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大佬是我道侣》 1.当书迷掉进小说世界 口袋里的手机的微信提示音蓦然响起来,安禾掏出手机解锁,点开微信群瞄了一眼—— 是书友粉丝群的最新聊天记录: “刀片已签收!坐等言六发公告!按爪!” “血书咩?” “放心!哼哼!足足十页,字字诛心!当我渊不是主角就没人爱吗?” “这会一定让他半夜梦中垂死惊坐!握爪!” “不改剧情誓不罢休!” “不改剧情誓不罢休!+1!” “不改剧情誓不罢休!+10086!” “不改剧情誓不罢休!+身份证号!” “” “咦?!只有我的关注点是丫丫你哪里弄来的十页血书吗?” “关注点+1。” “唔,最近姨妈解我近火。” “” “” “” 微信群顿时鸦雀无声,安禾的头上一阵乌鸦飞过,为丫丫的耿直属性感到一阵无语。 然后,她快速打开某点男频的网文——称皇的首页。 和群里的粉丝们一样,她关注的只是一件事情,那就是—— 称皇改剧情了吗? 然而,令她无语的是,此时的搜索扉页上显示的只有几个大字: 找不到该 呵呵 安禾起初以为是网页出了问题,又刷了一次,还是同样的结果。 找!不!到!该!小!说! 有木有搞错?! 无奈之下,安禾点进了称皇的作者“言家六少”的专栏,专栏下面是最新的公告。 一行红果果的小字出现在公告—— 出于相关读者举报,称皇一文已被锁。 小字下面是言家六少的发话: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你看苍天饶过谁? 她瞄了一眼评论区—— 果然,不少读者在开骂,有骂举报者不道德的云云,有骂作者活该的云云,两派人员吵得不可开交。 当然还有一些出来当和事佬的: “言六的价值观真的灰常有问题,就算为了迎合读者写爽文也得有个度吧!我渊算是全文人设最完美的角色了,虽然不是主角,但被这么糟蹋谁受得了?” “lz说的不错!英雄转眼莫名其妙被绿还成了反派,成了反派还不得尚终,换言大当我渊,言大受得了?” “言大你可走点心吧!反思一下自己咋写滴文。对了骂言大的也反思一下,没文看不是互相伤害吗?” 又有一个路人马甲发了一句评论: “言大现实生活挺惨的,大学毕业四处找工作都被拒,写网文是他唯一的生活来源了。怎么说,断人活路真的不好” 安禾看了一下各说各有理的评论,突然间觉得心烦意乱。想了想拿出手机点开微信群,作为“寄刀片活动”的策划者—段渊三次元的粉丝后援会长,想发一点什么。 “我没有通知大家举报吧?谁举报的?”刚要点击发送键又觉得不好,毕竟这句话就像质疑粉丝们犯了大错一样。 大家因为喜欢一个角色聚在一起三四年真的挺不容易的。而且这个粉丝群都是中学生大学生居多,心底都很单纯善良的,就算有人偷偷举报应该也是年纪轻简单直白的原因吧。 安禾又把对话框里的打好的两句话删除了。 “怎么回事?言大怎么被举报了?” “虽然挺讨厌他一直迎合那群屌丝男,但起码是段渊男神的爸爸啊。” 微信提示音又响起,没待安禾发问,群里就议论开了,明显大家都看到了最新公告。 “没举报。” “没举报+1。” “没举报+10086。” 怎么办?安禾感觉头更疼了? 关了微信群,安禾再次点开言六专栏看了很久,刷新几次,称皇文章都是被锁点不进去。 心烦之下她打开网易云音乐,放了首歌想让自己平静平静: 狼烟风沙口还请将军少饮酒 前方的路不好走我在家中来等候 可愿柳下走满头杨花共白首 十两相思二两酒我才把爱说出口 狼烟风沙口还请将军少饮酒 前方的路不好走我在家中来等候 可愿柳下走满头杨花共白首 十两相思二两酒我才把爱说出口 是最近网络上挺红的歌曲,歌名叫我的将军啊,前几天丫丫传到微信群里的,说偶然刷视频听到这首歌,发现这首歌和段渊男神特别配。 安禾听了之后觉得旋律还不错,大概是因为最近听过的原因,音乐软件有了记录,自动播放了。 音乐的确让人平静下来。恍惚之间,在脑海的那个男人形象一点点被勾勒出来,仿佛看到他在月色如钩的清冷夜晚,低头擦拭刀面遥想远方妻子的孤寂安禾心神一动,感到难以言喻的悲伤,这份悲伤来源于将军与发妻爱情的美好,更来源于妻子爬墙之后将军的绝望和伤感。 怎么能?怎么会? 那么深爱的两个人怎么可能如种马作者简单一笔带过的误会,女方就出轨男主,男方就黑化变态了呢?这样的爱情简直粗鄙得与之前的琴瑟和鸣大相径庭。 突然,握着鼠标的右手手腕发麻,强烈的痛意席卷全身,痛到快要晕厥精神恍惚时,安禾抬头看到几个大字:“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你看苍天饶过谁?” 该死的作者啊?不是我举报的你,妈妈,我再也不寄刀片了! 劣质鼠标突然漏电的灵异事件了解一下? 好吧,果然今天寄完刀片心神不宁,还是担心报应嘛。 所以此刻为什么我会有报应终于来了的感觉?这是安禾失去意志前最后的想法。 昏暗的屋子里,发光源前面的身影倒在了地上与黑暗融为一体。如果现场有人旁观说不定尖叫出声,因为地上的人凭空消失了。 —— 京云城的六月繁花似锦,这里是修真界的龙阙大陆,人皇的统治中心。 京云城是龙阙大陆最大的城市,平民的庇护所,也是皇权的统治中心,自然也是守卫最安全的城市。几千年来,皇宫贵族们在这里世代繁衍生息。 对于京云城的百姓来说,城楼掉下的一块砖都能砸死一个贵族。 因此,京云城悠久的历史也造就了悠久的贵族文化和人脉网络。大街上随便拉一个京云百姓,他都有几个贵族亲戚。哪个官大哪个官小,谁能惹谁不能惹,大家都门儿清。权利之间的角逐与平衡,导致京云城本地人都知礼教,尊长幼,文化底蕴深厚,城市氛围和谐。当然另外一方面,和谐也意味着平静,平静的生活显得太无聊,王公贵族的八卦就被当作了娱乐消遣,随意一件贵族秘闻,只要不出半天时间整个京云都可以知晓。 最近茶馆酒肆里最经常被闲谈的无异于段王府的玉玄世子和皇城的福乐公主不可不说的二三事了。 人声鼎沸的酒肆里,只见众人围着一个喝得满脸通红,穿着朴素的胖男人。他眼神迷离,嘴角带笑,“要听这小公主怎么吵吵嚷嚷,三闹清宁宫,非玉玄不嫁啊” 众人被吊起了胃口,眼睛紧紧盯着他的嘴巴,附和着:“说啊。”“嗯,快说啊!” “那得给我拿一壶酒喝嘿嘿”胖男人眼角谄媚看着众人一笑,见这谄笑,旁边一人忍不住气,挽了袖口作势就要出手。突然手被人拦住,几块碎银子从侧边丢进来,一个清冽干净的声音传出:“说吧!小二,上酒!” 胖男人满足鞠躬道谢,旁边围观的众人早有等不及的给他满了酒。只见那胖子惬意喝酒一大口,接着说道:“我舅舅的儿子是宫里的侍卫,据他亲眼所见,端午佳节宴会夜,那玉玄公子在清宁宫与小公主私相授受,二人孤男寡女卿卿我我” “啧!宫廷银乱啊!”众人惊叹一声,又竖起耳朵继续听男人八卦。 “那夜月亮皎洁,树影摇曳,小公主声音娇柔羞红了脸,柔荑轻轻推开玉玄世子的胸膛,低呼‘玉郎不要’,那玉玄世子只邪魅一笑,遂而紧紧搂住公主柳腰,低声附耳” 聚众的人男性居多,听得自是兴起,口哨调侃不断。不少妇人少女听到这里却早已双颊泛红悄悄远离,只剩下大老爷们依旧起哄听着那每日都有的八卦闲谈昏段子。 “果然是种马的世界啊!”安禾低声叹了一声,感觉十分地悲催,身为追过的书迷一员,竟有了一丝羞耻。 旁边作普通乔装打扮的少女低声附耳,“公主你说什么?” “无事,走吧!”安禾带着侍女绿浇走出酒肆,本来以为按照穿越八大定律之一——酒肆茶馆必有要事消息。还以为会在这里听到一点重要大事了解一下剧情进行时,哪知道走遍京云聚众点,他么全是大老爷们胡编乱造的变种小黄文。 当下触景生情,心里再次感叹到: 言六果然是屌丝大神,山寨唐三,连个普通高级的说书老套路都被硬改成了屌丝昏段子在线交流会。这让她不由得想起,追文时被评论区大量求收后宫种子文支配的恐惧。 说起来,他们这群段渊粉能够在种马文中刷出一条清新的血路也是蛮不容易,只能说爱段渊爱得深沉。 转而安禾又想到自己狗血的穿越只想大骂作者不道德。 2.不信穿越者就会死 三天前 安禾从昏迷中沉沉醒来,右手的手腕还有些发麻疼痛,她从床上坐起,甩了甩右臂。仿佛是眼花一般,她突然发现自己的双手皮肤变得光滑细腻了,白如绸缎,是刚买回来的手膜起效果了吗?这也太神奇了吧? 她抬起双手仔细看着效果,突然发现自己躺在陌生的床上。安禾个人对自己的睡眠环境要求很高,所以她的床是2*2.1的双人大床,现在的这张床更大,目视足够五个自己轻松睡在一起。她突然觉得有些玄幻,看了太多网络文学的她第一反应是:莫非我晕倒在家被哪位雷锋总裁给救了?所以现在是躺在豪华总统病房里吧! 房间里的光线有些昏暗,不知道现在是深夜还是凌晨,是不是窗帘没有拉开? 她起身下床,薄薄的夏被掀到一旁,夏被入手丝滑,细看边角还有刺绣花纹。“总统病房的待遇也太好了吧?”安禾想,“摸起来像是真丝的,真丝也要不少钱吧,”她突然对偿还“陌生雷锋总裁”的医药费发愁起来。 床下好像铺了厚软的毯子,赤脚踩在上面也温暖柔软,安禾在昏暗的光线中摸着床旁边的墙壁慢慢行走,试图找到灯的开关。 墙壁的纹路摸起来好像是木质的,有些地方好像还镂空。安禾想着,这应该是总统病房的隔间吧,很多有钱人就喜欢用上好的木头做垄断的隔间。不过她没有住过总统病房,也不知道猜得对不对。 这房间好像有很多台阶,安禾下床就踩了一个小台阶,这隔了半米一米,又下一个台阶,这设计师的布局真奇怪。踩了最后一个台阶下来,安禾突然发现脚下的毯子没有了,木质的隔断墙壁也消失了。赤足的感觉变得有些冰凉,脚下的地板应该很光滑,身体有些发冷,看来“雷锋同志”送她去医院的路上,拖鞋忘记带了。也说不定是抱她起身的时候,拖鞋掉了呢? 还是没有找到开关,这房间好像很空旷很大,至少从隔间出来,她就找不到墙壁了。赤脚在地面上行走摸索着,不时摸到类似摆件和桌子的东西,安禾轻轻把摆件扶好,总统病房的东西摔了可赔不起。 长期和昏暗和找不到墙壁和门,让她变得有些害怕急躁了。 “有人吗?”她轻轻喊了一声。声音传递在屋里,竟然还有小小的回音,这吓了她一跳。 我的天,这房子是魔鬼建的吗?怎么这么大,竟然还有回音这东西。 “叮咚!” 熟悉的qq提示音居然在房间里响起,安禾又被吓一跳,不过这也让她感到安心,转身准备摸回床上,找找自己的手机是否在那里。 “检测到‘宿主’意识清醒,脑波正常,成功激活洪福穿越系统,请问宿主是否安装系统?” 一行发光的蓝色字体突然出现在她的脑海中,一个类似机械电子的声音在耳边环绕。 “什么宿主,什么系统?”莫不是她精神不正常,还是有人在玩直播游戏? 安禾突然觉得自己找到了真相,群里的丫丫经常搞一些潮流的东西,直播啊小视频啊那姑娘都会,丫丫就经常说:“现在的直播为了来钱那可什么都做,为了博人眼球绑架人装外星人整蛊都被玩烂的梗了。” 所以她是被哪位大主播挑中,玩了一个“总统病房装科幻系统整蛊游戏”吗? “我已经知道你们在直播了,请主播出来吧。”她淡淡说道,语气里未免有些不被尊重的生气。 “已接受安装请求,系统正在安装,请不要退出。”又有一行蓝色发光小字在脑海中跳出来,那个机械声还在继续。 安禾彻底被惹怒了。 “请你马上出来,否则,我将以合法的公民身份告你们非法绑架。” “安装进度99%,安装成功!”像是毫不在意安禾的威胁和呼喊,小字依旧不停在她脑海变换跳动,机械电子音依旧说个不停。 “够了!”安禾举起右手,“直播前的观众作证,我对你们的非法绑架不做诉讼了,但请结束这场荒诞的游戏。” 好像听到了她说的话,蓝色发光小字没有再在脑海里闪现了,机械电子音也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类似90年代大街小巷营销洗脑的饱含激昂感情的广告语声音: “洪福穿越系统,您出游旅行居家必备,洪福穿越系统,助你走向成功之路,洪福穿越系统,人生玩家不是梦!” “正在为您转人工助手,请等待” 安禾内心翻白眼,对这执意直播赚钱的主播已经无语:你们做这个直播是为了什么啊亲?还穿越系统?搞笑穿越梗整蛊直播吗? 直播还在继续,这次又换了一个声音,10086标准好听的客服男音:“您好,甲7号人工助手为您服务。请问我有什么能够帮助宿主的吗?” 安禾:你们的声优一定花了不少钱吧?这莫非是个大直播节目? 安禾一脸懵逼,满脑吐槽。 “咳咳,宿主请你端正心态,我不是声优,这也不是直播。我再强调一遍,这不是直播,宿主你穿越了!洪福穿越系统是整个宇宙最先进的穿越系统,一定给您最佳的穿越体验。” 安禾:这是什么高科技?竟然还能监测我的心理吐槽?难道8102年科技前沿已经这么发达了? “宿主请不要逃避,请面对穿越现实宿主。”男声又来了。 “你骗我。”安禾忍住了想打人的冲动,“你们肯定觉得这样很好玩吧?” “并没有,宿主。穿越不应该是一件很开心的事情吗?宿主你看过很多吧,这在梗中很大众啊。宿主你为什么不愿意相信?”男声还在试图给她洗脑。 安禾才不会上当,她一上当直播屏幕前的无数观众肯定哈哈大笑,集体刷屏“6666”“skrskr”呢,她才不想被当动物园里的大猩猩。 不过她蛮好奇,“为什么我脑海里想什么你能够听到?” “洪福穿越系统是全宇宙最先进的系统,拥有心理智能扫描功能,能够实现静音用系统,最大程度地降低使用危险。”这个声优又在吹牛逼了,安禾放弃询问任何关于直播好奇的事情。 不过她现在担心那她想什么声优都知道不会暴露隐私吗?算不算侵犯隐私权? 听到宿主内心独白的甲七号助手: “我的宿主不肯相信自己穿越怎么破?“他转手就把这个问题发到了洪福穿越系统的工作群里,“她还老以为自己在一个直播节目里。” 甲一:用金手指诱惑他。 甲三:上次我遇到一个宿主,还一直以为自己在做梦,各种作死自杀证明自己没穿越,后来跳海自杀,我预知工资申请“起死回生”金手指才把他救回来。 甲四:放心,死上一次就好了,死死更听话。 甲七犹豫不决,真的要让宿主死一死吗?不过他还是负责任地回答了宿主刚刚的内心活动。 “不会的宿主,只要您关闭心理智能扫描功能就可以了。不过为了安全我不建议您这么做,要知道,当你只能通过对话和我沟通时,你很容易被别人发现不正常而影响人生体验和剧情的。” 安禾:又被听到脑海里想什么了?好气啊怎么办?这个直播怎么样才能结束啊? “宿主还是不相信自己穿越了吗?”甲七很无奈,“您这样钻牛角尖让我很为难。” 安禾愤愤反驳道:“你们这样绑架我玩直播也让我很为难。观众数量怎么样?不会都跑了吧?” “如果宿主不相信,只能让你死一死了。”甲七终于下定决心。 “什么意思?”安禾突然感觉到害怕,空气里随着那句“死一死”之后仿佛真的弥漫了死亡来临的气息。 难道绑架我的人其实不是主播?而是患有偏执臆想症的精神病人? 从主播身份转成精神病人的甲七:“那还是死一死吧。” 只见原来昏暗的环境凭空突然出现雷光,一道惊雷打下,安禾再次体验了一把被电击中的感觉,不同的是,上次电她一只手,这次电她全身。 “以后被绑架绝对不要狡辩多嘴,遇到精神病人请关爱赞同他。”这是安禾用死得出的血的教训。 3.穿越成公主 被雷劈死后的安禾在甲七助手的“金手指”帮助下悠悠醒来。 似是做了一场梦般,只有死亡到来的那一刻的恐惧还印在骨子里。她回忆起那种绝望的恐惧,身体瑟缩了一下。 重新睁开眼的时候,她便看到了头上巨大的雕花床顶,天已经大亮,阳关透过窗棂,反射在光滑如面的地板上。光线下面,还能看清空气中浮动的细小微尘。床单被套的材质类似于丝绸,玉色的缎子上面是暗纹,边角还绣了芙蓉花。她从床上起身,脚下是花纹繁复,看起来贵气十足的地毯,材质感觉很像西欧那边的小国家生产的民族特色地毯。 环顾四周,她好像在一个雕花镂空的木质小屋里一样,周围的摆设都是仿古风格。从小屋里走出来看清全貌,原来是一张巨大精美的拔步床。这种样式的拔步床,她只在一本古代家居简论里看到过图片。 拔步床外面是面积很大的屋子,起码有她出租屋的10个大。屋子很大却并不显得空荡,屏风或者隔断,花架或者多宝阁,详略得当将此屋区域划分开来,细节之处尽显奢华低调。 昨晚被突然出现的雷击中的记忆,加上屋内不合常理样式装修,安禾的思维有些被颠覆了。她用力地咬着下唇,很痛,这种痛提醒她一切都是真的。现在已是天亮,如果真的有主播和镜头,不可能一点马脚都不出现。她想起昨晚的男声,试探地开口问了一句:“助手?” “宿主我在,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声音凭空出现在耳边,房间里并没有什么音响广播之类的设备。 安禾终于认命地承认一些“超自然”的事件是真实存在的。 “我真的穿越了?”她还是有些觉得不可思议,只得再问一遍。 “是的,宿主。” “你能听到我心里的声音吗?”这回她没出声,在心里问道。 “理论上是可以的,宿主。不过以后我会选择在宿主需要帮助的时候才出声的,平常您的心理活动会装作听不见的。” 安禾没有出声了。 “宿主您还在吗?宿主你习惯就好,我的时间也很宝贵,不可能时刻监听您的内心活动,一般来说,只有上班的时候我才在,对于你的突发事件能人工帮助你。下班了就只能靠人工智能了,它的监测你可以忽略。” “哦。”安禾小小地回复了系统一声。比起“穿越”这个冲击来说,附带的功能什么的,她完全无动于衷麻木了好吗? 动不动就用雷劈自己的穿越,还能偷听自己内心讲话的助手,这是什么玄幻剧情呀?家都不敢这么写。 安禾想,也许她真的蒙圈了,才会在这里傻傻吐槽一个莫名其妙出现的系统。大脑重新运转,她终于问出了她穿越以来最有价值的一句话:“所以,这是什么地方?” “一本里,确切的说应该是平行世界里,称皇的世界。” 称皇?是那本她寄刀片的种马吗?安禾突然觉得她的脑容量又不够用了,不会真的被作者诅咒了吧? 系统那边的人工助手或许预感到不对劲,吞了一下口水,急忙喊道:“宿主你的腺上激素已经飙升,宿主请你保持冷静,宿主请别晕!” 助手的话还没有说完,屋子里的安禾已经再次倒在了地上:“duang!” 脑袋嗑地的响声传遍整个宫殿,外面守候的宫人听到响声纷纷破门而出。紧接着就是请医师,照顾公主,众人的兵荒马乱现场。 —— 安禾认为自己一定和这个房间的拔步床有缘,不然为什么这是她穿越以来第三次昏倒又在床上醒来。 而这一次,身体感觉比前两次好一些,没有那么疲累了。不过,后脑勺有些微的疼痛,偌大的屋里依旧只有她一个人。看着周围的环境,仿佛想起了什么,她在脑海中呼喊:“系统你还在吗?人工助手你还在吗?” 很快,那个好听的声音又出现:“在的宿主,您是我见过最喜欢晕倒的宿主,穿越已经两天,我却依旧和你在谈论系统规则的宿主。对了,系统规则还没有谈。请下次您不要随便晕倒了好吗?我昨天因为您都加班一天了,今天早上都没来得及吃饭,还是去买的泡面。” 原来这次晕倒了一整天啊。 “咕”安禾听到泡面肚子突然响起声音,饿了。 真好,还有泡面吃。 “对不起啊!”安禾想想自己平时加班也挺累的,对人工助手表示道歉,“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我万万没有想到穿越这种事情会发生在我身上,而且还是穿越到一本种马文里,虽然想到穿越了就代表我有见到我的男神的机会,但还是有些膈应。” 人工助手表示理解:“系统选择的宿主的确是随机的,但是被选择一定是幸运的,系统不会选错人,我们洪福穿越系统服务宗旨都是为顾客圆梦的。”人工助手想到安禾肚子叫又提醒她,“你可以吃饭的,你叫外面的人就行!我们边吃饭边聊。” 系统那边传来了咀嚼的说话声,安禾想助手应该在吃泡面吧,感谢助手提醒让她知道有饭吃。 安禾走到屋子的雕花门前。轻轻打开门,门外的阳光照射屋内,一地金黄,安禾这才注意到地板是类似介于玻璃和大理石之间的一种材质铺垫的,光滑如镜,晶莹剔透,材质本身闪耀洁白的玉色,人在上面走仔细看还有清晰的倒影。 看来系统说的话应该有几分真实,被选中的人是幸运的,这里的一切都显示着居住者的非富即贵,现在看来,这精致程度,贵气更明显些。 只听得开门声刚响,外面守侯的宫人就熟练地准备好公主洗漱仪礼要用的备物。 “公主您起来啦?”屋外阳光刺眼,清宁宫坐北朝南,而每日清晨时分,正是晨起朝露日光倾城,红色的宫殿沐浴在金色阳光下。从万德大殿眺望,清宁宫是每日早晨最美的艺术品,这里有最美的宫殿,最美的日光,住着人皇陛下最爱的小公主,也是现世修真界唯一的公主。 安禾花了好久才适应强烈的光线看清屋外做侍女打扮的女孩。肉嘟嘟的包子脸,梳着两个花苞头,留着两个小辫子,微笑看她的时候露出可爱的虎牙和酒窝,声音清脆甜美,看起来十二三岁的模样。 安禾下意识点点头。紧接着,宫人们依次进入屋内,步伐轻快而稳重,服装样式看似统一而细节各不相同,具体在花纹边角的勾勒,暗纹的精细程度。 有宫人替安禾收拾床铺,有宫人替安禾拉开帘幔,打开窗户,有宫人带领安禾走向屋内侧室更衣洗漱。一切完毕,又被带领着走到镜前描眉化妆,缠头束发。 负责束发的女孩看起来十四五岁却身手干练,梳头时温柔细腻,编发缠头时利落干净,弄好发型样式不过短短半柱香。安禾站起身,很好,感受起来既不累人又不会松散,姑娘,你这手艺轻松压倒一整排托尼。 “我饿了。”整理好一切,安禾拉住开门看见的女孩,委屈巴巴地看着她。 “伺候公主用膳。”少女清脆的声音传出门外,很快,自清宁宫单独御用厨房备好的餐食就被依次呈进屋内摆放好。安禾移步食案边,吩咐少女:“绿浇,我想单独用膳。” “是,公主。”少女屈膝施礼,遂带众人退出屋内。 —— “助手,我是福乐公主吧?”其实从打开门看到外面建筑样式和宫人们守侯情形时,安禾就知道自己应该穿越成称皇书里唯一的人皇公主安禾了。 这个与她同名同姓的角色,正是当初学生时代班上男同学给她介绍的原因。那时安禾还在大学,有一天邻桌的男生碰了她一下,他转过头,那人就笑看她:“安禾,你知道你和一个绝世公主同名吗?” “啊?”当时安禾有些惊讶,惊讶之余以为对方说的是历史上某位存在过的公主而有一瞬间的高兴,想了想又觉得这名字实在不记得,如果历史早就出现,那不该此时才被人提及。 “真的,不骗你!”男同学非常兴奋。“一等一的人生赢家完美女神,不信你看。” 于是她的手中就多了一部手机,手机界面正是,安禾快速过了几个章节,明白了男生说的意思,也很快发现这是一本很黄的升级流爽文。 她把手机还给男同学,尴尬的情绪却蔓延出来。男同学很快意识到一时兴起忘记这本的性质,想解释一点什么,又看到安禾一脸“我懂你我不会说出去”的神色,遂破罐子破摔,肠子悔青地安心看去了。 安禾却自那天回去很好奇,有意搜了。然而网络上最多的评价不是同学讨论的那位公主,公主只是众多角色中小小的不起眼的配角。很多读者都以为公主的命运也只是以后主角升级中的万花丛中的万花之一,大概不同的就是种类金贵些。 安禾有些泄气又有些生气,泄气男同学太过浮夸的宣传,生气男频文隐隐流露出的对女性的不尊重,也因此格外讨厌起这本的男主来。 她继续往下翻评论,忽然发现除了男主还有一个人被讨论得最多,大家都叫他渊渊。 出于对种马文作者的不屑,安禾想着会是怎样的人物,大概是一种逆反心理,于是她点开文看了起来,结果她被那位少年折服了。 从此安禾变身少年迷妹,自发为他组织了三次元的后援会。再后来她毕业了,曾经喜欢的少年竟然跟书中的安禾结婚了。她又开心又落寞,开心于这么美好的公主不是男主的,算是打破了种马文的一概设定。落寞于那个喜欢的少年最终还是成了亲,就像心尖上暗恋的人谈了女朋友一样。 郎才女貌,青梅竹马。他的少年为娶妻子赢得功名又赢得荣耀,他征战沙场,保护百姓,蜕变成铁骨铮铮的大将军。粉丝们也开始把渊渊改为将军,改为渊神。 然而好景不长,如果书中的世界谁对将军有最大的恶意,那一定不是死在他刀下的敌人,而是为了男主剧情不择手段只想开后宫博点击的作者。 作者最终将魔手伸向了书中同名的公主,同安禾学生时代评论区的猜测一模一样:公主只是众多角色中小小的不起眼的配角。公主的命运也只是以后主角升级中的万花丛中的万花之一,大概不同的就是种类金贵些。 而现在的情况比多年前的猜想甚至更加不堪和令人气愤:为了保证男主的正面人设,堂堂天下第一的公主竟然因为和将军男神的一场小小误会离家出走,见到男主一见钟情主动勾引。你说潇洒不羁,佛神难挡的伟大男主能怎么办?当然是假装正人君子又因为种种不得已的原因而睡了公主啊,对不对? 安禾当时气的想砸电脑,气愤于公主的出轨设定,更气愤作者毫无逻辑的设定仅仅为了满足私欲。她只想到了那个爱妻子如命的将军该怎么办? 果然,一切错误都只是配角的错误,主角光环强大的设定,即使将军从小根正苗红,为了主角人设不崩,只能从将军下手了。 于是,我们热爱妻子热爱君主热爱天下的三好将军黑化了。从三好将军转变成反派人物,从反派人物转为反派boss,被爱人背叛,一心杀主角复仇的将军走上了修真之路,不知道付出多少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成为强者,却被主角杀死。 可以说,原来的设定中,整部就属将军还算正常人了,相比起后宫收一堆的主角,莫名其妙被主角吸引,莫名其妙爱上主角的无数女配角来说。 改了剧情人设崩塌,将军粉丝能忍吗?不能忍。 一众粉丝被将军结局虐得体无完肤,突然有人灵机一动,这是对吧?只要是就会有作者,只要有作者就可以改剧情。于是结局修改活动被粉丝们浩浩荡荡发起,每天在称皇下面发评论,丢礼物,所图不过是修改将军的结局罢了。 不知道是言六爱主角爱得深沉,还是作为一个作家的尊严。总之软硬不吃,刀枪不进,被惹急了甚至发公告:我的我做主,不改剧情,打死不改! 于是“寄刀片”活动悄悄在线下展开了 回想往事,安禾觉得充满了戏剧性。其实如果要说真的那么必要为一个二次元的人物较真吗?也不是那么必要吧。 那为什么呢?大概就是无数个日夜追文的期盼和等待,无数个日夜的陪伴。明明是另外一个世界的人却被那份喜欢寄托而变成了强烈的执念了。 当她打开门看到如同里描绘的:赤色连绵的宫墙,像是熊熊燃烧的烈火,在天空的映照下更显得巍峨庄严,那是不可描述的震撼和美丽,是属于修真界千年文化积淀独有的建筑奇迹。从北到南九千丈,宫殿环绕京云城,宫中有城,城外为宫,整个京云城被皇族宫殿包围,攻城先杀皇亲贵族,皇城子民被紧紧保卫在城池内部。 有读者曾经通过书中描述制出京云城的绘图:整个京云城地形四周高,中部低,城外又有护城水渠,四周的高山建筑是贵族连绵的宫殿,而京云城的中央是皇城,皇城里住着人皇一家,皇子皇女,皇后妃嫔。皇城又以万德大殿为中心,人皇上朝处理国事的地方。而京云城百姓就居住在皇城外,贵族的宫殿内,布局大概成“回”字形。 安禾当然没有看到言六描绘的全图,但是她一抬头就看到万德大殿顶部的双龙戏珠。巨大的明珠闪闪发光,是权利的象征,也是整个京云城守护阵法的阵眼。 双龙戏珠太有名了,毕竟原著里主角就是通过破坏明珠阵眼而不费一兵一卒攻下了整座城市当上了人皇的。 双龙戏珠证明安禾身处皇城内部,不是皇子皇女就是皇后妃嫔,能够住在深宫获得相对自由的女性,比如她睡觉时屋内没有侍女看护的就只有人皇最心爱的唯一公主福乐了。 而唯一和主角故事相关的就只有福乐公主了。 4.你看苍天饶过谁 当然之所以那么确定身份,更在于安禾梳妆之时看到的镜中少女的倾城绝色,当时自己有那么一两秒地惊呆。对于福乐公主的第一次出场,原著中是这样描述的: 一条细长粉色的丝绳自城楼上凌空甩出,身着青衣头绾飞仙堕马髻女子步伐轻盈自粉绳上一跃而下,人落绳收,女子腰间多了一枚桃花结腰挂。 “桃花绳”的传说实在有名,围观的众人突然意识到少女的身份,不知人群中谁惊呼出声,却又刻意压低了音量:“福乐公主!”一传十,十传百,前面坐的一众贵族公子皆起身,公主的外貌第一次为世人所见。 以前有宫人自皇城带出消息,说公主出生时肤若凝雪,唇色如雪中一点红梅,小小女孩粉雕玉琢,已看出日后的花容月貌国色天姿。人皇见公主,大喜叹之:“龙阙之福,吾观公主乐以忘忧。”遂昭告天下赐公主爵位和宫殿,封号福乐。封号寓意着公主乃龙阙之福,人皇之乐,而这位公主也是当今人皇第一位一出生就封爵赐号的皇子皇女。公主地位超然,传言朝臣上书请奏立太子事宜,人皇曾感慨:“惜吾爱女非男子耶!”自有怜惜福乐公主为女子之意,亦有感叹可惜福乐非皇子不能传位的遗憾。更有甚者说道立太子当日,清宁宫守卫被刺杀,虽然这件事被压下处理,隔天太子却被禁足东华宫半月,足以证明福乐的重要性,是一个受宠到会让太子都嫉妒的皇女。 今日公众一见,公主果然名不虚传。龙阙大陆的平民凡人不似其他大陆的女子要相夫教子,温柔贤淑,街上随处可见女子出门,而女子经商念书习武等等亦是寻常。龙阙的皇族贵族们更是倡导男女平等,女子亦可抛头露面,大方见人,女性的外貌是自信的延伸,怎可似男人私物遮遮掩掩。 福乐公主虽未先看清其貌,然那身形玉立亭亭,削肩细腰,如隆冬时节茫茫雪原一枝独秀的红梅,自有风骨灵秀之气。 那身影走进时,只见她:雾鬓云鬟,宛转蛾眉,眸光流转似星辰,鼻如琼瑶细长挺秀,唇如激丹,齿若编贝,冰肌剔透而欺霜赛雪,颊飞红云而姿色天然。 一众起身的贵族公子竟然看呆,差点忘记鞠躬行礼以表风度,待回想反思过来,一个个面红耳赤追悔莫及,而福乐公主已经走向高台皇族席位。 —— 可以说放到任何里都是妥妥的玛丽苏女主标配的安乐公主人设实在让人嫉妒羡慕恨,当初安禾就和大学舍友吐槽过:“天下的人皇的公主我忍了,唯一的公主我忍了,最宠爱的公主我忍了,为什么还要长得那么美。言六该不会是把自己仅有的女神词汇都加到福乐身上了吧?这该不是他的终极幻想女神?原谅我实在想不出有多美!” 舍友安慰她:“瞎扯呗,屌丝总是觉得世间就该有这般完美的女人。” 然而事实才叫给你重击,历史告诉我们:没有最大的伤害,只有更深的伤害,现实永远比你想象得要残酷。 当安禾看到镜子里的倒影时,才知道三次元对于二次元的还原度会有多可怕震撼。 化过妆的女生都知道,就算最好的肌肤状态,也少不了一点点的瑕疵,诸如藏在光滑里的小细纹,白肤表面也免不了的小淡斑。然而不说外貌如何,就微带瑕疵,可以用化妆轻松解决看不出来问题的肌肤都算是顶好了,配上任何五官也会加上五六分光彩。 福乐公主的外貌却是铁打的神颜,和她一比,三次元的娱乐圈吹爆的神颜都被秒杀。说肌肤透明夸张了些,安禾大学曾经有个肤白貌美的四川妹子,白到近乎象牙色,整个人在阳光下仿佛闪闪动人,那是安禾第一次知道真正白皮之人的可怕战斗力。 而福乐的肌肤不仅雪白,而且嫩到掐水,在各种笑,哭表情包动作的情况下依旧毫无死角美不胜收,而她的肌肤真的欺霜赛雪。没有一丝瑕疵的脸施了粉黛倒像遮掩珠光的保护色一样,但就是施过粉黛的公主仍称得上一代容华。 肌肤这样完美,更别提五官的塑造,以女性的角度看来,福乐的美足以穿透千年的审美,从古至今美女的皮相审美虽千变万化,但依旧有规律可寻。 福乐的五官紧凑精致,脸蛋小巧玲珑,是符合古现代的巴掌脸审美。脸型轮廓线流畅柔和,圆润饱满的前额,整齐浓密的发际线,山根挺立鼻头灵巧,眼神灵动,唇色|诱人,两颊微微泛桃红,再多的话都形容不出的那种美。让人看了感觉整个面容格外和谐,挑不出毛病而想不到更好。 安禾有点害臊地想,福乐公主美得逼人而自己也算沾光了,突然明白了孔雀的孤芳自赏。 福乐自赏不自赏她不知道,但是她作为普通人灵魂,看到晨起镜中桃羞杏让的面容时,心中不免产生仰望和自卑,想仔细抓住这人间美貌怕一下子消失,又怕多看几眼那容貌被自己沾染了俗气。 宫女替安禾梳妆时,见公主一动不动看镜中发呆,以为公主在思索要事,殊不知是换了芯子的少女被美貌惊呆而看不够,望不够。 大概人类骨子里总忍不住对美的欣赏,被美的吸引。安禾一下子原谅了公主的出轨,甚至隐隐觉得这么美的人物,为世人所追逐才是最应该的。 思想赶紧被打住,安禾觉得自己仿佛入了魔障,美到让人抛弃道德观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如果能够穿越回现世,她或许可以获得某乎高赞回答。 不过,福乐公主被她穿越了,未来和将军还能够在一起吗?她肯定不会爬墙,但是在将军面前,就像小粉丝对于偶像的心理,以前是想都不敢想啊。 幸亏不是穿越成出轨后的福乐公主,安禾只能庆幸,要是那样,她不知道自己会怎么去解决了。 —— 所以安禾问系统的人工助手:“我是福乐公主吧?”安禾声音有些颤抖。 助手停顿了一下,好像有些恨铁不成钢地吐槽安禾:“就是福乐公主,惊不惊喜意不意外?宿主,为什么我从你的语气里听到一丝害怕呢?” 安禾道:“人设太逆天,我觉得自己hold不住。”事实上,安禾听到自己穿越的第一想法是以为身体穿越了,毕竟她醒来的第一感觉的右手腕可以还带着麻木,但是后面照镜子才发现这不是自己的身体,所以自己到底是魂穿还是身穿啊?原来想的是身穿就是局外人的身份,在这个世界里生活,可以参与见证称皇的书中世界,或许还可以提前告诉自己偶像一些剧情解救偶像也说不一定。毕竟系统说帮助实现人生梦想,小粉丝的梦想就是改变剧情啊喂,让将军求一个好结局。 然而发现自己外貌改变后的惊吓是很大的,如果不是穿越,这很吓人的好不好,可以做走进科学专栏的灵异版面了。 变美为人之所好,然变绝世佳人就让人有些不踏实了。好比朝夕之间中了几十万,欣喜若狂仿佛得到全世界。而哪一天别人告诉你:“喂,你中奖了,好几千亿呢!”你无语说别开玩笑了,几千亿太多没有概念,总之从没有过的巨额财富而言,普通人连想象力都余额不足,哪还有奢望拥有。拥有了只会担心受怕,大概就是没有守得住财富的信心和安全感吧。 “系统的穿越设定都是根据宿主心中梦想制定的最优方案,这就是属于你的人设,请宿主大胆往前走!” 安禾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假如我穿越到书里了,取代了书中的角色,那么原来的福乐公主呢?她去了哪里?” 助手吃完泡面,把盒子扔进垃圾桶,翻阅了一下洪福穿越系统的资料,负责专业地回答安禾:“请放心宿主,洪福穿越系统所做的一切设定方案都是符合世界规则的,关于原来的福乐公主去哪里,这个涉及更高权限无法告知,但是我们一定没有剥夺任何人的人格权利,无论是你认知里的三次元还是二次元,对于我们都是真实的世界,我们对一切世界一切人民保持尊重。” 安禾点点头,心里的疑惑得到解答,其实真实接触到福乐公主的一切,到取代拥有时,她才突然产生心里芥蒂和不舒服,那种不舒服大概就是原主太优秀,不想平白无故得便宜的道德感作祟。以及对自己原来身份的不舍,再怎么说,我在原来的世界过得也很幸福的好不好,果然还是不应该寄刀片啊!唔,讨厌言六的fg公告。 想到这里,安禾有点生气:“为什么我觉得我没有受到尊重呢?你们都没有问我的意见。” 助手:“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为什么要用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吐槽语气说啊助手? 助手:“而且你穿越还不是因为你自己惹的锅!” 安禾惊呆了,“什么锅?” 助手:“给称皇作者寄刀片表达不满,强烈的执念力量足以穿越时空被系统发现,符合我们面对的客户条件,执念力量合理,系统就会对造成执念力量的双方进行补偿和教育。” “双方?” 助手:“对了,忘记告诉宿主,宿主的梦想是改变称皇剧情,这也是千万读者中近七成读者心愿,所以梦想合理,达成了开启穿越时空的条件。此次穿越主要任务就是对于宿主理想的补偿。另外,造成穿越的起因是现世公民牛二娃的私心利益化,洪福穿越系统包含教育分支,希望种因者能够改头换面,好好做人,所以我们也会对教育者进行穿越劳动改造。” 哇,那你们系统真的好牛掰吖!安禾好想默默吐槽,也不知道那个劳动改造倒霉鬼牛二娃是谁?该不会是举报作者的熊孩子吧?很好,她寄刀片被穿越,熊孩子举报被劳动改造。 所以,安禾迫不及待想知道牛二娃是谁了,刚想着就问出来。 助手:“理论上说,你们是熟人。牛二娃是称皇作者言家六少的真名。” orz,万万没想到的剧情,为我们的言家六少默哀三秒钟,安禾早就吐槽过言六:“唐家三少加三勺糖是为了符合口味,你一个山寨的盐加六勺真的不怕毒死读者后又毒死自己吗?” 呃,真可谓一语成箴! 安禾突然理解了言六的那句公告:“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你看苍天饶过谁?” 为什么这个人有一种莫名毒奶的气息呢?还是针对自己生效的毒奶。 5.毒奶王者牛二娃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在山上放牛的孩子。他总是喜欢喊狼来了,于是最后他死了。”言六面无表情对着眼前这个面目清秀,皮肤黝黑,一看敦厚善良的表情认真的土味少年说道。 “为什么会死?”少年似不解。 “因为他撒谎。他根本不是放牛的孩子,他家也没有牛,他只是有钱有牛村长家雇佣的放牛娃。” “这有什么道理吗?先生。”少年不懂就问,请教尤为认真。 “他跟他的同窗撒谎,因为他贫穷又爱面子,他就说牛是他家的,村长是他爸爸,后来同窗发现他撒谎,狼再来了也不帮他了,他就被狼吃了。”言六看了一眼仔细认真的少年,日光爬上窗棂,光影撒落在小土屋的破桌子上。 “你该去放牛了。”言六对龙天传说。 被先生提醒,龙天传赶紧起身,对先生鞠躬行礼表示感谢后,收拾了自己的书本准备走出小土屋。 “天传,不要有虚荣心,安心读书知道了吗?”龙天传的即将要迈出门外的脚步停下,少年没有转头看先生,似乎不解思索,又听话闷哼一声:“天传知道,先生。” 要是安禾在这里的话,面对言六讲的故事肯定会提出吐槽:“放牛的孩子什么鬼,言六你抄袭寓言故事也太敷衍了吧?” 可是安禾不在,而此时逼仄的小土屋因为只剩下言六一个人而显得空旷些许。 —— 不同于众多读者想象中猥琐肥胖的屌丝男,现实中的言六身高179,体重63,身材适中偏瘦,长相清秀斯文。出门偶尔也会被女生搭讪问路,毕业两年,因为没有正式的工作社交,整天待在出租屋写,身上还余留几分学生气。 对于言六来说,一切的转变都发生在三天前的夜晚。当时编辑小张给他打来电话,电话里左右劝他改剧情,说不少读者投诉打电话,他把将军写成反派已经惹了众怒,如果他继续坚持自我的话,很有可能因为举报过多而被锁文。 言六看着刚刚拆开的快递包裹里的各式刀片,从剃须刀到菜刀,你能想到合法的刀具应有尽有。那群人仿佛拿这些明晃晃的刀具架在他脖子上威胁:你不改剧情就自杀吧。 想到这里,言六轻笑出声,用好像轻松寻常的语气般回复小张:“反正都完结了,不改了吧。” 小张叹了一口气,想劝说什么,最终又变为:“言哥,如果锁了你的收入会收到影响,可能这个月” “没事,”言六假装轻松,左手自拆开的包裹箱里取出一把水果刀将桌上已经腐烂一半的苹果一刀切开,抓起好的那块咬了一口,清脆的咀嚼声传到对面,“你看,言哥还有水果吃呢,生活很滋润。” 小张绷紧的情绪一下子放松了,“那就好那就好,言哥如果以后需要钱,也可以找我借的。” “嗯。”言六点头,想着读者真是贴心,还给他寄刀具,看起来质量还不错,不知道转二手卖出去能不能挣一笔抵一下这个月的生活花销。“对了,我准备下个月开新书了。”言六又把这个消息告诉小张,想着做他的编辑也不容易,应该要努力写书给编辑争气。 “真的吗?太好了!”小张有些激动,“言哥什么题材的啊?还写爽文吗?” 言六有些不好意思:“我应该是写爽文到瓶颈了,换个题材,正儿八经的玄幻修仙文。” 言六以为小张会失望,毕竟他是靠写爽文起家的,也是靠着这个吸引了很多读者。没想到对方听完声音高八度:“言哥你做的实在太正确了,你这么有才华,正儿八经写文早成大神了,也不用一天到晚考虑屌丝们的意见,还被将军粉丝diss。” 言六其实想说我写从来没有问过读者意见的,都是我想怎么写就怎么写。突然又想到评论区的一群固定读者每天定时感谢自己完成心愿,另外一群读者每天定点诅咒自己毫无原则。这么想来原来误会已深,加上他从来不在评论区回复只发公告,也就不加解释默认了。 挂了电话,言六想了想,又点开称皇的作者界面,他想看看大家的怨气有多重。恰好这个时候他收到系统通知:他的文章被锁了。他想着果然大网站啊,这办事效率够快,才问完他不改剧情就不留情面了,怎么说?锁文延迟一两秒,也稍微更显得有人情味嘛。 夜深人静,言六无聊刷了一下某音,他最近特别容易沉迷于网络小视频。倒也不是追赶潮流,只是通过网络分享,好像看着众生百态生活,自己也体验了一番的替代满足感。 他的生活太枯燥了,枯燥到看书码字成了生活唯一打发的事情,也成了唯一生活来源。 某音界面首页推荐是一个作古装红衣打扮的女生视频,他点开,少女便开始比划歌唱,比划的动作他不懂,“应该是某种潮流吧!”他想。 只是歌曲在屋里回荡,曲调歌词还不错: “狼烟风沙口还请将军少饮酒 前方的路不好走我在家中来等候 可愿柳下走满头杨花共白首 十两相思二两酒我才把爱说出口 狼烟风沙口还请将军少饮酒 前方的路不好走我在家中来等候 可愿柳下走满头杨花共白首 十两相思二两酒我才把爱说出口 ” “叮!”一个声音莫名响起,言六以为是某音的视频音效。 “穿越条件激活,系统开始安装。” “安装成功!欢迎体验洪福穿越系统希望工程版。洪福穿越系统希望工程致力扶贫三十年,针对三穷客户:心灵贫穷,物质贫穷,婚姻贫穷者进行扶贫帮助,洪福穿越系统希望工程,让三穷客户插上幸福翅膀,通过穿越深造,授之以渔更授之以鱼,是宇宙公益基金会重点项目工程。我们的目标是通过穿越变三好,人生美好成全了(liao)。” “为帮助宿主深造,系统派发天使助手,正在转天使助手,宿主请耐心等待” “你好,甲1号天使助手为你服务。” 言六:这不是做梦这不是我做梦,穿越系统?我怕不是个傻子?认知还健在? “宿主,不是我说啊,你这个贫穷程度令人堪忧啊,系统都好久没有派遣我扶贫了。”天使助手开始自说自话。 贫穷程度令人堪忧?! 他是有多穷,穷到被莫名其妙的人都知道了?言六被对方的话重击999加伤害,苹果已掉地。 “呃”言六准备开口问问啥情况,作为一个经常写的人,这个场景画面还是有点熟悉的,他该不会遇上传说中的——“系统梗”吧? “宿主,这不是演习,也不是,请面对真实以及——相信洪福穿越系统的真实,你被扶贫了,恭喜宿主!” 掉地的苹果咬到嘴里沾了灰,嗯,果然不是梦,言六想。 —— 待思绪整理清楚,言六才知道,原来自己不知道啥情况,反正就是符合那个莫名其妙的系统条件而被选择扶贫了。据对方说自己被扶贫的方式好像是通过穿越,当然方式不重要,或许暴富也不重要,重要的是—— 言六问助手:“我穿越了我的怎么办?我答应我的编辑要更新的!” 没有想到天使助手一听就跳脚:“还好意思提更新,你更新完可以从贫下中农掉成乞丐了!” 言六:我怎么不懂你在说什么了?我跟我的系统不在一个频道怎么交流?在线等挺急的。 助手:“贫穷的少年啊,请不要再吐槽了,我听得到。” 论被抓包的尴尬和听不懂的懵逼哪一个更重要? “为什么我写会跟贫穷有关系,是因为我的收入不高,我应该换职业吗?”言六决定还是沟通交流解决听不懂的懵逼更重要。 “心灵穷啊,心灵穷!心灵穷是我们扶贫的重点对象啊,如果心灵贫瘠,那世界将不再美好,我们扶贫的重点就是让你们心灵富有啊。你难道不知道因为写了称皇,你的仇恨值已经突破天际了吗? 少年说实话,你的仇恨值已经爆表了,普通人的仇恨值一般低于20,主角的仇恨值在100-1000当中,反派的仇恨值一千以上,十万以下。而宿主你的仇恨值已经突破30万了。” 言六绝对不愿意承认,他的仇恨值是因为没有改剧情而积累的。 “那个,”言六紧张吞口水,“仇恨值是怎么算的啊?” “获得10个人的明确讨厌就可以积累1点仇恨值。宿主,根据你被讨厌的程度,你的生活很艰辛啊!”助手的感叹带着同情。 “所以,请问你们通过什么穿越方式让我心灵富有呢?”言六崩住表情,不能震惊脸,不能震惊脸,虽然我从来没有觉得自己富有过,但是我也从来没有觉得自己这么惨过啊。助手的话就像插刀,伤害值99999加了,言六大脑已当机。 “当然是自己的主角自己负责啦,系统会帮助你穿越到你的里,掰正主角三观达成不种马成就,解救反派的悲剧剧情。据仇恨值分析,宿主你的仇恨值大多来源于对反派的伤害。” 不用系统提醒,言六已经知道那个反派是谁了,能够吸引众怒,全世界劝他改剧情,最后仇恨值爆表被莫名其妙的穿越系统发现扶贫被迫改剧情的,只有段渊将军了。 所以这个系统就是坑爹的劳动改造呗,说得那么好听,还不是让我写弘扬和谐社会主题,拒绝过度虐反派戏码。 “宿主也知道自己过度虐反派啊!事实上,希望工程的别称的确叫‘阳光劳动改造’呢!” 遭了,忘记这丫听得到我的内心活动了。“阳光劳动改造”这个词继续胸口插一刀,伤害值99加。 “所以,我们什么时候穿越?穿越方式如何?”言六主动出击。 “因为宿主作为特殊对象,所以允许答应宿主完成现世工作后穿越。宿主工作是网络作家,系统允许发一个停更公告以塑负责形象。 停更还塑负责形象,怕不是等着被读者寄刀片? 言六想了想,苦逼认命地在公告栏打了一行字: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你看苍天饶过谁? 作者已被生活逼疯,自己写的剧情跪着也要改回来。 穿越之前,言六被提醒闭上眼睛。失去意识之前隐约听到助手说:“身为作者,宿主可是额外拥有一个预言技能哦,请作者合理使用,预祝修改剧情成功!” “我只想离反派远远的。” 言六想。 —— 小土屋里的龙天传已经离开,言六看着家徒四壁的现状不免悔恨不已,所以我的预言技能神他么是毒奶吧? 还说扶贫,有穿越之后比穿越前还穷的扶贫吗? 他不过吐槽了一句想离反派远一点,很好,他穿越到离反派十万八千里的另外一个大陆:北边贫瘠的藏苍大陆了。这是环境最为恶劣的大陆,也是主角开始的地方,中主角从小小少年变成万皇,从北到南,从西到东,足迹遍布修真界,最终悟得修真大道,统一修真界又破空成仙了。 可是,他不知道穿越的时间在整本书的第一卷之前啊,也就是正文都没有提及的内容,仅仅是言六脑海里的大纲设置,好在他是作者,对于世界背景熟悉,这让穿越成主角龙天传的乡村教书先生的他有了几分安慰。 原著的教书先生没有姓名,唯一的设定就是他是龙天传修真路的起点。龙天传从先生这里得了一本书而开悟走上修真道路的。 或许因为这个原因,言六穿越到书里依旧是原来的身体和原来的面貌。用的姓名也可以自己瞎编,言六就用了自己的笔名简称:言六。 6.书迷的偶像寻找之路 从简入奢易。 自安禾知道自己穿越成为福乐公主后,一开始心里是有些慌乱的。所以看见侍女进来服侍都尽量不说话,像一个布偶娃娃般该吃饭吃饭,该穿衣穿衣,谨言慎行,担心被别人看出不对劲。 后来发现这想法甚是多余。在皇城里,真正接触过福乐公主的人屈指可数,除了人皇皇后妃嫔皇子,从小到大陪在福乐公主身边的侍女绿浇算一个,剩下的那些侍卫侍女,她既不认识也不曾了解姓名,是每个世界都会有的普通人,无非按照自己的规矩办事,知道自己服侍的主人是谁,忠心爱主,对于公主的言行举止从不退有后言。 显然,影视剧看多了从而想到的宫斗和云起暗涌在修真界中,尤其是人皇的皇城里是不存在的。 修真界的历史上经历了由创世真人灵嘉的万皇统一到禅位规努真人,真人飞升失败,其下的十二位使者争权夺利,统治就此分裂,九位使者相继陨落,又到权利平衡的时期,权利平衡是三位使者制定了“人皇法则”代为统治龙阙大陆那一天起,至今已有上千余年。因“人皇法则”保证了政治的权利转让,避免了流血的纷争。 历代人皇皆为世族禅位或者世袭轮换,新的人皇上位后,前人皇携其妻、子、女就搬离皇城到京云城外青云山上的万德庄居住,说是万德庄,其实算是行宫建筑群。青云山上的贵族府邸多如牛毛,以万德庄为中心,贵族府邸四散扩展建立,千年来形成了环抱群山之势。 故而没有了勾心斗角的精彩戏码,其实宫廷生活是重复枯燥的。倒使得穿越几天来,地球现代人安禾适应得很好。穿食住行自不用说,而言行举止似乎也能轻松蒙混过关。当然其中也有系统的帮忙,按照洪福穿越系统设定,系统穿越之后为保证体验质量,将会对宿主穿越对象目标的技能进行复制粘贴。也就是说,福乐公主身上的气质学识和能力其实被安禾如数继承了。除了记忆证明着灵魂的区别,外表上看安禾与公主并无区别。 刚穿越来是很无聊的,没有人陪她聊天,在这个世界里没有任何亲人和朋友。自第二天清晨醒来吃过饭之后,她偶尔也会和系统的助手聊聊天。聊到兴头上,她问了助手,她来这个世界到底可以完成什么梦想,系统口号那么响亮,什么帮助拿到人生赢家,帮助实现梦想,那她总得有点事情做吧。 系统助手问她:“你有过这样的体验吗?身为书迷喜欢的角色最后竟然是大反派?” 安禾气愤点头,看到大boss是段渊的时候简直想杀死言六。 系统助手再问她:“你的反派奋斗努力最后还被主角杀死?” 安禾拼命点头,是的是的,反派就算了,看到书里段渊被主角龙天传杀死的那一刻她心都快要碎了,可是断断续续哭了一个星期呢。每每想起还要心痛。 她还记得那天是下午接近傍晚的黄昏,从微信群里得知断更好久的言六要更新大结局了,历来尽职负责的她都激动得偷偷跑到厕所里旷工,就为了拿手机看最新章节。 那时作为读者的她还很天真,心里想的是,言六虽然把段渊写成了反派,最后还写成了天下人人喊打的大反派,但是一开始对于段渊的人设形象塑造简直是惊为天人啊。这样好的角色身为作者本身肯定还是内心是喜欢的吧?她想着说不一定言六会给大家一个反转的剧情,这些断更的日子,段渊粉死死守住评论阵地,每天在粉丝群里都讨论了无数种he的结局了,这么多种可能,只要是其中之一,她都会开心得笑出声来的。 手中有些颤抖,卫生间里的气味混着香薰和臭味,安禾忍耐着这种难受,坐在马桶盖上紧张点开最新章节起来,一开始津津有味,看到后面越来越不对劲,她有点不敢再看下去了。因为她最喜欢的人啊,到沾满浑身鲜血的那一刻依旧挺直了腰杆战斗,眼泪刷刷地就流出来了。太委屈了,他一个人在这个世界得有多委屈,失去了最爱的妻子,如何忍辱负重前行,那些孤寂的日子里,他时常拿起弯刀擦拭抚摸,仿佛在回想当年征战沙场的峥嵘岁月,但最终还是拾起剑柄,开始修行的生活。 山河破碎,他和所有人背道而驰,背负仇恨和痛苦一个人坚持了那么久。久到身为书迷的他们都已经心疼想要问他为什么?放下好不好?只想让你做一个快乐的人啊。 她在夕阳的余晖撒进卫生间狭小的空间的那一刻捂嘴失声痛哭,三四年的青春里,她从单纯的学生步入社会,一次次接受洗礼之后慢慢懂得了人性的复杂和可怕,这些年里,只有段渊给予她力量,让她坚持下去。她向一个不倒的战士,工作家庭生活里受到多少委屈都会自己咽下去。只因为那个男人在与天下为敌的时候,对着山河日月所说:“人心叵测,但还有天地为鉴,段渊只要问心无愧,便不惧天下流言,终生坚持不悔。” 那只是他淡淡出口的一句话,很快飘散在风中。但安禾却从其中找到了一直以来她喜欢段渊的原因:问心无愧,便会坚持不悔。这句话在往后的岁月里,给了她勇往直前的诸多信念,使得她一直做着自己。 可是从来坚强的安禾因为自己的英雄倒下哭了。 从洗手间出来,她的眼睛和鼻尖还有些通红,同事看出来她情绪低落,小声地议论着。 那些议论声穿到她耳朵里: “失恋了吧?” “看起来像呢。”“从来也没看见她男朋友,藏得可真紧。”“这年头啊,不秀恩爱藏的紧的女人都容易被撬墙角,瞧瞧,多可怜。”“说不定不是爱情呢,会不会是家里出了什么事?”“不会吧......难道是家人去世了?” 安禾心想,不是家人去世了,却是他的精神支柱从这个世界上被作者扼杀了。 从回忆中出来,安禾想起现世的事情好像恍然若梦,悲伤的情绪还停留在脸上。 “别难过了,”助手的声音暖暖的,“那只是的一个结局,都过去了。从你穿越开始,书的剧情走向就有可能变化。” “对啊。”安禾愣愣出声,“也就是说,我的将军有可能不会死了。” “洪福穿越系统欢迎你!拯救最爱的反派,做反派成功背后最酷的女人。”助手的声音里好像夹杂了笑意,“你的梦想不就是段渊获得幸福吗?” 安禾被助手逗笑了,“反派成功背后最酷的女人,好像有那么一丝吸引力!” 渊渊啊,重来一次,就让你的小书迷来保护你吧! 想到就做,安禾突然燃起了去寻找段渊的冲动。可是...... 无奈的她只能找来贴身大侍女绿浇询问出宫事宜,绿浇有些躲闪:“公主,你真的要出宫吗?” 安禾无比坚定地点头。绿浇偷偷绞手指,便应下了此事。 昨天才通知了出宫消息,第二天一早,绿浇不愧是公主身边的大侍女,一切准备都已经井然有序地打点好了。于是用过早膳,主仆二人乔装打扮,换上平民装束,带上宫牌乘马车出了宫。因为突然临时想起原著中福乐和段渊第一次见面后不久才成亲,福乐公主此时还住在皇城里,那么两人应该还没有成亲,但是是第一次见面前还是见面后安禾并不清楚,所以不能贸然去找将军。 想到此,安禾理性回归大脑。不能见段渊,总得打听一下现在是什么时候吧?想起无数中都写过,消息客栈酒肆茶馆最为灵通,安禾吩咐绿浇让车夫带她们去酒肆茶馆,故出现了先前主仆二人酒肆不小心听到“福乐公主与玉玄公子八卦”的那一幕。 其实从酒肆出来,安禾就隐约觉得不对劲。 虽说这爽文设定,公主和将军本是一对,日后的夫妻总有点绯闻是正常的。然而她记得原书里,福乐公主的初次登场是在“龙门宴”上。 “龙门宴”又称“鲤鱼跃龙门”,说的是自人皇执政起,颁布的武科举制度的进士选拔赛。 选拔赛上,各武功高强的英雄好儿聚集京云城外的“龙门赛场”一争高下。 “龙门宴”过后,进士者名单成绩当场公布,中进士的俊杰各位便可入皇城,登大殿。殿试之后决定三甲,三甲定夺之后便是新登进士才子最期待的琼林宴会了。从武试,殿试到琼林宴会,整个科举进士选拔流程便称“龙门宴”。 自三足鼎立的世界格局改变后,龙阙大陆的“龙门宴”成为了整个修真界三年一度的盛会。科举选拔期间,各路人马纷纷涌进京云城,数不尽的车水马龙,看不够的人来人往。 人皇统治人间世界,维持人间的政治平衡,不称国,但治国,不是一国之主,但为人间君皇。 不光是龙阙大陆,其他三大陆由于仙人们对政治的不热衷,各诸侯国君笼络仙人无门,便转而投靠人皇。许多想出人头地的人中翘楚也纷纷投奔龙阙大陆参加龙门宴,只等着“一朝鲤鱼跃龙门,世代荣华富贵享”。更好资质的武进士还有可能被宫廷举荐到世界各大修真门派成为门下弟子,从凡人到修真的跨越,足以使天下人疯狂。 而武科举制度的最初实行目的,也的确是聚集天下人才,一则保卫天下太平,二则旦逢根骨极佳者,众门派纷纷争相竞争,也为修真界输送了许多新鲜血液。 至此,从人间平民到朝臣贵族,从将相帝王到修真仙人,无一不支持这一制度。 福乐公主就是在龙门宴上第一次看到段渊将军的。 彼时段渊还是前朝人皇胞弟—段老王爷的世子,段渊笼罩在他爹的名声之下,并不为世人所崇拜追逐。论谁提及段渊,说的不是铁血将军,而是段王爷家的翩翩少年郎—玉玄公子。 玉玄乃段渊的字,之所以叫“玉玄公子”还跟他的兴趣有关。 相传段王爷家小世子不喜武术,整天爱好舞文弄墨,时常出入乐坊茶社,与浪荡书生们饮酒作诗,谈天论地。 因了他那风流名声,小世子多了些红尘知己,红颜们只觉得“玉玄”二字比“段渊”更显风流潇洒,因此坊间世子的少女爱慕者轻起朱唇,常出口议论称“玉玄公子”。 一次两次,后来竟成为了爱慕者的昵称,此名号便广为流传,常被百姓拿来调侃说道。 修真界历来以修行为尊,修行中人又多习武入道,鲜有从文入道者。上行下效,凡世间也染成了偃文崇武的风气。 除却王公贵族因血统渊源,需自小习文知礼,因此贵族教育提倡的是:崇文尚武,二者精通。 大多数平民却认为舞文弄墨,琴棋书画瞎折腾,一不能吃饭二不能养家,都是贵族才会捯饬的玩意儿。 段渊在“龙门宴”之前,名声极差,那也是有原因的。 大众看来,身为上一任人皇的侄子,王爷的世子,一等一的贵族出身。虽说不能武力惊人,好歹文武双修吧,哪成想旁门左道是精通,正儿八经的武功却一窍不通,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看起来比书生还瘦弱,“玉玄公子”这名号除了平白染的一身风流味,暗下多为京云城百姓所唾弃鄙视,谁家没有几个光鲜的贵族少爷,家族教育皆以优秀者为榜样,那“玉玄公子”白瞎了出身,不过是扶不起的泥巴,只是碍于王爷情面不好明面嘲讽罢了。 然福乐公主参加的那次“龙门宴”最后一举夺魁,大快人心的正是众人起先不屑一顾的玉玄公子。 夺魁骄傲的少年,高贵美丽的公主,俊男美女,男才女貌,正是一见钟情,再见终身。 再老套不过的经典桥段了,“龙门宴”过后,段渊向人皇御前求赐公主,人皇却让少年先挣得功名再说,少年意气风发,大殿堂前向天起誓,功名不取不还京云,此生一生一世一双人,非福乐终身不娶。后面便是段渊平息战乱受朝廷重用,公主下嫁的幸福故事了。 小夫妻伉俪情深,常琴瑟和鸣,为了公主段渊忠君爱主征战沙场的故事成为了话本桥段被轮翻演绎,反响空前绝后,一时之间,天下少男少女皆以公主将军为爱情典范,倒也成全了不少姻缘佳话。 安禾之所以感觉不对劲,是因为书中的龙门宴会之后,福乐和段渊才开始认识,而此时满城中却突兀提前出现了段渊和公主风流韵事的轶闻,这也龙门宴会之后的剧情也对不上号啊。难道说,她穿越到还没有开篇之前了? 想起当初读时便觉一见钟情太过美好不可信,难道其实在龙门宴之前,俩人就已经暗生情愫了? 安禾刚以为自己找到了合理的解释,哪知绿浇听完那八卦传闻,顾虑暴露身份一忍再忍,此时出了酒肆一肚子气愤终于爆发:“也不见那玉玄什么德行,放荡不羁、行为乖张、武艺低下还出入风月场所,整天弄那些个旁门左道,哪有个贵族风范?他岂是配得上公主的一根脚趾? 也不知道哪个胆大的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公主不过是在端午佳节宴上和那玉玄同席而坐,怎么就变成了清宁宫里私相授受? 我看没准是玉玄自己肖想已久,年龄大了忍不住,遂弄些个歪门邪道。回去我定要禀报吾皇,不彻查此事不罢休,定要弄清楚是谁暗地里败坏公主名誉!” 绿浇乃是人皇从小钦点的公主大侍女,虽长着娃娃脸,看起来稚嫩亲近,天真可爱。然平时温文尔雅,谈吐有佳,堪称皇城仪礼典范,此刻明显气极,竟不顾身份大骂段渊。 安禾听后不语,些微思索回复道:“这段渊的贵庚如何?”绿浇嫌弃道:“已到弱冠且尚未娶妻。” 安禾心里一惊,福乐公主今年十四岁,而段渊已经二十岁,所以这两人竟是大叔与萝莉吗?古代人的婚姻观真的很可怕啊。 安禾再问绿浇:“你可知龙门宴会何时举行?” 绿浇答道:“公主莫不是忘了。明年就是龙门宴举行之年啊,为了龙门宴,其他大陆的有些武生现在早早地就赶来京云城了呢!” 也就是说,就算到了明年,福乐也才十五岁,却就与二十一岁的成年男子一见钟情成婚了? 想这些乱七八糟的尤为头疼,真的是原著不透露,了解吓一跳。 想来他的段渊将军芝兰玉树,品德高洁,怎么也与大叔靠不上边啊。 没有打听出来什么重要消息,安禾准备隔天再次出宫找个机会去会一会中没有出现过的风流“玉玄公子”。 眼看太阳西斜,遂吩咐绿浇通知马夫上了马车回宫。 日落西山,余晖融了金色洒向整个皇城。安禾乘了马车从崇武门驶进皇城,原来要回清宁宫的路线转向了慈安宫,那里是现任皇后—佳意的居所,刚进崇武门便被她宫里的侍卫守在城门等候,说是半个时辰之前,皇后召见公主约慈宁宫一叙,故而准备回宫休息吃饭分析剧情的安禾再次打起精神,准备迎接待一会儿和皇后的会面。 慈安宫靠近万德大殿的西侧,人皇历代礼节中习惯以西侧为尊。慈安宫和万德大殿隔了一个御花园。 清幽的环境,绝佳的地理位置,还没靠近慈安宫,安禾掀开马车帘,远远地抬眼便看到慈安宫巨大的烫金匾额。 只见“慈安宫”三个大字龙飞凤舞,遒劲有力,据说这“慈安宫”为第一任人皇所题字,那人皇称为“武治帝”。武治帝在历史上是出了名的孝子,慈安宫便是他专门为太后所设计修建的居所,武治帝的孝天下皆知,人又称“孝武帝”。因此历代人皇都遵循旧制,默认了“慈安宫”为太后专门居所。 哪知到了当今人皇这里,因生母红颜薄命,便下召改了规矩,原来该皇后居住的凤仪宫被锁,皇后移居慈安宫。 从此只有慈安,没有凤仪。 而据宫廷秘闻,另一个搬迁慈安宫的说法则是:人皇其实不满佳意皇后,因佳意皇后的父亲乃是贪污腐败,挑起内乱。 故而再美好的爱情抵不过现实的利益,人皇曾言皇后德不配位,担当不起母仪天下,“慈安宫”乃是心怀天下仁慈,护佑天下安宁太平之意,人皇让皇后待在慈安宫,实际是暗下威胁皇后,有让她里静心反思,不干涉朝政之意。 总之,贵为当今皇后,不住凤仪宫,却搬进了太后的宫殿,怎么着都不是一个好事情。 马车行到慈安宫正门,安禾便下车行走了,这是皇家身为公主的礼仪,不可住房内驱车行驶,反之则不敬。慈安宫很大,第一次到各代太后居住过的宫殿,安禾想好好四处瞧一瞧的,但身为公主的仪态考虑,她不好左顾右盼,只得端正身姿,迈着轻稳的步伐随皇后侍女引领,带着绿浇进了正殿。 刚跨过正殿门槛,一个面容姣好,嘴角含笑,通身的气质温柔如水的女子便起身迎来,只见这女子妆容精致,衣着发饰却做寻常打扮,只有细节的用心透露着身份的尊贵。安禾猜想这便是佳意皇后了。遂开口施礼请安。 “使不得。”皇后声音绵言细语,轻柔婉转。然话语也一时让安禾判断不出疏离,只是路上旁敲侧击跟绿浇聊天,侧面反映福乐公主和皇后的关系应该不错。 接着皇后玉手一伸,忙扶住安禾。 “禾儿好些日子没来母后这里了,”皇后拉着安禾坐上镶了一整块玉石为底座的雕花长椅,似是感叹,又似追忆,“出生时你才这么大点,转眼就比母后高了。” 安禾不太知道皇后召她来的用意,更不清楚这对名义母女关系怎么拿捏得当,毕竟原著以主角的修真路为主线,未曾提及二者的相处,不过原著却提了福乐公主生母的信息,正是修真界众多门派为首的八大门派之一——逍遥阁的阁主之女,修为已是大乘期的纯虚道长。 7.飞天赤舰 “禾儿就算长大了,也是母后的女儿啊。只要母后想禾儿了,禾儿随时来慈安宫陪您话聊。” 安禾像现世里挽着母亲的胳膊那样,轻轻挽着佳意皇后,回复的语气轻缓,内容不过分疏离亦不显得亲昵。 她想着天下的母亲应该都一般心情,虽然皇后不是福乐的生母,但自福乐出生起就被接到佳意皇后膝下成长,从小没见过生母的福乐,对于能接触到的唯一母亲来说,是应该有依赖的。接下来皇后总会说让她来慈安宫的重点来了吧。 哪里想到,听完此话,皇后的眼神恍惚了一下,安禾顺着她的眼神瞟过去,只见她好像凝视着空气中的某个焦点发呆。 安禾心理“咯噔”一下?难道是我说错话了?正这般想着,很快佳意就回神,眼神底下闪过一丝落寞,似乎觉得自己在小辈面前失礼,她轻轻以笑容遮掩过去。 安禾却还是看到了皇后眼角晶莹的泪珠,虽有疑惑,却轻轻撇开眼神。 佳意皇宫拍了下安禾的手背,叹口气道:“好。”转而吩咐一旁侍候的侍女,“把我妆奁里的凤簪拿来。” 侍女施礼应了一声,便进了偏殿。这个节奏,是要送我礼物?脑补安禾再次上线。 不一会儿侍女从偏殿屏风后走了出来,只见她双手小心捧了一个被红锦包裹的物件,屈膝行礼将此物呈给皇后。佳意皇后接过来,轻轻捻起红锦的一角,原来打开是一支镶了赤红色宝珠的凤头金簪。 安禾微抬眼角扫了一眼,那宝珠光滑圆润,色泽鲜艳,但最夸张的还是体积,打量着那直径可得有一元硬币大,这么大的宝珠,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心中只暗暗感叹,皇族的生活真的是奢侈到无法想象啊。 佳意皇后把金簪自红锦里拿出,转而递给安禾。 “这凤簪原是武治帝打给德容皇后的定情信物,凤簪头上镶嵌的乃是南海深处难得的碧血珠。然而这凤簪却与武治帝的龙锁是一对。因帝后二人夫妻情深,自天武年以后,凤簪龙锁就成了历代帝后的身份象征,见龙锁犹如见人皇,见凤簪如同见皇后。” 安禾接过凤簪仔细观摩,只见这凤簪虽华丽,却入手沉重,样式古朴,总归显得笨重了些。 此时听到皇后的话语,却如同接了一个烫手山芋,不知道皇后将簪子递给自己是什么意思。 正想怎么递回去,皇后又接着说:“禾儿如今长大了,办事的能力,拥有的权利也早已是后浪推前浪,哀家也不得不感叹服老,为雏鹰展翅而骄傲。然而眼下紧急却有一件私事只能托禾儿来办,不知禾儿想法如何?”佳意皇后的眼神静如止水,安禾却觉得原来那温柔似水的女子怕只是自己错觉。 原著中对佳意虽然寥寥数语,只是介绍了她身为前朝宠臣今朝罪臣之女,传说中不得人皇宠爱所以搬迁慈安宫,然毫无怨言,身下无一子女,却贴心养育太子和福乐公主长大,两者皆为人中龙凤,一人将来是这天下最伟大的皇,一人是这天底下受尽宠爱,才貌双全的公主。 这样的皇后,又怎么会是看起来柔弱似水的女子呢,分明是内心无比坚韧又识大体的聪慧人才。 此刻安禾也只得如寻常人问一句:“请问母后所办何事,禾儿洗耳恭听。” 皇后似乎早猜到安禾的态度,只耐心轻缓讲述:“家父昏庸愧对先皇厚爱,一朝贪污被查乃至于株连九族,幸得陛下因夫妻情分怜惜于我,留了赵氏一族血脉,吾有三岁幼弟,自家族被查案斩首后寄于尚真教掌门座下学习修行。天道无常,修行之路坎坷艰难,虽说家弟未及弱冠已化金丹,也勉强称作少年天才。然修道背后却多为师门扶持,长久以往必定天赋耗尽。竟不想预料成真,去岁家弟闭关修行,上月尚真山顶天雷滚滚,不料却是家弟金丹渡劫失败。自此,哀家想拜托公主,前往尚真教,替我送去治疗药材。” 安禾听到这里已经明白了皇后的意思,就是当个跑腿的。国不可一日无君,同样的龙阙大陆不可一日无主,人皇的存在就是龙阙大陆的管理者,但是自安禾穿越过来几日就没见过她的便宜父亲,一经打听才知道人皇有要事处理前往壁海尽头了。 现如今皇后在皇城的存在如同人皇的替身,尽管暂为管理天下事务,拥有了无上的权利,但也被限制了自由,不可随意离开皇城。 而这药材必定十分紧急,原著中的尚真教乃是规努大陆的第一大门派,传闻自十二使者时期就开始发迹,至今也是千余年的教派文化。身为尚真教掌门之徒,什么天才地宝没有,需要皇后从龙阙大陆送往规努大陆的,只怕是皇城才有的宝贝,毕竟龙阙大陆珍宝最多的地方,无异于人皇宫里了。 送一个东西倒也不难,难的是龙阙大陆在南,京云城靠海而建,位于龙阙的最南方。而规努大陆在东边,这从南到东,横跨两块大陆的距离,就算在现世坐飞机也要十多个小时啊。 而在修真界,除了真仙拥有破空术法可随意在此间跨越,其他办法只有传说中的缩地成寸,缩地成寸极其耗费法力,况且修为与可缩短的距离成正比,修为越高,能够跨越的距离越长,反之越短。