏,从未有过一样的响,他心中好奇,便是睁开眼,却见着铺天盖地的蓝,那水面太大,竟是连着天,又连着地的,缓缓地,朝着岸边摇晃。 萧景看得一愣,谁能想到,玄宗青山万里,其下的万魔坟茔,竟是连着一片海的。 他正要爬起身,就碰着另一人的衣裳,本该是洁白无瑕的,如今也沾上了不少黄沙,江离仍闭着眼,一头乌发跟缎子似的,覆在半张面上,这露出的鼻尖,唇角,就同画上去似的,找不出一丝半点瑕疵。 眉若青黛,唇若绛朱,放在凡人那儿,江离这长相,用惊为天人也不为过,就是萧景同他住了半月,也忍不住在心里感慨一二。 对方尚睡着,萧景也没想着叫醒人,便起身环顾,却是见着一只雪白猫儿从不远处跑来。 “你小子醒啦,江离怎么还躺着呢。”玉牌一边说着,一面把爪子按在了离天脸上,竟是没反应,倒不像装的。不过这魔修如何,还轮不到自己操心,玉牌没再多想,只将自己所见所闻,一并道出:“这一处,倒不像幻境,灵气正常着呢,不但如此,还同玄宗的有几分相似,壬水之气丰厚,天底下可没几个地方如此。” 萧景点点头,问:“秦师兄呢?你可见着他人?” 玉牌嘿嘿了两声:“你那时啊,把江离拽得老紧了,至于那姓秦的,许是落在别的地方了吧。” “这地方真是九墓山下?”萧景喃喃道,就他所见,那空中云展万里,簇拥着白日,好端端得悬在上头呢,若不是在哪方小世界里,这景象怎么也解释不通。 “本座怎么清楚!总之就是像极。”玉牌没好气地说,它一点真气都使不出,哪能把这地方摸个透彻,真要问人,还得将那地上装死的叫起来,堂堂阴神尊者,能比萧景昏得还久不成? 它越想,越是深以为然,便扯开嗓门,冲着离天耳边大喊:“该起来了,万魔都打过来了!”这法宝想一出是一出,萧景挡都没来得及,这声音就跟皮鼓似的,震得人耳朵发麻。 离天是醒了,慢悠悠地坐起身,玉牌早做好了准备,若是这魔修动手,要把它甩出去,它就趁机咬上一口,只是等了好半会,那人却不做声响,垂着眼帘,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看对方神情,倒不像什么好事,这地方,还真成龙潭虎穴了?玉牌想,它不便问,离天却是一句话也没说,理理衣裳便站了起来。 神神秘秘的,也不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玉牌哼了一声,跳回萧景身上:“不在这呆了,除了水就是沙的。” 这海岸是平平整整的,一望不见头,修行之人,目力比起常人要多出几倍,萧景见不到旁的东西,也只能朝着岸里头走,这一面,倒是有了些草木,只是低矮得很,无精打采的蜿蜒在地。 一路上,萧景是不时侧眼,悄悄地打量着江离,少年虽同平时无异,面色也尚可,也不知怎么的,就是不大开怀的模样。 虽时不时的被鹤童子,玉牌两个骂着愚钝,萧景并非不懂人情的,只是这里头条条框框,曲曲折折太多,他哪有那么多功夫理清的,索性就放在一旁,不理了,总而言之,也不是什么大事。 但江离是不同的,在萧景眼里,他就是个苦命孩子,心性,样貌,无一不是顶尖的,放在内门,也该是个亲传弟子了,偏偏被流放到了九墓山,那处灵脉微薄,像江离这样的,呆在那儿,就好比美玉蒙尘,明月藏云。 这驱除兽潮一事,萧景在一开始,就是为了江离考虑的,按着内门规矩,这立了功的修士,也可挪换洞府,到那时选个好些的灵脉,也好方便江离修炼。只可惜自己这运数,的确算不得好,三番两头的出事,这宗门的事儿,以后是不参与也罢。 萧景想到这,几乎是有些愧疚的,他又不知道说什么好,就走一路,盯一路,这下离天是想无视,也忽略不了了。 “怎么一直看着我?” “打刚才起,你就没说话。”萧景道。 “很奇怪?”离天问,他倒不知道,自己跟萧景呆了这几天,竟是聒噪到如此地步了。 “不会,就是就是你不开心吧。” 离天摇了摇头,没再说话,萧景说他不痛快,那还是浅了的,他这会儿的心情,就是屠了一座城,也未必会好到哪去。 方才醒来,他就发现了,自己这修为,是当真停在了无量七阶,那修炼了几百年的真气,倒是消失得一干二净,仿佛从来就没存在过似的。至于域外天魔,没有真气撑起的阴明路,便是来也来不了的。 琢磨了好一会,离天也未想出个所以然来,术法固然万千,但能将一阴神尊者的修为缚住,却是前所未闻的,如果有这么个法子,他那叔叔早就用了,又何须大动干戈,将他困于壬水之晶里。 这样的事,虽说前所未见,但也算不得性命之忧,待着自己闯出这片地方,再行打算也不急。 两人走了半会儿,周遭是半点也没变,这地方太广,飞到天上,便成了众目之矢,一直走吧,也不知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萧景还想着同人商量下,此地却是陡然生变。 却见不远处烟云渐起,蹄声阵阵,正是群兽奔腾而来,那风是愈来俞盛,顺风而来的,尚有一声声犬吠,忽长忽低,带着几分胁迫的意味。 这来势汹汹的东西,没有人愿意直面相对的,二人皆是召出的法器,停在了三丈以外,居高临下,倒把那一群妖兽看得清楚,却是小山般大小的野猪,蹄上带爪,鼻旁有宽剑大小的獠牙,一路上见石推石,见树拔树,半点迂回也没有,肆无忌惮的直冲而过。 观其长相,确是狸力不错,但比起那书中所说,大出了不止三倍,这普普通通的妖兽,由此变得可怖起来了。 玉牌朝下探去,有些狐疑地嗅了嗅:“此地,确是玄宗之内,只是灵脉之盛,这帮畜生才膘成了如此德行,倒像是” “让开!”离天忽的喊道。 萧景本还听着玉牌说话,这一回头,就见着一头人般高的猎鹰,直直朝自己飞来。却是在这时,江离俯冲而下,两个人齐齐落了半尺,许是让狸力惊扰,那巨禽并无一分战意,长鸣一声,便匆匆飞走了。 “万年前,世上三千灵脉未损,万物有灵,人人皆可修炼,眼前此景,可不正是如此。”江离轻声说道,他仍抵在萧景怀里,那猎鹰都走了半会儿了,仍没有离开的意思。 “你这话倒是没错,不过”玉牌跳回了萧景肩上,瞅着同自己抢位置的家伙,伸爪推了一推,对方仍不肯挪窝,眼睛半眯着,双颊也有些发红,一看就不是什么好兆头。 和人修打交道了一万年,玄霄怎么会不清楚了,它翻了翻白眼,对着萧景道:“这小子发烧7,你好好看着点。百度搜或,,更新更快作者有话要说:嫌小妖精老套的别打脸>_<)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90章 师鱼镇上 虽这么说,但玉牌也奇怪得很,这五常都绝了的,哪会生什么病?但看离天病怏怏地倚在萧景怀里,又不像是假的,麒麟玉如今是戴在萧景身上的,它固然能同萧景传音,但旁的人就不行了。 但萧景在一旁,它总不能掐着人脖子问,你怎么装病吧,所以它甩甩尾巴,跳到高处,也就是萧景的脑袋上打望。那一群狸力也不知要去向何处,这半会的功夫,已经跑得老远了,但这些没脑子的东西,没头没尾的事情干得多了,与其推敲它们,不如找个有人的地方探探路。 常言道,心有所想,事有所成。 玉牌这一望,还真瞧见了几缕炊烟,当即敲了敲萧景,示意他往那头走去。 离天倒没觉得自己病了,他是慢悠悠的直起身,还要往自己那法器上跳,就让萧景给拦住了。 人嘛,病气侵体,难免晕乎乎的,大多数都有自知之明。但离天都修成金丹多少年了,他知凡人有三痛五病,可从来就没感同身受过,一路走来,浑身的酸疼便是浑然不顾的,后来玉牌说他发烧,他也没当回事,只觉是失了真气的后遗症罢了。 萧景把他按回来两次,终是忍不住了:“你好好呆着,别动,再动就得掉下去了。” 离天冷哼一声:“你小子哄小孩呢?我掉下去也不会怎的。”放以前,这话是真,但到现在,不过是惩些口舌之能了,离天是有些迷糊,但也没到神志不清的地步,他这人一贯不愿被人压着,如今是病了,那点骄横的性子倒是暴露无遗。 对上这样的,萧景也只能点头称是,好声好气的哄了两句,这才把人定在了青虹尺上。只是这法器本就不大,站着两人,也就个靠在一起没什么两样了,怕对方掉下去,萧景也只好搂着。 如此过了两三刻,总算是见到了房屋,那村子也不小,四周围了十几尺的石栏,正中则是黄铜大门,上头横挂一匾,用篆文写着师鱼二字。 萧景在门前落地,便有一戎装青年从内走出,迎面便问:“不知二位前来,所为何事?” “我师弟生病了,是想给他寻个歇息的地方。”萧景道,有江离在旁,他这话的确可信得很,就连玉牌也找不出更好得说辞了。 那守卫也未刁难,只微微笑道:“这好说,镇上也有一家客栈,虽是小了些,位置总归是有的。” 见人持剑飞行,而面无异色,想来也不是凡人,萧景已然探查过了,对方是无量六七阶的修为,只是不知为何,干起了守门的行当。 待他入了镇门,这疑惑就更深了,那满街满巷走着的,全是修士,有拎着小炉的,坐着灵兽的,更有当街纵器飞行之人,只是带起一阵大风,还惹得街上的小贩叫骂不已。 说来也怪,这地方店铺酒肆一应俱全,竟全是用灵石易物的,同凡人间的规矩倒是别无二致。在玄宗外呆了十年,萧景是明白的,这修真之人从不入世,在凡世间修行,不过一身青袍加身,做些除鬼安宅的事,哪还有什么城镇可言了,而此地千八百来号的人,竟没有一个凡人。 那客栈临街而开,放眼一看就能找着,萧景不敢耽误,再过半会,江离怕是要挂在自己身上了,只得随口要了个地字号的房子,匆匆进了去。 那领路的小二倒是机灵,一进门,就指着这儿,那儿地道:“这壶里的盛的,是方天山上的泉水,画了符箓,是取之不尽的,帘幕后面的楠木桶,水也是热好的,想什么时候用都可以。” 又见客人不想说话,他也哈了哈身,说了句小的随时等候差遣,就轻手轻脚的合上了门。 江离确不大好,手心都滚烫得很,拽着萧景,一路都没放手,还时不时冲着玉牌问:“我们这是到哪了?” 我若知道,还需头疼成这样?玉牌在心里埋怨道,他是活了很久,眼前这景象当然见过,只不过,修真界如此盛况,早该在万年前消失殆尽,如今看着那街市,倒有几分,啧,诈尸还魂之感。 见玉牌没回自己,离天倒不消停了,又瞅着萧景问:“师兄可知道?”说完还眨了眨眼帘,比起平日,那双眼睛里全是潮气,眼角都有些泛红,显是太热了烧的,江离的面色,本就同羊脂玉似的,如今带上几缕红霞,平白多了些荧惑人的味道。 萧景与他对视,不知怎么的,倒自己先退了一点,这才:“这地方叫师鱼。” 江离点点头,总算满意了,自言自语般说道“师之不渔,泉客默默,这处定是有鲛人的。” 萧景只想将人哄到被窝里,并没在意对方说了何物,江离那身外袍,半干不干的,上头全是海沙,萧景正要解开衣扣,就叫人一手按住了,这生病的没个自觉,偏不让人好过,一只手竟是铐得紧紧的,力气还不小,萧景想挪动一寸也不成。 正想斥上两句,对方倒是恶人先告状了,歪着头,有些奇怪地问:“你是要做什么?” 都说人生病了难缠,但像江离这样的,当真是别树一枝了,萧景没好气地道:“来给你脱衣服的。” “哦,原来如此啊,”江离拖着尾音道,仍然没有一点放手的意思,相反,倒是抬起另一只手,搁在少年脸颊下头,生生抬高了半寸,又细细端详了起来。 萧景正打算强行脱身的,不想这隔得极近的家伙,又凑拢了两三分,这眨眼的功夫也没有,萧景只觉得自己唇角一热,像被什么东西蹭了一下似的,对方就三步作两,直接坐回了床上。 还没等萧景反应,这惹事的就自己把外袍脱了,钻到那锦缎制的被窝里,还不忘露出半张脸问:“你不一起上来?”见人说不用,他这才闭上了眼,当真不顾不管了起来。 只留下萧景在外头,哭笑不得,只把这事当成了一桩闹剧。 见当事人没什么反应,玉牌倒是气极的,他看得明白得很,那魔修分明是昏了头,把自己这徒弟当成了那个侍妾,随便吻下去哩,当真是愈发的不要脸了,它冷哼一声,对着萧景道:“他好着呢,睡上一觉什么事都不会有,咱们先出去探探风,不定还能发现些什么。” 说是这么说,但真走出门,这一溜的修士,皆是忙忙碌碌的,也不知从那入手才好,想来想去,萧景便寻了处酒肆,寻了个寂静的角落坐下了。 这地方,酒肆也颇为雅致,桌上早已用青瓷摆上了果脯,干果一类的东西,靠着坐下,就能闻到几分味儿,玉牌本是趴在萧景膝上的,一见这些东西,倒是跳上了桌,一口叼起一个大杏干,爪子还护在两旁,颇具技巧地啃了起来。 “你倒先吃起来了。”萧景有些稀奇地看着,他知道这法宝能说会道,可从没见过它要饱口腹之欲的时候。 玉牌甩了甩尾巴,眯着双眼:“我也是许多年没吃着了,这杏叫三春,独独靠着灵气而生,长上三年才能熟呢。”说完,它砸了砸嘴,也不知怎么同萧景解释这事儿:瞧瞧这些东西,都是万年前才有的啊,就是你师父的师傅,也未必知道。 “你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的?”萧景问,倒不是他多疑,只是同玉牌呆久了,这牌子的习性他也懂了七七八八,它想瞒着什么的时候,就是顾左右而言它,平日那些脸面,是一点也不管了。 放下口中的吃食,玉牌像是在思索什么,过了好一会,才道:“距离三尊降世,如今是过去多少年了?” 三尊,指的乃是玉清无量天尊,上清灵宝君,太清太上老君三位,他们是三千大道出世以后,头三个修炼至大乘的修士,又修炼了几万年,终是到了无人能及,三千世界独尊的地步。所谓的三千世界,并不包括燕华那样的,依附在玄宗洞天的小世界。这里的每一个,都有着同他们这方天地一般的大小,更有甚者,堪比四五个大世界。 玄宗所在的天渺境,本是三千世界默默无闻的一个,却是有一日,会逢三尊路过,赐福下来,这才有了数不清的灵脉气韵。 凡间度日,靠的是朝代年号,天渺境的修士们算日,依的便是三尊降世的年份。 萧景自然知道,这其中已过了两万七千年,但玉牌提到这个,又是何故? 却见着那猫儿朝外招了招爪子,倒真叫来了一个伙计:“我这主人闭关久了,竟是算不清年月了,不知如今是哪一年了?” 那半大的小孩听后,也笑了,随口道:“恰是一万七千年整,大夏祭奠的好日子呢。” 百度搜或,,更新更快级慢的一章,小妖精快哭了作者有话要说:写得超先解释下,他们没有穿越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91章 瘴气入体 在头一刻,萧景还当自己听岔了,这可不是一两年的偏差,那七杀七戮阵,不过是是撕开了一道裂缝,自己再睁眼,怎么就到了万年前了,距他所知,这时候,就是连玄宗也未创立。 玉牌随口点了两道小菜,等那侍童离去,方才开口道:“这地方一物一景,皆同旧时无异,倒不像是什么幻境。这世上,若说谁有逆转时光的神通,唯三尊尔,要真是他们出手,我们也只能呆在这,静观其变了。只不过啊,那三位大神忙得很,哪有空闲理这等闲事,想来也是别的什么机关,只是本座尚没有头绪罢了。” 萧景盯着这装模作样的法宝,问:“万年以前,你就让做出来了?” 那桌上的猫顿住了,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这等旁末的事,你不知道也罢。反正这时候呀,百宗千派的,术法符箓,比起万年之后,那是要强盛得多,你好生呆着,不定还能挖到些宝呢。” 萧景本还想问两句,那上菜的小童就来了,一手是剃了骨的朱鸮爪,上面淋了层滚烫的酱汁,肉香扑鼻,另一盘则是凉拌的玉团藕,切做了小块,同芦笋拌作一块,晶莹剔透,好看得很。 玉牌兴奋地咕噜了几声,围着盘子不肯定挪地儿了,还侧过头,对着萧景道:“趁热吃呀,辟谷丹还没吃腻?” 其实这事吧,它早就想抱怨了,那青云子也不知怎么养徒弟的,连份点心也不给,亏得他失踪了,萧景还心心念念着。不过万年前吧,灵脉的确充足很多,这些灵草灵兽,是从来没少过的,远没有之后几千年那么稀奇,都跟萝卜似的,随处拔呢。 如今种种,虽没推出个所以然来,但享享口福终归是没错的,这随手捏出来的肉身是没什么用,但能吃东西这项,就比那麒麟玉好得多了。 那白猫儿吃得狼吞虎咽的,身上是一点酱汁也没有,小童看着此景,乐了,忍不住道:“你真疼这灵宠,它都先吃上一轮了。” 萧景刚尝了点鸮掌,那肉确实鲜嫩,带着股橘皮的甘苦,一入口就化开了。 “这是本店的招牌,琥珀掌,不知合不合客官口味?”小童问,他是见着玉牌好玩,早偷偷摸了一两下了,这时问萧景,也是随口找个台阶下而已。 萧景正想称是,却是神情一变,抬头朝着窗外望去,这一刻前,还是阳光明媚的天,忽得就转阴,暗沉沉,还带着雷电轰鸣之音,那街上的小贩,急急忙忙地包上了东西,朝着屋内走,短短一会儿,这路上就空无一人了。 仅仅是暴雨而已?萧景想,但他很快意识到,这狂风大雨中,还夹带着什么庞然大物,或者说,是这头巨兽,引来的倾盆大雨。只听着一道惊雷之后,有什么吼声自云后传来,那声音低沉,若战鼓阵阵,偏又婉转迂回,自成一股旋律。紧接着一道闪电,倒是将诸多修士的惊诧之色,映照得清清楚楚。 “看这架势,应是五爪金龙。”一人道。 “可真龙一物,不常来人修的地界啊。”一个头戴儒巾的修士说,他看了看同行的两人,似是要等几句赞同之声。 “放在平日里,确实不会,但如今是什么日子啊,大夏龙雀祭将开,那些大能们,全都往大夏城里跑呢,渡劫后的真君,弄个五爪金龙当坐骑,那也是不无可能啊。”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满意了,一面感慨起这真龙之威,又不住猜测,这来的是哪一路大能。但不管如何,那位真君确是无意扰民的,这半刻未过,天就放晴了,街上的水是簌簌地留着,那点残留的真气,亦然消退得一干二净。 桌上那两盘菜,算是让玉牌舔干净了,萧景给它擦了擦嘴上的油渍,这方问道:“你知道大夏龙雀祭?” 猫儿眨了眨眼,沉吟了半会:“那个啊,全是无聊人去的,都修炼到没法修了,只好每几百年集会一次,论道,谈天说地,权当品茶会了。” 玉牌说话的口气,素来算不得好,只是萧景不在乎,听罢也就过去了,只是这一回,却有第三人听着了,偏偏还是个血气方刚的少年人,一下就走到了萧景跟前,怒道:“你这灵宠怎会如此无礼!北方昆仑,东海蓬莱,西山剑阁,哪个不是上古传承,前往大夏龙雀祭的,更是金丹以上的大能,哪容得它擅加评论。” 玉牌侧过头,瞥了瞥对方腰上环佩:“我道是谁喊冤呢,原来是昆仑派的小儿,你如今才旋照吧,离金丹还远着哩,这不,还是在去大夏城的路上。” 那少年被踩中痛处,这要反驳一二,就让身后一人给叫住了:“轩如,够了。” 开口的,却是俊逸青年,他以墨玉束冠,腰上也佩着一坠,只是那上头雕着睚眦,张牙舞爪的,同少年那块双鱼佩相去甚远。那人看着萧景,很是抱歉地笑了一笑,对上走回去的师弟,又低声斥道:“不占理的事,争什么争,能省下今天的饭钱不成?” 这人看着正经,说话倒是挺不着调的,萧景想,但没过一会,他这念头就烟消云散了。这原因嘛,倒是那小童递上来的单子,上面白纸黑字写着,十一颗上品灵石。 就是在内门那会,萧景的月供,也不过十来个中品灵石,至于他这儿的上品,也是从燕华洞天里捎带的,那时是摆了剑阵,故而这剩下的,也不过四五十数。 出了酒肆,萧景倒是左顾右看了起来,玉牌是吃饱喝足了,挂在人肩上,懒洋洋地问:“你这是去哪啊?” 却听着少年冷不丁的来了一句:“找地方把你卖了抵债。” 