这么长的距离,缩地成寸也得施法多次,况且,安禾记得公主因生母原因自小也修道,却只是打个基础罢了。传说中的“桃花绳”,不过小孩子唬人的玩意,跟凡人练的轻功武艺差不了多少。 想到此,安禾回复皇后:“母后教养禾儿多年,养育之恩遂难还之,何况是区区小事?母后用‘拜托’二字,实乃严重。但有一事,龙阙到规努,此间数千万里,舅舅岂能等到?” 闻言皇后回答:“这便是我为何将凤簪交于你的缘故。此次去尚真教,你便乘飞天赤舰去规努大陆。但有一事,飞天赤舰乃皇家御舰,非要事不可乘船。因此,此去尚真教须掩人耳目,在天下眼中,福乐公主去规努,实为代替人皇拜访颂容真人为天下苍生祈福求卦。” 原来如此,这凤簪不是送给自己,而是借给自己。 用什么来形容此刻安禾的心情,放在现代就是,一脸懵逼,何德何能? 基本等同于玩游戏时原来队友只能你当个奶妈输个奶到最后告诉你,奶妈虽然是重点,但是你当奶妈不能被大家发现,因此你要和世界冠军见上一面,顺便聊聊天。 而这个世界冠军就是修真界目前寥寥几个已经修成真仙却无法破空离开此界,众生眼中卡在成仙门槛的颂容真人。 原著中厉害的大神,其实说白了在安禾看来所谓成仙也不过是穿梭宇宙而已,跟现世的宇航员差不多。 只不过这个设定比较玄学,成仙的修道者可以进入所谓的“三千世界”游历,三千世界也并非就是三千个诸如平行时空的世界,不过是所有平行时空之间的统称。看书的时候安禾就常常好奇,她总觉得这个“破空”三千世界的能力看起来怎么那么像时空穿越呢?话说回来,如果拥有可以随意穿越时空的能力的确很逆天,那么“洪福穿越系统”不就是很逆天的存在?! 隐约之间好像发现了什么? 于是安禾偷偷在脑海里呼叫人工助手:助手,你们的系统的运行原理是什么啊? 突然被call的助手表示正看着自己跟进项目的剧情进展得精彩呢,全息投影幕中的少女就突然不说话点名呼唤自己,助手只得打开连接器回复宿主:“我只是系统的员工,宿主询问的事项涉及了系统的内部核心保密信息,我权限太低且非职责所在,无法回答宿主您的问题,抱歉!” 安禾听了助手的话也意识到自己有点脑洞大开,默默在心底吐槽:“为什么我会有你们系统是由一群天仙运行的脑洞啊!” 助手听了安禾的内心独白,默默不说话。 晚膳是在慈安宫用的。佳意皇后知晓安禾的行踪,想来公主刚从皇城外回来,就被自己急匆匆召见过来,也不好把人再放回去。绿浇知意,借了一个慈安宫小侍女跑腿告诉清宁宫膳房,通知御厨不必再准备公主晚膳。皇城虽大,然规矩细致周到。 晚膳后,佳意皇后带了安禾去飞天堂。 皇城内有规矩:凡皇族,宫内行走三千步之上方可乘步辇,六千步外方可乘辇。出宫、急事、要事方可乘车。 所以此刻安禾第一次坐上了穿越以来的辇,还还是皇后专用的凤辇,这辇塑凤雕花,全身涂了各色油漆,十分精致。样式却和想象中的辇有点不一样,安禾觉得有点像豪华版的民国黄包车。为保证乘辇的舒适,前后均有两根长杆,只不过前面的两根杆长点,由两人一根进行拉,后面一根短点,由一人一根进行推。辇的两侧为单个车轮,一辇有两轮。辇的座位距地面约一米高,一辇可乘两人。 安禾由绿浇搀扶着踩了脚凳上了辇,第一次乘辇,感觉还不错,比马车的颠簸好多了。于是安禾和佳意皇后共乘去往飞天堂。 8.前往规努大陆 飞天堂位于飞天广场,出了慈安宫向西走,道路两旁的站岗侍卫逐渐增多。 凤辇驶入广场,只见千里周围开阔平坦,广场打了深灰色石板,却见这石板泛着幽光,石板紧密相连,犹如一片巨大幽暗的深色湖泊,进入广场仿佛被这深幽吞噬,压得人心喘不过气来。 安禾稳住心神,抬头望向广场中心。 飞天堂犹如水中巨轮,独立于这湖泊中央。 目以视之,磅礴大气,飞天堂差不多有八层宫楼高,在整个京云城的高楼建筑里不算惹眼,惹眼的是它的形状极其怪异:像是个巨大的封顶院子,没有层与层之间的隔断,仿佛就是用砖石垒起的巨大围墙,围墙上又有巨门,正红色的大门上镶了无数门钉,那一颗门钉都有一个小盆大,跟青色的墙壁相比尤为突兀。大门一扇宽约二十余米,而高度与墙并齐。上题:“飞天堂”三个鎏金大字,这字体风格跟慈安宫的别无二致,应该同是武治帝所题字。 左右两侧为联,对仗却觉得不太工整,内容也粗糙,不过读来霸气。左侧有:“飞天遁海神通广大”,右侧有:“庇护苍生战无不胜”。堂前堂后及四周重兵把守,一片肃杀凛冽的气氛。 到了飞天堂门下,安禾这才发现大门暗藏玄机,大门上还有两道小门,与寻常宫门一般规制,嵌在大门底部。 皇后下辇,递上凤簪。 非天下要事不可乘赤舰,就算是证明皇后身份的宫牌凤印都没有用,只有开朝人皇的龙锁凤簪是唯一许可通行证明。 走进飞天堂,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巨大船只的船身一角,这应该便是庞然巨物“飞天赤舰。” 感性地说,安禾有点激动颤抖,眼睛也好像不够用了。迫于公主身份不停在掐手心告诉自己冷静。 在看到人类造物奇迹时,身而为人自身都会感觉到渺小和激动,就像有朝一日亲眼看到埃及金字塔,中华万里长城等等历史名迹一样,会赞叹会惊讶会大喜遂而感觉豁然开朗,胸中也有了几分豪迈之气。 比起现世的各种巨轮和航空母舰来说,飞天赤舰其实并不是很大。但在修真界这种术法与古代科学工艺结合的奇怪世界来说,飞天赤舰真的很了不起了。原著中安禾忘记赤舰的具体数据,但记得长一定有百米以上,宽好像大约四十多米左右。不过安禾此时只看到飞天赤舰的船身一角,不过以此观之推测便足以感叹它的伟大。 安禾是颜控,颜控范围包括人事物一切存在的东西,按她审美观来说,飞天赤舰不可方物,正像赤舰中的美人,修真界里的福乐公主。 飞天赤舰的形状类似于古代帆船。采用全木结构,建筑形式为楼船,自底仓到甲板一共分为八层。船艏正面是庄严的飞龙浮雕,两舷侧是鸿蒙时代的古兽浮雕彩绘,艺术精湛,栩栩如生,艉部板上方则绘有展翅欲飞的凤凰。 安禾进入飞天堂便静候在一角,耐心听着飞天堂领事给自己介绍飞龙赤舰,领事自得知此次乘行之人后,主动领了这份活计。飞天赤舰每一次出行都消耗极大,随便一次失误就可能导致巨大的损失。除了赤舰将领,赤舰上众人无条件服从皇族命令,因此每一次出行乘行皇族对于赤舰的了解是很有必要的。 大致了解了飞天赤舰的属性功能和人员分配之后,离开飞天堂之前,领事再次恭敬地献上一本赤舰图说明文给安禾。安禾接过致谢,辞了佳意皇后,便回了清宁宫。 傍晚,洗漱之后,安禾拿出袖里的一个小册子,这是佳意皇后给她的,让她如果遇到不懂的事情的时候可以拿出来看。 翻开第一页,一个名字就落入眼帘:段渊,字玉玄,段王府世子,文采过人,心性桀骜,擅长谋略,如遇突发要事,此人可用。 玉白色的手指从“段渊”两个字上轻轻滑过,心底像燃气了一团火焰。安禾的手指在桌面上不安地敲叩,原来这是以前外人眼中的将军啊,规努此行,他会跟随其后吗?如若见到他,又要说些什么,做些什么。 这种心情仿佛又回到了告别已久的青春时代,有着几分紧张和无措,心脏砰砰跳个不停。 他会长得什么样?他的性格又如何?会和幻想之中一模一样吗?要问他今日听到的传闻吗?说了他会不会觉得自己很俗气,竟关注起这些民间八卦来了。 —— 次日清晨,安禾登上飞天赤舰,同行者多为朝中贵族和官员。她袖中还藏了佳意皇后给的小册子,从随行贵族官员介绍安排到拜访颂容真人的礼节以及如遇紧急事项的处理方法一一答尽,她偷偷在随行官员中扫描着,寻找着,虽然还不知道段渊长什么样,但是她相信他肯定是傲然于人群之中的。 然而她没有找到,一个小侍卫突然跑上船给安禾递了消息:段王爷昨夜突发恶疾,世子在侧侍疾,父子二人请罪未能陪同公主寻访真人。而此次丞相将代替王爷父子上船陪同。 段渊没有来,说不上是失望还是怅然,又或许觉得还好,她还没有准备好怎么见偶像。有丞相坐镇,安禾也安下心来,至少这次出巡不用操心太多。 她想起昨日晚饭前拜托佳意皇后替自己调查京云城里关于自己和段渊的流言来源一事,当时皇后似有所诧异,又答应自己从规努大陆归来之前一定给她答复。但她总感觉,皇后貌似知道一些什么。 不知道此事因何人而起又为何缘故而做,总之对“福乐公主”这个头衔身份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超出原著范围的不可控之事,安禾总隐隐担忧。 昨晚她设置关闭了静音选项,有的时候也害怕助手窥探自己内心想法,事实上,人的第六感非常强烈,若是莫名其妙掉进一个陌生世界,说不一定过几日也被迫习惯了。但是多了个无所不能,还会威胁生命的系统,就仿佛多出了一丝阴谋的味道。 或许对安禾来说,普通的快乐平凡生活足以,并不奢望什么锦衣玉食。 更重要的是,系统从来没有提过让她穿越回现世的想法,也没有说方法。只是说满足她的梦想,那满足之后呢?又该如何满足,以默认要帮助段渊改变命运来说,是不是她要在这里待个十几年? 这些,都无人诉说,安禾只能靠自己一一去寻求答案。 随行的人员和赤舰的船员都准备就绪之后,只见飞天堂内一批将士拉下开关。 一瞬间,就像奇门遁甲之术,飞天堂的房顶架构纷纷自动折叠往墙壁四周收起,屋外的光投进堂内,照得一切明亮清晰,碧蓝的天空就在头顶,风扬了起来。赤舰底部开始轻微晃动,船艏处的飞龙浮雕上镶嵌的宝石亮了起来,从赤舰下部看就会发现整个赤舰通身的浮雕都显现出符文,金色的符文微弱发光,把飞天赤舰最神圣夺目的一面展示出来。等全部符文都亮起后,赤舰开始上升,到达飞天堂上空,赤舰又开始滑翔落地,降落在飞天广场。 安禾忍不住扶着绿浇,同行的官员贵族中乘过赤舰的经验丰富拉着被吓坏的“新乘客”们。落地不到一炷香时间,赤舰开始剧烈摇晃,在地面上看尤为可怕,仿佛顷刻崩塌,安禾突然有了一种在现世坐飞机遇到气流颠簸的感觉。 过了一会儿,颠簸没有了,在此期间飞天赤舰两侧多出了双翼,双翼的符文亮起,整个飞天赤舰便腾空而起。 此时飞行已经平稳,从甲板往下看,京云城风景尽收眼底,安禾终于看到了皇城的双龙戏珠,看到了原著中描述的“从北到南九千丈,宫殿环绕京云城,宫中有城,城外为宫,整个京云城被皇族宫殿包围,攻城先杀皇亲贵族,皇城子民被紧紧保卫在城池内部。”的景象是什么样。 而第一次乘赤舰的贵族官员也一改往日稳重清高,像些孩童一般对着脚下的京云城指手画脚:“那里是青云山!”“这儿是万德庄!”兴奋和激动地情绪彼此之间蔓延感染着。 不久,赤舰将领走到安禾面前抱拳行礼:“公主,待会儿飞天赤舰会继续上升,为确保安全,还请公主通知大家回舱休息。” 安禾点头,随即吩咐将领通知众人。 “公主御令,诸位大臣即刻归舱,不得有误!”巨大的声响在整个赤舰里传播,安禾脸一红,感叹将领不加修饰的直言直语。 听闻公主下令,尽管有不舍,大臣贵族们还是进了船楼内,各自回了房间。 安禾跟将领核对了赤舰的安全事宜,确认一切正常,也转身进了船舱,一共八楼,顶楼是负责飞龙赤舰飞行阵法的道人修真者。虽然说修真者与平民一般都有界限,但在皇城里还有很多修真者的存在,这些人通常来自各个大陆的修为中等者,修为突破已经到达瓶颈,上升困难的情况下就到世间游历寻找机遇,而皇城千余年来丰厚的资源吸引了许多修真者为皇族效力。平时皇城的阵法维护,皇族幼童的开蒙教导,他们都会负责一二。 七楼是人皇专属,属于重要场所,禁止寻常人入内。而安禾住在六楼,皇族休息的地方,窗户用的是叫做琉璃镜的材质,可以看到窗外风景。不是琉璃,是一种透明类似水晶的矿物,匠人常煅炼后用来制成镜面。而因为它的通透性类似琉璃,加上它的用途,久了在此界便被称作“琉璃镜”。 五楼到三楼是大臣、贵族和将领居住,三楼以下均在舱底,是负责赤舰飞行维护的将士们居住。 安禾走进船舱,忽然感觉到一道视线跟随自己,她假意不知,然后寻找到视线来源方向突然转头。隔了十多米远的楼道转角,一个身穿将士服的男子看着自己,那眼神犀利沉重,好像自己跟他有血海深仇一般。然而将士一转身,便从转角消失不见,安禾只记得那双眼了,没有看清长相,只感觉是个清秀的年轻将士。但那眼睛实在漂亮,即使目光狠厉,依旧不能否认它的漂亮。 可惜了,如果目光寻常,不知道那眼睛该如何夺目。 不知道是否跟福乐公主有仇怨或者是其他误会纠纷,暂时安禾也不想理,反正人在赤舰上,总归会再遇到。 她缓缓走上楼梯,回了房间休息。 9.海城 一夜好梦。 安禾从床上醒来舒展了一下身躯,习惯性想拿起床头的凉白开喝一口,突然发现没有摸到。脑袋慢慢清醒复苏,心底掠过几分迷茫,那是不知今夕何夕的空荡和寂寥。 昨晚她又梦到现世了,她没有发起给言六寄刀片的活动,没有被鼠标电到,也没有荒诞离奇地穿到一本书里成为了所谓的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公主。 梦里她还生活在现世,从普通的本科学校毕业,毕业初年去当了两年高中老师,后面考研成功,一边学习一边工作。 或许人一旦步入社会就开始有了压力,被迫变得成熟起来。 虽然如大学时代一样还在追,但是也仅仅是成年世界里留下的最后一份精神慰藉。好在父母安好,工作稳定,她虽然没有遇到爱情,慢慢地却也知道灵肉契合的爱情可遇不可求,放弃了和自己死磕一定要找到最灵肉合一的伴侣的想法,整个人变得如普通网络世界里新词汇所说“佛系”起来。 早出晚归,闲暇之余约三五好友逛逛书店咖啡厅,吃个饭买个衣服,节假日回家陪伴父母或者外出旅行。和现实中许多单身的现代女性一样,说不上奢华的幸福,却平淡安心。 想一想再年轻五六岁的青春岁月,仿佛也做过一觉醒来世界变玄幻的梦。那时候“穿越”、“重生”等等正是流行大热,枯燥的高中生活,一眼望不到未来,每天被作业逼迫而无处发泄的年轻荷尔蒙,只得从幻想中寻求精神寄托。 她没有帅气逼人又学习优秀的校草,从小身边的男孩女孩普普通通。有长得帅气但是爱打闹折腾追着捉弄女生的中二少年,有学习优异严于律己性格优秀但是长相普通的学霸男孩。一群人在一起,好的时候大家一起跑小卖铺买零食分了吃,不好的时候传你几句坏话,气急败坏说再也不要理你。 于是荷尔蒙四处奔涌的夏天,她和穿着校服的女生们开着玩笑,捧着课本里藏着的言情,偷偷脑补自己是故事的主人公。那个时候安禾就在想,我要是女主就好了,要是从小长得漂亮就好了,要是家里有钱就好了,那样就肯定不愁遇不到优秀的男孩了吧? 小时候真的很容易把自己的平凡归于外界的因素,在长大的未来,就清楚了所谓真正的幸福都是自己抓取选择之后把握的满足感。 透过琉璃镜看着窗外天空,安禾坐起身缓了缓精神,敲响隔间的房门,通知绿浇自己已经醒来。 这一次的出行除了绿浇还带了六个侍女,分别负责安禾的日常事务,原著的福乐公主并不需要自己穿衣吃饭,安禾也不会穿这些繁琐衣服。 不过一会儿,绿浇便领了几个侍女带着洗漱用具进屋,不同于宫里有专门的穿衣洗漱的房间,在赤舰上便是皇族也只得一切从简。 “现在什么时候了?”安禾问绿浇。 “回公主,刚刚破晓,卯时一刻了。”安禾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对于穿越之后来说,在这个世界还有可能信任和依赖最多的,就是她身边的绿浇了。 绿浇本身就聪敏冷静,原著里更是忠心耿耿。 福乐公主从嫁给段渊到被段渊休妻,再到爬墙之事天下尽知,为天下之人所不耻,雪上加霜的是,那个时候男主龙天传已经当上了新朝人皇,她的太子弟弟被废,福乐也失去了尊贵的身份,最终流落人间渺无音讯,有传公主死了的,有传公主疯了的,有传被卖到妓院的。总之福乐最后成为了称皇女配角里下场凄惨的几位之一,但是侍女绿浇却在最后也一直陪在福乐公主身边,连流落人间的描述词汇也常常是“主仆二人。” 好在这个世界有一个可以依靠的人,算是不错,不管是对于福乐还是自己而言,绿浇的重要都不言而喻。 现在卯时一刻,安禾想起昨日晚睡前,将领跟自己汇报,辰时准时到达规努海港口停泊赤舰,连宋国的君王到时候会到港口亲自迎接自己,为福乐公主接风洗尘。现在离到港的时间,还有一个多小时。想到这里,安禾吩咐绿浇:“先不用给我穿公主服了,等下船之前再穿。拿件普通衣服来吧,我先用膳。” 绿浇应了,几个侍女不用吩咐就重新整理好公主服暂放,转而拿了一件安禾常穿的素青色齐襦裙为她穿戴整齐。 用完早膳,安禾出了房间到二楼大厅,这里是官员贵族住房,却也常做召议堂。 只见厅里各官员早已按次序位列左右,有官衔的贵族也在其中,没有官衔的随行贵族站在了末尾处。 见公主到来,众人弯腰行李,安禾回礼,接着走到中央主位,面带微笑对官员们说道:“各位先生长辈还请入座,福乐年纪尚小,幸得父皇母后委托,然拜访真人一事代表龙阙之颜面,须行事谨慎。福乐年幼无知,如有不妥,还请诸位长辈多多指教。”说完与众人再次施礼。 随行官员中位高权重者随即出声,道:不敢当。众人又施礼,这一来二往,虽礼节繁琐,却让大臣对福乐公主的印象亲近不少。由先前者开头,只把个人想法抱负一一道来,期间安禾只做微笑点头状,不多加以干涉,大臣越说越欢,许多不曾开口想平平完成任务者也开了话匣,倒燃起了有作为的想法。 一场议会结束,众人皆喜,还有甚者只觉畅谈不够。安禾朝绿浇示意,绿浇递上议会记录簿,只见她勾勾画画,原来虽未出声,心中早以有数,只想待听完每个人的意见,整合修改后交给那位虽两鬓斑白,但精神矍铄的老者。 “辛苦丞相,这是福乐定夺之后的计划,还请丞相放心修改润色,此行事宜便按薄上所安排。” 早会转眼开了将近半个时辰,安禾回房时,不由庆幸没穿公主服,公主服是象征公主身份的礼服,隆重且华丽。想想那厚重的华服要穿一个小时,不得累死。 稍作休息后,估摸着时间不早,安禾也只得通知侍女帮忙,便换上了象征皇族身份的公主华服。这公主服从里衣到外衫以及诸多配饰零零整整一共十八件,与之搭配的首饰头冠更不用提,待穿戴完整,安禾于琉璃镜前整理仪容。 只见镜中女子雍容华贵,明明也是熟悉了几日的脸庞分分钟产生陌生感。安禾对古代服饰并没有多大研究,不过大学舍友其中之一是汉服控,耳濡目染大约了解个皮毛。所以安禾看着公主服,觉得有点像明朝的汉服上襦下裙的制式,腰间有腰裙,帷裳,裙边系宫绦,最后还加了凤凰纹样的霞帔,下端垂了黄金镶边的玉石坠子。物件虽多,却也不重,里衣多轻薄,重的是脖子上的金项圈和头上的金步摇。 安禾只得安慰自己,还好还好,不是头冠。 辰时到,飞天赤舰如同刚开始上升前的剧烈摇晃一样,下降前也动荡了一会儿。不过大家早已习惯,待赤舰安稳时,将领已通知安禾,到达规努海港,连宋国的国土之上了。 赤舰开了楼梯,众人随安禾到达甲板之上,只见远处海天一色尽收眼底,规努海广阔无边,此时风平浪静,倒像专门等待迎接重要之人。 而近处的海港热闹场景也被大家收入眼底,规努海海域辽阔,紧邻规努大陆,大半个规努大陆东侧都被其海岸线包围。而在规努大陆一共有三个大型规努海港,分别位于连宋国的海城,新越国的舟岛和蛮南国的月亮湾。三个海港城市临海而建,是规努大陆的海上交通的重要枢纽,因此海港城市繁华热闹,生意兴隆,各国合族混杂其中。 海城算是连宋的经济中心了。 连宋是规努大陆一小国,国家虽小,五脏俱全,而且还占有大陆的一个重要海港,若是没有人在后面撑腰维持平稳,就算为了海港之争,平民凡人也得天天打战。但是整个规努大陆因为有修真者的存在而维持着千年来的和平安稳。自光牧使者离开此界后,规努大陆的管理便由其直系弟子代代相承,如今早已分不清多少年岁,只知道现为颂容真人管着规努大陆的平衡,成为了规努大陆的守护神。颂容真人在规努山隐居,飞天赤舰的行驶要求却有规定,除却皇城里的飞天广场,到各地需在海港降临停泊,不得随意停落毁坏城市,因此要去拜访颂容真人却得在最靠近规努山的海港城市—海城落脚。 规努山不在连宋国土内,却距离连宋不远。不过连宋国土内有尚真山,上山有尚真教。到了连宋,身为人皇的代表,福乐公主一定会和尚真教的掌门相见寒暄。 安禾在这里不得不感叹佳意皇后的计谋之高了。 甲板下面的海城港口,连宋国主带着众大臣早已等候多时。 10.连宋游记 连宋国东面临规努海,海洋资源丰富,交通运输发达,过往商客络绎不绝。西面靠尚真山,尚真山灵雾缭绕,山下有湖,山明水秀,水软山温,孕育了各类奇花异草,飞禽走兽。可以说依山靠海,连宋虽小国,却国泰民安,富庶自在。 连宋国主是传统的皇帝长相,安禾总觉得记不住他的脸,这种感觉的气质怎么说呢,就跟现世电视剧里一个模板出来的皇上们一模一样。 连宋国主姓李名单,今年快五十岁,不过可以看出保养极好,精神矍铄而且气场强大。不过即使在连宋的土地上他是万民拥戴的国王,但是在整个修真界里,国家数不胜数,国王屡见不鲜。 若说这天下有谁担得起平民的皇,自然是曾经被三位仙人钦点认可的人皇。三足鼎立的时代绵延至今,人皇的权利早已从掌管龙阙诸侯国到掌管天下诸侯国了,仙人不爱玩弄权术,对平民的政治自是不多加干涉,况且钦点的皇帝统治天下总比战火纷飞强很多。再说人皇只是权利高于诸国王,但对每个国家内部的国家事务一概不予理会。反而很多小国每年只需纳些许贡品,就可以获得庇护,开心还来不及。而对于大国来说,君主目光长远,人皇的权利和根基绵延千年,无法轻易撼动,除非你能想办法混个皇族血统当上下一任人皇,否则和人皇作对就是和天下作对,历史的潮流不可逆转,没有人想要去做和历史对干的牺牲品。 连宋民风简朴,国内以规努族民占多数,规努族以“规努仙人”作为民族保护神和创世神,而规努“舍身救苍生”的化身故事为天下所知,更不要提被奉为规努族的史诗历代传唱。是以规努族的民族精神便是“乐于助人”、“博爱天下”、“舍己为人”、“与人为乐”,核心价值观就是“无私”。 安禾在来连宋之前查看佳意皇后给的册子就对连宋民风兴趣浓厚。客观来说,书中的风土人情也算是别具一格了,倒有几分在现世旅游的好奇和兴奋。 只见连宋国王站在港口码头,身穿规努族的民族礼服,头上戴黄金打造的镂空雕花冕,着淡蓝绣民族暗纹滚金边的长袍,上身是色系相同的交领短衣,下身是雪白的蔽膝和绔。 安禾听到自己身后的几个大臣小声议论规努族服饰奇特,而知识渊博懂一些民俗风情的官员便科普道:“规努族生活在规努大陆繁衍生息,规努山为民族象征,规努海为母亲海,赐予了规努族源源不断的资源和宝藏,因此规努族上山下海,古时为了劳作方便多穿短衣短裤,后来天下重新统一,各大陆的民族混居融合,受其他民族影响,规努礼服的形制便多了蔽膝,裳,绔,袍,裙等样式。”被答疑解惑,其他大臣称赞一番,便也理解了。 同样默默被科普的安禾表示:我的大臣们真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呀,这波大臣带得值! 龙阙的礼官下令吹号,长长的号角声在海面上响起。此为公主下船,迎接使臣要做好准备的信号。 号角声结束,礼部官员高喊:“恭迎公主!” 随着喊声落下,连宋国王带领国内众迎接使臣叩礼,奇门遁术再次出现,如现世飞机升降梯,赤舰的甲板围栏向两边收起,铺了红锦的楼梯伸延至码头搭稳。 侍卫们提前下楼梯,然后井然有序守候在楼梯两旁。大臣部分在前负责两边礼臣使节沟通交流安排接见,而公主被侍女和另外一部分大臣跟随在后,众星捧月般稳步下船登场。待到地面,围观的平民和连宋君主大臣只听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诸位平身。” 声音干净,带着权重者的自持,没有亲昵的感情,却也不叫人觉得冷漠。 连宋国主便前来行礼:“小侯李单给公主请安,公主万福!” “小国领土狭小,物资匮乏,如有失礼,请公主多多海涵。” 安禾矜持点头,略抬下颚,绿浇边在身边替答:“公主仁慈,侯爷平身吧。” 下边随连宋国王而来的连宋大臣还跪倒在地不敢起来,安禾眼神轻瞟而过,绿浇再次开口:“众臣也平身。” 连宋众人起身,又纷纷道谢。 安禾看这熙熙攘攘一大片一会儿跪一会儿起,表情略崩。心里只得默默想着,不知是古代就这般,还是外交礼节如此折腾,又或者是言六的笔下世界奇奇怪怪,还是修真界不同于她来的世界,总之实在浪费时间。 众人未必想跪,她也不想端着受礼。真是两个字:作孽。 双方礼节过后,安禾上了连宋为她准备的皇辇,皇辇巨大,可容多人,包括侍女的贴身服侍。于是她招绿浇上辇同行,其余侍女皆候在皇辇两侧随行。 皇辇一行,丝竹管弦之声就开始演奏。有作宫女模样打扮的清秀姑娘们手提装满鲜花或者花瓣的花篮,采了鲜花抓了花瓣,向道路两侧丢撒去。 倘若接到一支花朵,又或者被花瓣落满发梢肩头。被维持秩序的侍卫护在两旁的平民们,无论男男女女,就会兴高采烈地发出欢呼。看公主露出不解,绿浇在身旁主动为她解惑:“奴婢有所耳闻,这鲜花是规努族的吉祥之物,只有身份地位足够的人才会被撒花雨接待。这鲜花象征着接待人物的福气,有着‘被花砸中者福运连连,被花瓣沾染者便会沾染重要人物福气’的说法。”安禾听闻笑了,遂面带善意和两旁的平民们不时打个招呼。 围观的平民见此激动欢呼,不知谁喊了一句“公主万福!”于是从港口到连宋的宫殿的一路上,“公主万福”声此起彼伏。 一边是形式主义的夸张让安禾大开眼界,生生体会到影视剧中那种重要人物登场一样张扬的作风,没有想到有朝一日自己得以体验。这真是与民同乐的真正诠释啊。 而另外一边是感受到民众崇拜,为同样身为普罗大众二十多年的民众心情来而感叹。无论何时何地,民众的真诚爱戴都是简单直率的。 安禾能够理解这种简单的冲动,并没有什么利益的吹捧,反而是民心所归的检验。她去帝都游玩碰到十一国庆,如果看到领导人,估计比下面的这群人还要激动,喊的估计更露骨。 嗯,情形大概就是“我爱你”的声音满天飞了。 海城并不是连宋的国都,皇辇驶进了连宋国王在海城的一座行宫。行宫建筑雅致独特,并不巍峨奢华。行宫位于尚真山脚之下,不远之处便是镜湖。 福乐从小被教导的贵族礼仪让她并不骄奢淫逸,而对于安禾来说,她前半辈子没有奢华过,穿越后对皇城的低调奢华也未必谈的上喜欢。倒是很喜欢行宫的风格,舒服雅致,宫外风景秀美。 进了行宫之后,安禾被连宋宫女引进自己入住的庭院,她抬头,只见门前匾额上题:“春雨轩”,想到一座行宫里的庭院却有这么个朴素名字,莫非李单其实是个素朴文雅的皇上? 倒觉有趣轻轻一笑。 引路的宫女看这位尊贵的皇族公主步伐微微停顿,还以为公主对这庭院有什么不满,抬起头却看到公主的笑容,如三月春风拂面,冰河解冻的生机盎然,只觉得那美直击心底,看公主的眼神便多了几分迷恋和痴醉。 按道长们占卜,今日不宜山上拜访。因此故,安禾用完午膳之后,换装打扮一番倒带了绿浇出门去海城游逛了。公主有游玩的想法,大臣们不敢阻拦,只是安排了侍卫暗中保护公主。安禾听闻此事问绿浇:“大臣们就不出去走一走吗?” “当然会出去,连宋那边管不到咱们大臣,能管他们的只有公主。但是即使公主要管,大臣也能够拿出正当理由来请假的,到小国拜访,礼节其次,收集情报才是最重要的。各国的国情一直在变,每年人皇出访巡视各国,也有收集信息的缘故。各国均有皇族使官长驻。”绿浇背了一个小包袱,里面是一些出行必需品,跟现世女人的小包包一个道理。 安禾听了点点头,“大家都公费旅游啊,好像没那么愧疚了,众人皆欢喜,不错不错!” “公主恕奴婢直言”绿浇犹豫开口又觉得不妥。 “说。” “奴婢学识浅显,但希望公主指点,‘公费旅游’是什么意思?”绿浇不懂就问。丝毫没有出现那种“公主你在说什么,我怎么不了解”的奇怪态度。 安禾想着自己也是一时嘴快,不过跟绿浇在一起久了,慢慢地心性变得平静了很多。大抵是她的侍女太优秀,从来不以大侍女的身份恃宠而骄。对待大家都是一视同仁,不卑不亢,而且知识渊博,从绿浇这里她获得了许多龙阙的消息。绿浇不会因为公主不懂而问感到奇怪和骄傲,对于公主耐心极好,尊敬有佳。这位侍女从来少说话,多做事。 穿越了快一周,安禾终于感觉到系统所说的“幸运感”了,她应该有天下最好的侍女和极为优秀的朋友。 对于朋友第一次提问,而且在朋友心中是属于知识类的内容。安禾用曾经绿浇对她解惑时一样认真的态度回答:“公费旅游,公费,就是不需要动用私产,由公家出钱。旅游,‘旅’有外出之意,‘游’有游览,娱乐之意。二者之意融合,就是‘旅游’。而‘公费旅游’自是不用自己出钱便可达到旅游之目的。” 绿浇在旁边认真听讲,待安禾结束讲话之后恍然大悟:“这四字虽简单,合起来却浑然天成,恰到好处。说来不觉有几分诙谐乐趣!” 安禾考虑到还没有出行宫范围,只得捂嘴笑着回答绿浇:“应该是小国家的俚语说法,我也是偶然看到觉得有趣便记了。” “公主从小天资聪颖,对万事万物都兴趣浓厚,好学不倦。若不是受公主耳濡目染,绿浇现在还是一介俗人。”可爱的包子脸绿浇眼神中满是感激。 突然被自己认为的学霸朋友表扬了! 绿浇同学今年刚满十四岁,与福乐公主同龄。然安禾穿越之前已经是工作多年,且时常自诩“单身怪阿姨”的大龄少女。穿越过来之后在皇城内人生地不熟,尽管有系统帮助,成年人的第六感却不得不让她绷紧神经迫使自己接受公主身份,夜里常辗转难眠。这么多天以来,她接受了绿浇作为自己信赖的人,在这个世界才有了一丝安全感。 绿浇对于她而言,似朋友似老师,又因年龄似妹妹。此时安禾终于忍不住笑出声,尽管手还捏了锦帕捂着口:“绿浇你真是反差萌的祖师奶奶,我的心肝大宝贝!” 绿浇听闻后,面颊慢慢染上红晕,看着公主不言不语,有些生气又碍于习惯教养不好指责,又有些不好意思。气鼓鼓通红的包子脸显然更让安禾一乐,小妹妹怎么这么可爱? “公主下次,不能开奴婢玩笑了。”红晕消散,这是出门几个时辰后,安禾从糕点铺子出来后突然听到的话。小包子脸很正经,像是认真地鼓足了很久很久的勇气一般。 安禾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绿浇说的是先前她说的“祖师奶奶,心肝大宝贝”那些话,只能无奈地摸了一下绿浇刘海儿。 “知道啦,小老师。” 海城很大,一路上可以看出人口密集,繁华热闹。但是海城的街道却划分合理,主干道行车,分道行人。路面干净整洁,商铺聚集的街道上可以看到路面是清一色的麻石板,道路两旁的店铺井然有序,没有杂乱的物品摆放,商家统一的牌匾规制,当然纹样字体五花八门。 安禾同绿浇乘马车到市中心后在一个巷口下车,到现在已经逛了接近一个半时辰。手上的物品越拿越多,刚开始绿浇坚持自己拿,后来主仆二人手里拎的,背上背的已经拿不动了。 路边见势闪出几个作劳力打扮的中年男子,领头的那位挤出一个讨好的善意的微笑:“小姐可需要脚夫?搬运十石才十个铜板。” 安禾闻言脚步一顿,她停下身来问那领头:“跟着逛街可以吗?我们走到哪跟到哪,负责拎东西。” 领头人想了一下,忙点头,“可以可以,就是这个价钱可能要加一点,开会搬运海城范围内最多不过一个时辰,不知道小姐要逛几个时辰?” 脑补了一下一群男子跟着自己提东西好像不太雅观,安禾想了一下便让这群人把自己买的物品搬回马车停靠点。 付了钱,领头人给了安禾一个牌子:“这是信誉牌。如果小姐回去没有看到货物,可以带这牌到‘周氏武行’找我们负责,如果收到货物后也记得把这牌让家里下人带到街上还给我们。” 安禾点点头,把物品交给男子们正要搬运,突然感觉到街上有人在注视自己。 她回头一看,隔了半个街道,那人身材瘦高,穿一身大街一抓一把的平民男子普通服饰,在一街边小铺和一位老者谈话。 是赤舰上那个在背后看她的将士。 这次她看清那人长相了,清秀的面容,谈不上多俊美,却因为那双眼睛整个人增加了异样的光彩,衬得他多添了几分魅力。这双眼睛没有了上次的阴暗狠绝,只是带有几分敌意和疑惑。 很快,他又转过头继续和老者谈话,不知道在买东西还是询问,好似注视自己是错觉一般。 安禾转过身决定暂时不理。 无论那人跟福乐是不是有恩怨,有恩怨迟早要行动,行动了就知道事情始末了。 一身轻松得以解放后,安禾只感觉腹部鸣叫,饿了! “绿浇我们吃山珍海味去!”她拿着钱袋一颠,女人啊,花钱如流水的滋味真的很爽。 走出几步,安禾突然想到什么又折回身问那领头人:“大哥,你知道海城有什么有名的酒楼吗?” 那领头人听闻爽朗一笑,捋一捋自己的胡须道:“你问对人了,我老应在海城生活四十多年,什么样的酒楼没去过。要说这最好吃的,城南的碧蔻斋,城东的江南醉,城北的大福东来,城西的东燕酒莊去了绝不后悔。” “那距离这儿最近的酒楼是哪个,请问大哥?” “你往前一直走,就到城南碧蔻斋了!” 谢过那领头大哥,安禾同绿浇一路走一路问,哪知走到最后,金乌西坠,夜色悄悄笼罩,道路两旁商铺点起门口灯笼,她俩还是没能找到碧蔻斋。好性子的绿浇都劝安禾了,“公主乃千金之躯,不能挨饿,不然我们就近选一家食肆如何?” “绿浇你是不是饿了?”安禾有些自责,绿浇包子小小的,自己只顾要寻美食而忘记她还小,着实任性了。 “回公主,绿浇还好。绿浇是为公主考虑。” 安禾想,小孩子呀,就是嘴硬。 于是她拉了街道旁一卖首饰的大婶,买了她的一个手镯,问她这条街可否有好吃的酒楼。 大婶一笑,“姑娘来的巧,整个城东最有名的酒楼就在你前行十步处!” 安禾拉着绿浇转身,仰头眺望,四层小楼高的竹楼在周围低矮的商铺中尤为惹眼,竹楼外门匾三字“江南醉”。 迷路的主仆二人面面相觑,莞尔一笑。 11.活生生的偶像 “江南醉”也是那领头大哥推荐的其中一家。没想到她俩竟然不知不觉间从城南走到了城东,看来是和“江南醉”有缘。 一进酒楼,扑面而来的清香和凉爽,倒卸下了一身的疲惫。店小二的服装也显得比其他店铺里的精致些,那腰间系一个锦囊,锦囊绣了三个金线缝制的“江南醉”纹样,字体和外面牌匾上的毫无区别。 “客官里边请,请问您几位?”小二低着身子拿了菜谱引路。 安禾本想开口说二人。突然想起好像她们还有一群藏在暗处的侍卫,跟了一天也没吃饭也是辛苦,大家都不容易。 “有几个保护我们的人?”安禾问绿浇。 “回小姐,八个。”安禾点点头,遂回答小二,“一共十人。” “好咧,客官随我楼上来。” 安禾与绿浇被带到了四楼的一个包间,外面有隔断的屏风遮挡,这屏风是镂空样式,既隐蔽又能看到四楼的情况。这个包间靠窗户,打开来能看到街道上纷扰的风景。此时黑夜已深,万家灯火通明,然而夜市刚起,有的店铺已经打烊关门,有的还在营业,原来干净无物的街道上多了些小摊小贩,倒也是独特景致。 四楼中央有一个台子,台子用珠帘挡了一半,却依稀可见里面的窈窕身影。几个女子唱着小曲,弹琴吹笛,使得酒楼多了几分风雅之气。 看来这“江南醉”酒楼是高档酒楼,安禾心里想,吃饭还有才艺表演,跟现世西餐厅的小提琴演奏一个路数。 安禾不了解的是,“江南醉”是海城酒楼的老字号招牌,业务能力一流不在话下。但即使是“江南醉”,也只有四楼的雅座才有这样的待遇。早在进门之前,她的身份便以被阅人无数的小二看穿。倒不是说公主身份,而是非富即贵的身份。 早上乘坐皇辇,皇辇四周有纱幔,因此百姓只依稀看到公主的模糊容貌,不过只模糊的感觉也足以让众人沸腾。 下午出来游玩,她也换了妆容,绿浇身为皇城大侍女,利用妆容易容改面信手拈来。这也是皇城内侍女们必备的手艺之一,方便历代皇族微服私访。 故此,小二的火眼金睛看出的是公主的通身贵气,皇城御衣坊的手艺和面料,看起来是寻常服装样式,细节之处却精致得多。小二上次看到这类似的面料,那还是连宋国王私访酒楼招待时。再听这姑娘说的话:“有几个保护我们的人?”那不是官僚世族就是修行世家,赶紧只往四楼引。 点了一些招牌菜之后,安禾看小二走了,赶紧招呼绿浇:“那些侍卫呢?让他们出来吃饭吧,想是也累极了。” 酒楼外,正藏在树上偷吃煎饼的侍卫丙: 房檐上正在分食叫花鸡的侍卫甲,乙,丁: 藏在隔壁包间里吃饱喝足揉着肚子的侍卫辛和侍卫庚: 正在酒楼外一小吃摊买糖葫芦的侍卫己: 轮班还没有到还在饿肚子的侍卫戊:! 从福乐公主出生起就有一支暗卫负责保护她,暗卫一共十人,皆是武功高强者,其中几人还入了道。 众耳聪目明的侍卫惊呆了,原来以为公主进酒楼只是借他们身份一用,想多点菜尝一尝,没曾想公主真的有让他们共同就餐的想法。 这个主人与侍卫美好的相互误会。 安禾:我的侍卫们勤勤恳恳,无怨无悔,工作二十四小时全年无休。也不知以前是怎么饱一顿饿一顿挨过来的。 侍卫们:我们的公主从小到大还是一贯嘴馋,嘴馋就算了,每次还得我们背锅。 于是我们自然也可以回顾以上场景: 当公主咬牙坚持,累死自己也不能再辛苦麻烦自己的忠心侍卫时,和侍女两个人累死累活。 己:我们要不要上去帮忙? 甲:公主肯定不想我们出现破坏游玩兴致的。 乙:公主肯定能解决的。 直到脚夫出现 乙:我就说嘛,公主能解决。 丁:乙乙哥你好厉害呀!(崇拜脸) 甲:早知道就出去帮忙了,公主给那么多银子看到了吗? 乙:公主真败家啊大哥。 己:不如我们去打他们一顿,把银子抢回来,顺便把东西给送了? 戊:这样不好吧 所以,买叫花鸡的银子其实是抢来的银子哦。 默默丢了货物又被高手们抢了银子的脚夫:今天这单黄了,等那小姐上门找,又得赔一大笔货物银子。 不过完全不知情的安禾绿浇还在继续刚才的谈话。 绿浇思索了一会儿,开口向公主答复:“暗卫们每个月都有饭晌的,他们会自己解决饭食。”况且,与公主同桌实为不敬,但绿浇没有开口。 “那今天这顿就算我额外犒劳暗卫们的。”安禾其实挺想见见暗卫的,以现代人的思维来说,总要混个眼熟,知道那些人在保护自己才算安全。 绿浇一向听公主吩咐,只得在屋里喊一声:“天干听令,速来见公主。”声音不大,但以暗卫们能力肯定听得到。 如变戏法般,八个侍卫从门外从窗户接连进到屋内笔直站好。 好~好神奇!只能心里os了。 只不过,安禾一向以为暗卫都穿夜行衣,再不济也有统一的侍卫服装,然而她的这几个暗卫们,服装款式颜色都不一样,唯一相同点是这些款式都方便活动。 其中一个穿了湖蓝色的直裾的白脸暗卫嘴角还挂了碎饼渣。安禾顺着一排看过去,倒发现乐子:其中三个嘴唇沾满油光却满脸严肃,内心独白她都可以看到了“我没偷吃”。还有一粉雕玉琢的暗卫,年龄看起来略小,长了一双杏眼,眼睛滴溜滴溜转,嘴唇还弯起一个甜甜的笑看着她。只不过嘴角两边都是两条红痕,看起来有些可爱的滑稽。倒是剩下的三个人很正常,一个老实人长相,憨厚正气。两个长相一般,看不出好坏。 “坐下吃饭吧。今天这顿我请大家。”安禾眼睛里都是笑意,她可不知道暗卫是这么有趣的存在。 暗卫们点点头,不敢违抗,只是坐在椅子上的双脚不时抖动,双手不停做重复动作暴露了内心想法。 安禾想跟暗卫们聊聊,却也不急,先让他们适应一会儿。刚好小二带人来上菜,满桌色香味俱全的食物吸引了大家眼光。 安禾原先平静下去的饥饿感重新涌了上来。只是暗卫就在身边,却不好激动动筷,只得吩咐众人自行就餐,夹了手边的一道海鲜,入口鲜香,好像灵魂得以升华。 绿浇看暗卫们都不动筷,却眼巴巴看着,心底好笑,又善意提醒大家:“和公主同桌用膳是公主恩德,然公主恩德你们记在心里就是。公主性情潇洒,不是拘泥之人,既吩咐了你们,便卸下防备吧!” 这是不告知上面此事的意思了。也好,和公主同桌用膳,传出去有损皇族威严,他们暗卫也免不了受罚。 领头的暗卫甲谢过,给众人一个眼神,大家秒懂。于是按捺住开心,认真吃饭起来。 吃到一半,安禾突然想起店小二推荐的美酒“江南醉”,忙高声喊小二,待小二进来后让他去拿来几壶酒。 这“江南醉”听说是蓬溪大陆一国家的特产,饮来果然香醇爽快。 正所谓美酒佳肴,还有耳边的琴瑟曲调,安禾一时飘飘然,看着窗外竟哼起歌来。 哼的是星月神话的调子,我的一生最美好的场景就是遇见你。 她想起了幻想中的将军,痴痴地笑了。 好像,如果真的穿越到书里遇到将军,真的是一件非常不错的事情。 此间屋里的人饮酒酩酊,酣畅快乐。 四楼的另外一间屋里也有人喝高了大喜,只见一群书生七倒八歪,有那喝睡着的,又有那踩着桌子,高声吟诗的,有作对联的,还有对月饮酒的。欢笑声不断从屋里传到外面。 其余几间房陆续有人探出头招店小二询问,笑声吟诗声自然也传到安禾她们这屋,安禾听久了直觉胸中烦躁,好好的气氛都被扰乱了。 她拎了一壶“江南醉”走进那噪音来源的屋里,那书生们还在饮酒作诗,仿佛没人察觉到有人进来。 把那酒往桌上狠狠一放,屋内突然没了声响,众人这才注意到不速之客。 刚想开口咒骂:“你们这群小屁孩吵到老阿姨了知道吗?” 哪知她的眼神被那站在窗外栏杆处,对月饮酒的白袍男子吸引。 再走进一些。 只见那人长身孑然而立,月白色长袍在夜风中被吹得四散飘起,仿佛即刻就要乘风归去。一个背影,却可以看出他玉树临风,闲适潇洒,乌黑的长发一半被玉簪随意挽起,一半飘散在腰间。 安禾承认她的心被杀死了。 成长二十六年,被一个背影吸引,只见那人轻笑,从鼻腔里发出一声不屑似的。 “何人敢来扰我?”他就轻轻地吐出几字。音色低哑,不知本身如此还是喝酒缘故。他左手拎了玉壶,不知玉壶衬肤色,还是肤色衬玉壶,那小节手腕像和玉色融为一体。 安禾看着眼睛发直,又觉得脑袋昏沉,只得按着太阳穴心中默念:“色令智昏,色令智昏,安禾你活了二十六年,什么漂亮明星没见过,怎么那么没骨气被背影杀手击毙呢?说不定他真的是杀手啊,正面其实难看得要死。” 然而下一秒,那人没等到回复似不耐烦,只是一个转身,四目相对那一刻,双方皆露出惊讶的神色。 安禾终于承认,上下五千年,她从书上历史上,电影电视剧,娱乐新闻周刊里,也绝对没见过如此对口味的绝色。 她沦陷了 那男人长了一张极年轻的脸,看起来仿佛刚刚成年。 水月观音,看杀卫玠,面如冠玉,器宇不凡。 安禾想起大学时代的一首诗歌:“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这男子,不,应该被称作少年。 这少年的气质别具一格,如山间幽兰,峭壁松柏,端的是文质彬彬,卓尔不群。 最为惊艳的是他的双眸,灿若星河,清澈见底。 安禾已经震惊地说不出话了。 她傻傻地站在屋内通往窗外走栏的门前,眼睛一动不动痴痴看少年。 却见这少年收了眼底惊讶,勾起嘴角含笑向安禾缓缓走来。 待离了安禾两尺距离,少年停下脚步。将左手的玉壶仰头拿起喝了一口。他挺鼻薄唇,仰头时露出纤长带有喉结的脖颈。唇如涂脂沾了玉色壶口,琼浆玉液顺着壶口一半流进那唇中,一半顺着玉色肌肤流到脖颈处。他喉结滚动,安禾莫名觉得燥热,只觉少年似在勾|引自己。 看着安禾浮上红晕的面颊,少年眼中闪过满意神色,像是戏弄一般,他伸出右手,那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晶莹剔透的指甲修整干净。 手指轻轻抚上安禾的脸颊:“你又是这般动心了。” 他靠近安禾耳边低语,清冽的香涌入安禾鼻息,那声音冷冽温柔又低哑。在安禾的心上砰砰回响。 神智终于清明,安禾轻轻推开少年,幸好自己年龄大了,扛住诱惑的能力也强了许多。 她不懂少年为何对她说这话,看少年的眼神也似醉非醉。 出于对颜控者对盛世美颜的爱惜,她不好意思责怪少年动手动脚。 只是出声道:“打扰了。” 遂而准备回包间收拾收拾离开。 不管怎么说,虽第一次心动,然毕竟身份不同,她一个穿越的还没弄清楚自己干嘛呢,将军没见到,出巡之事也没有顺利完成,怎么好不管正事风花雪月。一秒的惊艳,记到心底也是永恒,来了这世界也算不亏。 最重要的是,皮相虽好,然性情才华更为重要。她崇拜爱慕的人理应像将军那般伟岸高洁。突然有点迫不及待想见将军了呢,将军也是芝兰玉树的将军呀! 却不想,还没走出一步,那少年便拉住她的手腕。肌肤相碰,少年手心传来的感觉温暖干燥。 “禾儿,你又想跑了”似是低喃埋怨,下一瞬,安禾被高大的身影一下子拉到怀里,那怀抱安全温暖。 安禾内心惊讶,这人认识她?可是她已经易容了啊。这是谁?福乐公主的桃花债? 刚想着就问出口:“你是谁?” “玉玄啊,你的卿卿玉玄。”说完这句话,少年头一歪,靠在她肩上抱着她睡着了。 前言万语好像汇成了一肚子的思念和委屈,又好像是幸福。 安禾不知道这是怎样的感觉,只是温热的身体还靠在她的身上,她却好像已经知道了来这个世界的意义。 真好,她的少年啊,一见钟情的少年,她的将军啊,朝思暮寻的将军,就这么和她相遇了。此刻两人的肌肤相靠,近得像一对恋人。 她想起那个看到他倒在血泊中的黄昏的悲伤,两行泪就顺着眼角留了下来。声音有些哽咽,有两三个书生好像酒醒过来注意到她,都瞪大了眼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怎么突来来了一个少女,少女怎么哭了,玉玄公子怎么抱着少女呢,男女授受不亲啊。 “你比我想象中要优秀一千万倍,”她低声呓语,“将军,你还活着,真好。” 背上抱着她靠着她的人的睫毛好像轻轻颤动了一下,又好像是错觉。 不管福乐公主曾经和将军发生了什么,安禾想,她会付出在这个世界的一切,也要保护她的少年。 12.爱捡娃娃的小公主 这个夜晚注定是不眠之夜。 从酒楼回到行宫,绿浇好几次看着暗卫戊身上扛的陌生男子欲言又止,终于等到四下无人这才开口询问:“公主怎么拎酒出了酒楼房间,回来就多了一个陌生男子?” 不是什么东西都可以捡回来的啊,公主!你不能见那男子长相尤为俊美,就把他掳到宫里来,更不能趁人家喝醉干这种事,有失皇家体面啊公主! 当然这些话绿浇都没有说。 公主爱美的毛病从小就有,小的时候看到皇城里的阿猫阿狗,可爱一些的就捡回宫里养着。阿猫阿狗的主人们无非是哪个皇妃或者侍女,一开始丢宠物了大家都着急找,皇城里到处是诅咒偷猫偷狗贼的流言。后来大家知道猫狗被公主抢了,大家敢怒不敢言,流言突然之间变得悄无声息。 捡些阿猫阿狗还好,反正最多皇妃侍女们哭一哭,陛下就会赏赐补偿金银珠宝,后来皇城流行起养宠物之风暂且不提。 然而五岁那年更甚,公主不过去慈安宫一趟,回来就悄悄带了一个小男孩。那男孩看起来比公主高多了,冰雕玉雪的一个粉娃娃,但年龄肯定比公主大,也不知道怎么能够被公主骗回来。 公主就拉着男孩的手告诉他:“从此你就跟我住好不好?娘亲没了还有禾儿。” 男孩大眼睛扑闪扑闪,也不说话,只是过了一会儿,轻轻拉起公主的手,认真的点点头。 那时绿浇也不过和公主一样大,也是五岁的奶娃娃。但绿浇身为未来公主贴身的大侍女,从小被佳意皇后身边的嬷嬷带着教习宫规礼仪,比起天真顽皮的公主,显得懂事早熟多了。 她知道公主是不对的,皇城内不能私藏陌生男子,特别是身为皇族公主的寝宫里边,哪怕是个未成年的男孩也一样。但绿浇是侍女,公主是主子,侍女不能逾越了规矩。所以小小的她只能偷偷替公主隐瞒这件事。 每当公主被陛下皇后召出门,留在清宁宫的绿浇就会凶巴巴盯着那男孩,仿佛最敬业的国库看门总管爷爷,不准男孩随便乱走。 男孩多走两步,绿浇就如临大敌威胁他,诸如:“你这个麻烦精,公主收留你要感恩戴德,懂事就乖乖待着,不要让别人看见你。否则我今天晚上让御厨姐姐不给你做饭吃。” 绿浇的威胁对男孩显然不起作用,他对绿浇总是摆出一副不爱理睬的样子,任她说什么也毫无表情。不过有的时候嫌绿浇声音扰到耳朵了,那双大大亮亮的眼眸就会斜眺看她,然后勾起唇角,似是轻蔑。 绿浇最讨厌这样的态度了。 以前男孩没来之前,公主的玩伴是绿浇。公主喜欢玩家家酒游戏,于是公主作父皇,绿浇作母后,布偶娃娃作宝宝。公主会在等到花开的时候,摘下朝阳中最新鲜的沾满晨露的花朵送给绿浇,这个时候绿浇就会闻一闻花朵的清香,像每个家庭里的夫妻那样亲亲公主,公主的脸蛋就像豆腐,又软又香,绿浇偷偷喜欢着这样的感觉。 男孩来了之后,还是玩家家酒游戏,只不过变成了公主作父皇,男孩作母后,绿浇作宝宝。于是朝阳中最新鲜最美的花朵被公主送给男孩了,男孩脸上带着得意的笑容,最过分的是公主还依旧把香豆腐让男孩亲亲。 小孩子的占有欲里,曾经属于自己的权利被替代了,是会发誓要讨厌那个人一辈子的。 绿浇讨厌男孩,更讨厌当男孩的宝宝。 每当她烦躁的时候就气鼓鼓的嘟着包子脸,在心里千百次地诅咒快把男孩带走,而男孩就会在公主看不见的地方,用这种似笑非笑,斜眺的眼神看她。 幸亏老天爷听到了绿浇的求救,过了不久,大概半个月的时间,男孩就被佳意皇后领走了。 绿浇在几个嬷嬷的聊天口中偷听到,原来那男孩是佳意皇后的外甥。 佳意皇后的父亲受前朝重用,大女儿便嫁与前朝人皇的同胞兄弟段王爷作王妃。然而天妒红颜,王妃前不久早逝,留下十一岁的嫡子。佳意皇后见外甥年幼丧母,怕从小移了性情,便打算把他接到皇城内暂住几日以便能安抚好其情绪。 哪知刚来皇城没一天,外甥转眼就失踪了。派了侍卫侍女到处搜查,整个皇城硬是没有身影。后来甚至搜到了宫外,整个京云城搜遍,不知段王爷家的小少爷去了哪。 直到前不久,公主的暗卫听说此事,忽觉不对,这才偷偷上报人皇:段王爷家小少爷被自家公主养在清宁宫里呢。 失踪案这才有所了结。就是谁也不会想到,小少爷会藏在掌上明珠的宫里呀。 然而人皇把公主叫到跟前,仔细询问一番才知道小公主不是顽皮,而是心善,在慈安宫外见那少年坐在墙角擦泪,以为是孤儿。上前问他为什么哭,说是母亲去世,才起了照顾少年的心思。 真的是令人好笑,那小小公主还能照顾比她大六岁的少年?嬷嬷们谈起此事不由大笑。 绿浇偷偷撇嘴,公主才不是心善,明明就是见少年好看就想拐了人家,被人皇发现之后才瞎编的借口呢。 总之从那个时候起,绿浇就知道麻烦精讨厌鬼是段王爷家的小少爷啦,对自家公主偷偷捡娃娃也起了防备之心。好在那次之后,再也没有遇到好看娃娃给公主捡。 谁知十年过去了,旧事重演。 不得不说,看着公主步伐沉重背上拖着一个男人回到饭桌上,绿浇心里是崩溃的。 再看那男的长相非俗人,心里崩溃到极点。 乃至公主吩咐暗卫把男子带回行宫,绿浇哀默大于心死,已经认为公主绝对是旧疾重发,趁人喝醉把人掳。 一路上绿浇就在安慰自己,或许公主有不得已的理由呢? 嗯,可是,公主在一个陌生国度带一个陌生的好看男子回行宫,能有什么正当理由?怎么都说不通吧。 忍到回了行宫,绿浇终于担忧地开口了。 好在公主一脸奇怪神色,像难以置信,又只能接受地跟她解释:“唉,说来话长啊,算了,你就当我从大街上捡回来一个人吧!” 嗯? 这熟悉的语气? 公主好像也觉得这解释牵强,只得再次开口:“我找他屋里的同伴问了,以为是同伴,其实没人认识他。他是今天才和那群人结交上的。” 所以呢?没人认识他更好上手?这就是你随便捡一个男人回来的理由? 安禾突然觉得她的绿浇神色不对劲,她知道绿浇严守宫规,身为公主,不应该随便带男子回来。可是这男子不是别人,正是她的段渊将军啊,她来这个世界的目的,她日思夜想的偶像,她未来有可能会嫁的丈夫。 段渊一个人都不认识,又喝醉睡着了,总不能把他扔在大街上吧。就他这个相貌,说不定被多少女人觊觎揩油呢,由此顺理成章段渊还得负责别人平白被迫结婚,她未来有可能的老公就丢了啊。 可是这些不能跟绿浇讲。她不能说她知道未来的事情。 想了想,安禾突然有了一个借口:“绿浇,你或许知道他呢,他也是京云城的人,身为我的臣民,异国他乡,怎么好把他丢在街上。” 绿浇:京云城在人皇的管辖范围内,还好还好,出了事情有人顶着。 “绿浇你说巧不巧,他竟然也是皇族之人,还是和我传绯闻的玉玄公子。” 绯闻是什么? 不对,玉玄公子不就是她生平最讨厌的那个男孩。 此处省去绿浇心头的无数个诅咒。 绿浇叹口气道:“公主,你已经长大了,不能一而再再而三看他长得漂亮就往寝宫里领。” 安禾正想着明天要怎么跟段渊解释,把他带到行宫里来的事情呢,待听到绿浇说的话。 “‘一而再再而三’什么意思?你是说,我不止一次见过他?” “公主忘了五岁那年,你领回清宁宫的‘小屁屁’了吗?玉玄公子就是小屁屁啊!”哼,绿浇记得,麻烦精最讨厌被公主叫“小屁屁”了。 “噗!”老阿姨笑倒,这个“小屁屁”是什么典故?她怎么不知道段渊还有其他昵称,于是她问绿浇:“我不记得了,这‘小屁屁’是谁?” 一边是开心于公主果然没有把那麻烦精当一回事,一边是难过于即使忘了麻烦精,公主还是再次被他美貌吸引而捡了他。 求绿浇同学的心理阴影面积。 敬职敬责从不欺骗上司的绿浇只好跟公主解释了一下曾经的童年。 得知福乐公主和段渊将军原来竟是小时候就见过面,那算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了吧?难怪之后的“龙门宴”上两人一见钟情,这才有了合理解释嘛。 安禾此时的心情就像追了多年连载,然而文章完结作者却还没有填完bug,此刻bug终于被解决一样喜悦满足。 于是八卦安禾再次问:“你还记得为什么段玉玄被叫做‘小屁屁’吗?” “公主,那好像是你带回来你就叫他‘小屁屁’了,也没有跟我们解释为什么。” “哦。”错失八卦的失落感。 将军跟“小屁屁”联系在一起,总是让人莫名脸红羞耻呀,好想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是一个很爆炸的秘密呢! 不过听完了绿浇讲的童年趣事,安禾也恍然大悟为什么一路上绿浇神色那么奇怪,该不会以为她见色起意吧? 好吧,把将军带回来的确有一点小窃喜。 不过安禾还是安抚绿浇和她解释:“知道他是玉玄公子,怎么着也是我皇族之人,理应照顾有佳,待他醒来,便让他洗漱用膳之后自行离去吧,别因此耽误了大家行程。” 不过安禾心里想的是,将军不是侍疾吗?怎么会在海城出现,说不定将军有自己的事情,不能耽误了他。 绿浇点点头,伺候公主歇息后,放心地离开了屋子。 而一个庭院的两个屋里。 安禾打开了系统,调换成静音模式呼叫助手:“按理说一个人的行为模式和技能更能复制,而你们竟然可以做到把福乐公主的技能点同样在我身上加满。可是记忆不是更容易复制的吗?穿来之前我没想到这个bug,既然我继承了福乐公主的身体,我不会的知识点你们可以给我普及扩充,她会的东西可以给我复制粘贴,而记忆就藏在身体里,为什么不把她的记忆也复制粘贴给我呢?” 深夜还在加班的助手甲7号:我的宿主问题好多。不过他还是揉了揉发困的眼睛,认真回答安禾:“理论上,她的记忆你是可以继承的,并且在洪福穿越系统的穿越法则里,这是你合理拥有的权利。可是不好意思,你是特殊情况,福乐公主的身体在你穿来之前失忆了,她被袭击过,目前失忆的事情只有人皇和福乐自己知道。公主受袭失忆一旦公布,就会引发动乱,所以现在仍是被掩盖的皇族秘闻。因为身体失忆,所以,除非你自己恢复记忆,否则系统无法帮助你复制记忆。” 安禾听完系统的话,心中闪过别样的想法和感觉,脑海中好像出现几个破碎的画面,但是难以捕捉。有些思绪一下涌入脑海,穿越之前她看的疑惑和不解的地方,今天遇到将军觉得不对劲的地方,还有绿浇说的童年故事。 总觉得这些事情就像五彩斑斓的珠子,不好好分清颜色,串联起来便没有了审美价值。 好在她及时想到一个问题:“原著中的事情你们系统是完全知道的吗?我是说把原著当做另一个故事的话,或者当做上辈子也行,上辈子发生的事情,系统都知道吗?” “宿主,在这里我不得不跟你普及知识,这个世界与你生活的世界,并没有什么区别。如果你大学学过文学理论的话,你应该清楚‘彼岸世界’和‘现实世界’。” 安禾点头:“这是中文必修课好不好?” “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这样一句话:一旦宗教中的神灵进入了现实世界,他就不能被称之为神灵。或者说,他就已经不具备成为神灵的条件。” “我大概理解一点你要说的是什么意思了。”安禾走到侧间的书房里,拿出笔墨纸砚开始记录。 助手的声音空灵地好像在这个房间里回荡,但是安禾知道只有她能听到这个声音,想想蛮觉得不可思议的,如果在现世,她应该会被吓到,觉得屋里有鬼。 于是她开了一个不算玩笑的玩笑:“你说你这个时候不能来我的世界,你又可以和我交流,于此世界而言,你和神灵又有什么区别?那我呢?可以和神灵沟通的教主吗?” 呃,助手被冷了一下。不过他接着说:“和这句话的理论类似,因为无法进入彼岸世界,所以不能证明彼岸世界的真假性。彼岸世界于现实世界就显得荒诞离奇,更像痴子说梦。因为不知道,我们可以随意捏造我们想象中的彼岸的样子,并且我们尽管认为这个世界可能是虚假的,但我们还是愿意去相信如果是真的,彼岸世界就应该是这个样子的。 彼岸里的一个形象可以被我们当作神灵,而我们世界里的一个形象或许也可以被其他世界当作神灵呢?神灵可以创造天地,就像言六对于他的称皇而言,他一定意义上可以被称为神。 然而世界是运作的,就算是神,权利也仅限于自己所能操控掌握的那小部分。那小部分于一个真实的世界而言,只是沧海一粟啊。 所以系统能够知道的也只是这一小部分,原来就被“神”创造好,设定好已经出现或者隐藏起来的命运和剧情。在这小部分之外,或许你可以这么想:在称皇涵盖的所有人事物之外,其余一切都是未知,如同‘公主失忆’其实是言六原来设计好的一条暗线,如果你不问,它就藏在这里,永远也不会被人知晓,除了福乐公主,除了人皇,除了言六和系统。” 记录的宣纸上,墨汁滴了一大片,墨汁慢慢晕染,把原先的字体都染得模糊了。安禾却再也没有写下一个字。 因为她突然想起,如果这是一个真实的世界?那将军呢?他所承受的一切苦难也是真实的吗?就因为彼岸世界里,一群所谓有权利的人的爽快,所以言六改了剧情,所以将军被改了命运。 如果这是一个真实的世界,那么她呢?她的存在算什么?她在现世的身份是不是已经被抹杀? 细思极恐。 再也不是单纯的我只是来玩一玩,见见将军,顺便改一改剧情了,这里面的每一个人的苦难与幸福都已经被安排好,他们真实地承受着,有时会开心,有时会悲伤,有时会痛骂命运不公。 那如果她改了剧情,会不会牵一发而动全身呢?别人是否愿意自己的命运被改变? 然而人类是自私的,世界是残酷的。她连自己的命运都顾不了,不知道自己是棋子,又或者是过客,是上天的幸运儿?又或者是平凡的苍生? 只不过,如果是真实的世界,那就我命必争,我爱的人必要保护,管他什么系统什么神灵什么规则,大家都是活生生的人,各自谋前程吧! 13.小道长买包子 “不过我可以回答你,关于言六对称皇的大纲和设定,以及原文中出现的明线和暗线,系统都是有权限知道的。并且这些内容,只要宿主需要,而且不涉及权限的话,我都可以告知宿主。”甲七号助手说完这句话,安禾原来胡思乱想的心镇定下来。 “谢谢你,助手。”安禾很感激她的助手,算是知无不尽了,并且助手似乎也能理解她之前关闭静音扫描心理活动的设置,对于她的行动并没有发来什么不满或者疑问。 安禾自己本身是一个很缺乏安全感的人,而在陌生的环境里这种行为反应就更加明显。特别对于穿越这种离奇的事情来说。她需要很长的时间才能对一个人建立起信任感,而信任感一旦建立,就完全毫无保留。这种情况很危险。 她一向认为自己是外热内冷的人,不会主动去交朋友,也很慢热。有一次在网络上看到一个段子:内向的孩子其实是在等待热心的小天使来认领的,谁认领他,就跟谁走。 当时她就觉得说得太戳心了,会不会也有一个有一天愿意来认领她呢? 所以对助手格外的包容和贴心,安禾默默想着:可以试着信任助手一点点。 于是提问结束,快准备要睡觉的安禾没有再把静音系统给关了。 加班结束,快离开办公室的甲七正准备关闭连接设备,突然听到一个微弱的声音:或许可以试着信任助手一点点。 声音小小的,带着小动物般的犹豫不决和试探。 孤寂的夜里,原来惨淡的白光似乎有了温暖和光彩,助手看了一眼全息投影上安睡的女孩,她很美,值得让任何男人甚至女人惊艳心动。但透过外表,里面的灵魂不过是个外强中干的普通女生。 助手没有告诉安禾的是,除非她心理的想法在心里读出来,否则就算想一想,系统也不会检测得到的。一开始她对女生内心止不住的吐槽声给予回复,其实是抱了一点恶趣味的心理。他更没有告诉安禾的是,助手一旦确认负责的宿主,就不可以期间更换,助手须对每一个宿主穿越期间的语言行为活动完全保密。一旦泄密,助手将被销毁处理。这个世界上,除了他和系统,其实谁也不知道她内心的想法,并不会暴露于众。 “好像多年的工作终于有了一点人情味。”甲七号轻轻一笑,不知是在感叹曾经岁月里无数的人只把他当做工具和冰冷的系统,还是感叹明明是职业操守行为却不知觉间感动到别人。 —— 当更夫的最后报时声在海城的大街小巷响起,天就快破晓了。此时天色还氤氲,海城的街道上却陆续点起了灯火,早起的渔民已经出海,早起的商家正在整理货物,卖早餐的婆婆推着板车,佝偻着身体在青石板的道路上留下长长的身影。 一个身穿靛青深色道士服的少年挺直了身形在青石板上走过,晨曦刚好微露,天光洒到了地面点点,虽然还不至于大亮,却依稀能够分辨出万物。 待道士少年走到巷子拐角处,卖早餐的婆婆已经出好了摊。他顿下脚步,迟疑了一下掏出怀里的灵石递给婆婆,“我可以要两个包子吗?素的海菜包就可以。” 婆婆接过灵石看了一眼,在微微亮的晨光中艰难地分辨这是什么东西,看了半晌,抬起头又仔细看那买主。 婆婆老眼昏花,但是感觉得到对面的人好像在紧张。年迈的声音发出缓慢的低笑,拿了荷叶给少年包了两个包子。 少年接过认真鞠躬道谢,刚要走又被婆婆叫住。婆婆把少年给的灵石重新放回他手心里,“这位小道长啊,你多少年没下山了?” 少年听了这句话原先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通红,手脚也紧张无措起来:“已经十五年了。” “难怪啊。”阿婆又低笑出声,“这大陆早就不通石头了,我记得可以用石头的时候,还是我小时候呢。” “不知小道长你在哪里修行,你的师父们怕也都是仙人哩,还教你用石头。” 少年以为自己做的不对,他从来没有下山历练过,更没有跟除了教外的凡人交流过。他第一次买东西,师父下山前就告知于他:凡间通行的货币是金银和铜板,必要的时候可以用灵石替换,如果不知道怎么使用对应的货币。就根据自己推测来:越是觉得珍贵的,就用灵石与人交换,觉得一般甚至无用的,就用铜板与人交换。物品的价值以灵石第一,金排其后,银两次之,铜板为下。 素包子实在太香了,他从八岁辟谷后就没有再吃过。在教里师父也不许他吃一些凡间食物,总是说吃多了没用,污染了好不容易调好的灵体,如果他嘴馋,便拿着琼汁玉露来哄他。 然而那些只比水多点味道的液体又有什么用呢?吃多了就腻了,他只是嘴馋,只是想吃凡食而已。 好不容易这次师父看他修炼在瓶颈久不顿悟,刚好历天劫失败,这才有让他下来历练的想法。 走时师父嘱咐他,让他去找自己的外甥女安禾,外甥女让他怎么做,他就怎么做。 “人间行一遭也好,多少有些感悟了。”他离开尚真山时,师父的感叹传至耳朵里。 于是少年加快了下山的步伐。 而对少年来说,去找外甥女是重要的事情,在办要事之间还嘴馋满足私欲实为不耻,做了亏心的事情只想快点结束。有了这份心思,他便觉得包子是珍贵的,灵石是珍贵的,把珍贵的东西给别人换取食物,应该足够了吧? 没想到原来自己还是学不会交易啊。 少年正准备把包子还给婆婆,舍不得地看了一眼。 “这包子当我送小道长的,下次记住,这人间通行的呀,是铜板。” 原来是拿错交换的货币了呀。 少年从袖中掏出一袋铜板来,打开袋子,里面是仔细串好的两吊铜钱。 于是在光芒终于完全洒向大地的早晨,可以看到一个眉目如画,清朗雅致的少年提了两吊铜钱,疑惑地望着卖早点的婆婆,眸光单纯的场景。 卖早点的婆婆看到少年还带了铜板有几分超出预料,这么看来不是道长师父没教,而是师父在山上呆太久,压根不知道人间的兑换规则呀。 明明是知道自己徒弟性格所以简明扼要教了,还是被误会的尚真掌门躺枪。 “一个铜板就行了。”阿婆笑着。 少年的眼光一下子亮了起来,好似奇怪讶异,把铜板取出来认真地交给阿婆,于是消失清晨在街道上。 —— 安禾早起用过早膳之后,她的房门便被人敲响了。昨晚低哑的声音似乎恢复正常,带着几分清朗醇厚,如同昨晚喝的美酒,清冽而回味无穷。 她把门打开时,那人便背了她站在门外的栏下,栏下的院里有竹。竹色在清晨的和煦暖阳下青翠欲滴,不知是否巧合,段渊换了一身雪白作底的竹纹锦衣,头上也束了玉冠。端的是清华其外、澹泊其中气质,好像与那虚心劲节的葱葱玉竹相互映衬。 安禾心里叹声:“祸国殃民!” 听到门声打开,段渊转过身向安禾行礼。安禾走至段渊面前看他,行礼标准规范,既不过于古板又不轻挑敷衍。她一时拿不准段渊来找他的目的,昨天不是告诉绿浇转告让他自行离开吗? 他来找她作什么? 总归不是昨晚喝醉胡闹的“卿卿玉玄”,想至此,安禾竟不觉间双耳发烫,只得移开一点眼睛,使视线落在段渊的头部下方。 “玉玄是特此来向公主赐谢的。”他操着正经的语气,好像真的礼貌有佳,“若不是昨晚公主相救收留,玉玄恐早已露宿街头。”他又鞠一躬,这模样好真似白面书生,进退有度,似修竹之品格,高洁有之,然迂腐更甚。 “无碍。京云百姓,理应如此。”安禾的话语冷冷的,带着一个公主应该有的威严和疏离。心底却像憋了一口气,想要把眼前这个书生段渊撕开,她不知道为什么“龙门宴”之前段渊一直没有显露出武功,是因为不得已的原因藏拙,还是因为真的不会。那么后来他又经历了一些什么呢? 于读者而言,一开始接触的就是“龙门宴”一举夺魁,名扬天下的意气风发少年,顾才有了一见倾心,直追了三四年连载的情况。 但是她知道眼前这个将军的样子不是真的他。至少,昨晚那个毫无顾忌,随便诱惑别人的将军,也比眼前这个来得真实。 她不想要将军压抑伪装,她只想要他做他自己。 “公主善良仁慈,为龙阙之福。”段渊不卑微,也不谄媚,明明这句话语气就很正常,跟她刚才的语气也别无二致,安禾却感觉到这句话里的回讽。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 14.迷路的小道长 安禾听完段渊的话并没有回他,而是转而问了他一个问题:“规努龙阙相隔万里,不知玉玄公子来此地何事?” 昨晚睡不着,半夜突然惊醒,她这才想起,龙阙大陆和规努大陆相隔一个海洋,其中隔了多少国家。若是通过马车和船只,赶得快也需要一个多月才能到达。 不要告诉她,前后不过一天时间就已经飞跃两个大陆,他当自己是真仙吗?段渊此事可是犯了欺瞒之罪。 只见段渊听及此话,莞尔一笑。翩翩有礼婉拒道:“玉玄私事不足一提,倘若说来难免扰公主清闲。还望公主恕罪。”那就是我的私事不要过问的意思了。 “无妨。”安禾怒极反笑,她有些生气,本来想替将军遮掩过去,将军却不领情。 她一笑,笑容就使得她一下子光彩照人,眼睛里好像闪耀着珠宝光芒。只见她绕过段渊走到那竹林前,垫脚折了一支长得翠绿笔直的新竹。如果不是她将竹子折下,来年说不定这竹子就成材了。 “玉玄公子百闻不如一见,果真是传说里高风亮节的人物。吾观公子正如这竹林君子,品行高洁不屈,今折竹赠君子,愿公子永世长存。”安禾说完再次一笑,段渊看着眼前人儿夺目的容颜,弯了弯嘴角收下那节断竹。 “那玉玄,谨记公主赠言了。” “你刚才的赐谢我也已经收下,绿浇,送玉玄公子出宫!”安禾一甩长袖关了门进屋,也忘记她身为公主,这样的行为其实极其有失风范。 段渊看着被公主匆匆关紧的门,低头垂眸看了手中的断竹一眼,断竹青翠,竹身还带了刚发的嫩枝。好好的竹,就被这么给毁了,然而毁竹的人似还觉得不够解恨。 他太了解她的性格了,小时候是这般真性情,长大后收敛许多,在外面的王公贵族看来,公主知书达理,仪态万千。然而再来一次她还是不经意在他面前露出这样任性女儿的一面,不知是孽缘还是因果?不过她终究还是心软。 绿浇在公主出来见段渊的时候,就已经在门口等候多时,生怕公主一个恻隐之心就让这心怀鬼胎的贼人留在身边。她可是知道原来段玉玄就在随行名单里面的,因为侍疾而请了假,现在又出现在规努大陆,肯定不安好心。 不过虽然公主没有留下段玉玄,绿浇还是生气,这段玉玄就是恃宠而骄,看公主喜欢他就蹬鼻子上脸,公主属于封爵的皇女,莫说见面要行礼,就是公主发话,也必须有问必答。段玉玄还敢拒绝公主,真的是仗着一份喜欢了。莫说公主还没有用“以下犯上”的罪名治他,单是之前“谎报侍疾”一事就可以治他下召狱的罪名了。 公主还是对段玉玄心软了,这可不是什么妙事。曾经年少时便哄骗公主什么都听他的,如今长大后更甚于伪装自己,此子心机可见一番。 “玉玄世子,这边请。”绿浇给段玉玄微施了一个皇族礼。段玉玄没功夫去计较这小侍女的不恭敬,她忠心护主,从小就把他当做会害公主的洪水猛兽。 这样也好,省得以后麻烦。 没有想到的是,童年绿浇威胁段渊的经历会再次重演。 待出了行宫,绿浇出口道:“玉玄公子借步说话。”便领着他往一人烟稀少的角落走去,段渊心中疑惑,但也大概知晓这侍女会说什么。瞧,她一出宫就改口叫他坊间花名“玉玄公子”,可见小小侍女心底却对自己不屑一顾。 “想来玉玄公子也知晓自己坊间传闻,那浪荡名声奴婢就不需多言。只是一句:公主与玉玄公子身份有别,还请公子放弃纠缠,不要背后再耍些见不得人的手段。”绿浇不愧是大侍女,也没说这话是公主吩咐的,还是她自己想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公主对他有什么误解,他是犯了多大的罪过。 “你家公主可知你今日所为?”段渊对绿浇的威胁不作回答,只是饶有兴致看着她。 “这便是公主所言。”绿浇的声音大了一倍,抬起头眼睛死死盯着段渊,似是证明她没有说谎。 “有趣!我段渊纵观无数侍女丫鬟,没一个似你这般胆大包天面不改色的。”段渊把那竹子挽了个枪花,断竹的锋利断痕处直指绿浇喉咙,“你说我杀了你,跟你公主撒个小谎,就说缺个教养侍女,要了你这丫头如何。” 那断痕处卡在自己颈处的皮肤上,再往前一寸,必定鲜血喷涌命不久矣。那段玉玄眼神斜眺,嘴边似笑非笑,恍惚间和年少那个讨厌的影子融为一体。 绿浇放声一笑,伸出手来握住断竹竹身,“你不敢,你今日杀了我。来日便是你段王府大树倒台时。” 段渊听闻此话,嘴角的弧度加深,那断竹又前进一分,划破了绿浇的肌肤,刺痛闪过,绿浇感觉到自己的血液顺着伤口流到了衣领里。 见眼前男人被激怒,绿浇心里更为畅快:“公主于你,最多不过是倾心,哪有些什么深厚感情。她心善,不治你‘欺瞒皇族’之罪是心有怜惜,假装不知。然你性情孤傲,竟挑衅公主威严,再怜惜的感情也抵不住数次的试探和挑战底线,最终便是两败俱伤。 我查过京云城中关于公主传闻一事,是你做的吧?玉玄公子?你虽小心谨慎,却又故意找自己下属去办此事,真是我胆大包天,还是你胆大妄为?”就在这一刻,气息集中于握住竹身的左手,断竹被绿浇从中间捏断。没有了连接点,力度和威胁自然消失。沾满鲜血的小半截断竹掉在地上,很快,竹上的血迹便流到了地面上。 似乎对绿浇会武功,段渊并不感到意外。对绿浇的逃脱,也没多大反应。 只见他慢悠悠从怀中掏出一块锦帕,把剩下的半截断竹仔细包起,又放到袖中。做完这一事,他原先似笑非笑的面容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冷漠和危险的气息:“既然我配不上她,你就看好你家公主,莫让她再痴情于我。”那话语平淡如冰泉,冷冷地让人内心发寒。 “公子既自知,如此甚好。”绿浇当着段渊的面,掏出一张符纸丢在地上,很快符纸自燃,原先的血迹和断竹瞬间消失不见。 她恭敬行了一个皇族礼,转而离开了角落。 待绿浇走远,只见原先段渊站的地方,也消失得空无一人。 —— 绿浇从行宫外回来时,安禾已经重新穿戴好了公主礼服。很快,他们就要启程上山去尚真教拜访。而皇后给的药材,就放在安禾贴身的小箱里。 待前面连宋的宫人来传话,安禾便收拾好山上的物事,带着绿浇和几位侍女离开了。 —— 海城的主街道上,一年四季都繁华热闹,因此发生各种匪夷所思的事情大家也司空见惯,见怪不怪。今天却有些不同寻常,商客路人们都会不时抬起头,瞥一眼那穿着靛青色道袍,不时问路的一个小道长。 那道长通身气质出尘,一看就像是修行之人,哪怕是三岁孩童,也听过家里祖母床头讲的“仙人伏妖记”、“凡人求仙传”。而历史记录和话本中的仙人无一不俊朗出尘,作道袍打扮。 人们三五扎堆,小声议论。 距离全民修真时代至少已过好几百年。在平民看来,仙人们和平民是两个世界,各自安好不互相打扰。偶尔一两个平民受话本影响,拼尽全力寻找仙人足迹,最终也是无功而返。 比如海城的家中世代老人便会传一个说法:尚真山之所以叫尚真山,是因为有仙人在上面居住问道。而那群仙人还组成了一个门派,叫做尚真教。很久很久以前,具体的历史已经不可考证,传说尚真教面向所有平民招收弟子,只要心诚者,根骨奇特者,往那尚真教的二十万阶梯一爬,从不休息一口气爬上山顶者,便能见到仙人,拜入仙人门下。从此学了术法,就一朝登天长生不老。待那人学成回乡时,“山中无甲子,寒尽不知年”,他自己倒是还是年轻时模样,家中父母却身亡多时,兄弟姊妹们也都年迈老去了。 当然多年过去,尚真山上也没有见什么尚真教,倒是半山腰有一个尚真道观,时常有些官宦世家上山求卦。那尚真道观前倒有个长长的阶梯,只是这阶梯也没有二十万,只有一千层。 不说庄稼汉,就是个普通的小姑娘也能爬上去。 遂而这群人又议论:哪有什么仙人,仙人早绝迹了,这小道长怕是尚真道观来的。 果然,一个大爷忍不住好奇,毕竟大爷年轻时候也做过仙侠梦啊。他拄着拐杖颠不颠儿地走到那小道长面前,一脸慈祥和蔼样,带了几分亲切的期待:“这位小道长,你可是尚真山上下来的?” 小道长露出惊讶的眼神发光的表情,倒像是别人知道他的来历很荣幸一样。“正是。” “那你可是尚真道观上下来的?”大爷的期待多了一分,就等着小道长拒绝,拒绝了说不一定就是传说中的尚真教的仙人了。 “你怎么知道?”小道长惊喜地笑了,那笑容单纯灿烂,带着孩童的天真和欣喜。 大爷的心免不了一丝失望,围观的众人也散了。 不过大爷是好大爷,突然打扰小道长的他还能想起来问一声:“老朽看小道长刚刚一直在问路?可是需要指点?” 小道长兴奋激动地点点头,脑袋如小鸡啄米。 “福乐公主住在哪里?你知道吗?”他的声音干净清朗,正是这个年纪的少年该有的样子。 大爷奇怪地看了道长一眼,“你找福乐公主作甚?” 怎么好好的小道长,也学那些个浪荡子,异想天开想目睹福乐公主的芳颜。 “她是我外甥女呀!”小道长又笑了,真真笑容让人不曾防备直击心灵,那行为看起来纯真如孩童。大爷觉得像孩童的小道长应该不会撒谎,佳意皇后全家被抄斩,这事天下皆知。冒认皇亲国戚,那可是杀头大罪。难怪小道长问了那么多人,人人讳莫如深,能给一个大难临头之人指路冒认亲戚,怕是活得不耐烦了? 大爷看这道长心性单纯,想着提个醒,别是给人骗了,误以为自己是公主亲戚。 “小道长你回去吧,别听谁瞎说,福乐公主哪有什么舅舅,又会是谁的外甥女?这告诉你消息的人,害人不浅呐!”大爷拄着拐杖,也一拐一拐慢慢离开了。 剩下的少年独自站在原地:“师父骗我?福乐公主不是我外甥女?不可能,师父不会骗我的。”想来想去他只好靠自己到处找了。 少年暗自下定决心,消失在人群里。 15.扫地真人的传奇 再说安禾一行人离开行宫,便浩浩荡荡弄了仪仗往尚真山上而去。 尚真教门派具体位置藏于尚真山深处,尚真教名下有土地,包括尚真山脉在内的十三座山峰。一个主峰,十二个次峰。主峰为真人峰,真人峰上的正阳大殿是他们此行的地点,正阳大殿也是尚真教的主殿,平时门派集会,要事商榷的主要场所。 传说尚真教发迹于十二使者时代,但具体是到时代的哪个年份,后人却不好考据。不过可以确定的一点是那个年份里修真界还没有划分四片大陆,规努仙人还没有陨落,天地之间只有三个大陆,十二方地域。 尚真教的开派祖师本身也具有一定的传奇色彩,原是光牧使者管辖地域中使者圣城内的一个扫地小道。 光牧使者为人乐善好施,性格温润,常于圣城归一广场上向修行人和平民讲道。而那扫地小道碰巧负责清扫这块区域,便得了福缘常在边上听讲。 光牧使者爱惜民众有向学修道之心,常定期做讲道的集会。这一次两次,广场边上的小道听得多了,最后竟直接顿悟入道了。这在诸仙时代,只算每日趣闻里一个小小的饭后闲聊打趣谈资,实在是不足为奇。毕竟每天都有的平民入道者和每天都有修为提升者,历劫失败者一样多。 然而这小道从小父母双亡,靠吃百家饭长大,经历造使他被迫早熟,于人情世故上颇有自己的一套处事方法,心思也灵巧缜密。而平素之理想不过安稳过日子,吃饱穿暖足以美哉。 故顿悟之后,小道首先想到的不是修仙破空的宏愿,而是借这修道的契机给自己生活上带些便利好处。 纵然自鸿蒙到诸仙争战漫长岁月,平民入道早是世间常态。然而旦防入道者,无一不是被入道欣喜冲昏头脑,待适应修真者身份后,这其间也早已闭关打坐几十年,凡俗里关注于腌臜俗事的性情便慢慢随之消散了,去了无欲无求之境界,理想也只剩下提升修为早日成仙这件事。 小道和其他人不同,他忙于社会立足几十年,成为修行人的第一个想法不是欣喜若狂,而是理所当然带入俗气的腌臜算计:他不过听了几次讲道,就混沌间顿悟感道。既然入道这么容易,而且世界多少平民想入道却不得其法,但是他有入道经验呀! 恰巧小道识得些文字,于是想到就做,他买来纸笔,通宵达旦动笔记录。 终于,一本修仙入道指南出世了。怕没人购买,精明的小道便以微薄的价格将之卖给平民。没想到这书籍很受欢迎,平民见了争相购买。再过不久,还真有人因读此书后,如醍醐灌顶般入了道,无巧不成书,入道之人愈来愈多,向小道感激涕泣者络绎不绝。 有人成功便有了市场,小道的书卖出名了。 那名声渐渐传入使者耳中,听闻此事,光牧使者亲自一探究竟。这一看,小道的确有几分过人的慧根,他所行之事进退得当滴水不漏,虽是买卖之交易,但成道的点悟价值显然大于那区区金钱。且所行之事风范有佳,眼界开阔,背后装的是天下大同的博爱无私之心。 于是光牧使者认为此子可塑,有感悟天道之机缘,遂收他入门下,赐道号归真。 因了光牧使者弟子的这身份,小道的书从一方地域传至整个修真界,名声大噪为天下所熟。哪个真人不知光牧使者有个好徒弟,后来打趣归真,入道指南未免粗糙,身份变了,书籍也该重新润色才好。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归真是个心思细腻的,隔不久就再版修订原书,便成了修仙入道之基础课程。身份变了,这书籍也就以使者弟子的名义当做善事之行。 有一就有二,之后归真在光牧使者座下的每一次修为境界的提升,都会将自己心得体会一一记下传给众平民修行者浏览。 几百年过去,归真的读者受众已成为一个庞大的群体,因归真的一套书籍中,都有一个反复所谈的观念:寻找真理,崇尚真理,潜心问道,顺应本心。 他的读者受众多成了信徒,便为归真成立了一个门派——“尚真教”。教派名字正是取自“崇尚真理”四字。 又几百年过去,待得三足鼎立时代,光牧使者领地变为了规努大陆。为追随归真脚步,尚真教也跟着搬迁过来。 有一天,归真路过现在的尚真山,见此地灵气磅礴,景色秀丽,便夸赞了一句:“此乃福地洞天,我心往之,若久住此间,岂不美哉!” 这话碰巧被光牧使者听到,大手一挥,此山脉就给了归真作为洞府。 追随归真的尚真教门徒听说此消息后,便又紧跟着赶了过来。尚真教便在真人洞府山脚下驻扎建教了,“尚真山”的叫法也因了这群忠实的追随者而被冠名了。 古语所说:“一人得道,坐骑升天”,这是因为万皇时代的灵嘉真仙破空时,有人目睹其坐骑玄晶麟龙也跟着上天之后,传下的一句俗语。 光牧使者修成天仙后,他的一系弟子也消失不见。不知是如那传说里的“玄晶麟龙”沾了仙人的光,游历外界去了,还是低调埋名隐世于此间。 总之那归真离开时,受百年间信徒们的忠心追随而被感动,便把自己的洞府和山脉作为馈赠交给了尚真教的掌门。 于是,后来的尚真教便于此地绵延千年了。 要想见到尚真教,就得提前联系守山门弟子开启阵法通行。只见连宋国主拿了一张灵符,丢到空中,灵符化为纸鸢,竟飞至山林间不见。 过了不久,纸鸢飞回来,“恭迎公主到访!”那纸鸢上竟然还加了传音符。 只见空气里好像出现透明的波动,再看眼前,原先郁郁葱葱的山林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眼望不到边的白玉阶梯,从山底蔓延至山顶,绕着山峰,绵延不断。 就算是提前知晓这是个修真背景的世界,安禾也惊呆了。主要是她除了飞天赤舰,就没见过施展术法的场景。 原来修真者都这么酷炫的吗?只是一个空间阵法,就把社会主义下成长的女青年惊呆了。 外表不显神色,心底忍不住惊叹:“太厉害了吧?那原著男主的金手指多逆天呀,他可是最后成为万皇的男人,那术法不得操控天地?” “宿主习惯就好,只要宿主想要学习修行,系统可以给宿主提供古往今来的任何功法。”那个好听的声音再次响起。 安禾这才记起昨晚没有关静音,不过得知这个消息她很开心。 “说起金手指,现在我的金手指是不是比原著男主更加粗壮了?”那声音有一点小小的嘚瑟。 “是的,宿主。”宿主请尽情嘚瑟吧,请尽情使用金手指吧,只有你尽快使用金手指,才能尽快完成剧情改变,我的任务也才会尽快完成。 说真的,甲七号不得不感叹,不知道是现代人的生活习性太深入骨髓。他的这个宿主有一点不一样,喜欢自己进行时,好像不太愿意系统的参与。 要知道,他之前遇到的宿主,那是金手指一个比一个用得六啊。 “真开心!”安禾感叹了一句,“从长到这么大,我还是第一次有金手指呢,真开心!” 所以呢?系统等着安禾说要用金手指。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安禾感叹一句后,觉得自己后半生怕是转运了。虽然不能回现世,但是目前来说她的一切生活都很满意,她还带了金手指,多好啊! 只是,目前她身后的大臣贵族看着那连绵的阶梯,直觉腿脚发软。 难道他们要一层层爬山去?只能在心底默默哀嚎:公主啊,微臣做不到啊! 安禾看着阶梯,心里的想法和大臣们一样。不过她偷偷期待:我是公主,应该可以乘辇吧?也就在心里偷偷想想了。 而连宋国主李单只是双脚踏上阶梯,“公主请!”他让到一侧,让安禾先行。 安禾:原来真的是我想多了公主照样爬楼梯。 大臣们:公主都爬了,苍天啊,请拯救我! 安禾认命带着绿浇踏上阶梯,只走了一步,忽觉不对劲,只是脑袋细微地觉得头昏眼花。她不由得闭上双眼按压太阳穴。只待睁眼时,她面前出现了一道巍峨高大的山门,上面题字:“尚真教”。三个字古朴大气。 而在安禾身后的众人只看到一个转眼,公主就凭空消失了。而公主之后,她的大侍女也消失了,再接着,连宋国主也消失了。 众人这才明白,怕是仙人们的空间术法。于是一个跟着一个,踏上了阶梯。 山门已经打开,门口有两个小道跟安禾施礼,安禾认真还礼。于是两个小道领着众人进了山门。 山门背后豁然开朗,门后有一石板大道,大道下面是一片类似山间盆地的平原,绕着山坳,有小溪河流,有山间田野,田野里种满了各类庄稼。田边零星坐落几间茅草屋。穿着农夫衣服,梳着道士发式的道人们在田间劳作。有扛着锄头挖地洒种的,有开通河渠引水流浇灌庄稼的。 而不远处,藏在树林道观里的大殿若隐若现。 仿佛自进山门后,众人就感觉呼吸更加顺畅,空气清新,胸中闷气好像随着呼吸散在空气里,心情也轻松许多。 安禾看着这一片田园风光,直觉似桃源深处,让人不免忘忧。隐约好像懂了为何那么多修真者隐居深山老林,安静舒服啊。 要是有一天,她也能够有此番体验就好了。 当然只是在心底一想,她来这个世界之后,好多事情还没有弄清楚。这个身份带来荣耀,却也带来束缚。 一路行至山顶,正阳大殿便在眼前。 “请各位在此稍作休息,弟子这就去通知掌门。”把安禾他们带进了一间偏殿,偏殿里有其他负责的道人。给大家上了茶,众人就入座休息等候掌门。 而另外一旁的正殿里,尚真教的长老混一真人正在优哉游哉地喝茶,忽然守门弟子就进门行礼向他开口:“真人,福乐公主一行人已到偏殿休息,我来通知掌门迎接。” 混一真人:他听到了什么?福乐公主上山了?忽然想到什么,只见这位仙风道骨的真人破口大骂:“该死的混虚,不是早让他徒弟下山找福乐了吗?自己跑去找老朋友潇洒,倒留我在这独自接驾。” 守门弟子只能没听到真人的粗话,也没看到真人粗俗的行为。 不能让客人就等,混一真人一口喝完茶盏里剩下的茶水,一拍桌子如英勇就义一般起身,“走,带我去见客人!” 16.混天混地混道长 一行人等了约莫一盏茶时间,那守门小弟子这才领着一个身着铅灰锦袍的老者姗姗到来。 老者跨进偏殿中,众人便看清其面貌风姿,如同话本子里的仙人道长一般:面目慈悲,续了长须。 大家心里都暗想:“这位仙风道骨的道长不愧是传承千年的大门派之掌门,混虚真人的名号可是四陆响亮。” 修真者修为法术高深,权利地位皆凌驾于世间万物。 这掌门的姗姗来迟,便被误解为大人物们习惯性的架子——总要等一等才出现。 浸淫官场多年的随从官员贵族们表示十分理解。于是倍加客气,尊敬十足,跟随着公主起身拜礼真人。 再看身为现世人灵魂的安禾,此刻的内心活动也神奇地和官员们吻合一致:这混虚真人看起来已经四五十岁的模样,一双眼睛清明灵动,肤色白里透红且精气神十足,那举手投足间的骨道仙气也流溢在外,不愧是规努第一大派的尚真教掌门啊。 出于对掌门的尊重,安禾先开口拜礼:“福乐见过真人。”端得仪态是大方得体,倒也不是皇族公主地位不及一派掌门,而是皇族内规矩:对值得尊敬者给予尊重是贵族自重的表现。 而在安禾身旁的连宋国主呢? 在任十几年,尚真教的存在一直奉为国之荣光。对于尚真教掌门的真容那也是见过几次的,而长老之一的混一真人刚好连宋国主也见过几次。见原来说好掌门与公主的友好交谈转眼间换成了长老,也不知道是大人物们的权利角逐发生了什么大事。于是李单手心悄悄发汗,饶是在位几十年,处理过多少国家大事也没这么紧张。 事实上,在福乐公主到达海城之前,还是尚真教掌门给他通知的消息。公主来访尚真教,虽然是大人物之间的往来,但事情就发生在他的国土之上,怎么能够视而不见呢?借机表现才是最正确的选择,因此连宋国主日夜兼程,连国主仪仗都顾不上,好不容易从国都赶到海城,便通知海城官员们紧急准备公主迎接的方案。 上行下效,“修真界唯一的公主将到达海城”这个消息很快被传到民间。平民们听说之后整日整夜议论纷纷,公主从出生到现在,从头发丝到脚跟,都被轮番议论几遍。那热度一直持续高涨,不曾降低,兴奋在昨日公主真正到海城后达到高潮。 从城市风貌到治安管理,这半个月里海城轰轰烈烈地进行着翻天覆地之变化,力图让公主对海城有一个好的印象,若是因此得到一句公主的赞扬,那海城世代子孙都沾与荣光了呢。 当然,这些都是安禾不知道的,她不知道佳意皇后临时才交待自己的一件小事却是需要提前几个月便告知下面准备。大人物的一句话,一个行为,天下都值得大动干戈揣摩很久。 见福乐公主先给自己行礼数,实际上已经几百岁的一把年纪的混一真人也不由得脸红羞愧。 看看,看看,这混虚干的是人事吗?几百年的人生阅历都塞到屁|眼里了吧,人家十几岁的小姑娘看到掌门不在,临时换了长老接待竟然也能笑脸相迎,提前施礼。怎么着也是皇族唯一的尊贵的小公主呢,比混虚那老头不精贵得多? 于是一向不讲规矩,还喜欢倚老卖老的老江湖混一竟然认真回了一个平礼。 “公主大驾光临,是尚真之福气,师兄有急事出门,故让我来替他接待,还望公主见谅!” 一旁生怕两个大人物一言不合就发怒,殃及池鱼——比如“自身”的连宋国主吐出一口浊气:幸好呀,原来是掌门有急事。上头安稳了,小鱼就开心,小鱼开心了,虾米日子也好过。 而安禾看着眼前的老者:怎么看都是电视剧里一贯的掌门人设形象啊? 心里感叹着为什么这个世界不按套路出牌,她还以为李单先例在前,掌门也应如此。 想起自己刚刚和对方见面,开口喊的是“真人”,而不是“混虚真人”或者“掌门”时,又十分庆幸自己的懒惰随意拯救了身为公主的面子了。 虽然疑惑是什么急事能够让一个师父顾不上徒弟,让一个掌门顾不上皇族公主,但还是礼貌地回面前的老道:“无事,皇族与尚真之情谊深厚,福乐只是闲来拜访,掌门急事显然更为重要。” 小姑娘很懂事,老江湖表示也不用努力地端着架子啦。 于是他提了一个他看起来很正常重要,而又将被随行官员贵族们误会的要求:“那就好那就好,公主,那你随我借步谈论要事可否?” “嗯?” 安禾疑惑看老道人,接下来不是应该做自我介绍吗?怎么就要借步谈话了?和对方信号突然失去连接真的好郁闷,老道是什么意思? 忽然,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眼花,道人竟然冲她悄悄眨眼睛,那眼神的意思分明是“你懂得!” 现在的道长都这么潮流可爱的吗? 安禾遂而想到此行重点,对了,道长的意思其实是让她赶紧把药材给了。应该如此,那的确是“谈论要事”了。 于是两个大人物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十分自然地走出偏殿了。 喂,道人,别以为我们没看到你眨眼睛。 那行为的暗喻分明是:我们要去说悄悄话,你们别管! 这都是什么事情啊?官员们也是很奇怪,竟然觉得道长和公主像两个玩闹的稚童。 混一真人一路无话,带着安禾走进了正殿里。刚走进里面,安禾就自然而然将袖中藏的小箱递到混一真人面前,而混一也刚好开口说着自己的担忧:“公主你随意逛逛教内就行,逛完赶紧下山找彬蔚吧,我想来想去都觉得他怕是迷路了。” 安禾觉得自己好像又和老道短信号了。 “敢问真人,发生何事?福乐不知真人话语含义。”是她错过了什么吗?还是修真界的语言和现世的表达不一样? 混一真人一拍脑袋这才想起,“对,我忘记了你不知道混虚让他徒弟去找你了。” 安禾:? 她怎么觉得老道的行为自离开别人围观视线后就变得有些格外随意了呢?等等,混虚是尚真教掌门的道号吧,混虚真人的徒弟,莫非说的是她的便宜舅舅? 不过,安禾还想起一件事:“刚才忘了请教,真人道号是?” 混一真人:公主竟然不知道我是谁?我堂堂玉树临风的混一竟然有人不认识? 于是他整理仪容,摆一摆身姿:“在下道号想必公主听闻过,只是没有见过在下,吾之道号:混一。” “!这个就是那个原著中收了男主作徒弟的混天老魔王混一呀?”心下不由得惊叹。 安禾自知道眼前的道人是混一后,再看他便带上了有色滤镜。原来觉得的道骨仙风也变成了混天魔王的伪装,后面随性的行为也有了解释。毕竟这位之所以会和种马主角龙天传结为师徒,可是因为两人都阴差阳错进了同一家青楼。 男主尽管种马,但顶了主角光环,所以进青楼也是因为被女主捆绑劫持进去的。而这混一真人就真的如同他的道号一样,小孩混那是皮,而这个老魔王混就是倚老卖老,死性不改,混天混地混人间。 一个真人干什么不好,偏偏学凡间的盗贼去青楼偷东西,偷得还是青楼里随便用金钱就能买到的自酿酒。你说你真人缺那点小钱吗?你真人缺那点酒喝吗?不是混是什么? 偷酒就算了,他还明目张胆抱了酒在房顶上喝。等龟奴高喊“抓住偷酒贼!”逃脱捆绑之后刚好爬上房顶的主角听见了。接下来的套路诸位客官都猜得到,正义的主角要抓混一去见官。 身为真人来说,活了几辈子的混一从来没有这么丢脸过。“喝酒当场被抓包”,他一定是出门急着拉肚子,忘记卜一卦了。 混一是个自尊心很强的,死要面子活受罪的那种混世大魔王。便以身份欺人,硬是说自己是大门派长老,来此地不过机缘巧合之下寻找命中注定的徒弟。 这不?少年,你通过了我的考验,为师便收了你做弟子吧。 善良的主角半信半疑。但是当混一随便使出一个“缩地成寸”的术法,一个呼吸之间就把主角带到了深山老林中时,他便相信真人的话了。 所以安禾常常感叹嘛,言六的主角人设真的是毫无亮点,傻白甜又种马,不靠主角光环,根本在世界上活不下去。 这混一当然不是闲得无聊才使用消耗法力的“缩地成寸”,很明显就是为了跑路嘛。 而傻白甜主角信以为真,立刻跪地拜师。 奇怪的师徒缘分就此结下了。 这将酿成主角在往后的许多年,取代尚真教掌门,被迫任劳任怨替师父擦无数次屁股的悲剧。 又很多年后,经历风霜雨雪吹打,成熟之后的主角于一个月黑风高夜的屋脊之处喝酒,夜色苍茫辽阔,让人不免回忆往事:主角不经悲从中来,大骂当年的自己眼睛被狗屎蒙住了。 所以说,脏话和偷酒的恶习是会传染滴。[请书前的小盆友不要模仿] 看过了原著,安禾便知道混一的性格极为臭屁,喜欢接受夸奖,便做礼貌恭维:“原来您就是大名鼎鼎的混一真人。” 混一真人露出一个“那可不”的神色,嘴上却谦虚地说:“不敢当不敢当,也就有名那么一点点。” 安禾心里无语,真人你的嘴角都快咧到耳朵边了,真人你一定是在暗爽对吧? 嗯。混一真人在小公主说出“大名鼎鼎”四个字时,心里早已乐开花了,无数星光在脑子里爆炸开来,他就说小公主怎么能够不认识他呢 知道眼前这位是混一真人后,安禾又问了刚刚的重点:“混一真人,掌门是有什么急事外出了吗?掌门的徒弟指的是福乐的舅舅吗?” 兴奋过后,理智回归。我是个低调而正经的人,混一真人这样想。 “是这样的,前些日子你的舅舅也就是混虚的徒弟彬蔚,学会了炼丹术。混虚觉得就为了送一个药材,让公主等人费力上山实在不好。 再有彬蔚刚历经天劫失败,他修行之路上已经障碍重重,实为不妙。 为此混虚想来想去,最后想出一个妙计:不如让彬蔚跟了公主下山经历一些人间之事,彬蔚于修道之路上天资聪颖,却从小单纯天真。这是修行之利,利在赤子向诚,心无杂念。却也是修行之弊,弊在经历太少,不知道心真正所在。 想来等彬蔚找到了自己内心所求,修行也自然顺畅了。”混一讲完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刚要凑到嘴边,想起不妥,又给公主也倒了一杯。 “原来如此。”安禾点点头,“那福乐为何不见舅舅找上门来呢?” 安禾想着舅舅起码是金丹期的修为,一个来回并不需要多长时间。舅舅比自己大四岁,放在现世也是成年男子,一个成年男子,不至于迷路吧?怎么想都不可能。 “想必是彬蔚他不知道怎么走吧?彬蔚此人心性纯真,却不擅长于人际交往,估摸着怕是羞于开口问路,这才在你们上山之前都没有找到住的地方去。”混一真人又变成了一开始那副清闲自得的样子,这种事情他已经见多了,一点儿也不为自己的师侄着急。 “那舅舅他去之前,混虚真人有告知舅舅福乐住在何处吗?” 混一经安禾提醒又一拍脑门,“哎呀,混虚这个老糊涂,我就说怎么不对,他连个地址都不给彬蔚,就交待他去找你了。这个彬蔚也是,愚蠢愚蠢,有其愚师必定有其愚徒弟,找人却不知道地址,怎么不开口问呢?” 安禾: 突然对尚真教失去了信心怎么办? 掌门忘事不靠谱,掌门徒弟有交往障碍,路痴属性还未知,而长老却是个混天魔王,心疼尚真教弟子三秒钟。 看到小公主没回话,而是露出有些促狭的表情。混一也知道自己话语说得有些过分了。 师兄平时就老告诫他,做事不要得意忘形,更不要什么家事都往外讲,这很损坏大众眼中尚真教的形象的。所以以往出门办了坏事,混一都赖给对头门派清冥派。 这次可就不好赖给清冥派了,说来他也是有原因可以被原谅的。他就是觉得这小公主很对眼缘才讲出口的嘛,绝对不是因为人家小姑娘长得漂亮,像是他未入道前村里的村花束芳姑娘。 混一真人觉得自己还能再补救一下门派形象:“这个嘛,公主也不必着急,以前彬蔚时常在山中行走也迷路,不过到最后他都会找回来的。说不定公主下山,就见到彬蔚了。” 所以我应该对“舅舅是真的路痴,还是对舅舅的路痴还不算严重”感到庆幸吗?重点不是这个,重点是这尚真教真的不靠谱啊。那么简单的一件事,不会提前派个人到山下通知一声吗? 和老朋友正在喝酒喝到熟睡的混虚真人:这我还真的没有想到。 “其实,不必舅舅亲自跑一趟,提前找个小道人通知个消息就可以的。”还好不用爬那传说中的两万个阶梯,否则她会恨死尚真教掌门的,而且不知道会不会因为愤恨,为尚真教拉仇恨,也把这件事告诉大臣们也说不一定。 算了,安禾觉得虽然她和大臣们没有相处几天,但就他们的承受能力和接受能力来说,还是太弱了,思想又很复杂,整天就爱乱想。还是不告诉他们了。 “公主说得对,这个方法混虚怎么没有想到呢?哎,师徒二人不靠谱啊!”借机把锅推到自己师兄身上的混一感到很满足,并且对这种行为洋洋得意。 是挺不靠谱的。安禾心里想,还好尚真教风景如画,不虚此行。 不过舅舅以后还不知道怎么安排,且看佳意皇后的意思吧,不过回龙阙之前,一路上有趣的路痴舅舅只能随行身边了。 17.玩蛟的男人 之后安禾与众人礼节性参观了尚真教的主峰。 主峰虽地形奇特,然门派内建筑布置格局却错落有致,功能分化也十分合理。 大臣们只当做二人消失的那段时间是大人物的密谈,压根不知道讨论的只是鸡毛蒜皮的小事。或许他们也不在意领导的想法,毕竟公费旅游还能见到仙人来说也是很有机缘和福泽的一件事。 落日融金时,安禾与众人一起回到了行宫,顺便,带了许多尚真教土特产。 没有想到尚真教里的修道弟子也会有福乐公主“粉丝”,这是个意外。于是什么“奇花异草”、“符箓丹药”等等乱七八糟的礼物,安禾收了一大堆,好在这次带的侍卫足够,搬运不在话下。 入了行宫,安禾刚要走进“春雨轩”大门,一个小宫女就偷偷过来禀报:“公主,上午您走后,有一个小道人打扮的男子前来行宫说是找您。还说,他是您的舅舅。但是”小宫女停顿了一下,那神色便是不可多论贵族私事的样子。 不说安禾也知道,天下除了人皇皇后,谁也不知道福乐不是皇后亲生的,而皇后全家早已被满门抄斩,她又哪里来的舅舅。 小宫女接着说道:“奴婢想来想去,看那小道人都不像坏人,想着应该是有要事,这才多嘴禀报。如打扰了公主,奴婢甘愿受罚。” “那小道人你可知道在哪?”安禾问宫女。 “奴婢见他被赶,就偷偷把他叫住,现在行宫外的偏门那里等候。”宫女语气试探,好在说话清楚,没有紧张。 听了宫女说的,安禾冲绿浇使了一个眼色,绿浇知意,便悄悄离开了。 安禾看了这小宫女一眼,突然觉得眼熟,想起又笑了。 “你就是昨日的引路宫女吧?” 没有想到公主竟然记得自己,小宫女心里十分惊喜。轻轻点头看脚尖,不敢直视公主让她看到自己的开心神色。 “你也是个聪慧善良之人,你可知如果这小道居心叵测,冒认皇亲国戚可是死罪?”福乐轻笑看着她,如果这宫女不能经受住测验,只当没有享福的命,便作随便赏赐了。 “奴婢知道,”小宫女的头抬起来了,却守礼没有直视安禾。 “奴婢见那小道着急,想着倘若小道说的是真话,只怕耽误公主要事。但若是那小道真的擅于伪装,乃大奸之人,奴婢也做好了掉脑袋的准备。”小宫女音量不大,却不慌不忙,坦率直言。 “我可要不着你掉脑袋,”安禾的语气温柔了几分,听到宫女耳朵里如一池春水荡漾,“你叫什么名字?” 这就是公主不会治自己的罪过了的信号了。小宫女感激的跪地磕头,只见那杵在地上的手指其实早已颤抖。 “谢谢公主不杀之恩,奴婢唤作杏儿。” “原来也是紧张的啊。”安禾见此宫女的行为没有失望,反而惊喜。太过于老练聪明的侍女,其实也不太需要,会露出马脚还代表着稚嫩青涩,那就是单纯善良了。 从连宋带走一个小小宫女想来十分容易,宫女离开连宋便只能依靠自己,这样的侍女比起身边被安排的,更容易信任一些。 “起来吧。别跪着了,其实,你的殿下不太喜欢被别人老跪来跪去,以后,你就跟了绿浇留在我身边做事吧,你可愿意?”安禾从袖中掏出一块手帕弯腰低身递到小宫女眼前,“拿了擦一下手和膝盖吧,跪地上多脏。” 看着眼前绣花的精致手帕,小宫女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她起身谢过公主,眼睛里闪烁着欣喜的光芒,低声开心地答道:“奴婢愿意跟随公主,公主去哪奴婢去哪。” 安禾点头,又确认了一遍:“你可知从今以后你就只有我一个主子可以依靠了,你的家人你的朋友都可能随着你的离开而疏远关系。” 听完这话,没想到小宫女湿了眼眶:“杏儿是捡的孩子,无路可走自己卖给牙子的,原有一密友,不过已经去世了。”安禾没问为什么杏儿看着小小年纪,想来朋友应当年轻,为何早逝。这应该涉及连宋皇宫的阴私。 “杏儿是你自己改的名字吗?”安禾问她。 “是嬷嬷给改的,杏儿卖身给主人家,顶替主人家的小女儿进了宫,进宫那日,杏树结了杏果,嬷嬷便取了杏儿这个名字。” “那我给你重新取一个名字怎么样?就叫做‘知意’。” 安禾看着小宫女,“‘知意知意’,知文晓事,善解人意。便希望你以后读书习字,知书达理后,便懂了:为自己而活,又为他人解惑送暖。你与我的缘分,便希望是上天赐来解救危机的。” 还有一个意思安禾没好意思说,小时背古诗的后遗症便是看到字眼就想背诗,比如说看到这“杏”字,便想起“红杏枝头春意闹”一句,故取“枝意”二字。然而原诗安在人名上未免显得轻挑,则又用了谐音,寓意便不同了。 “奴婢谢公主赐名,奴婢喜欢‘知意’这个名字。”知意的眼睛笑得弯成月牙儿,声音脆生生的。 能够被选入宫中做宫女的,一般相貌都过得去,安禾这才注意到知意的长相,小小一张瓜子脸,眉是柳叶眉,眼是流波婉转的杏眼,倒是符合那诗句。 不知道她的小包子脸看到知意的瓜子脸,会不会受到伤害,想着就颇为有趣,遂而眼角飞扬,嘴角带笑。 “想曹操曹操到”,只见绿浇自曲廊下走来,后面跟了一身穿道袍,身姿挺拔修长的玉面小道人。待行至安禾面前,知意往后让了两步,侍候在侧,绿浇上前汇报,“公主,舅舅已经带到。” 那小道人眼睛明亮似碧泉,让人看了不由觉得宁静美好。行动模样却显得十分简单直白而又舒服,他走到近前,看着安禾歪了一下头,仔细盯着自己的外甥女看,像在好奇又在欣赏,嘴中还不时念念有词:“你就是我的公主外甥女?你长得这般美丽,那我姐姐长得可真好看!”少年清亮的语气却不免显得纯真善良。 看着孩童般天真的舅舅,连一旁的绿浇都捂嘴偷笑。 这可真是个宝宝呀,安禾不由得想。放在现世娱乐圈,那就是个奶味小鲜肉,不过她的舅舅自幼学道,通身的气质那是英气俊美,可不单纯是奶兮兮。 说来这样的鲜肉,很容易让老阿姨青眼,于是颜控的底线再度调了调,嗯,舅舅这模样气质,不善交际如何?路痴又如何?完全就是反差萌点好不好? 明明刚才在山上还吐槽人家师徒的转眼失忆禾。 小鲜肉彬蔚:根本没有不善于交际这回事,我很喜欢和别人搭讪的,只是会害羞。 “母后长得自是温婉美丽。”安禾连语气也是笑着回答舅舅。她的舅舅姓赵,单名为墨,表字彬蔚。 赵墨听完安禾的肯定,再次兴奋:“外甥女,师父让我跟着你做事,那你回了皇宫,是不是我就可以见姐姐了。” “当然啦。”安禾没有指出赵墨认知的错误,在修真界里,只有人皇居住的皇宫才能被称为皇城。是故众人提起人皇宫殿说的都是皇城,以便和其他诸侯王区分开。 “不过,舅舅看到禾儿不开心吗?怎么只提母后。”老阿姨也开始争宠了啊,安禾为自己羞羞脸。 赵墨听完安禾的话便靠近她身边,低身附耳:“等进屋了,我给你看舅舅给你的见面宝贝。” 宝贝啊?安禾还真的好奇尚真教能够给她小舅舅的宝贝是什么样子的。 于是便带赵墨进了屋。 让绿浇给赵墨倒了茶,带着知意去重新安排调动的事情,以及给赵墨整理出住房。 四下无人了,赵墨这才从怀里掏出一个锦囊一样的物件。他的口中念念有词:“出!” 只见他喊了一声,一条碧绿如玉的小蛇就顺着锦囊打开的口子爬了出来。 安禾:这就是要送给她的,宝贝? 她怕蛇哎。 “小青是还未成年的蛟,我自尚真山崖一洞窟里偶然捡到的,从此便粘了我,甩都甩不开。小青性子急,不开心就会磨牙,你可以把手指放到它嘴里,放心,它只是碰碰,不会咬人的。”只见那只青蛟顺着赵墨的手臂往上爬,吐着信子,还不时舔一舔赵墨的皮肤。 在安禾看来,青蛟跟蛇没有什么两样啊,除了头顶那两个鼓鼓的小包包。而且,小舅舅叫青蛟“小青”,也总是出戏误以为在白蛇传哎。 不过很奇怪的一件事情时,安禾在原著完结中都没有看到赵墨或者赵彬蔚出现的字眼。是不是意味着,这个赵彬蔚是可以改变剧情的因素,是不属于书里人物之外的这个世界真正创造的人。 “舅舅,小青就是宝贝吗?”安禾有点害怕,想来还是不太敢养小青。 “没有啊,它是我的朋友,”赵墨摸摸小青的脑袋,“这个才是给你的。”说完把那个装小青的锦囊递给了安禾。 “这是?”安禾拿着锦囊在手中研究,小小的一个锦囊,却可以装下小青,小青虽然看起来像一条小蛇,但总体的面积还是大于这个锦囊的。 “师父炼制的无底袋。”赵墨回答安禾,“而且是可以装活物的无底袋。” 顾名思义,“无底袋”就是无限容量的随身仓库,不过原著中的无底袋也分很多等级,有的就一间小屋子,倒也能贮存很多物品了。而有的则是装得下一房屋,甚至直接就可以把房屋装进无底袋,在里面睡觉。而能够装活物的无底袋跟不能装活物的无底袋简直是天差地别的两个品级。 能装活物其实意味着无底袋内部的空间早已不是一个屋子,而是一个小时空,有空气有供生存的土地。因此,活物无底袋最小也有一个小院面积那么大。并且最牛的一点是活物无底袋里面可以装死物无底袋。 安禾自穿越过来还没有看过无底袋呢,当然十分欣喜,更不要说活物无底袋。当然身为皇族公主,自己本身有没有无底袋这种高级法器还不太好说。因为几百年前平民与修真者的有意分离,导致了人间很少有修真者专用的法器出现。 “舅舅把它给了我,那小青怎么携带呢?”宝贝是很好,可是不能夺人所需。 赵墨挠了一下后脑勺,可爱又蠢萌,“没事呀,我很早就会炼制无底袋了,小青在那个袋里本来就太大了,老是四处乱跑,害我好几次叫它不出来。非得我跑到里面去捉它。我今晚就重新炼制一个小的无底袋,袋里什么都不给它放,看它跑哪去。” 小青似乎听得懂赵墨在说什么,等他说完好像生气地磨牙,脑袋扭来扭去,咬了赵墨的脖子一口。赵墨抓住小青的身体把它取下来卷在手肘处,只见脖子被咬的地方留下两个红红的印子,倒是没有流血。 安禾放心下来,再看那青蛟,少了几分害怕,多了一分喜欢。 把无底袋收到袖中内衬的口袋,安禾便带着赵墨往他已经整理好的房间走去。一路上,小青歪着头别开眼睛不看赵墨,似乎一直和他生气。赵墨也不管,只是过一会儿便摸摸小青以示安抚。 派人给赵墨送了晚膳,安禾回屋洗漱换衣。 沐浴完之后,她穿着雪白的内衫,披着刚擦干的长发走到书桌前记录事宜。拿出书桌内膛里昨晚记录的那摞宣纸,突然发现一件事,她的宣纸被人动过了。可能别人不知道,她的宣纸上被她用英文符号作了页码标准,不仔细看不出来。可是现在的页码是乱的。 18.神秘人赎花魁 侍女只会打扫桌面,对于她放好在暗格里的东西是不会乱动的。 安禾突然想到了一个人。昨天晚上她带回行宫春雨轩内的,后来武功高强甚至名动天下的,自己来这个世界的目的——段渊。 有没有可能是他? 虽然带了粉丝滤镜,但是三四年间的连载文也不是白追的,安禾对于段渊本人的行事风格和心智计谋十分了解。 段渊行事历来有一套准则,然而,他并不是一个传统意义上的好人,也就说段渊并不是单纯的阳光下好少年。他有他做事的动机和谋划,每一步看似巧合或者无意事实上可能已经计划安排了很久。 所以,直至昨天晚上,其实她一直在怀疑:段渊和段王爷撒谎不随行是为什么,撒谎了又露出这么大的一个破绽给她,让她看到段渊在规努大陆出现是为什么? 倘若是段渊一路跟随她,那么会不会规努大陆一行本身就是一个局?设局总会有目的,现在目的还没有露出来,只有安禾把规努之行完整地结束,其目的才有可能窥探一二。 昨晚的“醉江南”相遇是被安排好的,又或者仅仅只是巧合? 如果是巧合,那么他来海城还和当地的一群书生聚会的原因是什么?不可能如原著中一笔带过的“玉玄公子”爱好舞文弄墨那么简单。 明知天下不耻软弱无能的书生,却大反其道而行之。明明自己有一身好武艺却又把它藏起来。 原著中安禾读了四五遍,最后只能猜测段渊这么做的原因是因为藏拙,段王爷是前人皇的胞弟,两代皇帝虽然是禅位,但其中发生了什么,读者不知道,这个世界的百姓也不知道,大众看到的只有禅位结果。 为何人皇在上位的第二年就满门抄斩了佳意皇后全家?虽然原著写是因为赵宰相贪污腐败。 安禾却认为身为朝廷重要官员,敛财多少有之,然而上面的君主多少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那么真正让人皇起了拔起这棵大树的想法,怕是权利更迭带来的改变。 或者说赵家私下做了让人皇已经无法再忍受的侵犯到皇权的事情。抄家彼时赵墨刚好三岁,是赵家全家最后的独苗,也是年满十八岁的佳意皇后的亲生弟弟。 斩草除根历来是皇族聪明的做法,人皇更是不可能犯这种傻,却在佳意皇后的恳求之下把赵墨放在具有千年底蕴的大门派中寄养长大。这不是养虎为患吗? 所以还有一个可能是,要么人皇和佳意皇后的感情其实比她想的更要深厚。要么人皇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处理应对赵墨将来晓事后可能会有的复仇,或者说,赵家之事本就是咎由自取。安禾觉得第二种可能大一些。 赵家倒了第二年,福乐公主出生了。 这位公主不是在皇城诞生的,而是人皇亲自去蓬溪大陆的逍遥阁把福乐公主抱回皇城的。 原著里说福乐公主是逍遥阁阁主之女纯虚道长和人皇的女儿,人皇和纯虚道长为什么结合自然没提。 而奇怪的是这位道长在福乐成长中,从小到大也没有来看过自己的女儿一眼,也没把女儿接到过逍遥阁一次。 而对修真界的平民大众,人皇公布的消息自然是:福乐公主是皇后所生,福乐公主出生时,天降奇象,人皇大乐的事情。 福乐公主一岁的时候,人皇的第三个儿子太子出生了,但奇怪的是,太子也不是皇后所生,而是皇后身边的一个侍女和人皇结合所育,侍女难产去世。人皇重施旧计,昭告天下皇后所生的第一个嫡皇子出生了。 依天下之人看来,佳意皇后除了满门抄斩比较惨,剩下的作为一个女人的荣华富贵她都有了。 刚出生的皇女是这天下最尊贵最受人皇疼爱的公主,皇子满十岁就顺利被封为太子。 可是事实上,替别人养着两个儿女,还能温柔教养其长大,佳意皇后心理的滋味只有她自己可知了。真是心胸宽广,还是心机深厚呢? 安禾在见过佳意皇后之后,改变了看原著时候的猜想。 或许,当初人皇之所以留下赵氏血脉便是交易,只有平等的交易会让一个聪明的女人不去计较,真正如同一个母亲一样心平气和养别人的孩子。因为她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这是自己愿意放弃的,所以,佳意皇后的软肋分明是赵墨。 连她自己都猜想得到的事情,其他人未必不知道。那么,此次规努之行的目的便是赵墨吗?是人皇设的局?还是段王爷设的局?亦或者只是佳意皇后自己的障眼法,毕竟,赵墨历天劫失败是真,佳意皇后想见赵墨肯定也是真,她在其中是棋子还是目标? 想了一通,夜色来袭,屋里的光黯淡了下去。绿浇进来给安禾点了灯,屋里又重新恢复了光芒。 但是,至少安禾可以确认一件事情了,不管原著里在“龙门宴”之前,段渊会不会武功,但是现在的段渊,肯定是会的。 “如果剧情快点进展到全书开始的时间点就好了。”安禾想,“至少知道原著剧情的她能够更好地为段渊争取更多机会。” 说起段渊不由想到昨日她折断竹相送段渊,段渊试探她对他的底线,她何尝不是在试探段渊对自己的底线呢?竹之君子,可是宁折不屈。他竟然就笑着接过了讽刺他警告他的断竹。 作为真实身份是书迷的安禾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 海城的的东街的小麻雀胡同巷子里,一到晚上就欢声笑语,灯火通明。巷道两侧“南开朱门,北望青楼”,雕梁绣户,碧瓦朱檐,层楼叠榭。 这样好的风景,可惜被人打扰了。 只见一个不速之客,眼神狠厉然面容清秀的中等身材男子在热闹安逸中突然闯进这小麻雀胡同里最有名的“忘忧阁”。 看着闯进的男子,男女们从安乐乡里被唤醒,皆好奇地看着这位男子。 “这是要做什么?寻欢还是闹事?” “傻瓜吧,在忘忧阁闹事,也不瞧瞧这是什么地方?” 大家低声议论,不甚在意。 上次来忘忧阁闹事的一个剑客,最后可是浑身血色被抬出大门的。 然而这男子还真是来闹事的,只见他进门一句话不语,一脚踢倒几张桌子,便像试试剑刃是否锋利般,转瞬间便拔剑砍了一张桌子,剑才落下,桌子就散架了。 “老天爷,那是什么剑?这可是榆木做的实心酒桌。” 屋里的气氛一下子变得紧张了,众人往后瑟缩,这汹汹的气势,可是吓坏了一帮玩乐的男男女女。 忘忧阁的老鸨碧华听闻有人闹事,忙从楼上脚步匆匆赶下来。 人未到面前,高呼的话语已经出来: “这位客官,有话好说,是哪里招待不周了?” 待走到大堂,她语笑嫣然准备靠近那男子,男子却回头眼神一凛,挑眉看她。 碧华被这眼神看得发毛,顿住脚步有些微畏惧,却还是硬着头皮上前:“客官,奴家这就叫我们楼里最好的姑娘陪您,客官消气。” 碧华一边说话,一边偷偷使眼色给龟奴,龟奴看见了,瞧瞧跑上楼去通知姑娘们和老板了。 那男子见碧华暗举也没打扰,而是轻笑出声。 他没有搭理碧华的话语,只是轻轻在擦拭刚刚斩断酒桌的剑身,他既来了,那人便会知晓,就是不知道今晚办这事情是否拖延时间了。 碧华看那剑身在灯火光芒的反射下亮得刺眼,总觉得下一刻这剑就会像斩断桌子一样也将自己粉身碎骨。 现下还不知道男子目的,身边也没个龟奴保护。想到个人安危,也顾不上平息的男子了,只得远退一步,准备等着老板的消息和决策。 她却没想到那男子擦完剑身,蓦然开口了:“最好的姑娘?”男子眼神狠厉,声音却如冰泉,“好,把娇满月给我叫出来。” 原来这男子是来找花魁的。 众人不免失望,还以为他和这青楼能够有什么血海深仇,果然,无论古今,世人都喜欢八卦热闹。 听到男子指名要娇满月,不是来寻仇的,碧华松了一口气。 娇满月是“忘忧阁”的活招牌,小麻雀胡同里谁人不知娇满月“凤眼半弯藏琥珀,朱唇一颗点樱桃”,身材婀娜多姿,气质妩媚动人。 寻常没有定力的男子只是看一眼娇满月,就腿软;听一耳她的声音,就想入非非。有人说她狐媚转世,也有人说她练了邪功,专门子干诱惑男子,吸血之事。总之说啥都有,好的坏的两面极端。 因为这个名声,来找娇满月的人多如牛毛,男女老少皆有。可是娇满月有规矩:未及冠者不接待,貌似罗刹不接待,身有残疾不接待,衣冠不整不接待,家有妻子不接待,闺中少女不接待,年老体迈不接待,修道之人不接待。民间自把这规矩简称为:“八不接。”规矩在前,不合规矩者就想找茬,这“忘忧阁”到现在都忘记处理了多少娇满月的事件了。 却见一个酥媚入骨的声音自楼上传来:“碧华,带客人上来吧。”那语气明明不加一丝感情,单纯的音色却让在座的男人们浮想联翩,最后看那男子的上楼的身影不由得多了几分嫉恨。 好鲜花给猪拱了,看那男子浑身煞气,肯定不懂得怜惜美人儿。 忘忧阁一共有五层楼,而娇满月就在第四层楼的里侧。 碧华带着男子胆战心惊上楼,脚步不时打滑,她在前面走,男子在后面亦步亦趋跟着。碧华老觉得这男子身上气息太过于寒冷,煞气都要溢得在楼梯间环绕了,也不知这位大爷是不是真的杀过人。 到了四楼,碧华将人带到门口便小心翼翼退出,接着快速闪开了。 男子推开镶了琉璃镜做窗户的门扇踏进屋里,他看了一眼琉璃镜,大概明白了娇满月在忘忧阁的地位。 才刚进来,他便闻到一股甜腻的香味,倒也不浓郁,却让人不由自主想起一些美好的事情。脑海中突然闪过一幅“春宵红帐美人笑”的画面,原来不过是些小把戏,暗自掐了一个决,那甜腻的味道就冲淡了许多。 “客官来了?”柔美的声音如羽毛轻轻在心头挠动,屋内被隔成两间。一个窈窕玲珑的身影身披水红轻纱坐在里间的镀金琉璃镜前梳妆。 男子看了一眼娇满月,没有再走过去靠近她。而是在门口不远的圆桌旁随意坐下,他把剑放在桌上,接着淡淡开口:“一万灵石替你赎身,把你自己卖给我。”轻飘飘的一句话,好像“一万灵石”和“随便就赎走人家的花魁”是轻而易举的一件事。 “公子莫不是闹奴家玩呢?”镜前的娇满月描完蝶翅眉的最后一笔,放下眉黛膏,从椅子上缓缓起身,扯了扯掉落肩头的轻纱。 那纱似有若无,纱的下面是粉红色的绣有并蒂莲花样式的抹胸。一般女子抹胸多为红色,红色更为艳丽衬肤又有辟邪之意。然这粉红色穿在娇满月身上,却展示出别样风韵,她身材凹凸有致而又四肢苗条纤细,体态匀称堪称绝色。再看她抬起头,真的是凤眼朱唇,魅色袭人。迈着小步,她走到男子对面坐下,却看到男子整个过程中不为所动。 娇满月偷偷扯了扯嘴角,心想竟然还有从她手里逃过的男子,好奇和征服欲顿时涌上心头。 看来他不是自己的爱慕者,而是冲自己这个人的利用价值来的。不过她会让他知道相比起利用价值来说,自己更是个宝贝:“公子可知,这一万灵石,便可买下一座城池?” 男子好笑,“那又如何?” 娇满月声音委屈,娇声涕泣:“难道满月在公子心中只值一座城池?” 听了这娇软之声,男子微微皱眉,“你不用试探我,”男子不为所动,“买你不是用来泄欲,也不打算进屋藏娇,我知你一直想要自由,只要今日你同意替我办事,我就可以助你离开忘忧阁,从此自由便掌握在你自己手中。” 娇满月听闻此话收起哭声,“自由?”那真的是极为诱人的条件,可是她已经期待了多少次自由却又仿佛失望过,来忘忧阁的男子,皇权富贵者皆有,谁不说带她离开这儿呢? 她认真地看着男子,虽然动心却又不信地讽刺道:“就用你的一万灵石吗?公子未免小看奴家,我娇满月在逍遥阁不出三年便可以挣到这些钱,况且不是有了金钱,就可以带我离开的。” “你说错了。”男子从怀里拿出一张卖身契放到娇满月面前,又把一个锦囊丢给她。 “这一万灵石不是给你老板的,是给你的。”他起身拿剑,“愿意的话,拿了你的卖身契就跟我走吧。”未等娇满月回答,他就转身走出了门。 “无底袋?卖身契?”对方竟是修真者吗?而且那男子是怎么让老板同意交出自己卖身契的? 对于这张卖身契,娇满月自是熟悉不过了,上面还有她签字是流下的眼泪晕染过的痕迹。不是假的卖身契。 她这才反应过来对方的意思了,他根本不是过来赎她的,砍在大堂桌上的那一剑只是告知她:他有保护她足够的能力。 那一剑是原来看是威胁,现在看来更是保障。 能够把她从手上买了之后,还会亲自跑来问她个人的意愿。第一次被尊重身而为人的权利,而不是被当做一件没有思想的物品。 娇满月不假思索,很快将卖身契塞到无底袋中,又把袋子认真系到手腕上,没有收拾任何东西,就追着男子的身影跑出房门。 大堂里的众人之间不到一刻钟,男子就从四楼走下来,腰间挂着那把砍坏木桌的剑。男子步伐从容,只是少了原先的煞气,面上也看不出各种神色,不过没有凶狠的眼神,就算面无表情,大家都注意到男子漂亮的眼睛了。 “真好看啊。”一群青楼女子痴傻地看着男子的眼睛,刚刚怎么就没注意到他呢?这样绝色的眼睛,倒贴也愿意服侍啊。 几个大老爷们虽然也觉得男子眼睛长得不错,但听到怀里抱的女子竟然夸那男人,顿时就不高兴了。 看那男人不到一刻就被赶出门,又不屑地轻笑骂道:“活该不长眼,那娇娇女可是你癞觊觎的?” 男人之间听了这话,彼此大笑,看那男子不曾有什么举动,胆子更大,不觉爽快! 哪知就在他们说完此话,那日思夜想也见不着,摸不到的忘忧阁活招牌——花魁娇满月跑着下楼了,跑动间可见那手腕间似乎还系了什么东西。众人没心思去看什么物件,只是眼神直勾勾看着美人跑动间胸前臀后的美好颤动,吞了吞口水,觉得大饱眼福。 男子此时快要踏出大堂门槛,娇满月在二楼围栏那里不由急喊道:“公子,奴家愿意跟你走!” 在场的男男女女都瞪大眼睛,仿佛听错了一样,一脸不可置信。 男子听闻此言也没回答,只是脚步的停顿表示了他在等娇满月。 就在众人围观的眼神中,娇满月步伐时而慌乱又时而镇定向男子走去,她鼓足了勇气,其实内心也在忐忑男子能不能真得带她走出忘忧阁。 果然,还没有走到大堂门口,碧华突然出现了。 她扯住娇满月的手腕。 “拦住他们!”于是四周涌上来不少带着长棍的身强力壮的龟奴。 龟奴在前,碧华在后拉着娇满月的双手不让她乱动。 “哼,老板可是说了,你要一生一世都留在忘忧阁的。”碧华眼神眯成细缝,嘴角带着轻蔑看着挣扎的娇满月,“量他武功高强又如何?能逃得过老板的手掌心?” 娇满月挣脱不开,只得高声大喊:“公子救我!”她相信公子既然拿到了卖身契,又给了她一辈子享受不尽的财富,还答应给她自由,这样的男子不是以身试险的人,从男子停下脚步的那一刻,莫名的自信让她相信他一定能做到。 却没有想到,在男子转身拔剑那一刻,几个龟奴变换身影组成了阵法。于是旁人便看到神奇的一幕:淡黄色的光芒在他们中间出现又快速消失。 “修真者?!”围观的群众惊呼出声,他们实在没有想到,小小的忘忧阁竟然藏传说中不曾见到的修真者,龟奴都是修真者,那忘忧阁的后台背景不容小觑。 男子也看到了龟奴们一闪而逝的光芒,却好像并不在意。 “花架子。”男子的声音淡淡的,好像不值得大花力气。当剑完全拔出那一刻,剑光一闪,几个龟奴已经毙命倒地。 不过几个刚满筑基的,也算修真者?那还真是侮辱了修真界的平均水平。 没有大型流血事件,但几个龟奴的脖颈处都出现血色的口子。碧华已经完全吓蒙了,就是旁观的男女们也惊得停下了手中的事情。 娇满月手脚发凉,似是有些畏惧那男子,但还是鼓起勇气走了过去。 “大大大公子。”娇满月本来想说“大侠”的,被吓坏的脑袋突然转过弯又改口成公子。 男子四周环绕了一圈,被他眼神瞟到的都赶紧低头不出声,怕惹到了这位煞神。 只有先前讽刺男子的那位老爷似是被吓坏了,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于是扯着嗓子大喊:“杀,杀人啦!”他起身跌跌撞撞,碰倒了一个酒壶,又踩到好多人的衣服。 男子看了他一眼,嘴角一弯。 旁边的人更是低声不出气,看那位老爷,就像看一位死人。 那老爷终于颤抖着跑到大堂门口,就在他踏出的那一瞬,男子随手取了大堂中间桌上的一根筷子掷出,筷子便穿过老爷的掌心,把他定倒在地,老爷痛得昏了过去。 “蝼蚁,”男子的语气轻轻,“不杀你却要作死。” “告诉你家主子,”男子冷冷看着碧华,“你情我愿的买卖出尔反尔,这次只是几个奴才的命,下次就用他自己的命来还了。” 碧华腿脚哆嗦,口中含糊不清:“知知道了,大爷” 男子没工夫瞎折腾,又想起一事:“今天的事情谁敢传出去半个字,自己磨了脖子不用等我上门了。” 不等众人回答,他微微扬起下巴示意娇满月:“走吧。” 娇满月跟在男子身后,乖乖出了忘忧阁大门。 19.前往西越国 夜色漆黑,只有头顶月如勾,淡淡的银辉撒下,借了这银辉,仔细睁眼,才得以看清楚周围环境。 “我知你修为已到胎息,跟得上我的步伐吧?”出了忘忧阁,男子带娇满月拐弯走进一条漆黑小巷,巷子门户紧闭,四下无人。 可是娇满月没有感到害怕,她呼吸着空气,好像不敢相信日思夜想的美梦竟然成真。此刻对于男子竟然知道她修行,还看出了她的修为,并不感到惊讶,反而多了几分安全感。 能看出她修为的,修为必定在她之上了。 “跟得上。”她回答,此刻声音轻轻,再一听,哪有了什么酥媚入骨的声音,只是小姑娘的好听音色罢了。 男子听了她回答,点点头,一个腾空而起,从地面跳到房檐,然后取出剑身,一个法诀,那剑竟凭空扩大数倍漂浮自房檐上空。 男子跳上剑身,转头吩咐娇满月:“你没有法器,上来吧。”娇满月点点头,只见她的腾空之术还有些极不熟练,跳上房檐之上踩上剑身,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身形保持平衡。 “你自在一点放松,便不用这么费力了。”男子出声提醒,“修为还行,法术控制却欠缺火候,看来是平时练习不够。” 在男子离开青楼之前,娇满月仔细观察男子性格,发现他都是不怎么爱说话的模样。现在一开口说这么多话,还教她怎样控制法术,娇满月受宠若惊。偷偷咬了一下嘴角,月色之下背对她的男子并不看得清她的脸色已悄悄泛红,娇满月有些害羞,声音也小了几分:“我的修为,实际上是东家用丹药喂的,至于术法,不过断断续续学习了一点。” 男子又不说话了。 娇满月以为他对自己的修为看不上眼,嘟囔着嘴巴有些后悔开口。却突然发现剑已经开始飞行,忙稳住心神,试着放松身体,让灵气在经脉里流动,然后慢慢控制法术。 好像男子的方法真的有用?她心下一喜,开心地研究着术法的控制,便也忘记了后悔之事。 御剑飞行的速度很快,不到半个时辰,男子便带着娇满月落在了一座山峰崖边。 只见男子收了剑,取出一个令牌,将令牌放在崖边的一块巨石凹槽里面,竟发现那凹槽和令牌完全贴合对应。 空气之中仿佛有波纹晃动,娇满月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看花眼了,却发现再次睁眼还是一样:琼楼玉宇,巍峨大气。 有白色的雾气漂浮在宫殿四周,花草树木,珍奇异兽,宫殿连绵围绕山峰而建,矗立在半山腰之上。无数亭台楼阁相连,娇满月站在崖边,只见前方是汉白玉铺垫的广场,广场上有一块巨大的日冕,日冕四周,是雕刻了“游龙上天”的一排白玉柱。广场上还有穿着统一素蓝色长袍的仙人般人物,或是练习法器,或者行走交谈。 广场之上,便是五彩斑斓的碧玺阶梯,一直通往宫殿之上。目极之处,是广场之上一座大殿,上题曰为:“芙蓉殿。” 男子看到娇满月脸上的震惊,却习以为常。凡人平民第一次见修真者的世界,总要露出惊叹的神色。尽管娇满月已有修为,但她只是在人间待过,并不知修真的真正含义。 “跟上我。”只是三个字,提醒了娇满月回神。 男子踏上了广场,娇满月挺起腰杆面无表情地跟着,行为举止却又小心翼翼,怕被仙人们看低身份轻视。 四处行走的仙人似乎有认识男子的,见他过来都点头致意,还有一些仙人一看见他就远远躲开像是没看到。娇满月观男子神色,还是那么波澜不惊的表情,如果他笑起来就好啦,娇满月想,那双眼睛肯定会很夺人。 男子带娇满月绕过广场和大殿一直顺着一条蜿蜒曲折的小路往前走,原先的宫殿和仙人越来越远,周围的景色变得有些稀疏平常。 走了差不多半个时辰,娇满月的脚趾感觉都要断了,小路的路面坑坑洼洼并不好走,虽然是青楼女子,但她是花魁,平日里哪有过这样长途跋涉的经历呢?要不是有修为的灵气不停输出支撑体力,她早就坚持不下去了。 还好,很快,面前就出现新的风景,小路尽头通向一片竹林深处,远处有沼泽之地,沼泽里不时飞过几只红嘴鸢。 直觉告诉她,应该快要到达目的地了。 —— 天鸡报晓,晨曦微露。卯时刚到,赵彬蔚就已经在庭院中打坐修行了。 尚真教因为祖师爷开了有教无类的先河,故而术法方面也是习百家之长。剑修,符箓修,丹学,药学,占卜卦象等等常见的修行之道以及偏门的如以文入道者,以墨入道者皆有之。 而赵彬蔚则是属于罕见的以乐入道者,故此专攻静修仙学,多以静坐收心放心,感悟天地,或者炼药以自用辅之修行。 听到鸡鸣的时候,安禾就睁开眼睛了。在现世的时候她一般早上六点起床,起床后锻炼身体化妆吃早点,差不多赶到公司已经将近八点。而在修真界,一般五点大家就开始了一天的劳作了,晚上七八点,八/九点就会休息。作息十分健康的情况下,最近安禾的睡眠质量也越来越好。 整理好一切打开房门,看到的便是十分有禅意的一副画卷:茂林修竹之下,于落叶上席地而坐闭眼静坐的少年气息平缓,气质温润。有落叶草根掉在他靛青色的道袍上,却不显得突兀刺眼,而是自然与他,混为一体。 这画卷美不胜收,让人也跟着心平气和,仿佛觉得世间一切不值一提,忧愁暂忘,心境恬静美好。 美好的事物理应记录下来,摸不到手机,安禾走进屋内取了纸笔,就着那一瞬间的美好记忆,提笔作画,自然流畅,一气呵成。 看着画卷上的水墨少年,她满意点点头。在空白处落笔“安禾”二字,于是把那纸张仔细小心吹干,卷了起来放进竹筒装进了无底袋里。 正所谓不知今朝岁月何夕,但心即在此乡,所见所闻皆是存在,便值得记录。现世安禾喜欢用相机记录打印下来贴在笔记本上,记录爱好者有记录爱好者的办法,也幸亏年少爱好多学了一个绘画。 —— 卯时过了半个时辰,前院一个小侍女来传话,丞相递消息,他们该出发去往西越之国了。 西越国与连宋毗邻,而海城刚好是两国的边境城市,进入海城往内陆行走,下一个地方便是西越的连宋城。 西越之所以有个连宋城,据说因为原来两国属于同一国,后来连宋靠了海城发展经济独立出去,两国征战不休,后来规努各大门派出来调和,从此便形成了两个国家。西边是西越,东边是连宋。 说来有趣,连宋属于尚真教,连宋城却属于青冥派,西越附庸青冥派而生存,而尚真教与青冥派却是对头。一个规努第一大门派,一个规努第二大门派。 昨晚已经把药材给了赵墨,主要的任务也就算完成了,安禾想着剩下的便是形式主义走个过场而已,心情也变得轻松许多,一路上和赵墨有说有笑。 颂容真人是三大飞升使者光牧使者的亲传徒孙,原属于光牧使者座下修行,并无门派。自使者飞升后,便独自隐居规努山脉,百年前经历天劫,成功踏入真仙之门,这也算半只脚踏入飞升了。因规努山距离海城只隔了连宋城,经一干大臣决定,不在连宋城歇脚耽误时间,直接抄近路赶至规努山下。为天下苍生祈福要紧,想来青冥派掌门应该理解。 仪仗车队此时已经进入西越国界,因为进城,便绕了城外的官道赶路。 马车颠簸,六月的天气炎热,众人已经赶路了两个多时辰了,绿浇看着车内不停擦汗挪动四肢的公主心里心疼担忧,她有修为,赶路对她来说虽然麻烦却是小事。然而公主连筑基都没有到,只是堪堪达到炼气层,公主身体娇贵,这可怎么受得了。她拿了扇子靠近公主替她扇风,却听到公主小声嘟囔着:“也不知道修真界有没有风扇的替代品,连飞机替代品都造出来了,小小风扇捏个符诀不在话下吧?” 修行之人耳聪目明,公主这是在说什么?“风扇”又是什么东西? 绿浇只觉得公主又开始喜欢说怪话了。 绿浇从小过目不忘,加上天资聪颖,三岁便被人皇挑选出来送到公主身边服侍,她记得,三岁的时候她第一次,公主便是拉着她开始说怪话。 —— “小萝莉,你叫什么名字呀?是谁把你送来的?都还是个奶娃娃,怎么送来照顾我?阿姨照顾你还差不多。”绿浇看着比自己还矮的小娃娃口齿流利,红红的嘴巴就像好吃的甜甜花,甜甜花是绿浇来清宁宫之间嬷嬷宫里种的一种火红的小花,绿浇最喜欢在嬷嬷不在的时候偷偷去摘了吃。 眼睛大大的,嘴巴小小的,鼻子也小小的。绿浇觉得自己是大姐姐,大姐姐怎么能够被小妹妹比下去呢。于是她低身用小短手抱住公主的软软胖胖的身体,小嘴巴凑到公主额间留下甜甜的一个吻,“公主乖,以后绿浇就保护公主啦。”她努力龇牙歪头看着小妹妹公主学着露出一个笑,两个酒窝在小包子脸上浮出来。 小公主妹妹戳了她的酒窝一下:“小萝莉,你真是我的开心果,阿姨的心都被你萌化了!”妹妹公主在说什么怪话,她怎么不懂。 —— 不过,绿浇的记忆里,自从公主慢慢长大,说的怪话就越来越少,好像除了她自己,根本没有人记得公主说过怪话,这样也好,守住了皇家公主的颜面。但是自端午佳节公主遇袭醒来之后,好像过了半个多月,又开始像小时候那样喜欢说怪话了。不过她总是一个人偷偷讲。 绿浇替自己扇风之后,炎热减少了许多,但是安禾屁股已经坐马车坐得疼不住了,就算马车里垫了许多褥子和软枕。 看绿浇啥事没有的样子,再对比自己坐如针毡,安禾自愧不如,是因为她不太习惯吗?还是福乐公主的身体太娇贵了?看来以后要多加锻炼身体啊。 “公主,都走了两个时辰了,我刚刚出去问过了,不远处就是驿站,大臣年纪大了,可否歇息一下?”绿浇提出建议。 安禾听了点头允了提议,求之不得,她真的是快受不了了,但是身为公主,别人都不喊累,她怎么能耽误大家事情呢? 绿浇果然是她的心肝宝贝,太贴心了。 吩咐马车夫停车,绿浇掀开车帘去通知将领和丞相歇息的消息,听闻此话,年迈的丞相高兴的神色都溢在整张脸上了。 在驿站停止休整,大臣贵族们都走下马车透气歇息,很快,小小驿站被一群王公贵族坐满了,搭的几个凉棚下面都是有钱的大爷。 驿站卖茶卖点心的店家大爷和店小二喜色溢于言表,很快,茶水和点心吃食都卖完了。 安禾此时走下马车,刚想让绿浇去买一点茶,突然转头瞟见一个将士侧身站在凉棚旁边的大树下,那个在赤舰上眼神凶狠看她的将士,那个在海城大街上出现的将士,他旁边应该是皇族的人员,那个什么亲王来着? 安禾赶紧翻开小本子,找到了,福亲王,她的六叔伯。那个将士和福亲王在一起干什么? 20.灵兽青蛟显神通 那将士是福亲王的人? 暗中悄悄观察,心里在思索联系:第三次见面了。 她是公主时,他在背后用捕猎的眼神暗中监视,她乔装打扮作平民时,他依旧能警惕看见自己。 “看来对我很熟悉呀!”安禾眼神狡黠,“有点儿意思。” 再看那两人身影就有了窥探的兴趣。闲着也是无趣,公主主线跑腿任务完成,再来点支线醒醒神吧,支线名字就叫做......“福尔摩斯抓凶记之真相只有一个!” 她会抓出那将士的真实身份的,每次都被别人悄悄凶狠瞅着,这滋味可不好受,安禾最讨厌跟踪变态狂了,穿越老阿姨书迷可是不好惹的! 那个小将士最好别是天生斜眼,否则就跪着叫爸爸! 仿佛察觉到安禾的视线,将士低头靠近福亲王耳边说了句什么,然后福亲王嘴巴讶异地张开,疑惑地转过头,便远远地和安禾互相对视了。 呃,被抓包了,安禾尴尬地冲福亲王露出一个友好的笑容,意思就是:你们聊你们聊,我只是不小心四处看看...... 再看福亲王,在公主给她一个温暖亲切的笑容之后,好像反应过来,善意地笑了,带着长辈的慈祥与关怀。 他?是不是误会了什么?那大方慈祥的笑好像真的在阳光之下并没有行什么阴谋之事。难道一切只是她的过度脑补?那个将士不会真的是个斜眼吧? —— 而远处树下,福亲王笑呵呵看着乔装打扮的侄子:“公主认出你来了?”用的是疑问句。 “没有。”那男子的声音冷冷的,“她只是好奇为何我会同你站在一起罢了。” 福亲王被直接反驳得有些讪讪,大拇指摩挲着鼻头,突然又想到一计,遂而调侃道:“你岂是她肚里蛔虫,她想什么你都知道?看来你很关注她啊。” 男子的眼神变了,饶有兴致看着福亲王:“王爷有时间在这里八卦,不如想想回家怎么向王妃交待那潇湘美人图。” 这小子,神仙一样的人物,心却比蛇蝎还毒。福亲王往地上“啐”了一口:“呸,你这兔崽子,还当起双面细作来,你叔母给你多少钱,让你来监督起我来?” “不敢当,”男子施一礼,“替嫂嫂看劳管不住手脚的哥哥是应该的。” “嘿,谁是你嫂嫂?那是你叔母!”福亲王气得想脱下鞋子直接扔到这没心肠的小子身上。 “你可是管我父王叫叔伯,怎么到了我这儿,我就要认了你作叔伯了呢?我的傻哥哥。”男子摇摇头,从怀里掏出一个袋子扔福亲王身上,“这是潇湘美人图的钱,我替哥哥卖了五千灵石,拿回去交差吧!”说完此话,他的身影很快消失在福亲王的视线里,等到福亲王气得发怒,抱着那袋子在地上想要哀嚎,又想起自己的身份。 只得叫来仆从扶住身体:“夭寿了啊,我的两万灵石买的美人图啊,就这么被兔崽子给坑了啊!” 仆从看着自家心力交瘁的王爷,心里只做叹息,看来王爷的美人图又是毁了啊......也不知道这是王妃毁掉的第几幅美人。 —— 绿浇买来的点心看着粗糙,吃起来唇齿留了粗粮的香味。马车内只有她和绿浇,安禾放肆一口气吃了三块点心,嘴边还沾了渣滓。绿浇看了好笑,给公主地上手帕示意她擦拭一下。吃饱喝足,掀开车帘一个小缝,看外面日头渐低,阳光没有了中午那么炙热,众人歇息得差不多了。安禾把马车里的小案桌收起,笑着看绿浇:“通知大家重新起行吧!”她找了一个舒适的位置坐下,屁股两边还有些酸疼,不过无事,早点赶到规努山见颂容真人更为重要。 马车夫给马匹换上干净的粮草和水,侍卫们拿起兵器重新归队,那些年轻的,官位较低的官员搀扶着年迈的位高权重的官员,一些进了马车,一些骑马跟在马车旁边。只听前面的将领举起武器,声音洪亮开始下令:“启程!” 然而将领的话音刚落,远处山头大片乌压压的黑云便铺天盖地涌动过来,狂风大作吹得人睁不开眼,马儿高声嘶嚎,前蹄蹬起,跃得高高的,带得马车厢失去平衡,马车夫捂住即将被风刮走的帽子,紧紧扯住缰绳,拉下刹车,跳下马车抱着马的身体安抚着马儿。安禾在车里东倒西歪,要不是绿浇及时抱住她的腰身一滚,她的脑袋和眼睛就要撞上马车厢里的柜脚了。此时显然来不及细想绿浇身手怎么这么好,外面是发生了什么?怎么这么多山林的野兽在嚎叫,还不时夹杂着人声的呼喊和议论。 王公贵族们吓得不清,特别是年纪越大的越惜命,莫不是遇上天灾了?此行不顺啊。想来应当不能急于赶路到这山林之外的,经过连宋城多好,最多耽误两天时间,早上纷纷赞同抄近路去规努山的大臣们,此时肠子都悔青了,而其中属丞相后悔最甚,好好的荣华富贵不去享,却想着早日办完此事回了京云城。要是今天出事怎么办?他命丧黄泉于此无碍,反正身子骨也半截入了土,只是千金之躯同行,一百个他也顶不了罪啊,他竟要连累全族吗? 丞相想到半身种种,不由老泪纵横,迎天跪地一拜:“苍天在上,若是体恤万民百姓,便保佑公主平安无事罢,我宋杰愿以命换公主啊!” 苍天似乎听不到丞相的心声,狂风仍在继续,而铅云密布,云层的边缘似乎闪着金光,伴随着一声“轰隆”,天色一下子变昏变暗,两道滚着闪电的紫色惊雷打了下来,旁边驿站里住了小孩,小孩的哭声伴随着雷声在空气中传播回荡。每个人的脸上都是惊恐和慌张,安禾死死揪住绿浇的双手:突然变天打雷而已,我不怕我不怕! 刚这么想着,哪知闪电和雷鸣刚过,“咔嚓!”“咔嚓嚓!”仿佛是建筑物撕裂倒塌的声音,众人脸色再一变,眼底已经带着不好的预兆感和绝望。远处的道路口边,两棵两人合抱粗的苍天大树自半中央齐腰而断,带落一片树林,压倒在了路上,横七竖八,一片狼藉。官道被倒下的树木给堵塞了。 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现天气情况又十分不妙,这么多的树木,清理道路最快也要半天时间。 丞相看着眼前情形,双手颤抖,直觉天灵盖一阵疼痛眩晕,作孽啊,真的是作孽!这可怎么办?从这里赶回连宋城,连夜应该能够赶回吧? 惊雷过后,铅云退去了,天光从远处山头的灰云边出透了出来。 大家稍有一丝喘息,丞相深深呼了一口气,往公主的马车颤颤巍巍走过去,还没走到马车边,那惊雷又来了,天色又低了,才刚露出的晓光突然收回云层,伴随着惊雷的,还有瓢泼豆大的雨点,打在马车顶上,打在众人的身上,脸上,丞相的裤腿上沾满了泥水,整个人被淋成落汤鸡,又怎么一个惨字了得? 暴雨不断,路面已经积水。 赵彬蔚早已从马车里出来,只见他掐诀施术,自无底袋中飞出一块红布,那红布遇水不湿,实在神奇。 赵彬蔚又掐一诀,只见红布瞬间展开变大,竟变成了一个红色的大帐篷,像一个巨大的屋顶,浮悬在大家头顶,阻挡了雨水的冲刷。接着一阵温暖的风袭过众人,被沾湿的衣服瞬间变干了。 从赵彬蔚出现施术开始,就有侍卫投去崇拜的眼光,臣子们更是有些低声喊:“活神仙。”不要提丞相,丞相当场就想给赵彬蔚跪下磕几个响头,苍天保佑啊苍天保佑,没有想到队伍里竟然藏了一个活神仙救了大家。 围观在继续,赵彬蔚的法术在普通人眼里太过于通天,大家好像绝处逢生一样,原来担忧绝望的心情有了好转,都期待地看着神仙,目光炽热而羡慕。 认真施法的赵彬蔚并没有注意到大家表情的转变,他心思单纯,只想着怎样解救大家于水火之中。 灵机一动,他从无底袋里拿出一个葫芦,踩上自己的法器,一根通身碧色晶莹剔透,流光溢彩的竹笛。竹笛变大,他飞至半空,只听他开口一个“收”字,地面上的积水便汇成一股细流飞进了葫芦口中。赵彬蔚再把“小青”放出,原先细长的小青竟变成一条巨蟒一样粗大的青蛟,它好像尤其喜欢雨水,在暴雨中飞腾翻滚,那模样就像是开心舒服极了。 “灵兽!”有练习过术法小有修为的道长自人群中喊出。 大家眼睛瞪得老大,一动不动地死死盯着空中腾跃玩耍的青蛟,在他们眼里看来是威武凶猛的灵兽,竟被这个年纪轻轻的道长驯化,这道长可太厉害了。 “小青!”见小青还在玩耍,赵彬蔚不满地喊了一声,大家的安全要紧,师父说过,修道,修的就是苍生之道,只有怜悯苍生,遵循天道,才能有登顶踏上仙路的机会。 听到赵彬蔚叫它,小青腾跃翻滚的动作停住了,它在雨中游走,到赵彬蔚身边时把他从竹笛上挤了下去。然后好像恶作剧的小孩子,尾巴开心地摇来摇去。赵彬蔚稳住身形,降落在地面上,收起葫芦仰头看小青。只见它张开大大的嘴巴,空中的雨滴便被它吸进了腹中,一炷香的时间过去,暴雨没了,头顶的红布又重新缩小成手绢大小被赵彬蔚装进无底袋。 小青吸了那么多雨水,非常开心快活。它原本就是尚真山一寒泉边长大的小蛟,自己也不知修炼了多少年,只是漫长的岁月里,靠吸天地灵气和寒泉之水而长大。慢慢便开了灵智,知道了自己和山中的野兽不一样。雨水乃是天降的甘露,古时还有“龙神掌雨”的说法,对于龙的雏形——青蛟的它来说,雨水最舒服不过了。 空气中还留了雨水潮湿的温度,小青在半空中游得快活,好久没有以本体出现了,它一点也不想变回去。 21.大树小鸟叫唧唧 没有了暴雨和积水,侍卫官员们虽然还想再多看看那灵兽,却也知道该干正事了。趁着神仙帮了忙,三三两两整理着行李和装备,将领带了一群士兵前去清理拦在路中央的树木。 “你,过来。”将领叫住低头清理树枝的一名士兵,看他清理杂物的手法颇为娴熟,内行看门道,这士兵应该有点武功,肢体行为的动作都十分流畅自然,手脚协调度很高,走起路来也不大听得到声响。 听到有人叫自己,那士兵抬起头来,一双眼睛撞进将领的眸中。将领只觉得他看起来目光清澈,是个纯正之人。动作语言间也带了几分善意,以前他怎么就没有注意到这个小兵呢? “我看你力气大,和我过来一起搬一下这树身,”将领指的正是那两人合抱粗的苍天大树的树身。 士兵没有说话,他停下手中伙计,径直走到将领面前。将领看他步伐沉稳,心中暗自点头,不错,是个练武的好苗子。 两人扒开树叶,用手中的弯刀和剑砍掉多余的树枝搬到道路两侧。树枝泥泞,蹭得身上都是泥土和脏水,那士兵也不说话,只是默默地做着自己的事情。将领暗自观察着:话少但行动利落,不喊苦喊累,是个值得培养的对象。 把多余的枝叶去掉,就只剩粗粗的树身了,将领又叫来几个士兵。众人刚要抬起,只见那刚才不说话的士兵突然对着将领开口了,“等一下”他说,说完示意大家把大叔稳稳放下,“我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 后面的俩个士兵奇怪地面面相觑:“你听到什么声音了吗?”“没有呀。”“我也没有。” 将领见他沉着稳重,让大家放下树身,听那士兵怎么说。 却见他放下树身之后绕过大家径直走到那大树被雷劈倒的断截面。 “吱吱。” “唧唧。”树身里穿出了微弱的很像雏鸟的声音。他低下身子,一只膝盖跪在地上,凑近那断截面去看。只见断截面中间根本不是实心的木头,大树中部早已被什么生物啃空一样,倒像个巢穴。巢穴里有白色的棉絮状的一团像棉线又像稻草的东西。上面蹲着一只鹅黄色的像是小鸡又像是小鸭的雏鸟。雏鸟的嘴巴有点长,尖尖的,看到有人发现它,两颗琥珀色的圆圆的小眼睛滴溜溜地转,似乎感到好奇,它又发出“吱吱”、“唧唧”的声音,张开了翅膀,摇摇晃晃迈着脚蹼,走到士兵面前,好像试探一般,它轻轻啄了一下士兵的鼻子。 士兵没有动,好像察觉到那人的善意,小雏鸟又开心地发出“唧唧唧唧”的声音,扑到了士兵的脸上。 士兵趁机抓住它的翅膀,把他从脸上拿了下来。伸出胳膊把里面那团白色的棉絮一样的东西拿出来,又站起身把雏鸟抱在怀里。 原来是这小家伙搞的鬼,他还想这天上怎么突然降下雷劫。 看到刚刚让大家停下,以为发生什么事的其他士兵看到那人转眼抱了一只黄毛小鸡过来,张大了嘴巴只觉得不可思议。 这大树里怎么会有一只小鸡呢?该不会是坐窝的小鸟掉进去的吧? 觉得这就是真相的大家正要重新干活,那抱了小鸡的士兵又出声了。 “稍等片刻。”大家用一种“你又要干嘛!”的眼神看着他,爱护动物可以理解,不会你又听到了什么声音,哪里又藏了一只小鸡/吧? 还真是。 “倒下的树一共有两棵,”那士兵说道,“不出意外的话,另外一棵树里应该也有一只雏鸟。” 将领虽然行过兵打过战杀过人,但是有一句话怎么说?铁骨柔情。这也是其余人虽然吐槽那抱来小鸡的士兵,却没有对他的行动发表不满的原因。听闻还有一只雏鸟,虽然将领忙着赶路,却还是施令让大家帮忙去找。 只是下令前他指着抱着小黄鸡的士兵:“你,耽误了大家的时间,待会儿自己去领罚,还有,两只鸡自己找来的就自己负责养。” 听到“两只鸡”这种说法,另外几个人都捂嘴偷笑,看着那非要去保护雏鸟的士兵多了几分同情,行程路上多有不便,口粮有的时候都吃不饱,还要照顾两只随时可能会死的小鸟?真的是自己给自己找罪受。 那士兵听到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大家看到他真的要养小鸟的决心,便收起调笑,他们倒是也很好奇,这小鸟怎么找出来了的?那人又是怎么听到的声音,还笃定另外一棵树里肯定还有一只的。 大家像原来那样,把另外一棵大树上落的其他树枝搬开,拿着武器开始整理周围的杂物。就看到那将士抱着黄色小雏鸟走到走到大树被雷劈断的那一侧。大家也都跟过去,伸长了脖子偷偷看着:“嚯!”莫不是这老树成了精被雷劈?怎么树中间啥都没有是个空槽啊。 “吱吱吱”树槽里发出小雏鸟的叫声。 “唧唧唧唧。”好像听到同伴的声音,那士兵怀里的小黄鸟扑腾着翅膀,那样子巴不得自己飞过去一样,然后一个没抱稳,小黄鸟差点摔倒在地,还好抱它的人及时拎住了它的两只脚。 倒垂的小黄鸟好像有些委屈,那琥珀色的小眼睛像是沁了泪水,要掉不掉,可怜巴巴的样子。 “哈哈哈哈哈......”看到这里,旁边的士兵再也忍不住大笑起来了,“你看这小黄才是成精了,我看它的样子好像是要哭。” 好像听得懂人类讲话一样,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抬起来瞅着嘲笑它的人,气势汹汹的,没人拽着它的脚,下一刻就要去啄人了。 士兵把小黄鸟重新倒过来抱好,顺顺它的毛。 再走两步便到了剩下的另一棵大树跟前,一样的动作去看,这次可不是一只小黄鸟了,而是一只乌黑到发亮的小黑鸟。 小黑鸟看到有人来,挥着翅膀扇动不停,那架势像驱赶入侵者一样。男子不说话,把小黄鸟放到跟前,小黄鸟便摇摇摆摆开心地跑到小黑鸟身边,用翅膀碰了碰小黑鸟。看样子还真是认识。 不知道两只鸟怎么对话,只是“吱”来“叽”去的,一会儿,小黄鸟像是成功说服小黑鸟,小只小小鸟一起跌跌撞撞走到男子眼前,轻轻啄了他的额头一下。男子心神一软,抱起两只从跪着的姿势站了起来。 “已经无事了,我去放一下这两只雏鸟,很快便过来。”他走大将领面前说道。 将领只觉得这士兵大概是在队伍里一个人独来独往,说话的语气极其怪异,不像一个下属对上司的语气,倒也挑不出什么大错,也就没管,只是点头。剩下的人便继续清理着道路。 —— 赵彬蔚施法的时候,安禾听到众人参拜活菩萨,便也出了马车看到了。 身为原著党的她知道收水和避雨这样的法术算不得什么,但是亲眼看到还是很震惊,如果算不得什么的法术在她眼里都这么厉害,那真正的修真界中该有多少的奇能异术呢? 雨停了,地面的积水也没有了,露出了干湿的路面。 科学和修真的术法比,哪一个更厉害呢?安禾的脑洞开个不停。 站在马车一侧的她正在思考,忽而看赵彬蔚已经飞上天把小青收进无底袋,忽而又听到远处大树倒地的方向传来一群将士的大笑。 “何事让他们开怀至此?”安禾听着这笑声也跟着舒展了眉头。 绿浇耳力很好:“回公主,好像是那群士兵们在倒下的大树里发现了雏鸟。” “倒是惊奇。”仔细想来不免乐怀,那样的一群人因为雏鸟笑得这么开心,她突然觉得有几分柔软。 绿浇看公主眉舒目展,好像因为此事变得很开心,便试探提议道:“公主要过去看看吗?奴婢可是好奇得紧。”刚刚的惊吓刚过去,找个趣事抚慰一下公主也是极好的。 想来绿浇不过十四岁,再成熟稳重那也是个未成年的孩子。一向以老阿姨自诩的安禾对此事倒兴趣一般,只不过看到她的小包子格外好奇,便也点了点头:“现在无事,也好,我们过去看看吧。”为了让小包子开心,安禾还装作一副看起来也十分新鲜的样子。 绿浇在公主后面跟着,心底很愉快,公主果然是需要哄哄,这不?现在就忘记刚刚惊险的事情了。 地上还有些湿滑,踩在上面不免弄脏了鞋子。 绿浇有些后悔自己提议,自己应该跑过去让那群人给公主送雏鸟过来看看的。不过安禾并没有想到此事,下雨天泥滑路烂,在现世不过是常事。她还牵紧了绿浇的手,贴心提醒她:“路滑,绿浇你可得注意些,鞋子脏了不要紧,跌倒可就羞羞脸了。” 绿浇心里摇摇头,这哄孩子的语气,到底谁才是孩子还说不一定。 —— 没有想到公主竟然带了人过来,将领一眼就看到,忙跑过来行礼:“公主有何事需要吩咐?” 安禾动了动嘴角,不好意思开口:“听闻你们捡了雏鸟,特意过来看看。” 将领心思灵通,一下子明白了小公主只是好奇。刚想叫那士兵抱了鸟过来给公主看看,突然想起那士兵早不见了,面上便带了愧色:“还望公主赎罪,属下的一个小兵发现的那雏鸟,见他喜欢,便让他负责养了那两只小鸟。想来刚才他应该是把鸟抱回去了。” 虽说陪绿浇来,白跑了一趟未免失望。只是安慰将领道:“无妨,也就小事一桩。” 她刚要转身回去,突然又回过头问将领:“你知道他往哪个方向走了吗?”绿浇喜欢,麻烦点算什么,便去看了那雏鸟又如何? 将领指了一个方向,“那是大家的临时歇息点,小兵应该就在那。” 安禾点点头,看着道边不远处的树林,那里好像有一条溪流,倒是有不少人坐在那里打水休息。 树林有低矮的杂草和花,绿浇小心地牵着公主,她怕是刚刚鬼迷心窍,怎么出了这么一个损招?不过看公主好像真的挺好奇,心里便做了决定,干脆待会儿见到那小鸟,直接拿过来让人给公主养着罢。想来那士兵经常行军,把小鸟带在身上,照顾得好不好都是问题。 靠近了歇息点,三三两两的士兵们在树下靠着,又或者是站着聊天,帽子,兵器,甲胄在地上随便放着。 安禾正准备询问大家有没有看到抱了雏鸟的那个士兵,却只见绿浇轻轻扯了一下她的袖子,拉着安禾往侧边走过去。 “公主,我听到鸟的声音了,在这边。”绿浇轻声细语,“公主千金之躯,不好和那么多士兵私下见面的。” 两个人悄悄顺着声音在树林里寻找,丛林里好像有几个脚印,想来应该是那士兵踩出来的,很快两人出了丛林,视野一下子开阔,只见面前是一块绿地,绿地旁是一段溪流。一个士兵半蹲着,拿着一个紫色的竹罐好像在给两只雏鸟喂食,两只雏鸟叽叽喳喳,吃着食物欢快地摇头摆尾,一只通身鹅黄色,像极了现世里街边小贩会染色卖给小朋友的宠物小鸡,另外一只乌黑色,阳光洒在绿地上,黑色的羽毛油光顺滑,在光下不知是不是错觉,反射着蓝色的光。 眼前的一幕十分美丽,安禾渐渐消失的少女心感觉又捡了回来,心好像软软的,像在云层上晃悠。温暖干净的阳光下似乎连士兵的侧颜也变得十分好看,那肌肤透亮柔和,光下好像还看得清眼睛纤长浓密的睫毛,面部金色细小的绒毛。安禾的眼睛不自觉地从小小鸟身上挪到士兵脸上,看他通身气质温和,嘴角也泛着温柔,看起来就是很有爱心的小士兵呀。 原来喂宠物真的很美啊。安禾想到现世网络走红的“喂流浪猫的少女”,当时觉得新闻夸张,现在看起来,人和动物在一起真的好像异常和谐。 想着,她便走了过去。听到脚步声,原来专注于喂鸟的士兵警惕地回过头,那双眼锐利的光芒一下子照进了安禾的眼。 “怎么是你?” 22.凤凰神兽 安禾以为自己看花眼了,眼前这个目光锐利的将士和刚刚温柔平和的感觉仿佛似两人,这也是她没有看出这个要救雏鸟喂养的士兵竟然就是那个偷窥狂。 安禾的惊呼让绿浇疑惑:“公主,你认识他?”自己时常跟在公主身边,怎么不知道公主还认识一个寻常的小兵呢? 安禾也知道自己的反应有些大了,遂收起惊讶,淡淡的威压气势从仪态里逼出来,只看那士兵看到是她也收起了警惕,他把紫竹罐收起来,走到安禾面前恭敬行了一个礼:“参见公主殿下。”士兵离她不过三步,她看着他半跪在地行礼,只做不应。 甚至安禾还又靠近了他一步,威压让士兵的膝盖颤抖了一下,安禾满意地勾了一下嘴角,双手玩弄着指甲,也不看士兵,正所谓装逼要有装逼范,老阿姨工作了那么多年,自认为很懂得领导的架子。似是玩腻了手指,她才吹了一口气,抬起头看了士兵一眼,好像才发现他一直跪着,懒懒开口:“你这人怎还跪着?起来吧。”又小小嘲讽了一句,“别是个傻子吧?” 听到公主竟然嘲讽人的绿浇瞪大了眼睛,公主从小学习礼仪道德,就算任性也从来没骂过人,这...... “谢过公主。”那士兵不卑不亢起身,好像没听见刚才公主刻意的嘲讽一样。 绿浇不由得佩服士兵,不愧是赤舰的出来的,心理真的很坚强。 其实说出那句“傻子”之后,安禾自己也有一点后悔,她现在是堂堂公主了,可不是现世小市民,欺负偷窥狂的方法有一百种,怎么选择了最笨的口舌嘲讽,被传出去多损皇家颜面。想到这里就来气,她的智商在遇到小小的将士就已经不够用了吗?肯定是这人眼神太阴寒,第一次看见留下了心理阴影太深了。不对,明明就是她和这人天生眼缘就不好。 “你叫什么名字?”原来还想偷偷调查他的身份,现在反而省了。 “石头。”将士说。 “石头?”安禾似是不相信,“这是你的诨号吧?我问的是你的真名。” “回公主,小人姓石名头,就叫石头。”石头看着安禾的眼睛,平淡如水。 但安禾却觉得这双眼终于恢复了正常的样子,好像这才是他原来的本真,虽平淡,看进里面却仿佛掉进深渊,令人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这么漂亮的眼睛,安在这只是稍微清秀寻常的面孔上未免可惜了,总觉得,该配个风华绝代的面容啊。这么想着,她脑海里竟然浮现出那晚灿若星辰的清澈,终究和他比,没有了骄傲的神采,逊色了些。 她叹了口气,平和的石头,普通的名字,似乎不知道之前两次留下的心理阴影是不是巧合了。她语气软了些,慢慢开口:“你这双眼睛,”她仔细看着石头,“特别像我认识的一个人。虽然你未及他炫耀惹眼,但平静之下也有可取之处。石头有些可惜了,要是叫石玉多好,玉的温润珍贵,才配得上被人爱惜呀。” 多熟悉的话语,上一次她说:“小石头配不上你,这天下最珍贵的石头你知道是什么吗?玉石,你就叫小玉石好了。” 安禾没想到石头听完他的话竟然弯了一下眼角,笑意浮在眼底,就好像花朵由花苞绽放时,那一瞬间的光彩夺目。看来普通和可惜是自己想多了。 “那小的便多谢公主赐名,希望如公主所意,遇到那爱惜玉石之人。”他的眼眸直直地盯着安禾,不是那种捕猎的势在必得了,而是深深地注视和包容。 安禾小心挪开眼,心理不停警告自己:我不花心只是颜控,老天在上,我只爱将军一个人。 刚刚那石头的眼神,差点跌进去出不来了。 身为公主侍女,绿浇一般不主动插话的,但是危机感在那石头开始笑着看公主的时候,突然冒了出来。好像伪装猫仔的老虎露出利爪一样,看着笑起来就扎眼的石头,绿浇心底再次祈祷不要再捡一个人进宫了,那不坏好心的玉玄公子事情还未必处理清楚,公主怎么又犯老毛病,还给人家改名字叫石玉?那个玉刚走,别再来一个玉了。 于是绿浇破天荒插话了:“公主,你不是要看小雏鸟吗?” 安禾被绿浇拉回了思绪,有些觉得不好意思,明明答应好绿浇来看小鸟的,却变成了在这里调查石头的身份。 “石头,你捡到的雏鸟,可以让我们看一下吗?”安禾征求主人意见。 “不是。”石头开口纠正。 “啊?”不同意吗?竟然还有士兵拒绝公主要求? “不是石头,是石玉。”石头重新开口,安禾却有些脸红,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穿越之后竟有了喜欢给别人乱改名字的嗜好,修真界的水土真奇怪,最奇怪的还是大家竟然都同意她的无心之作。 算了,喜欢就好,大家好才是真的好。 石玉带二人往两只小雏鸟的方向走去,没有人喂东西了,无趣了一会儿,似乎觉得这块绿地格外广阔,至少比树洞里强多了,两只小雏鸟便迈着小碎步跑来跑去,翅膀扑腾得哗哗的,快一些还看得到两只鸟儿短距离的滑翔。 黄色的那只似乎更为活泼一些,也不太怕生,见有人过来了,竟然奔着两只小爪子跑了过来,安禾一瞬间觉得这鸟有些笨笨傻傻的,看起来蠢萌可爱。小黄鸟跌落在石玉靴子的鞋面上,便抱着靴子不动了。石玉无奈,只得低身把他抱起来放在掌心。 安禾这才注意到,石玉的掌心好像特别大。偷偷伸出自己的掌心比了一下,嘿,有双倍那么大呢,难怪小雏鸟还能在上面翻腾一下。 再看那只小黑鸟,人来了也没啥反应。小黄鸟不见了之后,它也不扑腾了,悠悠地迈着步子在绿地上好像散步一样闲暇自若。 安禾靠近石玉的掌心,轻轻用食指戳了一下小黄鸟的羽毛,柔柔的,软软的,好像还能触碰到它肉呼呼的身体。小黄鸟发现有人触碰它,竟然直接在石玉掌心躺下,琥珀色的眼珠好像玻璃球,轻轻地眯起,好像在说:“快来给我顺毛啊,快来给我按摩啊!”被自己脑海中的对话萌到的安禾还真的又伸出手,纤细葱葱的玉指时不时轻柔抚着小黄毛。小黄毛舒服地发出“唧唧”声,安禾看着这样子忍不住露出笑意。 石玉的眼睛静静地看着那几根玉指在触动,眼神瞟过展露笑颜的女孩,眼底神色未明。 而绿浇看见公主又跟那石玉凑一块,想用眼神杀死石玉警告他离公主远一点,谁知道石玉就像眼瞎了,根本不往她这个方向瞅一眼。为了不让公主发现自己的小动作,绿浇郁闷地走到小黑鸟面前,蹲下身准备去抱抱小黑鸟以安慰自己破碎的心灵。 谁知指尖还没有碰到小黑鸟的羽毛,它就像背后长了眼睛一样警惕地回头,飞快地啄了绿浇的指尖一口。 从小到大还没有打架输过的绿浇竟然被一只小黑鸟给啄了? 绿浇:? 绿浇很生气,后果很严重。她决定了,一定要把这只丑陋的小黑鸟抢回宫里养着,到时候天天训练它,看它还敢不敢不听话。 被啄过的指尖慢慢地渗出血珠,绿浇取出手帕,把血珠擦了干净,又使了一个“小治愈术”法诀,把伤口给愈合了。弄好手指她生气地指着小黑鸟说道:“这才一天,你怎么跟那块石头一样了,他刚刚转过头看公主的眼神和你简直一模一样。” 说完小黑鸟好像还是有点不解恨,她又使了一个“定身术”放到小黑鸟身上,像“治愈术”、“定身术”这种都是基本的法诀,大多数修士都会用,只对没有修为的生物或者比自己修为低的修士有用。因此,绿浇一般也不会无聊用这些小法术。 想着这回你没办法了吧,绿浇看那小黑鸟果然脚步顿住了,正准备去抱它,突然间,小黑鸟振起翅膀,竟然从她的手边飞开了。 难道是我的法术失效了?绿浇虽说不是天才,但也到了辟谷的瓶颈,离迈入金丹也快不远了。这只小鸟竟然能够逃过辟谷巅峰者的术法? 绿浇只觉得这小黑鸟越看越怪异,好像灵性也比一般鸟儿的强。该不会是开智的灵兽吧?但想来又不像,如果是灵兽,起码也是化了金丹的灵兽才躲得过她的术法,这小小雏鸟,怎么看都不像是化金丹的样子。 绿浇最终把这归结为巧合,可能自己除了炼气期学过定身术,之后就没有再用过,也许日子久了,那法诀记得也不是很清楚了吧? 绿浇在纠结巧合,安禾却觉得惊奇。她看到那只原来在草地散步的小黑鸟竟然振翅飞过来,还颇有灵性自然地降落在石玉的肩膀上,好像知道谁才是它的主人一样。 如果没有记错,这才刚捡到的鸟吧? 安禾还在感叹着,如果不是亲眼见到,她还以为这两只鸟是石玉自小养大的呢。想着怎么养小鸟的安禾还没有注意到树林间平和的气氛被一股陌生的气息逼近笼罩。 突然一瞬间,石玉大力搂紧她的腰紧紧抱着她从地上飞了起来,落在了旁边的树干上。 安禾惊恐地回过头,突然看到原先她站的地方有一个金色的网子落下,动静这么大,绿浇也感应到了一个气息,属于大能修士的气息,以她自己的修为来看,至少在元婴以上,再高的却是看不清了。 “桀桀”两声怪笑自天空中传来,一个身穿黑袍,佝偻身躯,银白色的头发从兜帽里露出几缕的蒙面老者从树林里飞出,降落在绿地上,看着眼前的一个小辟谷,还有一个筑基都不到的小炼气和一个金丹期的小修士,三个加起来都不够他一根手指看的。 安禾第一次飞,虽然距离不高,但是余惊未平,她也看到了那黑衣老者的突然出现,只见他一出现,四周就笼罩着黑色丝状的雾气,还有刺鼻的气味,安禾蒙住鼻子,怎么也想不到好端端地看着鸟,怎么就遇上了里一看就是反派出场的怪事呢?想到这里她突然担心地找绿浇,只见绿浇早已消失在绿地,环顾四周,竟然藏在黑衣老者后面的一棵树下,还冲她眨眨眼表示无碍。 绿浇跑的速度那么快?安禾不得不佩服自家侍女的体力,想来也是,马车上也是她身手极快才救了自己,只是,这黑袍老者一看就不好惹。 安禾快速在脑海中过着:一般这种突然出现的场面,不是夺命就是抢宝,她身上没有什么宝啊?难道是自己身怀巨宝而不自知?有可能,毕竟石玉一个小士兵,绿浇一个小侍女,怎么看都是她更有钱的样子。后悔自己不知道宝在哪里的安禾想着待会儿怎样献宝,只看那老者动了,他伸出手指轻轻勾了一下,绿浇竟然不受控制地往他面前移动。此时绿浇的脸色已经由轻松转为恐惧,她冲着安禾撕心裂肺大喊:“公主快跑,这是元婴修士啊!” 泪水从绿浇眼里涌出,难怪今天指尖流血,修士圈里有一个“血兆”的说法,看来她今天是命丧黄泉了,万万没有想到,自以为是的辟谷期她以为起码能够躲过搜查,却在别人眼里连小鸡都不如。 绿浇突然想到赵彬蔚,对,舅舅有灵兽,有青蛟,一定可以救公主的,想到这里,绿浇刚喊出:“去找舅舅!” “舅”字还没有说出口,就被扼住了脖子,她的声音一下子说不出来了,身体也被抽空了力气一样,像一个破布娃娃被老者拎在手中一动不动。 “绿浇!”安禾那一刻的心被揪住了,看到绿浇被掐住脖子,她以为绿浇已经没有了呼吸。手指和脚都立刻软了下去,此时身旁的石玉好像成了她唯一的依靠。 “找谁都没用,附近已经被我设了屏障,你们出不去的。”老者的声音粗哑又难听,像是破锣嗓,“那个小金丹,你把凤凰神兽/交出来,我就把她给放了。我老邪六不随意取人性命,今天心情好放你们一马,不然嘛,今天就是你和这两位小娘子死无葬身的日子。”说完他好像觉得很有趣,便哈哈哈大笑起来,笑声在整个树林里回荡,使人听了毛骨悚然。 老邪六名字一出,安禾突然知道他是谁了,她转过头看着石玉面无表情,小黄鸟和小黑鸟停在了石玉肩膀上昂扬着头,好像根本不畏惧那邪六的元婴气势。 原来如此,她想,没有想到原著中名扬天下的主角神兽竟然提前出现在这里。 23.原著的凤凰神兽 下课铃声响起,讲台上的老师憋着的一口气终于得以舒缓,拿起课本收起电脑快速走出闹腾的教室,仿佛再多呆一刻就是受刑。不受欢迎的选修课当然被用来打发时间进行娱乐玩耍,安禾是好学生,一般这个时候她还是会坚持坐在第一排记笔记听讲的。不过,今天有点不一样,她是一个专注力很强的人,一旦进入一件事情里,就很难听到外界的声音,是以,此时安禾破天荒坐到了倒数第三排,在教室拥挤人头的掩饰下悄悄翻着手机界面。 她的身体蜷曲成一团,以高难度的姿势趴在桌子上掩人耳目,外表看起来像是沉迷于课本,心底的一个声音却在叫嚣:快了快了!手指迫不及待地翻到下一章,终于看到期待的情节: 主角龙天传将那可耻狡诈的老邪六打败,一团黑气从那皮囊里冒出,倒在地上的老邪六变了一团丑陋可怖的人皮破烂。主角嫌弃地把那团破烂踢开,捡起老邪六掉落在地上的几个无底袋。 打开其中一个无底袋,人间通行的金银财宝无数,放在以前龙天传可能会手脚颤抖觉得发财了。现在只是嫌弃地皱眉,这些玩意儿,修真者们要多少有多少,之前他从修真者们身上不知搜刮了多少,多得都码不下无底袋了。龙天传把这无底袋丢进自己活物无底袋的一个角落,接着再翻了其他几个无底袋,有些灵石却也不多,看来这老邪六是个穷鬼。看到这里,他本来不想再翻了,都一股脑扔进活物无底袋里得了。却突然发现一个炼制精美的活物无底袋。龙天传嘴角弯弯,冲着老天拜一拜,“老天爷啊,我龙天传为民除害,你怎么也得可怜了可怜我,赏我点宝贝吧。”这拜完天地的龙天传迫不及待打开这活物无底袋,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告诉他,袋里肯定是老邪六身上最值钱的东西。 意念与活物无底袋连接,龙天传的神识便进了袋中。他这一看可了不得,难怪老邪六身上没有什么宝贝,饲养两只神鸟不得花费多少灵石?活物无底袋里是一片灵气浓郁的小森林,关是炼制这种汇聚灵气而且空间辽阔的无底袋就必须是到达分神期的炼器师,而炼器师入行简单,随便哪个修真者都会一点炼器之法,却没有单独走上这条道路的人。因此,炼器师的修为都比较低,整个修真界,能够找出专门走这条道的炼器师皆名扬四海。达到金丹的炼器师都被大门派奉为上宾,更不要说达到元婴的炼器师,那是屈指可数。至于分神期的炼器师,据修真史记载,那还是三百年前曾经出现的“神手鬼易”,自“神手鬼易”不知是隐居还是陨落之后,修真界便再也没有分神期的炼器师出现了。 修真界低级的法器最不值钱,而越为高品级的法器,就越为价值惊人,打着灯笼都找不着。一个元婴炼器师做的上品法器,修真者都抢破了头,龙天传想不出,老邪六是怎么得到这分神期炼器师所制的无底袋,就算是倾家荡产,也是有价无市啊。当然,这可不是他龙天传目前操心的问题,不管怎么着,如今这宝贝是落在自己手里了。能够拥有极品法器,这可是龙天传做梦都想不到的事情,今天这一单干得值。不过最值的还是森林里飞舞的那两只流光溢彩的神鸟。 修真者为了修行,各种方法那是无所不用其极,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修真者做不出的。历来丹药、符箓、法器、灵兽那是必不可少的的装备啊,龙天传也是入了修真的世界才知道这些窍门的,之前他一直一个人傻傻修行,以为只要心诚,坚定信念再加之日复一日的努力,修为就会水到渠成。但是这修行之路其实和世界任何一条人生道路都是一样的,坚持努力固然是真理,真理之外却不乏天赋的天差地别和方法窍门的裨益帮助。龙天传自修炼之后自然发现自己天赋异于常人,很多修真者十年才有的进步,他一个月甚至几十天就能突然感悟突破了,异于常人的天赋和坚持不懈的努力也是他在修真路上走得这么快的原因。 但还是有些慢,和大宗门的从小不缺丹药符箓和法器灵兽的大弟子比起来他修行速度只算平平。他是剑修,好在法器是由自己取天才地宝而煅炼的,用起来得心应手,也倒不需要如何厉害神气的法器,几个月之前他有幸遇一道人,那人收他作徒弟,虽说真正接触了自己的师父以后,龙天传发现和自己想象中的师父有些不太一样。但他没有拜过其他师父,从小山村自己独自跨越几个大陆一路走来,意识到自己的眼界和真正的修真者相比实在有差距。顺其自然的,他便以为师父都是这样,是他自己见识短眼界狭窄了。 师父脾气怪,还喜欢到处惹事,为此,龙天传没少跟在师父屁股后面给他处理杂事。但是拜了师也是有好处的,他自此的灵丹符箓还有灵石就没有短缺过,这个时候,龙天传才知道这些大宗门到底有多有钱。师父指缝间漏一点的财富,可能就是他争取一辈子也得不来的宝藏。 但是,还有一个问题是困扰龙天传和他师父的。龙天传的师父是规努大陆的第一大门派——尚真教的长老,尚真教的历史据说绵延千年,具体还可以追溯到光牧使者那一代,龙天传就常听师父提起,尚真教的开派始祖是光牧使者的亲传弟子,说他们这支门派,可以算是光牧使者亲亲的徒子徒孙。 龙天传自然很骄傲,所以千年门派的资源也是你所想不到的。 在尚真教内,什么灵兽什么法器根本不稀奇,拜师的第二天,师父便领着龙天传认了门派和师父的洞府,师父看着他寒酸的装备,终于僵了一下脸皮,从来没有人能从他这里占到便宜。罢了罢了,也是自己的徒弟。于是师父领他去尚真派内领了一些防御的法衣和其他防御法器,想起他没有灵兽,又带他去灵兽园去领灵兽。 然而怪事发生了,龙天传才刚进灵兽园,园里的灵兽就像嗅到了危险的气息,受到了强大的威压,纷纷跪在地上做臣服模样,品级低一些的普通灵兽甚至直接晕倒过去。灵兽园的管事看此情况心疼得不得了,牙齿都咬得“咯咯”作响,“混一长老未免也欺人太甚,”管事涨红了脸,“就算玩闹也要分场合,这灵兽园里的灵兽哪一只不是弟子们悉心照料喂养大的,为的不就是等待它的心意相通的主人来接。混一真人却借修为欺压灵兽,怕是将来的灵兽主人们知道,也不会善罢甘休的。” 混一有苦说不出,他虽然混了些,但是不至于混到带弟子来求别人挑选灵兽,还释放威压欺负几只小动物吧? 当时他就解释,但那管事根本不信,还硬要混一领着龙天传快走,他灵兽园宁可犯门派的规矩,也不要把灵兽/交个这不负责任,不爱惜灵兽的师徒二人手中了。 混一是长老,身份自然位高权重,但出了名的只服掌门管教,更何况尚真教规矩森严,这事说出来别人肯定都说他混一不讲理。混一在灵兽园门口当着徒弟被管事下了面子,当时脸色就不好看,可是他也拿管事没办法。 龙天传一看竟然因为自己,师父跟灵兽园的管事闹了起来,想着管事敢落师父面子,肯定权利很大,便扯了扯师父袖子,听话地跟混一说道:“师父,其实我一个人独自修行习惯了。更何况,喂养一只灵兽,我也没有那么多的钱和精力,不然就算了吧。” 于是,龙天传的灵兽就此被搁置了,而后来数次的战斗中,龙天传这才发现,那一次去灵兽园里为何所有灵兽见他都蔫了吧唧的,原来是他自己天生带的磁场吧,每逢战斗,只要对方放灵兽出来,只要见了自己就跟见鬼似的,再强的灵兽也变得俯首趴下了。 要说灵兽中什么品种在修真者的圈子里最受欢迎,那莫过于神鸟了。既可以上天当坐骑,省去了御剑飞行耗费法力的功夫,又可以在战斗时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从天而降帮助修真者。因此,这神鸟在修真圈里比起其他的灵兽也更为精贵些,这还不是神鸟稀有精贵的原因,喂养好一只神鸟才叫修真者头大。小的时候吧,神鸟虽然便宜,却容易夭折,而神鸟只有在饲养到一定的程度时才会开智修行,成为战斗的伙伴。关于神鸟当坐骑也是有些讲究,神鸟生来性情孤傲,除非修为高深或者感情深厚,否则一般不愿意为修士所乘骑,闹严重点就会绝食自尽。所以,若不是从小锦衣玉食的大门派徒弟,是不愿意养这种又费力又难合作的灵兽的。 话是这么讲,但看到两只神气昂扬,流光溢彩,羽毛光鲜靓丽的神鸟,谁不会心动呢? 越是珍稀的神鸟,对于饲养的条件要求就越是苛刻,龙天传看着这充满灵气围绕的无底袋,森林和湖泊一应俱全,远处还有宫殿建筑样式的环境,可以无比确信老邪六养的这两只神鸟肯定是特别精贵的神鸟了。不过,之前遇到灵兽惨痛的经历让龙天传想想就头疼,故此他没有出现在无底袋里,只是神识在无底袋巡视了一圈。 然而只是这一丝神识的泄露,竟被两只神鸟给捕捉到。只见神鸟的羽翅展开,整个无底袋里什么仙境一样的景色在其衬托下都失色了,龙天传不可置信,这样美的羽翅,他从下到大都没有见过。接着其中一只羽翅更为鲜亮,拖着七彩尾羽的神鸟口吐人言:“你是谁?原来那个奴仆呢?”那姿态真的是端得很高了,好像龙天传只是一个不重要的过客而已,龙天传已经元婴初期修为,饶是如此,见了神鸟说话却莫名感到压力,这怎么跟以前的灵兽被他吓到都不一样呢? 奴仆?说的不会是老邪六吧?老邪六好歹是一个元婴巅峰的高手,在神鸟口中只是它们的奴仆?难道老邪六不是主人,而反倒被神鸟驾驭? 想到此,龙天传恭敬回神鸟:“打扰神鸟大人了,你说的奴仆是老邪六吧?他危害平民还拦路抢劫我,被我杀了。所以他身上的东西......” 那神鸟听了老邪六死了竟然也不为所伤感,而是嗤笑:“神鸟?睁大你的眼睛看清楚,吾乃上古神兽凤王。” 旁边那只神鸟在凤王说话时也落脚在湖泊边上散步,听闻两人对话,慢慢插了一句:“我是凰,它是凤,凰王太难听了,你就叫我凤凰就好。” 轻飘飘的一句“上古神兽凤凰”,却把龙天传没吓死,哪怕到了元婴,他本质也是山村来的穷小子,光是神鸟就让他觉得遥不可及,这传说之中的凤凰神兽,怎么就轻而易举让自己得到了呢?心底感谢着“万皇大人”,龙天传直觉舌头哆嗦,妈呀,养这么贵的神兽,他下半辈子岂不继续穷死? 却只见那凤王开口:“如今无底袋归了你,你便是饲养吾之新奴仆了,作为交换,你有性命之难时吾不会袖手旁观,但是只要你饲养不仔细,你就等死吧。” 那老邪六怎么解释,龙天传扯了扯嘴角。却也知道如果凤凰帮了老邪六,自己今天又哪来的好运气,遂不多问被迫答应了凤凰的要求。 于是,主角龙天传阴差阳错得到了天下最好的灵兽帮手凤凰,却也因此过上了遥遥无期的铲屎官生活。 安禾看完这一章,只觉得爽快无比,虽然她讨厌主角时不时的种马,但是对于严惩恶人和大捞横财这种剧情来说,看起来真的很过瘾。而那个时候,将军的公主也还没有和主角有过一腿,安禾对主角还不是恨得深沉。 唉,看完的安禾趴在课桌上不免吐槽:“一个普通的元婴邪修身上搜到上古凤凰神兽什么的也太扯了吧?还那么好运被主角捡到,怎么不给我家渊渊呢?作者给主角的金手指未免也太大了。虽是吐槽着,却也明白不过纸片人,对于剧情逻辑都是为主角服务,又怎么经得起推敲呢?安禾也只是感叹一声,看完就放下手机,准备下一堂主修课的学习了。 24.领便当的老邪六 绕个远路都能捡到两只凤凰神兽的运气,与杀死元婴高手却获得凤凰神兽的运气,不知道二者相比起来,谁的金手指更大些。 安禾显然不会认为自己有饲养两只凤凰神兽的能力,得了吧,凤凰神兽虽然逆天,原著里坑龙天传坑得还少吗?她一个人皇的公主,金银倒是不缺,灵石可有不起。 此时安禾看石玉的表情充满了怜悯,身为普通士兵的石玉,肯定不知道自己捡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回家。 大概是察觉到公主看自己的眼神充满了同情,石玉以为安禾担忧他,眼底浮现出喜悦的神色,可表情还是淡淡地,只是那双漂亮眸子带着确定无疑的语气对安禾说道:“无事,我能护你周全。” 安禾刚刚也听到老邪六说的“小金丹”,这里一共就三个人,“小金丹”是对他俩说的,不会就是指石玉吧?看不出来,这么年轻的士兵,竟然是金丹修为。自己本来已经被压下的疑惑又起来了,女人直觉的第六感告诉她,石玉绝非池中之物,回想起石玉和福亲王款款而谈的那一幕,安禾确定,不管石玉是不是福亲王的人,福亲王肯定知道石玉的真实身份。 穿越提前的劣根性体现出来了,对于原著中没有过的情节或者人物,安禾两眼一抹黑,跟书中的普通人完全没有什么两样,只能依靠自身去推理和猜测。 “呵。”见那小金丹不理自己,却还在跟那炼气层的小姑娘互相凝视,卿卿我我。老邪六的眼里闪过一抹妒忌和生气,原先有的好心情也被磨没了。于是他的声音带了不耐烦,“我说你们两个,都死到临头了还打情骂俏,视我这元婴大能不存在吗?” 老邪六的声音吸引了安禾的注意,她这才想起,穿越提前倒也不是完全两眼一抹黑,这不?原著中主角得到凤凰都过去几十年了吧?你这老邪六怎么几十年后还是元婴? 安禾这也是站在读者的角度站着说话不腰疼,由于没有亲自摸到过修真的门槛,所以其实她对于修真/世界的寻常知识了解得很不是很深。要知道,在修真的世界里,几十年就进步跨越几个修为层次那根本是很超乎寻常的事情。老邪六虽然说修行速度不算多快,但也是修真圈里中上的修行速度和水平了。 石玉也听到了老邪六的说话声,但他并不打算理会。只见他须臾间从袖中扔出一块什么抛到空中,动作太快以至于安禾没有看清具体形状,只是有闪过的几个虚影。好像空气被破了一个口子一样,之前因为老邪六的到来,突然压抑的空气和恐惧的威压感慢慢消失,空气重新得以正常流动。 作为布阵之人,自然清楚不过屏蔽阵法被坏。老邪六的脸色一下子变了,看着他口中的小金丹扔出的东西眼睛一眨不眨:“[匙玉]?” 他没看错吧?这金丹竟然拿得出万能破阵的匙玉?那可是可遇不可求的好东西,然而来不及问这么多,老邪六已经感觉到了另外一个金丹修士的气息正在靠近这里,金丹并不可惧,可惧的是金丹身上似有若无的另外一个猜不透的气息,多年在刀剑上生活的老邪六再熟悉不过这种气息,一旦嗅到了,便意味着危险的降临。 权衡利弊之下,老邪六把手中那个失去动弹的辟谷侍女毫不犹豫扔到那气息赶来的方向,快速略过树梢,用无底袋卷了那金丹修士和炼气少女以及两只凤凰雏鸟离开了这里往东边飞去。 前后不过两个呼吸之间,老邪六就消失不见。 赵彬蔚原是察觉到陌生修真者气息逼近,发现外甥女不见,就急忙赶过来,然而此地被设了阵法难以进入。他花时间寻找破阵方法,在外面心急如焚十分焦灼。正准备直接叫小青出来硬性破阵闯进阵法,就发现有匙玉自阵内而破出,阵法自行消失时,他便感觉到外甥女的方位和信息了。大概了解了阵内情况,不知道发生何事,但显然,自己的外甥女正面临着大能修士性命的威胁,而她身旁的侍女早已经被大能修士抓住,身边也只要一个金丹初期的士兵在保护。 是以阵法刚破,赵彬蔚便御笛飞行赶来,却没想到半路上救下绿浇耽误了时间,等他赶到阵内,哪还有什么人影,只有远处树梢还在颤动,似乎是上面站过人的唯一证明。 —— 规努大陆的东边,靠近规努山的不远处有一处“神仙谷”。 此地虽名“神仙谷”,却不是什么景色秀美令人流连忘返之地。相反,“神仙谷”之所以名叫神仙谷,还是因为此地位于三个小国的边界相交处,地势险要,环境恶劣,却人满为患,鱼龙混杂,有讨生活的人类,却也有修为高深的修真者,但来这里的人都有一个特点,那就是身怀特长心思复杂,没有一个是简单的。黑暗见不得光的交易在这里寻常不过,逃荒者,隐居者,流亡者,犯罪者在这里都不稀奇。因此,三个小国对此地都互相推卸懒得管,平时“神仙谷”的行事,只要不触及国家利益,大家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神仙谷又归属于规努山一带,这里都是颂容真人的洞府之地。 颂容步入真仙,莫说管辖神仙谷,规努山他都懒得管。见他一面难如登天,小小事情又怎么放在心上。 神仙谷,神仙谷,神仙都管不着的地方,岂不是干什么都自由?快活似神仙?居住在此的凡人修士可是颇为喜欢这个文雅的名字。 老邪六卷了安禾和石玉,便一路往老巢的地方赶去,他修为元婴,虽说在神仙谷不算厉害角色,却也小有一方洞府势力,生活上倒也舒适自在。 前不久,他机缘巧合之下自李百通那里花了一百灵石得来一个关于上古神兽的消息,说有了这上古神兽,修真之路完全不是问题,说不定沾染了神兽的气息,突破真仙得以破空也不是不可能。那消息传的玄乎,上古神兽早已绝迹,破空天仙自三大使者之后可出过别的什么人?修真之路又岂是那么简单? 买完这消息,一开始老邪六还觉得有点亏,觉得不靠谱就置之不理了。 但昨天他刚好路过西越,猛然间就又想起了李百通那里说的上古神兽,既然都来了,那就去看看? 这消息说到三大使者之一,原来藏苍大陆的统治者无虚使者飞升时,因为无法饲养其宠物,思来想去不如把自己养的两只神兽封印在规努的涌泉穴位置,待之后自己游历一番三千世界回来,还能继续饲养它们。 世人都知道规努真人破空失败被天道察觉而化身拯救苍生的故事,那规努的涌泉穴自然指的就是规努大陆的某个地方。而消息中已经给出明确的答案,西越国的连宋城土地之内就是规努的涌泉穴。消息指出,光牧使者曾经封印神兽便下了时间限制,如果两千年后他没有再回到此界,封印便会不解自破。而如今,两千年刚好过去,甚至年头还超出两个。 这种流传了千年,后来便被人们默默遗忘的消息,没人去收集整理,很容易就消逝在历史长河里。但是李百通此人号称自己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无所不知无所不晓,最喜欢的就是翻阅古籍贩卖消息以此为生。最重要的是,他的消息一半以上都是真的,还真有人靠此发了财,买消息就等于一场命运的赌博,赢了就是人上人,仙上仙,输了也不过损失点钱财。像他们这些常年累月都拿身家性命去讨生的人,命运本身就已经是赌局了,闲来无事,便也会去李百通的百事楼坐上一坐。 今天赶到连宋城的时候,看到了天上开始打雷劫而且没有嗅出大修士突破的气息之后,老邪六就知道,或许他要走运了。 听说上古神兽每逢突破,天上都要跟修真者一样的待遇降下雷劫,五个天雷接连不断打下来,若是修真者历劫,起码也要是元婴。不过有两只神兽,说不得是天雷加一起了呢? 于是寻着雷劫,老邪六便找到了那倒下的大树,更看到那小金丹从捡到凤凰神兽再到喂养,再到人皇公主寻来的一幕。本来他是打算直接悄无声息杀了小金丹就走的,哪知道公主跑了过来,就算是修真者,对于人世间权利最大的君王还是有所忌惮的,更何况那君王还是三大使者亲自定下的法则。人皇背后有无数个修真门派坐镇,杀了公主被捕事小,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老邪六算盘打得响,邪气的眼睛里满是算计,要是那些门派抓住他,那凤凰神兽的身份肯定会泄露,他这一生的格局扭转可就靠神兽了,不能因此断送生涯。 是以,奸人哪有什么心情好放你一把的说法,无非是利益作祟罢了。 老邪六赶回了神仙谷,一路上警惕四周,躲避着混杂的探究视线。刚要闪进洞府,隔壁洞府的老邪五就冒出头来,粗壮得跟熊一样的西北大汉用蓬溪大陆江南水乡的细软似小娘子的声音冲他喊道:“哟,这不是我们的老邪六嘛?”老邪五走了几步赶到老邪六的面前,胸前肥硕的肌肉抖动,冒出的尖细声音却让老邪六心底鄙夷:“这好久没回来了?给兄弟看看又撸了什么好东西?” 老邪六的长相跟一头熊一样,面庞子大看起来憨傻朴实,然而那细长往上挑的眉梢暴露了他贪婪奸诈的本性。老邪六装作同往常一样疲累的神色,语气也平淡寻常:“去西越杀了几个人,干了一单,没多少个钱,就一千多灵石。” “是吗?”老邪五长得高,从上到下打量着老邪六佝偻的背和花白的头发,爬满皱纹的面庞,不禁皱眉晦气挥挥手,“得了得了,瞧你那穷酸劲,赶紧回去歇着吧!” 老邪六心里早已经把老邪五骂了个底朝天:“呸,就这样还是个男人,长着一身壮汉的身材,出口还不是娘了吧唧的。[无根]养的娘们儿!”面上老邪六却装作疲累恭敬的样子,往洞府里慢慢走着,却只听那老邪五在背后又嗤笑,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嘲讽他:“杀几个人累成这样,难怪长得那么老,看起来跟快入土一样,嘻!” 老邪六的拳头握紧,回到洞府里关上门坐下,一掌拍下,那椅子旁的桌子变成了一堆粉尘。 看着那堆灰尘,气好像消了不少,想到袋中的宝贝,他的脸上浮现出诡异的笑容,迫不及待地就打开了无底袋。 然而,还没等他念口诀把人从袋中放出来,却见一把剑自袋中飞出,直插入老邪六的脑袋,剑尖自额头穿过脑袋,那一瞬间把人直接钉在了灰白的墙壁之上。 墙壁之上的老邪六睁大了眼,元婴准备从缝隙中逃出,一道金光接着从袋中闪出,直接像火苗一样把那老邪六的元婴烧得灰飞烟灭。 至此,一个未来和主角殊死搏斗的邪修就提前轻而易举被杀了。 洞府的空气中没有一点儿声音,老邪六的死亡除了袋中的两人两凤凰,无人知晓。 25.石玉掉马甲 赵彬蔚抱着昏迷不醒的公主侍女从树林里走出来时,丞相宋杰正在和赤舰的将领宋涉丘吹胡子瞪眼,姓宋本是一家人,丞相却觉得和这宋涉丘沟通不了,他实在是被宋涉丘气到,真真是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公主金枝玉叶怎么能够不带侍卫就让她往偏僻的地方去了呢?出了事情谁负责?还说去看小鸟,什么小鸟抱来不就好了,值得大动干戈亲自跑去看? 丞相和将军两人争吵不休,旁边的众人也着急得如热锅蚂蚁,公主丢了谁都逃不脱责任,那么多的大臣士兵会看不住一个公主?说出去莫不是让天下之人笑话? 听到脚步声从树林处的草丛边传来,大家的眼睛一下子点亮了,期待地看着往这边移动的身影,莫不是公主回来了? 等赵彬蔚靛青的长衫露出一角,刚刚看起来俊美如画的少年也变得索然无味了,哎,不是公主啊。忽而再定睛一看,那活神仙莫不是好像还抱了一个女子,再走进一些,众人看清楚了昏迷的绿浇,眉间不由得爬上了担忧。一人试探着开口问道:“活神仙啊,你是去找公主了吗?怎么公主没有回来?” 赵彬蔚叫来几人把绿浇放进马车中休息,从无底袋中拿出葫芦瓶喂了她丹药。做完这些之后他才转过身,一改之前的天真神色,面容正经而严肃:“公主应该是被大能的修士所掳走了,不知为何原因,请诸位给皇后报个信吧,我现在就去找公主。”说完他抱了一拳,还未待大臣将士们有所反应,便乘竹笛而飞起,消失在天际之处。 听完公主失踪的消息,丞相真的是有苦说不出,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今天出门是没有看黄历吗?得了确定的消息,丞相反而没有跟将领再吵吵嚷嚷了,他整理衣袖,挺直了那年迈的身躯,声音苍老却洪亮地吩咐着应对的事情,只能选择一小队人马回京云报信,而一干重臣一分为二,一半留在这里等公主消息寻找公主,另外一半随他继续行往规努山:“公主失踪的消息不容外传,此次出巡关乎天下苍生,公主是来祈福的,但凡出现任何差池,都会造成民间混乱,违令者格杀勿论!”他拿出人皇赐他的[金笔],金色的笔身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丞相双手呈笔身高高举过头顶,“金笔为证!” 众人遂三拜大礼,齐呼万岁。 看着骑上快马迅速离开的报信小队,丞相心事重重看着那绝尘而去的背影:“这天下,要变啊!”他叹了口气,转身迈着步子悠悠地往回走。 只是谁也没有注意到,刚刚丞相离开的地方,还有一片未被燃尽的传讯符。 —— 安禾被石玉紧紧搂腰抱着从无底袋中出来。 老邪六的洞府里有雪白的光芒照耀着,环顾四周,墙壁上镶了几颗硕大的夜明珠,这东西在凡间价值连城,在修真者的世界里却只是用来装饰照明的蜡烛代替品。 温热的掌心还停留在腰间,安禾的耳尖悄悄泛红,然而面上眸光仍然平静,她看着面前抬手间就能结果一位元婴的“金丹”,轻轻把他放在自己腰间的手挪掌开,那手指在她去碰的时候犹豫了一下,又马上放开了。 “望公主赎罪。”石玉低下头,僵直了身体站在安禾面前,好像察觉到自己行为失礼而感到惶恐。 安禾看他的动作,微微抬起头靠近石玉,他的漂亮眼睛就倒影在安禾眼中了。 发现公主刻意的对视,特别是那宛转蛾眉间的波光潋滟的笑意,石玉白皙的肤色就浮现出可疑的红。 “你觉得,”安禾的脚尖踮起,鼻尖离石玉只有半个指头的距离停下,她音色本来就好听,平时端着身份收着嗓子却也字正腔圆,如铃音清脆缥缈。此时却柔弱暧昧,嗓音压得细腻又低哑,平白添了几分诱惑,“我美吗?”最后三个字轻轻扔出,石玉的耳朵却直接通红了,他看着她飞扬的眼梢,往日冰清玉洁如神祗仙女不可侵犯的容颜此刻只为他一人落下凡尘,也仿佛沾染了几分烟火,轻轻一个举动,却撩人心魄,噬人骨髓。 脑袋中的一根弦好像突然断了,他想也不想便呆呆回答:“美,”嗓子暗哑,音色温柔,“宛若天仙,绝代佳人。” 看着对方开始变得迷离的眼神,安禾满意微笑,她的手指抚上石玉的面庞,轻轻笑了:“你心动了。” 这四字好像有魔力,石玉听完那眼中的迷离散尽,他摇头也轻笑,却仔细回望安禾:“是公主入戏了。” 安禾重新退回脚步,手脚好像因为此话变得有些慌乱,嘴巴张了张,想问的话看着那似笑非笑的人却不忍心说出口了。 “扯平了。”过了半晌,她突然冒出三个字,她不管石玉有没有懂她的意思,或者有没有看清楚她的试探,这都不重要,他不愿意说,她就装作不知道罢。 “是你问我美不美之事和我不小心碰了你身体之事吗?”石玉疑惑看她,安禾揪着宽大的袖子一角,不知对方是开玩笑还是她真的猜错了,只是这话听着怎么那么别扭,他要真这样想,那就这样吧,她无奈点点头。 —— 记得老邪六飞过来那一秒,她就落入了石玉的怀抱里。整个脸都凑到陌生男人的胸膛上时,安禾的脸已经红得滴血,夭寿了,她堂堂一个二十一世纪的老阿姨,竟然被别人强行抱住了,强行抱住也就算了,她还不能反抗挣扎,因为石玉的声音落在耳边:“别动,抱紧我别丢了。”那笃定的语气,的确是会让人有信任的安全感,可是对于她安禾一个二十五年都母胎solo的人来说,和男性如此亲密贴身的拥抱这还是第二次,嗯,没错,第一次就是那晚被段渊男神从后面抱住的那一次。 安禾尽量放松身体,说来二十五岁的老阿姨了,什么大风大浪没有经历过?被抱一下又不会少块肉。然而放松之后她的鼻子贴着石玉的内衫,突然之间一个清冽的香味便传入鼻息,安禾的手脚一下子僵硬了,脑袋里的一个惊天猜想炸开锅。 不敢相信是真的,她又仔细嗅了嗅那味道,清冽的像是竹子一样的味道,还混合着一丝安神的松香味,没错,那天晚上段渊靠近她时,她在段渊身上闻到的就是这个味道。 安禾的嗅觉很灵敏,从小就能够根据嗅觉分辨出菜香的种类,食品的种类,还有不同物品身上自带的气味。穿越到福乐公主身上,不知是不是因为公主的基因太好,这种灵敏的嗅觉又被放大了无数倍。其实那晚段渊身上的味道只能算是正常清淡的一个味道,但是对方一靠近,在安禾的嗅觉中便是浓郁的清冽干净的香,因为这个味道很舒服,所以她便记住了。石玉身上是没有这个香味的,若不是她靠得这样近,若不是她的嗅觉超出常人的灵敏,真的很容易忽略这个细节。 难道石玉是段渊? 安禾有些不敢这样设想,她在心里默默对比着两个人的差别:第一次见段渊惊为天人,第一次见石玉毛骨悚然;段渊很高,而且长得太俊美,那种美不是类似女性的美,而是具有男人气息荷尔蒙挥发到极致的帅气。而石玉看起来就身高一般,正常男性的普通水平。长相很清秀,清秀得有些中性男女莫辨的感觉了,不具有攻击性的长相,而且很难让人记住他的脸。这样从外形气质上完全不同风格的两个人,会是同一个人吗? 尽管有些不可置信,可是嗅觉带来的女性第六感又告诉她:是的,气息其实是人最不能掩盖的东西。 若说两个人有什么相似的,怕就是那双眼睛了,一样漂亮得让人沉醉,但也有不同,石玉的神采更为收敛,段渊却更为夺目。不过安禾现在仔细回忆两双眼睛,却发现有那么七八分是相同的,想到这里她蓦然抬头。 刚好,石玉能够感觉得到怀中那娇软的身体由紧张到放松,低头一瞥,那眼神怔怔发呆,也不知她在想个什么,忽而又见她猛然抬头,两双探究的眼睛便互相对视了。 虽然他们现在好像进到了一个未知陌生的空间里,但是安禾无暇顾及其他。她仔细看着那双眼,心底真正地沉了下去,她一见钟情的眼睛这次不会再认错了,段渊,他为何要扮作石玉呢? 一切都解释得通了,为何段渊能够在海城出现,他一直就跟随着赤舰行动啊。 只是...... 安禾想起了那双背后虎视眈眈的冰冷狠厉的眼睛,那种动物本能的警觉让她身体继续又紧张起来,她装作无事低下头,仿佛刚刚的对视只是巧合。 段渊对福乐公主的感情和原著有点不一样呀,两个身份,两种不同的态度,到底哪个是真哪个是假,安禾感觉自己身处在一团迷雾之中,竟对段渊和福乐公主的感情也怀疑起来。 “你在这儿好好待着。”石玉松开了抱着安禾的手臂,将她放在一座房间里,金碧辉煌,雕栏玉砌也不为过。安禾环顾四周,疑惑地开口:“我们这是?” “老邪六将你我困入了他的无底袋中。”那个声音冷淡,好像很难有感情起伏。 “哦。”安禾点点头,这个时候心里装了太多的事情,或许是知道了眼前之人就是段渊,对石玉的态度也自在随意了一些。 连她自己也没有察觉,原来还对自身处境担忧的她莫名多了安全感,在可能涉及到生命安全的危险之中竟然还在想着其他事情。 安禾走到房间里的一张美人榻上坐下,揪着衣角,有几分放心又还是担忧:“那你小心一点哦,一定要回来。” 石玉刚走出几步的脚步突然顿住,“你怎么知道我要离开?也许我是四处转一转呢?” 书里的将军每次遇到危险都会找一个安全的地方藏好弱者,离开之前都会说一声:“好好待着。”听起来像是给对方找了一个居所,事实上每次都是要准备自己去解决问题了。 身为书迷,这些重要的事情怎么可能不清楚? 安禾没想到段渊会这么问她,更没有想到自己顺口就对他说了那样的话。她抬眼,眉梢微蹙,想来想去没什么办法又不想撒谎:“我就是知道啊。” 她肯定地看着面前装作石玉的段渊,“我才不会给你添麻烦,可是,你一定要小心。”她知道,每一次将军的决定,都是有了把握才会去做的。 那小小的脸庞上挺秀的琼鼻好像皱了一下,眼睛看着他却充满了信任和倔强,“石玉”的嘴角悄悄泛起一个弧度,空洞的心脏好像重新找回一些填补的东西,“无事,你先管好自己不乱跑。” 这个对话,不知发生过多少遍,只是和他曾经这样对话的人却忘记了。 他走出了房间,外面是一座巨大的宫殿建筑,从宫殿的院里起飞,远处是森林和湖泊,他瞅着森林上方天空正在浮动的白云,面色沉了下来。 一把碧色古朴的剑自识海中祭出,淡淡的光华在剑鞘上流动,段渊的气势一下子变了,平淡内敛的气质被锋芒毕露的锐利狠厉取代,人剑合一,浓烈的战意从剑身溢出,段渊缓缓拔出剑,光滑如玉的剑身上倒影着他沉静的双眸,一声低沉的龙吟好像自剑传出,下一刻,那古剑好像有意识一样,穿过云层直接往天上飞速疾驰而去。 下面的森林里,一只黄色的小鸟还在叽叽喳喳,旁边黑色的小鸟好像察觉到什么,它睁开眼睛看了一下远方悬空的人影,眸色转动了一下,又继续冥神闭眼挂在树梢。 26.主角的心思你别猜 当弑神的凛冽的剑意消失,原来悬空的浮影就消失不见了。 听到“石玉”的脚步声重新出现,原本坐立难安的安禾一下子从美人榻上起身赶至门口,看到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视线里,紧张的心情才得以平复。 迫不及待和庆幸放松的心情转变当然也被“石玉”全都看到了眼里,虽然对付邪老六于他而言只是一件小事,但是看到安禾眼睛里已经迸发出来的担忧,那一刻的心情说不温暖是假的。他的眼神也因此变得柔和了几分,步伐不自觉间都加快了,状似轻松寻常走到安禾面前,他下意识就开口问道:“怎么不再屋里好好待着?不是答应我不乱跑的吗?” 而安禾看到段渊走进,脸上也是不自觉溢满微笑,连眉眼都自带七分笑意:“你终于回来了?” 两个人的话语奇妙地重合,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默契和巧合。说出口才发现话语打架了,两个人的目光猛然接触到一起,四目相对那一刻,久久没有说话。 安禾不知道段渊此时在想些什么,但自从知道石玉是他,好像自带粉丝滤镜一样,无论他是哪个身份,一举一动之间都仿佛变得格外吸引人,一言一行间也有了悄悄暗自开怀的特殊意义。 天下的粉丝的心情都是这样的吗?喜欢上了这个偶像,好像他说的话都格外勾人,他做的事都格外有魅力。 骨子里是二十五岁老阿姨灵魂的安禾觉得好像青春的少女心又重新回来了。那种偷偷担心一个人,会偷偷因为一个人的喜怒哀乐而产生悲欢离合的少女情怀。 安禾的眼神很纯真,眸光里好像藏了辨别真假的镜子,段渊沉默站着,看到了对方瞳影中自己投入太深的模样。 他收回自己的眼光,又重新问了刚刚那句话:“不是答应我不乱跑的吗?” “我没有。”小公主的鼻尖又皱了皱,段渊特别想摸摸她的鼻尖,告诉她下次别做这个动作了,怪招人喜欢的。看到那皱鼻的模样,总是让他不自觉想到幼齿的动物。 “我是听见你的脚步声,我才出来的。”小公主的眼睛本身就清澈透亮,加上认真的辩解一下睁得很大,段渊看那眼神里好像还带了几分委屈和怨怼,仿佛这是件天大的事情,他错怪她了。 “而且,”她又怕没有说服力继续强调,“在你回来之前我都是乖乖守在屋子里,哪儿都没去呢。” 虽然小公主的话语一如既往地用词奇怪,但是段渊大概了解那“乖乖”二字指的应该是听话。 乖乖?倒是有趣。 手掌习惯性想伸出揉揉那个小脑袋,伸了一半突然想起什么,段渊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了。 安禾是有些抱怨偶像误会自己不听话的,但是自以为成熟已经是老人的她安慰自己,不能像青春小女孩追星那样容易激动。尽管有几分被误会的委屈,却也变成了努力证明自己的解释。 她明明看着段渊的表情由担心变成莫名的喜悦了,可为什么这个男人能够做到一秒钟之内又继续变脸呢?安禾发现自己这个粉丝对偶像的理解还不算全面了。正想着问上一句,对方就板着那张清秀寻常的脸,手臂再次不由分说死死搂住自己的腰。 “闭眼。”强制的不允许拒绝的语气。 安禾颤颤闭上了双眼。 再睁眼时已是老邪六的洞府内。 想起段渊刚刚莫名变了的脸色,又想起第一次段渊见她时的故意调戏,心里就隐隐起了坏心思,反正现在段渊应该还不知道自己的马甲掉了,将计就计,哼,粉丝也要争取一下自己的福利,不能只是她一个人傻傻被调戏。 只是内心还隐藏了个小心思,安禾的确也想试一试,段渊到底对福乐是个什么态度。 —— 慈安宫内。 佳意皇后正懒懒侧卧在榻深思,细腻雪白的手腕上枕着下颚,忽然她的贴身玉佩闪了一下白光,一则讯息传入佳意脑海:石头随公主被大能修士带走,赵彬蔚已孤身前去营救。 见此情形,佳意从榻上缓缓起身,转而眼神轻轻掠过在身旁伺候的两个贴身侍女:“虹泉碧波,你俩先下去吧,本宫有些乏了,想清净自在休息下。” 虹泉碧波听话施礼,服侍佳意皇后歇下,轻轻退出房内。 待只剩自己一人,佳意皇后掀开锦被,起身行至书房,她打开笔墨纸砚,面色谨慎提笔写下一封信,写完之后待墨水干了,将信纸塞进信封滴蜡封好,遂又迈着小心的步伐走到偏房里的窗前,将窗户打开。然后她从袖中拿出一只口哨吹响,响声似窗外树上蝉鸣,没过一会儿,一个带银色罗刹面具,体型纤细苗条,身手敏捷矫健的身影不知从哪儿突然出现在窗边。 雪白纤细的手指将素黄色的信封认真递到这面具人手中,担忧紧急的声音从屋内传出:“切记,务必把信私下亲自交至公主手中,不能让他人知晓。” “噶......”一个枯哑的音节声从面具人口中回应道,好似说:“知道了。” 听到这个声音佳意皇后摆摆手,好像耗费了全身的力气,疲惫地扶着窗边的一把椅背,“去吧。” 一阵急促风声响过,窗前的面具人消失无影。 佳意皇后回到床上重新躺好,眼睛却有神地怔怔看着床顶:“单单,你死去时可曾想过玄儿如今这般魔鬼心肠?” 好似像对着一个老友呢喃,平时温柔如水,冷静自持变得忧虑重重,她又低语道:“能改变提醒的我都做了,只是苦了禾儿这孩子。” 一声长长的叹息,好像藏不尽对命运的无奈。 —— 对着扮作段渊的石玉问出:“我美吗?”三个字,其实安禾内心是忐忑的,她自己在心里都要吐槽自己无数遍了好吗? 按照安禾的猜想,就算是以石玉的身份,段渊应该也会不理会,至少她的举动只是测试而已。 没有想到的是,那一刻对方真的沉沦了。 看着那双撩人心神的眼中满是自己,想也不想就回答美时,安禾的心也跟着撩动了,系在心底的红绳轻轻摇晃了铃铛,便像多米诺骨牌一样,警铃大作,再也停不下来了。安禾慌了,身为女性得到满足之余的慌张,她不知道这种慌张是因为“段渊果然喜欢福乐公主”的猜想还是因为“我竟然真的心动了”的猜想,前者有那么一丝的失落和嫉妒,后者有那么一丝的尘埃落地和恐慌。 对一个原来属于二次元的偶像真的产生出爱情这样的感觉,真的是像“石玉”口中说的,她入戏了那般简单吗? 是什么时候把段渊当做一个真正真实的人呢? 长久以来的精神依赖以至于产生出强大的不可摧毁的信念感,还是第一次见面时的怦然心动和脸红?又或者是系统说出这是真实的平行世界时对那个孤独身影的共情和怜惜,还是知道石玉是他之后那份独属于自己一个人的小欣喜和接触之后的越陷越深? 安禾不敢想了。 她像是一个在悬崖边上跳舞的人,在不知道下一刻是否危险的情况下,竟然还在追寻着遥不可及的梦幻,就在这一刻,安禾对自己的福乐公主身份第一次产生了排斥,第一次对自己内心的想法产生了诋毁和厌恶。 排斥来源于原著的情节像是刺深深扎在肉里,无论是段渊对福乐公主有过的爱还是福乐公主的出轨,她都不能接受。 诋毁来源于对偶像痴想的自我鞭笞,就好像亵渎九天之上的神一样,段渊对她而言,只能是偶像呀,她连现在的世界的情况都没有摸清楚,怎么帮助段渊,竟然妄想去占有。 所以面对后来“石玉”的发问,她只能无奈点点头,对于超出原著的个人情感,这一刻安禾选择了无视和压抑。 “你是个有思想的成年人,”安禾对自己又强调了一遍,这句话在十八岁以后每次遇到情感困惑时她都会拿出来说服自己,“不能再因为简单的情爱,就忘记自己的本职工作。” 现在,你的任务是帮助将军。 安禾在心底清晰地自我对话。 —— 就算段渊无数次欺骗自己的内心,但他发现在面对安禾时,尤其是对于安禾表现出的对其他男性的哪怕一丁点儿的在意,他还是没有办法做到置之不理。 比如,他刚刚在无底袋中只要想到,小公主无比信赖和娇憨的一面竟然是给一个普通的士兵,心情就会开始变得浮躁起来。 自己对自己产生敌意和嫉妒,这是怎么也想不到的事情,最重要的是,回来的那一刻起,他就告诉自己不能再动心了,要抑制住情感,才能在这个冰冷的世界里守住最后那份微小的温暖。 理智让他认清自己的责任,也让他无时不刻绷紧神经去算计和警醒自己。 看到了小公主无奈的点头,他又重新把自己装进一个囚禁感情的笼子里,恢复之前不悲不喜的表情,段渊走到被钉死在墙上的老邪六面前,骨节分明的右手握住剑柄,轻轻把剑身从老邪六的身体里抽出来。 弑神一出,原先僵直的身体顺着墙软软倒下,淤血也从剑痕出汩汩流了一地。 段渊扫了一眼,看着弑神剑身上的血迹,叹一声:“可惜了。” 可惜为了节省时间,杀鸡用了牛刀。 再看拔出的弑神,剑身拔出时沾染的血迹慢慢被渗入剑刃的两面,好像吞噬食物般,转眼消失得干干净净,只有那剑刃的光芒似乎更亮,欲与夜明珠争夺光辉。 