到最后,玉牌自是没有卖的,这么个肥猫,想来也无人问津,萧景是取了些骷髅塞给他的法器,灵材,都不算多贵重的玩意儿,此地灵脉丰富,这一干东西便再寻常不过了,也就一个换了二三灵石,总算是攒回了一点钱。 在外跑了一下午,萧景回去那会儿,天色已黑了。他原想着,江离休息了一阵,指不定就醒了,走到屏风后面,却见对方仍躺在床上,双眼紧紧地闭着,几缕发丝还黏在了额前,用手一抵,仍旧是烫得很。 就像玉牌所说,修士有了什么寻常病痛,休息一会,也就好了,毕竟有灵气覆在经脉之上,那些冬寒暑热,自是侵不大深。像江离这样高烧不退的,放在凡间,早该请大夫上门了,可师鱼这地儿,全是修士,哪有人懂什么热病寒症的。 萧景如今是后悔了,觉得自己不该走出的,如果呆在这,怎么也能照料一二。好在这客栈备得齐全,褥子,毛巾都堆在柜子里头,萧景沾湿了一块棉帕,叠作小块,使了个寒冰诀,又觉得太冷,在手上握暖了少许,这才放在了江离头上。 萧景没照顾过人,他是长在商贾之家,虽不比世家大族,但自幼就是一干人簇拥着的,后入了屠景峰,就更是一心修炼了,山上除了那闭关不出的师兄,就只有青云子了,一个金丹修士需得什么的,顶多让徒弟泡盏茗茶,就坐下讲道了。 看着江离,萧景也有些愁,头一次见着对方那会儿,虽是土屋柱椅的,但毕竟是无凶无险,日子过得也还惬意,反倒是同了他一道,这坏事就一波接着一波的。想到这,萧景就心疼得很,只觉自己耽误了人,落到这陌生的地界,如今是想出也不得出了。 他是想照顾人,只是笨拙得很,只知拭去人额间的汗水,至于剩下的萧景看了眼玉牌,那法宝睡在最偏远的楠木桌上,一动不动的。 “我就一法宝,照顾人的事怎么会!”知道萧景的意思,玉牌是头也没抬就回绝了。但毕竟是共处一室的,想忽略对方也没那么容易,这法宝转了个身,随口道:“凡人生病,一般就换下衣服,褥子啥的,至于那些汤汤水水的,我就不知道是何物了。” 口头虽这么说,玄霄也奇怪得很啊,这魔修说病就病了,又不像是装的,该不会是中了什么禁制吧? 但一路过来,它一直是清醒着的,獐无撕开那道裂缝之时,下头不过是一团浓厚得过了头的灵气,那种地方,任谁也呆不下去的,待萧景他们坠到海岸边上,玉牌就是半个修士也没见着,又哪遇到哪门子暗算。 江离早把那床被子裹得死紧,费了些力气,萧景才把人扒拉出来,那件里衣早松散了,歪歪斜斜地挂在人身上,半边肩膀都露了出来。百度搜,,更新更快找了件自个儿的衣裳,正要给人换下停了下来。言情或,萧景的手却是对方的颈项,胸口,除了有些潮红外,依旧同玉石一般光洁,侧腰上,却是有一团青黑印记,隐在皮肤下头,仿佛墨融进了水里,随时都要向外扩散一般。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92章 一夜之间 只消一眼,萧景便猜出了j□j分,却是那魔修女子祭出的瘴气,江离没说,他也未想到这一茬。瘴气一物,本就是百种热毒汇集成的,于修士而言,也算得上是一门棘手毒物。 只是,他手中并无什么解毒的丹药,想要祛毒,只能凭着九阳之气,一点点散入对方经脉了,虽算不上对阵下药,但滴水穿石,多行上几个周天,那些瘴气也会慢慢散去。 遂将两指抵在了对方手腕上,一并催发出九阳之气,朝着江离的经脉行去,俗话说得好,世上有一万门心法,便有一万种真气,但它们皆是魏晋分明,井水不犯河水的。生死决中的生气却是个例外,行的是生机勃勃,包容万物之道,引到旁的人身上,也可行疗伤的效用。 萧景筑基以后,丹田里的九阳白莲业已壮大了几分,生出了二十四层的花瓣,每一瓣晶莹剔透,夹着无数生气流动其中,每隔几刻,那花尖便凝出一颗颗透明卤煮,若是掉下去,就会将其下的九阴之气壮大一丝。 萧景取用的,便是这一点精粹的生气,它比什么都纯粹,进到人身里,就跟灵气一般无害,江离如今体弱,用这一出,自是比什么都要周全。 对外头发生的事,离天并不是无知无觉的,他听得见玉牌抱怨的声音,还知道萧景叹了口气,但就是没法醒过来,仿佛是什么蒙出了眼,缚住了四肢,将他锁在了三尺见宽的牢笼之中。而那些人言人语,则越来越小,终是到了十方静寂的地步。 这情景,他似曾相识,确切的来说,是熟得不能再熟了。 百年以前,他那好叔叔天毓,用打神鞭去了他一魂一魄,再亲手将自己封入了壬水之晶。时隔这么久,离天依旧记得,天毓那副不悲不喜的神色,仿佛他对付的,不是自己的徒儿,侄子,而是什么旁门左道的魔修之士。 壬水之晶长了万年,内里的灵气早就凝成了实质,是同冰雪一般冷的水,能一丝丝渗进人的骨头。好在,呆得足够长,那些寒意,也早随着年月麻木了。 最开始的十几年,他还等着天毓,毕竟那一日有九长老在后,即使天毓贵为掌门,也不可能保全一个入了魔道的弟子。但一年一年过去了,无道洞寂静无声,有门口那道封印在,就是连一丝风也吹不进来。 二十年过去了,他开始琢磨壬水上的纹路,一条一条的数着,在心里画着,总共是一万七千五十五条,个中纹路,有青牛拜月,两山夹水的样式,又有内门山峰的走势。 日子太长了。 即使睡去,醒来时也不过一片黑暗,到后来,倒不如不睡。 有那么一刻,离天甚至开始后悔,他悔自己,在玄霄牌出世之时前往,后又阴差阳错,将那牌子收留了下来。如果没有那一日,他仍旧在玄宗好好呆着,闭关修行,渡百年如刹那。但像这样的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罢了,这天命是早就写好的,既给了他修道的命数,又怎会容着他一世逍遥。 他还活着,不定只是天毓下不了杀手,想把他搁在这,慢慢发疯罢了,终归是失了一魂一魄的,心性总会差上个三两分。 每每念及此,离天便愈发的冷静,他可以等,等上五百年,一千年,玄宗破灭,无道洞损毁,但无论是过去多久,总比寂寂无闻的死在这好。 不想过了百年,唯一惦记着自己的,还是那个闯下事端的玄霄牌,它倒是领了个少年人进来,那景象,就仿佛百年前的翻版,这东西折腾他一个就够了,难不成,还要再拖一人下水?他如此想着,五指微动,终是向外一探,那本虚真气,便随之蔓延开来。 离天睁开眼,入目的却是黑压压的一片,如墨似缎,在他身边徐徐流动,他正要抬起手,却发觉有什么压在了那,低头看去,却是萧景。少年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头则倚在自己的袖口,已是沉沉睡去了。 那点残存的九阳之气,离天自是感应到了,看这样子,萧景倒是给他驱了会儿毒了,想自己阴神修为,就是压抑不得发,那瘴气奈何不得。这小子偏偏把他当做了外门的师弟,不惜余力的护着,也不知是人太良善,还是太傻了些。 想到这儿,离天的神色也缓了几分,他小心翼翼的抽出袖子,并不打算吵醒萧景,但对方显然没那个自觉,眼帘微动,却是要醒过来了。 这些张牙舞爪的黑气,自是不能让人见着的,离天一念之下,本虚真气向外一绽,又猛然收缩,顷刻之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但这一次不比往日,那些真气仿佛是去了什么无极无终的地方,仍旧不在离天这,好像被什么东西封印在了一处,此次,不过是在外转悠了一圈。 它们一消失,离天仍旧是那个无量七阶的江离。 这事情,倒有几分趣味了。 魔修牵起嘴角,看着身旁的少年转醒,面上却是带着几分惊诧之色。 “你是怎么了?”离天问,如今那本虚真气跟兔子似的,自己都没看够,对方也不当看清才是。 萧景面色不大好,他费了一个时辰,将九阳之气运转了十二个周天,见那团印记渐小,本想着再行几个周天,却不知怎么的,直接睡了去。却是梦见四周一片漆黑,什么声音也没有,偏偏又觉得过了许久,那感觉,就像被最钝的刀子抵在颈项前,难以呼吸,又没法断气。 他想了想,道:“大概是做了个噩梦,一直没法动弹。” 离天神色微变,他是没料到,自己的那缕神识竟能影响到萧景,这可不比得什么摄魂的术法,两个心法不同的修士,要想同识同觉,怎么也得一同修炼上百来年。像萧景这样的,倒退个几百年,兴许能与他结伴双修,但如今吧,他也不至于要个刚刚筑基的道旅。注一 更何况,这孩子还是个实心眼,随便冒个人出来,都能讨到几分便宜,想起萧景左手上的伤,离天还有些来气,明知对方梦见何物,还是把罪过数落到那上面去了。 “准是让那侏儒吓的,你那日借机了结了他不好,非得答应了下来,也不知图个什么。” “我也说不上来,”萧景扯过了被子,把离天盖得严严实实的,又过了好一会,他才接着道:“我幼时体弱,入学堂也入得晚,只习了四五本经注,修士间得规矩,我自不清楚,但人间的规矩却是忘不了的。” 人间的规矩?离天挑眉,无非是些仁义理智,以己度人的东西,真要他说,那些凡人的顾虑,当真一点益处也无,不过是自寻烦恼罢了,换了旁的人,他定会不留情面的驳回去,但对上萧景,话到嘴边,终是变了个样:“你呀,天资是够的,就是太傻了些,若是放聪明点,不定还能修炼到金丹之期。” 他是忘了,自己仍旧是一副未及冠的少年模样,萧景听后也不做多想,反倒是推了他一把,道:“还教训起人来了,昨天是谁赖在我身上不走,还乱亲起人来了。” 离天一听,愣住了,讪讪道:“此话当真?” “真的不能再真了。”玉牌在一旁参和,能数落离天的机会不多,它自然不肯停嘴:“不知道是你发烧了,还以为你发疯了呢。” 昨日之事,离天也记不大清了,他是几百年无伤无病的,终归是从未遭过的难真遇上了,反倒比普通人还不如。无论离天怎么想,也觉得自己莫名其妙得很,怎么一迷糊起来,还把萧景看上眼了。 他这辈子,固然有玩的疯的时候,多是些风趣的女子,吐气如兰,身子也妖娆,像萧景这样不识趣的,他素来是敬而远之的,情人该宠着,后辈则是照看的,他从来分得清清楚楚。 兴许是关了百年,久久没遇着个可人的了,瞅着萧景这木头看,也觉有几分顺眼,离天想,等他取回那一魂一魄,彻底出了玄宗,会下几位故人,这点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离天如此想着,倒是舒服了许多,也不计较玉牌那点冷嘲热讽了,它这东西,百年来也没干什么好事,唯一一件,摸约就是收了萧景这样的徒弟。 作者有话要说:小妖精快卡死了 百度搜或是很伏渺的,绝对不是喜,,更新更快欢二c二怎么说呢,离天的心理大概就是看得顺眼的地步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93章 嘲风居 其实这时尚早,太阳还在东面斜斜挂着,两人却不想在客栈呆着了,换好衣服,就走到了贯穿南北门的主街上,外头还有些白雾,凝在青石路上,踩上去滑溜溜的。 这地界的来路太古怪,却偏就像真的似的,无论从哪一点看去,都没有一丝的破绽,反倒让人怀疑起自己的认知了。 街上倒是安静,一排排的店铺尚落着门,不少还画着灵符,门禁,全是防贼用的,同凡世相比,有些像,又有些不像。 离天没理会这些东西,目光定在了几个结伴而行的修士身上,那些人一身劲装,显然不是什么常驻客,只见着他们快步走着,没一会儿,就拐进了另一个巷口。 这大清早的,大半个镇子都未醒来,这般匆匆来去,不往城外走,本就有几分奇怪了。反正也是没事,离天扯了扯萧景的袖口,一面示意他跟上去瞧两眼。 那条路窄得很,设在两栋房子中间,大抵就容得下一人通过,那几个修士倒是没影了,两人也没了顾忌,很快就穿行过去,走至尽头,却豁然开朗了起来,竟是一间偌大的宅院,这虎口楠木的大门,就朝着这窄小巷口而开,却是一点也不般配。 门外的影壁长而高挑,边上立着三四头奇形怪状的小兽,正中的匾上,刻着嘲风居几个字。 那门是虚掩着的,萧景正要推门,那门扣上的椒图却动了一下,本还以为眼花呢,再看去,那东西却眨了眨眼睛,衔着那铜环说话了:“敢问二位此行,所为何事?”注一 离天是想也没想,就信口说道:“我们师兄弟二人,素闻嘲风居盛名,此番路经师鱼,自是不愿错过。” 那门扣想了会儿,居然还点头了,它半张脸都陷在门里,做到这一点,也着实是不易:“两位进去吧,容小的提醒一句,嘲风居里,可容不得惹出人命债,若是犯了,后果自负。” 说完,那大门就吱呀呀的开了,却是个三进三出的宅院,最外头倒是站着几个修士,见两人来了,也只打量了几眼,又小声讨论了起来。 这地方看着像私宅,内里的人,又各顾各的,有几个腰系双鱼佩的,显然是昆仑派中人,又有些黑纱遮面的女子,只露出双眼睛,谨慎地打量着四周。这几波人,却是一点共通的地方也看不出。 萧景正满头雾水呢,那内院就走出了一名女子,云鬓珠花,月白襦裙,尚不见其相貌,也觉素雅清净得很。 待那女娘迈着莲步靠近,福了福身,这才开口道:“小居见过两位道长,是头一回来吧,要领委托,就随小居走一趟吧。” 这话说得半遮半掩,只比不说好上一点,两人对视一眼,也就跟在那女修后头,齐齐踏入了里头那道垂花门。 这内院,便是摆了十几株老松,长得是各领千秋,叶若云霞,错落有致的摆在院中,隐隐生出了几缕白雾,同那些松树浑然一体,倒印证了阵法的头一条,萧景又看了几眼,只觉这阵玄乎得很,看得久了,它是静止不动的,偏偏在一晃神的时候,那些老松颤颤,枝桠挪动,又仿佛活物一般。 上古的术法,确是不同寻常。 小居步子虽小,走得却也不慢,就跟一阵清风似的,没一会的功夫,就领着二人走到了侧院的回廊,垂着头,推开了一扇门,那屋里倒是亮堂,几十颗明珠高悬,下有一古木削成的茶台,零散摆着几个白玉似的杯子,除此之外,就剩下一面冬竹梅雪的屏风了。 “大人,又有客人来啦。”见里头没人,小居喊了一声,这才纵法诀离去了。 却见一人走出屏风,一面叹道:“那孩子来这没两年,就是急匆匆的,还请二位多多担待下” 他话说到一半,就停住了,却是见着只小猫儿立在自己脚边,也不叫唤,开口就道:“搞了半天,是你这个昆仑派的故弄玄虚啊。” 说这话的,当然是玉牌,这人它昨日才见过呢,就在对街的酒肆里,那黄口小儿的师兄,只是今日换了身玄色暗纹的衣裳,看着倒有几分神神叨叨的气度了。 那男子一惊,直将食指比到自己嘴前,嘘声道:“小声点,对外啊,嘲风居可是无门无派的。”说着,就挥袖把那门给合上了。 玉牌翻了个白眼,带着几分鄙夷的口气道:“不就是个发放任务的,说得这么神神秘秘。” “同你说了,你也不懂,不如不说。”青年说完,就正过身子,看着萧景,离天二人:“在下柏楼,正是朝风居管事的,这收发委托的事,都归我管辖,两位今日来,是想出委任呢?还是要接一份走?” 这当口,自是讨论不得的,萧景也不作多想,只问:“我们是第一次来,不知道阁下的规矩,这委托说详细点,又有哪一些?” 柏楼倒也不急着答,挑了个古藤椅子坐下,便拂袖做了个请字:“一言两语自是说不清的,二位不妨坐着,一盏茶过去,保管就明白了。” 尔后,他也不再抬头,只一心一意的摆弄着那几副茶具,那茶台自是有些机关的,那红铜小炉里的水,没一会就沸了,淋入刚放好茶叶的壶里,一抬一落的,那茶香,茶色,便随着几股热气飘荡而出。 “这茶呀,唤作清明,算是接风洗尘用的,头一回来的客人都得喝上一杯。”柏楼说着,一面将两盏杯子递到了另一头。 那茶自是上好的,叶子是指头尖那么一点,悬在杯里,那下头的水又是绿意盎然的,倒像极了一缕扁舟,浮在春湖之上。 却不知有毒没毒。 柏楼看着和气,行事举止倒不简单,他这么一弄,倒颇有几分强制的意思,你不喝,就是不想在嘲风居里呆了,你若喝了,却不知其中究竟。 但若如玉牌所说,对方堂堂昆仑弟子,也不至毒害见上一面的无名之徒,这般想着,萧景便啜下了第一口。那浓厚回甘的味道自不必多说,让他惊诧的,却是紧随着那股热茶而来的东西。 龙生九子,而嘲风好险,居高处,眼观八方,耳听四路,故取名用之 像什么人的意识一般,猛然窜进人的脑海,仿佛黑纸白字写好了的,就印在了萧景的神识之中,那千言百字,徐徐道来,说得全是嘲风居的事儿。想来也是,那柏楼也不像个闲人,若让他一次次讲过,也不知得费多少时日,便是折中了一下,取了个讨巧的法子。 萧景仔细听着,总算明白这处的构造,这嘲风居的委托,共分天,地,玄,黄四种,其中天为最难的,亦是报酬最高的,就是在出发之前,雇主也得发放百来颗上等灵石,做安客之用。而黄册的委托,则是最常见得,人人皆可取之,只是这任务成与不成,也得看雇主的喜好。 顷刻之间,这该问,该答的倒都齐全了,就是离天,也只能感慨一句上古术法的奇妙。 这泡茶的事儿,柏楼是干过无数次了,见二人神色,便知对方清晓了:“如何,可想好接哪个委托了?” 萧景看了眼江离,正想问下对方的想法,不想还没开口,就让人看了出来。 “我听师兄的。”离天笑着道,其实也没什么可选的,除去几条稀奇古怪的,诸如那些跟踪道侶,探入宗门的事,只有一条还算合情合理。 萧景放下杯子,正色道:“既然如此,我想试试护送鲛女的那个委托。” 其实,他们现在也是走一步算一步,能查到的也知道得差不多了,总不能在师鱼一直呆下去。这个委托,倒是让萧景眼前一亮,却是往北面去的,要知那处也是大夏城所在,顺道过去,还有几百灵石的酬劳,倒是两厢如意。 柏楼点点头:“那位雇主有些挑剔,这两日也回绝了好些人了,你们师兄弟两人,去一个见她就行了,免得多了挑错,这桩生意,我也没法做了。” “我去即可,”萧景说,倒不是不放心江离,只是他一个无量的去了,不定就给打发回来了。 “小居,”柏楼唤了一声。 那位小居姑娘来得也快,踩着一菱锦缎,径直飞到了门口,见到萧景,江离二人,倒是一愣,仿佛没料到二人在此似的,随即矮□来,行了一礼。 柏楼倒有些不好意思了,连道了两声失敬,方对小居讲:“带这位白衣服的道长到狻猊轩坐会。” 见主人吩咐了,小居立刻称是,引着离天,朝另一处院落走去。 玉牌在原地晃了晃脑袋,却是一反寻常,跟在了江离身后,几下就跳到人肩头,小声问道:“这下,总该告诉我,你这修为是怎么没了吧?” 此时,他们已走出了柏楼的院子,离天低笑一声:“谁跟你这么说了,现在就好端端的。” 说完,他一抬手,却见一小小人儿站在那,身穿霓裳,项戴璎珞,若不计大小,正是那以舞夺命的天魔玲珑。 作者有话要说:不要霸王啊小妖精会干枯死掉的。百度搜或,,更新更,决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94章 寻根究底 咦,先前那样子,难不成是弄虚作假的?玉牌想,可就是给它两个脑袋,它也琢磨不出离天装病做甚,它还想问一句,那叫小居的侍女却是回过头了,笑得叫一个花枝招展哟,显是叫这魔修迷花了眼。 “不知道长怎么称呼?” 道长这称谓,在万年以后,也只有在凡人尊称那些游方道士的时用用,但在此地,不论修为,都是直呼道长的。 “叫我江离便可。”离天说,玲珑天魔早已散去,他手上除了一只圆滚滚的白猫,就没别的东西了。 “听你们口音,像是打北方过来的?”小居眨了眨眼,饶有兴趣地问。 “姐姐聪慧,一猜就中了,”这逗人开心的话,离天自不吝多讲几句,尤其是,在他想打探一二的时候:“我们师兄弟也是头一回出远门,也是听闻嘲风居的声名,这才来的,不想有这么多门派的修士” 小居抿嘴笑了笑,这向前走的步子,也慢了三四分:“你这就问对人啦,小居成日就带着他们进进出出,那些破事,早知道得差不多了,你也知道大夏城的祭典吧?