两个心事重重的人都在试图用行动去掩饰着自己别样的心思。 27.修行天才 什么修为的人能够轻松杀死一个元婴高手呢? 安禾记得原著中的将军在“龙门宴”之前是没有迈入修真的世界的, 饶是有所隐瞒, 也只是世间一个文武双全,引王公贵族青睐夸赞的翩翩少年郎。 老邪六的尸体倒在血泊中, 脸上惊愕的神色停留在死亡的最后一秒, 至死他可能也不清楚,为什么区区一个金丹却能驱动法器将自己一击毙命。 人命如草芥, 死后的老邪六没有了威胁他们交出凤凰神兽时的虎视眈眈和威风凛凛, 就像一只被宰杀后随手丢在屠宰场的肉鸡,任何人都可以拿着那尸体千刀万剐。 浓郁恶臭的血腥味很快弥漫了在整个屋子的空气里,嗅觉灵敏的安禾用熏过香的手帕捂住口鼻, 在段渊身后悄悄打量着他和老邪六。 现世人的灵魂里看到人的死亡是恐惧和颤抖的,安禾心里的确泛了恶心, 但是身体本能的反应却异常冷漠和镇定, 就像司空见惯般无动于衷。 如果是现世的身体的胃,可能此时已经扶着墙角吐得胃液都咳出来了。 捂着口鼻的手帕又紧了几分。 这不是做梦, 是真的死亡,安禾将心沉下去, 每个世界都有运行的法则,在人拥有驾驭法术权利的同时,必然将弱肉强食进行得更加彻底, 天道无常, 人的命运也不过是善恶之报应。 正思考到这里, 突然感觉到一阵清明的感觉漫过脑海, 身体不自觉放松下来拿开了手帕, 血腥味依旧在荡漾,但鼻息好像有了选择的功能,可以从这血腥之中自然而然截取新鲜的空气,空气暖暖的,安禾觉得身体仿佛处在一种玄妙的状态之中,她能感知到身体里那空气的流动方向,先经过鼻腔口腔,最后好像顺着肠胃循环一周汇聚到腹中。 好像只要自己想要去吸取,就能够拥有新鲜的空气,平静缓慢的一呼一吸,心随物而动,身体和环境自然融为一体,舒服得,自觉闭上了眼睛。 闭眼之后的感官更加清晰了,好像不止是肠胃,安禾感受到气流其实在身体的每一个地方回流,手臂,脖颈,背部,双腿,顺着身体的惯性,无师自通般就想席地而坐。 这个状态和感觉太过于自然,像穿衣吃饭,像人类天性里对自然的亲近和渴望,安禾仿佛忘记自己是谁,忘记凡尘俗世,就那么坐下了,而且是盘腿席地坐在老邪六的洞府之中。 —— 感觉到空气中的灵气正在急速地往身后的方位汇聚,这种情形身为修真者自然熟悉不过。 段渊将剑收回识海,转身就看到阳光之下,安静坐在老邪六洞府中[聚灵阵]中央的少女,她今天刚好穿了一身暗花云锦的勾金线的宫装,沉静地气质就算坐下,也透着不可侵犯的疏离。看来公主的身份,其实多年来她适应得很好,或许皇族的思想和行为早已融进了血液里面。 不过一个穿宫装的少女在这里席地突破,怎么想来都是违和感十足,好像修真者就代表着闲云野鹤,皇族就代表利欲熏心,但她奇异地将两种迥异的身份合二为一,有修真者的潇洒自在,又有皇族之人的孤傲华贵。这样特殊的魅力,如何不叫人青眼? 却也是运气极好,没人指点自行悟道,原来只是炼气二层,堪堪懵懂,却在一瞬间修为猛涨,眨眼之间连续突破七个层次到了筑基,再加之巧遇元婴的聚灵阵法,灵气还在往安禾的身体里涌入,本人毫无察觉,糊里糊涂,只想着身体本能的舒服自在。 段渊沉下眼帘,心神一动,身形迅速在洞府之中布下阵法,也不知这突破要几天,他人生唯一几次的护法生涯,却都给了眼前这人。 莫说自己门内的众人,饶是自己,也想不到有一天竟然会心甘情愿不离不弃为一个炼气二层的修真者的突破而护法。 屋内虽有两人,却是安静凝神的环境氛围。 —— 安禾睁开了眼。 不知道是不是她自己的错觉,她只觉得她这随便坐一坐,重新起来时,好像身体变得更加轻盈自在了。感官也好像更加灵敏,她相信即使闭了眼,却也好像能够有另外的一种感觉就像她的第二双眼,知道这房间的物事摆放,知道这个世界的模样。 简直诡异,诡异的修真界。想来应该是每个世界独特的磁场吧。 以为自己只是坐了一小会儿的安禾,很快看到旁边安静等她的段渊,顺口问了一句:“老邪六的尸体呢?” 这么快就处理好了,心中却想到刚刚的猜想,对了,随手杀元婴,最低也是分神期的修士吧? 想到这里,安禾看段渊简直像怪物,书都还没有开始上演剧情,你一个男配就直接分神期,难道这是言六早就设定好让将军当boss的伏笔? 那为什么原著没有交待这个伏笔,后面也没有揭示这个伏笔,而是欺骗读者龙门宴之前将军只会武功呢? “你已经闭关半个月了。”段渊提醒安禾。 半个月尸体还留在洞府里,她当他是[食腐虫]? 安禾看段渊像怪物,殊不知段渊看她才像怪物,他原以为不过一两天时间,安禾就可以完成突破修行,却一等就是半月,想到外面这半月因为“公主失踪”不知发生多少翻天覆地的变化,心里叹了一口气。 半月期间,他不知收到多少各路人马的传讯符,各方布局皆精心算计,就是不知他们有没有算到光牧使者那两千年前埋下的神兽觉醒之事?又是否算到处于算计之中看似弱小的棋子将了所有人一军,半个月就从炼气跨越筑基、胎息直接达到辟谷八层,这天下的哪一个天才少年有这般剔透心思和骇人天赋。 若是天下知道了这消息,不知怎么乱? 眼底神秘莫测,有些期待又有着玩味。 “半个月?闭关?”安禾惊呆了,傻傻站在屋子里,不会是她想的那个修真者都会有的“闭关”吧? 天啦噜,随随便便舒舒服服一坐,就是半个月的闭关,安禾突然间懂得了里“闭关百年”的大神们为何谈起时间,是怎样的风轻云淡了。 可是?她不懂修真啊?难道福乐公主也是修真之人? 不对,安禾抬眼看见段渊看自己带有笑意的眼神,也来不及思考为什么她会突然“闭关半个月”这种未解之谜了。 她羞红了脸转过身背对段渊,半个月没洗澡?会不会臭臭的?心底欲哭无泪,为什么粉丝半个月没洗澡会被偶像抓到啊?就算她年龄是大了一点,脸皮也跟着厚了,可是半个月没洗澡再厚的脸皮也忍不住被拆穿啊? 段渊曾被福亲王笑骂公主腹中蛔虫,但就在此刻,就算被骂做蛔虫的他,也不懂小公主突然的脸红转身是因为什么。 如果是在现世,大概段渊会被骂福亲王骂上一句“死直男”吧。 但他不是矫情之人亦不粗糙大条,所以静等了半天,见小公主还是背对着自己磨磨蹭蹭,大概懂了或许是女孩子的小心思,他试探开口:“石玉愚笨,还请问公主所需何事要做?” 已经把石玉当做段渊的安禾,听到他自称“石玉”,这才想起两个人应当有的身份,戏还是要演的,毕竟段渊应该不知道自己掉马。 对啊,她的反应会不会太奇怪,她是高高在上的公主,不可能对一个小士兵害羞吧?想到这里,安禾脸上的潮红退去,端正了行为,转身应道:“附近可有客栈,闭关太久,我需要洗漱整理。”话语淡淡的,颇为冷静。 段渊虽觉奇怪,修行之人吸天地灵气,灵气长期浸染身体,又不沾染尘世污秽。但想到公主是女子,再联想曾经一些举动,大概懂了男女总有一些不一样的地方。 他倒熟悉神仙谷,只是依公主身姿容貌,就算变装换行,那些复杂而老炼的眼光岂不会觊觎? 他能护她,却下意识不想别人看她,哪怕一个衣角也不行。 段渊知道自己心中有病,病入膏肓无可救药,且病的时间太久,毒已经侵入思想,心脏,血液之中,他只能控制自己不去惹她,却不能控制自己不去管她。 也罢,这或许是命。 命的甜蜜和苦痛罢了。 “无底袋的宫殿之中有一温泉池。”他开口,伪装得就像忠心耿耿老实巴交的士兵,连自己都信了。“此地为恶徒混居之所‘神仙谷’,人员身份复杂,公主还是在袋中宫殿洗漱便好。” 反正只是想要有地方洗个澡,安禾原也不知道老邪六无底袋内这么神奇,想来这袋说不定是他宝贝,此次也是专门用来作凤凰神兽居所的。 “也好。”安禾点点头。 这次段渊没有再抱她了,说来心中不知是庆幸还是失望。 “公主试着感知无底袋的气息,”段渊引导她,只要筑基以上修为就可以控制无底袋认主。“激发自己想要进入袋中的欲望。” 安禾闭上眼,那种“第二双眼”的通感又出现了,她发现她能“看到”段渊手中无底袋,还能看到无底袋发出的淡紫色微光,顺着这微光,里面好像浮动着和打坐时一样的舒服的气息,安禾感受着这气息,心底安稳沉静,脑海出现无底袋中她待过的那个宫殿的房间,还没有默念“我要进去”,却见周围景色一变,正是她想象的无底袋中的那房间。 因了还没有睁开眼睛,安禾竟看到这房间里的物体上都浮动着不同的光芒颗粒,五光十色,大开眼界。 我成功进来了? 她睁开眼,果然,那些奇异的光芒消失不见了,却还是那个奢华的金碧辉煌的宫殿。 紧接着,段渊的身影也凭空出现在这里,他脸上带了笑意和欣赏:“公主聪慧。” 只是四个平平的夸赞,而且说起来还干巴巴的,安禾却在心里偷偷开心了一小下,她的将军可是不随便夸人的,原著书迷可是很了解哦。 就好像一年级站上学校领奖台,看到母亲在下面的操场远远看着自己,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安禾心底呀,藏了一个喜欢被爱的人称赞的小孩子灵魂,一句简单的肯定,就可以治愈缺失了多少年的安全感,重拾多少次压抑失去的自信。 也许我说不一定是个修真天才。安禾偷偷在心底翘尾巴。 虽然她知道在浩瀚的修,天才如繁星璀璨,她也许只是小小的不起眼的那颗,甚至算不上夺目,但是,为了那句“公主聪慧”,她决定或许去试试修真也不错。 28.画骨描心 段渊不知安禾心中所想, 当然也不知道他的一句话一个行为就能影响另外一个人的人生道路。或许, 在他看来,反而是那人对他的影响较深, 深到他靠近她久了, 真的怕了自己控制不住心中病得厉害的野兽。 眸色暗得似一片深海,“这边。”他敛了目光, 只领她往屋外走。 出了房间是条红栏绿瓦的长廊, 长廊之下,一眼望去,宫殿景致尽收眼底。 这原著给凤凰的居所入目果然处处雅致, 然段渊脚步太快,安禾也不来及欣赏四周风景, 迈着的脚步也不自觉加快了些, 追着那挺拔刀削般的背影而去。 长廊尽头有阶梯,阶梯末端是一条清澈见底的溪流, 溪流两岸为茂盛的青草,青翠欲滴, 清香的草味扑鼻而来。 桃花流水,落英缤纷,流水顺一山坳而流下, 走指青草地停下, 男子身形颀长, 女子绰约多姿, 跟随段渊视线仰望, 那山坳上方正是云雾缭绕,想来所谓的温泉池就在那里了,只是怎么上去却是难题,安禾收回视线,眼神从身旁之人的面上瞟过,总归他带来的,他总得有法子,便是再抱一抱,也是可以。 反正习惯了。 就是不知段渊心里如何想的,她的这个偶像,性格如五月天,阴晴不定,便如刚刚夸赞完她,转眼又是一番不理会的模样,奇怪,真是奇怪。 而此刻的段渊,看着那高高在上的泉,嘴角的弧度冰冷得抿作一条直线,心底的声音告诉他,那细软腰肢的滋味如何美好,理智却大过于情感的肆意冲动,重新遇见她时,身体就愈发不受自己控制了,如此以往,后果不堪设想。 他还是开了口:“筑基就可御法器而飞行,公主如今已辟谷,按理说驾驭法器不成问题。不过,” 自段渊说话,安禾就转身认真倾听,她还以为他的心情还处在“阴雨之中”呢,听到这里自然接话,“不过如何?” “不过公主直接从炼气跨越到辟谷,修行之快异于常人,故猜想,公主应该还不会御器之术。”段渊说完此话,眸光静静凝视安禾,却不再多说半字。 权当她的偶像抽风说个瞎话吧。 她虽然不懂何为修行,不过之前段渊说她闭关半月,隐约也琢磨出自己可能误打误撞进入了修行状态之中。 有趣的是,福乐公主前世可不是什么修真者,至她最后结局流落在民间,也只是个炼气普通人。可是,她这随便一坐,就从炼气到辟谷,姑且算段渊说的是真的,然,明明却亲眼见她修炼突破,从小白到修士,说她不会御器术不是明摆的事实,还用上“猜想”二字是何含义? 不会让她自己想办法上去吧? 等等,安禾脑海中虽有诸多想法,但是也就在一瞬间发生,她的眼神却还停留在段渊脸上,那一脸平静收敛的神色下,眉梢竟然不耐小促了一下。虽然马上又恢复原状,但还是被她捕捉到了。 段渊他,不会是等着自己开口求他教御器术吧? 那将军的性格,和传闻还真有一点差距,安禾心中的粉丝小人窃喜,面上的表情却假装困惑和纠结,她偷看段渊,果然,段渊的嘴角微微动了一下。 像是被问题难住了,安禾看着高远的温泉池,眼里闪过挣扎和绝望,然后贝齿也下意识咬住了下唇,四周环顾好像在寻求方法。半晌,像是注意到了眼前之人,眼睛滴溜一转想到了什么,她的眼睛闪过一丝自负的不情愿,却也礼数周到,看着段渊微微行一礼,公主的礼仪和性格拿捏得很准。 “福乐请前辈教我御器术。”虽是公主身份,却也足够真诚的行为态度了,只是这语气软和七分,硬了三分。那三分是安禾给“福乐公主”身份的留白,戏要演,但不能太过。 果然,段渊似乎对安禾的表现并不惊讶,一切在他的预料之中。 “也好。”语言惜字如金,却又从袖中掏出一只长匣,那长匣黑底金纹,宽不过一寸,长不足两尺。匣子的侧边是一个简单的黄铜锁扣,但那匣子的小锁实在精巧,像是一把盘龙形状透雕的黄金花旗锁,龙身却还平雕了三字:“鬼易造”。 匣子明显是段渊从无底袋中拿出的,两人距离很近,安禾便也看清了锁上的字。 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一跳,“神手鬼易”之名在原著中那是响当当的神级炼器师,开卷到大结局,这人未曾露一面,却被世人崇拜提及多少次。正如多少年前的网络流行歌曲所唱:“不要迷恋哥,哥只是传说。”中二搞笑的歌词放在鬼易身上却分量刚好,一点儿也不夸张。 段渊拿出的“神手鬼易”的物品,自然不可能是仿造的。 粉丝滤镜虽然浓重,安禾此刻却也不得不正视一个之前被自己忽略压制的问题了:段渊的身上,透露着一股诡异的违和感。 违和感来源于和原著情节设定的相悖,又来源于他性格之中九成的相同,这性格九成约莫对得上原著,本是正常,却不应该是现在的段渊,应该是那个经历了所有沧桑之后的段渊。 话说回来,如果安禾不是穿越的,不是段渊的忠实粉丝,嗅觉没有那么灵敏的话,段渊的所有行为再隐秘不过。 但从他拿出那个匣子开始,露出“鬼易造”三字开始,一切原先的判断都变了,身为一个前朝人皇同胞兄弟的段王爷,就算家底殷实,朝代变了,权利顺便也跟着有所更迭。 然而就算还在前朝,段王爷位高权重,家财万贯,神手鬼易所制的法器落不到他们手中,这便是人间与修的两个巨大的区别了。 从看到那三字开始,安禾的情绪就一下子变得格外警惕和冷淡了,这是女性天生就有的第六感直觉。 段渊注意到了安禾疏离的警惕之意,不是自己一开始就想要的结果吗?然而他的心这一刻却有些不满,好像自我谴责。 按捺住心中想要拉近对方的冲动,他伸手,修长的手指握住匣子一端,将之递给安禾。 “修真界有一默认之规矩,给新人教授御器之术便赠其法器。”安禾只将那匣子接到手里,沉默不语。 段渊接着说:“我虽不是你的师父,但念在你我之缘,这法器便赠予你,只当见面礼。”说完这话的段渊语气变了,不再是小心谨慎对公主放低姿态的士兵,而是一个平等的师长。 好歹安禾虽然陷入段渊违和感思索之中,智商却还在线,她捕捉到了段渊身份的转变,一个士兵就算同兼修士身份,也不会拿出鬼易的法器。 她只笑答,话语中满是平和敬重:“不知石玉仙长是何方人物,相必赤舰士兵也只是仙长的一层伪装吧?” 段渊倒是没料到她问的是这个,却也笑了:“仙长不敢当,石玉只是万千修士之一,至于‘赤舰士兵’身份,还望公主帮忙隐瞒,石玉非歹人,不得已而为之。” “仙长救福乐与水火,理应感恩戴德。”话语到此刻便是戛然而止。 怀着好奇心打开匣子,不知这人对于福乐公主了解几分,送的法器又是什么?焉知法器可关乎修行之路的方法,二者相辅相成,她都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呢?看这匣子的大小,莫不是一只笛子?抑或打狗棒?安禾觉得自己想法有趣,心里乐了一下。 长约一尺半,通身碧绿的竹节样式的一只笔,普普通通,除了长度,看不出和其他笔有什么区别。 但笔盒的里边盖子内部,却刻了金色四字:画骨描心。 安禾不知其意,只是这“画”字,却多了些意思,难不成是支画笔? 她疑惑看向段渊。 这人开始解释了:“在下偶然得知公主爱作画,‘画骨描心’乃是画笔的名字,想来公主不会拒绝。” 心底隐隐却有些不开心,段渊对福乐公主了解这般深? 自系统给的福乐公主技能的复制属性是随机激活的,安禾倒不知道这福乐公主爱作画,不过对于安禾本身而言,不知是否巧合,现世里作为从小到大的唯一兴趣,便是画画了。可是,也有遗憾,她高三时生过一次病,病到昏倒,再醒来时,心底却对画画开始莫名抵触了。后来奇怪地没有选择艺术这条路,而是学了汉语言。从高三到步入工作,过去了很久的时间,她才慢慢重新拾起画笔,偶尔作画。 想到段渊那笃定的语气——“想来公主不会拒绝”,她要是拒绝呢?心里刚涌上来了一股逆反之心,却在手指尖触碰到“画骨描心”的那一刻,变为了一种纠结。 笔身的颜色变了,笔身的形状也变了。 变成了透明的笔身,笔身中间流转着彩虹一样的光芒,原来毛笔样式的笔尖,变成了现世的排笔样式。 这一幕的神奇久久在脑海中停留,那一瞬间,许多记忆纷纷涌入脑海,安禾想起了年少时仰望少年宫里漂亮画作而激起的羡慕和喜欢,她想起那天膝盖因为跑太快而磕破的皮,回到家里她气喘吁吁跟妈妈提建议,她说她想学画画。那一天母亲的笑脸好像镀了阳光的金边,极美。她说:“小禾苗这次考了第一名哦,既然你喜欢妈妈就给你找老师,咱们学画画。” 第一次画出的一家三口,第一次被贴在少年宫墙壁上的得奖作品,颜料在手中好像有了魔法,心底的幸福便是颜色神奇地展现...... 想起这些的她,是幸福的。一种冲动,让安禾举起“画骨描心”在阳光下仔细欣赏它,她突然想起九岁时,她想拥有的便是一只装了彩虹的水晶笔。看着这只笔,好像九岁小女孩的梦想突然得以实现,这一刻,有一种共通的温暖情感,好像在她和“画骨描心”之间流动。 段渊看着安禾突然怔住的迷茫眼神,以及她举起画笔时嘴角上扬的笑,单纯天真而美好。 一如初见。 “它很喜欢你。”他说,“你要拒绝它吗?” 29.御器之术 你要拒绝它吗? 怎么拒绝?如何拒绝? 画笔对于作画者而言, 如同战场之上的武器, 安禾能够感觉到“画骨描心”对自己的接纳和欢喜,剑修爱名剑正如画家爱画笔, 称心的画笔拿在手中那一刻, 心意相通之下才能画出惊世作品。 “谢谢,我很喜欢。”是的, 她不能欺骗自己的本心, 哪怕这是准备给福乐公主的法器,最终也是那个五岁就喊着要画画的“小禾苗”的珍宝。人的初心最容易忘记,倘若记起却又难以消逝, 安禾是一个偶尔相信宿命论的人,当重新握住画笔, 手指好像有了新的灵魂, 迫不及待想要去画下山河,画下人间, 这源于艺术家的热情,她忽视不了自己的本心。 我很喜欢, 这四个字有如魔法,说出口的瞬间,脑海中竟浮现出“画骨描心”的浮影, 它是欢快的, 感动的, 法器与主人产生了共鸣, 手中的画笔消失不见。 “很意外?”段渊看着安禾愣住的表情问道, “‘画骨描心’乃极品法器,只要修为在胎息之上,与它沟通连心,便可溶于神识之中。” 原来如此。安禾莫名点点头,神识?是她刚刚脑海中浮现出的画面吗? “不过,‘画骨’脾性不太好,很难有人跟它能够这么快速连接神识的,其实这是我打算教你的第一步。”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就那样握住了安禾原先拿笔的手指。 第一次与他握手,他指尖温热干燥,让人依恋。第二次与他握手,他指尖冰凉如雪,让她想去捂热。 “你.......”刚说出半字,安禾张了张嘴,低头看被紧握的指尖,他的气息靠得极近,不知是否因为有过气味的记忆,那清冽竟带了几分诱惑,如酒香于之酒鬼,安禾贪婪地吸着那清香,就连段渊说的话也听不见了。 段渊握住那纤纤削葱根,冰凉的触觉在肌肤上却仿佛点火,他的指尖碰着她的手指骨节,“这儿,是画骨消失的地方,你得记住消失时拿画笔的感觉。”他认真讲着,讲完一句,停下看学生反应,那发呆如着魔的双眼就这样收入眼底,段渊停下了讲述,另一只手轻轻敲了那人的发顶,“认真听讲!” 话语说不上严厉,却真像包容学生的老师,有点无奈,又舍不得惩罚。 被抓包之后双颊一下子赤红,安禾支吾着想要解释,抬眸却神奇地问出一句话:“敢问仙长门派?禾儿拜你为师可好?” 段渊似乎也没想到那三心二意不专注的脑袋瓜子会问出这样的问题,思维却敏捷抓住重点,漂亮的眉梢染了三分玩味儿,“上课不认真的徒弟,我可要不起?” 玉雪的小脸闪过一丝失落和懊悔,却还是不死心地继续问:“禾儿好好学好不好?不求拜入仙长门下,同一个门派也是极好的呀!” 这个狡黠的小鬼,求人时连公主的封号都不用了,张嘴便是闺名,也不怕叫人惦记。段渊反问她:“你怎知我能做你师父?要人人都似你这般见个比自己修为高的就拜师,那这世界岂不乱了套?修真者理应对自己前途负责,民间尚且知道因材施教,作为修士,更应该知道拜师门要找与自己相宜有缘的师父。” 他教育她。安禾心中不服气,段渊又怎么知道,倘若真的踏入修真的世界,也是为他,这世间其他修士千好万好,不及他一根手指。而且她就是笃定啊,他的将军不说现在,未来的修行之路可是不可限量,怎么就是不负责了? “我觉得我跟仙长就挺有缘的。”小脸讨好地看着他,眸光闪烁,戳人心窝。 “公主乃人间千金,又怎知人皇舍得让你受苦呢?”段渊想起往事,因为宫廷的束缚,最终才落得悲伤境地,若是她哪怕有一点点自保能力...... 安禾不知道人皇与福乐公主的关系真正如何,但是想要做一件事,是个人的自由和意志。“我生而为人,是为自己而活,荣华富贵抑或艰辛困苦,皆是我的选择,又岂与他人相关。”这是安禾现世的生活准则,不做让自己后悔的选择,既然选择了就不会后悔。 段渊可能觉得她开玩笑,可是说出口的话便是内心真实的折射,又如何作假。 “生而为人,为自己而活......”段渊低低念着,重复了一遍,然而音量太小,安禾却也只注意到他开合的嘴唇。 好一个为自己而活,段渊希望这是她的真话。不堪回首的往事既然过去,她就应该拥有更明媚的人生。 “藏苍大陆的万物宗。”段渊一字一句认真开口,“凭自己本事去争吧,公主若与石玉同门,也是玉之荣幸。” 万物宗?安禾在原著中没有听说过这个门派,但想来段渊不会骗她。 “你等着吧,结束规努之行后,我一定会说服父皇去找你的,万物宗内等我。”安禾扬起下巴,意气风发,那是对于自己目标的一种势在必得。有志者事竟成,从毕业之后她就懂得了一个道理,只要你想做,除了自己,没有人能够阻挡你的步伐。 “恭候公主。”那清秀的面庞格外柔和,好像对未来也充满了那么一丝期待。 “那就请石玉教我御器之术啦。”安禾心里十分愉悦,不管如何,她是想多和段渊接触的,能够得到他自报的师门信息,便已经足够了,其实说要拜段渊为师,本来也就是打听师门的幌子。 “嗯。”轻声从喉咙里溢出一个字音。然而段渊这才发现两人竟十指相触到现在,他看安禾对此好像没有反应,放下尴尬神色又有几分不满,怕是以后少不了提醒她注意和男性的接触。 照旧握着那纤细的指节,一边示范一边教授:“每次召唤‘画骨描心’都要记住上一次消失的指间位置,忆起这感觉,思想集中于神识之处,念动法诀,画骨便重新出现于手中。法诀我会传你神识。” 说完这话,段渊轻轻放开了安禾的手。 安禾仔细记着刚刚段渊说的话,他刚刚握住的指节位置,脑海催动法诀,闭上双眼,画骨描心果然重新出现在手中。 成功了?她一脸兴奋看着段渊,像个求表扬的小孩子。 “玉早已说过公主聪慧,然召唤速度还是不够快,公主习惯召唤闭眼,乃是因为神识的感知不够清晰,意念不够坚定。说明练习不够,如果在斗法之中,要知道,瞬间的一个闭眼,便可让对方获得先机而致命。这是许多初级修士常常犯的一个错误,为了清晰感知神识,而选择闭眼。”段渊足够耐心,语气也较为平缓。 安禾知道自己问题所在了,将笔归于神识,再召唤出来,这次没闭眼,但显然,睁眼看到的世界和闭眼寻找的神识产生冲突,花了更久的时间,画骨描心才召唤到手中。她有些丧气,觉得自己简直太笨。 “不急,今天公主已懂召唤之法,回去可多加练习,先学御器之术吧,学会御器术,公主便可自己飞上山头温泉池处,石玉在宫殿内等候公主。”安禾点点头,也知道现在最重要的是登上那山。 相比召唤术,御器的要求就低了许多,毕竟只要放大法器,催动其飞行就可以,难的地方在于平衡感的把握。 安禾试着连接自己与画骨描心的感应,画骨飞得很低,好像在照顾她是新手,安禾轻轻踩上笔身,然后画骨扭了扭身子,她差点没摔下来。 “你也可以试着坐在上面。”段渊提醒到。 竟然还有这种操作? 安禾整理裙摆,两只手握住笔身一侧,坐在了画笔中央,飞飘起她的长发,地面越来越远,段渊看着空中坐在画笔上兴奋的女孩,转身消失在岸边。 安禾不得不承认,这种感觉有点棒。她从来不知道驾驭法器还可以坐下,或许因为她是新人?可以感受得到画骨对她的善意和照顾。 就是风有一点大,刮得面部生疼,不知道有没有什么可以解决的办法?待会儿洗好澡可以回去问一下段渊吧? 画骨带着安禾很快到了山顶,流光溢彩,五光十色,一个巨大的反射着五彩斑斓波光的天池映入眼帘,安禾可以看到水流从不远处源源不断流进池子,也可以看到池子底端有一小孔连接溪流,想必这就是往下的瀑布。 画骨在岸边的丛林停下,落到地面,透过树枝看天池,就会发现这池很大很深,还好,不远之处好像有一小浅池,旁边还有两块圆滑的巨石,刚好可以用来放衣服。 安禾慢慢往浅池旁靠过去,到了池边,脱下鞋袜,用脚尖试了一下水温,还好,有一些温热。 舒服得泡在池子里,轻轻拨动水浇在身上,这个澡洗得很舒服,不知道是不是温泉有着独特的效果,安禾感觉上次那种舒适之感又来了,无数气流涌入身体,池边水下有一凹槽石头,她就坐在上面慢慢运转那气流,只觉得通身舒畅。 闭着眼睛享受身体好似脱胎换骨的神奇奥妙,突然,浅池旁的流水汹涌阵阵,一声稚嫩却气势汹汹的呵斥从后面而来,“大胆窃贼,竟敢溜进吾之灵泉窃取灵气!” 感受到危险气息,安禾猛然睁开眼转身看向身后,只见两个冰雪可爱,朱唇玉面的小孩从池子的另一边游过来,两个小孩从水面冒出个小小脑袋和雪白的脖颈,说话那小孩一头乌黑长发用白玉簪高高束起,剑眉凤眸,额间一点朱丹,年纪虽小,却气势凌人。另一小孩粉雕玉琢,瞧着面善更为惹人喜爱些,金色的长卷发凌乱披在肩头,明明一双锋利的刀眉却配琥珀色的大大的杏眼,两者相糅合倒显得可爱无比,金发男孩额间一朵红色祥云纹样,安禾从未见过这么奇怪又漂亮的长相,真是惊奇。 不过看到是小孩,因两人长得雌雄莫辨,安禾倒不知道是男孩女孩,只是心底松了一口气,不是男人就好。想到这里,她又将身子往水下沉了沉。 哪知黑发小孩看到她的脸,原来逼人的气势一下子散去,只是面色古怪,那可爱的脸蛋上只摆满了纠结。 另外一金发男孩看到她,明显眼睛亮了一下,眸光释放出善意微笑看着安禾,只是踟蹰不定,好像想要前来扑到她怀中一样,又因什么而有所顾忌。 难不成是两个小妖精? 30.差点领便当 妖精长相多神秘俊美, 安禾有此想法也正常, 尽管她从未真正意义上见过它们的样子,但是读原著有想象过啊。 奇怪的是, 她觉得这两个小妖精的眼睛她莫名有些熟悉, 要说这无底袋住了其他妖精,可是也太荒唐, 难不成是老邪六之前抓来的?但是这可是给凤凰神兽准备的无底袋啊, 凤凰神兽是什么?能够随便招惹的吗? 等等,想起那两只小鸟了。不出意外的话,正好是两只吧, 一只黄的,一只黑的, 安禾睁大眼睛看着眼前的两个小孩, 一只黑头发的,一只金头发的。她这是?一不小心看见凤凰神兽的人形了?那么小只就能化形, 不愧是神兽啊。 “你们是?凤凰神兽?”她喃喃出口。 “呀,阿凤, 我就说她能够认出我们嘛!”金发小孩听见了安禾的话非常开心,这一开心就手脚划动,准备游到安禾身边去。 “凰玉露!”被叫做阿凤的黑发小孩吼了一声, 他拽住凰玉露的游动的手警告。凰玉露被这一吼, 停住了身形, 只是那不满挂在脸上, 白眼都要翻到天上去了。 “死要面子的凤梧桐。”稚嫩的小奶音反驳道。 “你说什么?”凤梧桐眸光一闪, 盯着凰玉露。 “死都要听凤梧桐的话。”小奶音小小声回答,然而语气明显不乐意。 凤梧桐对凰玉露这态度见怪不怪。不再管身边这个粘人精,他沉了声音对安禾喊道:“这次窃取灵气暂且不管,你自行上岸离去,若有下次,吾必严惩。” 从两只小凤凰叽叽喳喳斗嘴,安禾就悄悄围观了全程,看得出话语权主要掌握在凤梧桐手中,也看得出比起凤梧桐,凰玉露对自己总是有奇怪的善意。只是,这无底袋如今归段渊,段渊让她来沐浴的,怎么她还成了窃贼? 是的,安禾有点不服气,老阿姨最讨厌臭屁的小孩了,就算这凤梧桐长得极符合颜控阿姨的胃口。有一说一,自己的利益和荣誉还是要维护的,于是安禾问出了让自己后悔的一句话:“这天池有写你的名字吗?小梧桐?怎么我就成窃贼了?” “哇!”听到安禾说的话,凰玉露满脸崇拜,不愧是将来要照顾他们的饲主。 反观凤梧桐,那脸沉得像黑铁,于是巨大的水浪便在池中一波波涌动,安禾脚底一滑,掉进了池里。无数水流涌入鼻腔口腔,她的四肢应激挣扎着,熟悉的恐惧继续侵入全身,“我要死了。”满脑子只有这个恐慌的念头,终于,最后一丝清明的意识断了,手脚不再挣扎,安禾沉进了池里。 看到安禾的身影从水面消失,凰玉露惊慌得大骂凤梧桐:“你简直疯了,不就是三个字吗?”他赶紧驱使池水平静,一个深潜钻入池中去寻找安禾的身影。 凤梧桐面色无常,只有那凤眸闪过一丝懊悔,小小的手拍不甘打了一下水面,隔空取物将安禾岸边的衣服取来,紧接着,他跟着钻入水中。 他们神兽历来不在意裸露问题,但是人类好像格外在意,想起主人曾经教过的“男女有别”,他还是拿了衣服追上凰玉露。 那个傻子,肯定忘记人类很介意赤身裸体的接触了。 如神祗的作品,赤/裸的女性身躯平平地在池水中漂浮,凰玉露找到安禾的那一刻,被她身体的美惊呆了,乃至于竟忘了救人。 凤凰是高傲的种族,对于生活水平的要求简直苛刻到极致,尽管凰玉露比起凤梧桐的挑剔,更显得随意些,可是凤凰一族对于美的欣赏,犹如刻在骨血之中的习性,是自然而然的向往。它之前之所以愿意跟那个男人走,便是察觉到他深厚的修为和舒服的气息,还有便是,那男人虽易容了,凰玉露却知道他极其美。是以,他亲近段渊,还说服了凤梧桐暂时跟着段渊,他修为高深,要是饲养它们肯定是没问题的。 两千年了,主人还是没有回来,跟着那男人,说不一定有点线索呢? 而这个被称作“公主”的女人,则是它从封印里出来,看到的第二个也极美的女人,好笑的是,无论男人女人,似乎两千年后的世界,大家都喜欢掩饰自己的漂亮容貌,男子施了易容术,女子没有,不过凰玉露看得出是改变了容貌的。 但他没想到,她的身体更美,美到他只想把这个身体藏到自己洞府里,每天拿出来好好看一看,最好藏在琉璃镜的盒子里放在太阳下好好欣赏。 凰玉露沉溺于美的欣赏中,凤梧桐却也找到了安禾。 有那么一秒的惊艳,凤梧桐倒不知道人间女子也这般美丽,简直像是鸿蒙时代的仙人。他没有凰玉露那么神经大条,看了一眼,他就飘过去,拿衣服盖住安禾的身体,施法将之移到岸边平坦的巨石上放下。 两个赤/裸的小孩站在旁边低头看着闭眼昏睡的人。 凰玉露不由得抱怨蹲下身子,用手指戳了戳安禾露出的双肩,然后情绪又变成了发现宝贝的惊喜了:“你来试一试,她的皮肤比我还嫩。” 凤梧桐有些不信,却也伸出了手指跟着戳了一下安禾的双肩,不得不承认:“真的。” “哈哈,我们把她衣服拿开好不好?”凰玉露说着就要去掀盖在安禾身上的衣服,眼神里满是对于美好事物的迷恋。 凤梧桐眼疾手快扯住了凰玉露的小手,“阿凰,别闹。你忘记主人教的男女有别了?” 想起这个好看的人类可能要计较,凰玉露一脸遗憾可惜,还是收回了手。 两个小人等等等,安禾还是没有醒过来。 “怎么办?都怪你。”凰玉露埋怨凤梧桐。 凤梧桐也有些奇怪,“你救过落水的人吗?” 凰玉露:“没有。” “我也没有。” 一阵沉默...... 凤梧桐:“她该不会死了吧?” 凰玉露用手拍了拍安禾的脸:“嘿嘿,脸也软。”一个眼神杀过来,凰玉露又改口:“我看那些修士检查人是否死了都是拍拍脸。” 凤梧桐摇摇头,“不对。”于是他伸出手指捏了一下安禾的鼻子,“明明是捏捏鼻。” 看见凤梧桐摸了安禾,凰玉露心里偷偷不服气,赶紧跟着下手捏捏鼻,心里乐开花,鼻子也很好玩呢。 —— 安禾在快要绝望的时候,脑海中响起了久违的系统提示音:“检测到宿主心跳失常,请宿主远离危险区域!”紧急的电子机械音。 安禾脑袋昏悠悠的,她想:我哪还有什么力气远离危险区域? 倒是系统提醒激起了她的求生欲,她一阵阵在脑海中呼唤助手:“甲七!救命!” 黑暗侵蚀了大脑,安禾失去了意识。 待脑海中好听的服务声再次响起,安禾便知道自己得救了。 “宿主你怎么又差点没命了?”甲七的声音中有些善意的担忧,带了一点儿指责。 安禾回想刚刚发生了什么,只记起那凤梧桐说她窃取灵气,一时生气便怼了一句。就是这句话,却害了自己差点没了半条命,一时内心复杂,算起来,她来这修真界,竟然已经快过去一个月了。一个月里,死过一次,差点又死一次,也许是死亡会让人看透一些想法,面对系统的问题,她沉默了几分钟,调整好心情,倒是耐心回答:“修为不够,被一个小孩捉弄了。” 可不是捉弄,看似轻而易举的一句话,便可随手杀死一个人,哪怕只是捉弄的想法,如果她死了,安禾想,两只凤凰神兽大概也只是遗憾一会儿吧。或许这一丝遗憾都没有,正如同原著中主角杀死老邪六,凤凰神兽对老邪六的死亡漠不关心,连一句问候都没有。 第一次,理性清晰认识到自身所处的危险。修为便象征着凌驾于一切的权利,自己的拳头不硬,便会被别人杀死。 —— 一声轻咳声引起了两只凤凰的注意。 安禾咳出肺里腹中的水,睁开了眼睛。头还有点昏沉,只是,面前两个不穿衣服俯视看她的小男孩是怎么回事? 等等,为什么是小男孩,她好像看到什么了不得的东西,没错,就是小男孩的小xx。 orz 她艰难地撑着自己的身体从地上坐起来,突然,披在身上的衣服滑落下来,安禾再次发现了一件了不得的事情:她好像,没有穿衣服呢? 滑落的春光映入眼帘,凰玉露的眼睛一亮,漂亮的身体又看到了啊。 但是很快便被安禾又重新捂得严实了。 对于这种在小孩面前露点的事情求问怎么解决,安禾一时也管不了那么多了,还好对方是两只凤凰,凤凰跟人,还是不一样的吧?她在内心安慰着自己。 “你们,能不能转个身子?”她弱弱地开口,语气都带上了请求,刚刚差点死亡的心理阴影太大了啊。 凰玉露有些不懂为什么要转身,反而是凤梧桐点点头,强硬地拽过凰玉露的手,二人转过身,安禾看着面对自己的两个小小屁股蛋,一边快速从赵彬蔚送自己的无底袋中拿换洗的衣服,一边默默记着,出去一定要去修真界的童装店给两只小凤凰买个衣服什么的。 衣服拿到手中,安禾发现一件问题了,她高估了自己的穿衣能力。这哪件是内衫?哪件又是披在外面的啊?老天爷,救救孩子吧! 然而不管三七二十一,没有选择的她只能硬着头皮上,白色的应该是内衫吧?于是当安禾自以为地把里面的衣服费力穿好,又套上了看似外衫的东西,至于那些什么配饰之类的,她根本没管,松松垮垮地在最后把一个类似腰带的东西系好,安禾喊两只凤凰:“可以了,你们转过身吧。” 两只凤凰乖乖转身,看到了惨不忍睹的一面。 于是,热心的凰玉露小盆友自然开口问道:“为什么你连个衣服都不会穿呢?当初我化形才五年不到,就学会穿衣服了。” 被小朋友鄙视的安禾:...... 31.爱一个人 安禾善意地对凰玉露微笑, 假装没有听到他的问题。 从识海中召唤出画骨描心, 安禾乘上法器,礼貌跟二人告别:“有缘再会。” 画骨带着她飞向半空, 秀丽身影渐渐消失在两只凤凰的视线里面。凤梧桐端详着那法器, 回首问凰玉露:“你观她那法器形状如何?” “制得鬼形怪状,但修真界之大, 多少恢诡谲怪之事, 她那法器形状,反而不足为奇。”桃花眼莫测探究,对法器研究兴致索然, 反而回想那不整的衣冠,饶有兴趣, 嘴角微挑:“公主的礼仪气势都有, 衣服却穿不好,怪哉!” 凤梧桐对探索别人私事无动于衷, 察觉凰玉露对法器不感兴趣,他沉默无语, 转瞬之间,黑发小童化作五彩绚丽的凤凰,青首白颈, 背部赤火, 胸口墨黑, 双足金黄, 尾翼如披了七彩霞光, 在天地间傲然振翅而飞,哪还有什么小黑鸟的模样。 那一只凤凰归去山林,凰玉露嗤一声:“无趣。”光华在金发小童身上流转片刻,一只通身金黄,流光溢彩的凤凰傲视山林,每一根羽毛,都像镀金般闪亮耀眼,它振翅而起,刮起千万风波,吹得山川河流咆哮,正似一团移动的太阳哩,金色的光芒撒下,天地黯然失色,让人视之难免涕泣泪流。 —— 从温泉池到宫殿,不到一刻时间。屋外轻缓的脚步声落地,原本坐立桌前查看[传讯玉符]里信息,神情凝重的玄衣男子收起玉符,整理衣冠行至门口,又是一番淡然模样。“回来了?”他的语调柔和,却在看见进门女子的奇装异服后眼神惊讶浮现,“这是发生何事?怎么衣冠不整?”段渊以为她定是遇上突发困难,一向最在乎仪容的她都这般模样了,莫非山上遇到他人偷窥?想到袋中寥寥无几的人数,他眼神尖锐睨向山林。 林中坠于苍天大树之上有两只凤凰,一只五彩,一只全金。全金的打了个呵欠,突感后背一凉,他问凤梧桐:“我怎觉得有杀气呢?” 凤梧桐的黑眸低垂,冷冷看向那宫殿一眼:“呵,人界的嫉妒。” 再看安禾听闻段渊的询问,本就在那凤凰玩笑过后老脸通红,此刻支吾难言,绞了手帕,侧过身子背对段渊,不想他看到自己凌乱的模样,怀着羞愧赴死之心怯怯开口:“我不懂怎么穿衣。”说到最后一字,话语越低,若不是对方乃修行之人,怕以为听到蚊蝇振翅嗡嗡。 无事便好,提起的愤怒的心压了下去,半月以来事务繁多而时间紧迫,他也是一时大意忘记袋中还有两只性格乖张的灵兽,这次没遇到,没准有下次的打扰。他竟沉浸于公务之中,忘记给她布下一屏蔽阵法。 “公主贵为千金之躯,不会穿衣实乃常事。”段渊这才记起眼前之人怕是重新回来了,“若公主不介意,石玉可指点一二。” 段渊没有露出鄙夷,还为她找了借口,想到出去还要见人,安禾同意了他的提议。这指点又怎么进行? 她悄悄转过身正视段渊,却才注意到他此时换了一身黑衣,剪裁流畅利落的边角勾勒出挺拔的宽肩窄腰,墨黑的长靴踩在脚下,凛冽的气质逼出十二分。正正有她梦中勾勒模样的七八分相似,眼睛不够用了,围着这人一个劲打转。甚至荷尔蒙的影响下,她竟产生出要投入那人怀中紧紧相拥的冲动。 安禾眼神炽热如火,烧得段渊也跟着心境波动。 她竟是最爱这副模样吗?他懂了,默默记在心底。 他上前两步,伸出双手触碰到她的腰带。安禾心中有鬼,被这“宽衣解带”的动作吓了一跳,后退了几步,待下意识紧紧捂住衣服,却发现那人笑意明显看她。“公主这是怎么了?”语气三分笑意,七分调侃。 安禾发誓,此刻站在她面前的绝对不是“石玉”的伪装,而是那夜醉酒的段渊,这种调笑的话,真是他的专长。 “你?”指责的话怎么都说不出口,安禾做贼心虚,谁让自己先被迷惑了,对这样的段渊简直没有抵抗力。 “玉不是要教公主穿衣服吗?”她退后,他就靠近,那双宽大而修长的手指灵活地将她的腰带解开。 安禾不敢再退,身体紧绷得如临大敌,她不敢看段渊,怕靠得太近眼睛里迷恋的情绪被他察觉到。但是越紧张,每一个细节就会在心中无限放大,心提到嗓子眼,生怕下一个动作就是脱衣服。 解了腰带,段渊用右手将之从安禾眼前拿开放到一旁的案桌上,“这是里衣的腰封,”他挑眉,认真望她,直到安禾被看的不好意思回视段渊,他嘴角笑容一下子打开,笑得俊朗明媚,“知道了吗?”那笑颜还望着她,安禾只好乖乖点头,心里却是懊悔不及,安禾呀安禾,你今天算是栽到将军手里了。 早知现在又看到变脸抽风的一面,刚刚为何没管住自己的眼睛,该打! “知道了。”她只能听话点头。话才落下,那人竟又靠近一步,安禾的脑袋都要贴住他的胸膛了,沾惹了段渊的气息,手脚好像失控了,彻底不知道往哪儿放。 两只手分别碰上她外面披的那绯红色的锦杉,他竟然双手绕过安禾后背,轻而易举就将这衣服给脱了。 不能再脱下去了,一个声音在心底叫嚣着,再脱下去就没几件了。 那绯红色的锦杉照旧递到她眼前,“这是内衫外面的对襟。知道了吗?” “知......知道了,仙长,剩下的我可以自己来。”安禾话语有些结巴,还好完整表达了自己的意见。 可是段渊笑得更开怀了,还笑出声来:“剩下的本就是你自己来?难不成?你想要我给你亲自宽衣?” 安禾夺过衣服,面色羞红,准备跑到隔壁去换衣,不理段渊了。那人却还在身后教导:“你把外袍当做内衫可还行?记得披在外面。” “知道了。”她要迈出门槛,那人又补充,“内衫里边记得穿亵衣。” 右脚差点被绊倒,她突然想起刚才太急,加之古代没有现世模样的内衣,她果然忘记拿出亵衣了,这下丢人大发了,今天怕是她的倒霉日。 —— 等再换好衣服,两人已经出了无底袋了。段渊将老邪六洞府中的聚灵阵封印,上面还有安禾使用过的痕迹,修真界出现聚灵阵防御无效的人总是容易引起争议。善后好一切,段渊跟安禾告别:“石玉还有别的要务办理,公主既知石玉非赤舰兵,念在相识一场,还请公主帮忙掩饰。令舅此刻已在神仙谷等待多时,想必他自会带公主回去。有缘自会相见,若公主真有心拜师,两月之后的金秋时节,乃万物宗三年一度的开宗纳新会,石玉就在万物宗等候佳音了。” 安禾自是没想到现在就告别,这段相处日子,因了闭关,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潜移默化之中,对于修真界的依赖有一半已经转移到段渊身上了,这是她没有来这个世界就喜欢了解的人,承载了她对于这个世界的信任。 “嗯。”她认真点点头,只是眼中充满了不舍,一个人站在洞府的角落里,傻傻地看着段渊。挽留的话语自然说不出,她了解他肯定要去办重要的事情。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小公主也不流泪,也不挽留,但是此刻纤瘦的身体在段渊眼中格外落寞,好像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段渊想起往事,心底不免生出愧疚。最终还是不忍,终于迈出了自己的脚步走近安禾。 强大而有力,温暖而舒服的一个怀抱将瘦弱的肩膀包裹在其中。“公主,对不起!”这个拥抱不到一秒便离开,那人转过身便走,洞府的大门打开,外面的阳光透了进来,安禾不知道他说的“对不起”是男女之别的触碰,还是其他的。她也不知道是阳光太刺眼,还是那个背影太义无反顾,又或许是因为他转身如期待中,哪怕很短暂的那个拥抱,她的眼睛突然就红了。 门外的背影消失不见,微风席卷门前野草,一切仿佛没有什么变化。 但是那一瞬间的拥抱,让她读懂了他的柔情。 安禾想,她爱上段渊了,二十五年来真正爱一人,不是粉丝对偶像的崇拜,不是荷尔蒙之下对美丽的迷恋,是身为女性对男性的爱慕,只因他一个转身的拥抱,让她在这个世界找到了存在的意义。 32.事情不简单 段渊离开。 洞府门一开, 他设的禁制自然解除。 神仙谷一客栈房间中, 身着一身鸦青道袍的少年已经数不清是第几次占卜,耐着性子再一次尝试, 搜寻占卜的卦象终于有了变化, 而且指向相当明确。席地而坐的他激动起身,一个缩地成寸, 赵彬蔚从客栈到了老邪六的洞府门前。 可能因为踏入了修真的门槛之中, 当赵彬蔚的气息出现时,安禾已经察觉到了。 脚步迎出洞府门外,只见四周杂草丛生, 凌乱不堪,一片荒芜苍凉感, 想来闭关已久。 看到安禾平安无事, 赵彬蔚的脸上浮现出惊喜开心的笑容:“外甥女,终于找到你了!”失而复得的珍惜之情溢于言表, 看着那如画的眉眼下染了淡淡青色,面色也不若初见时光彩, 安禾心里有一抹愧疚。知他这些天来必然焦急担忧,又有一股暖流自心间滑过,她露出一个欢喜和抚慰的笑容:“禾儿没事, 只是恰逢突破, 闭关修炼, 让舅舅担心了。” 眼神把外甥女从头到脚扫描了一遍, 看见真的没有哪里受伤, 赵彬蔚又露出标志性的单纯笑容:“禾儿竟然提升修为了?半个月不见就从炼气到辟谷,不愧是姐姐的孩子。”说完这话,赵彬蔚便低头掏袖子准备给外甥女翻找一个礼物,“我有一柄冰月寒剑,正适合你用咧!” 安禾哭笑不得,“舅舅不用如此客气,禾儿只是提升个修为而已呀!” 哪知小舅舅别扭看她一眼,行动上表现出不容抗拒:“这是长辈给晚辈的礼物,怎能拒绝?再说你刚出关,想必还没有自己的法器吧?这第一件飞行法器嘛,自然应该由长辈送出。”安禾这才发现自己的小舅舅好像想当喜欢这个家长身份,与她说话时也常常摆着一副古板姿态。心里暗笑,年轻稚嫩的气质同她看起来根本没有什么区别。 “可是,禾儿已经有自己的法器了。”安禾召唤出画骨描心,透亮的笔身在阳光下更为剔透玲珑,七彩光增添了一抹华丽。 “好美的法器。”赵彬蔚由衷赞叹道,从小在大门派耳濡目染下,看法器的眼光十分精准:“极品法器?”他语气惊叹,一时觉得那上品的冰月寒剑倒是不够看了。一时有些受到打击,没有成为第一个送法器的人,脸庞上也写成不开心。 看舅舅丧气模样,安禾连忙安慰:“禾儿知道舅舅最关心我了,舅舅送禾儿法器是因为长辈对晚辈的关怀,只要舅舅送的,无论是什么,对于禾儿来说都是独一无二的,承载了舅舅关怀的珍宝啊!” “真的吗?”赵彬蔚眼神亮晶晶,被那个“独一无二的珍宝”取悦到了。 “是的呀!”安禾开心地笑着,冲赵彬蔚调皮歪头,这个可是舅舅的标志性动作呢。 笑容在嘴角咧开,清澈的鹿瞳中星光点点,他将冰月寒剑递到安禾手中,“那外甥女,你就用冰月当做飞行的法器吧!极品法器太漂亮也太惹眼,师父说,财不外露!”生怕安禾对自己的提议反对,他又补了一句:“等你到元婴或者分神期了,那个时候别人就很难抢走你的法器了。”他虽然单纯,却不傻气,从小修真界中,三教九流的故事和规矩,都会有专门的人教导他。 奸诈之人的算计让你反感警惕,单纯之人的小心机只让人无法拒绝,只觉天真之下藏了可爱。知道赵彬蔚的小心思,安禾也不点破,“看来舅舅懂得很多啊,”她貌似深思许久,“财不外露,舅舅教导的是。” 将画骨描心收进识海里,右手握住冰月寒剑,拔出剑来,只见那剑刃泛着冰蓝的寒光,剑面光滑如镜,令人不觉想要窥视,然人影倒影在上面不由得晃眼睛,只感到太阳穴好像隐隐作痛,如针刺的寒冷侵入身体,不觉颤抖。 寒气逼人,剑气纵横。 正是一把上品好剑。 “谢谢舅舅。”安禾衷心感谢赵彬蔚,好剑可遇不可求,虽然她看得出这冰月寒剑更符合女修使用,但如果不是托了佳意皇后的这层关系,好剑也未必到自己手中。 “你我何谈言谢!”赵彬蔚莞尔一笑。 “只是禾儿未习剑法,用冰月寒剑,难免暴殄天物。”她说出了自己的担忧。 “啊,也对?”赵彬蔚被这个提问困扰了,一双浓眉都愁得皱起,似乎想要思考一个万全之策,又不得其法。 “我在尚真山时,只自幼学习所好,对于剑法并不精通,也无法教导于你。”他一声愁绪叹出,“要是师父在就好了,师父精通各种修行之法,肯定能教授于你。” “无事,禾儿只是道出担忧,怕对不起舅舅所期,非求习剑之法。”安禾试着沟通冰月寒剑,然而并没有感受到它的气息。 奇怪?如果沟通不了?该如何御剑飞行? “舅舅可知御剑之法?”安禾对冰月寒剑无奈了,求助看向赵彬蔚,本来想显示自己能够驾驭它,让舅舅起码开心,却没有想到出了糗。 “滴血认主。”赵彬蔚开口笑了,“天下法器均要滴血才能驾驭,禾儿都没将它认主,又怎么驾驭呢?” 他一脸善意的笑,自然不觉奇怪。 若没有先前驾驭画骨描心的经历,安禾或许也以为自己蠢笨,可是?为什么段渊教她的御器之术与众不同呢?是画骨描心不同寻常?还是御器术法千奇百怪? 想着便问出:“舅舅,有没有一种法器,是不需要滴血认主就可以驾驭的?” “有啊!”赵彬蔚顺嘴就答,安禾的认真等他解答。 赵彬蔚一笑:“低级法器自然不需要滴血认主,谁都可以用,正如人间切菜用的刀具,不过一个工具。 然而一个有所见识修士,必定知道能斗法的法器,伴随一生的法器,就是要滴血认主的。认主的法器才与主人心意相通,使用起来才更加得心应手。 不过天地之大,无奇不有。灵嘉仙人就曾说‘万物有灵’,传说中鸿蒙时代,有仙人曾造出有灵的法器,那法器可随主人心意变换自如。不仅如此,有灵的法器还能自行修炼,化为人形。拥有自己灵智的法器又怎会因为一滴血就为人所用?此类法器哪是法器,早已被历史称为灵器,一字之差,天差地别。据说,灵器都是自己选择主人,而非被人所选择。” 短短数语,信息量爆炸。 饶是安禾曾因段渊拿出画骨描心,看到“鬼易制”三字而认清其无价之宝,对段渊产生出怀疑,那么她实在是不敢承认,此刻在识海静静待着的画骨描心,会是传说中的灵器。 她不敢承认,但内心早已有了回答。 实在是赵彬蔚一切的形容,都与画骨描心对得上号。 此刻她的眼睛面前仿佛起了层层白雾,一切朦胧混沌,原先清明的思绪被彻底打乱。她好像踩在黑夜里,无端地生出几分恐惧来。 “你怎么了?”赵彬蔚忙扶住安禾摇摇欲坠的身体,自他介绍完法器,外甥女的脸色就一下子变得苍白,眼神失去了焦距,不知道在想什么。 却见安禾扶住赵彬蔚的手稳住身形,灵魂重归身体,她的眼里是青天白日,远处有苍茫的山川,近处是萧瑟的门庭。土地被她踏实地踩在脚下,哪儿来的迷雾,哪儿来的黑暗? 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可能是最近在洞府了待久了,没事儿。” 见她神色恢复如常,赵彬蔚便没有往深里想。 安禾从头上取下簪子戳破指尖,粉白的指头沁出一个小小的血珠,痛感使她清醒。血珠滴在冰月寒剑上,血色与剑融于一体,红色小点消融在冰蓝色的刀刃上,化为了柳絮丝状的赤红出现在刀刃里边,像是天然的纹路。 一种似有若无的感觉,就像身体多了一部分能够支配的关节,想来应该是滴血之后的冰月寒剑与自己的联系。 默念法诀,冰月寒剑瞬间扩大至数十倍,安禾第一次御剑,比起初次踏上画骨描心,平整的剑面显然比有弧度的笔身更好把握平衡感。虽然她仍然身体不时歪斜,控制好方向之后,多演练几次就顺心如意了。 只是空中飞行的风依然困扰她,段渊走得急,竟没有来得及问一问怎么解决这个问题。 她从冰月寒剑上下来,哪知赵彬蔚鼓掌表扬:“你第一次的御剑飞行,显然比其余修真者好太多。”这其余修真者,赵彬蔚指的自然是自己门派内的其他弟子。 “不过你对风的驾驭仍需加强,观你飞行竟不懂得掐避风诀,这实在要不得。”似乎回想起什么不好的记忆,赵彬蔚举出反面教材,“以前经常喊我‘师叔’的一个小弟子,换作‘云傥’,原先人如其名,长得那是风流倜傥,便因他不听话。每次御剑都要忘记掐一个避风诀,后来你知他如何了?” “云傥修士如何了?”安禾配合他。 “吹成个脸皮开裂的黑煤炭咯!”赵彬蔚声音提高几分,表情十分夸张,一边学那云傥大着舌头说话,一边手舞足蹈一副着急模样,“斯虎,斯虎,里看我四不四变丑了?” “噗!”安禾没忍住笑出声来,看赵彬蔚撅着嘴巴,又吹鼓双颊,又摆着龇牙咧嘴的大舌头,那形象就生动地给他演出来了。 “这云傥似个不长脑的吗?”她笑得忍不住,忙一手捂肚一手遮嘴。 “是啊,御剑不用避风诀,可不是不长脑?”赵彬蔚收起模仿,耐心教育安禾,“你别小瞧避风诀,有些修士为了飞得美丽些,什么‘风扬起了他的长发,风扬起了他的衣袂’,结果美丽没有得到,皮肤都皲裂出血了。” “那舅舅教我避风诀可好?” 看到自己的话语起了应有的作用,赵彬蔚很开心,“那是当然。”没有剑法,好歹他还有避风诀,什么都不能阻止他要做外甥女师父的决心。 他将避风诀传于安禾识海,安禾详细看了一下,不免无语。嗯,避风诀的口令大概的意思就是:风啊,归于你该去的地方吧!上天啊,请借我御风之能力!” 总觉得这么简单避风诀看起来不太靠谱呢! 安禾重新踩上剑身,保持飞行的平衡后心中默念避风诀。口诀念完那一刻,周围的风声突然静下来,没有了刮脸生疼的烈风,剑身的范围之内无形之中好像有一个屏障,隔开了风的流动。 她还是天真,再也不吐槽修真界的法诀了。 “外甥女飞低些,”赵彬蔚的声音从地面传来,耳边却清晰听得见。安禾于是降了飞行的速度,不知他有什么事。 一跃踩上冰月寒剑,安禾的身后便多了一个人。 “现在我们前往规努山吧!”赵彬蔚说,“师父传讯告诉我,找到你后便直接赶往那里。” 安禾在前面沉默点了一下头,收起了轻松的心情,她不知道消失这么久,会有什么等待着她。 大臣的焦急和抱怨?还是绿浇的担忧,对了,她周围的暗卫跟丢了自己会不会被受到责罚,还有那个从连宋带走的小宫女,会不会也被责骂? 赵彬蔚在身后指着方向,安禾在前面练习飞行。技术越发熟练,速度也越加飞快,只是她心思沉重。 见到段渊之后,似乎公主身份带来的责任和义务,会成为将来的绊脚石呢。 飞速的影子自神仙谷上方闪过,有修士抬起头望一眼,又稀疏寻常低头干自己事情。 神仙谷离规努山很近。 离了不到一千里距离,高大磅礴连绵苍茫的山脉便挡住了人的视线,侵占了视野范围。 赵彬蔚提醒:“前面便是规努山脉。” 安禾表示了然了,他接着嘱咐道:“颂容真人痼疾烟霞,规努山峰峦雄伟,正是真人所好,故择规努一山川隐居于此。世人与真人境界相隔甚远,有缘者方可拜访真人,然这次不知为何,真人竟愿意接受人皇一方的拜访,参与天下之事,更别提祈福这种玄而不实之事。怪哉!” “舅舅觉得这件事很奇怪吗?”安禾顺着话题往下问。先前听说要拜访颂容真人,其实她就觉得很不真实,更别提拜访真人是为了给赵彬蔚送药打掩护。 起初想着为天下苍生祈福是形式主义,可能是这个社会的习俗,但也有一丝疑惑,踏入真仙的修真者怎么跟市场的大白菜一样,想见就见呢? 更别提亲自见到了赵彬蔚,安禾想象中的他已经受雷劫反噬过深,所以病卧在床,急需皇后送药。 见过赵彬蔚之后,却发现完全不是这样的,没给药之前,他也不活得好好的吗? 想到给药那一晚,其实安禾试探了赵彬蔚,却看他见到药并没有什么欣喜若狂的感觉,而只是寻常的感激,这便是佳意皇后扯谎了。 所谓的急药是谎言的话,那么为什么要弄这么大的虚假阵仗,兴师动众而又劳民伤财。佳意皇后的性格也不像一个不负责的皇后。 所以到底是什么原因导致了一个负责任的皇后宁愿费心费力也要安排这么一出戏? 皇城内发生了什么事情,大到要支开她?还是此次规努之行掩耳盗铃,正如同昭告天下的目标一样,什么舅舅病了,无非是劝她参与此行的理由之一。 “当然奇怪。”赵彬蔚又不是小门小派出来的,自幼在尚真教的掌门座下长大,幼时常于壁角偷听师父与各大门派各大人物的谈话,耳濡目染之下,再纯净的心灵对于大事背后的细枝末节却一眼看得通透。 “想必是颂容真人有什么把柄被人抓住了吧,或者欠了人皇人情?”赵彬蔚推理着,“或许有一个他非见不可,拒绝不了的原因。动动手指就能颠覆世界的真人,哪里会关心人间事情?修真者淡泊名利,将生死看得极淡,自己的性命都不在乎,何谈别人?更何况外甥女你不知道,师父来往的宾客,最爱提颂容真人,他们都说颂容真人木人石心呢。” 安禾收敛微笑,面色冷漠下来。如此说来,事情更加诡异了。 怕赵彬蔚发现异样随口打哈哈,“真人木人石心我才管不着,舅舅也是修士,我看就热心得紧。” 赵彬蔚被夸奖,红晕浮上面色,“师父教导做人要光明磊落,分内之事不足挂齿。” 规努山越来越近,降低了高度,便可看到山与山之间的盆地平原建了不少城镇。却也是分布齐整,走近了落下地,热闹非凡。 就近寻了一处小镇落脚,安禾与赵彬蔚在街头行走,虽有路人抛来疑惑眼光,但并不觉得稀奇。大抵真人脚下,百姓沾了荣光,对于修真者也见怪不怪。 “舅舅,今晚就在此处歇脚吧,明天一早我们出发,看能不能打听到龙阙使臣,到时候再联系跟随拜访真人的队伍。”安禾提议。 “也好。”赵彬蔚微点下颌。 行走间可以看出这小镇治安较好,民风也淳朴热情。在一家名叫“悦达”,看起来干净大气的客栈交了押金要了两间靠近的上房,赵彬蔚和安禾告别,两人回了房间。 店小二不一会儿送来热食,安禾又跑去敲响舅舅房门,想问他需不需要吃饭。 对于修真者的辟谷的事情,她了解的也不是很多。反正无论辟谷不辟谷,美食是不能不吃的。 没想到赵彬蔚听了安禾问他要不要用膳,脸上的表情可以用惊喜愉悦来形容。 “好啊!”眼睛都要笑成月牙儿啦,连手中正准备看的术法讲解都随便放下,赵彬蔚便匆匆跟着安禾进了她的房间。 闻到饭菜香味,鼻子用力呼吸,双眼都要挪不开眼睛了好不好。 呃~难道偌大一个尚真教,竟然缺衣少食吗?缺衣没看到,少食也许是真的,安禾对尚真教有了一个先入为主的刻板印象,看她好生生的舅舅,见到一顿普通饭菜就直眼睛了。 好好的孩子,是被苛刻成啥样? 安禾将饭菜盛了一大碗递给赵彬蔚手中,目视着吃得好看欢快的舅舅,忍不住想给舅舅顺毛。 得,老阿姨母性又泛滥了。 “好呲!”此刻太阳已经下山,刚刚小二进屋贴心点起了灯光。 灯光下,稚嫩好看的小少年洋溢着满足纯真的笑脸,安禾被他感染,语气都轻柔了几分。 “那下次禾儿带舅舅去吃更好吃的?”她下定决心要将小舅舅喂得饱饱的,“冰糖葫芦煎饼果子,烧鹅烤羊这些你吃过吗?” “没有。”赵彬蔚羞涩摇摇头,竟有些不好意思了,不知道外甥女看他对食物见识少,会不会介意他是长辈。不过这些食物听起来都很好吃啊。 这些寻常食物都没有吃过?安禾更心疼舅舅了。 “没事没事,那舅舅有口福了,不仅仅这些,天下美食数不胜数,以后有时间可以和禾儿一起慢慢去品尝啊!” 外甥女没有介意,还是第一个愿意带自己去吃好吃的人。自诩长辈的赵彬蔚心中默想,他将来一定会好好保护外甥女的。 待小二撤下饭菜,赵彬蔚回了自己房间休息,安禾呼叫了助手。 “甲七,你在吗?”这是她第一次真正想运用系统方便去查找一些不对劲的事情了。 “在的,宿主。”甲七回应安禾,他以为这么久,宿主早已忘记了他这个助手的存在了呢。话说回来,穿越只靠自己一个人摸索,不要金手指的宿主真的不多了。 “上次你说,只要原著中和作者大纲中出现设定的人物与剧情你们都能查到,对吗?” “理论上是这样的,宿主。”甲七顺手开启剧情查找系统,对于穿越人工助手这项工作,他已经得心应手,宿主开口要询问的东西,几乎只说开头,他们便知道结果。 果然,安禾开口询问:“可以帮我查一下原著里,规努之行是否在剧情中吗?” 甲七认真回答,甚至都不用搜索剧情:“没有,宿主!”没有宿主提问的情况下,助手不得参与剧情干涉,其实从佳意皇后提出安禾要去规努的时候开始,一切与原著剧情设定相符的地方已经完全偏离原有轨道了。 当然,因为原著的正文剧情还没有开始,而他负责的宿主主要任务便是改变剧情。在甲七看来,这个变化利大于弊,就没有提出口。 “没有?”安禾很诧异。她有想过原著设定里可能藏了什么阴谋或者秘密,但万万没想到,这个剧情竟然是没有的。 是她的原因吗?难道原著里福乐公主拒绝了佳意皇后的请求。除了这个,安禾实在想不出为什么剧情会变。 “是因为我吗?”想着就问出了,“我同意了佳意皇后的请求,所以原来没有的剧情便有了另外一条线。所以她和将军才会在龙门宴之前产生新的交集? “很严重地通知您,并不是。”甲七说出真相,“事实上,原著里的佳意皇后并没有提出让福乐公主去规努的事情。” 那是什么变了? 安禾突然感觉有些害怕,会不会是蝴蝶效应,因为她的穿越,引发了一系列不一样的事件。那么将来的剧情走向呢?会更好,还是更差 “你能给我讲一讲原著的设定是什么吗?在开卷之前的剧情设定。”她只是读者,除了作者给的内容和自己推测的东西,什么都不知道了。 “好的,收到宿主的请求。请宿主稍等片刻,我正在将书中剧情前设定内容下载压缩,待会儿会通过修真界的方法,以识海为媒介传至宿主脑海中,宿主便可自己浏览一切了。”语音通过连接器传到安禾耳中,甲七手下操作不停,压缩完成,发送了文件包。 识海一闪,安禾多了一些知识记忆,就如同段渊给她传的御器之术,赵彬蔚给她传的避风诀,更如系统传过来的剧情设定介绍。 在识海中打开文件包,安禾浏览起原著的设定,原来是这样:福乐公主在皇城中成长至十四岁,十四岁的端午节这晚,公主在皇城中被神秘人突袭,还好侍卫赶来及时救下。然而福乐公主却因此失忆,这件事除了公主和人皇,其他人并不知道。 为了稳住其他人,公主假装记得一切,并且在皇城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慢慢适应着失忆的生活。福乐公主的剧情至开篇,都是枯燥的皇城生活,可以说是平平无奇了。 偶尔有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但也不足挂齿。 33.重生的主角 这么一对比, 她穿越过来又是出宫游玩, 又是被请求送药,又是拜访真人, 又是被人劫持 简直就是, 刺激呀! 造成两种完全迥异的剧情轨迹是什么,一定有哪个环节变了。 她之前怀疑自己, 是因为她是穿越来的, 穿越就意味着异数,那么有没有那么一种可能?还有其他穿越者? 对了,安禾突然想起刚穿来的时候, 助手说的话,除了她, 还有一个言六呀?那么此刻言六在哪里呢? 安禾问助手:“你确定这个世界只有我和言六两个穿越者吗?” “洪福穿越系统这边查到的结果是这样的, 宿主。穿越必须符合宇宙条例,任何穿越系统都逃不过法律的制约。” “那福乐公主的人生轨迹, 有没有可能是因为言六而引起的?” “宿主您好,请你稍等我一下, 言六的穿越系统是洪福的一个分支,他的具体情况我还得连线负责他的助手。” 几分钟过后,甲七传来消息:“言六此时正在藏苍大陆的犄角旮旯里同主角斗智斗勇, 请宿主放心进行自己的剧情。” “也就是说, 导致我这边发生剧情变化的不是言六?”安禾问助手。 “是的。” “我知道了, 谢谢你!”安禾吹灭蜡烛, 重新盖好灯罩, 爬上床之后,她在漆黑的房间里静静打坐,一遍遍练习着对识海的控制,又一遍遍回忆思索着不对劲的地方。 只是身为读者对于作者而言,理应是崇拜感激的,她对言六却又有几分复杂心思。一边厌恶他写的种马文,一边又爱上他文中的段渊。一边感谢他创造了那么优秀的段渊,一边又更加埋怨他亲手葬送了段渊的一生。 穿越之后明明接受系统改造,要改变段渊剧情,却跑到了离主角那么近的地方,不说作者的私心作怪,安禾才不信。 没有作者不疼爱自己笔下的主角,正如没有书粉不疼爱自己喜欢的角色。 他言六最好如系统所言,安安心心改剧情,否则,不只寄刀片那么简单了。对于段渊的维护,明显超过了底线,活生生的段渊,她自是见不得自己二十六年来第一次爱的人被杀于剑下,留一世骂名。 夜色微凉,安禾沉下心闭目凝神。 —— 藏苍大陆的边陲小镇的小山村——垄沟村。 对于自己笔下的人物真实的还原,言六还挺期待的,当然这可能是每一个作者的希望。 言六第一次见到龙天传,是在醒来的木板床上。 彼时天色压得很低,黑云似雾状在山顶的尽头笼罩四野,只长到矮墙高的少年自山坡上赶牛下山,路过山脚湖边那个孤独的小土屋时,突然发现往常该亮起的灯光没了。他把牛赶回家里,天际最后的白色消失殆尽,暮色四合,黑暗中只能隐约看到一个飞驰行走的身影。 少年来到小土屋前,轻轻敲响柴扉,等了半晌,往日步伐缓慢慵懒的先生没有如期出来迎他进屋。 担心甚过礼貌,少年用力一撞,然后破门而入。肩膀的疼痛暂且不顾,只见床上一个人影如往日那般躺在靠墙而放的木板床上,说是床,其实不过拆了不用的旧门被几块青砖摞高搭起。 少年轻手轻脚走到床边,小声开口:“先生?”声音刻意压低,带着稚嫩的沙哑。 床上的人不应,他又轻轻推动那人手臂,入手皮肤光滑柔软,少年突然诧异往日皮肤略微粗糙的先生怎突然变得细皮嫩肉了。床上的人动了一下手臂,一声嘟囔从口中溢出,“别闹。”语气松软慵懒,少年的两只黑眼珠疑惑地转动了一下,似乎觉得哪里不对劲,又说不上来。 思考片刻,总归不会是别人,先生爱读书,日子一久,身上也便沾染了些微墨气。这接触的感觉不假。 暂且确认先生无事,只当作这夏日好眠,先生太过疲累了。 少年摸索到屋里唯一的桌子,点亮油灯,接着昏黄的灯光看清了屋内模样。 先生穿了一件玉色短袍衣服在身上,腰带松松垮垮系着。然那短袍太短,竟只到膝盖,此时先生白皙细长的小腿交叠一起露在衣服外面。少年紧紧盯着那小腿,目光炯炯,似有想起不妥,赶紧挪开眼光。 “先生?”少年又叫了一声。 好像有人在耳边一直嚷嚷,言六想到了大学期间舍友老催促他起床上课的时候。实在起不来,他们就掀开他被子使劲揉他脸,摇他身体。恍惚之间好像有人刚刚摇了他,他明明骂了一句话的,没过一会儿又开始叫唤了。 这次言六气极了,准备跳起身来和吵醒自己的坏人决一死战,一个翻身坐起,动静有些大。言六睁开眼,气鼓鼓愤怒地盯着床边的人。 刚刚还在安静睡觉的人突然坐起,少年习惯性后退了一步,站稳抬头却看到先生衣冠不整,那短袍下面竟未着丝毫衣褛,油灯下那白玉般大片赤/裸的肌肤如同珍宝光芒不小心泄出,却又一脸怒容委屈巴巴看着自己,少年突然手脚无措,语气也变得结巴:“先,先生,您的衣服?” 眼前的场景实在陌生,油灯,少年,家徒四壁,自己躺在随意铺了个草席的床上。 言六晃了晃脑袋,头疼地按着太阳穴,这才想起来自己被穿越的事情来。所以这是穿越成穷苦人民了吗? 眼前这紧张的黑小子,不会是我儿子吧? 便宜老爹可还行? 系统的甲一号助手听到宿主的内心独白在心里翻白眼,你的男主你都不认识了?只得打开连接器,冲着系统那边讲到:“恭喜宿主成功穿越,应宿主要求“离反派远一点”,所以你目前的身份是龙天传的乡村先生。” 言六:“你不要告诉我面前这个是主角?” “是的,宿主。” 言六看着眼前的少年,灯光之下,小小稚嫩的面庞憨态可掬,常年的田间劳作和放牛生涯使得他虽然年纪小小,然而肌肉精瘦,皮肤黝黑。只不过现在这个少年眼睛瞟向斜方,耳尖黑里泛红。 还真是年轻青涩。 言六动动嘴角,低声喊少年:“天传,过来些。” 少年只听到先生呼唤自己,大义凛然忽视了先生那敞开的衣襟,赤/裸的胸膛。慢慢移了脚步靠近言六。 待少年靠近之后,言六就想起身让龙天传把床板拿开,他一个人不太好搬。而且出于男主光环设定,龙天传天生力气大,单手举一个大汉都不成问题。 至于为什么要拿床板,因为下面垫床脚的几本书,就是关于修真入门的普通术法。 言六的原著设定先生早逝,龙天传替先生整理屋子时发现一本功法,他把那书当做先生留下的遗物就保存了,偶尔放牛时拿出来读一下,阴差阳错,他就此接触了修真法门。但其实设定中,这本是一套完整功法,因为被耗子咬坏了书籍,最后只有完整的一本。 称皇的第一卷故事就是从先生去世龙天传初入修真门槛开始的,显然,言六现在活得好好的,怕是世界还没有开始的时候。 然而此时言六激动起身,怕那几本书早已本老鼠咬坏,他身上的腰带随着起身松开,原来还隐隐能遮全的下半身一下子全露光了,言六白色的三角短裤在龙天传眼里就显得格外刺激。 “先”少年看着言六身形僵住,大概是万万想不到教书习礼的先生会让自己过来看这么不同寻常的“景色”。 言六低头一看,心想的是还好老子穿了内裤,赶紧拉好衣衫,系紧衣带。接着内心又忍不住吐槽系统:为什么我要身穿啊,除了发型给我变成了长发,浴袍这种东西为什么会跟着来? 只不过此时好像最应该担心的事情是,堂堂先生的尊严没了。若是在现世,搞不好就是一个“未成年诱坚未遂罪”啊。 师严何在师严何在? 言六瞅了一眼已经石化的龙天传,内心颇为愧疚。 这孩子现在还没有踏入修真圈,还是一枚纯洁天真的孩子,学生的初恋都还没有出现,他一介书生,为人师表却在弟子眼中德行不端,不知道以后龙天传会不会提前长歪? 得想个办法弥补回来啊! 言六想想还是自己打破尴尬为好,清了清嗓子最终说道:“天传啊,这天好热。先生着奇装异服实乃迫不得已。” 最后假装哀嚎一声,“布匹太贵,先生拮据啊!”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言六总觉得龙天传的脸上出现了“不忍直视”的表情,那表情却转瞬即逝,也不确定是否看花眼。 龙天传听闻向言六行一礼:“学生理解。”再多的话却是不说,只是候在身旁等待言六接话。 言六欣慰于龙天传的善解人意,这份欣慰是身为创作者的欣慰还是老师的欣慰暂且不提。他想起正事,忙安排龙天传移开床板。少年对于老师的吩咐只管行动并不多问,很快,床被移开了,言六推倒青石砖,终于在一堆石头里面发现了几本落灰破旧的书籍。 “给你!”油灯的黄色光芒下,随意挽发穿着浴袍的青年坐在地上,欣喜若狂地举着手中的几本书,仿佛如珍宝递到龙天传眼前。青年长相清秀斯文,然而笑起来却露出两颗虎牙,于是斯文气息褪去几分,倒多了亲近之意。 从言六翻找书籍开始,龙天传就奇怪又警惕地观察他的言行举止。 然此时只觉得先生好看,眼睛里像藏了天河里的星星,璀璨夺目。 眼神一黯,又跟着先生笑起来,只是这笑意只沾染了嘴角未曾到达眼底。龙天传从先生手中接过书籍,特意碰了先生指尖,那指尖有几个小茧,但肌肤却着实细腻,好像这人不是乡村野夫,倒像是贵家娇养的温室公子。 “先生这是什么?”龙天传的声音带着少年的好奇和惊讶。 儿子马上就要修真,作者爸爸很是开心呀! 这么想着,言六语气里也带了几分轻松得意:“修行的术法,你好好学去,争取早日成仙,这样先生我就有福可享,不用再待这小破屋里啦。” 其实从认清穿越环境开始,言六就后悔万分了。 现实中言六是一个贫穷青年,吃饱上顿愁下顿,交了房租交水电。可万万没想到,穿越到自己里,混得比原来更惨,这先生是什么人啊?小山村教书先生,开篇就领盒饭的路人甲,连配角都不能算。 系统在穿越的时候助手告诉他一句话,就是一旦穿越成功,身份不可更改。而那个时候整天被读者被编辑提醒改剧情折磨的他,听到穿越的任务其实也是要改剧情后,第一反应自然是逃得远远的。所以才说出那句“想离反派远远的”话语。 穿越后言六不禁大骂自己乌鸦嘴,虽然主角后面奋起,物质生活也慢慢提升了。 但也经常九死一生,安危不定啊。 而反派大boss就不一样了,从一开始不是含着金汤勺出生的皇子皇女,那也是贵族王爷的世子,穿的是绫罗绸缎,过得是锦衣玉食。 真的是天堂有路不去走,贫穷是命走通头。他这穷命偏偏穿到主角革命前,还穿到主角身边。 这是什么地方,恶劣大陆的边陲小镇上的鸟不拉屎村落。 为今之计,只有加速剧情进行,找到反派再说好了。 言六所想固然有理,他却忘记书中世界里修行不易,随着成仙的愈加艰难。修真这条道路慢慢就被凡人放弃,与其持清规戒律苦修那望不到头的空法术,还不如实实在在过好这一生,吃香喝辣,爱恨情仇,也不枉此生世上走一遭。 世人只注重眼前利益,也因此,凡人家中常教导后辈:必乏天才,勿强修行。 而身为修行人,修真界诸位也与凡世普罗大众越发隔离,将修行术法统一收集管理,除了修行门派,世间慢慢就很少有专门教人修行术法的书籍了。 自古以来,当一件物品开始稀缺时,便会升值,越加难求,世人越追逐当作宝物。 离“修真浪费人生”的风气已经过去几百年,随着修真界与凡世的有意隔绝,成仙之道反而显得扑朔迷离起来。 随处可见的话本也以仙人为原型,创作了很多炙手可热的桥段。而如今的社会风气,正被“求仙问道”影响着,是以,一个山村的贫穷教书先生,竟一口气拿出来数本修行法术给别人,这本身就不对劲,更别提言六还自信地提到“早日成仙”、“享福”等字眼。 这世间,连离成仙只有一步之遥的渡劫成功尚未飞升的真仙们都不敢说成仙这种话,何谈一村野普通少年? 当然,真仙和成仙还是有一定区别的,修真界指的“成仙”往往专指“天仙”,天仙即拥有破空法术堪破天地法则可跨越时空的仙人。 可以说此间世界对于彼间世界的幻想一直都是存在的,即使是真仙拥有长生不老身也好奇那方外天地的模样。 所以,言六的笑容顿住,因为听完他话语的下一秒,他被少年从身后缚住了双手:“你到底是谁?原来的先生呢?”少年终于问出口。 原以为当他拿出书籍,会得到龙天传的欣喜若狂,又或者不可置信,感恩戴德可是可能的。只是如今,剧情转变太快。怎么突然他就被抓了啊? 我是掉马了吗? 龙天传僵住身形,一时之间,屋里僵硬的气氛弥漫开,言六只觉得危险交加,没由来的一阵心慌意乱,真像被抓包的犯罪现场。 不应该啊,于是他试图挤出一个笑脸,压抑着颤抖的声音回答龙天传:“我就是你的先生啊,哪有什么原来的先生?” 不信你去查,你能找出第二个乡村先生算我输,不,算系统不靠谱! 听到这话,言六身后的龙天传眼里已经涌动着愤怒的杀意,只是言六未曾看见。 没有得到少年的回复,言六灵机一动,张嘴就来:“你自幼丧失双亲,在垄沟村里吃百家饭长大,你十二岁那年我从外地回到村里教书,见你可怜,予你识字的机会。天传,为师历来教你‘尊师重道’,你还记得你被别人欺负了跑到我这儿来哭的那一晚,先生抱着你说了什么吗?” 龙天传脸色悲恸,他怎能忘记那个终身遗憾的事情? 那是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温暖的一幕,先生将他抱在怀里,低低的声音在漫长的黑夜中却显得格外清晰,“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没有父亲,老师没有儿女,这就是你我之缘呀!” 先生一生为人师表,正直无私,教他许多道理。 他虽然不知为何重新忆起先生音容时,脑海中会是眼前之人的形象。但是气质和感觉欺骗不了人,他记得先生的手是有许多老茧而且粗糙的一双手,他记得先生的眼是混沌智慧的一双眼,他记得他看先生年老的面庞时,常心里痛恨为何不能再长大些。 曾经的记忆如何作假? 但无论哪一种记忆,都不是现在这般年轻和善的模样。 他若不是先生,为何知道那一夜的事情?莫非借尸还魂?按兵不动,看他是何人,又耍什么花招? 孤魂野鬼也就罢了,大不了打死投胎。如果是精怪修士,少不得有阴谋诡计。 被擒住的双手一下子放松,言六揉着被勒红的手腕处,这龙天传力气真大,对自己老师真狠心。适应角色很快的言六转过身就开始指责龙天传:“我俩相依为命,先生就是父亲一样的存在,你下次再这样怀疑,便当没有我这先生了!”说完眼尾一挑,格外赌气。 “天传知错,还请先生责罚!”小小少年诚恳低头,“嘭”的一声跪在了地板上,他仰起头,眼睛里是愧疚而真挚的悔意,似是被那句“便当没有我这先生了”吓到。 言六性格孤僻,对于外界态度历来不甚关心。做事我行我素,因此也格外执拗,可是他的所有感情,都浸注到世界里了。对外人冷漠,不代表对自己笔下的角色冷漠,他是他造出来的,他自然对他性格感同身受。 脚下跪着的小孩就像一头奶豹,言六突然觉得自己说的话有些残忍。他连忙拉起龙天传,面色愧疚而心疼:“先生刚刚生气,说的难免气话,还记得我答应过你的事情吗?我又怎舍得离开呢?” 看龙天传站起来手足无措,看他的眼也低了下去。想着龙天传还小,唯恐在他心里落下阴影,言六第一次伸出了双手,主动走过去拥抱了那个精瘦黝黑的少年。 龙天传没有预料到那人竟会道歉,听他语气好像真是担心和愧疚,不像作假。于是他生平第一次被男性抱了。 以为会十分抵触,但不同于女性的柔软香甜,龙天传竟觉得这怀抱更加温暖,单薄的衣服遮不住言六稳定的心跳,他的气息并不浑浊浓郁,而是清新雅致,有着男性宽厚气息,却又与一般男性的臭气熏天不同。 龙天传伸出手,他现在的身体还很小,搂住了言六的腰,头顶只到对方的肩膀。 莫名的,心里就生出一个奇怪的想法。龙天传竟怨恨起这年少的身体来,如果是前世? 如果他现在是成年的身体,必然紧紧将这人锁到怀里,让他寸步难逃,偷了先生的身体,还大胆拥抱他,他可知胆大包天,是要付出代价的? 言六不知龙天传所想,本来想退出的拥抱,因为小少年突然又伸出的双手,最终无限延长。 罢了,他自幼无父母,严格说起来,作者也是笔下角色的父母了。只是角色在笔下时,他还不知道那些一笔带过的东西会让这少年如此缺乏安全感。 夜已深。 龙天传抱着那一套修行功法回了破旧的茅草屋,将前世修炼那一本挑出来,他看也没看剩下的,只是细细摩挲手中书籍的封面。 “久违了啊,老朋友。”他笑了。 眼中是怀旧,亦是潇洒。 金钱权利,美人佳肴,无上征伐的人生,最后只剩下空虚与冷,他却发现,他想念的,只有垄沟村里,家家户户对他的热心帮助。虽然偶尔有顽童奚落身世,年幼的他觉得备受伤害,再次回想却觉得天真可爱。 他们虽奚落于他,却也在他困难时拿出米面,却也在他难过时约他玩耍。 那大概就是他人生中最无忧无虑的美好时光了。 人活这一世的意义是什么?如果得不到想要的,无限的时间只是监狱的囚笼。他从巅峰缩地成寸回到垄沟村,却是物是人非。 记忆中的人已经全都消失,他坐在先生的坟头,也模糊了先生的面容。从袋中提出美酒,通宵畅饮三天三夜,他醉倒在坟头,忘记了孤寂,也好也好。 醒来却是如黄粱一梦,他还是那个替人放牛养活自己的少年。却不知梦中记忆,从山村少年到天下万皇是真是假了,顺着记忆修炼功法,却发现无师自通,梦境里若是真的。他这是重活一世?还是道心不稳,重新历劫? 他不知道,他只知道在真仙门槛,已经卡了几千年,久久不能飞升,最后已陷入绝境之中自暴自弃。世人吟诵他的辉煌,却没人送他以温暖。 一念之间,已回垄沟村。一念之间,陷入酩酊大醉。 若是上天有好生之德,便让他今世逍遥自在,远离纷扰吧。 —— 言六发现,他的主角有些怪。 明明是设定了修行的好苗子,然而已经过了一周了,一天他问龙天传:“那修行术法你看了没?” 那少年低头不语。 他又问:“是太简单了吗?” 那少年面色微红,却是低声摇头:“天传愧对先生教导,那书籍所讲之事,天传是一个字也不懂。”说完眼睛直愣愣看他,倒不似说谎。 然而言六心底却坐不住了。他的天才感悟能力超强的主角呢?他的设定将来要当万皇的主角呢?这样一个字读不懂的主角为那般啊为哪般? 毛线啊! 这个世界仿佛是个玄幻世界? 不对,这个世界仿佛是个盗版世界?这不会是个假的主角吧? 言六一口气憋在心底闹得慌,看龙天传的眼神就越看越觉得恨铁不成钢,他的电脑呢?他的键盘呢?他马上要把这个剧情改掉!改掉! 失去了“武器”的斗士,作者言六感觉很憋屈。 然而这个憋屈持续了一个月 一个月里,他无所不用极其,讲寓言故事,用大世界诱惑龙天传,夸奖激励龙天传,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 一日午饭过后,言六心酸地收起刚刚啃的冷馒头和老咸菜。这日子没法过了,壮志凌云好像一下子离他很远,挣扎了那么久他也懒得再说服龙天传了。 言六打算,最后问龙天传一次,若是他还烂泥扶不上墙,饶是不舍,他也只能偷偷溜走了。修真界这么大,自己好歹是作者,总不至于待在这个小山村闷死。 完成剧情改造,一切都会恢复原样吧。 龙天传踩着暮色来到言六的小破屋,言六将小桌子擦了一遍,没有拿出笔墨纸砚,而是认真看着龙天传问他:“天传,你真的不想出垄沟村看看吗?外面的世界是你想象不到的精彩。” 龙天传听完眼神莫测,他不懂这人为什么隔三差五就暗示他修炼,暗示他出去。就像是,提前知道他的未来一样,这种情况很危险,他甚至怀疑眼前的人和自己一样,是从未来回来的。 那么靠近自己还老是让他修炼法术,也许就解释得通了。 “先生,天传觉得垄沟村就很好。” “罢了。”言六哀叹一声,也许是自己提前到来,太心急改了剧情,竟导致了主角的变化。原著里他离开毕竟因为先生去世,旧景伤情,难免想要离开。 但是他既然穿成了乡村先生,万万不可能去世的。他和龙天传的缘分,也就到此结束吧。 “你的梦想是什么?”言六突然想要问一下这个笔下的人,或许从两人开始接触,他便知道龙天传是独立的个体,而不是被人操控的角色了。 对于龙天传真正的梦想,他也是不知道的。此刻竟然也有些好奇。 “等天传长大了,想养几头牛,这样先生就不用如此辛劳,天传有了自己的牛,租给别人耕地也是极好的。”他说得很认真,事实上,无数个替别人放牛的岁月里,这的确是最初的小小愿望。 放牛 勾起了脑海中一些久远的记忆。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言六看着龙天传,仿佛看到了当年同样想要拥有自己两条牛的一个小身影。 此刻他是真的信了“作家笔下创造的人物会有作家影子”这个说法了。 反正剧情迟早要改,他摸了摸那人粗黑的头发,硬硬的头顶:“便如你愿,做你自己吧!天传,你开心就好,知道了吗?” 开心就好?这人看起来心肠柔软,没有性子,竟能说出这般通透的话。 龙天传作听话样,认真回答:“天传铭记先生教导。” 却见那人转身走至床前,留他一个瘦弱的背影:“今天功课就到这里吧,先生累了,你且归去吧!” 龙天传说不清楚什么感觉,他却觉察到一种疏离感,怎的前两天好好的,跟他不时置气让他走出山村的人,今儿就通情达理了呢? 他好生道别,离开时轻轻关上柴扉。 隐了身形藏于不远处树梢。 大约半个时辰后,天色已经晚了,村落里零星点起黄光,屋外田野里,没有了人影。 小土屋的门被“吱呀”一声拉开,一个穿着藏青长衫包裹严实的瘦弱身影走了出来。他背上背了一个包袱,看得出装不了多少东西。 他脚步声放得极轻,生怕被别人发现一样,轻轻锁上了门,身影便快速消失在小土屋门前了。 树梢上“咔嗒”一声,一截手臂粗的枝干竟从树上砸落下来,发出一声闷响。 龙天传出现在小土屋门前,小小身影却一掌将那门劈开,踏门而入,怒气冲冲,赶至屋内,环顾了一圈。 “很好,很好!”咬牙切齿连说了两声,他望向那人消失的方向。 竟是将他招惹了,又将他扔下,是发现他没有利用价值了吗?因为他不似未来那般聪明,不似未来那般痴迷于修道,因为无法成为只手遮天的人,便不要他了。 连夜逃走,连封信也不留,连个转身犹豫的动作也不留。 好得很! —— 天色大亮,安禾打坐修行了一夜,或许是灵气养人,竟不觉疲累,相反神清气爽。 一夜的思索,让她坚定了要找出变化的源头,迫不及待将拜访颂容真人的事情完成。 什么圈套诡计,到时自见分晓。 她与赵彬蔚一番洗漱整理,下了悦达客栈二楼,在一楼大厅找一隐蔽位置坐下。想起小舅舅爱吃东西,叫了一桌丰盛的早饭,和赵彬蔚两人安静欢喜地进食。 这边安静,另外一边却突然间声音吵吵嚷嚷。 六月快要结束,转眼已是七月初旬,饶是如此,天气也时常炎热。却在这时,客栈门口走进一伙拿着大刀,穿着严实,甚至有几个还挂了动物皮草的大汉。 看他们一脸凶相,店小二赔着笑脸,小心谨慎迎客:“几位大爷好,请问大爷打尖还是住店?”小二机灵有眼色,一眼就看出那个手提弯刀,面色沉稳的壮汉是领头的。 “给我们来些招牌菜,”雲东环顾大厅,指着安禾隔壁的两张空桌,“就在那儿吃!” “好咧!”店小二清嗓一喊,忙领这群人入座。 34.来自原著配角的算计 刚要伸手夹菜的安禾筷子一顿, 接着仿若无事将菜夹到碗里继续吃。 心里却不免排斥, 大厅这么大,进入修真/世界里带来的是敏锐的通感。她刚刚明显感觉到那群人中冲她投来的好几个眼神, 暂时分不清敌意, 但让人不舒服。她微微皱了一下眉梢,只觉得食之无味了。 同样知觉敏锐的赵彬蔚发现了外甥女的心不在焉, 他与安禾面对面而座, 眼神一抬,刚好瞅见了落座的穿着奇怪的大汉,他们不热吗?赵彬蔚想。然而, 眼神还没有收回来,却和落座打量这一男一女的雲东撞在一起。 赵彬蔚尴尬冲雲东友好一笑, 笑容人畜无害。 没有想到的是, 雲东看到赵彬蔚的笑误解成了友好。于是他开口搭讪道:“在下飞天甲级镖师雲东,敢问仙长尊姓大名?” 是的, 其实从进客栈开始,雲东就注意到角落里相貌不俗, 通身贵气的一男一女了。虽然看出二人坐的偏僻,明显想低调行事,但身为金丹后期的雲东已经发现, 眼前的两个人不是普通凡人, 而是修道之人。男子正及金丹, 女子进入辟谷期, 要说修为也不惹眼, 重点就在于两人太年轻了,看着穿着打扮,竟是女子尚未及笄,男子尚未行冠。 小小年纪就如此修为,莫不是大家族的少爷小姐? 最重要的是,刚刚那男子袖中一青影闪过,目力惊人的他看清楚了那像是一条蛇,想起此行路上的传闻,心里只七八分确定两人身份。若是了,只当他赚了大运,财运来了,挡都挡不住。他和兄弟们干的不都是赌命的事吗?若不是,也可结交认识,谁知沾个贵人的光也好,哪天就需要了呢? 雲东此人常常行走南北四方,结交甚广,于人情世故之上再老辣不住。你且看他内敛之气四散而去,转眼之间换上一副热情良善之面就知道其高明的手段。 赵彬蔚涉世未深,自是对良善之人颇有好感。原来以为那一伙人看着无理粗鲁,听到身份是镖师后便施以关怀理解。“四海之内,其性一也。”镖师讨生活四处奔波早已不易,何谈典雅精致? 他捋了捋袖口,当下认真抱拳:“雲东道友客气,我乃尚真教弟子赵墨是也,表字彬蔚。若道友不嫌弃,称我表字即可。” 听闻“赵墨”两字从那少年口中说出,雲东眼睛一亮,从座上起身,潇洒一撩长袍,豪迈跨出长椅行至两人跟前。当下欢喜大笑,鞠躬行礼:“原来是赵墨仙长,雲东徒孙久仰大名!” 这“久仰”无非客气之话,然而“徒孙”又何从提起?赵墨可不记得自己尚真教有雲东此号人物。 看赵彬蔚眼神困惑,雲东凑近一步,竟又施一礼,这礼赵彬蔚受得莫名其妙。急得他只好从座位起身过来扶住雲东:“你这是作甚?” “你”字都用上,说明赵彬蔚有些生气了。一旁的安禾只旁观不语,静静看着二人你来我往。只不过,当雲东自报姓名,她算是知道了这号人物是谁,得,原著中的人物又遇上了一个。 这可不是什么好人,读过原著的安禾对雲东行事保留意见,却能分辨属性,能让他主动结交攀亲的,肯定是他能够有所利用的。这会儿她也不急了,食欲回来了,只细嚼慢咽,看这人演吧。 说回一颗心思满是算计的雲东,看赵彬蔚有些生闷气的表情,倒也理解。 大宗门弟子嘛,保护得就像琉璃球,揣怀里怕被人偷了,拿出来怕被摔碎了,只好放在锦盒里锁着,严防死守地保护。没被人怎么设过圈套,又爱着礼节面子,自然着急活受罪了。 雲东心里可乐坏了,对于接下来要坑人家也毫无愧疚心,反而像破坏美好的犯罪之人,有着极其不符合常理的犯罪满足感。 “说来还望师叔祖原谅呢,”转口之间那称呼又是一变,“不知师叔祖可有一师兄名唤乐邪(ye)?乐邪师祖有一徒弟又名唤朝(zhao)晞?朝晞师爷的徒弟川归正是我师父的师父哩!” 一大堆的师父徒弟搅得人脑子疼,赵彬蔚也明白了这雲东跟自己毫无关系,不过沾亲带故乱攀上了个徒孙的关系。 朝晞他知道,和云傥一样是他的师侄,也是他大师兄乐邪的徒弟。只是不同于云傥的跳脱,朝晞沉稳且爱好讲学,常行走人间到处讲道法,门中弟子常常调侃朝晞,这是要做第二个开派祖师归真真人啊,将“有教无类”进行到底。若论起朝晞,多少散修不称他一句“师父”?这也是对朝晞的尊敬了。 所以这雲东说朝晞是他师爷也对,是真是假也无人追究,但未免好笑了。 不过赵彬蔚性格善良知礼,只是礼貌点头应了雲东这声师叔祖。从袖中掏出一中级法器递给雲东,也算是不落面子的见面之礼了。 雲东接过那中级法器,自是感谢不断。不过他懂得拿捏尺寸,倒不至于露出贪婪和一副没见过世面的表情。正好,他的法器也该换换了,一个中级法器,算不得贵重,于他金丹修为者来说却也是绰绰有余了。 没想到这大门派弟子这么好骗,也算是意外之喜。雲东觉得,即使最后没有捞那一笔,也值了。不过,该能捞一把还是要捞,到手的鸭子不可能给飞了。 于是他将那法器收起后,突然又露出一副为难的表情,眼神四处飘忽,舌头好像打了结,磕磕绊绊开口,姿态放得极低:“有一个不情之请,还望师叔祖帮忙啊!” 赵彬蔚不是傻子,他以为给了法器之后,这叫做雲东的,看起来年龄都可以做他爷爷的人该走了吧?他可是还有一碗米饭没有吃完呢,珍馐美味岂能随便放弃? 哪成想雲东还不走,而且变本加厉又提了意见。修道之人虽独善其身,但还是经常乐善好施的。对方都开口求助了。他一时无措,只能为难点头。 安禾在旁边看着,舅舅在雲东手里,简直就是一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兔子呀。 “师叔祖知道徒孙是做飞天镖师的,正逢此次我们正要运送一批货物到规努山的长陵门。可是物品贵重,原请额外增加的镖师现在还在路上没有赶来。雲东正想拜托师叔祖可否耽误这两三个时辰,给徒孙压压阵。”雲东说完,面上愧疚忐忑,心里却十分自信,等着看吧,那赵彬蔚肯定抹不下面子会答应的。 “这”赵彬蔚犹豫,按理说也巧,他们此次不正是赶往规努山下吗?想必现在距目的地也不远,倒是顺路了。 看赵彬蔚犹豫,雲东接着加把火:“如果遇到突发情况,师叔祖无须干预,徒孙自能解决。只是大门派规矩多,少了两个镖师,货物送到难免挑剔克扣劳务费用。” “舅舅你就允了他吧。”轻灵的声音突然插进来,安禾用餐结束,吃饱喝足之余用手帕整理了仪容,言行举止间无不透露着优雅与礼貌。 她起身微笑,客栈大厅里,众人的眼光就被引到了她身上。她言笑晏晏,倒不显轻浮,只是说出的话难免市侩不雅了些,听她说道:“护送嘛,自是没问题。江湖救急嘛可以理解。可是你与我们乃陌生之人,又何必乱攀那关系呢?既然没有关系,那就公事公办,我们助你到规努山下的长陵门,你们便按照正常护送镖师的价钱给我们又如何?” 从安禾起身出口,雲东掌控全局的气场就悄然发生改变。 就算这小姑娘说的话正和他的心意,可是直接指出后面那乱攀亲的事情,让雲东落了面子,但是,两个身份如此贵重的人会缺这笔护送银子?打死雲东也知道是假的。这笔银子说多不多,说少不少,问题是原先真缺两个镖师还好,镖局自会有固定的预算支出,可这是他为了赌一把设的圈套撒的谎啊。奶奶的,雲东皮笑肉不笑,也不套近乎了,态度依旧恭敬:“仙子自然说的对,按规矩付了护送费本就是应该的。这也本是雲东的打算,只是还没有说出来而已。” 安禾不理会他那虚假的笑容和狐狸一样的眼睛,只是笑着又问一句话:“你觉得,他的修为较你如何?”安禾轻轻示意,画骨描心便从手上突然出现。屋里的聚焦点一下子被那法器吸引了,只听到众人一声吸气声,旁人安静瞪大眼,活这么大半辈子,还没有见过如此好看的法器呢!画骨描心往赵彬蔚那边一指,她等着雲东的回答。 雲东一时拿不准安禾是什么意思。但也奉承说道:“仙长修为虽在金丹中期,然年纪轻轻,已是天纵奇才。” 安禾笑了,这笑声似银铃,说出的话难免让听者舒适乐怀:“你嘴巴可真甜,那我呢?” “仙子观之年纪尚小却已到辟谷,想必傲人的天赋加之从小的刻苦修炼,吾不及仙子。”这话是真的,在修真界里,雲东看安禾还没有自己的女儿大,看起来十二三岁的样子,却已经辟谷,这种人不仅仅是天才,唯有汗水与天赋并行,才能出一个。 安禾听到这里笑不出来了,她想到自己诡异的修为猛涨的事情,或许一开始并不觉得奇怪,当见到赵彬蔚对方说出自己辟谷的时候,安禾是被惊到了。半个月辟谷,原著龙天传也没有这个天赋呀。有时间还得好好问问系统是怎么一回事。 不过此时她收了笑脸又问雲东:“既然你说得我们这般好,甚至比你还要好,我倒是不知道原来自己是块宝呢,”说到这里好像觉得自己的自嘲有些虚假了,安禾尴尬一笑,当然在他人眼中就是轻蔑一笑,一脸的有本事骄纵,“如此这般,我倒也不知你们镖师的行情价格了,那便以你的工钱作为参考,结束之后支给我们如何?” 雲东觉得,他今天可以好好回去研究一下贵族文化了。不是说大家族里的少爷小姐们都视金钱如粪土吗?怎地他今天遇到这一位如此市侩俗气,伸手要钱也就算了,还给他设了一个圈套谈价钱,这可是半辈子没遇过的奇事。尤其在猜测到对方可能有的身份,雲东突然后背发凉,觉得今天的计划是否要进行下去? 这两人他惹不起,若是像那小仙长那般好忽悠还没事,若像这个小仙子这般精于计算,那今天之事被发现后...... “自然如此。”咬牙答应安禾。雲东没把自己给气死,历来只有他坑别人的钱财,哪有别人坑他的呀,这次还得自己从私库里掏钱,想想就心痛,于是雲东又做了一个决定:坑,继续坑,就干一票大的,得把拿出去的钱赚回来。 讲好了条件,安禾自是回座位坐下,赵彬蔚的饭菜还没有吃完呢,想来雲东那边也是赶来吃早餐。 那边雲东回了座位,身边两个给他打下手的小镖师就吞吞吐吐,低声问他:“雲老大,镖局里哪有那么多钱开给他们呀,而且......”而且他们怎么没有听说镖局要派两个镖师过来的信息,送给长陵门的东西也没有那么贵重。 “嘘!”雲东摆手比了一个休要议论的动作,只叫来小二抓紧时间上菜,用菜堵住这群手下的疑问的嘴巴。 只是他悄悄自桌下从袖中掏出一个告示,只见那泛黄的告示上画了两人,一男一女,皆长相不凡,他再抬头看那就餐的仙长,在旁边不知想啥一动不动的仙子,这么一看,顿觉与画上的人物有了七八分相似了。手指触碰到告示上写的“悬赏10万灵石”几个字上,心底激动难耐,只好忍住,再看那一男一女,便像老鹰叼肥肉了,势在必得。 两路人吃完饭。雲东走到安禾面前,恭敬弯腰,长袖一摆,“仙子请!”语气十分客气。一顿饭的功夫,俨然把安禾当做了那主事之人。虽在赵彬蔚身后也摆出邀请姿势,难免身形放松,显得不是那么注意了。 “谢谢。”安禾声音清冷,走出门外召出冰月寒剑踩上,衣袂飘飘,高高在上,那蓝色镶宝石的宝剑一出,雲东眼色一沉。竟不是刚才那流光溢彩的法器,看来身家匪浅,一时肚中又多了些算计。 赵彬蔚自安禾出来打交道后,就默默不太爱讲话了。他本人自是对山下生活好奇,对抱有善意的人会羞涩脸红,但心底也极爱跟别人交流的。却不知为何,那雲东让他察觉到一丝麻烦,感激外甥女出来解围的同时,又暗恨自己能力不足,于是他默默旁观别人的对话交流,师父说:“学无止境。”他现在学习跟别人打交道,应该不晚吧? 飞天镖师都各自由修真界注册的大镖局雇佣,有的为镖局的固定镖师,有的为临时雇佣的人手。身为飞天镖师,“飞天”二字,就象征着他们至少都是筑基的修士,自然有飞行的法器。于是,由雲东在前领路,安禾与赵彬蔚被护在中间,四周的其他镖师大汉们成三角的阵型,自客栈门口飞驰而过。 长陵门说起来,也是规努大陆数得上手指的一个大门派,于五百年前开始发家建派,开山始祖是现在大乘期后期,准备冲击渡劫真仙门槛的燕北真人。传言燕北真人原是规努山下的一个乡村小道,得了机缘在规努深山找到一颗饱腹野果,哪知那不是野果,乃是颂容真人种植于山林间的璧修桃,三百年开花结果,普通人食之能洗髓经脉,修道之人食之能修为猛增。是以,燕北当时还是一筑基小道,误食了璧修桃,竟修为突破至金丹,灵气的猛涨和底子的不足,带来的结果是他生不如死晕倒在山间。幸得颂容真人摘果,将之酒醒度过危机。旁人听了,也只叹一声好运道。 毕竟唤作其他真人和散修,自己辛苦种植的仙果被偷吃,活该那人毙命呢,哪还有怜惜之情去救人。他也就是颂容真人念在燕北是他规努山的子民吧,这才顺手救了。 只是跟尚真教这种千年大门派比起来,长陵门的底蕴还是稍微不足。 长陵门就位于规努山下唯一的也是最大的城市东遥城边上。规努山区域内,只有一个管辖者,那就是颂容真人,规努山内无国家,所以唯一的东遥城就显得格外热闹和庞大。 飞了一个多时辰,低头望去,不远之处就是规努山下的东遥城了。 只见东遥城靠规努山脉之一的望仙山而建,望仙山对面就是颂容真人洞府所在处的山川了。望仙望仙,自然望的是颂容真人。 只见那雲东伸手指向望仙山藏于半山腰之间,隐约可见的道观大殿,“仙子仙长,那便是我们此行之处——长陵门了。” 安禾点点头,只是眼神却不免被下面的城市所吸引,没有城墙的一座城,还算城吗?安禾不由想到现世的城市建筑,真是怪!她未曾在原著中找到过形容东遥城的篇章句子,也是第一次才知道这东遥城竟没有士兵把守,也没有高高的城墙,更没有城门那种存在。那么,城中的治安如何维护?夜里不怕敌袭吗? 也不怪安禾思考这么多,身为粉,原著里最多的就是城池的掠夺,战术的争奇斗艳,而城墙,历来是战争中相当重要的存在了,这是防守的关键呀。 不过没有城墙的城池,少了束缚之后,倒如同天然的雕饰,与周围的山川河流融为一体了。看东遥城的整体建筑物也不太高大,反而从上往下细看多竹楼和木屋,也是增长见识了。 安禾没好意思问为何没有城墙,毕竟想着颂容真人天下有名,他的城市没有城墙想来正常。 却只听到身边的赵彬蔚惊叹出口:“妙哉!不愧是天下第一的防护城,这阵法如此玄妙,竟叫人雾里看花了。” 阵法?是有什么讲究吗?因为是舅舅开的口,安禾便自然接了一句:“这是何解?” 赵彬蔚听到提问竟又羞涩了,怕身边的其他镖师觉得自己卖弄知识,便低语传声入安禾的耳朵里:“我于师父那里学过一些阵法布置,当时师父便用东遥城的防护阵法于我讲解防护之道,此乃颂容真人亲自布下的阵法,一旦遇到危及关头,开启阵法,可御敌千万,不仅如此,若遇上人祸天灾,却也能移城搬山,可保东遥城百姓安康。我刚刚观察这东遥城的阵法布置,只看得出些个皮毛,然而就只是这皮毛,于阵法修炼而言已裨益良多。” 御敌千万?移城搬山? 这是何等的逆天本领? 安禾发现自己还是小瞧了这个所谓的世界了,也许正如助手所说,在没有描述过的地方,每一个世界都是自发生成的,万物有灵而孕育众生,她竟是一叶障目不见泰山了。遮住她眼睛的那片叶子,便是一种先入为主的固有思想。她自诩旁观拯救者,身怀系统而又有此等尊贵身份,现世人的二十多年观念教育,让她对于这个世界而言,是有着属于自己的骄傲和自负的。自负来源于历史的认知,总认为古老的东西是落后的。 这个修真界的社会形态,说是独立的世界空间,但难免有点像现世古代的社会背景。此刻她才真正意义上认识到自己的渺小和认知的浅显。 隐隐的,心底竟激发起几分探险和征服了解的欲望,来源于惯有思维的颠覆,也来源于骨子里的较劲。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当知道自己渺小的时候,安禾永远是庆幸而不是悲观,庆幸早点知道事实,庆幸还有机会来得及争取。 且看她个人的本事,能否也在此间奇妙世界争他个一席之地,就像现世里为了工作也争那一口气,最终实现了安稳快乐的生活。 一行所谓的护送镖师各自心怀异事从东遥城上方飞过。 又半个时辰过去,大家到了望仙山脚,雲东首先落地,他招呼安禾道:“仙子,此间便是押镖的终点了。待我寻得接头人,便把工钱给仙子仙长结了。 安禾与赵彬蔚走到一棵大树下乘凉,她只点点头,第六感告诉她,雲东的算计该开始也该结束了。 果然,半刻之后,雲东颠了颠手中的无底袋,嘴巴都要咧到天上去了。他看着面前的一干侍卫打扮的修士以及几个达官显要的凡人,收起那浮夸的笑容,十分客气地承了眼前老者的感谢:“宋丞相无需多礼了,洒家也是偶然遇上公主便把人给寻来,至于那恶徒嘛,也被洒家收拾了。公主正在山脚弯腰树那里等待,你们且去接吧!” “还望仙长留步,”宋杰叫住雲东,“仙长此举实乃我龙阙之大恩德,老朽恳请仙长一同前去迎接回公主,至于晚上,长陵门中设宴,还请仙长移步屈就,宋某好报答仙长大恩德。” 这老人怎这般缠人?雲东心中暗骂,正准备微笑转身婉拒,赶紧在这群人赶到前通知兄弟们跑路,却只听一个声音从身后响起:“难怪了你这徒孙要我们等待在山脚呢,若不是我等不及寻来,还不知他给我们准备了大礼呢。倒是谢过雲镖师了,你的大恩德,就由我来亲自感谢,如何?” 35.年轻真好 那清灵之声带了笑意, 雲东却无法笑出来。他们?是怎么悄无声息出现的呢? “公主!”一声苍老的惊呼饱含了多少担忧和委屈, 正是年迈的丞相宋杰。安禾消失的大半个月里,他一瞬间像苍老了十岁, 他还记得赶至规努山下时, 收到从皇城里边递回的消息:找不到公主,就不用回来了。 听到这个消息, 他直接昏了过去, 再醒来时头脑清明了些,皇城里那位没降罪,便是还有机会, 给他指了一条唯一的路,是死是活就只看人为的力量和公主的运气了。 此时丞相想起公主出生时的五彩祥瑞传言, 打从心底希望公主福星高照, 吉人自有天相。 北到藏苍,南及龙阙, 西至蓬溪,东归规努, 修真界的四片大陆,无数个国家都在寻找公主粘贴告示,悬银从千万白银变成真金, 再从千万真金变成数万灵石, 终于, 他们把公主给等回来了。 便是倾家荡产, 他也在所不辞呀! 这一声叫唤打断了安禾想要和雲东斗智斗勇的心神, 老泪纵横的丞相蹒跚走到她面前时,她突然有些心酸。 她其实和这位丞相不熟悉,甚至在原著之中也没有见过他的身影,除了原著的角色以及段渊,她的眼里应该是没心思放其他人的,只是这等待已久的老人在他面前站定时,她突然懂了“福乐公主”这四个字所代表的责任和意义。无论是义务还是真心,至少这位老人为他白了发。 她现世里,曾经也是有那么一位年纪苍苍,却精神矍铄的老人的,后来却没来得及见上一面。她扶住苍老的双手,那双手的皮肤有些粗糙干燥,还有着属于老年人的松弛,生理上好像不需要怎么思想控制,自然就流下了泪水。安禾想,这是不可控的世界,不是白纸黑字的,而是真实的生活。 只要是真实的世界,剧情便是不可控制的,人人都有思想和权利,没有一个人甘愿做别人的配角。 “丞相,福乐回来了。”她的声音乖巧,没有了往日端着身份那高高在上的清冷。 仿佛是这一声乖巧的语气,拉回了丞相激动的情绪,不知怎地,宋杰突然想起他缠绕膝下的小孙女。那个孩子呀,曾经也是这般乖巧惹人疼,后来...... 人老了,便不愿意去回忆揪心的往事,他抬起眼,仔细辨认出眼前之人的身份,感激公主扶他的同时,又觉得愧疚和惶恐,他跪在地上,华贵的丝绸沾染了山林间的土壤和灰尘,额头重重磕下:“臣护驾不周,害公主被奸人所劫,还请公主责罚于臣。” 他的声音铿锵有力,一瞬间,后面的王公贵族们见势纷纷跟随跪倒,“砰砰”的磕头声像砸在她的心上,安禾站在山林里,不远处是那群一同前来的镖师,他们的眼神悄悄瞥她,似不敢注视,又不敢相信,自己刚刚竟和一位人世间最尊贵的公主一同押过镖。 雲东趁着丞相和安禾说话的空当,又赶上人群下跪,悄悄隐了身形跑到了自己手下里边,摆了摆手,招呼大家赶紧走。 安禾看着一个个头顶,束发的戴帽的,他们集体匍匐在她脚下,就等她一句原谅的话语。 突然之间,她有一种不能理解的荒谬感和排斥感,山风吹过,只有她站在众人中央,她不知道怎么开口,但知道这是对的。这是这个世界的规则,即使她被老邪六所劫是客观随机发生的事情,不关自己的问题,也不关眼前这群人的问题。 她好好活着回来,他们便可以逃避一死,然命运还是掌握在她手中。 张了张嘴,喉咙和声调有些干哑:“大家起来吧,此事与你们本就无关。” 声音落下,却没有一个人肯起。终归还是向这个世界的规则屈膝,安禾叹了一口气,“此事不会责罚于你们任何人,若父皇问责,自有我承担。” “谢公主!公主青春千秋!”丞相的声音像是驱散这层压抑冰冻气氛的号角,熙熙攘攘的人群从地上起来。安禾没眼看,也有些累了。 她环顾了一周,不知骗钱那雲东溜去哪里了,心底嗤笑,下次算账也不迟,劳务费和悬赏的灵石,可是一分都没进自己的口袋呢。 若不出意外,今后她和那雲东还有得见,毕竟,那人可是段渊手下的奸狐狸。 随着丞相往山上再走了一小会儿,安禾便看到了石雕的大山门,“长陵门”三字威武霸气。她也不想问为何丞相他们会居住在长陵门,这世界的小事那么多,每一件都去追寻因由,她不得累死。 刚进长陵门,没来得及看一下四周的建筑模样,一个身影便飞奔过来扑到她面前:“公主你终于回来了!” 绿浇的眼睛红通通的,没有公主的日子,她茶饭不思,没日没夜地做噩梦,不是梦见公主被那可怕的邪修杀了,就是梦见公主被虐待了,若,若不是她修为不高,公主又怎么会被捉走。无尽的夜,不知打湿了多少张手帕和枕巾,不知悔恨了多少次。 安禾将绿浇的包子脸从怀里揪出来,这个小萝莉呀,该不会想她想到入迷吧? 瞧瞧,多知礼的孩子,现在半月不见,都懂得主动扑怀了。不错不错! 再看绿浇身后,其实跟了一个怯弱的小尾巴。知意探出一个头来,小小的瓜子脸变得更瘦了,看着尤为可人。她穿着粉红的宫装,想开口又不敢,只是羡慕地看着公主身边的大侍女,杏眼中满是重逢的欢喜。 “得了,瞧瞧,你的酒窝都能接眼泪了,再哭就不是绿浇咯!”安禾轻轻摸了摸绿浇的头,绿浇这才想起来自己当着众人失了礼,对自己要求严格的大侍女一时无法接受自己犯的错,脸色突然变僵,像个一板一眼的小嬷嬷,整理了衣服,静静地又侍候在一侧了。 这个孩子?是不是有些少年老成呀? 安禾给绿浇装模作样的举动乐得不行,笑着转过头,就看见一旁的知意。 哦,对了,她怎么还忘了,这可是她亲自要到身边的机灵小棉袄呢。 她笑着走到知意面前,因绿浇在场,故意有逗那小嬷嬷的心思,便轻轻将知意搂在怀里,“你这孩子,见了我,怎么也不激动呢?”她的声音落在知意耳中,便成了小姑娘听过最美的天籁。 小小的瓜子脸一下子通红:“奴奴,奴婢没有......” “没有什么?”安禾笑着看她,“你不想我?”她可是亲自为她取了名的。 “奴婢想公主的。”软软的声音轻轻的,像羽毛落上肌肤。 “想我呀,就直接表达,我这儿可没有那些死板的宫规,小小的孩子喜欢讨厌都可以大声说出来,别听那些宫里老嬷嬷的规矩,知道了吗?”安禾瞟了一眼绿浇,见那小包子偷偷塌了嘴角表示不满,又笑了。 “知道了。”知意突然抬起头,看着安禾:“公主失踪的时间里,知意和绿浇姐姐天天抱在一起哭,知意想公主,知意喜欢公主,公主是知意见过最美的人。” 听到那个新来的小宫女揭自己老底,绿浇都想要在心底瞪死她算了,枉她那么好心,把知意单独安排出来和自己一起住,就生怕别人欺负了她。毕竟,这可是公主第一次看上眼的小宫女,喜欢,便要多照顾一点。 看起来挺机灵的一个人,怎么公主随便乱忽悠几句,就中计了呢?绿浇恨铁不成钢。 身后跟随的丞相似觉得这样不雅,出声咳嗽提醒公主。安禾这才想起后面跟着的众人,只吩咐:“丞相和各位大臣休息吧,侍女带我回房便可。” 长陵门说起来,并非是因为龙阙皇城的关系,才接待他们的。 安禾在专门为她安排的院落住下,绿浇便开口跟她交待这半月的情况。 自安禾失踪后,绿浇再次昏迷醒来已经是在连宋城的客栈里了,问了旁人,才知道丞相早已经赶到了规努山,因绿浇昏迷需要照料,知意便自荐留了下来。绿浇醒来后,自是不肯在连宋城待了,她胆大心细,试探问了负责连宋城这边的官员,却发现他们话里话外,好像并不希望她去规努山一样。 绿浇起疑,连夜便带了知意赶了两天两夜到了规努山找到丞相一伙。 说到这里,安禾让绿浇停下,她有些生气问道:“两天两夜只有你和知意?” 绿浇的头低下去了,她有些不敢直视公主的眼睛。 知意此时守候在屋外,并不知道屋里凝重的气氛。绿浇想起过去的几年里,公主便是这般性格,外人看起来清高冷淡,其实随和柔软,却若是做了叫她不满的事情,她能给你怄气一天。 生气的公主,绿浇也不太敢惹,总归主仆有别,绿浇一下子跪在地上乞求安禾:“绿浇知错,便是下次,不敢这般冒险了。” “还有下次?”安禾感觉自己像在教育小妹妹,说着没用的废话一样。 但是关想想目前她不知道跟随来的这些人,哪些是不知情的,哪些又是设局的,便觉得头痛。 人皇的公主失踪,这么大的事情,肯定是要责罚禁闭身边的奴婢的,绿浇觉察不对劲逃跑,也是担忧自己的安危,可是从连宋城到东遥城,中间隔了两个国家的距离,又是陌生的大陆,又是修真人士杂居较多的地方,两个小姑娘碰上什么大事,谁又说得清楚。 安禾太害怕了,从发现剧情不对劲开始就在心慌。绿浇是她认为在这个世界认识的第一个依托,要是她出了什么事情,实在难以想象。 “肯定没有下次了。”绿浇说着抬头看安禾的神色,见她并不是真的生气,只是面色担忧,又安抚公主,“其实,绿浇不是那般愚蠢的人呐,‘天干’都在暗处跟着我们呢!” “呵,”安禾嘲笑她,“老邪六来的时候是谁表现出让我别担心的样子,又差点死掉的?”回想起这个,她又不想理这个不在乎自己生命的小萝莉了。 不过,天干暗卫?安禾想起上次还是在海城的“江南醉”和他们同饮,但也只见了八个人,剩下的两个倒是后来也没想起让他们出来见上一面。不知他们具体修为如何? 当然这个想法压在了心底,安禾问绿浇重要的事情:“你仔细再跟我讲讲,怎么发现的不对劲。” 绿浇便开口叙述:“奴婢还在昏迷的半梦半醒之间,神识便听到有人在我身边讲话,似是一人问那老邪六修为如何,一人又答。两人还说了许多话,依稀只听见‘清冥派’、‘见死不救’几个字眼。 后来奴婢便去悄悄打听了,这才知道了,原来那日老邪六是清冥派放进连宋城的。本来嘛,这件事也不是很重要,但是老邪六袭击公主这么大一件事,身为大门派的清冥派怎么可能没有修士察觉。大街小巷粘贴了公主失踪的悬赏告示后,便有流言传来,说清冥派故意见死不救,视天下苍生的幸福于不顾,公主此行乃是为天下祈福。”说到这里,绿浇有些忿忿不平。 安禾却了解了她的意思,她就奇怪为何老邪六出现之前毫无预兆,原来那个奇怪的原因在于,无论是西越国,还是连宋国,都有大门派帮忙治理修士的问题,因此国内才保持着平安祥和的气息。 那天又是惊雷又是暴雨,这么大的动静,却只靠赵彬蔚一个人极力在拯救。大臣们多是普通人,习惯了天道的无常,自然的变化多端。可是身为修士,能够感知近百里千里范围内的异动。为保国内安稳,许多事情都是他们掩盖去的。 “那你知他们为何这般做吗?”难道这背后布局之人,清冥派有插一手,那便值得深思了。她一直以为,除了规努之行,老邪六那件事应该是意外。 绿浇似不耻,都不屑开口:“说是嫉恨公主呢。” “大门派为何嫉恨于我?”她没有惹到他们吧?八竿子都打不着的关系,见都没有见过。见过?安禾突然有了一个猜想:“因为没有从连宋城里过?因为没有去拜访清冥派?” “公主你如何知道这些?”绿浇很是诧异,难道公主回来时途经连宋城而听到传言。 她就猜上一猜,没有想到猜对了。不知道提出这个意见的丞相知道真相,会不会更加心累啊? “这也不至于一个大门派嫉恨。”安禾恢复理智,反驳绿浇。 “清冥派倒不是嫉恨公主,而是与尚真教相比,觉得被落了面子。”绿浇回答。 安禾默然无言,两个门派之间的间隙和敌对,她早有耳闻,却没想到这么深,深到,让一个大门派不顾地主之谊,而犯了一个大错。 “是不是大臣们和清冥派闹起来了?”安禾突然想到,如果她自己是大臣们,听到自家的公主消失,不管是不是巧合,都有其他人参与一腿的话,怎么也要闹一闹,不是有理没理,只为争那一口气。而且对于龙阙的大臣来说,福乐公主对于他们是生死攸关的大事,都涉及到自己的性命了,不可能不激动。 “是的,清冥派这边面对尚真教的调侃和龙阙的质问,只说自己冤枉。但是却扣押了龙阙留在连宋城这边的大臣,不然我们走。”绿浇发表自己的见解:“其实怕消息传到规努山丞相那边呢,清冥派见事情闹大了,怎么说也不敢做天下的公敌呀!” “现在两边的关系呢?”安禾问绿浇。 “我逃到规努山后就禀告丞相清冥派的事情了,不过好像丞相出面和解了,说清冥派并不知情,理应无过。”绿浇讲到这里的声音变了,像个娇憨的小女儿家跟家长告状似的语气。 安禾点点头,心中却佩服丞相。她都失踪了,寻找自己可能还得靠清冥派的一份力量,毕竟这儿是人家的地盘。不管清冥派是故意将老邪六放进自己的地盘也好,还是在他们危险的事情没有出手相救,都有借口可寻。真闹下去,两败俱伤而已。 她思考的不过是:到底是何人想的这般深,竟将清冥派给出卖了。而自己被劫一事,是巧合还是人为,若清冥派真赌气见死不救还好,与她并无多少关系,不过是意气用事。可是若清冥派从头到尾都是算计,图的是什么?只怕是背后有人吧! 安禾想着这事,屋里一下子静下来,绿浇看公主陷入沉思,也不敢出声打扰,正准备伺候公主洗漱沐浴,毕竟公主回来还没有接风洗尘呢。 然而屋外却传来知意惊慌的声音:“你是什么人?” 这声音吸引了屋内两个人的注意,仔细竖耳却听不到回音,只有“吱吱啊啊”的声音,像是干哑的杜鹃鸟啼叫。 一会儿,知意的声音从门外传进来问候:“公主,有一人拿了佳意皇后的信物,说是要见你。” “让他在屋外等着。”懒懒的声音传出。 “是。”知意应了安禾,心里还有被刚刚突然出现的面具人吓到的余悸,她悄悄看对方,眼里满是好奇。思忖着:这看着身形是个女子吧?一个带着面具的哑巴女人,真奇怪!龙阙皇城里的信女都这么奇怪吗? 安禾是没有想到佳意皇后给自己传信的,因此当她打开门,看到面前站得笔直一身黑色皮衣包裹下的纤瘦身材和银色好看的面具时,心里有所诧异。脑海中搜寻着这熟悉的穿着打扮,半天,她开口问道:“哑奴?” “噶!”那女人点点头,恭敬又笨拙地跟安禾行了一个礼,气息察觉到四周无人后,她从胸前衣襟内侧掏出那封迟到半个月的信,只把信亲自递到安禾手中。 还没有待安禾问她怎么回事,只发现眼前一闪,突然间,哑奴已经消失了。 “公主......”再次见到一个大活人凭空消失,知意没由来的觉得后背丝丝发凉。 “无碍,这是秘术。”安禾看了一眼哑奴消失的地方,眸色显有变得沉重,她的肩膀好像更加疲累了:“绿浇,你和知意两人守住房门,不准任何人私自闯进来,知道了吗?” 她拉起门,又从里边将门栓给锁上。只是“咚咚”直跳的胸口怎么也平静不下来。 看原著的时候,她就知道哑奴的存在,专门供皇城的皇后使用,生死掌管在皇后手里,没有自己的思想,生来就是哑巴,从小靠秘术被培养成最忠心的保护暗卫和信使。但是,除非有不可告人的大事,一般皇后是不会动用哑奴的。 把火漆去掉,安禾坐在椅子上认真拿出了信纸看了起来,短短一页信纸,她看了很长时间,巴不得把每个字掰开。嘴唇被自己咬得发紫,左手也紧紧抓着衣角,她叹了一口气,将信纸扔到了旁边的案桌上,整个人无力地瘫在椅背上。 眼睛怔怔无神,安禾想着,可能自己真的太累了。 —— 长陵门不远处的山崖上站了两人,一人通身的白,一人通身的玄。 “你又打算如何?”白衣者问那玄者。 “乘(sheng)慈自有打算,仙人不必着急。”那玄者低头看向远方的山,山腰处那半隐半现的道观建筑。声音清凉如水,双眸暗黑如夜。 “你可知今时布局之险,错一毫一厘,她都将魂飞魄散。”白衣者话语平平,似含质问。 “这话你该问自己,”乘慈看他,“若你当初尽了责任,她命运不必如此坎坷。”轻轻的一句话,却让白衣者皱了眉。 “我不知你所言几分真假,但这世间除了我和她,想必也无人知晓我与她的关系。你既知晓,又找上我,我且信你一回。若你所言为真,我只希望待我西去又或飞升后,你好好待她,护她一世安乐便好。”白衣者收回了看向长陵门的视线,终究还是吐出了心里话。 “你负她,自然由我来照顾。”乘慈理所当然,话语直接如利刃插进对方的心里。 白衣者抬起手轻拍了一下乘慈的肩,又好像没有沾上肩膀:“罢了,是我和她负了她。” “知晓就好。”乘慈扔下一句话,理也不理白衣者就乘上剑飞往东遥城方向去了。 “哎!”白衣者抬手想叫住他,想了想又放下手,“年轻人!” 他摇摇头一声低笑,“年轻真好!” 36.巴士消毒液泡澡 次日, 安禾休息思考了一夜, 又和助手对了许多原著信息,心里有了自己的计较和打算, 步履这才轻松了几分。 打开门, 天已微亮。清秋时节,山林晨间染了几抹雾气, 乳白的颜色包裹泼墨的绿, 安禾照旧洗漱过后拿出纸张,随手用笔勾勒记录下来,这是来这个世界的一个月之后的第三天。 知意从卧房端了衣服出来, 准备到院落外边的溪流附近去浣衣。她着一身鹅黄色的裙装,抱着木盆缓缓从安禾视线中的远处走过, 腰肢如柳, 身姿摇曳,轻盈的步子好像点亮了这晨间静默的画面, 一下子山光景色有了生气。 安禾在窗前,微微勾唇, 指尖微动,竟召出了画骨描心,刚要点上颜料, 看着笔头却还是放下了。这普通的颜料配灵器, 她能够感觉得到画骨描心的一股抗拒之意, 是暴殄天物了。 收起画骨描心, 只得重新用毛笔作画, 只是终有遗憾。 不一会儿,一幅“林间侍女图”落于纸面,安禾洗了笔刷,轻轻吹干画纸。不知道是否是错觉,她总觉得,这画的水平,超出了自己平时水准太高了。一气呵成的图画不是没有,不知是这场景太过真挚和美,还是心有感触,总之这是一幅成功的作品。 变好总是好事,思虑抛到一边,因晨间作了一幅好画,安禾心情也开怀不少,一天开始格外愉悦了。这份好心情感染了绿浇,给公主呈上早膳时,她见安禾开心,便附和问了一句:“昨日公主忧心忡忡,绿浇担忧得睡不着。今日可是好了,见公主眉间愁绪散了,是遇着什么趣事了?” 安禾刚要拿起筷子,又将之搁于碗边,她笑着看正要进来上菜的知意,“可不是有好事?遇到了小美人儿,灵感来了,艺术的思绪便挡也挡不住。” 大体上,绿浇早已习惯安禾讲话的方式,倒隐约明白了她的意思:“什么小美人儿?”她好奇得紧。 “喏!”安禾扬起下巴努努嘴,静静看着知意。 绿浇随安禾的眼光转过身,看到知意一下子反应过来了。她发出低低的笑声,笑声过后,一脸茫然的知意不知主仆二人在笑什么,却也只被笑意传染,跟着弯了眉梢。 “公主可是有了新人便忘了旧人,”绿浇打趣道:“我可从没听过公主夸我呢!” “嘁!”安禾可不理她,“那谁是我的心肝大宝贝啊?”那语气风流,把绿浇闹个大红脸。 她避过这个话题,只求安禾饭后要给她看那灵感的东西是什么。 她还拉上知意:“公主可夸你是小美人儿呢!”一句话,又红了一枝花儿。 “你就不想看看公主为你而来的灵感?”这句话煽动性极强,一向听话的小姑娘都敢胆大提要求了,声音弱弱的,语气却十分肯定地传达诉求:“公主,奴婢也想看看。” 安禾看她绯红的脸颊和耳朵,倒是应了她们的要求。对于作画者来说,不分年龄职业,不分贫富贵贱,只要从画中有所感悟和欣赏的,都是心灵相知的朋友。更何况,哪有不给模特看作品的理由。 饭后,当知意和绿浇等待许久,看着那画卷徐徐展开,全貌映入眼帘的时候,不约而同发出了一声赞叹:“太美了!” 这山是山,这人是人,她们也曾见过这好看的山,却怎么也想不通如何将之留住画下呢? 绿浇跟随嬷嬷学了一点琴棋书画的皮毛,于作画上会简单勾勒几笔,再多的创作却是不行,不过她却知道,就算是皇城里负责给贵族画像的画师,水平与此画也是不相上下了。再看安禾的眼睛里,就更多了几分崇拜了。 而知意,从小就没学过什么字啊画啊,她只懂美和不美,画中鹅黄色的数笔,没有勾出她的详细模样,却只是一个抱盆行走的侧影。她认真看着在茂密山林和浓雾笼罩下的人影,只觉画面中的场景像是仙境,而她自己,仿佛也不是自己认知里的她,倒像是话本里隐居山林的仙娥。想到这里,自己悄悄害臊了一下,看画的眼神无比炙热,看安禾的眼神更加炙热。 那炙热让安禾察觉,怎么那么像现世里室友追她偶像的盲目眼光呢。 她却不知道,掉落在地上的种子虽然微小,不知不觉间却容易生根发芽,长成苍天大树。人和人之间的情感,最容易不过如此变化。 一阵玩闹过后,却只听知意走时低声提出要求:“公主的画,能否借知意一日呢,知意保证肯定不弄脏它。” 安禾却笑了:“这画是不能给你了,你若喜欢,改明日我便单独再给你作画又何妨?不过,借你一日,当然可以。” 知意俏生生地笑了,那笑容如秋旭暖阳,淡雅而舒适,如山间朝露,璀璨而晶莹。 安禾将这画递到她的手中,自然而然看她又许诺道:“你现在笑起来,正像我的缪斯女神,若不是时间来不及,我就想抓着你现在作画呢!” 知意握住手中的画卷小心翼翼,“谢谢公主”,她羞涩地笑了,“奴婢不懂缪斯是谁,但是女神自是担待不起,在奴婢的心里,公主才是这世界上最最第一的女神呢。”说完语音都大了几分,难免带了几分与有荣焉的骄傲。 安禾忍不住伸手摸摸她乖巧的小脑袋:“去吧,我的小缪斯。” 绿浇和知意的身影走远,安禾收起了愉悦的心情,不出意外的话,今天该去见颂容真人了。 想到昨日她拜托舅舅去办的事情,不知道是否顺利。 —— 在民间的传言里,颂容真人是高不可攀的神祗,是保护东遥城一方的守护神,他活了不知几百岁又或者几千岁,是现在修真界里唯有的两三个真仙之一。 关于颂容真人具体长相如何,传言颇多,有说他是老者,也有人说曾目睹颂容真人化作稚童帮助掉落山林的农夫的故事。原著里提到他也只是一句真仙和各种了不得的神技能传说代入,颂容真人具体如何,安禾却也是不知道的。 所以她昨日想起尚真教的掌门混虚真人,那也是个活了很多年的老怪物。听说他这半个月里已经回到了门派,安禾便想借赵彬蔚的这层关系,去混虚真人那里打听一下颂容真人的消息。那样,见到颂容真人,好歹有些准备,就算只是知道些性格癖好,到时候大事上不要再出错就好了。 她到底经过老邪六一事,多了些防备的心眼。 原以为靠着丞相万事大吉,但若是多了些背后之人的算计,那普通的丞相,又怎么抵得上修士的算计呢? 据跟随的修士所占卜来看,今日是怎么都要上山了,再不上山,只怕接下来几天都不是黄道吉日,若是请真人占卜,难免犯了忌讳。 沉重的公主服加身,绛色的衣服衬得她整个人的气质和妆容更加明艳。 要见颂容真人,自然要露出真实的样貌,没有了以前化妆时的遮掩,安禾看着镜中女子的明眸善睐,如果一笑,则是绝代风华惹眼夺目。 匆匆原离镜子,不能再看下去了。这相貌太过有诱惑性和侵略性,安禾怕看多了,忍不住自己先沉溺其中,而忘记正事。 有的时候,过度完美的相貌,是否也是一件累赘呢?她不知道。 赵彬蔚还没有回来,而派遣去给颂容真人拜礼的信使已经等候在长陵门的大殿中。 大殿之上,雕了一尊玉像,慈眉善目,衣袂飘飘,安禾眼睛扫向下方,只见玉像旁边刻了几字:颂容真仙。在此之前,她还以为修真界所有门派拜的都是洪荒的灵嘉大帝和规努真人以及十二使者。 可见,这规努山一片,早已成了颂容真人的地盘,且民众对其的认可度和崇拜程度颇高,竟超出了他们的民族创始神规努真人。 便是越发好奇这让人心生如此忠实崇拜的颂容是什么样子了。 见过信使,丞相礼节有佳,然信使只是礼貌克制表达了颂容真人的意思:请他祈福祭祀可以,其他人便不必上山了,只需福乐公主一人即可。 丞相再三问过,信使确认便是如此。 无奈之下,只求救看向安禾:“公主如何看待?” 安禾站在大殿之内,长身玉立,淡淡开口:“福乐一人祈福与众人一起祈福,为苍生所谋的福气会减少吗?” 丞相答曰:“否。” 安禾点点头,告诉信使:“福乐愿孤身前往拜见颂容真仙,只愿真仙护佑天下太平。” 话既然已经说出口,便成了无法更改的懿旨。 只见信使笑了,微微抚摸着胡须表示满意:“且不着急,真人将于三日后的戌时在静水峰的万皇观等候公主。祭祀之前,还请公主沐浴焚香,东遥城内自会举办祭祀节,还望诸位入乡随俗,耐心配合。” 安禾不懂为何她听到的明明是祈福,为何信使口中说的却是祭祀,又有路上别人一直提醒的占卜,搞不明白这些名堂,见旁人神色无异。她应下:“理应如此,辛苦使者了。” 信使神秘一笑,不语。抬手拜别安禾,转眼消失在殿中。 只有长陵门内一个普通的小道惊呼:“掌门!”声音太小,没有多少人听到,除了有修为的修士。 安禾是其中之一,听到小道的声音,她倒是明白了那信使的笑,大概就是长辈对小辈的高深莫测的笑吧。 洪钟的声音从不远处响起,震响了整个东遥城。 低哀沉重的钟声足足响了十下,钟声结束,余音好像缠梁旋转,良久才消散。 长陵门内的一头发斑白的长老走来,“还请公主沐浴焚香,参加东遥祭祀节。”随后他身后出现两个女道童,看起来不过七八岁,却乖巧束着整洁利落的道士头,穿着宽大的灰色道袍,一左一右,手里恭敬地捧了衣冠和首饰。“这是祭祀节的服装,待会儿还请公主换上。” 安禾点点头,示意身后的侍女接过衣服。 于是由两个女道童领着,安禾跟随她们去了长陵门后山的一个温泉池。 女道童声音稚嫩,面容肃穆,沉着冷静,举止大方:“我叫莫失。”另外一女道童跟着说道:“我叫莫忘。” “公主有需要直接唤我们姓名即可。”二人齐声说道。 安禾露出一个强忍而又正经的笑:“你们的名字,非常有意思。” 谁知两个女道童听后竟认真点头,又齐声道:“谢公主青睐。” 莫失道:“莫失天性。” 莫忘道:“莫忘本心。” 两人异口同声:“师父希望我们继承大道,好好修炼,飞升成仙。” 安禾收起自己独有的笑点,尊敬地回复她们:“福乐记住了,这是承载师恩的好名字,便希望两位道长早日如愿。” “谢过公主!”随即莫失取一无底袋,从袋中拿出一白色的玉壶,揭开壶盖轻轻将之里面的液体小心滴进水中,只见温泉池原先青色的水色变成了一池晶蓝,波光粼粼,远看似一块蓝色的水晶。 “这是琼浆,能洗涤凡人污秽,去除体内尘埃,参加祭祀礼,公主需每日清晨傍晚来此地沐浴洁身,如此三日,洗尽铅华,将以最真实最纯净的面貌祭天。”莫失收回装了琼浆的玉壶。 安禾只看池水,气息感觉到里面灵气一下子变得浓郁,便知晓这称作“琼浆”的东西怕是真的是和名字一样尊贵。 莫忘接着开口:“公主自行沐浴结束,请呼唤我们。我会带公主到静室焚香静心。” 两个道童走了。 安禾卸下衣服,正准备入池,足尖刚沾了池水,便如火烧皮肤,滚烫灼人。这一烫吓得她一声惊呼,忙披好外衣,低声唤两人。 莫失重新出现在池边:“公主有何事?” “池水太烫了。”安禾一脸难色。 莫失却语气坚硬:“我观公主已到辟谷,修道之人自有方法避热,若连这点痛苦都忍不了,何日成仙?” 安禾却没有想到这女童会转眼间像变了一个人。只得耐着性子问:“若我没有修为,岂不活生生烫死?” 莫失冷笑:“这是祭祀的规矩,作为祭天者,本就是莫大荣誉,若承载不了这份荣誉,又何必前来规努山?”她拂袖就要走。 安禾叫住她:“那怎样才算我沐浴结束?” “等水池中的颜色恢复原样。”冷如冰霜的不耐,飞速离开的身影。 既然莫失莫忘能够看出她的修为,想来修为应该在自己之上。安禾不敢小声吐槽她们,怕被变脸的女道童听见,心里却是怪那莫失的变脸的,她好好的问事,前脚还有笑有说,后者就面带愠色,是谁遭遇这落差都会心里不舒服。 还好她突然涨了修为,安禾庆幸,若是凡人? 安禾猛然后怕,若她是没有修为的人,必然是完成不了条件的。她在被劫之前,可不就是如此,那么来了规努山也是白来,这层层的关系相连,想来却庆幸了。 她不知道其他人怎么避热,该不会还有避热诀?只是她身边没有其他人,这下池子沐浴,就成了一个大的问题。 安禾只能敲响助手:“上次你说,如果可以,我能够学习任何修真界的功法,对吗?” “是的,宿主。”助手回复她。 “我现在想学习一种能够避热的功法。” “收到宿主请求,请宿主耐心等待。”不到一会儿,法诀和要领传到安禾的识海之中。运转身体的灵气,安禾使出助手传来的功法,当足尖重新触碰水面,又被烫了一次。 “......”安禾问助手:“你的功法是不是盗版的?” 甲七:“不可能!请宿主不要诽谤我们!” 安禾:“好吧。可是我用了你传来的避热的法诀,还是感觉到烫脚啊!” 甲七:“宿主,池里滴了[驱毒水],任何功法都对它散发的热量不起作用啊!” “驱毒水?”安禾惊呆了,“莫失明明说这是琼浆。” 甲七无奈回她:“的确有一个好听的名字是琼浆,驱毒水一般是用来驱除邪物和毒物的,只要身体没有毒,或者说身上没有消极的情绪,驱毒水的温度对人便没有作用。” 安禾把这驱毒水很好地转换为了巴士消毒液。 用巴士消毒液来洗澡,没搞错吧? 37.福乐公主出生时 “那我有什么方法抵御这热量吗?”安禾问助手。这个任务必须完成呀。 “宿主进入池水以后, 只需冥想修炼, 端正心性。除了一开始的灼热难耐,忍过去了就好了。”甲七说完自动关闭了连接器。 横是一刀竖也是一刀, 没有办法只能硬着头皮上。当双脚上的烫热传至脑海时, 安禾忍着想要大声呼叫的冲动咬牙闭眼,一个深蹲进了池水里。 她感觉自己快要烫死了, 极力挣扎都逃脱不了四周的烫, 就像一只被烤在火上的动物,强烈的刺痛涌进感官里,疼得整个身体没有了力气, 想起了助手说的话,只能硬着头皮静心。然而实在是太疼了, 她觉得大汗淋漓, 蓝色的池里,安禾露出水面的肌肤红得像虾, 青筋暴涨,红到发紫的时候, 安禾想在现世被泼硫酸的痛楚,想来也不过如此了。她为什么要受这种罪,才想着, 便晕在了水里。 晶蓝的池水慢慢包裹着红色的人形, 池面水下, 蓝色以一种飞快的速度正在退却, 慢慢转换为青色。池水中的人, 一波波的蓝水和青水从她的耳朵,鼻腔,嘴巴里来回进出,像在冲刷着什么,直到灼热消失,温暖的感觉包裹着身体,肌肤重新变为莹白色,安禾被池水呛醒,一个没踩稳,差点摔在池底。 痛感的可怕还留在记忆深处,只不过醒过来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池水的颜色变了。尽管这池水已经不再烧人,安禾也心有余悸赶紧叫来莫失莫忘。 从温泉池离开,一路上安禾担心受怕,想到未来还有五次的折磨,就面如菜色,颓废绝望。 静室在后山的另一面,离温泉池的距离有些远。比起刚才的折磨,路远一点没有什么,一路上思绪都在飘飞,从小安禾不怕累不怕苦,最怕疼,特别是疼的经历已经体验过一次,再去逼着体验,简直恐怖如斯,堪称世间酷刑。 不像想象中充满禅意,环境舒适的静室,也不像恐惧中乌漆嘛黑,四周空荡的房间。是一个简易的木质小屋,屋顶还放了茅草做顶。只不过走入里边,嘴角难免尴尬一扯,黄土坑坑洼洼的地面,像极了现世七八十年代的农村大土路。这是?静室? 没有一张椅子,也没有一个垫子,连个家具都没有,她坐在哪里? 莫忘开口:“公主席地而坐便可静心。” 安禾:...... 好吧。 席地而坐,冰冷的感觉侵入体内,安禾却闻到一股浓郁的松木香从地面侵入鼻息,地面好像越来越凉,心也跟着越来越冷。 莫忘接着说道:“当公主感觉不到寒冷时,便可从静室内出来了。” 安禾无奈点头。这“焚香”的经历,也是和想象中相去甚远,多么想在心底发一个弹幕:“这是什么沙雕操作?” 屋内没有人了,阳光从木屋的缝隙在屋内游走,比起池水的烫,这冰凉好了许多。 然而再过了不久,寒冰凝结在皮肤上,凉意终于席到骨子里,安禾冷得发抖,却硬是逼自己镇定下来,稳定心神。呼吸畅通之间,丝丝凉意如同游蛇滑动入了骨髓,清明的思绪好像打开时,安禾进入了一个玄而玄之的境界中。 四周的景物变了,不是黄土茅草木屋,不是空无一物的房间。 青草香钻入呼吸中,潮湿的露珠还停留在草丛里,远处是晴空万里,安禾不知不觉间从草地上起身,见一老者抚须亲和冲她一笑。 “信使?”她试探着开口,朝老者施了一礼。 “恭喜公主进入幻境,境由心生,这便是公主内心诉求吗?”老者的话语温柔,带着年长者特有的关切。 “你是长陵门的燕北真人?”她问老者。 燕北眼神一亮,嘴角带笑问安禾:“公主从何得知我的身份?” 安禾很老实:“真人到大殿中传讯时,我曾听到真人门内弟子的低语。” “原来是自家弟子出卖了我,哈哈哈哈......”燕北爽朗大笑,没有一丝身份被拆穿的尴尬和怒意,十分自然地和安禾交谈起来。 “公主不嫌弃的话,老道可否请你到家中聊天喝茶?”他右手指向远处,安禾只见碧空下面有一悬崖,悬崖边有一石头小屋,那便是燕北真人的洞府吗? 她好奇地看着石屋:“福乐却之不恭。” 一个移形换步,安禾还没有反应过来,人就已经站在石屋外了。 屋外种了两小盆植物,只有小小的芽,还看不清是什么种类。 燕北真人推开石门,示意安禾:“公主,请!” 两人前后进屋。 一张干净整洁的木板床,床边的白墙上凿了两个洞,洞内挂了木钉,两只木钉上,一颗挂了一件蓑衣,一颗挂了一柄木剑。木板床的对面是一个衣橱,中间空出的一小块地有一张小桌。 屋内所有东西物件,一览无余。 “寒舍简陋,还请公主见谅。”燕北嘴上说着见谅,却打开无底袋拿出一套月白剔透的茶具,又拿出泡茶工具,一板一眼只顾自己的乐趣了,未曾真正觉得怠慢客人。 “简朴自然,别有风韵。”安禾也从自己的袋中取出一把凳子,放在小桌边竟独自坐了下来,“道长是一个与众不同之人。” “燕北看安禾随意自然的举动,手中的动作一顿,也掏出凳子在桌旁坐下,他有了一丝兴趣:“公主是个有趣之人。” “是道长有趣,故见人皆有乐趣。” “你倒是个想得明白的,当然是我夸自己有趣了。”原来和蔼的长者好像变成顽童,模样也随意起来,他指着安禾坐的凳子说道:“这么好的黄花梨,是送我的凳子吗?刚好我这屋里缺一把待客凳子。” 安禾只是随意从袋中拿出的凳子,当然点头:“便是我刻意为道长准备的礼物。” “啧!”燕北感叹,“你这姑娘,脸皮比我厚!”将自己泡好的茶一饮而尽,又把给安禾的那一杯推到她面前。 安禾看了燕北刚才的举动,也只跟着一饮而尽。于她来说,品茶也得看对象,闲时无人可自品,遇到知己可互相发表见解,但牛饮,也是一种乐趣,只可惜了爱茶人士,见此牛饮,三番五次要指责浪费茶叶了。 “道长不知,福乐喜入乡随俗。”便是回了那一句“脸皮真厚”,也是回了燕北装作信使,逼她“入乡随俗”一事。 “我是个山间野夫,”燕北喝完茶看着门外风景,好像自我调侃又好像陷入回忆,“就算得真仙怜惜入了修真之门,却也常遭他者背后议论,少不得说我走了狗屎运的,又少不得说我没有天赋靠着关系的。修真之前,我没有走出过东遥城一步,不知外边世界精彩险恶,经历一遭,却发现徒留一个‘土包子’名声在外。不拜天地亦不拜万皇,我是真仙所救,自然要跟随他一辈子。“燕北缓缓讲来。 安禾不知道一个门派的始祖要给自己讲这些干什么,也不知道为何在静室里静心,突然就见到了燕北真人,还来到了他的洞府。 “规矩于我无用,你却是第一个进我洞府无所异常表现的人。”燕北说,安禾自然认真听他讲述。 “公主与我有缘,”他又说,“公主出生时,我曾在你身边护法。”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安禾却从凳子上起身看着燕北,这是第一次,有人揭露出原著没有关键信息,而且是关于福乐公主本身的。 只不过,“你去过皇城?”安禾问他。难道人皇跟燕北真人关系很好? 还是燕北真人当时同其他道人一样是散仙,所以替皇城里的人办事。 不对呀,她出生那年,也就是十四年前,十四年前,燕北真人几百岁,十四年前也是修为高深的真人,哪会做这些。 燕北摇头:“非也。” 安禾突然想到她的母亲不是佳意皇后,也就是说,她的出生肯定与母亲脱离不了关系,她不是在皇城出生的? 那是燕北真人是跟她的母亲纯虚道长有关? 猜想是猜想,安禾却是不敢问出来,毕竟她的真实身份于皇家而言是秘密,只有人皇知晓。 “我是在规努山看你出生的。”燕北真人又神秘一笑。 “真人能够跟福乐详细说一说我出生时的事情吗?”安禾虽然好奇她为何在规努山出生,却又不敢细问,怕暴露太多信息。 燕北回忆着曾经的岁月,语气一下变得柔缓:“那还是十四年前的秋日了......” —— 那还是十四年前的秋日,秋高气爽,这一日仿佛和往日一般,没有什么特别大的变动。 只是竹屋里的一声轻呼,年轻貌美的妇人便坐地疼痛不止了。