两百年开一回,入城的,皆得带上一封逐日令,这东西吧,大的宗门都能收上几十份。但那些野门小派,就没这个福分了,只能来我们朝风居试试运气了。” “是我愚钝了,还不知有这等事。”离天点头,他装模作样的本事倒是一等一的,眼神专注,又带着几分笑意,仿佛带了十分的专注在里头,这讲话的看着也欢喜,自不愿就此停下了。 “要我说,这份运气可不易拿,嘲风居确是有十份逐日令,对外称,也是能者所得,但居主未必会送出去呀,你别看他笑嘻嘻地,鬼主意可多了,哪能规规矩矩把令牌放出去。” 说到这,小居也觉得自己言过了,有些尴尬的侧过头,道:“我们到了,前头就是狻猊轩。” 玉牌瞥了一眼,只见那处是三层的格局,窗楹扩得老开,半挂着竹帘,依稀可听着人语之声。 “江道长在这呆上三两刻,你那师兄也当得出来了。”小居向旁挪了两步,倒有几分保持距离的意思。 离天自然清楚:“放心,我也不会对第三人提及。” 小居抬眼,像是在辨别此话真假,可以她的道行,又怎么看的出个究竟来,只觉对方没有害她的意思,又依稀感到,是自己小肚鸡肠了。那一缕天魔媚术藏得极深,她也未再担心下去,只道:“那里头人多口杂,哪方的修士都有,道长进去以后,不看不闻为妙。” 离天道了声谢,就迈步走了进去,这房子里头倒也宽敞,摆了七八套桌凳,零零散散坐着些修士,正中处,恰有五六人围成一桌,手中捏着牙牌,玩得正起劲。 挑了处僻静的角落,离天就毫不客气地,把玉牌丢到桌上了,后者哎哟了一声,一面问:“你这没良心得,别趁着萧景不在,借机报复啊!” 离天抬眉:“报复你有意思吗?”随后在身周布下了一圈驭音术,是以防止隔墙之耳。 看这架势,玉牌知道对方是要解释了,便哼哼了两声:“有什么发现尽管说,本座等着听呢。” “都告诉你了,自己不动脑子,倒问起我来了。”离天说。 玉牌差点没气个半死,但他几万年都过来了,对方一说,它便下意识问道:“跟你的修为有关?” 离天不置可否,挑了个舒服的位置,半依在长椅上,这才道:“这事儿,还得从一开头说起,自那獐无撕出裂缝,我便隐隐察觉出一股旁的东西,不是魔气,也不是鬼障,周正平和得很。” 初初来到此地,离天也猜测是幻术,阵法一类的东西,只是这些东西,没有灵气支撑,是万万不可能延续万年的,况且这方世界,一人一物都真实得可怕,这般情形,就是说他们回到了当年,也不是站不住脚跟的。 但唯独有一事,却是不合常理的。从来到这处,离天的修为就停在了无量七阶,仿佛被什么东西彻底抹除了一般。 这一点,一直到萧景那夜睡去,离天才彻底醒悟过来。那时,他是一身的本虚之气,却在萧景睁开眼那一刻,彻底消失了,跟最开始的时候一模一样。 萧景是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只当他是个无量境的外门弟子,他看不见的时候,离天反倒是没了束缚,简直就像强制安排好似的。 玉牌听后,沉吟了一会:“你的意思是,这儿被什么东西定住了?” “不错,而且是相当厉害的瑞兽,也不知它使了什么手段,将万魔征战前的大世界彻底保留了下来。每一个人,皆是那时的模样,意识,自然包括我同萧景,从我等进入这个世界起,就保留了那一刻的状态,也即是说,在萧景眼里,我就一直是那个叫江离的人。” “但是这样也说不通啊!照这样子,这世界的人,岂不是你看我什么样子,我就是什么样子,哪有这样荒唐的理。”玉牌驳道。 “这的确不是对方的意图,它想要的,乃是万事万物皆不改变,所以我同萧景,也当遵循这个道理。” “一梦成城,一梦万年,世上又有什么东西有这等神通”玉牌喃喃道,它正想起了什么,却听见外头闹腾的厉害,不由侧眼,朝着厅堂中央望去。 那小居也说过,到这呆着的,无非是些小门小派的,就是放在以前,玉牌也多半没见过,所以也只能看个大概,摸约就是那几个赌牌的吵起来了,像是怪罪对方出了黑手。 没再理会那边的俗事,玉牌在次对上离天,那魔修一手支着脸,半眯着眼,就差没睡过去了。 “这事,你又怎么猜?”玉牌所指的,是离天口中的瑞兽。 “你觉得我是因为什么来的。”离天发问。 “自是为了万魔精魄,那东西本来”白猫瞪大了眼,惊诧道:“如果是万魔精魄,这倒是说得通的,算下日子,精魄也不过初成,这地方,它也是才铸成不久,我们就进来了,所以正好是在三尊降世的一万七千年。” 一日之前,离天也是没想到,绕了一圈,事情反倒回到了原点,若想破此局,他就必得拿下万魔精魄,如此一来,倒也算一箭双雕了。 “眯着眼睛想什么呢,一看就不是好事。”玉牌随口酸了句,它素来有一种嘴比心快的习性,自己说着呢,又觉得当真不妥起来,便怀疑地打量起离天:“这么说来,你同萧小子在一起的时候,就等同废人一个了,你当真不会对他动什么手脚?” 离天冷哼道:“本座就算是无量境,也自有保命的法子,再说了,情形若真危机,把你家徒弟敲昏不就得了,这活儿就交由你吧。” 玉牌不服气:“除了萧景,还有另外一个呢,那个叫秦皖之的,眼下不知还在哪呢。” “哦?”离天轻叹了一声,毫不在意道:“那个蠢货,我又怎会顾他的性命。” 玉牌这下是挑不出刺了,但此时住口,又觉得自己输了一筹,正踌躇着呢,就瞅见一人朝这处走来,恰是那赌桌上头的常客。 这下好玩了,玉牌想,幸灾乐祸地说:“让你装模作样,现在是因果找上门了。” 那来的人,穿着身绿衣裳,面貌倒也说不上难看,只是眉眼间有一股奸猾之气,他刚迈近一步,就阴阳怪气道:“打哪来的,好大的面子,我们在那头叫你呢,连理也不理。” 离天懒懒地侧过头:“真不好意思了,在逗猫儿呢,没注意。” 玉牌只想扑上去挠人。 “你这小子!不识好歹,爷不给你点厉害瞧瞧,你是要翻天了?”那绿衣的修士刚有动作,就听着后面一人发话了。 “老三,我是让你请人过来。”对面那人倒有点气势,不轻不重的一句,把这头的修士震住了,这被唤作老三的,换了张勉勉强强的笑脸,对着离天道:“我们正在打牌呢,刚好缺人,反正你也闲着,不若来玩几手?” “赌多少?”离天突然问。 老三愣了一愣,没料到这小子看着粉头粉脸,倒是个直爽人,便顺势答道:“不多,不多,十个高阶灵石。” “那还真少了点,五十可好?”离天轻轻的来了一句。五十个灵石,再翻翻倍数,那就是几百的钱,在师鱼,也不定能盘下一所宅院了。 “大手笔啊小子,可别输光了裤子啊。”旁边的人听了,哈哈笑了两声,正想说就着少年容貌说事儿,喉咙管就入了异物,撕心裂肺地咳了起来。 老三显然也没想到这茬,对他而言,不管赌多少都成,他们师兄弟三人道上也略有所成就有得他哭的了。,手段,谋略齐下,从未遇过敌手,这少年嘴上占点便宜,,在这一一会啊,百度搜或,,更新更快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小天使们浇水x一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95章 狻猊轩中 留在狻猊轩的,哪个不是等着雇主回话的,这事说快可快,但真要慢起来,谁也没个准的,所以牙牌一类的玩意儿,也权当解闷逗乐了,只是这起头的三个人吧,却不是什么善茬。 那为首的叫周公茂,算是在师鱼镇发家的,倒腾一些北方的兽骨禽毛,因着价格便宜,许多炼器的修士都往他那跑。没两年,这人就买了所宅院,每日就开起了席桌,大发请帖。 一开始邻院还惊奇呢,心想着转手倒卖的活计,哪有这么阔绰,后来被邀进了周宅,方知这里头是内有乾坤,原来,这姓周的转行了,在自己家里开了赌院。他做的是没皮没本的生意,却是越做越好,没几个月,这四五桌,就开成了二三十台,宅院也扩了一倍大。 不过,肥了一方,自然有输得七零八落的,在这师鱼,惦记着周公茂的可不在少数,恨不得将他剥皮削骨,抢得乾坤袋,拿回自己的那份才好。 但周公茂小心得很,还没多久,他身旁就每每跟着两个修士,对外就称是异姓兄弟,三人成行,想要对付起来,也难了。 起先玩牌的,都是些外乡人,远不知周公茂的来历,几轮下来,输了上百灵石的都有,怀疑对方有诈,但偏偏看不出半点门路,这输的钱财也就要不不回来了,只能悻悻下场。 离天一副未及冠的少年模样,看上去,更是半点机会也没有了,不少人揣测这是谁带出来的小徒弟,一会来领,只怕是输得裤子都没了。 因着无人愿玩,这台桌上不过周公茂,以及他那两个兄弟,老三洗的牌,簌簌几下,就发到了离天这面。 见离天一派不急不缓的样子,玉牌便知,这小子心中有谱,只是他那些天魔个个都喊打喊杀的,还真有能上牌桌的不成?正想着呢,却见着一个虚影在离天身旁,一闪而过,依稀是个圆润老头儿的模样。 玄霄虽使了大半能力,力气,术法上,甚至不及一个无量期的小儿,但它到底是先天道胎,修士能视三物,它便能看五样,天魔这类域外来的,本是无形无体的,也就是因为众人所思所想,这方凝作了各式各样的。 像那个老头儿,玉牌虽没见过,但其身份,也能猜出个七八分,无非就是个操纵气运的,损耗山脉,挪移宝盆这类的大事是干不成的,但让几个不长眼的修士走几日的霉运,倒是绰绰有余了。 这一回,玉牌倒真是想岔了,那天魔名唤禄喜,是个实实在在的,只管牌桌事儿的家伙。它自随了离天,就未曾出来过,心里是委屈得很,但他这术法吧,平日都是拿不出手的,也只能死了心的等,不想这次尊主出世,倒真把他召出来了。 禄喜心里那个激动啊,颤颤巍巍的鞠了个躬:“尊主,您这一次,是要拿这几人怎样啊?”却见自家主子动了动幺指,这意思嘛,大抵就是输得片角不留,倾家荡产才好。 能办事,还是使出全力的办,禄喜自然欢喜啊,嘴巴裂得老高,穿得又是红带绿袍,一副福星老儿的模样。 他绕着牌桌走了一圈,再一吹气,那桌上就显了只金背白底的蛤蟆,这物只有半个巴掌大,三足,口中衔着颗铜钱,上面印着无量通宝四字,朝着离天点了点头,就是一动不动的卧在那儿了。 这东西叫金蝉,活得越久,体型也就愈小,像禄喜弄出这头,也是有千把年了,乃禄气所汇,不动灵识细探,自是发现不了的。 有这金蝉守局,就是离天闭上眼睛打,也未必会输,但他这人,从来就斤斤计较的,人若得罪他一厘,非得要回来百倍不可,这头一轮牌局,他就摸了一手的双梅,虽不算最好的,硬是把周公茂三人给压了下去。 周公茂看着手里的杂牌,也没多想,只道这小子走了狗屎运,取出十颗灵石,摆在了岸台边。他发了第二轮牌,正要给对方一个下马威,却是要什么不来什么,不要什么偏偏来,搞了大半会,连最基本的杂八牌都没做出来。 这倒不打紧,他一人手气不好,还有老二,老三两个啊,他们也是个中好手了,运气再怎么不济,也不该输给一个毛头小子,可偏偏就是输了,三个人全都得赔钱,赔得还不小,整整翻了四翻。 这牌桌上静悄悄,旁观的倒是看得起劲,大多数,都折在了这三人手上,虽说不算什么大数目,但到底是不服气,看着周公茂吃瘪,正乐着呢,面露喜色,就好像自己坐在牌桌上似的。 这七八场下来,台子上的筹码是越堆越多,跟小山似的,全放在了东面,归离天一人了,好事的一算,怎么也得有五六百灵石了,照这个势头下去,再过三两刻,输光裤子的,就属周公茂一行了。 周公茂也是急啊,每一局过了,他都想着赢回来,可偏偏就是不行,不管怎么算计,配合,他们三人连一场也没顺过,人都说新手运数好,但总不至于好成这样吧? 虽说风水轮流转,但等到他们那会儿,这小子不定就走了呢。周公茂心疼啊,虽说修道不理俗事,没有钱,又能修出个什么呢?周公茂天资不行,只能后天补了,赚来的灵石,全拿去买上好的丹药了。 他今日输掉的,当真可抵上几十颗大转丹了,想到这,他就愈发的心急如焚了,周公茂不开怀,便拿着老三出气,暗暗踢了他一脚,老三也耸拉着脸,一副没主意的样子,看得周公茂气不打一处。 见人这副表情,天魔禄喜自是最开心的,他看了看离天,小心翼翼地问道:“尊主可还满意?小的还未使出十分力气,下一盘,就可让他山穷水尽。” 离天摆摆手,任着禄喜去了,对这些旁支玩意儿,他本就没什么兴趣的,不过是看在上古的灵石纯粹,过两日摆些阵法也聊胜于无了,一面想着,便把牌推倒了,上头整齐的二四点,却是最大的一副至尊宝。 按十个灵石算,这给的就多了,周公茂三兄弟,每人非得出五百不可。 周公茂当即就跳了起来,一手拍着桌板,怒道:“你使诈了!人又不是神仙,哪里有这么好的运数?” 他要再说三两句,旁的人先驳上的:“赢的时候不见你这么说,想赖账不成啊!” “你这幅无赖德行,还真能开赌院?今日以后,只怕要传遍整个师鱼了,看你那场子还能开下去不。”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倒是同仇敌忾了。 周公茂脸都气白了,他自然是千术上的高手,可对着这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少年,就是瞧不出一丝破绽来,没了说法,他也只能认命,让老二,老三掏出了如数的灵石。 离天一挥袖,那小山似的石头,就全进了他的乾坤袋。 周公茂咬牙切齿,忍了又忍,终是没再说话。 这么一闹,狻猊轩也闹哄哄的,想要搭话的修士接二连三,离天懒得应对,就借口走出了房室。 禄喜搂着三足金蝉,一瘸一拐的跟在其后,这倒不是先天不足,而是他足上缠绕着禄,福二气,一个重了的时候,身子也就不平衡了。 “嘿嘿,尊主可还满意?”禄喜抬眼,也不看正视离天,不过他人佝偻着,远远看去,就像个矮矮的圆球,因着矮,也无人查探他的神色。 离天笑了:“想出去放风?” 禄喜忙不暇接的点头:“正是,正是,自我到了大世界,还未出去看过呢。”这毕竟是天魔的本性,驱向人欲所在,说到底,也就是人来疯,不仅禄喜如此,就连被修士视作洪水猛兽的慧欲,也喜欢到人堆里晃悠,不过那小姑娘太危险,离天是从来未许过。 “你去吧,只有一日。” 老头儿开心得很,就差没原地转上几圈了,他这样的天魔吧,虽是无用了点,却没什么人担心的,他在人世走一遭,无非就是赌场乱个套,比那个伏尸百里瘟煞要好上太多了。 禄喜连着道了几声谢,就化作一阵清风散去了,摸约就是指着周公茂的赌馆跑,想来那地方,是不会清净了。 离天仍旧站在那半月门前,白墙黑瓦,上有几枝桃花探出墙头,簌簌飘着花瓣儿,赏了一会儿,离天也不打算等了:“敢问阁下,还打算现身吗?” 却是一阵大风刮过,桃花纷纷,全落在了离天身前,一眨眼的功夫,确是化作了一个玄衣青年,眼若古井生波,正是嘲风居的管事柏楼。 “先前一见,倒是在下看走眼了。不想在策遣天魔上,道长竟有如此造诣,看得我呀,甚是好奇。” 离天嗤了一声,从头到脚的打量着柏楼:“阁下一个渡劫期的修士,又何须拿我取笑呢,虽说是一个法外分/身,但我也不会傻到动手的。”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六音酱的地雷么么哒 一一一一一一一 昨天在码字,就看到昆明的恐怖袭击了,很长时间都没法平静,想说的话有很多,在这就说一句话愿大家平安幸福,国家昌盛,牛鬼蛇神都滚到十八层地狱去。百度搜或,,更新更快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96章 一招之间 修道以知天命,追其根源,把这先天的道理悟到了一定程度,便是天道不容的时候。三尊降世以来,灵脉丰足,修仙者成千上万,其中迈入阴神之期的,决不在少数,但真要算上渡劫以后的修士,却是形影相对了。 这其中原因,没有人不清楚的,却是那三重雷劫难过,每百年一次,就是这渡劫的大能找了个荒郊僻野,那雷火之光,已然能照亮方圆几十里的地方,能足足持续三日。这时候,无论修士,凡人,都得绕路而行,虽说天道向善,但若有一个不小心,就能把金丹期的修士轰成渣滓。 过了渡劫期,一个修士才算真真正正踏进了仙道,上天入地穿梭于三千世界,借开山劈海之势,扭转乾坤。 这位柏楼,虽只是一具法外□,其修为大抵只有金丹,但一位活了千年的大能,手中的神通自不会少的,更不提万年前的术法只强不弱。 离天琢磨,放眼整个师鱼,魔修的确是少数,但也不至掐着这个做令箭,要拿自己怎么样吧?等人回话的片刻,他心里已有了四五个念头,若是到了最坏的那一步,他也唯有走为上计。 但他随即又想到,若是要逃了,萧景又怎么办呢?他在人面前没了修为,过去寻他更是死路一条,也唯有想到这,离天也有些怔住了,这头什么事儿都没发生呢,他怎么就把那小子考虑进来了,指不定是让玄霄染上的毛病,那牌子出世百年,倒是愈发的婆妈了。 另一面,柏楼却开口了:“我也没什么旁的意思,就想同江道长比试一二,这日子难过,难得见个趣人,就当是,柏某请你的,如何?” 在离天看来,这人也是百般无聊,一个法外分/身,还想着寻乐子,这类东西造出来,可不就是为了代劳真身,哪有那么多穷讲究的,看对方兴致冲冲,这比试是推不得了,但也不能白折腾一番。 “哦,那有什么彩头?”离天问。 柏楼眨了眨眼,似乎没料到眼前的修士会这么说,同他比试,放在昆仑山,也是莫大的福分呢,怎么到这魔修处,就成了自己求着他了。 “彩头啊,我这副身体,也没带什么拿得出手的,倒是有一样东西,江道长肯定中意。” 话到一半,这人倒是不说了,离天也不急:“我不赢这一局,居主也不打算说了?” 被人一语点中,柏楼也不遮掩了,笑道:“以道友之能,怎会不清楚是什么东西。” “逐日令。”离天肯定道,若是此物,的确难能可贵的,既时,大夏城中论道者无数,那造出这方世界的瑞兽,不定还藏在其中。“在下的天魔,能武者甚多,但都是没轻没重的蠢玩意儿,同居主这一斗,怕是要把嘲风居损去几分,如此,怕是不能遂居主愿了。” 柏楼点点头:“我找道友来,也就随便比试下,剑术,符箓无一不可,你是客人,就先选一样吧。” “那好,”离天也不推拒,在虚空里取出一剑,那剑极长,足足有三尺半,上刻昭昭二字,阳光落下,倒映着一种青黑色的光。“上一次用剑,也是百年之前,若有生疏,还望居主多担待些。” “说些什么呢,你那剑上早就附了三层剑意,也就比剑修差上一些了,我若真信,十招下来,就得把逐日令交予你啦。”柏楼调侃道,他话音刚落,手里就现出一把长剑,在风中低低嗡鸣。 离天迈出半步,而他身上的玉牌,早已跳到高墙上了,这牌子清楚得很,真要打起来,那魔修多半不会理会这具肉身,它好不容易造出来的,可不小因着什劳子比试给毁了去。十方天魔之法,常人是躲都来不及,这柏楼倒好,自己送上门了,不知是艺高人胆大,还是无聊找事儿的。 玄霄到过昆仑山,那处是终年的积雪,那些修士在雪上行走,佩玉铛铛,声音清脆,在风中飘荡了很远,那是山顶的逍遥玉所刻,此玉有雪色洁白,中泛清光,乃是昆仑山独有的,便用它雕成了配饰,以为昆仑弟子的标示。 双鱼佩是最常见的,几乎每个弟子都有一块,像柏楼那日所戴的,却是睚眦,此物乃龙九子,司的是争斗武功,也不知在昆仑之中是个什么意思。 不动脑子也能明白,柏楼这厮,在昆仑绝不是无名之辈,那地方地处偏远,是依着天阶灵脉而建,故而每隔个几百来年,总能有一些顶尖弟子入世。这要数起来,那还真算不上来,玉牌见过昆仑掌教,其余那些尊者,道君,那是太多了,这一万年过去,根本就想不起来了。 但这点事儿,并不妨碍他观战,反倒是看得津津有味了。 比如说柏楼那把刀,泛着金红寸芒,显是用朱厌石铸就而成,这石头难寻,乃是朱雀羽化之巢,那矿石受真火炙烤几十年,早就化作了最纯粹的精铁,用这物铸器,不单能切血肉,更能去煞破魂,就是域外天魔在此,这物也能将其斩断。 显然,离天也看出了这一点,一贯呆在他身边的慧欲,便是面也未露。对着那些天魔,这小子平日虽喊打喊杀,真到了紧要关头,仍是护着那些祸害的,但这么说来,他今日是非得使剑不可了? 玉牌沉吟了一声,算起来,也有许多年未见离天使剑了,自他受人所害,在万魔渊一呆十年,再一次出来的时候,那些天魔就成了他手中的利器,上天下地,勾魂夺命,无所不能,仿佛那些昔日习得的玄宗功法,全数忘得一干二净似的。 但数百年岁月,那一招一式,一戒一律,当真是刻进骨子里,到底是不可能忘的,只不过是不愿使罢了。 这原因嘛,玄霄从没问过,但也能猜出个三两分,无非就是想斩断前尘罢了,触景生情,情难自抑,这天底下谁不会呢?像他自己,也未与萧景谈及那些天生道种的旧事,有一大半的原因,也是谈着伤心罢了。 活得年月一久,这能想的东西也不少,玉牌这头正发着愣,那下面已经过了一局了,先出手的,却是离天。他这人从不是个好相与的,嘴上说得客气,真到了动手的时候,倒是一点脸面也不给的。那昭昭剑上如附虹光,戛然朝着柏楼刺去,这招式简单得很,一点花哨也不讲,就是手一收,作势起剑,利落到了极致,仿佛山水写意似的,寥寥数笔勾画,偏生就让人移不开眼。 对柏楼而言,这一剑的确挪不动眼,不为旁的,只因着对手这一剑灌注了八分的精力,阴神期的高手,使的纵不是本门技艺,全神贯注之下,其威力绝不可小觑。 但同时,他心里也有些不快,想用这样的招式打发他柏楼,还真不把自己当回事了,这小子太狂太傲,竟不把这法外分/身看在眼里,今日,必得给他点颜色瞧瞧,巍巍昆仑,百宗之源,这名头从来不是白叫的。 那一剑极快,撑死不过一个刹那,二人不过十步之遥,待柏楼抬刀,对方不过咫尺,偏生是这等时刻,那朱厌所铸的弯刀,非但没有朝前抵挡,反倒就近一划,在那白生生的墙上撕开一道小口,不过二指宽,于一绝世利器而言,简直是小得可怜。 却没给人生疑的时候,那裂口猛然崩张,竟是窜出一股朱焰,如藤蔓一般临空攀沿,转瞬之间,便扩张了千百倍,张牙舞爪的,直直抵在了两人之间。 但火这一物,并无实质,无非是至精至醇之气,纵是有焚铁融金之能,也未必能挡下突如起来的一剑。柏楼却是有恃无恐,大大咧咧地站在原地,眼见着那昭昭白芒映入眼帘。 利剑悬头,不动的只有两种人,其一是无能为力的,而第二种,则为胸有成足之士。柏楼不动,自然有他的把握,他关注的是,对方是停还是不停,如若全然不顾的攻过来,一无所查,那此人也不过尔尔罢了。 却见,那剑气横扫了数丈,却是在朱焰之前停了下来,剑势猛收,狂风四散,吹得人衣发飘飘。柏楼的目光越过剑刃,直视对方的双眼,第一个反应便是,此人当真冷静,先前还气势汹汹的,被自己在最后一刻拦下,却是看不出半点儿焦躁。 “岁华火。”那人断言,一面收回长剑。“这物我也是头一回见,还不知是这么个用法。” 果然是看出来了,柏楼想,这魔修也不知是哪门哪派得,身手,见识,皆是顶尖的,只可惜不知其来路,以此人心性,此时就是问了,也未必是真的。但他偏生好奇得紧,就是只言片语,也想摸出点由头来,于是便开口道:“过了一招,还不知道友的姓名,当真惭愧。” “我名江离,至于旁的嘛,就是说了你也不信。”对方笑道,倒是大大方方的承认了,后一句,柏楼只当成了托词,不想这日后,又过了许久,方知这江离并未有虚言。然而此时,他也未做多想,长刀一垂,那些岁华之火也垂落到地上,如莽原芳草,随风飘荡。 江离更是干脆,直接后退了三两步,一丁的火星也不愿碰到,对那火焰很是忌惮,柏楼对此毫不意外,实际上,正因为如此,他才对人刮目相看的。 岁华之火,万物不焚,独独只烧一种东西,即是寿元,凡入此火者,一刹那间,就可丢八十载年岁,凡人触之,顷刻就奔做了古稀,半响就化成枯骨。 修真之人,虽有千万年的寿命,但天道茫茫,越到了后头,要向前迈上一阶,怎么也得百来年,寿元这东西,却是定好的,要多的没有,花起来又跟流水似的,故而遇上这岁华,也是避之不及的。可难就难在,这火平常无奇,就跟星星野火似的,卧在偏远之地,仿佛随时都能被吹熄,可一旦遇上人,就同触着了炭团一样,转瞬即可燎原。 作者有话要说:有时候懒劲一犯,当真要不得,多谢小天使们不嫌弃我_(:3∠)_ 最近论文期,我努力更新,最不济就隔日更,过了这周就好了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97章 在三尊降世以前,岁华火也常见得很,原是皋天子坐骑踏过的火痕,皋天子,乃是万万年不世出的大妖,以怨恨,悲苦,绝望为食,曾也称霸这一方世界,可三尊一来,他这样的地头蛇,倒是死在头一披的。 除却了隐患,三尊重塑灵脉,昔日那些瘴物自不会有了,所以这岁华火,也逐渐隐去了踪迹,大多修士,就是连听也未曾听说。 柏楼手上这份,也是他那师尊,木怀道人赐下的,木怀习的是轮回之道,为证大道,反反复复也不知活了多少世,这手中的法宝,往往是万年前就攒下的物事。 像岁华这样的邪物,柏楼平日也不愿用,直觉不算什么本事,反倒还伤了自个儿的功德,可对方那一招太快,强行接下,反倒是落了下风。他塑这分/身的时候,本就图着省事,又是看守小地方的管事,这法宝灵器,专挑不要的给,今日突发奇,要同人斗上一斗,反倒是不方便了。 想到这,柏楼也有些后悔:“诚如江道长所言,你我今日只比剑术,这岁华火,在下是不会再用了。” 江离挑眉,面上写着是七分的不信,他也不说话,只一抬左手,示意柏楼出招。 这具分/身不过金丹修为,平日里,自是没什么不妥的,方才同这魔修交手,方知神识,体力,还是差上了一筹,就是以剑取胜,也得费上不小的功夫了。但若不是这般,这事儿也就不好玩了,柏楼这人就是如此,越是不可能的,他越想尝试一二,见对手如此强悍,他倒愈发的兴奋了,一手抚过刀刃,那上头的纹路隐隐发亮,由前到后,生出了一道密密写成的篆文。 那间隔太短,离天甚至没能看清头两字,对方的刀锋一转,陡然朝着自己袭来。然离天的反应又能慢到哪去呢,朱厌刀尚未近身,就被长剑横拦在了两人之间,兵戈相见,且都是道家利器,那嗡鸣之音足以传出半里之外,不过这附近早让柏楼设下了禁制,这方无人察觉罢了。 柏楼这一击力道极大,若是以凡人的说法,别说是千斤,就是一座山也能斩去大半,全然不像金丹期应有的修为。离天确信,这短短一瞬,对方已然使出了什么手段,将己身的五感,五识通通提升了不少,变化之快,其效之巨,俨然已到了秘法的地步。 昭昭剑一簇而下,将长刀翻转在外,离天借势一转身,空出了五六步的位置,这方重施了剑法。他的剑并无什么规律可言,与其说是剑法,不如说是杀招,许多年前,宗门内就有一长老说过,他这剑使得不错,只可惜旁的心性太重,恐难成大势。 但于离天而言,这并非什么大事,他确实苦练了几十年剑术,可充其量,不过是琢磨万千道法中的一样,无论是何等术法,只要是好用的,他都愿意尝试一二,否则修行途中漫漫,这日子也就太无趣了。 他这番处事,却是与正宗心法相抵的,修道中人,讲究的是一始而终,心无旁杂,方能金石为开,得证大道。可这样的道理,到了他身上,倒是完全没起作用,他这辈子学过的术法,或许比同等岁数的修士多出三两倍,可己身的修为,确是一点也没落下。 四百年修成阴神,从玄宗创派,除去元始天尊座下七尊者,有此成就的,唯灵盈和离天二人。 世人皆说是离天命好,乃掌门嫡妹所出,又由掌门真君亲手教导,这方成就阴神尊者,但离天自己清楚,他能到如今这一步,同自己记下的万千术法密不可分,若他未见过魔修心法,又怎可从万魔坑中完好无损,纵着一干天魔离开那地方,万魔聚处,阴尸噬阳,换做第二人,早就神魂无存了。 所以在接过柏楼的第一击后,离天就清楚其中有变了,他这一道回剑也是巧妙,并未直取重心,不过是旁敲侧击,沿着柏楼的刀侧滑过,对方并未错过这个机会,纵刀又是一记,那朱厌刀生出一阵金芒,那周遭的树木,屋檐,早就被划去了一溜,像豆腐似的,平平展展的成了半截。 唯离天所站这处,寸草未动,毕竟是阴神之体,对方这未动真气的刀法,并不能拿他如何,但这道剑气,未免太过古怪,前一刻,还是劈山纵海之力,这一下,就是纯粹的庚金之气了,一金一土,半分混杂也无,也不知这柏楼是如何办到的。 离天当机立断,只想再试上一二,但柏楼又怎会如了他愿,这紧接着的十几下,没一次不是挑着弱处去的,偏偏这刀法中的气韵,是愈发的变幻莫测起来,看着平淡无奇,实则有千钧之力。 这一次,离天直接退了半丈,原因无它,却是为了避讳那朱厌刀上的丙火之气,既是至纯,那物亦是灼热非常,就是昭昭接下这一刀,也未必不会受其所损。 因地所限,两人都未动真气,纯粹是以刀法,剑术比较,柏楼的刀仍在继续,他是一身玄袍,长襟开袖,使起刀来,丝毫不见累赘,直来直往,反有几分大音希声的境界。 他这刀法,看着简单,却是不好对付的,一轮下来,离天也算看清了七八分,朱厌的剑气,共分有五种,其中以庚金,戊土,乙木最为常见,那至柔的壬水,至烈的丙火虽少,却是在出其不意的时候显现,这才不好对付了起来。 五行之术?离天暗想,皆道五行融合之法炙烈非常,若是祭出,以这嘲风居的大小,早就损去七七八八了,决计不会是如今这等光景,可若说它不是,这天底下又还有什么轮转五行的法子? 两人对战一刻,这周遭的景物是通通没了模样,玉牌前一步才挪了地儿,这没过多久,就见着一人的剑风打过来,当真是想要看戏都没个看台。它叹了口气,只能使出老法子,一下跳到了离天衣摆上,几个探身,就爬到人肩膀上头了。 被爬的人自是不乐意的,正要将玉牌甩下去,就听着这法宝低声道:“看不出缘法了吧?不若让本尊指点一二。” 离天冷哼:“有这份心,还不如去管管你那徒弟,上回是谁眼瞧着他对战,还在那焚天宗手下吃了大亏。” 他说的是萧景自断一指的事,玉牌听着,也有些心虚,他那会儿也没反应过来呢,再说了,打从什么时候起,这魔修这么关注萧小子了。不过是一点小伤,过两日寻个回元丹,不就啥事也无了,这大题小做的,显是在挑他的刺呢。 对方既说自己无妨,玉牌便不说话了,其实他看了一阵,也想起了好些事,像柏楼这等境界的,定是昆仑五主中的一位,只是对方这分神之体制得隐晦,单单瞧着,也辨不出是哪一位。 至于这刀法,就更没什么说头了,乃是从五行术法中悟出的一式,借着那朱厌刀的韧性,将五行之术轮转反复,还亏得朱厌石,若是换做旁的刀子,老早就化成一断废铁了。 与五行相斗,难就难在不知对方所向,这一会刚一会柔的,就是前一刻用对了术法,后一刻也得让它制去,除非早其一步,先行猜出对方的动作。在这上头,玉牌也没什么经验,五行道胎,在天地伊始时就没有了,就是玄霄也未曾见过它,更不提与之交战了。它自己从的是生死之道,与人相争,一阴一阳就能难受死敌手了,想来有五种变化的,定会更加缠人才是。 那二人交战是愈发激烈,一刀一剑如疾风过境,交错反复,朱厌刀固然有五行之力加持,但离天的剑法多变,那刀直着来,他就能让其反向擦过,对方一扫而过,他偏生就能先行一步。 柏楼见此,手里的刀是使得更快了,大起大落间,不再留一丝的余地,他知道对方并未尽全力,这斗志便是愈发的高,见江离未露破绽,他亦有些惊讶,继而是可惜,可惜他们今日尚在城中,只能以兵刃相对,本源功法是一概使不出的,若是到了那无人之地,与其斗法,想来也是百年难遇的趣事。 “道友剑法,果然出众。”柏楼赞道,朱厌刀侧落,恰恰划断对方的一缕发丝。 “居主这么说,可是要捧杀我不成?”离天挑眉,他侧身一避,恰恰停在一株老树前面。 “我想引道友入局,只怕还差了些火候。”柏楼笑了笑,不再言语,朱厌刀布下天罗地网,自四面八方袭来,肉眼看去,竟是分不清其起行踪,唯见得一把银刀如新月,起落如织,如同在雾里一般。 刀剑相抵,一时间只剩下金铁迸溅之声,只论剑术,二人或是不相伯仲,一时半会,就连那哐当起伏的声音都能连作一溜。柏楼并不愿止于这等僵局,反手一掷,那刀是刁钻得很,拦腰朝着江离挥去。 只是那人白衣一散,徒留下一具半虚半实的影子,一看便知是残影,但朱厌刀却同划过什么似得,发出一阵裂锦般的脆响。柏楼抬眼,却见那株长在院角的老树,大半的树干离了根,颤颤巍巍的,眼见着就要拦腰折断。 嘲风居以着昆仑的派头而建,这内里的一花一草,也都不是什么凡物,这树叫龙绡,百年成材,其叶金黄,枝头若九龙现世,倒是一等一的漂亮,只不过这头‘巨龙’,眼见着就要落地了。真当这点伎俩也能阻挠我?柏楼想,也未抬眼,几刀就斩去了挡在身前的枝桠,那些叶片失了灵源,簌簌脱落,一时间到成了飞雪过境的场面。 江离就站在另一端,在千百黄叶中,白衣长剑的,倒生出了另一番味道,柏楼猜测,这也不算对方的真身,也不知他这敌手究竟是何等面貌?他心下一动,若是自己赢了,让人除下这层防备,也算是个好彩头了,日后见着人,还能再行邀战呢。 柏楼这么想着,一手凭开落叶,庚金之气已是先前的两倍有多,不用真气,对方定挡不下这一击。他那对手也是个迎难而上的,半步也未退,纳气抬剑,同先前别无二致。这五行变换之法,并无规律可循,先前一刻对方已无对策,按理说,他全力以赴,本该稳操胜券才是,然这一回,却是不然的。 也不知江离使的是什么剑法,剑势抖变,一勾一划决断非常,庚金之气锋利,那剑法却是雄浑,收放若野原之火,毫无界限可言,明明是一把剑,偏偏使出了千百把的气势。 柏楼起先也未做多想,只欲在气势上压过对方,但越往后,越是心惊,那剑竟全然变了模样,哪里有先前试探的意思,就是他变换五行,那人也浑然不觉,剑势也跟着变化,遇柔则刚,见木而使金,仿佛看穿了他的每一步似的。 这是什么法子?柏楼惊叹,随即又有些恼火,人逢敌手,自是一大喜事,可被人全然看穿,就非他所愿了。 江离的剑是越发的肆无忌惮,柏楼看得出,对方并非只用了一种剑法,时慢时快,起落大相径庭,放在他手上,却是半分破绽也无,也不知这人是怎么练出来的。 柏楼深知这般缠斗下去,自己只会落了下风,得脱出此局,方能一窥其中奥秘,可他这一退,却是让对方给困住了,那长剑如展翼大鹏,以一剑作万剑,彻底围住了他,只见剑光大盛,若过隙白矢,一下停在了他的眉间处。柏楼这时看清了,那把剑上刻着昭昭二字,当真是恰如其名,利若重兵。 “我输了。”柏楼说,语气里倒带着几分笑意:“败在道友手下,心服口服,可总得知道点由头吧?” 离天收起剑,拂去落在肩头的黄叶,那叶子飘然坠下,在风中几经反复,这方坠到了地上。 “这是?”柏楼咦了一声,但后一句并未出口。 “不错,却是一叶落,而知天下秋矣。”离天轻声道,他一抬手,那地上的落叶竟少了半数,竟全是他的灵气所化。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萧景粗来_(:3∠)_说起来真的隔了好久捏。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98章 两处光景 柏楼是何等机敏,当即就明白过来,那先前的玄机便是全藏在了这些叶片里,感情对方一退再退,就志在这一举上面。一旦他削断了龙绡,那一树的叶脉也就失了灵气,自然而然就落下了,到了这时候,在纵些几张符箓进去,那便是轻而易举的事。 若论品阶,那符不过中品,乃是查探灵脉仙府的小玩意儿,平日里未必能用得上,然他这一败,还当真是栽在这上头了。先前万叶飞舞,柏楼一心只看着对手出招,这些忽略不计的东西更是理也未曾理会,他那套衰荣刀法,固然能轮转五行,但也需得刹那功夫,朱厌刀使得极快,自无人勘破其中的奥秘,然这些空中飞散的符箓,只需遇上一二,这内里底细还不全让江离给知道了。 五行之术如何?自是有填海砌山之能。但柏楼所使的,不过是一道衍生而出的刀法,既被人看出了究竟,捡着相克的术法对着,这输赢也就明摆在那了。 法外分/身,虽说是修士以己身神识,婴元所造,但同本尊相比,到底有几分不同的,柏楼自己也清楚,他这身体神识本就塑的仓促,能同阴神期的修士对上一刻已是极致了。 但若论起这一局中的计策,手法,却也值得思量个三两分,所以这一局打下来,他也不恼,倒是在琢磨起了对方的来路,从那些魔修宗门一个个推演,却是没能想出半点由头,不过也罢了,等到这逐日令给出去,还能有不来的人?这般想着,柏楼便是从袖中取出两团东西,对直放在了离天手中。 饶是离天进过十来回洞天,拿过十几种令牌,此时见着这逐日令,也是一怔,莫说是令牌,这物就连末等的灵物也算不上,就跟路边的石块似的,黑不溜秋,死气沉沉的,单从外面看,找不出半点能进大夏城的端倪。但堂堂昆仑山的渡劫修士,总不能拿两块石头糊弄过去吧? 离天那质疑,便是写在眼皮子底下的,柏楼也知他的意思,便解释道:“为防有心之人抢夺,逐日令便早就成了这等模样,待到大夏祭前夕,它自会破石而出,引领二位前去。” 上古的术法,稀奇古怪的不少,到这处不过两日,离天亦有些转不过来,对方既这么说了,他也不查探,将两块顽石扔进了乾坤袋,这方问:“不知我那师兄如何了?” 柏楼听后,眯起眼便是一笑:“他若真是你师兄,还需担心个什么?以我之见,却是个后辈吧。” 这明摆着的事被揭了去,离天也未变色:“居主既然看出来了,就更当同我说说了。” 柏楼算是看出来了,这对面的魔修,就是无拘无束管了的,任他怎么拆台,这人也就厚着脸皮堵上了,本还想讨点嘴上便宜,如此一看,倒也是条死路了。不过他从不爱计较,想通这一层,便毫不吝啬道:“那蛟女选人次次如此,没有半个时辰,是回不来的。” “她乃慈悲心怀,时间虽长了点,却不至舞刀弄剑的,萧道友就是无功而返,也不会断不会有失的。”柏楼这话,说给离天玉牌听,自是无半点纰漏, 但若是萧景在此,就是他不喜多话,也会驳上柏楼三两句。毕竟对方所言的,同他这一路所见的,简直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也就在柏楼同人保证这会儿,萧景面前,就倒下了一人,半刻前还好端端的,手持着一对条风铃,在空中挥得肆意,听说是南边祁连谷的修士,也是听闻嘲风居的逐日令牌,这方过来查探的,不想没半日光景,人就半死不活的躺着,五窍出血,看着像是伤了内府。 这人对面站着一个赤膊道士,七分似人,这剩下的三分则有些说不清楚,浓须赤眉,眼如牛般悬挂,乍一望去倒像是什么得道的精怪。 “跟道爷说话也不长长眼,我赤羿子,是你能指划的?”道人冷哼,手里的铜锤往地上一摆,那石板上就下陷了几寸。 周遭人不约后退了三两步,这道委任也是在嘲风居放了好久了,原是黄阶的嘱托,报酬却是一等一的好,足足有三百个上品灵石,这一心瞅着赚点外快的,修为不足的前三等委托的,都赶着来了,不想遇着个横蛮道人,那祁连谷的,不过同他顶撞了一句,这莽人就半点余地也不给,上万斤得铜锤一挥,就把人撂倒在了地上。 这体修的,常有脾气暴烈之辈,可穷凶极恶成这样的,倒也少见得很。