就算是修真者,生育也是天地自然之事,也要经历一番鬼门关的较量,这个时候的纯虚,与凡间娇小体弱的妇人们,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听得屋内呼喊,屋外灶头上忙着炖鸡汤的俊美青年一下跑到屋里,见纯虚坐在地上,急得满头大汗,饶是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利地位,已经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了,此时也像是惊慌失措的小孩。双手竟不听使唤,傻乎乎在纯虚身边忙来忙去,一会儿想要扶她,一会儿又不敢扶她。 纯虚躺地上早已疼得脸色发白,然而身为母亲的她不得不冷静呵斥青年:“愣着干甚?扶我上床!” 青年的手讪讪搭上纯虚的身体,手抖得厉害。 纯虚见此情景倒是被他的笨手笨脚惹笑了,“你这傻子,我不能用法术,你就不能吗?” 此时青年仿佛恢复了以往的神智,也不顾纯虚的笑骂,只要她安好,一切都行。他施了一个漂浮术,小心谨慎地将纯虚的身体挪到床上,又将被子轻轻给她盖上。 “被子拿走!”纯虚气不打一处来,“我是生孩子,又不是重病卧床要休息,一个大老爷们,连这点常识都没有,要你何用?” 青年乖乖把被子挪开,低头守在窗边,像一只听话的忠犬。 “得了,去打开水来,拿剪刀棉布过来。”青年听到新吩咐又屁颠颠赶忙跑出屋外,拿出早就准备好几个月的工具进了屋。 此时恰逢燕北山上看望夫妻二人,扛着个小锄头,拎着个小鱼篓。 把鱼篓里的鱼虾螃蟹倒进桶里,又把锄头放到墙边,燕北熟门熟路进了屋子,看到屋内的情况,一下子也跟着着急起来了。 “急什么?”纯虚又骂了,“两个大老爷们,比我这个生产的妇人还要着急,给我出去,别碍着我的眼睛!”从床上抓起一个枕头就砸过来,刚好砸到倒霉鬼燕北的身上,他抱着枕头,和青年傻傻一起站到屋外。 屋里是纯虚累到虚脱的声音,却还是惦记着美食:“呆子,我要喝鸡汤!” “好好好,”青年应着美妇人,巴不得现在把所有的一切呈到她的面前,只要能够说话就好,他们找不来产婆,也不能找产婆,是他对不起她啊。 鸡汤的香味从锅里冒出,一阵接着一阵,一声响亮的孩子啼哭声终于降临在这片古老的山林里。 一向逍遥自在随性的青年,进到屋内见到那浑身沾满鲜血污秽的小孩,竟一边笑一边哭,抱着孩子跪在了地上,嘴里叨叨着:“苍天保佑!苍天保佑!” 燕北也跟着跪天地,颇为虔诚,“苍天保佑!苍天保佑!” 妇人刚生产完,要不是体内有灵气护着,现在怕是要昏过去了,她也没有力气再骂那个大傻子和小傻子。只是气若游丝喊青年:“她腹中还有污秽,你将之吸出来吐了。还有,打些温热的水,把她给清洗干净,再用我缝好的小被子给裹好,别着凉了。” 从无底袋中翻出丹药,妇人喂到嘴中,沉沉睡去。 清洗完的小女孩皮肤嫩滑得像豆腐,一点儿也不像寻常的婴儿皱巴巴的,丑丑的。 燕北情不自禁夸到:“她可真好看!” 青年也跟着笑了,那笑带着初为人父的骄傲和宠溺:“是呀,她是我女儿呢!” “那你要给她改一个名字,”燕北说,“最好是很好听的。” “福乐。你看福乐如何?”青年问燕北。 燕北说:“我不懂,我只是一个农夫,但是你和我说说这名字的意思,或许我会懂它好不好听。” 青年认真给他解释:“幸福快乐。我希望她一生都幸福。” 燕北笑了,这个笑憨厚又纯粹,他的眼睛亮得像太阳:“真好,这个名字时我听过最好的名字了。幸福快乐,多么好的期望。” 青年也笑了,“福乐福乐”地喊着襁褓中的小女孩,小女孩睁开惺忪的眼睛一小缝,像是在悄悄打量这个陌生的新世界。 “她笑了!”燕北指着小女孩的脸,“她真的笑了,福乐好漂亮。” 青年赶紧低头一看,还真的是,小女孩轻轻一笑,肉窝窝从脸颊上浮现,美好又可爱,足以融化所有人的心窝。 秋天的规努山,传来两个男人幼稚的笑声,扑满了山林的每一处角落。 38.我回来了 “幸福快乐?”安禾听燕北真人讲出来, 疑惑地重复着福乐公主父亲的期望。原来天底下的每一个父母都是如此美好简单的期望, 不是什么人皇的喜悦,不是什么乐而忘忧, 而是朴实的寄托。 安禾恍惚间产生了一种怪异感觉, 好像她真的是福乐公主,真的经历过这些画面。想到如今自己已经就是公主本人, 势必也要替代其身份去完成一些应尽的义务。或许不是身穿, 也不是胎穿,直接取代另外一个人的身份总是有一点点难以接受。但听完燕北真人的描述,安禾发现她特别喜欢纯虚道长, 那种听着就喜欢故事中人的情感,或许真的来源于血脉的亲昵? “你知道我生母是纯虚道长?”安禾难以置信开口, 她一直以为是秘闻。 “我倒要问你, 这个秘密是当初说好保密不告诉任何人的,包括人皇也发过誓言了, 你又是如何听来纯虚这个名字的?”燕北眼睛里带着探究。 安禾在心里骂自己嘴巴有毒,得了, 自己先把自己给卖了。 她总不能说我看得知的消息吧? 硬着头皮想要把这个事情遮掩过去:“真人能告诉我,我的母亲漂亮吗?” “你还没有告诉我,你如何得知这个秘密?”燕北真人望着她, 语气直接, 就像利剑开锋直接刺过来。 安禾支支吾吾, 有口难言。她编不出谎话, 又不能说出真相, 燕北真人为什么要跟她说这些?她的疑心一下子起来,按照燕北真人的描述,他应该格外喜欢原主,该不会?该不会她已经被别人看出自己身上的不对劲了? 内心一直在打着鼓,气氛紧张僵持,安禾还是没有开口,以至于她以为下一刻,燕北真人都要质问她的身份了。却没有想到燕北真人轻哼一声,语气里带了鄙夷和讽刺:“定是安诵叔那小子不守约定!” 安禾不知这安诵叔是何人,但是姓安,该不会是她亲爹人皇的姓名吧? 安禾不敢插嘴,好险,差点露馅还是心有余悸,搞得她不敢再问任何关于福乐公主的事情了。 “你现在这副缩头缩脑的样子,真像你爹!”安禾不搭话,燕北真人以为戳破了真相,小公主心虚了。 然后他以长辈的模样又安抚她:“你不用害怕,我不会拿这事去质问安诵叔那小子的。” 安禾端着茶杯轻轻点头。 “你刚刚不是问你的母亲吗?”燕北真人又扯起话题,这个话题安禾还是比较感兴趣的,所以她回答了燕北:“是的,真人。” 燕北真人清了清嗓子,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一饮而尽。 “纯虚真人那是我见过第一个美丽又聪慧的女子,跟你父亲,最是郎才女貌了。”安禾听着轻轻点头。 “纯虚真人很漂亮,和你父亲的感情也很真挚,要不是......”说到这里,嗓音像卡了壳,燕北真人偷偷看了安禾一眼,见小公主没注意,赶紧圆回话题。本来想说的是:“要不是因为你,他们也不可能分开。” 但是小孩子,又有什么错呢? “纯虚真人的脾气不太好,却是刀子嘴豆腐心,她做菜那叫一个好吃,常常我捉些鱼虾挖些野菜给她,也能做出不一样的山珍海味。我常常去你父母那里蹭饭,蹭得多了,纯虚真人没有说什么,倒是你父亲吃醋,不准我去了。”燕北对那段美好普通的生活满是怀念,他看他们夫妻二人开心,就由衷为他们感到开心。 再想到现如今的事情,只能叹一声造物主弄人了。 燕北突然就不想和安禾说这么多了,小孩子家家的,说了又懂什么。 不过是见她漂亮可爱,终于长成了大姑娘,所以带着叔伯的那种喜悦新鲜罢了。 安禾不打扰燕北真人的话语,也不插话,但就这样静静地听着往事,竟觉得十分珍贵满足。就像现世的许多个年夜,她的父母也会拉着她说些她不知道的,以前那一辈人的新鲜故事。 什么时候自己也能够见一见纯虚真人就好了,安禾眼中露出了渴望,听燕北真人说起来的故事,纯虚真人应该很爱自己才对吧,那为什么又要把她送进宫里,送给别的女人的膝下养大呢? 安禾无法理解这种情感,不过作为旁观者,想起人皇的身份,修真界与人间的鸿沟,自动脑补出一场爱而不得,相爱而不容世俗接受的戏码,安禾觉得自己真相了。不然作为修真界大门派的掌门之女,作为天下人间的至高帝王,怎么会跑来规努山隐居呢,一定是因为爱。 燕北不知道安禾脑海里已经自动浮现出的故事剧情,也不知道自己的话语会造成如何美好的误会,他只是想说,就说了。 直到茶水微凉,燕北从凳子上起身:“十多年没见,身为长辈我也没有什么礼物好送给你的。不如帮你解决一个困难吧?” 燕北看向安禾:“你想着如何?” “禾儿感谢真人的恩赐,自然无法拒绝。” “甚好甚好!”话语刚落,一个浮光出现在安禾的周身,浮光落于她身上的时候,就消失不见了。 “身为公主,修为却突飞猛进,这不好,如今我已帮你解决麻烦,就出去吧!”近在咫尺的声音变得缥缈起来。 好像做了一个梦,睁开眼睛时,安禾感觉脑袋还有些困倦。再看四周,哪里有青草,哪里又有蓝天? 燕北真人的石屋没有,黄土的茅草屋倒是有一个。 很快,安禾发现了自己身上的异样:她的修为没有了! 这是一种巨大的恐慌,安禾真想再回去见一次燕北真人。她不信燕北真人会开这种随意的玩笑,但是念动法诀,很好,画骨描心没有出现在掌心。再念御器法诀,很好,冰月寒剑也没有出现。 猛然之间,一下子瘫倒在地上,也不顾及什么沐浴焚香了,她的修为没了啊!怎么可能会这样? 过山车一样的心情,从顶点跌至谷底,任何人都在所难免会有心理落差。 抱着一丝侥幸,燕北真人说的是解决问题是吧?好端端的解决问题不应该突然之间把她的修为给变没了吧?会不会是惊喜,只是一个障眼法术? 无论怎么尝试法诀,无论怎么欺骗自己,法术都像流入大海的江河,一去不复返了。 一瞬间只有愤怒和不满冲进脑海,安禾现在就想把燕北真人揪出来,让他把自己的修为还回来。什么狗屁解决问题,骗子!大骗子,骗走她的修为不说,还欺骗她的感情,亏她还相信了他编的故事,觉得他真的是自己很亲近的长辈呢。 说不定一开始就是一个局,给她讲故事让她放低戒备之心。 小偷的套路怎么会不懂? 安禾气极了,生自己气的同时又暗暗发誓,她一定要把燕北真人揪出来。还有以后陌生人送的礼物说的话语,通通不要信! 这个可耻的修真界! 生气是解决不了问题的,气急败坏之后还是要照旧生活下去。强龙压不过地头蛇,想到自己还在人家的地盘上,安禾只能暂时忍气吞声,得想一个办法让燕北真人重新出现才行。 再坐回黄土地面的时候,安禾发现了一件事情,冰冷的寒意没有了,只剩下余温。 喊来莫失莫忘,两个女道童就在门外静坐等待,进门先检查了一番,确定所有的步骤程序都结束之后,才干巴巴开口让安禾出来。 安禾这次对两个人也实在摆不出什么笑脸了。 长陵门的始祖就骗了她的修为,更不用说莫失莫忘前后也一直在变脸,变脸的速度阴晴不定,导致现在满肚子都是怨气,对长陵门的印象跌至谷底,满脑子都是自己的修为。 没有修为之前,她是不在乎自己是修真人士还是一个普通民众的。但是一旦拥有过法术,拥有过逆天的本领之后,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的啊。那种畅快淋漓凌驾自然之上的权利的支配,正是像曾经的毛爷爷是一个人在世界里行走的安全感。 她的身上穿的是规努山的传统祭祀服,飘逸宽大的袖子和外袍通身洁白,只是在腰带和衣领之处绣了一种不认识的花卉纹样。走动之间,气质如同朗月清风,格外俊朗秀气。 莫失莫忘跟在安禾后面,悄悄看着她的穿着打扮迷了眼,这人不愧是天下第一的掌上明珠,气质也非常人可及。 道童收了心神,只把安禾重新送回她的院落,通知安禾参加下午的祭祀礼时间和傍晚的沐浴时间,多的话语没有说,也就从院落之外离开了。 祭祀节在下午黄昏时分拉开了序幕。 东遥城到长陵门的山上道路,被修建了二十多米宽的龙形石梯,围绕山林之间的道路盘旋,若从山顶往下看,石梯蜿蜒在风景之中,格外具有诗情画意。秋天的凉意让人心情舒适,把夏日的燥热一扫而空。 石梯的漫坡上雕龙画凤,漫坡两边的树木之上,随着黄昏的铅灰袭来,人影恍惚,橙红色的灯笼便如点点星光,点亮了这条通往山下的道路。客人们随了东遥本地习俗,王公贵族统统穿着宽大舒适的礼服,踩着靴子,跟随安禾从这阶梯上往下走。 灯火通明会让人产生如梦如幻的错觉感,好若置身仙境,靡靡的仙乐声从东遥城下传来,和着欢笑还有舞蹈。 金黄色的菊花洒满了街道,人们手舞足蹈,吟唱着歌谣,泼洒着鲜花和祝福。 东遥城的大街小巷都燃起了烟火,礼花窜上天空,硕大的火把点了起来,安禾与绿浇知意走在人群中,注意到了他们的耳垂和头上的装饰都是色彩鲜艳的羽毛和鲜花。这是一个盛大的节日,街道上都是人群,却没有拥挤和喧闹,而是欢笑和快乐。 “这便是祭祀节。”莫忘在一旁给安禾解释着,“秋收的丰盛是天神的恩赐,而规努大陆上的一切都是规努大神赐予的,我们所拜的,便是规努真人。” 安禾点点头,她听着他们嘴里哼着的曲调,悠长又古老,像是和着自然之声的神秘,又像是山林的咒语,修为尽失的心情被这欢乐的气氛感染,消弭了不少。 人的天性便是爱好艺术和自然,追求自由和奔放。 当鼓点的声音越来越密集的时候,安禾发现城里街道上行走跳跃的居民们开始旁边的街道上放好的篮子里,拿出了瓜果蔬菜,拿出了鲜花食物,像是最珍贵的宝物,将它们高举在头顶,一个人接一个人,随着鼓点踩着节拍,舞蹈的动作便得统一而一致了。 “这是祭祀神灵,驱散邪恶。”莫忘解释着他们的动作,然后从自己的袋中也拿出了一篮水果,认真地顶在头上,不再管安禾,而是加入了祭祀的大军。 身旁的许多大臣觉得新鲜,鼓点又很欢乐,每一个人都在行走舞蹈的时候,那个静止的人便会显得格外不一样。安禾纠结着,要不要加入他们。 一个阿嬷站了出来,将自己怀里的食物分给了安禾、绿浇和知意,“你们拿着献给神灵吧,只要心诚,神灵便不会怪罪。” 阿嬷的话语鼓舞了安禾,她接过食物,冲阿嬷点头致谢,照着大家的样子,围绕着城中行走。鼓点激烈时,步伐就快速而热情,鼓点轻柔时,步伐就悠闲缓慢。当人群逐渐走出城中,便来到了一片广阔的大地上。 百米高的火把冲向天空,金黄的菊花洒满了这片土地,人们围着火把,恭敬地把食物放在了火把旁边,算是完成了祭祀中的“献祭品”环节。 这个环节结束后,一个身披兽皮,带着万兽之王面具的老者跳了出来,他高举法杖,人们便大声随他欢呼,他转身舞蹈,人们便向他鞠躬。 他比了一个诚心诚意地膜拜礼,人们跟随他膜拜八方。膜拜结束,只见老者踩上法杖,御空而起飞,橘黄色的花瓣从他的袖口、衣襟里飞了出来,绕着火把形成了一条长长的花瓣带。 见到花瓣带的模样,欢乐的乐曲响起来,人们载歌载舞,庆祝祭祀节的成功。 火把在熊熊燃烧,舞蹈歌声洒满这片土地,红色的火光中看得见每个人身上的喜悦,连发梢都好像带着开心随风飘舞。 惊鸿一瞥,仿佛是错觉让人无法置信,那温热的手指握到了自己的手腕时,安禾瞪大了眼睛,“你?” 他一笑,晓月清风,暖了金秋的颜色。“公主可是忘了我?”那声音轻轻吐出,音色低哑纯正,明明不是缠绵悱恻的情话,却令人听了耳红。 “段渊?”她看着突然出现在人海中的他,又看着紧紧握住的他的手,脑袋一下子短路,不知他是何意。 “唤我玉玄。”声音轻缓低沉,带着不可否置的命令语气。 “玉玄。”傻傻的,竟听了他的话。 听了这一声“玉玄”,他点头笑了,比月光还皎洁三分的面容生辉夺目,让人移不开眼。“上次离开时,公主赐我的断竹,我可是留着。” 又轻轻扔下一句话,安禾清醒了,懂他何意了。 挣脱开他的手,笑得比这火光还要明艳璀璨:“上次离开时,你抱我,是何意?” 那月光暗下去了,脸上奇异出现几分诧异,诧异转瞬即逝,他知道这一回他又输了一步。没想到她竟然看穿他的身份,也好,他也不狡辩:“便是你想的那样又如何?” 段渊主动退后一步,安禾也不想揪着这问题为难于他。只是捡着些边角的笑话聊天:“玉玄公子肯以真面目示我,十足荣幸呢!就不知这次,玉玄世子突然出现在规努山,可又想好了由头。” “公主祈福事关天下,父亲病痛已好,玉玄与父亲前来乃分内之事。” “呵,劳烦世子和段王爷了,为天下苍生如此着想,身为臣子,勤奋兢业,当为楷模。”知道段渊睁眼又说瞎话,安禾气不打一处来,又不能冲他发脾气,拆穿他的谎言。她心疼于他,可是三番五次的假意难免芥蒂。 “公主谬赞。”段渊轻点颔首,可伸出的右手停在安禾面前,肤色如玉膏,“可否请公主一舞。” 突然出现的人还没来得及思考,就被突如其来的邀请打乱了节奏。安禾窘迫:“我不会规努的舞蹈。” 玉膏沾上雪白的葱根,盈盈一握,两色交织在一起,如天地光华集于一处,惹了全场的眼光。 指尖微凉,却又因那接触变得火热,心脏好像跳动得如同此时外面激烈的鼓声,安禾心中思忖:“鼓声这么大,听不见自己的心跳声了吧?” 步伐有点慌张忙乱,茭白的两片人影月下翩翩飞舞,像那鸿雁展翅,又像那成双的白蝶游戏花丛。火光落在白衣,就像镀了金光,只刺得周围的人不敢直视,又觉梦幻,恰似神仙眷侣,想来天上仙境里的仙人不过如此。 最开始只是两只白鹤入水,惊起小片涟漪,却没想到那水镜也被这白鹤之美吸引,竟引发水面大幅度的颤动。涟漪变成了潮水,潮水向四周汹涌,那广场上数千数万的人停下,只欣赏那仙境才有的白鹤。 : 妇人手中抱有一小儿,奶着嗓音伸出肉指点向洁白相交的两个身影:“娘亲,蝴蝶!” 妇人温婉,带了一个母亲应有的温柔,低语轻吻那稚嫩的小肥脸,将小肉指轻轻握住收回:“不是蝴蝶,是仙人哩。” 一圈又一圈的旋转和你来我往的凌乱步伐,若即若离的清香和紧紧缠绕腰间的有力手掌。 安禾觉得脑袋有些晕乎,又觉得这是一场梦。 她怎么就和他跳起舞来呢?好像即兴而至,那一瞬间被蛊惑,就身体受了他的控制。声音的轻呼而出,一声娇憨的:“我怕!” 抱她御剑而凌空的人影停住了,安禾看着下面呼喊的人群,那一双双凝望她和他的眼,好像看穿了一切。不然,她怎么听到那么多人喊他们“神仙眷侣”呢? “神仙眷侣?”这个词可真好,好得内心像塞了柔软的云朵,轻呼呼的,仿佛微风一刮,就荡漾飞舞。 “你怕高空?”好看的眉眼轻皱,低头凝望过来,安禾差点没腿脚一软,被艺术品青睐的感觉,真要了老命。这会子倒想念起石玉那张清秀内敛的脸皮了,好歹还能正常望他发个花痴,也不至于像如今这般不争气。 感觉到怀中人的小动作,那眉眼不皱了,却是轻挑,带了一丝有趣的玩味儿,“怎么?你不敢看我?” 安禾紧紧闭着眼,感觉四肢没有一个地方是自己能够控制的了,还好被他紧紧抱住。 说不得没有他,自己直接瘫倒在地起不来,又岂是一个“惨”字了得,估计公主颜面也丢了,以后怎么在这人面前摆谱? 心中却又忍不住回想刚刚的一眼惊艳,轻挑的眉眼总是带了一丝欲拒还迎的痞气,清冷如竹的君子带了痞气,又怎叫天下少女不为之神魂颠倒?不是有一词叫做“男人不坏,女人不爱?” 时空穿越了,两性间的真理却是永恒。 这些乱七八糟的闪过脑海的想法,安禾自是不会对段渊说。只是不敢睁眼,装作真是被恐高吓的,“我,我怕高。” 耳朵紧贴的胸膛里好像跳动了一下,她就听到耳朵上方的轻声笑意:“我还以为公主是畏惧人言,心有羞意,不敢面对玉玄呢?” 去你的“心有羞意”,被戳中的安禾烦躁于对方的调侃,怂包只能以身份威压,“身为父皇的公主,何曾畏惧人言?还请玉玄世子速速放我下去,否则耽误祭祀大事。” 就是耽误了大事你负责得起吗? 凌空的身影飞快即逝,消失在众人眼中。那长陵门的后山头温泉池旁,段渊却把安禾放下,只笑着回答:“玉玄斗胆,便直接送公主到这里了。公主尽管做自己的祭祀大事吧!” 说完自顾走到池边的大树旁,斜靠那树身,慵懒折一野草根玩弄着,眼神却不离开安禾分毫。 “玉玄世子这是何意?” 树下美人慵懒,正适合写生作画,然美人的态度难免让自己愈加生气。 “公主不知吗?早晨可是我帮公主施法将那驱毒水降热,救了公主一命的!” “你!”安禾气急败坏,“你偷看我洗澡?” 段渊扔掉草根,整理衣襟,浑身气质一变,凛冽的冷包裹着白衣,寒气好像从身体里透出来一样,他走到安禾面前,宽大的手掌抚上瘦弱的双肩:“你既知晓了一切,又回来了,身为妻子,怎么算得偷看?还是你要再把自己献给别人呢?” 冰凉的话一字字吐在耳边,寒意从脚底爬上天灵盖,全身不由得僵住,安禾瞪大了眼睛害怕地看着段渊,一颗心已经降到低谷。 果然,她缓慢而又吃力地开口,嗓子眼好像卡着一口气吐不出来:“将军。” 说出这两个字好像费尽了全身力气,“你,回来了。” 那人轻蔑笑了,好像天地于他眼中不过蜉蝣,安禾在他的眼中看到了浓墨一样的黑色深渊,深渊看着她,一字一句,每一个字都夹杂了无尽的恨意和愤怒,戾气漫了出来:“是啊,我回来了。” 冰凉的玉膏抬起她的下巴,丝丝凉意似蛇信子缠着身体,“你该高兴呀,我的禾儿!” 他笑,眼角溢出了泪。那双眼好像与容貌格格不入,像一下子苍老了几百岁,是一双历经沧桑的老人才会有的疲态和思念的眼。 安禾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了,时间在他俩之间终于重合。 他们好像都认识彼此,知道彼此,却又真正是陌生人。 39.颂容真人 安禾想在此刻伸出手去帮将军把泪水拭去, 于情于理, 她不敢。 当肩头的压力消失,压迫的气氛慢慢撤去, 终于能呼吸了, 抬起头看着那冠玉的脸,不知道回将军什么。 不是福乐公主吗? 这样回, 将军会相信吗?从之前的种种迹象, 到最后知晓意识到将军可能重生的那一刻起,安禾就知道将军对福乐公主的心意,那是捧在心尖上的人啊。 如果不爱, 就不会在端午佳节突然出现去救福乐公主,如果不爱, 就不会在醉酒时调戏依赖于她, 如果不爱一个人,怎么会一边抗拒, 又一边舍不得那人受伤,无数次以各种身份靠近呢? 这种矛盾复杂的心理, 当知道将军重生时,一切得以解释了。 因为重生,才会有芥蒂, 因为重生, 过往的感情无法抹灭。 泪水顺着那神雕的玉颜流下, 浸在衣襟里。 手心被掐得青紫, 鼓起莫大的勇气, 安禾轻声低语开口:“你别哭。”声音小小的,有些慌乱,她掏出手帕递给段渊,音色里也跟着染了几丝害怕心疼的哭腔:“将军,你别哭好不好?” 黑眸里掺杂了太多的浓雾,看不清情绪。他凝视着面前喊她将军的女孩,不一样呀,若是妻子的她,定是温婉娴雅,说出的话语是轻柔的,却是坚定的。不是怯怯懦懦的,害怕而像小动物的,这个她,倒像是年幼的她。 手掌伸出来,不自觉地就抚摸上她的发顶,光滑细软的发丝让人忍不住轻轻摩挲。手指穿过几缕坠在耳边的发丝,又绕过发丝到了耳垂,脖颈。他轻轻抚上她的后颈,舍不得出声质问她了,话语旖旎:“你可记得我们成亲时,你许下的诺言了?” 安禾只觉得后颈那块地方冰凉又舒服,让她感觉得到他的爱意和珍惜,不是暴虐的,而是轻缓奉若珍宝的。这种感觉让她迷恋,可惜不是给她的。 安禾摇摇头,终究还是决定说出实话:“我记不得了。” 又在话语末补了一句:“如果我说,我不是福乐公主,将军你信吗?” 附在后颈上的手指一下子离开了,那人的情绪一下子变得疏离,疏离让安禾内心不安,还有几分懊悔。懊悔将会给他造成的伤害,还懊悔这句话会带来的远离。 内心的潜意识渴望他的靠近,理性又舍不得欺骗于他。 段渊出声反问她:“你若不是福乐,为何你知道未来之事?” 未来之事?安禾心脏都要蹦出胸腔了,她没有透露出什么马脚呀。 “什么?”她装作听不清楚问他。 “你若不是她,又为何喊我‘将军’?”他问,傍晚的凉风吹醒了头脑。 看着池中的水面倒影银光,没有一个人,只有山间的花草与他。 她该编个什么借口,或者想个什么理由。 眼神躲闪,在段渊眼中便是心虚了,于是段渊又问:“是不敢面对于我,所以扯出这滑稽之谈?你就是你,又何必否认?” “不是!”下意识就想反驳于他。 “那是什么?真相又是什么?”气息靠近,他将她逼到池边,从上往下发问她。 “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这句话刚说出口,嗓子就哑了。而段渊耳中听到的也是一片“叽里咕噜”的杂音。 看着她突变的脸色,“你怎么了?”他拽住安禾的手,又将她拉回岸边。 安禾掐着自己的脖子大声咳嗽,无法向段渊言明,刚刚一阵刺痛传到心脏,痛得她喘不过气,口腔也像堵了石头,根本说不出话来。吵闹的金属噪音在脑海里爆炸:“检测到宿主排斥寄宿身份,警告!警告!” 什么排斥身份,她只是说了一句话而已。 没有时间管段渊的旁观,她瘫坐在岸边草地上,脑海中是甲七赶来的痛斥:“宿主不要命了吗?再有下次随意暴露宿主真实身份的信息,宿主就会遭到系统设定的反噬!” 她浑身没有力气,只是弱弱在脑海里回甲七:“什么反噬?我怎么没有听你说起。” “天下没有白吃的筵席,穿越能够带给人们荣华富贵,能够帮助穿越者实现个人理想。自然,穿越者也要遵守相应的规则,穿越对于不同的空间位面来说,自然是禁忌。你又怎么能够随便说出口?”甲七在全息投影后面揉着额头,看安禾不免有了一丝同情,“不要把自己当做旁观者,从你接受穿越那一刻,你就是福乐公主,福乐公主就是你!” 你就是她,她就是你! 这句话给安禾迎头一击,不是自己曾经做过的事情怎么能够承认?可是,她现在,的确就是福乐公主啊。原来她一直排斥这个身份吗? 为什么会排斥? 因为她始终把自己当做了将军战线的一员呀,对于福乐公主爬墙的事实真假,她从未感兴趣过,甚至,的时候,隐约之中也带了那么一丝迁怒。迁怒于福乐公主不守妇道,迁怒于将军爱她过深,导致最后的湮没。 可是,人不是这样的。她只接受了身份带来的荣誉和美貌,却抵触这个身份背后可能有的责任和错误。 这不应该。哪有人霸占了别人的身体,一边享用的同时还一边嫌弃。 若是将军真爱,又得绿浇不离不弃,中在出轨之前也是天下人人敬仰的德才兼备的公主,这样的人,是会轻易出轨吗? 她不接受福乐公主,可是她比福乐公主更好吗?没有。 隐藏在排斥之下的是深深的妒忌,妒忌她的美貌,妒忌将军对她的深情,妒忌她拥有的一切。源于何事? 不过是最普通的人性之间的男女情爱。 因为爱情,遇到情敌便会怨恨,便会盲目,便会见不得她好,便会妒忌。 直到她成为她所妒忌的那个人。 黯淡的夜里,一席白衣的少女失魂落魄瘫坐在池边,面色如灰,只不过那黑色遮掩了她的表情,使他人无法看清罢了。 强大的自我怀疑和自我排斥的道德感在包裹着她,她内心煎熬,像落水之人拼命挣扎而不得其法。 痛苦足以击溃一个人的精神,快要崩溃之时,温暖的气流好像注入血脉之中,一双手抚上她的后背,将她轻轻抱了起来。 “你快要走火入魔了。”耳朵搭在宽厚的胸膛,他说的话成倍放大,安禾晕晕乎乎,却不太听得清那人说什么。只是感觉好温暖,好舒服,挣扎的时候抱住浮木般,求生欲使她攒紧了段渊的手臂。 竹香扑鼻。 郁郁葱葱的竹林里,有一间三层的小竹楼。 段渊坐在玉床旁边不远处的太师椅上,问身侧的白衣男子:“她为何走火入魔?” 白衣男子一张俊美天颜,清冷得不似此间人物,却有几分文雅瘦弱之气。只是那眉头却紧蹙,看得出十分担忧床上之人:“还有一缕魂没有找齐,不知飘向何方,剩下的两缕魂魄终日争斗不休,怎会安生?” 两人之间有一方桌,方桌之上是被擦去烛蜡的一封信。 白衣男子指着那信看段渊:“倒是这信,你又该如何处理?” 连一眼都吝啬施于信封,段渊面无表情,吐出的话难免冰冷:“好歹是我姨母,我知她对禾儿也有三分养育之情,只是此番挑拨试探已让禾儿起疑,从异界召回游魂本就不易,这笔账,肯定要算一算的。” 想起那信中所揭露他的布局之事,又想起前世恩怨,段渊轻轻闭上双眼:魔鬼怜悯于他,天下之人却害他性命。只是,天下哪有什么白来的怜悯,无非是利益作祟,这一次,他要那些执棋人自相残杀,要他们去还清自己欠下的债务。几百年的等待折磨,无非是相思成瘾,从深渊爬回来的那一刻,召唤的相思局就已经悄悄布下。 —— 安禾做了一个梦。 漫天的粉红色花雨中,她是一株小草,藏在一块大石头后面。 有一日,她在清晨的朝露中醒来,听到了一个慵懒的声音:“你这小草,长得可真丑!” 被骂身体丑的她忍不住了,张嘴便还过去:“哪个丑八怪在背后骂人,连身体都不敢露出来,可怕自己才是个丑的!” 那慵懒的声音听了她的回骂不免气急败坏,不愿意端着架子了,怒气使他暴露了原声,奶声奶气的,原来是一个小孩:“我才不丑!我看了你十天了。” 她这才反应过来:“你是大石头?” 大石头害羞了,声音小小的:“嗯。你再用叶子碰碰我吧,我的后背痒痒!” “嘁!”她不屑道:“你刚才可是说我丑!” 大石头赶紧解释:“没有没有!我是听陛下身边的仙人经常对陛下这般讲,所以才跟着说的。” 她听闻不免笑出声:“规努真人吧?他那张嘴可是厉害!” 大石头笑一笑,奶腔从喉咙里溢出来:“是的,姐姐真聪明,那姐姐给我挠挠后背吧。” 后面的梦境就模糊了。 只记得漫天的花雨其实是一片果林,一到了春天,那果林里各色花开,其中以粉色最为灼人,飘飘扬扬落了一地,沾到她的叶身上,也是香香软软的。 无忧无虑,她也记不太清楚那大石头是那日开了窍,开始和她对话起来的,也记不太清他们互相陪伴了多少了林中的日夜,只是那稚嫩咿呀的话语慢慢讲得越来越流畅,嗓音也变得越来越加成熟。 忽的一日,她只见一谪仙玉袍少年跑来将她挖出,离开地面之时才瞥见那身后的大石头怎地忽然就消失了。 她还想见见那块石头的全貌呢。 然后那个熟悉的声音就从头顶上方传来:“姐姐可自在些?我记得姐姐说过,最想要的便是离开这林中看一看,现在这般如何?” 她惊了一下,似有些不可置信:“小石头你化形了?” 少年嬉笑:“真是笨,明明姐姐比我先开智,为何这么久了还是一株草呢?” 话语才落,还没等她像往常那般回骂少年,一个威严的声音就从后方响起,带着些许家长的严肃:“玉玄,将神草放下,你可知这天地就这一株神草,天下都得靠它救命呢!” 是陛下。 少年的手慌乱了些,又带着倔强和不服气:“姐姐只想到处走走,陛下为何将她困于林中?” “你可知一株神草,三万年才方可化形,如今天下于水火之中,百姓食草根,觅虫蚁?当人类神智开化之时,神草正是生命的延续,这便是吾赐予万民的礼物。将神草种植于林中,千万灵气汇聚于神草的灵根,才有可能保她顺利化形呀!”陛下从林中走进,她看着那张温和的脸,声音开心地叫道:“陛下,陛下!” 陛下轻柔摸了摸她的叶稍,她开心地闭起了眼。 唤作玉玄的少年无法,只能将她重新放回土里。 此后她的记忆中,便没有了陪话说的大石头,不过多了一个玉玄少年时常来往林间看她。 —— 梦很长,安禾睁开了眼。 还未待她回忆梦中之事,便看到一个通身气质仙得不像话的美得像冰雪的男子便露出一笑。 只见这男子面容年轻,然而却头发雪白,眉毛雪白,连着那睫毛,也是雪白雪白的,再加上他身上穿着的白衣,内心好像被这片白洗涤干净,只剩下了纯粹的安静。 她眼眸清澈,似小动物那般奇怪看他。 白衣男子一笑,低声开口:“别怕,世人都称我颂容,你唤我真人就好。”言语中满是亲昵和喜爱。 “颂容真人?”恍惚之间,灵魂一击,安禾认清眼前之人身份后忙从床上坐起,穿越之后身为公主身份的后遗症还影响着她,使她时刻不忘记礼仪规范。 颂容真人只得按住她的手臂,将手轻轻放在她的衣袖之上。 “无碍,我常隐居于山林间,并无客套俗礼。”态度实在宽容,让安禾放松之余不免又疑心重重。 “还请问真人,我怎么突然出现在这里?”醒来发现身边没有认识之人,这的确令人不安。 颂容真人端起床边放置的一碗药,递到安禾的手中:“你灵脉受损,还好提前有人将你的灵气封了,若是灵气再肆意膨胀下去,想必终身无法修行。因了这灵脉,你心神不稳,差点走火入魔了,还好渊儿将你及时送来。晚了几步,现在的你也不知是不是你了。” 说完最后这一句话,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安禾总觉得颂容真人笑得别有深意。 走火入魔?原来那晚在池边竟是传说中的走火入魔了吗?弄得安禾现在也不知那晚混乱的思绪,到底是自己钻了牛角尖想岔了,还是系统对自己的惩罚副作用。 不过,关于消失的灵气和燕北真人奇怪的举动或许可以得到一个解释了:福乐公主的这副身体的灵脉并不稳,所以才导致了燕北真人所谓的帮忙是封印灵气。 好心被自己误解成小偷。安禾想到此处羞愧难当,面红耳赤地回复颂容真人:“应该是燕北真人替福乐封了灵气。” 颂容只给安禾作解释,却不想这丫头提了另外一回事,想清楚安禾的意图之后,又不免一笑:“倒是他这个老顽童,还好,不给我添乱就万事大吉了。” 安禾不知回什么,想起她昏迷时抱她起来的段渊,又多嘴问了一句:“福乐有一事相求,还请问真人,玉玄世子现在何处呢?福乐还没有好好感激他的救命之恩。” “我说过,你不用这番客气。今后有什么想问的,只管开口便是。”颂容随意自在,挂一丝探究看安禾情绪。 见到她点点头,这才回了安禾:“渊儿有私事要办,回了龙阙。” 听到段渊回了龙阙,不知怎么的,内心又隐隐担忧,是不是那边又出现了什么大事?她这忧心忡忡,端在手中的药汁就不小心倾斜倒出一两滴,颂容真人忙将其接住,认真望着安禾,眼中有留恋和关心:“赶紧喝吧,药快凉了。” 动作间又紧张又刻意地关怀,安禾难免奇怪这颂容真人的态度。 药汁有点苦,还带了一股子腥味,喝了一口难免皱鼻。颂容真人看到了,赶紧阻止安禾继续喝:“这药的味道是不是不好?” 安禾尴尬点头:“还可以,多谢真人。良药苦口利于病,福乐知道,会喝完的。” 颂容真人听到那一声谢谢,白色的睫毛颤动,有些不太开心,只是语气软和:“你又跟我客气了。下次不要说谢谢,也不要说有事相求。你所有的事情,都是我应该为你做的。” 这本应该是一句更为真诚和感人的话,颂容却懊悔,不知怎么从自己口中吐出来,就变得干巴巴的。 安禾本想说,颂容真人高不可攀,哪有义务给自己付出?却猜不到颂容真人原先是否认识福乐公主,毕竟,她记起了燕北真人说过,她是在规努山出生的。难道这颂容真人和她的父母认识? 这就不是她可以推辞的关系了。 正这般想着,眼前突然多了一小碟蜜饯样的食物,“你先尝一口这个,应该就不苦了。” 突然来的贴心让两个人的空间里显得多了些奇怪的气氛。 安禾下意识往床里侧挪动了几分。 “我......”颂容真人突然不知道怎么解释自己的行为了,清冷的气质掺杂了一丢丢的笨拙,想要讨其欢心而无法懊恼。 最终憋出一句话来:“你母亲以前闲时,最爱吃这个。” “啊?”安禾不知道颂容真人何意。 颂容真人却因回忆淡定许多,陷入回忆款款而谈,仿佛对着安禾讲这些,是一件极为幸福的事情:“想来你应该知道了你的生母是纯虚。” 40.一封信引发的猜疑 “她脾气不大好, 性格却又强势倔强。又因从小是掌门之女, 难免有些娇娇,饶是如此, 生你的时候却宁愿抛弃荣华, 跑到这深山老林之中。修真之人若是孕育,其状态也跟普通之人无异, 甚至很有可能修为灵气被腹中胎儿吸收反噬。比起凡人的身体, 还要虚弱几分。故而,怀孕期间的汤药是必不可少的。 你母亲哪里吃过药,一闻味道就受不了。也是燕北聪明, 后来才知道寻一些人间的果脯来,这下好了, 你母亲也能乖乖喝药了。可是汤药很多, 果脯又很少,修真之人不可欺骗于凡人, 燕北作为农夫,哪里有那么多人间银子?于是我便让他去搜集了果脯制作方法, 后来才知晓,这般东西吃起来味浓甜美,其实制作简单, 一开心, 做的果脯便多了。怕是吃上百年也是够的。”说到此处, 颂容真人停下认真看着安禾, 好像透过她的脸看向另外一个女人, “你长得,可真像你母亲。” 轻轻叹了一声,无数的往事随风飘散,眼中是思念,却也是忏悔,他没留住她,是他能力不够啊。 这种缠绵的眼神扫过来,安禾吓得一哆嗦,终于知道颂容真人奇怪在哪里了。一见面就对她那般关切,不会是想到旧人了吧? 莫非?一个猜想浮上心头,安禾问颂容真人:“我的生母,是不是很美?” 纯白的睫毛轻轻合起,缓缓又打开,声音带了一丝缥缈:“她是这天下,最美的女人......” 这次,目光里的爱意和留恋,安禾看清了。只有对自己喜欢或者深爱的人才有这般表现吧,回忆起来连神情都染上了温柔。 原来纯虚真人,她的生母,是如此让人迷恋的女人吗?安禾对那位燕北真人口中临危不乱的伟大母亲的印象,又添上了几笔风流,形象慢慢变得更加具体。 于是此时不用再开口问,安禾也知道,颂容真人对自己的好,多半来源于自己的生母罢。看颂容真人的眼神不免带上了几分可惜和同情,如此灵秀的痴情真人,却为爱而不得,多么像里的男配角。只不过她无法想象,拥有很多位妻子的人皇会成为了男主角。虽然还没有见过自己传说中的父亲,但女性天性使然,作为选择,她对自己生母的眼光实在不敢苟同。 生下来的孩子不在自己膝下长大,还要和别的女人分享一个男人,那么高高在上的仙女,怎么看都是被迷惑了眼睛。 夸了记忆中的人只后,意识到小姑娘还在现场,颂容真人回神过来赶忙道歉:“是我失态了。” 安禾摇摇头:“我理解真人,情之所至,非人为能控制。” 颂容真人看安禾的表情,也不多加解释了,只是顺着她的话语转了话题:“这下,能安心喝药了吗?” 这句话才说出口,安禾的脸色突然红了。原来自己的一举一动都暴露在别人的观察之中,那么包括之前她对颂容真人的揣测,岂不是也被看得明白清楚?突然觉得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然而真人并没有揭穿,反而温和地作了解释,甚至把自己这样一个“秘密”告诉于她。 在安禾看来,暗恋有夫之妇这种事情,怎么说都不够光彩吧? 捧着药碗缓缓喝药,眼睛不时悄悄抬头观察真人的反应,内心却后悔得要死,把自己骂了千遍万遍,那苦涩的味道在嘴里蔓延,只当是给自己的惩罚罢了。 却没有想到,一片蜜饯轻轻塞到自己的嘴巴前,“张口。”颂容真人的音色迷人,又带了无限的宠溺。 安禾傻傻地跟着话语轻启朱唇,甜蜜的清香化开了涩味和腥味,心里柔软泛甜,只是这甜蜜,令她想起的并非是男女之间的情爱,而是现世的父亲对子女的关切。 一滴泪落在碗中,浸了青草香的帕子轻轻擦拭掉她的泪水:“怎地哭了?”颂容真人无奈。 想一想,真人又笑了,“可是这果脯好吃得落泪,小闺女,好了,待你离开规努时,我把剩下的果脯分你几罐,够你吃上个几十年。” 安禾被真人这语气打趣得笑了:“我又不是小孩子,天天爱吃那甜食。” 颂容真人把安禾的药碗收了,起身端着一只碗冲她笑:“得了,你这孩子对我这老头子来说,可不是小孩?” 见安禾怔怔看他,跟傻了一样,他又扶着安禾的后背让她躺下。 暖心地帮安禾掖好被角,他只管拿了碗出门去清洗:“你先睡一会儿,虽说竹屋不如皇宫华贵,却也清净自在,只管当自己的家。” 都走出门外了,似想起了什么事情,他又返身折回来,把一个传音符递到安禾手中,他小声安排:“你没有了修为,传音也不方便,要是有什么事情,不舒服呀,累了痛了,需要什么,就把符纸用了。只要我在规努山附近,肯定听得到你的声音。” 安禾乖乖点头,分明是年轻美丽的面孔,无端的,初见却没有心动的感觉,而是一种神奇的亲近渴望靠近的感觉。 现在,这种感觉愈加明显了。 颂容真人犹豫许久,又接着补充了一句:“我曾经,也是有过一个女儿的。”他笑了,想起曾经抱着小家伙的心动,“可是,我没有照顾好她。” “若是你不嫌弃,我看我俩极为投缘,你不如认了我做干爹,如何?”那冰雪的眸子染了生气,倒是认真地凝望他。 安禾被颂容真人的话语信息惊到了。 曾经有过女儿啊,难怪纯虚真人最后选择了人皇,毕竟很少有女人愿意嫁给一个带着拖油瓶的男人吧。 但她没有想到颂容真人话语中的惋惜,也不敢猜测后果,只是心疼一个老父亲的心理。不过,她还是慎重开口:“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认真人作福乐干爹,何等大的福气,但福乐怕还得征求父皇的意见。” “你父皇......”说到这里,颂容真人的话语顿了,落寞了。 只是挤出一个很勉强的笑容:“小女孩子家,是应该问问父母。” 至此,也没有再说些什么话,只是迈出房间的脚步都好像显得比以往虚浮。 门外,那白发男子终究忍不住,清泪顺着眼角滴落,看着那房间的位置,又看着蓬溪大陆那人的方向,声音带了哭腔:“纯儿,是我愧对你们母女二人呀!” 颂容真人走后,屋里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 安禾对真人们的前尘往事虽然感兴趣,却也只是凭着生物直觉能够猜测一二,剩下的隐情和秘密,想来如果不是长辈们愿意说,她也难探究一二八卦。 因此,这件事很快被她抛在脑后了。 其实心里最记挂的,还是自己醒来的那个梦,太过于诡异,诡异得让安禾觉得不像个梦,而像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或者是一种征兆。 被颂容真人的聊天一打断,其实她也不太记得梦中详细的事情了。只记得重要的情节里,有一个少年模样的人,好像跟将军是一样的名字,也唤作“玉玄。” 然而真真对比来说,两个人还真长得不像,除了身上的气质比较像之外,好像没有什么共通点。 这就让安禾百思不得其解了。 至于梦中,她记得还有一个位高权重的人,只是这人是谁呢? 不能怪颂容真人打扰了思绪,让她记不清梦境,一时之间也暂时想不起来梦里的事情,虽然安禾感觉那应该是很重要的一个线索。 算了,还是随它而去吧! 想到这里,好像是汤药的力量,困意袭来,她悄悄安静入眠了。 —— 龙阙大陆的京云城里,一个身影飞速从皇城之上疾速而过,除了皇城高楼里居住的几个道人悄悄睁开了眼,无人发觉。 慈安宫内,佳意皇后身披常服跪坐在书案前批阅奏章,自从人皇离开皇城,作为皇城的女主人,她顺其自然就接替了人皇的工作。 直到一个黑色带着罗刹面具的身影出现在窗口。 佳意皇后感觉到了窗外的动静,“哑奴”两个字还没有喊出口,就发现不对劲,那个黑色的人影比哑奴的身形更为高大宽厚,分明是一个男子的模样。 没有经过自己的允许,那人已经进入了屋内,站在了自己的背后了。 “你。”佳意皇后想开口,却感觉到强大的气流波动像自己这个方向袭来,还没有做出躲闪,一口鲜血喷涌而出,落在雪白的奏章上犹如点点红梅。好在,对方只是使了轻轻的一个隔空掌,可饶是如此,仿佛半条命已经没有了。 佳意皇后喘着粗气,声音伴随着血液流动的“咕噜”声,显得尤为恐怖:“敢为阁下何人......为何......袭击于我......” 说出的几个字已经是费了仅剩的大半精神,佳意皇后心里明白,能够无视自己的防御符咒,轻松攻击于她又进入皇城的,必定是大能修士。 只是,她为人谨慎,处理公务更是认真尽力,从未轻易结下仇怨。 一声冷笑却从那面具之后传来,等佳意皇后辨别出那声音,只觉得那罗刹面具不是罗刹,面具之后的人才是真正的罗刹鬼。 只听得他道:“姨母真是好记性,怎么几天不见,就忘了外甥了呢?” 佳意皇后听闻此话,原本失血过度的脸上越发苍白:“玄儿,你怎地回来了?” 面上的话是这么说,却再也不敢问一句为何伤害于她,佳意皇后此时心里大概已经猜到前因后果。最近她唯一就私下做过那么一件事,没有想到呀,原来以为瞒天过海万无一失的信件,还是被这个魔鬼察觉了。 “我怎么回来?姨母难道不清楚吗?”一封信,一封脱去蜡印的信轻飘飘落在了佳意皇后的眼前。 她无话可说,可是身体颤抖,没有人比她更清楚那是什么。 她原本猜想,必定是他猜到了什么,察觉了什么,却是没有想到,那信竟然直接到了他的手中。想到此,佳意皇后突然想到安禾,“禾儿呢?” 她的声音充满了恐慌,“信在你的手里,那禾儿被你怎么样了?”最后的声调几乎是嘶叫出来,伴随着担忧和怒意,还有警惕和防备。佳意皇后看段渊的表情,仿佛在看一条毒蛇。 段渊没有理会佳意皇后的充满抗拒的眼神,也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而是突然摘了面具,那张安禾在飞天赤舰上第一次见到的模样,出现在了佳意皇后眼前,他轻轻地坐下,动作优雅,就像一个崇尚礼节的贵族公子。 佳意皇后却连汗毛都竖了起来:“原来......原来你那天找我安排上飞天赤舰,用的竟是这副模样?” 她像见到了鬼,却又大着胆子质问段渊:“用你外祖父的脸,玄儿,你不会做噩梦吗?” 段渊轻嗤一声,不屑佳意皇后的惺惺作态:“怕的难道不是姨母吗?我是外祖父的亲外孙,他生前疼爱我得紧,用这张脸,我是缅怀他啊,缅怀他辛勤奋斗一生,却为别人的狼子野心作嫁衣裳,缅怀他疼爱自己的两个女儿,最终却死在了最爱的幼女手中。” 话语抛出,平静的水面明明无波无澜,佳意皇后却觉得她的心口好冷,看不清的黑暗岁月又回来了,那些深夜的鬼魅好像又在身边盘旋不散。 一阵晕厥,还未等她倒下,段渊将一股灵气注入她的身体,堪堪支撑住精神:“姨母可记得?赵家上上下下几千人口,就因为你年少时候的一个错误,而毁于一旦。” “姨母梦里不会疼痛吗?”声音紧紧相逼。 佳意皇后泪如雨下,此时她一身狼狈,靠着衣服和威严撑起的皇后形象不复存在,她哭着求段渊:“别说了,我求你别说了。” “姨母此时心中定是避我如豺狼虎豹吧?”段渊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佳意皇后的脑袋已经低入尘埃里,她傻傻摇摇头,万万不敢承认,也不敢惹这个魔鬼。 “你果然什么都知道了。”她呢喃,好似放松下来,又好似陷入更深的泥沼。 “不然呢?”段渊听到这话,反问佳意皇后,“姨母不是早有察觉吗?可是,玉玄说过,从小玉玄视姨母如母亲,如血脉亲人,只要姨母听话,按照我的安排行事,玉玄定然护姨母周全,也可以护赵墨周全。可是姨母做了什么?” 他也并不期待佳意皇后能够回他的话语,自顾自地说了下去:“玉玄可以原谅姨母的年少无知,情有可原。却万万不可原谅姨母的背叛和猜忌,不可原谅姨母触碰我的爱人!” 寒冷彻骨的一句话,将佳意皇后冻得清醒,她突然笑了,闷闷的笑声从头顶下传出,段渊看不清佳意皇后的脸,却觉得这笑声格外刺耳。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佳意皇后笑着,如疯魔一般抬起了头,眼睛里是哭红的血丝,她看着段渊,“玄儿啊,我以为你是魔鬼,是错怪你了。我以为你没有软肋,你却在此时露了出来,不愧是我赵家的情种,赵家活该啊!” 段渊的脸色蓦然变了。 转而变化的神色又消失了,他开口,连最后对佳意皇后余留的一丝感情都没有了:“玄儿说过姨母是一个聪明的人,既然姨母知道了,那又何妨?你敢动她吗?” 佳意皇后的笑容一下子冻在了脸上,她想起了安禾的身份,想起来了那些个无尽的岁月里,是那个爱笑的小娃娃代替了她心中难以言说出的痛。养了十多年,怎么可能没有一点儿感情。又想起了她为何帮别人养孩子,想起了这不过是一场利益的交换,她终于败下阵来,声音沉稳了,语气平缓了,好像也没有什么可以躲藏了:“我不敢。” 她说:“你到底是玄儿吗?有的时候我觉得你是,但自从半年前,你游历各地回来,玄儿你就变了。诵叔的眼线很多,你的变化,他又怎么能不清楚。突然增加的修为,一反常态的生活,你开始忙于朝内之事的时候起,就有多少双眼睛在看着,你知道吗? 诵叔为人多疑,生性狡诈,玄儿,我不知道你为何要做出那么多的计划准备,但是在有心人看来,每一步最后通向的终点无非就是那个位置啊!” 段渊听着佳意皇后的话,静静地闭上了眼睛。 他想,他太累了。 原来姨母之所以写信给禾儿,让她注意提防小心自己,还交待了自己的诸多布局计划给禾儿,究其原因,竟然是害怕自己篡位。原来,自己在从小到大信赖的姨母眼里,无论哪一世,都是罪恶的吗? 宁愿相信他多智近妖,相信他诡计多端,相信他本性是恶的,并非善类。 “那姨母以为,我做这些布局是为了什么呢?” 佳意皇后慢慢回想一切,带着些许笃定,还有些许自信,开口陈述自己的想法:“你端午佳节那天,为何突然出现宫中,还救了公主一命?那么巧合的事情,让我无法不怀疑真假。刺客正是你找人装扮的,是与不是?” 段渊摇头:“否!”心中却苦涩,他从回来那一刻起,无时不刻想的念的就是她,自从发现前世的她缺失了魂魄和记忆,今世才会在重要危机关头一路赶回来。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还好,还好,至少召唤成功了。 听到段渊的否认,佳意皇后继续说:“我原以为你救公主是算计,所求不过让她爱上你,你好利用她的身份。看来我多虑了。那么,你既然喜欢她,又救了她,为何还要四处散布你与她的不实传闻,毁她名誉呢?” 段渊沉默,没有回答佳意皇后,有些计划是惊天的秘密,他不可能告诉别人他在未来死亡,又从未来活着回来。也就更不可能告诉佳意皇后,这么做的原因,无非是保护她,想要远离她,却又舍不得。 没有得到答复,佳意皇后继续问:“我之前想着,你不爱公主,所以救她又毁她名誉,所求不过一个名正言顺的求娶。或者说,所求不过是对诵叔的报复。然而,我实在猜不到,你让她去找颂容真人,又寓意何为?你可知,说是占卜祈福,实际不过是一个幸运物,若她得了好结果,自然名声远扬,天下称赞,若她得了坏结果呢?岂不是成为众矢之的?” 段渊还是没有回答。 佳意皇后说不下去了,她感觉她的猜想在段渊这里好像显得滑稽。 然而不过一会儿,四处静默许久,段渊却突然开口:“姨母有一件事猜对了,玄儿,的确想要她成为众矢之的。” “你疯了!”佳意皇后看着段渊,无法相信这是刚刚那个开口说不能触碰他爱人的外甥。 爱一个人却把她推向深渊,这种爱情未免可怕。还是,爱情只不过是借口,对了,他从来没有承认禾儿是他的软肋,一切都是她的猜测。 “她才十四岁,还未及笄呀!你知道流言有多可怕吗?”佳意皇后站了起来,这一刻她不像受伤之人,也不像一位皇后,而像一位寻常的母亲:“她何其无辜,没有做什么,你为什么要将她扯入局中?” 她突然又想起一件事,安慰自己一般提高了声音:“不可能的,颂容真人绝对不可能把她推向深渊的。你设局不可能成功的!” “原来姨母以为,我是要收买颂容真人,去弄一个假的卦象吗?”段渊觉得有些好笑,“姨母又怎么笃定,祈福之事一定顺利呢?会不会天定的结果,就是苍生大乱呢?” “不可能!”佳意皇后出声反驳,“如今天下太平,没有天灾也没有人祸,怎么可能大乱?” “那我不妨告诉姨母一个秘密好了,”段渊看着窗外的高楼,就像谈论天气一样寻常,“皇城的阵法我早已勘破,想要逆天换位不过轻而易举。” 段渊转过头看向佳意皇后:“姨母真的以为,这一个小小的皇位,我会在意吗?” 尽管佳意皇后知道,皇城的阵法是皇家历代秘密,非人皇不可能从武治帝那里继承其运行法则,可是,她的直觉让她不得不相信段渊所说的话是真的。 他身上发生的一切,真的太神奇了,就好像,冥冥之中,自从半年前他回来开始,一举一动都从未出现过差错,运气好得让人误以为他知晓未来一样。 想到这里,佳意皇后觉得一切有了解释:“你去学了占卜之术?” “若是占卜能够知晓一切,那这世上的占卜师岂不早是天仙?”段渊从识海祭出剑,放在佳意皇后面前,凛冽的剑意逼人,后背不自觉挺直。 “这是弑神!”四个字,将佳意皇后震惊在原地,一动不动。 “姨母,非正气之人无法驱使此剑,姨母真的认为,玉玄是那大奸大恶之人吗?玉玄话以至此,只想告诉姨母,配合我,无条件顺从我,玉玄所做之事,一是为了天下,而是为了所爱之人。再过不久,生灵即将涂炭,这不是玉玄的本意,更不是玉玄的计划。让禾儿去做,无非想提醒百姓提前准备遇难。至于成为众矢之的,玉玄自有保护她的办法,就不需要姨母操心。 当然如果姨母不愿,玉玄并不强求,只是赵墨本人,以后是生是死,就不知道了。” 佳意皇后这一天的惊吓实在太多,还来不及思考段渊话语里的真假,只是无论真假,随便的一个消息,都足以让天下疯狂。 “还是姨母以为,听了这么多的秘密,可以安枕无忧?” 佳意皇后回过神来了,只是窗外的夕阳此时突然撒进屋里,让她一瞬间看不清段渊的面庞,那一张属于闺中少女之时,曾经万般疼爱于她的父亲的脸。 “只要你不篡位,姨母从今以后做玄儿的一条狗又何妨?”她看清父亲的脸了,那张脸上有失望,多么像曾经,佳意皇后却深深知道,那不是她父亲的脸,只不过是姐姐的唯一的遗孤罢了,如今,这个孩子已经长大,猛然间让她发现了他的举动,从此有了戒备。 然后那一天,他如同寻常那般求到她的面前,样子还似儿时膝下承欢,说出的话却让她毛骨悚然:“姨母知道赵家还有一个赵墨的孩子吗?那不是我的舅舅吗?” 从他说出这句话起,母狼的防备便让她抵触起自己的外甥,一边偷偷观察他,一边按兵不动装傻满足他一个又一个请求。 “端午佳节玄儿进宫给姨母庆祝可好?” “玄儿想从姨母这里要几个伶俐点的,让他们去跑个腿!” ...... “陛下有好些年没有祈福了,刚好公主懂事了,便寻个由头,让她去祈福吧!” ...... 一件件事情,从最开始的请求和伪装到后面直接命令的语气,佳意皇后没有说什么,也害怕段渊将那个秘密捅出去,直到安禾被传出绑架失踪的消息,慈母心和礼教作祟,她终究还是写信给安禾提了醒。 却没想到,她的外甥,却是真真爱上了公主,自己竟成了从中挑拨之人。 只是造化弄人,她知道,有些事情不能多问,比如,她的外甥怎么知晓了她的秘密,知晓那秘密的人呀,不是都已经死光了吗? 再比如,他又是什么时候勘破了皇城阵法,为何又懂那么多未来之事。 最终,开口不过是做他一条狗,也算解他心头恨了吧。 段渊失望地看着自己的姨母,对于她贬低自己的行为,并没有多说什么,他只是想起小时候,外祖父抱着他说过的一句话:“你的这个小姨母呀,最是大事糊涂小事清楚!” 话中藏不尽的是父亲的无奈和担忧,却没想到短短一句话,概括了佳意皇后一生的命运。 41.天下乱(上) 段渊捡起弑神, 想说什么, 最后又言默声息。 西风卷起窗外落叶,鬼魅的黑影终于消散在屋内。 好似从远方飘至耳边一句:“姨母, 好自为之。” 却也不知其中含了多少真情实感了。 —— 一片青竹幽深,笼罩天光, 高大粗壮而密麻的竹林包裹之边境,却有一悬崖峭壁。 于峭壁之上远望恰似有一位婀娜仙子长身玉立。 飘飘长发,月白长袍。 细看却发现, 仙子面色如玄青肃铁, 眉头紧锁,哪有什么旖旎可言。 若是山风萧瑟, 食(si)人骨髓, 那崖边的风就是手握利刃的鬼,刮人骨血,扯人神经, 疼得要了老命。 安禾此时骨头极冷。没有了修为和法力,自然默默忍受寒风侵袭, 双颊甚至冻得有些发红。然凝视着峭壁之下, 看不尽的苍绿,瞅不到的万丈深渊,自然的辽阔和宽广好像包容了她的胸襟,治愈了她的灵魂。 至少在这一刻, 头脑变得愈加清析, 情绪慢慢稳定下来了。 伸出冻得发红的手指, 又摸了一下衣襟,这才确认,信真的丢了。 是佳意皇后派哑奴给她亲自送来的信,看完之后被她贴身携带在身的信件。 她也不确定是在何时丢去的,其实内心大概是有一个确定猜想的:是段渊,在她昏迷之际,把信拿走了。 动机再明显不过。 因为她对他的所有迷雾,在拆开信之后,终于得以看清迷雾之后隐藏的讯息。 信中佳意皇后依她原来出发所托,告诉于她,京云城中关于她和段渊的谣言非其他有心之人所做,散布消息的,正是谣言中央的另外一个受害者——段渊。 当然这并不是让安禾震惊的,尽管她理解不了段渊为什么要把自己也置于流言蜚语之中。而且,他的目的若是想借助流言毁坏她的声誉,那么是想要她不能嫁人,还是只能下嫁于他? 如果下嫁于他,是爱吗?还是利用? 然而佳意皇后还给了另外一个消息,在端午佳节那天,段渊主动请求皇后参加宫内宴会,并且在她受到刺杀的危急关头,救了公主一命。 佳意皇后在后面注释了自己内心的想法:正如戏文桥段,好一出“精心布局”的英雄救美。 几句注释看了不免惊心,安禾记得原著里,佳意皇后乃是段渊生母的家妹,二人同为正妻所出之女,因此感情亲密。佳意皇后待这家姊留下的孤儿,也情同母子。怎么会字里行间,给她暗示这一切都是段渊的计谋呢,隐约之中,根据这一封信,便可对信中描述之人做出推理。 历数了段渊半年以来的处处不寻常举动,明褒暗贬,天真之人看了都难免不做猜想,这段渊真乃衣冠禽兽,狼子野心路人皆知。怕是他的目的,正是那头上的皇位。 弑君篡位,自古以来便是大忌。 更何况信中所述,身份尊贵的公主竟然不知不觉间沦为任人摆布的棋子,那夺权篡位之人篡的还是自己父亲的位置,岂不可恨? 若不是安禾是穿越来的,若不是她是将军的忠实读者,若不是她相信将军的为人品格,三四年的等待守候,那份信任岂会轻易改变? 若不是这些原因,她怕是,也信了吧。 但看完信件的同时,她也明白了与原著不同的情节的变数,是为何发生了。 流言源头是他,规努之行是他 原来的异数,竟是将军本人吗? 安禾的第一反应,却是难道将军也被人穿越了? 系统的助手很快给了她一个否定回复:“不可能,作为原著的主角和反派,是不能轻易被他人所穿越的。” 安禾:那,那么多穿越主角的怎么解释? 助手:总之那是违反宇宙穿越法则的。 不能被穿越,看着剧情线好像提前被修改的痕迹,和佳意皇后信中隐隐透露的“段渊好像有预知未来的占卜能力”的信息。作为资深的读者,安禾有了一个新的大胆猜测,只是还未曾敢去证明。 除了穿越,剧情最常见的套路是什么? 重生呀! 她怎么能够忘了这是一本。 重生?呵。 一个荒谬的想法却恰好解决了一切存在的不合理,安禾却想问系统一句:“好玩吗?” 穿越的妻子重生的丈夫,那么如何去拯救将军的未来?说不得他早已经有了自己的计划和想法。想到种种举动,安禾明白了:说不得,将军根本不想要她再次嫁给他。 又爱又恨的情绪不就是会做出靠近却又远离的行动吗? 风冷得有些受不了了,腿脚被冻得如同木头,失去了知觉。安禾从无底袋中拿出一件披风穿上,想起那夜段渊的话:“你既知晓了一切,又回来了,身为妻子,怎么算得偷看?还是你要把自己再献给别人呢?” 这话听着,是被段渊误会了吗? “那知晓了一切”指的是她知道了他的布局,还是他的重生?应该两者皆有吧,否则,他就不会哭了。 那种心酸的笑,是安禾身为读者无数次在文中的描述看到过的,却是第一次亲眼看到真实的场景。 段渊他倘若真是重来了一次,那他千疮百孔的心又会做出怎么样的选择?人在自己的命运被掌握在他人手中,最终惨死在敌人剑下,应该是恨的吧。 他会选择复仇?还是真的如佳意皇后所言,是要继承皇位吗? 安禾却知道自己不应该想这么多,因为她身为福乐公主本人,担忧的应该是段渊对这位曾经出轨自己的妻子的态度。 是仇恨?还是爱慕?还是报复和毁灭? 不仅要完成系统给的任务,实现书迷们心中的梦想,给段渊一个好的结局。更要小心保命,安禾突觉得未来如履薄冰,潜移默化之中,她好像已经缓缓适应了这个世界的规则,把自己带入福乐公主本人的处境里了。 只是,段渊好像误会了什么,以他敏锐的观察力,恐怕早就发现她的不对劲了吧?难道把她也当成了和他一样的重生之人? “公主,你该回来了。”如水清润的声音传来,安禾知道,是颂容真人催她回去了。 真人性情随和,允她随意在这山崖竹林之间走动。安禾却也明白,虽然未曾真正见识过身为真仙的能力,但颂容真人未必会把人间的一个公主看在眼里。 尽管对方对她的态度出乎意料亲和,说不定也是看在了自己生母的份上。 按着来时路上自己做的小小标记,安禾在浓密的竹林里穿梭,曲径通幽处,当竹叶之间变得开阔许多,她便知道离竹屋不远了。 一黑一白,如同棋盘之上的落子,安禾看到段渊和颂容真人站在一起,那对仙人,真真夺目。 一个是江南潋滟的阳春三月,一个是边塞苍茫的寒冬腊月。 谁也不逊色,安禾看着段渊,却觉得他的面容更为吸引人一些,怕也是因为心神凌乱,过了那读者的粉丝滤镜罢。 “回来了?”待安禾走近,颂容真人的语气轻缓,带着不同寻常的关怀。 安禾习惯地点头,嘴角带笑,带着适当的疏离与礼貌。 “厨房里我做了一些山味,若是你不嫌弃,就一起吃吧?”明明是真仙,说的却更像一个农夫的话语。 听闻真人还需要用餐,安禾倒是惊讶抬起头看着颂容真人。 倒是颂容身边一直沉默的段渊开口了:“你身体现在还很虚弱,修为倒退,需要进食。” 从昏迷到醒来,她重新看到了段渊,心里藏了很多话想说清楚,却又不敢。她猜不透他的想法,却可以从这句话中听出关心,那小小的一颗心荡荡悠悠,对方的每一个反应都被放大解读。 不可否认砰砰乱跳的心脏因为这句话而安定了许多。 不敢看他,她只跟着两人脚步,绕着竹屋走了半圈,便到了一个茅草亭。 茅草亭上边晃晃悠悠挂了一块摇摇欲坠的小牌子,上面却刻了两个字:“陋室”。 那书写“陋室”的人似乎格外自信又或者随意,笔画龙飞凤舞,横七竖八,歪歪扭扭,倒符合了那一个“陋”字。陋字配陋室,也是绝顶的一对。 颂容真人看那好像要掉下来砸人的小牌子,眼光温柔,轻轻掐诀拭去牌上的灰尘,小牌子露出原来模样,安禾才发现那牌子竟然像块银牌,书写的“陋室”两字金光闪闪,审美实在是,不敢苟同。 土财主一样的牌子挂在一个茅草亭外,若不是灰尘蒙蔽了原来的样子,显得有几分素朴无华,也有那天然修饰的风韵了。 与其如此,还不如继续让灰尘遮住闪光的金银呢。 段渊对颂容真人对这牌子的无数次清扫,自是习以为常。他也知为何留了这亭子,无非都是天下可怜人。 还好亭中的石桌石凳干净整洁,石桌之上是四菜一汤,还冒着腾腾热气。在石凳上坐下,颂容真人才开始解释:“十多年没有来这里了,难免布尘,让公主笑话了。” 十多年?安禾理解修真界的时光流逝飞速,只是对那题字之人,好像有说不出的好奇,顺口也就问了出来。 “是我妻子。”袖口一扫空余的桌面,三盏热茶便出现在石桌之上,颂容真人回答了安禾的问题,将其中一盏端给安禾。 “倒是你沾了福气,寻常呀,哪里舍得拿出这灵茶。”颂容真人笑着说道。 虽好奇颂容真人的妻子到底是何人,不过安禾还是忙接话:“可是我的福气。” 却被段渊打断:“说的是我。是我沾了你的福气。” “啊?”安禾惊诧,并不懂段渊的意思。 却见对自己关怀备至的真人,对段渊又是另一副面孔,话语同样还是温和的语气,温和中有着防备:“若是你,哪里需要灵茶对待?” 安禾轻啜一口茶,清甜中带着桃汁鲜味,不像平常的茶叶,反而像现代的果茶。 “这茶喝起来,味道新奇可口。”安禾忍不住赞叹了一声。 颂容真人闻言微笑,舒展开眉眼:“也是你母亲聪慧,她常喜吃那碧修桃,后来突发奇想,竟将碧修桃晒为果干,再加入规努山上特有的野茶,制成了独特的碧修茶。” “是那个传说中燕北真人误食的碧修桃吗?”安禾听了,忍不住心中惊讶。三百年开花结果的鲜果,“常喜吃那碧修桃”,她母亲当做寻常水果来吃吗? “正是。”看安禾不可思议的神色,颂容真人大概猜到了她心中所想,“碧修桃于外界自然可贵,这也是我不能将之随意流出的原因。天材地宝,有因有果,福祸相依。虽然的确有洗髓经骨,增加修为的功效,却也容易致命。 最适合食用它的方法,非是将之作为灵丹妙药,而是修为到达大乘期时,每日服食一枚果肉,坚持七七四十九日,方可脱胎换骨,稳定灵脉。 而一人一生,是最好只能食用一次的。若是大乘期前误食,虽然抵得住疼痛,洗髓了经脉,却也是向上天偷来的修为,到达元婴之时,就会遭到反噬,从此,修为再无进展。 教他人踏入了修行之门,又教人不得前进,最终落得和凡人一样苦苦等死,岂不是煎熬苦痛?” 听颂容真人说完话,安禾端茶杯的手都好像在颤抖,她可是,还没有迈入大乘期的人,喝这个茶没事吧? 颂容真人看她不语了,以为安禾担忧燕北。回了她道:“燕北的事情我已解决,你无需替他担忧。” 只有段渊,轻轻瞟了一眼颤抖的指尖,看似冰冷的眼底其实含笑,慢腾腾开口加了一句:“这茶的功效,比碧修桃不更胜百倍?玉玄谢过真人的招待。” “嘁!”颂容真人没功夫理这麻烦鬼,若不是禾儿,他连让段渊进山都不想。但那姿态明摆着就是,你识时务就好。 更胜百倍? 安禾轻轻放下茶,有些担忧了。喝了那一口,没事吧?颂容真人是真仙,出事应该有他顶着。 更何况,身为一个真仙,怎么可能不懂一个小小仙果的功效。 “怎么了?”见她放下茶杯,颂容真人问到:“可是不好喝了?你的身体,正是需要灵气调和。” 安禾摇摇头,脸色有些发红,讪讪一笑,重新认真喝茶。只是旁边的段渊,怎么也忍不住,一双眼睛灿烂,看得颂容真人莫名奇怪。 安禾当然不知道段渊在笑她,只是喝完果茶,身体好像轻盈通畅了许多。 颂容真人又拿过一双筷子递到安禾手中:“我自己制作的竹筷,没有人用过。” 安禾接过竹筷,只觉得三人之间的气氛,数她和颂容真人之间最不正常。看来被人,特别是被地位高的大佬认真对待,总是免不了内心忐忑呀。 四菜一汤,颜色略微清淡,均是安禾尝起来不太熟悉的食材。思考到两个世界的差异,思忖也许是修真界特有的天材地宝,就没有惹嫌问出口。 然而在安禾看不见的地方,颂容真人和段渊的眼神悄悄互相打量,又悄悄传递信息。她没有发现,那食材,大半进入了自己的腹中,其他两人的碗里,哪有什么饭菜。 微感到腹涨,吃饱的舒适和疲惫涌了上来。困意好像晕晕乎乎围绕着脑袋转个不停,眼皮在打架。 颂容真人的一声话语却将她的困意赶走:“今晚辰时一到,便是占卜之时了,公主。” 平底一声雷,惊起了她的紧张。 颂容真人又说:“自古以来,天下祈福诸事,未尝不是求神参拜,又或者祭祀献礼。然自三足鼎立的时代开始,术士崛起,对于未来的占卜成了新的祈福风向。尤其帝王将相,好似更爱这种直接的人为算法方式。却不知道,占卜不是预知未来,不可能事事顺意。 自然有人期待好事发生,天下太平。但吉凶本自有定数。有好就有坏,有吉就有凶。故而才有逢凶化吉之说。 颂容想问,依公主所见,占卜之术的最大裨益之处是什么?” 自颂容真人开口,安禾就在一旁认真听他讲述,内心也有自己的一些想法,她大概明白了颂容真人的意思,只是说了一个现世寻常的观点:“不论吉凶,占卜无非是警示作用罢了。好的结果,激励人们奋起直追,坏的结果,警醒自身寻求突破和改变。但无论好坏,福乐认为,占卜只是手段,重要的是心安,人对于未知的事物总是恐惧,倘若知道结局,或许会更加珍惜当下,努力创造将来。” 安禾只是把自己内心的想法说出来,颂容真人的眼睛里却有感动和欣慰:“你能有如此通透的想法,是我多心了。” 他将袖中的一张符纸认真递到安禾手上:“这是[借天符],里面有我一成修为,无论我在何地,只要你遇到致命危险,只要烧点符纸,我便可借法力修为助你安全无恙。然而谨慎使用,符纸只能借用一柱香的时间,望公主铭记。” 颂容真人的语气严肃,安禾突然间有了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真人为何送我保命符,福乐不懂。”倔强的双眼注视着那个处处周到的仙人。 仙人只管把符纸凌空幻化,只见符纸落于安禾手心,慢慢消失不见。只有她的手心位置,浮现出一个小小的圆形符号,若不仔细看,倒像是掌心特殊的纹路。 “占卜结束,你就知道了。”颂容真人起身,好像长长叹息一声,随着他的离开,石桌之上的东西一皆消失。 安禾摸了摸掌心的那个小小的圆,热热的,好似有什么鲜活的力量在里边存放。 段渊眸色低沉,淡淡扫过颂容真人离开的背影,若有所思。他只传音问颂容:“你无需借修为给她,我自有办法护她周全。还是你不信我?” 已经踏过虚空,进入规努山脉深处的颂容脚步停了一下,笑他:“我如今倒是信你的话了。你若真是从未来而回,若真是为了她的将来,有何必执着于我对她的保护?那是我的权利,不是吗?” 颂容真人却没有想到,接下来段渊回他的话,让他古井的心也颤动了。 “我只是怕她将来知晓你是谁,知晓这借天符会损耗你的修为寿命而后悔愧疚。” “你”颂容真人想要开口的询问怎么也说不出来,转念之间又笑他:“你说你多活了一辈子,我看着可还是一个小孩?寿命于修真者而言,多与少又有何区别?不能突破飞升天外,此间于我不过是囚笼。” 多说无益,段渊想到颂容那人一辈子疯狂的举动,懒得再劝,若不是因为禾儿,又于他何干? 所以转过心神,看着眼前之人,他终于把那天的对话又问出来:“你为何不承认自己是福乐?” 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安禾没有想到段渊会在颂容真人走后直接单刀直入。 不过她也想到一个问题问段渊:“所以,你认为我跟你一样,是从未来而来?” “难道不是?”段渊的神情出现了奇怪的神色,在思索曾经,也在思索一切不符合常理的地方。 “非也。“安禾决定换个方法说实话。 得到了安禾的否认,段渊却突然靠近她,牵起了她的手,“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缩地成寸,移神换影。 段渊带安禾来到的是一座大大的宅院,宅院外面好像有人,段渊带她推开了一处四合院的大门。 高大的黑影在前面走,庭院幽深,门内别有洞天,一株株花卉,一棵棵绿树,东西是两个园子,假山流水,曲水弯流,中间是高大的住宅,段渊拿出钥匙,只把那门厅打开,安禾跟着走进去。 里边布置循规蹈矩,看不出有什么不同,像是满足主人的基本需求就已经足够的房屋。 “这是我在家常住的小院。”段渊开口了。 安禾的脚都不知道怎么迈出:“我们不是在段王府吧?” “正是。” 还好那伸出的胳膊应急地扶住她,安禾才没有将自己绊倒。 她抬头惊讶看段渊,那人脸凑得极近,因此安禾能看到他长长的睫毛,睫毛微微一动,似笑非笑:“正是你想的那般。” 她想的,从规努山到段王府,从规努大陆到龙阙大陆,转瞬之间即可到达,岂不应了当初她搪塞段渊心中所想的那句话:“他当自己是真仙吗?” 仅仅诧异怎么能够表达心情。 她还是不够了解将军,不够了解段渊。 这个人,从前在书中就天赋异禀,若非作者动用主角金手指,怎么会惨死别人手中。 得了老天垂怜,重新活了一世,短短的时间内修为到达了别人无法企及的高度,应该是正常的事情啊。 “你,现在已经是真仙了?”安禾问他。 “那不过是唬人的修为。”段渊讽刺一笑,“禾儿,天下的功法多如牛毛,而修为限制的漏洞也是无处不在。” 这句解释安禾没有听懂,不知道该不该继续问下去。 “你跟我往这边来。”厅室的侧面有一个圆弧形的侧厅,安禾跟着走进去,看起来像是一间书房。 “这便是我从小习字识文的书房了。” 安禾环顾四周,书籍并不多,身为远近闻名的才子不可能不爱读书,那就是他并不愿意将书放到这里边了。反而墙上挂了几幅山水画,署名正是段渊。 观画正如观画者本人,段渊的画大气磅礴,可见他心怀宽广,志向高远。 立于纸上的平面人物变得具体起来,安禾看着画感叹一句:“画如其人。” 段渊看她在欣赏那几幅画,预料之中回她:“第一次来这里,你也是这样说。” 安禾的神色僵住了,其实不用周围的人给她介绍福乐公主,有一个奇妙而隐约的第六感,好像老是告诉她,那一个公主啊,实际上有很多脾性和她是相通的。 安禾否认段渊的话语,并不表示赞同:“我没有你所说的记忆,也未曾来过这里。玉玄世子所说的,不过是世子以为的福乐公主。” “那你是妖魔鬼怪?”段渊扳动书房里的一块地砖,却见那地砖挪开,里面有几卷类似书卷的东西,把簿子从书衣里边取出来,段渊把那簿子拿给安禾看。 “没想到还在,”他露出一笑,“这是我十岁那年的所记,你可细细观看。”说完让安禾坐在书房里的椅子上,自己也择旁边的太师椅坐下,慢慢等待安禾。 为什么要给她看他十岁的记录呢? 安禾翻开第一页,却见工整的楷书字体一笔一划写道:福乐话语解析。 不是她以为的那个“福乐”吧?福乐公主?话说十岁的段渊,也该是懂事的年龄,小小少年,却有时间做这些记录,真的是可爱有趣,莫非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小小年龄已经情窦初开,已经有了要懂得分析心上人话语的含义了? 翻开后面几页,安禾却看傻了眼,这都是些啥? 例如:“正太,俊秀少年也。”“萌,可人怜爱也。” 快速翻完一本簿子,安禾三观炸裂,全都是现世的用语词汇,虽然旁边的有些注释难免牵强,但大体意思也是符合的,详细的解释让她也不免叫好。 只是,白纸黑字记得清清楚楚,安禾明白了十岁的段渊为什么要记下来,怕不是因为情窦初开,而是因为对于这些陌生的词汇,实在难以理解和沟通,才会特意写一本解析吧? “看完了?”见安禾放下簿子,段渊问她。 “看完了。” 段渊起身问她,话语中满是自信和肯定:“观你神色,必定是读懂那‘奇言怪语’?” “这些话,都是福乐公主的说过的话语吗?”安禾没有回答段渊,反而问他。 “确切的说,”段渊陷入回忆之中,“如果是前世的话,你十四岁以前,没有遭奸人刺杀之前,都经常说这些奇言怪语。一开始,我以为是宫里的人和寻常百姓不同,后来我发现,皇族里也没有这些词汇和语言,只有你会这般讲话。十四岁以后,你失忆了,变得与寻常女子别无二样,是龙阙尊贵的长公主,外面看起来依旧温文尔雅,性情贤淑,我却知道,你性格变了。” 安禾安静倾听,待段渊说完,她皱起眉头询问:“那前世,我十四岁以前的性格是如何?” 段渊眼角含笑:“内里精灵古怪,捣蛋玩闹,无所不精通。” 好吧,我当你说的是一个小孩子。 安禾否认了自己和福乐公主具有相同的地方,这么奇怪的小孩一定不像自己。不过,那边对于段渊重生的身份刚刚得以解开迷雾,这边对于福乐公主的身份又开始变得扑朔迷离了。 该不会那福乐公主也是一个穿越者吧? 安禾想起系统里有关于原著的设定信息,求问助手:“在言六的设定中,不会福乐公主本身就是一个穿越女吧?” 甲七不假思索回答:“福乐公主的设定是属于修真界的人物,并非是穿越女。” “那这本簿子里面的现代词汇怎么解释?”安禾有些抓狂,她看着段渊的神色,对方可是好像已经认定,她就是跟他一样重生的妻子了。 安禾不想代替福乐公主,也不想被福乐公主代替。 最好的办法,便是解释清楚一切,到时候至于其他人怎么办怎么想那又是他们的事情了。 “这个涉及到隐藏剧情,是关于宿主本身的秘密,请宿主谅解我不可以告诉你。”甲七断线了。 安禾还准备追问甲七,什么叫做关于她本身的秘密? 她在现世好好活了二十多年,从来没有遇到什么匪夷所思的事情,又有什么秘密可言。 另一边段渊见安禾的脸色变幻莫测,以为她还想否认,竟不管不顾直接开口:“我在深渊里等了你多少年,若是你真的看得懂那话语意思,你就是我的禾儿,我又哪里会认错?” “什么意思?” “前世你失了一缕魂魄,故而得了失忆之症,性格大变,心智缺失。若不是......我又哪里知道,原来你无法修行,竟然是因为这个原因。禾儿,我所求的,不过是你回来。”段渊说出了实话,却也震惊了安禾。 “如果我真的是福乐公主,除了那话语,你又怎么确信,我回来了呢?” “今晚。”段渊只告诉她,“等到今晚,一切便可知晓。” —— 今晚的夜空好像不同寻常,从北边的藏苍大陆到南边的龙阙大陆,西边的蓬溪大陆到东边的规努大陆,整片夜空在这个苍茫辽阔的世界里,在这一日,好像变得一视同仁,格外恩赐。纯净的碧蓝色包裹着修真界的大陆和海洋,如同一个琉璃球的镜面。 今晚没有月亮,却是群星璀璨,二十八宿星闪亮耀眼,而北边冉冉升起的两颗新星也尤为瞩目,颂容真人看了北边一眼,神色复杂。 从观星崖上重新回到竹屋里,只有一个妙龄的少女在静静等着他。 她穿了一身黑色滚着金边的长袍,裹住了全身,只剩下一双清澈见底的眼睛,幽幽看他。 “先喝圣水。”他却变出一杯水,用白色的玉杯盛着,顺手递给她。 安禾接过颂容真人给的水,没有提出任何疑问,乖乖地把水喝完了。用宽大的黑袖擦了一下嘴角的水滴,把杯子还给颂容真人。安禾问他:“我们是不是要开始占卜了?” 颂容点点头,眼睛却直直看着她的嘴角,话语淡淡出口,像是背了很多遍的台词:“公主喜欢看星星吗?” 乌黑的眼睛敛敛水光:“还可以。” “那我便为公主选一个占卜方式吧,传说鸿蒙创世时期,巫师擅用龟甲占卜,今日颂容刚好遇一老龟,便借来一用。” 随着颂容真人的声音刚结束,周围的景色变了,不再是竹屋,而是火热的岩浆溶洞,他们好像置身洞穴,身处在一片炽热火海之中,安禾双足,皮肤被烫得通红,还好不知道是不是之前在那温泉池中泡澡的原因,对于这种火热,她好歹能够接受。 这个洞穴很大,就像一个巨大的橙红色广场,脚下的泥土有些被烧得焦黑,有些焦黑之中还可以看到金红色的火星。安禾小心地避免踩到火星,不过更要小心的是,不要掉进岩浆之中。 是的,就在他们目光所视的范围里,有着翻滚奔腾的岩浆溶液,令人看得毛骨悚然,双脚打颤。 “玄龟,”颂容真人一声呼喊,在这洞中被无限放大,回音盘旋,熔浆里冒出汩汩气泡,好像有怪物被召唤而来一样,安禾只见眨眼之间,一只通身雪白,龟壳似一支小舟的老龟便踩在熔浆之上,出现在她的眼前。 “你来找我有何事?”懒懒的,苍老年迈的声音,那老龟的眼睛嘴巴慢腾腾一开一合,它的眼睛也慢慢转了一个方向,看到安禾身上穿的衣服,恍然大悟:“却叫我又做那蠢事,不干!” “这是你要的[菩提丹],一共三枚。”颂容真人把装有菩提丹的药瓶扔给玄龟,玄龟一见菩提丹,眼前一亮,本来准备沉下去休息的身体重新在岩浆上站立起来,它伸长脖子,将那药瓶一顶,三颗白色散发浓郁香气的菩提丹落入嘴巴。 菩提丹入肚,舒爽得摇头摆尾,玄龟的身心通畅,便傲慢看了颂容真人一眼,带着施舍者的大方姿态,“这又是第几个人皇了?怎么这次是个年幼的女娃子当了皇帝?” 得了便宜,玄龟的话就容易变多,颂容真人也没有显得不耐烦,他还是那一身白衣,安禾看着玄龟又看看颂容真人,虽然是不同物种,两者却极其巧合地相似,都是从头白到尾,漂亮圣洁而不可方物。 物以稀为贵,估计说的就是如此。 纯白的人她第一次见,纯白的龟也是第一次见。 “她不是人皇,是现任人皇的女儿。”颂容真人耐心回玄龟。 “人皇不是罪关心天下吗?”玄龟不屑那些权利角逐,“连为天下祈福的形式都不来走一走,真懒!” 安禾被那老龟的话语逗笑了,真懒,多像一个小孩子会抱怨的事情。 她也觉得人皇很懒呢,若没有人皇自己的允许,想是就算段渊精于计算,安禾也不会来这里走这一遭多出来的奇遇。 “你这女娃子有趣。”玄龟自然注意到了安禾的笑意,“来这里的人皇我见了许多,莫不是摆着一副高高在上的架子,把我当做寻常的野兽驱使,便是虚伪作态,把我当做神灵一样敬仰崇拜。只有你,轻松自在,便是做自己,就那么难?” “得了,”颂容真人打断玄龟的款款而谈,“她还是一个孩子,赤子之心自然纯真,又哪是那些奸诈狡猾之人可比的?” 玄龟听闻哈哈大笑:“孩子?我没看错的话,她有一个异魂吧?那异魂不知从何方而来,心智可非孩子。” 玄龟从远处游到安禾身边,又从岩浆之中缓慢爬到地面之上。它把四肢缩回龟甲,对两人说到:“上来吧!” “公主得罪!”颂容真人抱起安禾的腰身,将她安放在龟甲的背上,又放开了双手。安禾却在想玄龟的话语,她见颂容真人没有任何异色,心中却也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 若依玄龟所言,看得清她体内有异魂,而不表现出惊讶,莫非从一开始,颂容真人也看出了她的异样。 两人上背之后,玄龟又伸出四肢,慢慢往回走。 安禾却问颂容真人:“真人不好奇我体内有异魂吗?” 她没有想到颂容真人只作寻常事情对待:“那又怎样,你不还是你吗?无论你之前来自何方,来到此界便是你的缘分,你一样得遵循此间法则,如此间的每一个生物一样,奔波忙碌,只为生存。” 安禾说不出话来了。 颂容真人的话,对也不对。她却又想到一个问题:“那真人不担心,原来的福乐公主去哪里了吗?” “你被自己困住了,孩子。”颂容却是没有想到,原来她的内心如此不安定,“修真的行为便是逆天而行,古往今来,夺舍还魂之事数不胜数,到了最后,寻仇的亲人也好,夺舍的魂魄也好,都只能叹一声命运无常。他们的恩怨将会在往后,自有个人去处理,你来到此方世界,不管是因为什么机缘巧合,只要借了这身体,便没有人质疑你是谁,别人想看到的,只是你作出的事情和成就是否符合这具躯体的身份地位。更何况,你来自异界,并不曾夺他人魂魄,若是异界之魂,那都是被召唤归来的魂魄啊!是本来就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 热气蒸得汗水直流,玄龟在熔浆里遨游,它的龟甲上边好像有一层白光,白光闪耀,玄龟沉入熔浆里面。 入眼是密闭的,看不清的气泡和滚烫的浆汁,只有黑暗和火红不停地变幻着出现在视觉里。 静得听得到自己的心跳声,却偶尔又被外面的巨大震动刺耳。 好在一番长时间的漂流之后,安禾好像海底潜水之人,看到了微亮的出口,顺着出口游走,是冰蓝的液体,龟甲上方的白光消失了,寒冷之气侵入骨髓。 颂容真人将灵气渡于安禾身上,那大掌轻轻抚上后背,暖意从后背流入身躯和四肢的每一个地方。 冰蓝的液体像是一片没有尽头的巨大的海洋,海洋中央有明辉闪耀。头顶也是一片冰蓝,倒映着玄龟和他们二人的影子。 “这是最靠近苍穹的地方,”颂容真人从龟甲上站了起来,无风,他的影子漂亮,倒映在冰蓝的镜面上极美。 “虚空之境!”颂容真人说出这四个字时,一柄金色的剑凭空将那冰蓝的镜面一斩,无数点点金光破碎,冰蓝光滑的镜面却也好像被斩出一道伸手不见五指的黑色深渊,玄龟跳进了深渊,安禾便看不清了,她只听到颂容真人低声对她说:“我们去看星星了,禾儿。” 夜空明亮,从四个大陆上仰视苍穹,只见原来碧蓝的天空好像出现一副虚影:繁星组成巨大的龟背,龟背之上是两个人的剪影。 苍穹之下的陆地,无数百姓席地而跪:“天神显灵,仙人佑我!” 42.天下乱(下)一 修真者自远古鸿蒙时代就有, 修真的最高目标是成仙, 受万民供奉,长生不老, 可破空跨界。 传说之中,鸿蒙时期, 天地初开之时,一片混沌,罪恶与混乱共存, 世间并无人类, 只有巨兽魔物。直到,天地之间诞生了第一位修真人, 也是后人称之为“神”的灵嘉。 灵嘉一出现, 世间也不知从哪刻起,就出现了人类,彼时人类愚钝, 还未开智,时常为野兽魔物所驱逐, 在混乱的世间里艰辛生存。灵嘉在劈开混沌, 世界得以初见曙光,于是有了黑暗与光明之分。光明的温暖让魔物恐惧,却成为了人类的庇佑所,于是人类学会了向阳而居, 学会了利用光明保护自己。 一日, 灵嘉骑坐骑金龙过陆地, 看到了人类,发现其与修真者长相极为相似,因为怜悯,便赐予他们智慧,从此,人类才真正进入了世界的掌管者行列当中。智慧的人类以灵嘉仙人为信仰,开始了繁衍生息,此后的年月中,人类数量急剧增加,甚至到了万数。万民的出现让灵嘉仙人拥有了一支足以征服自然的队伍,于是,修真者灵嘉率万民驱逐魔物,驯养巨兽,成为了凌驾于自然之上的万物之长。 但权利的赐予让刚刚开智的人类很快迷惑了双眼,他们毁坏山林,虐杀巨兽,为非作歹,行为与此前的魔物并无区别。此时修真者频频而出,皆以灵嘉为首,组成了另外一个群体:修士。 很快,修士对人类的行为开始感到不满,纷纷跟灵嘉抱怨,无奈之下,灵嘉仙人降灾难于天下惩罚人类,希望他们在困难之下能够认清现状,改过自新。然而灵嘉很快失望了,利欲熏心的人类比起野兽魔物来更加可怕。 当凡人得知仙人降下灾难的时刻不是恐慌和哀求,不是忏悔和改过,而是怨恨和诅咒。他们咒骂老天不公,咒骂灵嘉对人类的不护佑行为,于是,鸿蒙时期的第一次大规模的造反事件,发生了。 万民在天灾之下,拿起了手中的武器,杀向了修士,杀向了灵嘉,一场权利的预谋和角逐就此开始。 于是天下大乱,民不聊生,伴随着战争而来的是大旱和饥荒,被惹怒的灵嘉终于不再仁慈...... —— 修真界的祈福习俗已经很久远了,大概要从三足鼎立开始说起。 诸仙争战末代,十二位使者中九位使者相继陨落,剩下的三者重新瓜分人间版图,于是修真界的四座大陆:东边的规努大陆变成了光牧使者的领地,西边的蓬溪大陆变成了那芷使者的领地,北边的藏苍大陆属于无虚使者而剩下的富庶的南边龙阙大陆为三位使者联合守卫,为了方便治理,便效仿鸿蒙时期的“万皇制度”,由天下的凡人百姓推举出人皇。 人皇是三位使者意志的代表,也是人世间最尊贵的存在。 三位使者三足鼎立,使得天下取得了短暂的安稳,然一百年过后,光牧使者突破瓶颈羽化登仙,很快,那芷使者也突破真元成仙。权利失去平衡之时,身为人类的代表——人皇,唯恐天下权利重新归于一人。便向无虚使者提出了要求,要为天下百姓进行祈福,要求无虚使者对人类未来进行占卜,确保人类生活的安稳。 就这样,每一任新的人皇的更迭中,为天下祈福似乎成为了一个必不可少的步骤,而祈福结果的顺利,似乎也成为了万民与天同庆的一个节日了。 当天空的颜色变得湛蓝,当熟悉的繁星组成了人影,看到那条熟悉的大龟,于苍穹之下仰望天空的老人便指着那图案冲着旁边的孙子孙女讲:“寿龟来,天下平。乖孙拜一拜寿龟,以后享不尽的富贵荣华。” 夜风有些大,穿着红棉袄的小童们在长辈的关怀下,拱起小手,听话地冲着天空的乌龟形状跪拜着。 而苍穹之上又是什么样的情形呢? 当玄龟乘着安禾与颂容真人跳进黑暗的深渊时,仿佛失去了视觉的安禾再次觉得前方亮起来的时候,就看到了这一生中最为壮阔炫丽的场面。 也数不清哪里是星空,哪里又是地面,天像是糅合了最神奇的颜料盘,打翻在黑色的幕布之上,于是在五彩缤纷星云中,她漂浮在其中,渺小得像是一粒尘埃。看不清脚下是镜面,还是头顶是镜面,只觉得这大大的世界里,数不清的星星,踩不到的实地。 星空辽阔,却又离得如此之近,好像身在宇宙,心有天下。 想起了颂容真人在黑暗里说的那句:“禾儿,我们去看星星了。” 安禾终于了解了颂容真人的意思,她站在龟背上,为这美景而感到叹服,问颂容真人:“这便是星星吗?” 颂容真人看她入了迷,眼中闪着惊艳的亮光,瞳孔里倒影着五彩的星空,身上穿着每一任人皇来这里都会穿的齐天服,那黑色在这特殊的环境之下,竟像倒影了宇宙,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像万颗繁星织成的皇袍,轻盈地坠落在少女玲珑的身体之上。 一时也看呆了眼,回过神来,却笑答:“我不是今日才问过公主,喜欢看那星空吗?” “可是真人不可能因为了一句喜欢,便带我来这里,更何况,我也没有说喜欢呀。”少女的声音如水,俏俏地看着他笑。 颂容真人只是指着星空,回了安禾:“自然,你若喜欢,我也是不能随便带你来这儿的。只因了此方世界是无虚使者所开辟,独立于修真界之外,是连接外界最近的地方。只有玄龟所载之人才能到达这里。” 对于这个世界里的运行法则,安禾模糊懂的那些,都是从言六的里获得的信息。 更深的内容,不要说读者,恐怕言六自己也是不够了解的。独立的世界,必定有自己的不为人知的秘密。 “难道玄龟不是真人的灵宠?”是安禾自己先入为主了,通体洁白的玄龟,和那通体洁白的颂容真人,岂不是看着一挂的? “你这小女娃子?怎么说的话?老龟自天地鸿蒙起,就诞生于修真界了,除了无虚使者,哪个敢驾驭老龟?”站在玄龟背上的安禾不免晃了一下身子,这是玄龟不满的表现,虽然如此,自诩老者的它自然也不可能跟小丫头计较。只是出声提醒,语气有些不满。 安禾没有想到这玄龟竟然有如此大的来头,顿时懂得了为何先前它嫌弃以前的人皇对它奇怪的态度了。 无虚使者的灵宠,又有哪个敢随便使唤?可是若是连使者的灵宠也为自己所驾驭,肯定也免不了产生出无法认清身份的自得。 颂容真人拉紧了安禾,将她的身形重新稳住,也并不争辩,只做默认,颇为打趣向安禾介绍:“玄龟长者与颂容因机缘巧合而结缘认识,是颂容的福气。” 玄龟听了又自得其乐沉默了,只是在这个神奇的世界里飞得更加平稳。 于是颂容真人才有机会像安禾慢慢解释:“此方世界名唤‘虚空’,还未诞生任何生灵,相传此间的样子也与修真界的鸿蒙期天地混沌别无二致。虽然没有生灵,但虚空之境因为保持了一个世界最初的模样,反而灵气充沛,可供修炼,另外一个好处便是逃脱了修真界的桎梏,占卜之术上更为准确不受干扰。尤其是涉及天下苍生的未来大事,关系到整个修真界的人类命运走向。 不来此间占卜之前,一切都是未知的结果,但是今天,最为重要的一件事情,并非是占卜,你知道步入真仙之境后,能够实现对修真界生灵万事的一种把控吗?公主?” 安禾点点头,不知道为什么,当颂容真人说出那句“不来此间之前,一切都是未知的结果”的时候,她的心脏开始跳动得很快,第六感觉察到了一种可能会失控的担忧感。让她隐隐觉得,虽然真人没有说出口,但这次的占卜结果,可能会不太好。 想到这次所行的后果,她的心沉下去了。 莫非,是段渊已经知道了后面即将发生的天下大乱,所以特地让她来办这件事? 一直以来,安禾只把“祈福”两字等同于烧香拜佛,平时里的不也都是这么写的,皇帝们或者大臣们去庙里走走形式拜一拜,便也算是一个交待了。 原著里并没有写到“天下祈福”这一件事,所以在最初佳意皇后提出要求的时候,安禾也没有多想,她甚至以为,颂容真人是真仙,见了他,正如见了其他世界里的佛祖,往真人面前拜一拜,走一走形式主义就够了。至于所担心的,无非是真人的脾气好不好,怎么才能人真人不反感,弄一个顺利的结果给她。 不,或许,连天下之人也以为,所谓的祈福,只要是心诚就可以,只要是走一走形式就可以,大家就可以心安,就可以普天同庆了。 她没有想到是这样严肃的一件事情,也没有想到每一次的祈福,对于真正的统治者而言,可能更像一场博弈,好的结果出来了,便是一场心安理得的胜利,如果坏的结果出来了,那一切后果不堪设想。 安禾想到了身为福乐公主的父亲人皇,又想到了身为福乐公主的养母佳意皇后,只觉得心低到了谷底。 突然间,她拽着颂容真人的袖子,乞求地看着真人,好像是身体里有另外一个自己存在一样,脑海中闪现过很多的情形:高大英俊的帝王怀抱和恩宠,还有养母慈安宫里那个扯着红绳的小小秋千,推她轻轻荡悠时念着歌谣的温柔眉眼...... 是福乐公主的记忆吗?于是安禾开口说话了,声音颤抖又像是不可置信,她只觉得说出的话不受自己控制,她明明不想这么问的:“请真人告诉于福乐,父皇他是,要把福乐当做弃子了吗?” 细细的声音软糯,不像是她的语气,此时安禾像是被困在了身体里,看着另外一个人与颂容真人对话,她只做旁人听着。 颂容真人看到安禾的这副模样,脸色终于出现异样:“玉玄说的没错,你果真缺少了一魂。” 旁观的安禾脑海里突然“嗡嗡”一声作响,眼前恍惚,她好像脱离了自己的身体,就漂浮在颂容真人与福乐公主的身体旁边。 然后,她看着福乐公主再次开口了,这次她低声啜泣:“求真人帮我。父皇真的把我当做弃子了吗?” 颂容真人知晓现在安禾体内的另外一个魂魄苏醒,正是那出生之时属于此间世界那一缕灵魂,若只有这一缕魂魄,人便终身无法,如三岁稚童,只懂得些吃喝拉撒,以及对父母的强烈依赖罢了。 大概是异魂心智成熟,因他的话引发了什么思索,涉及到亲人的抛弃离别,才猛然之间夺了那身体控制。 为了安抚这缕魂魄,颂容真人轻轻将那如稚童呆呆站立的少女拉入怀中,手掌抚上她单薄的后背,心疼地拍着,就像是小时哄她如入睡那般:“父皇不会将禾儿当做弃子,禾儿是父皇的掌上明珠哩。” “真的吗?”怀中的身体轻轻颤抖,害怕哆嗦得像一个小孩。 “真的呢。”颂容真人揉揉她的脑袋,“是秋水说的呢,千真万确。” 不知道是不是“秋水”这个名字,让身体里的魂魄找到了安全感,于是她开心笑了,归于平静。 一股力量撕扯,头晕目眩,手脚有些发麻,安禾重新回到了福乐公主的身体里面。 这是这次堪比灵异事件的体验实在可怕,回想起来还觉得心有余悸,那种眼睁睁看着一切发生,控制不了身体却又有自己的思想的感觉,实在是太差了 。 她还被颂容真人抱在怀中,于是灵敏的嗅觉立刻捕捉到一种气味,好似年代久远的熟悉的,依赖的感觉。 像是春天的万物复苏的清香,又带了山林间的清爽。 “你刚刚想到了什么?”见异魂重新掌控了福乐公主的身体,颂容真人开口,“为何会问出被你父皇当做弃子的话?” 43.天下乱(下)二 安禾现在已经知道, 颂容真人恐怕刚刚已经发现了自己的异常, 否则他对待她的态度不会前后变样。 所以安禾决定先好好回答颂容真人的问题:“真人请告知于我,是不是此行有不详的预兆?”更想问的是, 是不是此行注定是凶。 有许多的事情是人为控制不了的,一如颂容真人知道, 自安禾诞生的那一天起,这个小孩子就注定与其他人不一样。 有些真相的隐瞒在此时已经看起来没有必要了。 颂容真人终于开口:“只是一个检验。” “检验?”安禾有些接受不了这种轻而易举般的谈话态度。 却听颂容真人慢慢道来,在这漫无边际的虚空之境中, 洁白的玄龟如同一缕星辰在缓缓前行漂浮, 顺着它的目的地而去,而玄龟背上之人, 又是一段久远的谈话。 “半年前, ”颂容真人从无底袋中拿出一个小茶几,示意安禾席背而坐,他一边悠悠泡茶, 一边给安禾解惑。 —— 彼时是还是初春料峭,怎的春年刚过, 规努山上隐蔽在世人视线中的竹屋, 就响起了“达达”的敲门声。 燕北真人正和颂容在学习写字,他的字极丑,像是张牙舞爪的螃蟹,连长陵门内的扫地童闲时都会在背地里悄悄议论上几声:“老祖的字呀, 啧!不可说不可说, 还没有我用脚写出的好!” 这话被偶然巡视的燕北真人不小心听到了, 躲在拐角处的他,狠狠地剁那一脚,气急败坏又不舍得寻出那小童去骂,毕竟这小童还是他去岁下山捡的乞儿。燕北也是知道的,比起外人看不起来说,小童只是恨铁不成钢。 故而春年一过,看着竹屋外面颂容真人刚刚写好贴上的春联,他谄笑,忙挖了些山上的鲜菇,只把那菇和着野鸡熬成汤,端到颂容面前。 颂容看着汤,一时也无奈笑他:“你又有些什么事来寻?” “门内那小乞儿竟说我字丑呢,师父!”他腆着脸抱怨道,跟颂容真人比起来真真让人看得怪异。一个是四五十岁粗糙的庄稼汉,一人是那看起来翩翩俊秀的白发少年。 颂容真人摇头,无奈取出纸笔,对于徒弟教了几百年,还是一窍不通,屡战屡败的书法也是束手无策。 在这看似寻常的一天,本该合家欢聚的一天,就连清冷的颂容真人也懂得叫来徒弟团聚的一天,一个衣衫破碎褴褛的血人敲响了不该有人打扰的静地之门。 听到门响,燕北真人的脸色变了,倏忽召唤出锄头握在手中,颂容真人只把他按下,那双波澜不惊的古井一样的眼,起了重重浓雾。 掐指一算,也是看不清那人的来意。 他打开了门,扶住血人,只注意到他污浊的脸上那一双精光的眼,势在必得的眼,正如山头悬崖时常掉落飞起的雄鹰,瞧准了猎物,一个俯冲下去,就不会松开。 淡泊而又温柔的性情,使得颂容真人不是很喜欢这样的眼神,但见对方敲响了门,还是将他引进来了。 血人开了口:“我寻你百年,终于得以见到你!” 于是血人开始讲了一段故事,那故事离奇,连一向喜欢嘲讽别人的燕北也听得津津有味,拿了瓜子在旁边嗑着,只有颂容真人,越听,眉头皱得越紧,于是他问血人:“你讲的,是未来之事。你故事中最后殉身的那个女人是福乐公主吧?” 血人听后嗓子内发出低低的笑声:“不愧是颂容真人,不枉我冒着生命危险来闯规努山。” “你这血是闯阵法留下的?”燕北真人啧啧称奇,“规努山的阵法可不是谁都可以破解的,你真是一条好汉。” 颂容真人却问他:“为何不将你身上的兔血擦干?你用这副面貌示我,岂非诈取我同情之心?” “小生冒犯,乃无奈之举,还望真人原谅。”血人双手拱礼,那看起来重伤的身体稳稳当当,转瞬间变作白衣美少年。 “段渊见过真人。”他风度翩翩,温文尔雅,正是青春少年郎。 —— 安禾听完颂容真人讲的故事,大概猜到了两人正是因此结缘的,却没有想到,是段渊设计找的颂容真人。于是安禾问颂容真人:“那真人为何能够答应他所求之事呢?” “因为玉玄所讲之事,乃是天下之大乾坤。唯天仙乃窥探一二,我虽没有飞升,多年来于天道的感悟之上,自然有着一二收获,正是这一二,让我断定他所说之事为真。更何况,”颂容真人停顿看安禾,“他知晓你的一切,亦知晓我的秘密,如若是未来之人,是不可能知道这些的。” 安禾没有敢问颂容真人是什么秘密,但是她对段渊所说的“殉身”一事比较关心。 “依真人所言,段渊在见到真人之后,讲述的故事之中,我的结局是殉身了吗?” 真人笑:“是也。” 安禾又问:“这便是他找你的原因?” 颂容点头默认。 安禾不知道说什么了,为何原著之中福乐公主的结局一直是迷,原来竟是殉身了吗? 那到底发生了什么,真相是什么? 她突然感觉到一种疑惑,这种疑惑是之前未曾有过的,关于自己身份存在的一种疑惑,如颂容真人所说,在修真界能够被召唤的异魂都是本来就属于修真界的。 那她呢? 她的前半生岂不是一个笑话?她的现实世界是真?还是这本世界是真?又或者,这根本不是一本,哪有之中的剧情,完全与原著背道而驰的呢? 却又发出疑问,那么,为何之中的人物,地点会神奇地对应在这个世界之中呢? 她被无数的冲击无数的问题快要逼疯,来这里的经历像是一团乱麻,好不容易要理清楚一个头绪,又出现了另外的事情,另外的一个结果在等待着她去解答。 她甚至不想再去纠结段渊到底爱不爱福乐公主这种身为读者会关心的事情了,她只想知道,福乐公主身上的这一切事情,关于段渊重生的这一切事情,究竟是什么? 颂容真人看着安禾的烦躁,不语。 又看着少女接过他递去的一盏盏茶,如牛嚼牡丹,一盏盏痛饮,于是真人把茶换成了清酒,只为给她解忧。 痛饮的安禾并没有发现杯中之物已经悄然发生了改变,好像几盏茶水过后,思绪万千都涌上心头,她不再在意自己身处何方了,不再遵守所谓的这个世界的规矩了。畅饮之后是放声高歌,在这个没有人发现的独立的时空里面,她可以展现出真正的自己了,不再是福乐公主,也不是现世安稳的职员,而是那个追寻着自我的安禾。 她问这老天:“为何将我带到这累人世界?” 她问颂容真人:“为何你不惊讶于我是谁?为何你不寻问我从何而来?” 她高声怒骂:“为什么这个世界的所有人,都像了解我的一切?而我,却如同旁观那傻子,却不知道自己是谁?” 她打开连接的设置,冲着甲七痛哭:“你为什么带我来这里?我现在根本不想改变剧情,于我何关,不过是闲时消遣,你又于我何关?犯得着干涉我的人生?还说什么祝我实现人生理想?” 脑海里,只有甲七平静而又礼貌的声音回复她:“宿主,你醉了。是系统选择的你来了这里,是你的磁场与命运跟这里有着联系呀。宿主,你的心想来这里,有念念不忘的东西,所以便来了。宿主难道忘记了,多少个日夜里,你说过要保护的那个男人了?” 好似一道青光打在了灵魂的身处,她记起了许多的往事,看完之后心底好像空着的那一块,正在悄悄被补足。 想起了初见段渊时的怦然心动,想起那个黄昏时分的温暖拥抱。 理智徒然给予了身体莫大的能量,让她从心底生出了十二万分的力量去奋起和追逐,迷茫未知又如何?她来到此间,难道比她还苦? 却是这般想着,还未想清楚,恍惚间只听得到外界一声苍老而凝重的声音,在天地之间回响,带着令人静默低头的威严,如同菩萨:“邪魔已生污秽起,谷神降世四海平。” 玄龟的背发出幽兰圣光,在颂容真人的脚下显示出占卜的预言,向天下的预警声来不及阻止,已经由玄龟之口在虚空之境,借了虚空的声音向修真界的每一个地方传播。 于是,修真界中,多少等待着听到“盛世太平”的人群恐慌了,“邪魔”两个字才从天空传来,地面上的人群便开始恐慌动荡,人声嘈杂,质问着苍天的不公,那跪拜仙人的百姓从地上起来,像得了癔症般精神失落,只管往别处走,忽而地又疾驰奔走,双手高举过头顶,学着那到处奔跑的旁人一样喊:“不得了了,天要亡我!天要亡我!” 规努山上的长陵门内,于广场之上站了数人,皆为长陵门的弟子,以及跟随安禾远道而来的王亲贵族们,大家在这晴朗的夜空,带着心中的期翼,等待着几十年才一见的“祈福祥兆”。所有人,包括跟随而来的大臣们都这般想着,今夜一定是值得记录的历史,最尊贵的小公主代替他们伟大的人皇,将谱写出新的历史祥兆,祥兆一出,预示着天下将有百余年的盛世太平。 他们看着玄龟在天空之中出现,看着穿了齐天服的公主和颂容真人的倒影,看着他们的身影在天空之中挪动,从天空的近处又游向远处,众人都知道这是每一任人皇都会有的独特的“祈福仪式”,有史官称此为“江山游”。 这一切的期待,直到听到那句“预言”之前,都保持得很好。 狂风大作之前的海面,都是平静迷人的,于是当暴风雨来临之时,等待中的众人很快变成了脆弱的鱼虾。 丞相只觉得自己听错了,预言怎么会有“邪魔”两字呢?再看广场之上,众人如出一辙的惊讶和不安神情,他心如死灰了。 一双老眼看着远远的天边,坐在玄龟背上如九天仙女的剪影,心中满是荒凉。 他背起双手,一步一步,朝着自己的临时寝居走去,有宫人随从要过来扶他,他只是摆摆手,示意自己需要安静。 许是不懂这个世界了,也由不得天命了。 一把老骨头,赔了那天真少女去死又何妨,只是皇家多薄情,没有想到,让公主代替祈福,竟是这个原因。 此时,或许如同老丞相这般心思剔透的,都做了如此猜想:天命不可违,不是人为能够抵抗,唯一化解之法,便是找一个替罪之人,堵住悠悠众口。这替罪之人是谁,大家都已明了。 而广场一角的两个小小身影在悄悄相约离开,等两人走至后山时,只听绿浇冲知意低身安排着:“我担忧公主回来时有难,此次预言已出,不识字的白丁都知晓预兆不好。天下必定要发生内乱,天干暗卫听从于陛下的命令,到时必定会私下监守公主,回到龙阙大陆之日,恐怕就是公主被推向天下替罪之日。” 知意大慌不解,急得眼泪都冒出来:“绿浇姐姐,为何如此?这预兆又不是公主想要的,怎地让她一人顶罪呢?” 绿浇只安抚住知意,让她别大声哭泣引来暗卫:“这是皇室之间的事情,你不必去探究。知意,公主待你好吗?” 知意用力点点头,泛着泪光的双眼满是真诚。 绿浇替她擦干泪水,低声哄着她:“就算是亲生的儿女,在天下面前,也是要抛弃的。我自小跟在公主面前长大,公主性情,我自是了解不过了。所有的这些荣誉,外人看起来好的,羡慕的,哪样不是公主去主动争取的呢?而陛下的性情,虽是明君,却以大局为重。对公主又有多少真实的宠爱?我虽然不知晓是何原因,却也是猜到恐怕又内情呢!” 44.天下乱(下)三 知意抽泣:“那公主岂不是很危险?” 绿浇点头, 认真严肃地跟知意说出了自己的计划:“我有易容的手艺, 加之术法相辅,变幻成公主的样子不成问题。我只怕公主到了京云城, 会被陛下用来献祭上神以平息天下的百姓。只是最坏的打算罢了。知意你要做的,就是在接到公主之后, 同我一样扮作公主,扰乱别人的视线,到时候你我二人, 皆是公主, 无论谁被找到送回京云,都有可能代替公主去死, 明白吗? 而剩下那一人, 要做的就是哄骗公主离开规努山,从小到大,我也积攒了不少金银, 均放在公主赐我的无底袋中,我把金银分作两半, 你我二人对半装好, 你明白这件事情的重要吗?” 绿浇没有想到知意笑了,那种无所谓的没心没肺的天真笑容。甚至,笑容里带了一丝庆幸:“奴婢的命都是公主救的,绿浇姐姐说的话我都懂, 不过就是民间戏文里的‘偷梁换柱’嘛。我没读过多少书, 脑瓜子不灵光, 亏得姐姐信任我,告诉我这些个方法。” 只见知意偷偷从袖里拿出一块手帕,那手帕被叠得方方正正,她郑重其事地把手帕交到绿浇的手中:“姐姐,这是知意绣给公主的礼物呢,谢了公主带知意出宫,谢了公主的知遇之恩,也谢了公主给奴婢画的画。那画,等奴婢死后,绿浇姐姐可否让公主给奴婢做个衣冠冢呢,选些个山清水秀的地方,知意也算不是个孤魂野鬼了。来世也能投生个好人家。” “你......”绿浇听着知意的笑声,已明白她的打算,却铁心拒绝了:“你我二人都是公主的奴婢,并无优劣之分。只管命运的安排,看老天让谁生死。” 知意却取笑绿浇:“姐姐可是傻了?” 绿浇疑惑看她。 “姐姐能够想出偷梁换柱的绝妙方法,也有易容之术的本领,比起我知意岂不更加有用?更何况姐姐与公主主仆十多年,情谊早已深厚,奴婢不是为姐姐去死呢,而是舍不得公主为姐姐哭泣。”知意是笑着说完的,绿浇却看到了她眼底满满的情义和向往。 这一刻,她懂得了知意的意思了,她不想让公主出任何差错,正如知意所说,自己的命不值钱。在绿浇看来,她的命也是不值钱的,她们都一样,所求的无非是公主的平安无事罢了。 两个侍女相对一笑,生死在眼中,变得好像渺小不值一提。 —— 安禾听到了玄龟的声音,自然从醉中清醒,虽然她未曾知晓自己醉酒。 她喃喃道:“是什么声音?” 转眼看见颂容真人从玄龟背上站起,视线重新聚焦,看清了颂容真人脸上的表情,便也看到了真人的怜悯和不忍,就算猜到了结果,还是不忍心让她受到哪怕一丁点的伤害。 但最终他还是开口跟安禾坦白了一切:“我与玉玄打赌,以天下占卜结果为赌局,若是他对了,往后我便答应帮他助你融合召回灵魂,若是他错了,便送你回了龙阙,自此与他无关。” “这本是他与我讲述的未来之事,更何况现在证实他是对的,将异魂融合为一体,对于你来说,是一件危险的事情。这世间真仙不止我一人,融合异魂有违天道,为了不背天道察觉,他设局让你替了人皇来到此间,正是想挽救你的生命呀! 你自出生之时,魂魄就生来残缺,人有三魂七魄,你却只有生来的那一缕魂魄,堪堪维持着你的生命活动。你母亲拼尽全力,寻遍世间所知方法,终于从光牧使者传下的一古书记载之中看到:若是修真者生来只有一魂,那是其他两魂归于异界之处了,只管把你的另外两魂找了回来,你就可以正常长大。 然而召唤异魂有损修为,更何况我们尚且不知你的异魂在异界又是否投生为人,若是强行召唤会不会导致异界的你发生不可预测之事。于是,最终在你出生一个月后,你母亲还是将你的异魂召回了此界了,只不过出于你的安危考虑,只召唤了一缕魂魄,剩下的那一缕魂魄,是我们自灵草之内,为你捕捉融合的。为了让你有机会选择自己的人生,你母亲并没有强行洗去你的记忆,她只说对不起你。 若不是玉玄找上了我,还告诉我他知晓未来之事,恐怕,我并不知你往后会再次失去魂魄。” 安禾听着只觉得天方夜谭,就像听别人讲述的故事情节一样离奇曲折。按着他们这么说,福乐公主一开始就是一个身体里有异魂的人? 说不定那异魂还是和她一样来自现世呢,难怪了段渊会记录那些他觉得奇怪难懂的语句。 只是,自己曾经看过的角色之一是一个异魂,怎么看都觉得怪异。 令她无数次好奇的是:“真人总提起我的母亲,福乐想问,真人与我生母,是何关系?” 她终究还是问了这个问题,哪怕之前因为猜测颂容真人暗恋自己的生母,出于礼貌没有提及,可是,在颂容真人多次毫不避讳提及自己的母亲和他的妻子之后,安禾又有了一种另外的猜测:也许,颂容真人并非是暗恋自己的生母,而是她的生母与颂容真人的妻子是好友也说不一定。 毕竟,在安禾看来,颂容真人所描述的妻子,与描述的她的生母的脾气,实在也太相投了。 颂容真人没有想到安禾会问这个问题,顿时不知怎么回答,思考了良久,他还是说了谎:“我俩是旧识,你出生时,她曾在我的洞府借住,于是,我算得上是你的干爹。” 干爹? 找一个真仙当干爹,这是什么美好的缘分? 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生母,逍遥阁的阁主之女纯虚真人,跟颂容真人仅仅只是旧识关系,于是八卦之心没有被满足的她突然觉得平平无奇又显得格外正常,又追问一句:“我生母她,与真人的妻子是好友吗?” “你怎会做这般猜想?”颂容真人很是好奇安禾会提出这样的问题,是他无意之间说的太多了吗?竟使她产生了这样的联想。 不过他并不需要安禾的回复,而是笑着解了安禾的疑惑:“她俩,倒是心性相投呢!” 安禾闻言开心地笑了,这种笑就是自然而然的开怀,普通之人的自得,无足轻重。 轻松愉悦过后,安禾又问:“真人既然知晓此行对于我而言,凶多吉少,若是与我生母是旧识,为何将我设入这局中,且未曾询问我意见?” 她看着颂容真人的眼,眼中是探究,更像是质问。 颂容真人在安禾的注视之下第一次败下阵来,他眼神闪躲,无法直视对方。 “我对不起你,”他说,“是玉玄求我将你带到这里来的,天地之大,唯有异界不被窥探。我也有私心,害怕你这异魂再次离体,为了留住这魂魄,只能委屈你被天下所指,占卜是假,召你回来才是真。 禾儿呀,我所挂念的,不过是你将来有一个好的归宿,幸福快乐地度过一生。玉玄既说能有方法保你平安,占卜结果证明他的话是真的,我只能信了。” 还未待安禾提出拒绝,颂容真人的一柄剑就出现在手中,束起白发的银簪滑落,三千发丝在星辰海洋中飞舞,他剜下自己的心头血,摘取星光为她织魂,至于所求,不过和段渊一样,希望她回来,希望她能记起一切,希望她如正常修真者一般修炼自保,去追逐自由,去征服此间。 玄龟为阵法,是天地间第一只诞生的玄龟,也是活得最久的玄龟,画下的阵法,便是世间最牢固不可勘破的阵法。 白日让安禾吃下的饭菜中添加了离魂草,此时离魂草已经起了作用,只见她身躯放松,双眸轻闭,窈窕的身姿在阵法之中高高漂浮,好似陷入了憨甜的梦境。 一缕异魂爽灵,一缕胎光,从星光摘取织作一缕幽精,一如十四年前织成的灵魂那样。三缕灵魂相互交织,取自身千年修为,助其重补缺漏,最终汇聚一起,注入躯体之中。 短短一瞬,犹如千年。 耗光了颂容真人所剩不多的修为,他的身躯此时显得尤为干枯,双眼泛着青光,眼珠凹陷,似生命垂危之人,哪有一丝仙风道骨? 看着异魂的痕迹消失,三魂七魄完整存在那躯壳之中,他挤出一个欣慰的笑脸,只对着浩瀚的夜空,说着无人懂的话语:“秋水,我终于做到了!” 玄龟背上的阵法消失,安禾静静躺在颂容真人的身边。 颂容真人从无底袋中掏出刚刚给对方喝的那清酒,只管拿了往腹中灌,将安禾凌乱的发丝弄好整理好,看着夜空,他只酩酊大醉,不想去思考身后之事,他只想守候她这难得的四十九日。 一天接一天,阵法布起又消失,颂容真人的酒气越来越重了。 第四十七日时,他唤玄龟:“借我个障眼法可好?”此时他身形佝偻,已似老者。 玄龟懒得理他,“你怎么不直接自爆元婴呢?省得留这世上碍眼。” 颂容真人笑他:“你不懂这世间情感,牵挂,是最为美妙的感情。” 第四十九日,颂容真人带安禾回到了竹屋,屋里没有什么变化,外界也没有什么消息传来,颂容真人却知道,他们在蛰伏。 好在虚空之境的时间流速好像与此间不一样,黄昏落下之时,安禾终于醒来。 睁眼看见年轻儒雅的颂容真人那一刻,她只唤道:“干爹?” 颂容真人便知道她回来了。 第一卷:相思局 完 45.我本是福乐公主(上) 灵脉的经络之间打开接口, 灵气充沛, 如潺潺流水循环不止。 思维不再混乱, 脑海之中经历过的所有事情,曾经被隐藏起来的,被遮住光的记忆黑屋终于再次打开了紧闭的窗户,迎接光明。 清晰的记忆被依照时间脉络整理安置在时光的格子里, 假若记忆增加了经历,那切身体验的感觉烙在骨子里, 所有的经历都会成为阅历的知识宝藏。 两个世界的记忆连接口被打通, 她脑海中储存了两部书,一个是关于现世的, 一个是关于修真界的。 安禾想起来了, 她是曾来过此间的,却又曾遗忘了。 睁开眼那一刻, 安禾庆幸, 她在修真界有爱她如命之人,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 倾其所有,冒着可能被天下之人针锋相对的敌意, 也要将她找回来,这人可以是段渊,也可以是颂容真人。 她不知在睡梦之中遨游了多久, 陷入两个灵魂的记忆纠葛之中, 像是云朵缠绵, 不同的色彩互相融合,彼此压榨,在经历一天天的痛苦分裂又融合,分裂又融合,最后那一刻,终于挤出一片新鲜的别样的色彩。 安禾的记忆全都回来了,包括她在修真界十四年的记忆,她为何穿越到此间,又为何回到现世再次归来的记忆。 系统的提示音此刻响起:“检测到宿主灵魂契合度达到峰值,开启高阶穿越模式,宿主即将解锁终极任务——更正剧情,解救苍生,改变烂尾,圆满结局!” 电子声提醒她:“宿主是否接受终极任务?” 安禾此时到达了一个玄妙的空间里,这个空间的形态很像无虚使者开辟的单独世界“虚空之境”,只不过漫无边际的空间之中有着脚的陆地,在她的眼前,是一道“虚影”一样的门。 “我接受终极任务。”记忆回来之后,她想她更加有必要弄清楚这个世界的实质,或许当剧情进展到的大结局时,一切会有解答吧。 话音刚落,在她面前那道虚影的门变成了实体,一道朱红色的,镶有金黄色乳钉的单扇木质门,“咔哒”一声,大门打开了。 缓慢地抬起右手抚上门环,停顿了一两秒钟的时间,安禾义无反顾推开大门走了进去。 无论门背后是什么,她想,她都做好了准备去应对。 门之后是一片大海,一望无际,海水敲打着礁石,海风呼呼作响,安禾就站在礁石形成的一个很小的岛屿之上。 甲七的声音凭空出现在耳边:“好久不见,宿主。” 听到这个声音,安禾的心奇怪地静了下来,这个在过去修真界的十四年间,一直陪伴她的老搭档,于是她回道:“久违了,甲七。” 另外一个时空的光幕之后,甲七翘起唇角,甲四从他身后路过看到这个笑容调侃:“见鬼了?” 甲七只回他:“你还记得我来自哪个位面空间吗?” “修真/界?你的世界不是一团混乱吗?”甲四露出同情,“听说你之前刚好被分配了母胎位面任务,但是宿主出现了异常,然后任务中断了?那个任务可是跟进了很久呀!” 甲七挑眉:“是呀,救世主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哪有时间去管理秩序。还好,救世主回来了,这次所有的事情都应该有一个正确的结果。” 甲四伸出手掌拍了一下甲七的肩膀,走过甲七的位置时说了一句话:“那祝你好运!” 甲七耸耸肩膀,看着光幕之上的投影:“是祝我的位面母亲好运,还有,我的任务又重新继续了。” —— 要是两个人之间重新找回默契的话,配合就会顺利得多,比如此时安禾只需要一个抬眼,甲七就把信息传到她的识海:“这里是壁海,宿主。” 壁海,是修真界刚刚被人发现的一个独立海域,她的父皇,人皇安诵叔,在她端午佳节被袭击过后,处理了她的失忆问题,就因密报急忙赶往壁海尽头了。传说,壁海的尽头在海面之下,是一片独立的水下陆地,顺着海面往下游,会见到各种各样的水族,再往下游,就会发现海水消失,完全一片陆地的形状。有人说里面藏着魔物,是鸿蒙之后魔物被驱赶的躲藏巢穴,也有人说,里面生活着大海的生灵,是万皇灵嘉诞生的地方,属于神的遗迹,有着成仙的秘密。 “为何带我来这里?”安禾不解。 “这是我送给宿主归来的第一个礼物。”甲七说,“关于安诵叔为何同意段渊,将你作为‘人皇’权利的代表者去进行祈福之事。” 壁海的海面并非是风平浪静的,随时呼啸着狂风,墨黑色的水面在阳光之下泛着黑色的水影,水面没有海鸟,也难以见到寻常大海不时浮出海面透气的海洋生物。仿佛墓气笼罩四方,带着空无人烟的压抑和恐惧。这样看起来,壁海是寻常,而又不寻常的,那么与祈福之事,又有什么关系? 她只耐心地躲避狂风,寻了一处平地坐在海边,海水沾湿了她的脚踝,脚面却没有什么感觉,安禾却通过这个细微之处,知道了自己此时是元神出窍,想来身体应该在颂容真人身边,就是不知道她的干爹,将她的身体,又放在了何方。 “其实在你遇袭之前,密报里就已经有皇室的探子给人皇递了消息,是关于壁海尽头出现魔物痕迹的事情。”甲七不缓不慢道来,安禾认真在听,身为宿主与助手,理应是相互扶持的关系,所求的不过是完成任务。 在她第一次穿越到这个世界,适应了修真界的规则之后,安禾就清楚明白了一件事情:不管任务是否完成,她在这个世界里都有一个而真实的身份,为了亲人,为了自己,她也得好好地活下去。和助手合作,显然两人各取所需,她需要这个世界一些不为自己所知的消息,同时,助手也需要一个独立于这个世界的而又融合于这个世界的,合理的灵魂身份去执行任务。 她是一个特殊的存在,拥有着没有被记忆抹杀的异魂,又被这个世界的亲人合理召唤而来,为天道所包容,只有力量足够强大,她起到关键的作用,那么,世界就可以因为一只蝴蝶的降落,而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知道消息之后的人皇立刻找到了术士为他占卜,虽然没有玄龟之言准确,但根据已经出现的线索,那些术士也很快推测出来,未来天下必将掀起一场战争。和平了几千年的大地,在自己的统治期间突然出现问题,势必会威胁到皇位。”甲七说到这里,安禾便闭上双眼,感受着壁海的独特空气,她平静地打断了甲七的话语。 “我知道为何我会到规努大陆去了。段渊想我去,是因为他重生之后经历了书中一切,我虽没有体验书中之事,却也猜想得出我离开此间之后,只剩下胎光和灵草织成的幽精,两缕魂魄维持的身体必定呆滞笨拙,人皇说些什么,就信些什么,吩咐些什么,就做些什么。若不是灵草强大,恐怕我的行为早与痴儿无疑。 想是段渊前世发现我不对劲,找到我发生变化的源头之后,今生重来才会在端午佳节那天赶回皇城,才会有佳意皇后说的,他故意设局救我一事吧?可惜命运捉弄,这一世的我还是失忆了,幸得他及时找到颂容真人又将我的魂魄召唤回来,因为我回来了,原先身体里灵草织成的幽精才会破损吧。 想来若不是段渊威胁佳意皇后,皇后也不会许我前行规努,我之前未恢复此间记忆之前,以为皇后权利完全代表人皇,却是忘记了,从小到大,佳意皇后对人皇唯命是从,人皇允我去规努,竟是因为事先早已清楚,占卜结果必定为凶。”说完这些话,安禾叹了一口气。 睁开眼睛,好像把这个身份带来的疲惫重新散去,她诚恳对甲七表示感激:“哪有什么穿越改变结局的系统,甲七,是我重新回到这里又激活了系统吧?是不是从我回来那一刻,你就清楚我失去记忆了。” “是的。”短短两个字,却没有说太多,是也不是,又有什么区别,他不过是刚好发现从前的任务又点亮了,不过是刚好从希望工程支线那边的同事口中知道了一点消息,才灵机一动,编了这个善意的谎言。 他陪着她,也在慢慢找回记忆,因为他相信,即使原先的小姑娘回了另外一个世界,重新长大了,但是那颗真挚的心还是同样的可爱。 “谢谢你,甲七。”安禾真诚地感谢,“谢谢你在我失忆时的善意,让再次回来的我找到安全感,谢谢你在我找回记忆之后,第一时间的信息告知。” 然后安禾记起了灵魂尚未融合之时,体内的胎光之魂,那代表她稚嫩童真一面的小女孩,她哭泣问的话语,是不是父皇把自己当做弃子? 原来,她的心底的不安全感,连她自己也未曾了解。甲七却注意到了。 这很容易让她想起曾经。她曾经来过此间,又曾遗忘。 —— 十七岁,对于少女而言是最为美好的年纪,对于现世一个普通的高三女孩来说,那一年,是安禾最为难忘的一年。 距离高考还有六十六天,教室的黑板上,一条红色的横幅格外扎眼:“提高一分,干掉千人!”教室里很安静,只有“哗哗哗”翻动试卷的声音,冷白的光打在课桌上铺了厚厚一沓的白卷上,安禾看着数学题烦躁,忽然左顾右盼,看到了讲台上监考的数学班主任扫视全班的严肃眼,看到了黑板上紧张的提示语。 于是她的心情,更加烦躁不安了。这种烦躁在课代表来收每日的测试卷,指着她忘记填写的姓名框时达到了沸点。 “安禾,你的姓名填写一下。快一点,别耽误我的时间。”数学课代表的声音很不耐烦,安禾揪过试卷机械地写着龙凤凤舞的名字,刚要把卷子拿给课代表,她又听到对方不屑的嘟囔声了。 “每次都忘记写名字,还写得这么乱,再怎么遮掩,也逃避不了成绩差的事实。”音量的大小刚好是她和同桌可以听到的距离。 掌心的卷子又被她扯回来了,她轻飘飘揉作一个纸团,当着课代表的面丢进了垃圾桶:“不好意思,算我零分吧,我突然就不想交卷了。” 她想那一天她的表情肯定很挑衅,要不然,记忆中课代表为什么在听了她的话之后,哭着跑出了教室。 同桌拽了拽她宽大的校服袖子:“提高一分,干掉千人。她只是把你当做了假想敌。” 安禾挤了一下嘴角,想讽刺地笑却发现自己说出口的声音闷闷的:“全国多少万考生,有病吧。”于是她背起书包,拿了校园一卡通走出了教室。 走廊里很安静,作为高三年级,他们待在最好的一栋教学楼里,晚修的灯光照在刚刚打扫过洁白的地板砖上,她瞟过一眼,看到了隔壁对面的理科重点班里,认真刷题的男学霸女学霸们的神情,全身心投入的状态,就算穿着难看,打扮老土,不修整边幅的少年少女也显得格外有魅力。 她羡慕他们的魅力,轻轻哼响了曲调,不在意是否会吵到别人,她也要去做让自己全情投入的事情了,于是在门口保安大叔的虎视眈眈之下如同一阵风溜出了校园。 绕过校园的大门之后是一个小区,在小区的门口有一个每日傍晚七点准时开门的烧烤摊。对于高三的艺考生安禾来说,正所谓全身心放松的事情,其实也不过是撸烤串而已。烤串很好吃,她买了一扎,左手放在嘴边吃着,右手拎着塑料口袋里的其他烤串晃晃悠悠,提着袋子往校园后门走去,不知道是不是今天看书太多,就在过马路的时候,猛然间,她的眼前出现了重影。 眼前晃晃悠悠的是一个美丽的古装仙女一样的人物,她看到的正是她低下头的面庞。 晃了晃脑袋,羊肉串的香味钻到鼻孔里,喷鼻而来的烧香和孜然,还有浓郁的香辣都刺激着味觉。还未等她再继续咬上一口,脑海中一片眩晕,黑暗侵袭了大脑,手指中的羊肉串掉落在地上,身体软了下去,现世里十七岁的少女躺在离学校后门隔了一条街的马路对面一动不动,直到行人发现她晕倒,看清校服叫来了保安...... —— 若是再有一次选择的机会,安禾不知道那天会不会任性跑出校园去买烤串。 高三的压力实在太大,身为艺术生无数次被别人异样调侃的话语,每次都刺激着她强烈的自尊心。当醒来发现自己成为了一个婴儿,还躺在那个她在头晕之时看到的仙女怀中的时候,十七岁马上就要高考的安禾第一个反应是她压力太大,精神出问题了。 等再过了几日,不知道这是个什么地方,身为婴儿的本能总是吃吃睡睡的她再次睁开眼,终于认清现实之后,心里有的是愧疚,愧疚于那天为何没有好好学习,撕掉试卷。她想起喜欢的数学课,想起年纪大的班主任虽然很严肃,但是私下底对学生真的很负责。她在原来世界的身体该不会死了吧? 如果她死了,她的父母会不会责骂她不听话,会不会最后把原因归结于和她争吵的数学课代表,归结于班主任。安禾越想越愧疚,洛秋水怀中好不容易召回魂魄的孩子突然嚎啕大哭起来,身为母亲的她怕吓到孩子,也不知道禾儿身体里的异魂有没有带记忆,是孤魂还是已经投胎的凡人。于是她只得在识海之中大骂自己夫君:“整天就知道去种那些个花花草草,赶紧滚过来喂孩子,禾儿哭了。” 她的夫君语气温柔,没有一点儿修真者该有的傲气:“秋水等等,我给你们啊,摘了些新鲜的果子,听山下的阿婆说,将之用石磨磨出汁水来,最美味不过!” 洛秋水听闻更是气极,传话的音量不由得提高三分:“果子重要还是我重要?” 只有夫君好听的声音随着她的脾气:“天下哪有人比秋水更重要!” 凡间常有句俗语说:“时间的流逝会带走悲伤,治愈人的伤口。” 还不到半年的时间里,从一开始整天脑海里都是担忧现世的高三学生安禾,慢慢地已经接受了自己无法高考的事实,也接受了如同古代生活一样的修真/世界。 从父母的日常对话之中得知,她的父母,两个都是修真者。幸运的是,她的父母男俊女美,安禾想着,自己长大之后,肯定也是一个小美人。 彼时她甜甜蜜蜜,也没有些什么样的烦恼,母亲叫做洛秋水,待她奉若珍宝,温柔如水,父亲叫做安颂容,脾气温和,什么都随着母亲,是个妻管严。每次她就乐呵呵躺在父亲或是母亲的怀抱中,看着母亲冲父亲发火龇牙咧嘴,转过头又一副仙女模样看着自己。 直到她快一岁的时候,开始“啊呀”学语的时候,这座安禾以为的荒郊野岭的叫作规努山的地方,来了一个人。 那天已经是傍晚,她的母亲洛秋水抱着她给她唱着歌谣逗她,还笑个不停。 突然间,屋外的门就被打开了。 然后安禾看到了她觉得性格斯文的父亲,却穿了一身绣着金边的黑袍,还束了玉冠,踏着云纹的皮靴,走了进来。 父亲的气质截然不同,铺面而来的是一种矜持的贵气,还有举手投足间的沉稳。安禾被自己父亲换装的打扮惊到了,灵魂十七岁,身体不满一岁的小姑娘伸手就要父亲抱抱,她看着父亲冒着星星眼,觉得自己的爸爸简直太帅了。 难怪她以前闲着无聊就纳闷,为何漂亮又有才,时常弹琴赋诗的母亲,会喜欢上只有一张好看的脸,却一看就柔弱,书生一样的父亲。 原来父亲还有另外的样子呀! 小孩子无意间伸出的手,却被洛秋水轻轻用纤长柔软的手指包裹住,将之收了回来。她亲了一下安禾的小脸蛋,还冲安禾甜甜地笑了。然后望向来人的眼,却是冰冷的:“你来了?” 洛秋水问,接着她把怀抱里的小女婴放进摇篮里,安禾扒着摇篮的两边,穿着福气的红衣红裤,手脚使不上力气,看不见父母的样子,却悄悄竖起了耳朵。她的父亲和母亲,该不会要干羞羞的事情吧? 父亲突然这么帅,一定是为了讨母亲的欢心。 然而安禾却听到另外一个声音,不属于父亲好听的温柔又随和的嗓音,而是沉重低哑的,像她的学校领导一样的声音:“朕......” 然后男子又改了口:“我来接禾儿,她将会是整个人间最尊贵的公主,我必爱她宠她。” “希望你能遵守承诺。”安禾第一次听到自己母亲冷冰冰的话语,威严且带有压迫性,什么公主?要接谁? 洛秋水比了一个手势,示意对方跟他出去。 那一天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其实安禾并不懂。她只记得,第二天的屋子里出现了两个一模一样的父亲,然后安禾就明白了,昨天晚上的人,根本不是父亲,应该是父亲的兄弟吧? 她的爹爹竟然有一个双胞胎兄弟,还这么帅气,简直不可思议。 安禾看着贵气的伯伯或者叔叔,再看自己的父亲,还有简陋的竹屋,怎么看怎么觉得,自己家肯定是穷亲戚,算了算了,她的父亲母亲都很美,山上的生活也挺好的,穷就穷,穷也要活出尊严。 出乎意料的是,接下来,她的母亲竟然指着叔叔或者伯伯对她说:“禾儿,让你爹爹抱抱你。” 安禾抗拒地摇头,转身指着父亲:“这个才是爹爹!” 她明明看到了父亲开心的眼神,可是开心一闪而过,母亲一个瞪眼,父亲又怂了,开口冲着她笑:“这个就是禾儿吧?禾儿,我是你的叔父,你爹的亲哥哥,禾儿可以叫我干爹!” 安禾内心的白眼都要翻上天了,我的老父亲哟,虽然你长得是很年轻帅气,可是这拙劣的演技欺骗一个一岁不到的孩子,真的好吗? 安禾误以为这是大人间的玩笑,肯定是想看她小,最后能不能认出自己的爹。 安禾对这种游戏表示无聊,并不想配合。于是她把头扭到一边,小手指着贵气的男子:“叔父。”又指了指自己的父亲:“爹爹!”小语气十分肯定,说完还骄傲地挺了挺胸膛,看着母亲等待表扬。 于是她被母亲纠正了,非要指鹿为马,让她乱认爹。 认到最后,安禾也累了,不知道自己的母亲是什么意思,认输地叫了一声男子:“爹爹!” 她被递到了男子手中,就像一件物品。男子的怀抱僵硬,一点也不温柔。安禾在他身上闻到了一种侵略的香味,这种香味让她觉得冰冷,想要逃脱。于是安禾再次被男子递回了母亲手中。 他说:“嫂嫂,禾儿还小,日子久了就记不得小时候的事情了。她不会记得自己不在亲生父母身边的,她会把我当做她的父亲,你不用担心。” 安禾的眼珠子不转了,小小的身体抖了一下,于是她发现了母亲惊慌的表情,那是一种对她叔叔的警告,也是一种害怕的情绪。 母亲抱着她,拍着她的背:“禾儿不会离开自己的父母,禾儿听得懂娘亲在说什么吗?” 安禾不知道她母亲的意思,却下意识睁着眼睛,奇怪望她,好似天真的幼童。 于是她看到了母亲轻松下来的神情,却也胆战心惊,她听说在古代如果发现小孩被穿越了,表现出异常,是要被作法施咒的。安禾知道这个世界是修真界,有些人会法术,可不想被自己的父母当做妖怪。想了想或许是以往的生活中不自觉表现出异样了,也提醒了自己以后要收敛性格。 当然那个时候安禾想不到,她的母亲只是担心她体内的异魂有记忆,知晓自己被送走,还要离开父母,担心她从小以为被父母抛弃,不能如正常人一般无忧地成长。 后来的岁月,是安禾来到修真界记忆里最后一段快乐的时光。 那个叫做安颂书的叔父走了,之后她和父母又在规努山上生活了一个多月,只不过,她的父亲在母亲口中变成了干爹,她的叔父在母亲口中变成了爹爹。母亲说,爹爹下山办事了,母亲还说,禾儿不要想爹爹,爹爹回来就接禾儿去吃糖葫芦,带禾儿去山下玩。 “山下有漂亮的房子,还有好看的衣裳,还有好玩的拨浪鼓......” 日复一日的洗脑,安禾懂了,偷偷夜里在被窝里躲着哭,她的父母一定是太穷了,又想要她过富人过的生活,所以才狠心让她跟了小叔父去山下的。 再穷不能穷教育,再苦不能苦孩子。 看来无论是哪个世界,父母都是一样的用心良苦啊。 可是她并不想离开自己的父母啊,她还小,便没有话语权,所以不能告诉父母,无论贫穷或者富贵,我都想跟你们在一起。 安禾下山那天,是被自己的亲生父母,还有父亲的徒弟燕北真人,一个长得像中年男子,但是很宠她,听说比父亲年龄还小的顽童哥哥一起送走的。 她哭着喊着,用完了一个一岁小孩该有的所有办法,可是母亲和父亲还是把她的手松开了。 那天是清晨,她被冰冷的叔父抱在怀里,小脑袋靠在肩膀上,眼睛里噙满了泪水,一路看着父母站在山头上的身影,越来越小。 —— 没有多少社会经历的安禾,即使灵魂快要成人,面对穿越之后远离父母的生活也会慌。何况彼时她还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稚童。 她没有想到被叔父抱下山后,等待着他们的是高大的车马和浩浩荡荡的军队。看着侍卫和将士们肃杀的气势,她吓得只能抱紧唯一的依靠,这个跟父亲长得一模一样的叔父。 如同梦里的场景,又如同不可思议的桥段,他们翻山越岭,路过一座座城池,城池里面的城主,纷纷出来行礼跪拜。又遇到一个个国家,国家里的国王皇帝,纷纷以最高的礼仪相迎。安禾第一次接触到了修真界的小小一角。 原来她的叔父,是这个世界上最厉害的皇帝,统治着一整片大陆,却也代为治理其他三片大陆,他们称他为“人皇”。 躲在叔父的怀抱里,高高在上,安禾也第一次体验了权利的快感,即使那个时候她还小,还不懂这个身份地位象征着什么,她听见叔父向每一个城主每一个国王宣布她至高无上的身份。这让她开始有了安全感,也慢慢适应了远离父母的日子,尽管夜里依然想他们。 然后他们一路从规努到了龙阙,路上风光虽然无限,她的欣赏却有限,毕竟是小孩子,为了身体健康,随行的御医总是吩咐到,公主要在马车内静养,公主要在屋内静养。 她想起了那天夜晚,躲在摇篮里的她还在好奇,为何陌生男子和母亲的谈话之中会有“公主”两个字,现在她理解了。 她的母亲呢,看到她真的当了小公主,会开心吗?夜里她不再父亲母亲的身边,无法逗他们笑了,他们又会如何寂寞呢? 龙阙的气候很好,常年温暖,京云城很大,让人眼花缭乱。 数不清的贵族关系和逛不尽的京云城店铺,成为了安禾来这个世界未摸透世界规则之前的记忆。 —— 人皇赐予她最好的宫殿,赐予她认不全的宫人和侍卫。 白天她被抱进佳意皇后的慈安宫里,由佳意皇后养育教导她。 这是一个和母亲不一样的女人,安禾在现世也没有接触过这样的女人。对她照顾有加,细心周到,让别人挑不出一丁点的毛病,却对她没有任何的爱意,偶尔她对着窗外发呆的时候,无人突然落泪时,也会抱起她来紧紧搂着,看她的眼神,好像看另外一个小孩。 刚到佳意皇后身边的时候,慈安宫的偏殿住了一个黛贵人。佳意皇后对她极好,安禾听私下宫人碎语,大家不会避讳一个小孩子,于是她偷听到许多的秘密,无聊的时候,这些八卦和秘密成为了小少女打发时间最有用的东西。 原来黛贵人是佳意皇后身边的大侍女,佳意皇后是故意让黛贵人爬上皇上的龙床的。因为私下的宫人都在传,皇后的娘家被全家抄斩,只留她一个人,皇上对皇后不满,所以皇后才想了这个办法留住皇上的宠爱。 安禾到皇城不久,黛贵人就被通知怀孕六月了。 又过了一个月,安禾在佳意皇后房间里正在听她给自己念诗的时候,黛贵人的偏殿之中突然传来喊叫,黛贵人早产了。 那一天,皇城的太子诞生,黛贵人难产去世,太子被赐名允佑,封号皇太子,同安禾一样,养在皇后膝下。 一岁多的安禾终于多了一个奶娃娃可以玩耍了。 —— 奶娃娃在安禾屁股后面屁颠屁颠长大,时常奶声奶气唤她“皇姐”。 安禾三岁的时候,安允佑两岁不到,正是讨人嫌的年纪,慈安宫里翻天覆地,谁都怕这个小祖宗,只有安禾敢上前去,直接揪着允佑的耳朵,把这只小老虎管教得服服帖帖。 那时安禾有了女学士启蒙学文,允佑便跟在后面,时常撕个宣纸,画个圈圈,等老师和学生反应过来,蹭课的小孩子已经满身墨迹,哈哈大笑了。 安禾喜欢这样亲近的时光,她在现世没有兄弟姐妹,来到修真界又再次离开父母,允佑的出现,刚好弥补了她内心的空缺,保护和教育一个小弟弟,成为了她日常生活的一部分。慢慢的,她似乎忘记了自己有两个送走自己就再也没来看过她的父母。似乎也忘记了自己还有过另外一个世界的经历。 直到几天后,小小一个的绿浇被嬷嬷送到了清宁宫中。 “这是给公主的贴身侍女,”嬷嬷说,“是个识大体的良善孩子,公主日渐长大,是需要同龄的玩伴了。” 那么小小一个萝莉,安禾瞅着眼前小女孩圆乎乎的脸蛋,和大大的杏眼儿,不由得弯了眉眼。 “小萝莉,你叫什么名字呀?”她戳着萝莉的小酒窝,捏了捏肉肉的脸蛋,第一次知道了绿浇这个名字。 原先的二人行,很快变成了三人行。 都是小孩子,安禾觉得不管是绿浇,还是允佑,都要随时看在身边的。 小孩子应该能够玩到一块儿。 却不知那一天是哪个宫女嚼舌根,让允佑知道了绿浇是侍女,侍女都是低贱的思想。允佑天性单纯,又爱恨分明,当他护住自己心心念念的皇姐,指着绿浇,小小身形状似大义凛然。 “皇姐,她是侍女,是低贱的身份,不配跟我们一起玩耍。” 稚童的话语最为伤人,绿浇就站在离安禾半步的距离,三岁的她手足无措,双眼发红噙满泪珠,却不敢辩解,只能跪下跟太子请罪。 安禾却纠正了允佑的话语,扶起了绿浇。 第二天早上,慈安宫的大殿门口,她被教养嬷嬷打了掌心,佳意皇后在旁边袖手旁观,也没说些什么求情的话,只问安禾:“男尊女卑,长幼有序,你虽贵为皇长女,却不该因一贱婢指责太子,身为长公主,是这天下最为尊贵的女人,理应自持身份。” 打掌心不痛,却丢了一个大女孩的自尊,几句话语很轻,却让骨子里接受男女平等教育的安禾无法接受。 来修真界三年,稚童的生活让她忘记了思考,这本身就是一个吃人的宫殿。 受了教训回到清宁宫,安禾又第一次被克扣了午膳,看着态度改变的宫人们,安禾懂了,原来之前的一切,不是因为她的身份赐予她的。而是因为人皇和皇帝的宠爱。她小不懂事,训允佑习惯了,在她看来,熊孩子就该教训,却忘记,之前没有他人介入,皇姐训皇弟,有规矩可寻。而这一次,刚好被抓住把柄,还是众目睽睽之下。 她不知道是谁通报的消息,也许,佳意皇后的眼线就遍布在皇城的每一个角落。 如梦初醒,少女的她清晰明白了:佳意皇后从来不曾疼爱她,也未必疼爱允佑,她要的,只是规矩和礼仪,以及一个无懈可击的皇后和母后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