众所周知,嘲风居内不允有纷争,这赤羿子竟是毫无顾忌,事毕还扫了眼在场诸人:“还有谁不服,站出来让爷松下筋骨!” 那祁连谷的修士也有四五人,却是被旁的人拽住,悄声细语的提点了两句,萧景隔得近,倒是听得一字不漏。 原来在嘲风居,这赤羿子也算小有名气了,他接过的委任不少,天地玄黄,其中地阶的就让他独立完成了七八个,也算难得一见的能人,只是这人脾性太坏,听不得一丝不好的,前面那位,就是道了一句哪来的乡野精怪,让赤羿子听见的,这方坏了事。 祁连谷不过一百人的小门派,断没有站出去的能耐,只能咬牙切齿地扶起地上的同门,一面恨恨地盯着对方。 赤羿子倒是自在,抚须站在石台上头,像是在眺望风景似的,连正眼也未给人。 这处也算在嘲风居正中,乃是一波光粼粼的湖泊,边上有九曲回廊,直直通向湖心,那中央的部分,便建着小楼,最下面一层挑空,只挂着十几丈菱纱,那东西也怪,无风自动,摇晃不停,偏生让人看不清内里的景象,跟烟云一般朦朦胧胧。 有点见识的都清楚,天下绸缎,唯蛟绡一物有这等效用,想来那位蛟女,此时正坐在里头审视他们呢。一想到这,同那赤羿子计较的就更少了,纷纷取出法器,摆出一派世外高人的架子。 等了下半会儿,总算有人从楼里出来了,是一手捧菱盒的少女,面颊光洁如玉,在阳光下,竟是泛着珍珠般的光泽。 “诸位皆为高手,但我家主人此行所至,并非寻常去处,需得有泅水纵海之能。小女手中的便是三颗地住珠,这些东西入水后,必会四处游蹿,能把它们带回来,就算接下主人的委任卷了。” 在场共有二十来人,而这珠子不过三颗,说要匀分下来,定是不够的,可要说埋头争抢,许多人却是不愿干的,毕竟有赤羿子这尊大佛立在一旁呢,在水里头出了什么事,那还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为了这么一个委任摊上性命,倒一点都不值当了。 所以这侍女话音刚落,就见着七八人鞠手告退,重新往前门的地方去了。 剩下的一半人,要么就交头接耳,要么不置一词的站在一旁,萧景也有些踌躇,毕竟不是什么大事,没了这一道委任,就此离开嘲风居也未尝不可。但在他看来,那赤羿子也并非什么善恶不分的歹人,先前那场争斗,显是从祁连谷的修士口出妄语而起的。他同赤羿子走在最后头,显是说了七八句话,待萧景察觉有异,再回过头时,那妖修早就气的双眼冒红光了。 还没等萧景深追下去,这一旁的人就戳了戳他的手臂,压低声音问:“萧道友是去或不去?” 这开口的,名叫李阿,也是一十五六岁的少年,他却是个话多的,见萧景同自己岁数相仿,这三两刻下来,扯东扯西,也把自己的身世交代了干净。照他所说,他原是一散修座下童子,他那师傅要闭关修炼,唯恐自己无了拘束,四处游戏,便指着嘲风居的方向,让他百年内做成二十道黄卷,十道玄卷,五道地卷,一道天卷。 可嘲风居的事哪是这么容易的,李阿忙得晕头转向,这方成了一桩,眼下这个委托,也是等了数月的了,他年纪尚小,修为也不过筑基,很少有人愿意雇上他。可这等追珠子的事,却是见者有份的,那侍女刚一说完,他就摩拳擦掌的,恨不得马上跳到池中试上一轮了。 “这试炼的法子好,不论年岁,你若真不去,那才悔死人呢,那些雇主啊,全喜欢看脸,长胡子的老头就算好的,也不想想小爷我的本事比那些老庸人高多了。再说了,你就是忌惮赤羿子,他也不过一人呀,你我各抢一珠,他拿他的,两相清净,未必能起什么冲突。” 李阿说完,看了看萧景,就怕对方不答应了,他是好不容易见着一顺眼的,就想拉人入伙,这一路上也能徒增些乐趣,若这人不应,他还有第三第四个理由,不信这姓萧的不心动。 未等人再问,萧景就点了点头,道:“自是会同你去的。” 李阿这下心满意足了,他就知道这新结交的是个实在人,不像有些大门大派,为了点面子扭捏成麻花样了,那种人看着才是心闷呢。 这一头的修士大多商量好了,那祁连谷的也出了一位修士,据说是他们的师兄,这人高冠长袍,也颇有一番飘渺虚无的气度,向前迈了一步,对着那侍女问道:“我那师弟,同赤羿子起了争执,如今伤了七筋八脉,这等狂徒,你们主人也能容下?” 众人一听,皆觉祁连谷的说得有理,纷纷称是,若没了这赤羿子,谁还担惊受怕呀,这下水取珠的事,还不如囊中掏物。 都等着那侍女承认呢,不想那女子柔柔一笑:“我家主人说了,逐能者上,无论其品行功过,赤羿子既能以一敌众,当然是难得的能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放假了,日更日更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99章 祁连谷众人亦有些尴尬,原还想以理相逼,怎料到了这侍女口中,他们就成了一干无能之辈,若此时离开,这口气是无论如何也咽不下来,更别提日后在嘲风居行走了。 到了这种时候,就算那赤羿子是天尊下凡,他们祁连谷也必须得上了,那为首的道人也知自己是众目所趋,当即扬言:“那好,待我败了这位能人,你可得同我师弟陪个不是。” 那侍女也未争辩,只随口道了声随意,便打开了手中菱盒,厚厚的缎子上赫然摆着三颗地住珠,这东西晶莹得很,内里有万千的红丝,正缓缓地从一头流向另一头。知道此物的人都明白,那里面藏的是丹蚁,这小虫只有芝麻的十之二三,久居大旱之地,遇水则避,遇火则留,也算是颇为古怪的习性了。 地住珠中丹蚁甚多,能跑多快,倒真没人能说清楚,还未等诸人看上第二眼,那三枚珠子就被尽数抛落在湖中。 赤羿子是头一个行动的,他先是大笑了三声,一面将铜锤放回背后:“一帮孬货,等爷寻得三个珠子,那九百颗灵石就尽数归俺了。”语毕,便猛的一跃,坠于水中,连一丝水花也未溅出。 被抛在后头的自没有功夫骂他,纷纷使出自家功法,诸如金刚罩,凫水兽一类的,接二连三的下去了。 李阿倒没什么动作,他等着萧景找出了枭水符,这方开口问道:“你是可以下水了?” 萧景刚点头,这少年就按捺不住了,两步跳到石栏杆上,一手示意萧景跟上,一面左顾右盼地观望了小会:“依我看,那几个珠子都是在近岸的地方,那些蚂蚁惧水,巴不得水浅一些呢。待下去以后,你行南面,我行北面若是遇着那凶神恶煞,跑就是了。” 他一番话说得轻松,好像那几里的大湖不过一个水坑,而那赤羿子则是一乱 吠的恶狗,萧景也禁不住一笑。 李阿一愣,随即嘿嘿两声道:“你就是太严肃啦,这么做事儿太累,那珠子算不得什么宝贝,既不是宝贝,我们这些寻常人,迟早也会遇着的。” 他口里讲的,全是些歪理,萧景也就听过便罢,并未说什么,只点燃了枭水符,那符文一散,从他得手腕漫入七经八脉,同一股冷飕飕的水汽似的。这物专为入水所造,自是做了所有的考量,萧景一下埋入水中,那初春的水便是没有一丝刺骨,像某种柔和的纱,轻悠悠地拂过人四肢。 李阿就悬在正前方,他朝萧景挥了挥手,五指间是禽鸟一般的蒲子,也不知是何时变化的。萧景自然知其意思,眼见着那小子如鱼得了水,一挥一摆的向南游去了。 在上面望去,这湖水碧蓝如镜,时有云烟飘渺,恍若云梦之泽,然水底下却是另一番景象,又暗又广,只能看清十几尺远,水藻从很深的地方往上冒,如一水中森林,茂密繁盛。 虽是为了寻物,也无人愿意点起灯火暴露位置,萧景也不例外,只能沿着湖岸边,一点一点的向前游动。 这般的效用着实不高,寻了一刻有余,萧景用气扫出来的东西,不过是杂质的灵石,以及些许灵鱼巢穴,那些鱼也活了好几十年,足有一人长度,见来的是个不好啃的修士,只能一摆大尾,掀起几丈的泥沙,愤愤离去了。 萧景被甩了三两次砂石,也不愿意一处处查探了,再者此湖太深太广,寻半寸大一颗珠子,不比大海捞针好上太多,非得是一路疾行,方能将湖边这一段探全。正琢磨着对策,却听着不远处有什么响动。 水底不比得岸上,那声音便是扭转了几十次的传过来,压根是理不清的,就是修真之人目力甚好,萧景也只能看出二人对峙,那其中一位,周身包裹着赤色真气,显是那赤羿子无误了,此人倒是说到做到,当真要同所有修士对着干了。 李阿先前所说,却是有些在理的,像赤羿子这样的,只要避着他走,端得不会遇着什么事,至于地住珠,却不是想见则能见上的了。想到这,萧景却是一怔,那珠子却不能冲着他来,但那些丹蚁,总能有些无法抗拒的东西吧,他心中一动,当即加快脚程,寻了个水藻茂密的地方,取出了一枚巴掌大的炉子。 这物却是在燕华洞天所得,乃护法葵已的得意之物,能使百种真火,用于铸炼法器,是再好不过的了。自萧景拿了这太一炉鼎,便从未用过,此时放在手中,也只能粗粗查探一番。 太一炉鼎,需得以修神己身灵力注入其中,转化为各种各样的真火,其中耗费的时间,同炼化真气差不了多少。这鼎炉里头,尚有葵已留下的一点真火,炼器一类的自是不够了,却不妨萧景取出最后这一点。 葵已所选的,自是上等的真火,那东西在水中也燃的起劲,刚一落下,就在几尺的地方凝做一团,那个中的水气一经消散,就留下一只有烈火的圈子。 不出萧景所料,过了半刻,就有一光团飘摇而至,点点泛着红光,正时那载满丹蚁的地住珠。这些虫子既是喜火避水,有真火在前,定不会拒绝的,这珠子是越跑越快,嗖的一下,就窜进了火光之中。 虽说丹蚁喜火,但也经不住这等炙烤,萧景正琢磨着将其取出,就探得一人朝他这处赶来,好巧不巧,正是那妖修化形的赤羿子。 “我道是谁,竟是你这个闷声不响的小子。”赤羿子道,他固然是虎背熊腰,在水中却是灵活得很,如履平地似的停在萧景跟前。“这法子倒还不错,爷爷我不为难你,只要把珠子交出来,这事就算了了。” 萧景看了眼火堆,这方开口:“若不交,当为何?” 两人用的皆是传音入耳,故而赤羿子也未闲着,一面喊着,一头舞了舞手中铜锤,那八楞的锤子划过一圈气焰,搅动了几丈的湖水。 “你小子这是敬酒不吃啊,爷爷这锤下功夫,你也算看到了,那个纵避水兽的臭道士,早早就把珠子呈给我了,就你这修为,还想比划两下不成?” “正是看见了,我才言不交。”萧景说,他向前游了几寸,直直看着对方。 “废话少说,就是没有才同你取呢!”赤羿子怒道,不愿在此纠缠,便一锤子直劈了下来,他习得是体修,力大无穷,萧景要想迎面接下,是断然不可能的,故而求其次,借着翻滚的湖水,将锤子拨到了另一边。 “先前我见前辈同人争斗,却是在那人口出妄语,道了鲛女的闲话开始的。” 八楞锤一缓,从下至上,携着万千潮水,猛得朝着萧景袭来。 含月急促变换,化做上百道剑迹,将那股水流撕成无数片。 “前辈虽说抢来了地住珠,身上却并无此物,所以我说,你抢珠是假,试探是真。” 铜锤在此时停下,与萧景相隔不过三两寸,以至那上头虎头吞金的纹路,都叫人瞧得清清楚楚。 赤羿子沉吟一声,问:“前一项,是我莽撞之故,这后一个你又是从何得知的?” 萧景收回真火,从内里取出了烧得通红的地住珠,那物为人所缚,不住地旋转,力图再寻一处火地。“乾坤袋固然能收百物,但唯独活物不容,地住珠进不去,只能容人收在身上。从前辈赶过来,同真火相隔甚近,周身上下却无一丝异常,可见那珠子并不在你手。但你却说有,除了虚张声势以外,便只有一种可能。” 赤羿子对着萧景打量了一会,道:“若人修都跟你一样精,赤爷爷我的日子可就难过了,你既然猜的七七八八,就不用我同你解释了吧?总而言之,就是主人放出的试炼,小枸就是那个取出珠子的侍女,她时明面上的,我就是暗面上的,这法子自然是不错的,就是苦了爷爷我,终日凶神恶煞的比划,愁人啊,好在此次找足了三人,算是可以交差了。” 照他这说法,那位幕后的主人,疑心却也不低,他先是琢磨起修士凫水之能,后又担心对方的胆识,一局接着一局的挑人,也不知要往什么龙潭虎穴而去。但萧景并未多问,他知赤羿子忠主,有些话此时说了,也只是为难对方而已。 赤羿子本就是个实在人,既达成了任务,也不再卖关子,道:“还请道友上岸后整理一番,三刻之后,我家主人还得宴请诸位。” 初初听着这话的时候,萧景还不甚清楚,待他游回了岸上,就见着江离在三丈外。 “你这是同地龙对上了?”他那师弟问,眼里带着几分调侃的意味。 萧景恍然大悟,低头一看,那袖口,衣摆,早就让真火灼得七零八落,的挂在身上,倒同随便找来的破布无甚区别了。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100章 傀儡玉 嘲风居虽是一处买卖之地,但总有委托人暂居此处,故而圈出一块了院落,专作乐客栈之用。赤羿子反客为主,大摇大摆地领着几个修士进去,就足够惹人惊讶了。这妖修固然无拘无束惯了,但也算小有名气了,毕竟到了他手里的委托,无论品阶,就没一件出过事的。 不少雇主还想租下他一年半载的,可这赤羿子是什么脾气啊,管你金山银山,只答一句爷不乐意,如今看来,这个中还是有缘可寻的,这人啊,早就有主了,不过是到嘲风居打发日子罢了。 赤羿子不爱理会这些闲人,眼见他们要凑上来问,就大吼一声:“通通滚一边去,否则小心你爷爷我的铁面锤!” 其他人也就作鸟兽散了,等走进了院子,就见着几个粉衣侍女走来,向着赤羿子齐齐道了声好。这长相粗鄙的妖修反倒不好意思了起来,摸了摸鼻头,压小声音道:“带客人好好整理一番,一个时辰后,主人要见他们。” 侍女看见了萧景的狼狈模样,皆不由掩袖而笑:“你又折腾人了,这回还得我们收整。” “谁折腾他了,都是自找的。”赤羿子没底气的说,他自然清楚,那萧道友的师弟,正一脸不满的瞅着自个儿,都是平时造的孽,要说他今日没同人恶战一场,方圆百里,也只有主人愿信乐。赤羿子知道,自己再呆下去,就是两面的不讨好,扔下一句,就匆匆离开了。 这些妙容女子也随着蛟女而来,本形或许是些水中精怪,但同那半人半妖的赤羿子不同,她们身形皎洁,杏眸绛唇,皆是百里挑一的相貌,也不知是如何修炼的。赤羿子一走,她们倒规矩了不少,也不多说半句地在前头带路。 这一路僻静,每曲回廊上就绕着处园林,中有玉树芝兰一类的,幽幽地泛着光,将捧着的几个锦盒放在桌上,那些侍女便匆匆离去了。 离天随手挑开一二个,几个叠得严实的衣角就展露了出来:“应是给你准备的。”他说,一面好笑地看着萧景,这小子平日就正经得过分,想见着他这副窘状也不容易。这处准备得妥当,侧室备上了浴桶,此时正腾腾冒着热气,离天挑挑拣拣了三两件衣服,塞到萧景手里,就把人半推着进了去。 若同萧景一块,这魔修必是失了大半修为的,此刻却偏居一隅,在乾坤袋中翻翻捡捡起来。灵识不足,就算乾坤袋是自个儿的,也未必能找着东西,这人倒不急,一件两件的摆了出来。 玉牌看见了烛天魔域的骷髅珠,龙柩上的避魂玉,以及十来个差不多大笑的宝珠,来历各有不同,道修魔修地皆有,也不知离天在折腾些什么玩意儿,它看得一头雾水,偏生不愿去问,直到对方取出了一个小小的指套。 那东西似玉非玉,玲珑剔透,坠在桌上时又哐当作响,正中恰巧有一厘大小的坑洞,同那些宝石一般大。此物虽残缺,却泛着股邪气,玉牌虽坐在桌台的另一边,也察觉一股寒气从脚而生,如跗骨之蛆似得徘徊不散。 “你这是做什么呢?挑个半废的法器陷害我徒弟?”玉牌怒道,尾巴一甩一甩的,只差一点儿,就要将那些价值连城的宝珠抛到地上。 离天并未抬眼,挑了颗血红的珠子仔细琢磨:“就以你这记性,能教到金丹期都属难得了,这物你也见过,不过是被我除了精魄罢。” 被人教训了一句,玉牌不满得很,它自是费尽心思的想,灵光一闪间,又带了几分诧异:“玉傀儡不是飞灰湮灭了吗?怎地还有一块?” 它说的也是百多年的事了,也不知是哪门哪派的修士失了肉身,竟是寻了一块万年寒玉,将婴灵寄在了其中。元婴托生,托的本应是血肉凡胎,这寄在玉上的,简直是闻所未闻,诡异之极的事。按常理说,没了生气,那元婴早该枯萎了才是,这修士也是个狠角色,竟在三日之内屠了几百号人,以血祭石,以魂养玉。 这一招固然阴狠,但那万年的寒玉也不一般,仅仅半月的功夫,那修士的修为竟是多出了一甲子有余,竟是比焚天宗的邪路还要厉害几分,若让那些魔修宗人察觉了,寻了此人纳为己用,也不知会闯出多大的祸事。玄宗的长老一听闻此事,便派出一位阴神修士除魔卫道。 这个修士自然是离天,他随着血气,只花了半日,就见着了那位半人不人的家伙,那东西随便罩了件袍子,露在袖口的手能透光,带着烟云一样的纹路,动起来僵硬可怖。 玉牌那时便戏言,古有傀儡术,今见玉为体,当得上一个玉傀儡了。 但这玉傀儡,可比那些乱七八糟的傀儡术难缠得多,它毕竟也曾修炼了几百年,早成人精了,见着离天的修为高,便是头也不回的逃蹿,这东西固然只有元婴修为,但任离天追上了三两次,也未能将其除去。第一回是斩首,那白玉雕琢成的脑袋四分五裂,离天便当此是已了了,不想两日之后,又闻几十人惨遭屠戮。 第二次更彻底一些,直接将其碎成了千百块,并用铁箱封装了起来,可没过半个月,这东西又开始作乱了,离天前去查看,这傀儡两手两足俱全,半点残缺也没有。 如此反复了几次,离天大概是明白了,玉傀儡的元婴,早融在了每一寸寒玉之上,只要在外留下一小片,经血肉滋养,这物总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复生。为此,离天只能备下一炉真火,将傀儡囫囵塞了进去,炼成了一滩死灰,这方了解了此事。 可若是这样,这玉傀儡的一截指头,早该没有了才对,玉牌又瞅了瞅那东西,冷归冷了点儿,并没有什么魂魄附在上头,倒干净得有些匪夷所思。 “玉傀儡生性狡猾,它知自己抵不过炉火,便费劲力气,包下了一小块躯体,我命人在炉灰中翻找,这才将其挖了出来。” 这倒不奇怪,玉牌点头,那时追杀这傀儡费了多少力气啊,这东西身无长物,把它杀了也讨不得什么好,离天这小子又这么记仇,肯定是到了挫骨扬灰的地步。接下来的事也就顺理成章了:“所以你剔除了它的精魄,琢成了指扣?” “玉傀儡既将毕生修为倾注在玉中,它费劲气力保留的一块,倒是比什么石头都来得好,这物百火不融,有金刚之坚,炼丹取物或许有些用处。”离天随口道。 玉牌抬眼,一副不愿信服的模样:“元婴之精,万年寒玉,只有这点用途?你当我三岁小儿呢?” 离天摆了摆手,满不在乎道:“就是有别的用途,你那徒弟如今也摸不着的。”说完就挑了颗紫金珠,置在那玉指套上,紫金珠有辟邪祛魔之用,同那傀儡玉放作一块,倒把这物的气韵融得周正了起来。 “好了,你也知萧景对我有用,我断不会无缘无故欺负他”说到这,离天停了下来,他听见里头的动静,知道萧景是要出来了,一挥手,就收回了满桌子的零碎宝石。 等了半响,就是不见人出来,玉牌想再问两句,又觉不方便,一时间猫脸对人脸,倒生出了几分尴尬的意味。 离天像是想起什么似的,也没解释,就朝着侧室走了进去,他料得不错,萧景果真出了水,却被几件长衫给难住了,此时才穿上了一件,那几个系带偏生还弄错了一半。 这倒不是青云子娇惯了徒弟,而是这鲛人的衣裳层数太多,有别于一般的道袍罢了。其实那几箱子东西,寻常衣物也有,不过是离天挑剔,只选了料子最好的递给人。难为萧景捣腾了小半会,就是没能穿好半件衣服,面上还带着水气,比平时要红润几分,几滴水珠挂在眼睫上,倒像是刻意描成的细线。 离天当时就想,这小子居然长得不错。 他头一次生出这种念头,却是在萧景衣冠不整,甚至有些狼狈的时候,这眼光自算不上顶好的。不过他这人天生一副好皮囊,从来就眼高于顶,管得旁人是两个眼睛还是三个,他若喜欢的,多数是看得顺眼,然玄宗美人众多,又有几个能得离天尊者青眼呢。 所以每当玉牌气急,说离天本就适合修魔的话不是没有道理的,他这人想一出是一出,不管对与错,只要是自己中意的就算数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种艰难的时刻,我就愈发有动力填坑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101章 离天觉得对方顺眼,就没有捉弄人的意思,向前迈了两步,仔细给萧景整理起衣裳来,他虽是出生玄宗内门,却也因入了魔道在外辗转了许多年,这些琐事也一并捡了起来。半刻未过,就把人收拾得整整齐齐了。 放外人眼里,是师门和睦的景象,但于萧景而言倒有些不自在了,他一向觉得自己比江离大上少许,对方连亲传的师傅也没有,还受他拖累,到了这光怪陆离的地方。他没做过别人的师兄,只觉应是进退有度,大事小事一并包揽的角色,不料到了自己这儿,就彻底反转了过来。 对自己这个不合格的师兄,江离是半句抱怨也未提过,还不停帮上一二,想到这,萧景是愈发的窘迫,他这人最是死板不过的了,觉得承了人得情,就当加倍奉上。换做旁的人,几句感谢话装点下场面也就足了,但萧景不会呀,他想了好一会,这才憋出一句话:“此行若有收获,不论灵材法器,都归你吧。” 这一句来得突然,饶是离天也琢磨了片刻,他知这小子实在,没想到傻成了如此德行,但抵到嘴边的肉,哪有不吃的道理呢?离天便点点头,权当自己一路护着人的酬劳了。 “抬手,”离天说,萧景还当他要理袖口,手刚递过去,就让人钳住了,也不过眨眼功夫,就见着一银白色的指扣套了上去。那东西也不知是什么做的,一经连上,就仿佛生了根似的,就连萧景身上的真气也能畅通而过,细探之下,这指套竟同身生血肉一般,静动自如。 “这是我在丹阁得的法器,掏丹炼药用的。”离天随口编道,也不等萧景开口,他已然转身向外:“快点出来吧,那赤羿子指不定等在门口了。” 其实赤羿子在不在,要等上多久,都同离天没有关系,他不过是堵了萧景的嘴,这还没给东西就感恩戴德了,真让他发现那物是万年寒玉制的,还不得还上自己几十年的灵材? 离天从不介意别人欠着自己,自己的名号摆在那,终归是要还清的,他还巴不得多卖几个人情呢。可对萧景这份吧,他又不大想要了,摸约是对方年纪小,修为又浅的缘故,怎么想怎么别扭。 也幸得二人出来了,这刚走过屏风,就见着一大一小在屋里对峙,一大团红色的赤羿子,又小又白的则是玉牌,这法宝化作的猫儿此时可不消停,正挥舞着爪子,想要挠上来客几爪子。 赤羿子人高马大,一双手也比寻常人长了三四成,玉牌被他拧着,就是翻上四五个筋斗,也未必能伤到他。但这妖修也怪,硬是将小猫提到了自个儿面前,那脸上,鼻子上,都平白多了几道红痕,玉牌这肉身看着小,但劈金斩玉的事也不是做不出的,但赤羿子皮粗肉厚,这点动静也被他全然无视了。 “萧景!”玉牌这语气,就跟抓着了救命稻草一样:“这妖修想要我做它灵宠,你管是不管?” 它话音刚落,赤羿子也开口了:“爷见这猫儿机敏,着实喜欢得紧,不知萧道友肯不肯换?” 修士间交换灵宠是常有的事,多是各取所需,两全其美的好事,可像玉牌这样的小东西,别说赤羿子拿着无用了,就是筑基前的修士,也会嫌弃这般不经打,又只会嘴碎的小猫了。 “这蠢猫除了唠叨就是吃的,实在不敢劳烦赤道长。”离天道,玉牌固然没他说得这么没用,但也相去不远了。正是如此,对方这请求就有几分古怪了,难不成,是看清了玄霄的真面目不成? 赤羿子大笑两声:“我就喜欢话多的,逗着多好玩!萧道友啊,我可是认真地,你若想换,我这有地阶下品的扶桑鸟,寻宝探物,那是上上之选呀。” 感情好,这牌子日日唱反调,今天总算遇着知音了?离天暗笑,但也不能眼见着玉牌被人擒去,总算是大发慈悲地走上前去,将猫领了回来:“这是随我师兄长大的灵宠,他宝贝着呢,定是不愿的。” “你说这么多作甚?”赤羿子没听出另一层意思,又冲着后面的萧景问:“我说的话,不知道友意向如何啊?” 萧景自然是摇头否决了,赤羿子也不再追问下去,只悻悻然看了眼玉牌,那铜铃大的眼珠子竟还生出了几分可惜的意思。 玉牌被人这么看着,着实有些不寒而栗,这世道也不知怎的,它做了法宝被人抢就罢了,这伴做灵宠还能招上妖修惦记。想来想去,也只能叹一句自己不愧是天生道种,就是蒙的尘有几丈厚也不打紧。 赤羿子来此原是顺道,他受了主人的传召,知道所有人都要前往主院了,便同撇去了侍女,自己过来带路。 赤羿子这人看着粗枝大叶,实则不然,他知道自己先前的活计不讨喜,又是挑衅又是折腾的,这出城之前,不把关系调和下,这一路上还不知会出什么事。他抱着这种念头,也比平日好说话许多,毫不在意那灵宠的事,一面聊着,一面将人带进了主院。 鲛人这习惯也怪,到了哪,就把蛟绡铺到哪,这主院里就一间大屋子,里三层,外三层,全是绡纱,像海一样的蓝,波光粼粼的,配着朱红色的柱子很是抢眼。 玉牌这回像是学乖了,钻到萧景的衣服里卧着,这身新衣服也白,它蜷在里头,就成了毛手炉一类的东西。萧景拍了拍它的脑袋,这法宝难得安静一次,他倒有些不习惯了,正琢磨着怎么安抚一二,就听见不远处有人唤他。 来的却是李阿,这少年换了件短打,头发随意扎在脑后,颇有几分凡间狂生的样子。 “我就说你准行!”他见了萧景,开心得不行,拍了人肩膀不说,还顺口道:“萧道友这身衣服着实好看,我初初看见,就差点认不出你了。”他显然还有话要讲,一抬眼,却见着了离天。 “这位是萧道友同门?”李阿往后退了半步,仔细打量起对方,竟也是同他一般年纪,偏生眉目如画,比他过去见过的女修都还要漂亮,但不知怎的,对这个人,李阿是提不起半分兴趣。 对着一个筑基期的小儿,离天连审视的功夫都免了,只对萧景道:“人家既召我们来了,在门口站着总不合规矩。” 可那鲛人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呢,这通报也不报,倒有理了?李阿暗想,这要反驳两句,就见着两位侍女走了出来。 “主人请三位道长进屋。”她们齐道,那声音如珠落玉盘,琅琅回响。 走过门栏时,萧景倒是看了她们几下,那两名女子垂着头,只露出光洁的颈项,阳光打下来,隐隐有丝线一般的东西悬在她们身周,但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那些东西就消失无踪了。 待他们走进了屋,迈过一层又一层的蛟绡,愈往里,是愈发的阴凉,那光明明是一样的,待透过了七八层蛟绡,也就成了海水一般的东西,不仅冷,且润,对人来说或许有些不舒服,但对水中游的精怪而言,却是难能可贵的。 那位雇主,正坐在一层菱纱后面,看不清容貌,只知她着了一身白裳,长发如乌木似的黑,以一根红珊瑚枝半挽着。 作者有话要说:先更几章练手。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102章 南海有鲛人,水居如鱼。这段话列在搜神记无数年了,几近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可世人只知鲛能织绡,泣可成珠,除开这两样,竟是什么也说不清的。这一族久居在深海,也不常与陆地通商,又因是金龙一脉的眷族,也无人愿触他们的霉头。 离天虽未同鲛人打过交道,但也听说了二三传闻,相传这一族握有混沌的七窍,自混沌神死后,这物俨然成了通晓三千世界的法宝。注一所以真要说他们的本事,这织布泣珠都是最末微的,预知天相才是他们的独门绝技。 鲛人自有了这么一个宝贝,那南海之中除了龙宫,其他族类都得给他们三分薄面,从此女出行的阵容,就可见一斑了,这殿中足足有八名侍女,有人捧香,有人吹冰,这等架势,就是凡间的帝王也相去不远了。 但仔细想想,这些个手法虽繁复,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不在水里的缘故,只要修为够了,水中精怪自可化形上岸,从未听过什么不得离水的事,莫不是鲛人化不出双足,还拖着条大尾巴上岸了?想到这,离天也有些好奇,可那纱绡朦胧,一点也看不真切。 里面的人,似是察觉到了外头的视线,低笑了两声:“还请几位稍等片刻,尚有一人未至。”许是从未上岸,那语调奇特得很,仿佛打在沙上面的浪花,又轻又快,怪是怪了些,又好听得出奇。 “殿下,那南宫道长因有急事,适才已离开了嘲风居。” 赤羿子站在主人身旁,跟个门神似的,一听这话,怒道:“哪有这种事?他同我纠缠了一刻,费了我大半时光,如今却不来了,成何体统,看爷爷我非把他逮着胖揍一通。” “你瞎嚷嚷什么,省得闹着主人,南宫道长不过出门一趟,指不定过会儿就来了。”那开口的是名侍女,冷冷瞪着赤羿子,显是要再说两句。 “也罢,”鲛人叹了口气:“来则来,去则去,我此行能不能成,也未必会输在一人之力上。良辰,把这层纱取了吧。” “殿下?”被点到名的侍女瞪大眼,半步也未迈,就定在原地了。 赤羿子倒没这么多讲究:“殿下想取,叫我就成了。不麻烦这些个女娘,动作慢着呢。”话一说完,就把那层薄纱扯到地上取了,他是太利索了,一众的几个侍女都未能阻止。 所以萧景等人,就见着那白纱徐徐飘落,紧接在后头的,是个浑身泛着光的鲛人,这话并非夸大其词,此人面如白月,或是比羊脂更甚,仿佛是南海的珍珠被撵作齑粉,尽数停在了他身上。 第一眼望去,你只会觉得这个人太过闪耀,就像一道幻影似的,半点实感也没有,再细看,方知他五官秀逸,身形匀称而纤细,长发略微蜷曲,随风而动,仿佛仍旧在水里飘荡。漂亮归漂亮,偏生叫人辨不出男女雌雄。 “我名缎无妄,见过几位道长。”那人开口,随即开门见山的说了一句:“此行目的嘛,就是为了逃婚。” “悔婚?谁的?”李阿按捺不住了,他这一问,却有些尴尬在里头,好几个侍女都怒目而视,好像他说了什么粗言妄语。 缎无妄还是那副轻飘飘的神色:“毁龙宫三皇子的婚,等到了秋分,他自当另寻他人。” 南海龙宫,住的是金龙,龙这一物,以金为至高。其中的五爪金龙,每度一劫就生出一爪,几乎是到了渡劫期巅峰,在龙族间,只有这样的大能方可修筑宫殿,立海称王。 “秋分之后,南海龙宫当真就不要这门婚事了?”离天问,缎无妄此举,就好比同元始天尊在时的玄宗闹翻,一点退路都没有,对方的修为太高,怒火中烧的时候能做出什么事,没有人猜得准。 此时白露初降,离秋分不过十日,所以这缎无妄的说辞至关紧要,他若有他的道理,这委托或能一试。 “不错,”缎无妄昂首,他那身衣裳极长,不动时是看不见脚踝的,他此时向前一倾,倒有几片亮闪闪的东西滑了出来,上有月白色的纹路,比起菱纱还要透亮几分。那东西自不是别的,显然是一条鱼尾,这缎无妄修为看着也不低,这最根本的化形都未用,也不知是何原因。 “南海之主尚在闭关,如今不过十个年头,以他的修为,断不可能早早结束。我如今上了地,离南海龙宫已有千里之遥,等到秋分之日,大婚在即,他们为顾忌脸面,也会寻别的鲛女替上。” 看来缎无妄是打定主意逃婚了,可若只想等到秋分,他大可留在嘲风居,反正柏楼也非等闲之辈,钱给得足了,怎么说也能藏他十日,又何必雇佣他们一行人? 萧景看了半会儿,终是忍不住问了:“你召我们过来,到底是想去何处?” 缎无妄眨了眨眼睛,笑道:“你们都是聪明人,我也不必卖什么关子。无妄想往北面去,那处有一汪寒泉,原是混沌神落脚的地方。你若问去了那又如何?我可告诉你,只要我进了那池子,就彻彻底底是男儿身了,到那时,南海龙宫还如何娶我?” 这人是不开口则矣,一解释起来吧,真得把人惊出身冷汗来。 起初听他说逃婚已是始料未及,这后面一番话,更像是轶闻怪谈了,就是连离天,也想不出其中究竟,正等着玉牌开口呢,那法宝倒是打定主意做个木头,沉沉睡在了萧景怀里。 倒是李阿咦了一声:“我师傅说过,鲛人生时不分男女,等到等到大礼之后,才能显现。以前我还当是戏言呢,不想果真如此?” 缎无妄并未答下去,他一手支着脸,看向诸人道:“此事我并无半句隐瞒,不知几位意向如何?” 第二日天未亮,嘲风居门前就停着一辆四辕马车,车前站着几头五足兽,此兽状如猛狮,脐下又多出一爪,奔跑时总有一足触地,比四蹄的东西要稳上好几分,价格自然也不便宜。而这马车吧,乌木所制,外面垂着枣红的布帘,四角缀着金铃,能辟邪驱煞。 这么一套行头,少说也得要两百颗上品灵石,李阿叹道,他对嘲风居也算了解,单包下那小院一日,他一次的报酬也就去的七七八八,这缎无妄硬是呆足了半月,也不知从家里捞了多少灵石出门。 说到这,李阿也有些愤愤然了,他那师傅可是什么也没给自己呢,就把他甩出来自身自灭了。他见萧景不说话,又忍不住问了一句:“你师傅呢?待你如何了?” 萧景愣了一愣,想起不知所踪的青云子,只低声道:“自是很好的。” 离天是受够这吱吱呀呀的李阿了,一手拽过了萧景,朝着一只五足兽走去,毕竟是长途跋涉,仅靠飞行法器,修士的灵气也是不够用的,更不提还要省下力气对付龙宫来人了。 五足兽足有两头牛那么大,脊背上挂着青石琢的马鞍,坐上两个人也是不嫌挤的。 行走在外的修士,大多有自己的骑兽,萧景没出过宗门,自然未曾备下。至于离天的坐骑,他早在百年前放生了,那时生死都未定,他没想过拖累一只仙兽寻死。 赤羿子总共买下了六头骑兽,四头拖着车,余下两只备用,不想这来的四个人里头,只有李阿带了一头青鬃虎,至于昨日未曾现身的南宫道人,更是厚脸皮的,顶着一张老脸,硬要说自己也无兽可乘。赤羿子气啊,觉得这半月辛苦都白费了,选出来的人还不是参差不齐的,也不知如何安稳走到目的地。 此时,侍女们都进了马车,只余良辰一位留在外头驭车,见赤羿子靠近,便开口道:“一切都准备妥当了,你前去开路便是。” 那车也是施了术法的,内里足有五丈见宽,赤羿子知晓是蛟绡,寒冰一类的物事,未行大礼之前,鲛人一族是变不得人形的,也不大离得开水,他们也是想尽办法,方琢磨出了一个还算稳当的主意。 赤羿子是关心则乱,一时间觉得还能招几个人,又以为那马车仍不够宽敞,但不管他如何想,这路还是得走的,待到天色亮了,让镇中人瞧见他们的行踪,反倒不妙。 他拽起手中缰绳,向北面转去,一面道:“都跟上了,今日还得行八百里路。” 夜里行路可不比得白日,这一出城,就得点上几盏天灯,一来是看路,其二便是告示前后,因着四辕的马车太大,这灯还多放了好几个,不管从远从近,都显眼得紧。 也是大夏龙雀祭近了,道上仍有不少四处探寻大夏城消息的队伍,猛的一见这么大的马车,还以为哪位大能出了山。待走进一探,却都死了心,这一行的连个金丹修为的也没有,哪还谈得上参加祭典啊,纷纷转头,朝着别处行了。 这来来去去的人里,却有三人未曾离去,一直停留在同马车十几丈远的地方。 “不会有错!就是那个小子,他赢了咱们的银钱,果真是打算半夜跑路了。”一人怒道。 “百算千算,也没躲过我们兄弟三人,也知他运数不济,等到天放亮了查探一阵,再作计划便可。” 作者有话要说:注一:《庄子应天子》南海之帝为儵,北海之帝为忽,中央之帝为浑沌。儵与忽时相与遇于浑沌之地,浑沌待之甚善。儵与忽谋报浑沌之德,曰:“人皆有七窍以视听食息,此独无有,尝试凿之。”日凿一窍,七日而浑沌死。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最近抽抽的,评论都得到手机看齐全,回复比较慢><么么哒!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103章 这说话的三人,自是在师鱼镇上的周公茂三兄弟,他们那日到嘲风居,原也只想消磨下时光,顺带打探些大夏祭的消息,不料遇上离天这样的对手,输光了家底不说,还让一群人看了笑话。 师鱼镇又有多大呢,这点小事,没半日就传遍了大街小巷,周公茂平日在外,多招摇的一个人,手底下一大间赌铺,还是大老板啊,却输给个还未筑基的毛头小子,这不是天大的笑话吗?在赌馆输了钱的修士多得去了,巴不得亲眼见见周公茂的丑事。 周公茂顺风顺水惯了,如何忍得下这口气,本还想在赌场捞上一笔,不想昨个天夜里就跟走了邪似的,一个劲地输,就没有赢的时候。这事儿若放在往常,笑笑也就过去了。但周公茂是被吓住了,直觉自己是被什么穷神上身,碰不得银钱,立刻收拾了细软,领着两个义弟,出城避避风头。 不想没走多远,见着了罪魁祸首,正护送一架马车,急急往被面赶呢。 “大哥可有什么对策?”问话的是老二,他这人力大无穷,就是脑子不怎么长,言行出事,一概是等着周公茂发话。 “他们五人在外,就是那小子实力不济,还有个赤羿子,遇上那凶神,我三人合力都未必能赢,只能一路跟上,静观其变吧。”周公茂皱着眉头道,他虽恨极那黄口小儿,但也知不是冲动的时候。 “他们既向着北走,不消一日就会走到崆彤河,这四架的马车,也不是什么小书法能够移动的,待他们施力渡河之时,我们再去,必当事半功倍。”老三道。 老二瞪大眼,继而赞同地点头:“也对,这一路天险地缝的,不信他们只遇着一个,就是明日不行,后日,大后日总有机会的。” 周公茂如今是输怕了,并无老三这等的信心,他也未作回应,只示意二个人跟在他身后,在天亮以前,又施了道障眼之术将三人齐齐掩住了。 前头的车队一路狂奔,比老二所说还要快上两三时辰,周公茂一行人也是不停不歇的赶,硬是抢到了车队的前面,在那附近的山头占了一角,下地准备了起来。 向下探去,就见那崆彤河里的水奔腾不息,他们站在坡上,居高临下,当真是伏击的好位置,待到那些人渡水,自己直贯而入,劫了那小子就走,想来这帮同行的修士也未必会费力寻找。 周公茂一面贴符,一面还想得起劲,他琢磨着自己拿了人,那亏的灵石也该回笼了,那小子手里铁定有什么扭转气运的秘术,待人落在自己手上,不信他不会交代干净他想得正美,这嘴角也扯得老高,可没多久,这笑意就僵在了脸上。 这片林子中还有别人,并且还不止一两个! 周公茂不过灵寂修为,离结丹之日尚远,因经营赌馆的缘故,这保命的功夫是学了十足十,他灵识过人,半刻之间,便将对方的来路摸到了三两成。竟是魔修中人,那外溢的真气都是一个阴冷德行,想来是同个师门的,此时一个说话的也没有,就跟他们三兄弟一样。 想到这,周公茂也愣住了,跟他们三兄弟一样,不就成了在伏击什么人吗? 虽说崆彤河地势险要,一日里竟有两组人下套设伏,这概率未免也太大了些,再说北面荒芜,平日本就无什么人经过,就是走,也是轻装简行的踩着飞行法器过去,哪还有什么伏击的机会。 说来说去,我们等的竟是同一拨人? 还没等周公茂证实自个儿的想法呢,就见一人从林中走出,他浑身裹得极为严实,就连头上也戴着一圈黑纱帽,简直就是给自己挂了道‘我欲偷袭’的牌子。 那人想的,显是同周公茂无二,一开口便问:“你等的可是缎无妄?” 缎无妄是何人,周公茂并不知情,但他并不愿放弃这个机会,便一转话锋:“我等的是架四辕马车,因与一护卫有宿怨,这才想借机将他擒住。” 黑衣客听后,点头道:“确是同一批人。” 周公茂心中大喜,连忙趁热打铁:“既然你我目的一致,就当合作一番啊,你找你的人,我找我的,扰得他们不可开交,岂不大好?” 对方沉吟一声道:“也是个好法子,但你若有半句虚言,我等必不会饶你性命!” 周公茂和气生财惯了,还真很久没碰上这等喊打喊杀的了,他觉得有了帮手,一方面又觉得不该同魔修为伍,毕竟这些人都是亡命之徒,一会打红眼了,还不定能使出什么手段。他只想一抓着人,就速速离开此地,免得引火烧身,得不偿失。 双方既说要共事,总得拿出点诚意才行,那些魔修的驻地并不远,却是挑了最高的一处地儿。这处明明是山风最大的口,却弥漫着一股腥臊,仿佛什么东西死后腐烂,又被太阳炙烤的腌臜气味。 这气氛已经不大对了,再看人吧,全都一水的黑衣黑帽,连张嘴也看不清,周公茂心里有些没底了,但他也不能说退,对方足有七八号人,此时喊一声不干了,还不得把他往鲛人的同伙上想。 “不知各位是如何打算的?”周公茂尴尬地笑了笑。 一靠在树旁的人开口了,那声音格外低沉,像喉咙里含着沙砾似的:“我们只想取鲛人肉,是死是活,并多大关系。” 一听这话,周公茂脸上的笑也挂不大住了,他知道这些人邪性,可未曾料到胆子这么大,南海鲛人可不是什么好掐的柿子,他们背后可是有龙宫撑腰的,那一族人丁稀少,不管那缎无妄是什么地位,死在外头,那海里来的必得狠查一番,若是寻到了他这条线,岂不冤枉。 “这事,”周公茂心中转过百把条心思,这才接着说了下去:“我们兄弟三人追得仓促,连遮面的东西都未曾准备,不知” 他话还没说完,几件玄色的衣服就丢了过来,严严实实的,同这些魔修身上的一模一样,只可惜不管哪一件,都带着股臊气,周公茂三人皱着眉,硬是将衣服套在了身上。 崆彤河贯穿南北,共有千百处弯道,这处恰逢一道山谷,水流湍急,周遭又有诸多峰头,对凡人而言,可称得上险地一处。 但于修道之人而言,却无什么险阻,赤羿子提也未提这处,他们就已赶到河边了。 南宫道长是第一个落地的,他沿着河畔走了两步,又使了个小术法,便回头问道:“马车当如何过去?” 赤羿子想也未想,就道:“我带了十来个御空符,朝着五足兽,马车贴个一溜,悬空过河,不过半刻的事情。” “不成!”南宫大喊了一声,随后他就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理了理胡子,降低声线道:“御空符只能定个大概,若在空中出了什么事,便是躲也躲不得的,此计绝非上策。” 赤羿子盯着南宫,这人吧,长得一副老实像,倒是跟女人似的心细,这一路上能提的意见,他全说得差不多了,也不知是天性使然,还是别有所图。 “南宫道长说得不错。”萧景也走了过来:“如此过河,等追兵一来就成了四面夹击之势,我们人少,定会落在下风。” 赤羿子咬了咬牙道:“你们也知是龙宫的追兵,他们不仅能上天,还能下水呢,这水底下有人,你想防还看不见了!” 南宫却不肯退让,仍旧不同意御空符的法子,两人是各有各的道理,谁也没能说服谁。赤羿子又是天生的暴烈性子,人形并未化全,眼圆眉粗的,这一提气站人跟前,就是要同人打斗的架势。 “都先别争了。”这话是从车里传来的,缎无妄显然把话听得一清二楚:“我让车泅水过去,至于水底下若有什么东西,也未必能逃过我的神识。” 赤羿子倒是忠心耿耿,一言不发的跳上法器,飞到河中央打探去了。而剩下的四个人,则停在了马车的两头,等着缎无妄的法术。 离天是没什么精神的,他们连着赶了两天路,未曾落脚休息,别的修士并无大碍,对他这个假戏真做的无量期,还真有些吃不消。但他又怎可能示弱,不过暗吞下两颗回气丹,一面琢磨起把萧景敲晕的事情来。 他的修为,就同这小子的意识息息相关,若真出了什么事,寻个机会把人放倒了,他离天也就能扬眉吐气一阵了。 但现在看来,还真没出什么要紧的事,再说了,若不是腿脚不便,以缎无妄的修为也未尝需要人护送才可。 离天这么想,不是没有缘由的,但见马车中探出万千细丝,直直往那河中涌去,顷刻之间,水涌浪停,竟有什么东西自水底下冒了出来,却是水铸成的偶人,半个身体露在水面上,另一半则埋在四五丈深的河水里,说它成人形,却有些言不符实,毕竟这物太高太大,就是三个大汉踩肩站着,也未必能及它一半高度。 像这样的东西,缎无妄总共造出了四个,它们匍匐在水边,任五足兽踩踏在自己背上,如此拖着马车,重新迈进了崆彤河。 作者有话要说:哎嘿,找回点感觉了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104章 河水固然湍急,但打在这人高马大的水偶上也不过两三浪头,只有些水花堪堪落在车上。这道法术以线为轴,取水而缚之,若是沙石土木,毕竟还有形可言,水之一物,无孔不入,把它们硬生生塑造成型,又谈何容易。其中的力度,时机,便是一样也错不得的。 这等技法,几个人也是头一次见,李阿少年心性,见着新奇玩意儿,便跃跃欲试地冲在了最前头,但见青鬃虎一声低吼,便载着的他一并跳到了水偶背上。 南宫道长仍是一副忧愁的模样,好像这折中的法子仍不能让他安心,又或是他并不认同几个同行的少年修士,也未说一个字,朝四面八风掷了几枚听风箓。 萧景见车旁已有二人,便同江离商量着上天看看,毕竟周遭全是山峦,枝繁叶茂,在阴云下头,云雾环绕,全成了泼墨似的起伏,不细看根本察觉不出什么。 但这地方也怪,下面波涛汹涌,上头也未必好上几分,才飞没多高呢,风就从四面八方涌来,时而往东,时而往西,没一刻消停的,就是想操纵法器,也成了难度极大的事情。 一阵动摇西晃的,玉牌也拽得辛苦,忍不住道:“你这法器也太不经使了,我瞧你平时得的灵石也不少,不若去买个好点的。” 像这样的抱怨时常有,萧景也未回它,观察四周之余,又探了眼江离那处,对方虽也晃动,但却远不及自己厉害,这么一比较,萧景也有些心虚,他手上这副青虹尺也未用多久啊,该不会给师傅弄坏了? 若论萧景的心思,没人比玉牌更了解了,它嘿嘿笑道:“我初见青云子的时候,他就踩着这法器,这都多少年了?不灵光是肯定的事。” “玉牌,”萧景停顿了一会,像是在犹豫些什么:“张家对付我师傅,到底所为何事?” 猫儿扭了扭身子,抬头看了眼萧景:“怎么突然问起我来了?我看着像张家那边的?” “你本为离天尊者的法宝,那位尊者原也是掌门嫡传弟子,我在星法殿中就曾听说,世家与掌门不睦,其中更以张氏一族为首,个中渊源,由来已久,想来在百年前也相去不远。离天尊者若同他们打过交道,又怎会缺了你?”萧景说,张文锦那日袭来,显是预谋已久的,可又为何冲着青云子同自己而来呢? 这事他琢磨了许久,一直没什么眉目,自入了这地界,更没有知情的人了,思来想去,也就玉牌能知晓三两分。 玉牌有些诧异,它一直觉得萧景在修行上有几分狠劲,假以时日,或能在玄宗当个尊者,但不想这小子平日闷不做声,心里却清明得可怕,或许要不了多久,离天就瞒不住他了。 “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真同你扯开了,一时半会儿也扯不清,他们确有世仇,但这里头要算的帐太多了,青云子定是牵扯进去了,可怎么牵的,我可不知道。” 这说了还不等于没说,萧景不死心,还想再引个话题,一股狂风就刮了过来,这一股,比先前的风势都要猛,就是萧景贯注全力,也不过堪堪站稳,他一侧身,准备朝江离处赶,那风中就传来了一股腥气。 并不是肉类的味道,而是那种近似三尸,朽坏枯槁的气息,当年在黛锦城外,萧景就曾遇到一次,是焚天宗的至阴魂魄,如豺狼似的饥饿,如凶煞一般的癫狂,绝非能轻易忘记的东西。 也是在同一刻,含月就在萧景手中显现,与之同时,那十二支鵸余剑也悬在了空中,它们早已被打磨成了锋利细长的形制,一部分已经向前冲去,剩下的,则以扇形展开,停在了萧景身边。 果不其然,这大风刮过来不止砂石,还有一队着黑衣的修士,整十一个人,全蒙着面,来势汹汹,手上却没拿任何武器。 但并没有人因此放松警惕,赤羿子一手持锤,一手持盾,那兽面盾上咬着一扣金锁,此时兽口微张,朝着这群不速之客低吼。那声音明明低沉得很,却跟炮仗似得,震得人耳朵发疼,那群人中已然有二人不济,向下跌落了半丈。 “这点本事,也想同爷爷斗?”赤羿子长喝一声,提着锤子,一人率先冲进了敌营,八楞锤携着一股金光,直直冲着一人胸口擂去。 赤羿子原身乃一头黑蛟,虽形似龙却无角,先天心智也低,想要入道更是难上加难,赤羿子虽然修至金丹,但那些复杂的门法是一概不会,他选的是最简单,最直接的法子,也是大多数人修不愿用的门路,锻体。 如此这般,道法的精进,全仗着身体素养,绝无旁的道理可讲,那些无门无派的散修或会选这一条路,但多止于金丹之间,再无精进的可能。赤羿子却是个万里挑一的,不仅选了体修,进程也比旁人快出了几分,三百年都未过呢,就凭着一身澎湃真气晋级了金丹。 他这样的人,真气之充沛,比起旁人而言不是强了一心半点,他使五成力气时尚能将别的金丹修士击退,全力之下,对方就是有金刚罩护体,也必会碎掉几根骨头。 赤羿子就是抱着这个念头去的,他本想这一击后再找下家,那锤子却跟锁牢了一般,定在那人身上了。黑衣人胸口早就陷了下去,这样的伤势,早该心肺受损,直接脱力才对。 还未等他反应过来,那人的手就拽上了他的肩头,这批人古怪得很,全身上下,竟连五指也用布条缠得死紧,深怕有一处透光的。赤羿子正要以盾相击,一股子黑气却从对方手上冒出。 那东西既无气味,也无形状,乍看之下半点威胁也没有,但也就在眨眼之间,一股剧痛袭来,赤羿子再看过去,他那左肩竟成了血淋淋的一块,中有一寸的血肉骨头,连着衣服一块消失了。 金丹体修,早就练成了不坏之躯,放在真火里烤上七七四十九天也未必能出什么事,赤羿子也是算准了这一点,才同人近身搏斗的,不想头一回合,就吃了大亏。 “你!”他虽愤怒,但也不愿在少一块血肉,拽回锤子,就急急朝着马车赶去。一面觉得这事蹊跷,那龙宫的人,什么时候有这等邪性功夫了?还是他们压根未上岸,就雇了组人马过来,若是这般,主人说什么也不能嫁过去。 另一头,萧景已经两人对上了,他见了赤羿子的伤,也知不能靠近,便以十二支飞剑为端,作玲珑剑阵同二人缠斗。这道剑阵虽小,却胜在快上,这些剑相隔不过五尺,各有关联,又各不关联。它们各司其职,又朝着人右手攻去的,亦有从背后飞旋的,但又跟乱峰似的,一眨眼间就变换了位置,半点规律也不留下。 一般的飞剑多用玄铁打造,这材料并不纯粹,却胜在常有,但远不比修士的佩剑那般亲近,要找到同自己灵根相符,又足够数目的飞剑并非易事,许多剑修也是等到金丹以后,才有这功夫慢慢收集。 萧景的运气,却是顶好的,他寻得的鵸余骨,早在那庚金灵脉中呆了万年,从头到尾都泛着暗金色的光,后又有鵸余残魂淬炼,将其中的杂质一一剔除,这方成就了这十二道飞剑,以他的单金灵根操纵,那更是事半功倍。而鵸余骨又有幻术之能,同人打斗时,虚实难分,那两个黑衣人虽有秘术在身,却实在捉不住飞剑的影子。 但这一处的稳定并没有太大作用,车队所在的地方,那水偶方拖着马车行到河中央,此时已有两个偶人从车下爬出,站直了身体,挡在车厢前面。李阿背后生出了对长约一丈的翅膀,那巨翼一挥,竟是射/出万千羽束,个个如针如毡,齐齐朝着黑衣人涌去。 作者有话要说:困,可能有好多虫,起床再改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105章 李阿的法术,萧景前日就见过一次,当时对方跃入水中,手脚化蹼,没两下就游到别处去了,也没空多想,如今再见,却是截然相反的化形,想来这少年通晓的定是变化之术。 这一门功夫,玄宗内门也是不曾有的,说是某位真人的绝学,因着门下冷清,未辗转几代就失传了,据说此术共有九十九种变化,练至巅峰者,可形随心动,就是化作鲲鹏,巡游四海也不在话下。 李阿练到什么程度了,萧景说不上来,但见他每一轮变化,仍保有人形,也可知还未曾融合贯通,但对方并不把余下的人形当成软肋看待,双手一抬,一柄长弩就此显现,弓弦一钩,竟同时射出了三副箭矢。 那箭带着尖细的嘶嚎声而去,在空中变成了有翼有头的长虫,忽上忽下的飞动,对方的黑烟消去了两只,但有一头硬是越过了层层阻碍,直扑到了一人身上,嘴大张,死死咬在了那人手臂上。 几乎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那个长虫膨胀了起来,足以看清猩红色的鳞片,以身子两旁数不清的长足,也就一刹那的功夫,那虫子变得有手臂粗细,与之相反的,是那名黑衣人的手臂,衣裳空空,仿佛内里只剩下枯骨一般。 萧景本想借此机会补上一剑,还未出手,对方就自断了左臂,那巨虫就随着空袖笼子往河里去了。至于当事人,却好似无碍一般的向前冲去,他们这一伙人,踏的都是扁平的飞蝙,这种坐骑并不能长途跋涉,但俯冲而下,却是比什么都快的,也不过是半盏茶的功夫,那剩下的六人已经到了马车前头。 这里少去的三个人,却是让南宫和赤羿子截下了,这批不速之客穿的是最常见的麻布衣裳,用的东西同那些打家劫舍的散修无甚区别,却堪堪难对付的很,赤羿子那头也忙得不可开交,一时间也抽不开身。 萧景一半的神识落在那些飞剑上头,此时上前,也未必能尽得了全力,但情况危急,那车上的八名侍女,怎么看也不像有自保之力的。萧景不敢再想,含月剑锋头一转,嗖嗖朝着那群人刺去。 这白闪闪的一剑,那些人又怎会忽略过去呢,但见一人手掌大开,那滚滚黑烟乍现,猛然一缩,融成了一把三指粗细的鞭子。这东西夹着滚滚黑气,猛得朝着萧景袭来,角度之刁钻,几近到了避无可避的程度。 萧景不可能直接以剑相抵,他见过那股黑烟的威力,并不清楚它能对兵器起什么作用,含月受他淬炼五年,早已不是普通的佩剑了,就算不是本命之剑,这样心意相通的武器,已不是剑修所能失去的了。 但含月似乎察觉到了萧景的意思,剑柄微颤,对主人的安排显然不大满意。 “再等等,”萧景心道,青虹尺在法器中并不算快,要借它避开此鞭,已然是痴心妄想,为今倒有一计,他也是从来未曾用过的。 但他这人做事向来决断,能一了百了的,就绝不走第二条路,那鞭尾还有几寸远,萧景就从青虹尺上一跃而下,而那法器并不在原路上走,而是向上一拐,直直挡在那黑鞭前头。 青虹尺自然抗不下多久,黑鞭在上面缠上了两圈,那铜木制的法器就逐渐转黑,成了一尾焦木,随风散去了。 萧景并未抬头,他此时的心神,全放在了手中的一道剑招上,含月在他手中飘摇不定,仿佛即将化作一汪春水,向下坠去。但萧景的确在向下落,他几乎是以头抢地的姿势跳下去的,好像要迫不及待的寻死,就连同他斗法的人也未在理会,认定这少年打算临阵脱逃了。 但事情果真如此吗? 谁要信了,就真得吃大亏了,玉牌想,他早钻到了萧景领口里头,只将眼睛露在外面,一眨不眨地看着。它知晓含月的变化,这并不只是融化而已,在逐月道中,同时也有生生不绝的意味。 这一道掌控的是光,世间万物除,唯光这一物,你唯有遮掩一途,但它若不止一处来,便是避,也难以避开。 这一式吧,若含月本尊来用,那便是万中挑一的大杀器,这利剑化成成百上千支,百里内绝无活命的机会。但如今的碎片,却是太小了点,徒然使出,不过是成千段牛毛罢了,又谈什么杀意呢。 心中是这样想的,玉牌却没有开口阻扰,它只是静静的看着,一面期待起些前所未见的事情来。它也觉得自己脑子发热,被麒麟玉困久了,它的念想也愈发的少,有时候,仿佛回到了万万年前,它玄霄什么也不是的时候,只是东海边上的一株奇树,每日只等着天地灵气。 其实离河面尚有丈余,但那浪头已然溅到了萧景身上,只是他着了蛟绡,水遇此纱,也不过是簌簌落下罢了。 此时此刻,含月已称不上是一柄剑了,它更像是一簇光,被萧景强行握在了手里,随时准备四散而开。萧景就是捉这样一束光,像平日使剑横扫一般,朝着那河边划去。 那一剑包含的,同时还有生死二气,一旦离开了萧景,这两气就是相抵相抗的架势,它们形成了一股至烈的剑气,将水面猛然劈开,其效之烈,甚至露出了几丈以下的河床。 这些水本当在下一刻回位的,却在那一剑之后,定格在了最高的地方,它们变成了坚不可摧的冰墙,顺着剑峰的走向,悬立在空中,与此同时,还缚住了一味往前的黑衣客。他们并未想过躲开这丛浪花,一般来说,就算水花再急,它们也终究会散去,并不会成为什么真正的阻碍。 但这般想法,最后却束缚住了他们。 萧景立在河床上,手中已然无剑,含月早化作千百道光,融进水里了,它们同河水一并窜起,以采光的本事,将其中的阳光吸收殆尽。转瞬之间,这水更像是回到了寒冬腊月的时候,就此凝作了无数条冰柱,成了最牢固,也是始料不及的锁链。 玉牌本还以为这事了解了呢,正打算拱出来,萧景却是突然转过身,死死看向了上面一处,鵸余剑阵处,已经跑出一人,正手持着一把玄色偃月刀,抵直朝着冰柱劈去。 这冰壁总共两块,前一块挡着了上游的河水,后一块则困住了好几个黑衣人,无论哪块破碎,萧景都难逃一难。偃月刀最易劈砍,见那人的势头,是无论如何都要斩断两块了。 得,这下是彻底要成落汤鸡了。玉牌倒谈不上多担心的,就是不乐意一会儿狼狈的踩着水出来,再说了,他造一个肉身也不容易,平白毁了又得等些时候才能出来了。 但这种时候,也不是说跑就能跑的,青虹尺既毁,萧景又没有第二个法器,手里那是连剑也没有,真真担得上手无寸铁四个大字了。这河太宽,就是如履平地往两岸跑,也得费上些许时间,然而这一点空隙早就没有了,偃月刀一劈而过,冰柱从中破裂,那停驻了半会儿已然决堤的河水,就同饿了两日的凶兽一般,眼见着就要撕裂冰柱,将萧景一并吞噬了 然就在这时,一片阴霾覆了过来,观其行,像极了一对飞羽。来的人自然是李阿,他这对翅膀覆着匕首形的长羽,颜色同金雕相去无几,飞起来更是迅捷。他知道萧景看清了自己,也没说话,一手拽住人腰身,一面笔直向上飞去。 李阿方飞了三丈高,那冰柱就尽数破裂了,两人几乎是破水而出,幸得李阿的化形之术不错,那羽翼受了千百斤的压迫,终是展翅向前,重新回到了原本的高度。 萧景一手靠在李阿肩上,只觉自己一手扎在了光滑冰冷的物事上,再一看,李阿的上衣早让翅膀给撑没了,也就几块布条挂在腰间,至于肩膀上的,全是一些半圆的羽毛,在太阳底下泛着三色的光。 “我这样子就是难看了点,你也别瞧了。”李阿咳了一声,他这一手不入流的化形功夫,也是被师傅训惯了的,那老头儿终日说他难看,鸟不像鸟,人不像人的,合在一块就是个鸟人了,只怕一辈子也登不上大雅之堂。 李阿这点心思,萧景是概不知道的,他既向着车那头看,也瞅见李阿如今的模样,倒是没长什么东西,只是眼睛变成了琥珀色,明亮而冰冷,仿佛先前那个大咧咧的少年换了一个人似的。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六音酱的地雷>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李阿(真)小天使萌萌哒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106章 被萧景盯了会,李阿怪不好意思的,他自幼随着一位师傅走南闯北,从未在一处停留过,而与他师傅相交的,多是修为有成的修士,哪会浪费时间同他多嘴。这是他头一回独自出行,而萧景,自然是他认定的第一个好友,诚然这有些自作多情的意思,可李阿却不这么想。 在他看来,若不是萧景那缠人的师弟,他二人早就是至交好友了。所以在他知道江离没法子加入战局后,就一门心思的琢磨起拉近萧景的法子,亏得他他早有准备,萧景这才没随着那些冰渣巨浪坠下去。 可两个大活人,老在空中悬着也不是办法,这一息之间,那些黑衣刺客已然从冰柱中脱身,除了折戟在赤羿子,李阿手上的二人,尚余五人,不由分说的全朝着马车冲去。 李阿反应也快,但无奈手中尚拖着一人,还没追上那几人,那股邪性的黑烟又从刺客手中散了出来,绕是那双辕大车蛟绡无数,也挡不住这等无形无由的东西。 赤羿子早在马车上候着了,可他那金身不坏的功夫,怎拦得住滚滚黑烟,只能大吼一声,朝着那几个罪魁祸首袭去。 他才闯进去一会儿,外头就听见这彪汉子的骂声:“娘西匹!这烟里好些个腌臜玩意儿!” 众人纷纷探出神识,却见那浓烟层层叠叠,隐隐可见一些哀嚎嘶吼的人形,被扭曲成奇形怪状的样子,不停在里头翻滚。看着像煞气,却带着一股子腐朽衰败的味道,仿佛沉积了几千几万年。 话说这同行的护卫共有四人,有一位南宫道人是尚未挪步的,他平日里低调,不常说话,也不使什么术法,很有几分混饭钱的派头。若是换了其他人,赤羿子早骂得他找不着北了,可他偏偏忽略了南宫,就好像此人从未在队伍里似的。 虽使不出太多灵识,离天观察了几日,也知是这南宫身上有些古怪,他给自己施了道空空咒。这本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咒符,无量一阶的修士皆可使出,但能骗过一位金丹修士,就不是寻常人能做到的了。这等修为,也不至贪图什么鲛人骨血。 放眼望去,能这么做的也只有南海龙宫那一拨的了。 但这件事嘛,离天也未曾同人说起,一来他修为受禁,口说也是无凭,二来这龙族的人他也见得不多,跟在身边探个深浅也是好的。 所以当南宫道长一甩浮尘,周身金光之时,他是半点惊讶也无。只可惜离天尊者心里的算盘打得噼里啪啦的,却忘了如今的修为大不如前,他那无量境的灵气,放在一个五爪金龙旁哪里够看,那庞大如山倾的灵压簌簌下来,一下子就将他吹到了几尺之外。 龙者,威也。 简而言之就是很好面子的一帮长虫,不管那南宫先前如何做小伏低,这一变元身就是一声龙吟,那声音可不一般,如万鼓齐鸣,大地震颤,河上的水花瞬间成了海上巨浪,昭示着这一片水域都归于金龙爪下。 离天扶在一棵老树旁,堪堪站稳,他很多年未曾这么狼狈了,心中升起了无数种敲晕萧景的法子,可惜那小子尚在空中,这是跌下来,也不是那么好收场。无奈只能浑身僵硬的杵在那,受那金龙的灵压所制,一动也不能动。 毕竟是阴神期的尊者,即使修为不在,也尚有喘息的力气,但对于寻常修士而言,这威慑可不一般。 如今天上飞着的,是一头长约几十丈的金龙,腹上五爪,如绝世兵器似得泛着冷光。那并不是一种能让人直视的威严,但凡听到那声龙吟的,皆不由自主的停下了动作。在这等龙威之下,仿佛再一动,就会遭受灭顶之灾。 对这样情景,五爪金龙显是见得多了,也未留给人反应的功夫,化形初成,就朝着那五足兽拖着的车室游去,这一下,就是击碎了三名刺客,那些来路诡谲的家伙,在这巨兽面前根本无力抵抗。龙息过后,他们就成了无数肉块,只是那血肉腐朽,污血纵流,全然不似活人身上来的。 “天渺境百层把守,竟是把你们这些罗刹魔放进来了,区区混沌道走狗,也把主意打到我这儿了,自不量力。”巨龙一摆尾,将那剩下的残兵也削进了水里,那湍湍河水,竟转瞬成了乌色,泛起一阵阵恶臭。 才两下,那些刺客是通通死了个干净,这话倒不是说给死人听的,这罗刹魔一物,并非此大世界的产物,原就是借身入世,此时肉身没了,那魂魄也就伺机而逃,金龙并未理会,想来也是留活口传话的意思。 由着元婴期的金龙的一震,这地界如今安静得出奇,就连嗓门最大的赤羿子,也没能开上口,想来也是,他本就是黑蛟化形,见着真龙,哪还有什么反抗的力气。 先前动静太大,方圆十里的修士皆是震慑,纷纷放出了符箓,纸傀儡,想靠近探个究竟,空中飘着成百张这样的东西,也是滑稽得很,金龙甩去了半数,又陆陆续续飞来了不少。正尴尬着呢,就见无数道丝线从马车中穿出,刺在那些个符箓上,一个不漏的,尽数拽进了水里。 却听见车室里一人冷哼:“南梦恕,别以为跟过来,我就会随你回去。”敢这么说话的,无疑是缎无妄。 金龙一听这话,也未恼怒,只将头朝着车窗挪了几寸,无奈它个子太大,蛟绡太多,根本瞧不出个所以然来,再一甩头,就化作人形,站在马车外头了。 那南宫道人既是伪装,此时身份暴露,也就用不上了。只见这南梦恕穿着一身皂色,白玉为冠,眉清而目朗,倒不似原身那般张扬:“这一路几千里,我这也是担心无妄。” 李阿冲萧景翻了个白眼,翅膀一拍往着河对岸去,不愿管这出事儿了。 宁毁十栋庙,不拆一桩亲。这桩委托虽是防着龙宫人追亲,但这真碰上了,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啊,先不说打不打得过了,看这情形,怎么也像小两口闹矛盾啊,还等家事,哪是外人能插手的。 但话又说话来了,这追兵是来了,他们这行程是走还是不走? 李阿是头一个这么问的,倒是问到了点子上,若这小两口重归于好,他们还需费什么力气护送,有一个龙宫太子这么虎视噔噔的,做甚么把人家媳妇带到什劳子泉里头变男人啊,这不明摆着找抽吗? 萧景和离天在一旁失笑,赤羿子气的直给了李阿一拳:“瞎扯个什么,老实去前面探路,当心老子不给你佣金!” 李阿吐了吐舌头,不情不愿地瞥了眼萧景,后者正同自个儿师弟一骑呢,当得是一个师门和谐,看着就刺眼得厉害。 南梦恕一进马车就不曾出来,那车慢条斯理的过了河,再未传出什么响动了,赤羿子认命的扯起缰绳,只得让众人朝着最近的城池赶去。许是某头金龙终于现了原形,这路上敢阻挠他们的,无论人修妖修,闻声就散了,倒也顺风顺水的,没费半日,就到了一座名为朔夜的大城。 这刚进城门呢,就听见里头的龙宫太子来了一句只找最贵的店落脚。那气度之豪迈,直叫人无话可说,想来缎无妄那么能花钱也不是没缘由的,就连萧景也觉得,这二人必是一对的。 待着打尖落脚,把马车里的两个祖宗迎进了房子,李阿便是迫不及待的拉着萧景往外头去了,就连赤羿子也寻了个借口,坐在一条街外的酒楼发呆,他虽有心护着主人,可那也得瞅着机会啊,黑蛟对金龙,除非是三尊再世,把他点化了,那还有几分胜算。 大家都觉得,等这对冤家折腾好了,这活儿也就完了,不曾想那客栈别院,却是另一番精彩景象。 只见那客栈老板颤颤惊惊的伫在一旁,声泪俱下道:“我的个乖乖哟,他们怎么在天子房里打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嗯。。。我慢慢填。。。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107章 107 要说,这屋子里的一对冤家真打了起来,倒是不尽然的,那南梦恕何等出身,又是举世罕有的金龙一族,一手挥出去,就能淹了整个朔夜城。所以啊,这外头听着阵势大,对元婴修士而言,也不过是小打小闹罢了。 只是荆无妄着实气得不轻,赤羿子一众人方离开,他那一打的侍女就一涌而上,手中持剑,全是朝着龙宫太子去的。 南梦恕后退半步,一掌拍开了个如花似玉的少女,倒是半点怜惜也不讲,只见后者腰肢半折,眨眼的功夫又恢复原样,全不似活人应有的样子。他身手不凡,纵是那些侍女三番两次围上来,没两下就让他打了回去,可惜都同百足虫似的,伤得如何彻底,也能在下一刻爬起来。 “无妄,我一路跟过来,可不是为了同一群傀儡缠斗的。”南梦恕叹了口气,看着坐在屋中央的人。 “那你来做什么?”缎无妄斜着眼,很是好脾气的一问,然那些傀儡并未停顿,越战越勇,在房子另一端打得热闹非凡。 “你不说,是要让我讲予你听?你同鄙人交好百年,也知那混沌七窍将为我所传承,龙宫对那物渴望已久,一纸婚书下来,我父亲断不可能推拒,我若同你成婚,妻从夫纲,混沌七窍,蛟族至宝,岂不成了你们的囊中物南梦恕,你这算盘打得好啊,枉我百年以兄弟相称,你却要辱我至此。” 短短一段话,听得南梦恕心神不定,他知道这里头多有误会,却不知在对方心里,他已成了这等下三流。他一辈子顺风顺水,凡事有身边人奉承着,未曾有这等窘迫的时候,他虽有心解释,一见缎无妄冷冰冰的神色,又不知怎么开口好了。 也是在这时,那一帮群魔乱舞的傀儡停了下来,南梦恕见此景,暗道一声不妙,他先前并未留心这些小打小闹,仗着与生俱来的底子,凭蛮力将她们打在一旁,对方留了什么后招,他也未想过,如今看来倒是中计了。 却见那些傀儡手中五行冰绡,那东西七缠八绕的,也不知在何时捆上了他的手脚,往旁一拉,竟是比带铐的锁链还要紧上几分。 五行冰绡,也算是一路偏门法器,被它缚住,虽达不到捆仙索那般灵气全无,但一两个时辰内,也休想动上一动。 南梦恕当然有法子脱身,但却一动不动,任着冰绡缠过腰际,那物同烟云似得飘渺无际,到了修士身上却是另一番作态。这东西缚住的并非凡胎,而是其中潺潺流动的真气,这是修士赖以为生的东西。 真气一断,那滋味可不好受,仿若四肢百骸都被寒冰封住似的,南梦恕喘了几口气,他的血脉与凡人不同,既没了真气压制,已变得不安分起来,无奈没有发挥的地方,倒是把他折腾得不轻。 这种事,缎无妄必定是知道的,他离开了坐着的软榻,一摆长尾,如在海中一般,游到了南梦恕面前。 可是消气了?龙宫太子想,他对此并不抱太大指望,缎无妄看着仙气飘飘,终日一副将要飞升的模样,可实际吧,心眼却小得不行。他今日不管是错是对,只要撕开这一堆冰绡,就是连朋友也做不成了。 “你这副作态是什么意思,”见对方任杀任剐的作态,缎无妄鄙夷道:“难不成是我逼龙宫下的婚书?” 南梦恕赶紧摇头,琢磨着怎么解释,总算是开了头:“婚约一事我也是近日方知,想到逐梦泽见你,不想荆叔叔说你闭关了,我自然知道这是场面话,四方查探,这才追了上来。” 荆无妄挑眉,露出一副我早知如此的神色,那冰绡一勾,沿着金龙的脖项攀沿。 “那些想杀你的人,是混沌道祖座下的他”南梦恕急道,一句话还未说完,就给那布条缠了个严实。 但这话总算起了作用,荆无妄一甩长尾,重新游到他跟前:“混沌醒来了?它七窍尚在逐梦泽,为何我鲛人一族毫不知情。” 南梦恕咳了几声:“那些人都是半死不活之物,想来是罗刹魔借着几个修士的身体混入天渺境内,想借鲛人血肉,劈开一道通路。” 是什么通路,荆无妄并没有问下去,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蛟人血肉的用途,蛟族非阴非阳,非男非女,非人非妖,乃是混沌道祖同凡人女子所出。只是这位老祖宗一心向道,早在万万年前就入了邪路,他一口吞下了两个大世界,对着天渺境虎视眈眈,若非三尊来的及时,将他打入一方世界沉睡,这片天地早就不复存在了。 混沌随天生大道而生,就是三尊也无法杀死他,混沌那碎去的七窍,也无法毁得完全,三尊留着无用,便交给了蛟人。蛟既是混沌眷族,也能使出那残存七窍的两三分力气。只是年月久了,蛟族中属于混沌的那点血脉也淡了下来,这操纵七窍的奉天,几百年才能出那么一个。 荆无妄恰巧就有奉天血脉,若族中的老奉天一死,他就得掌管七窍,以寿元换取七窍卜来的天命。 同七窍相处久了,蛟族血脉中混沌的那一部分也会愈发浓厚,若以他的血肉为饵,混沌也未必不能打穿两界通路,到时一个已经疯癫了万年的道祖,天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来。 荆无妄也知此事耽误不得,他一抬手,那些同蜘蛛网一样的纱罗便纷纷失了支撑,他正了正神色,刚要开口询问一二,那不要脸的长虫就顺势扑了过来,双手搂得死紧,头倚在他的脖项间蹭来蹭去,全身都靠了过来,就跟被抽了脊梁骨似的。 “放开!” “不成,你现在没法使力,一会可就难说了。” 南梦恕握着蛟人的手腕,那双手柔若无骨,两指交并,显然不是摆着好看的。他埋在荆无妄发间,叹了一口气:“我见着混沌走狗遍地,你这一走,可知我心焦。” 荆无妄嗯了一声,有那么半刻,他是愧疚的,但这点儿愧疚并不能阻碍他赶走一条长虫,只见蛟尾一甩,就将人撵到一边去了。 “你啊”南梦恕揉了揉腰侧,那处衣衫早成了布条,好在他皮粗肉厚,绕那蛟尾锋利,也奈何不得他。见着今日运气也还不错,他还想占点豆腐,却是眉间一凝,朝着门外冷道:“谁在那?” 门吱呀呀地响,倒是从外头推开了,自二人进屋起,这天字房周遭早被设下了十多层禁制,不想被来人不动声色的,尽数破除了。念及此,南梦恕也有了几分防备,将荆无妄护在了身后。 却见一少年迈步而入,视那些冰绡于无物,毫发无伤的走到了内阁。这位,两人都是见过几面的,不过一个尚未筑基的少年修士,若说有什么异处,不过是样貌生得好看,有几分姿色罢了。 但此时再见,南梦恕也有些不确定了。 “二位不必拘束,我也是听闻混沌一事,方有了些疑惑。”说到这,少年笑了起来:“自然,作为交换,本座也知无不言,问无不答。” “你又是何人?”金龙问。 “我名离天,自万年后来。” “” 作者有话要说:我慢慢恢复更新吧,需要一点感觉(x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前两天照了张照片,感觉和离天大大挺像的→_→ 不贴图了,直接打开连接就好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108章 离天敢这么说,不是没有缘由的,他自入了这方天地,就没有一日顺遂过,照他先前所猜测的那样,那瑞兽既能一梦成城,不愿做分毫改变,那自己反其道而行之,未必不能将幻境松动一二。 万年以前,混沌道祖苏醒,率着成千上万的罗刹魔入了天渺境,罗刹魔本无实体,但却能附在修士体内,假以时日便能脱壳而出,修为最甚者,可至五衰。那是一场旷日持久的大战,整整延续了上百年,也是自那以后,天渺境中灵脉毁去七八,各门各派占灵脉为山头,而灵气枯槁的位置,则成了凡人的地界。 所谓万魔埋骨之地,亦是天渺境大能陨落之处,各方之力混合,浑浊不堪,玄宗那地界,本就是一处魔阵废墟,若不是元始天尊费了好大番力气,花费百年,方理出了一条天阶灵脉。 九墓山结界开启,将一干人卷入其间,但归根结底,应当是同一处地界才是,纵使沧海桑田,斗转星移,那股灵脉的气息却是瞒不住人的。万魔聚集之地,那一干混沌道的魔头,不定就是从此处跑出来的。 但离天一人这么想,并没有什么用处,若他想拉拢荆,南二人,也没有比道明自身来历更好的法子了。 “我既从万年之后来,过往种种虽不可查,但也生在得了昆仑衣钵的门派。据后世所知,混沌道祖死灰复燃,引出万千罗刹魔,屠戮我天渺境修士。”离天仍旧是一副少年皮相,但阴神修士的气度摆在那,他所说的话再荒谬,也不会被当做无稽之谈。 荆无妄心生疑惑,他因尚未化形的缘故,修为不算高,灵识的敏锐却非常人能比的,他清楚来人修的并非昆仑的功法,周身魔气隐隐作现,并不如对方所说的那般,是大门大派出身的。 他正欲开口,就让南梦恕半挡在身后。 “离道友的意思是,这些罗刹魔已然入侵了?”南梦恕道。 “看先前的情形,应还未曾。” 先前的魔物几斤几两,南梦恕还是清楚的,相传罗刹魔原是开了灵智的草木山石,自那混沌道祖被封入了异界,手下无人可遣,便收了这么一帮死物。当然,混沌破不开的结界,这些徒子徒孙也休想出来,但那三尊能封住混沌肉身,也拦不住这些零碎的心魔入体。 罗刹魔就是这样一种东西,它随着心魔而来,先将心魔吞噬殆尽,再然后,啃的就是修士的三魂六魄了,中罗刹者,不消三日,便神魂枯槁,形同走尸,十日之后,即会变成罗刹魔本尊模样,泯然于世间。 就南梦恕所知,每隔上数十年,总有罗刹魔的消息,并非他消息灵通,而是这东西掀起的风浪实在太大。好比上一回,一位昆仑的长老就着了道,渡劫修为的罗刹魔,硬是将昆仑殿前长老折损了十之二三。 昆仑万年传承,道中星宿尚且如此,他们今日遇上的,如若是那种等级的东西,只怕早就不在这儿了。 都说龙者系瑞,但南梦恕从没有什么侥幸的念头,他清楚那些东西在打自己道侣的主意,但更深一层的谋划,他却一概不知。而眼前的修士,先不论来历,多多少少能为自己提供一些线索,总归不是亏本买卖。 他思索片刻:“你可知是何时,何地,何人而起?” 离天还攒了好些劝服的话,现下倒是没了用场,只得琢磨起这一丝水份也不参的问题来,一时间也不知从何答起。就玉牌跟着他那会儿,也未曾讲出个所以然来,那牌子只道自己闭关修行,待再出关时,已让人团团围住。 至于后来的事,所有人都知晓,那生死道种败于罗刹魔,又被九鸣真君拾去,那位真君固然是不世出的大能,最终也不敌混沌道的妖魔鬼怪,只来得及将毕生传承锁在生死道种内,刻以玄霄二字,也就是后世人人争之的玄霄牌。 但那九鸣天府的存在与否,这世间并未有几个人知晓,毕竟能与一块牌子交底的人并不多,离天算得上一个。他清楚那块玉牌开启的,压根就不是什么上古府邸,那道封印后面藏着的,恰是混沌道的百万之军! 所以让他想,这万年以前,定有什么人犯了同样地错误,将那道封印早早解开,这才造了大祸。 “此事,同大夏龙雀祭脱不了干系。”离天道,他本意无非借着南梦恕的身份,引出东海一系,他正想解释一二,却觉察出了几丝天罡之气,此物并非寻常可见,乃是天雷来归时的预兆,且这天雷并非三重五难的祛妖雷,乃是渡劫修士才有的九九八十一道雷劫。 让离天变色的并不止如此,据他神识所探,这方圆十里的地方,除他以外,再无阴神修为的,那九九雷劫携着滚滚乌云,正是冲他而来! 离天心念斗转,他固然在阴神巅峰停留了百年,可他毕竟被寒冰所封,修为亦是不近反退,又无心境突破,照常理,他断然不可能遭此雷劫。可这时间挑的太妙,恰恰是他向着南梦恕吐露一二的时刻,难不成他自知没有时间可耽误,五指变换,一道紫金符箓悬在手心,其上符文扭转,转眼便可起效。 离天看了南,荆二人一眼,摇头笑道:“看来是天机不可泄露,就此别过了。” 一时间金光大盛,待散去之时,离天也不知所踪了。 阴神以后,修士之能无异于仙,固上天潜下雷劫,是以天妒。古往今来,渡劫失败的修士比比皆是,这也是为何阴神常有,而渡劫以上的大能难寻。要渡过天劫,无非就是两种手段,其一便是找个山水宝地蹲着,画上数十阵法,炼制百千法宝,以外物挡去天雷三四分。 其二吧,更没什么好说的,两个字,硬抗。 这无疑是个找死的法子,但离天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他如今使出一张乾坤符,固然可以传出千里之外,但那天雷要追上,也无非一两日的功夫,他即使祭出全身解数逃命,也不过落得一个力竭身亡的下场。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