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逆山河》 1.南楚悲歌(一) ,最快更新凤逆山河最新章节! 落凤山的山梁子上有两棵石榴树,入秋结了满树的大石榴,树下站着一个少年,十三四岁,衣着质朴,眉清目朗,正是少年该有的模样。 他仰着脖子,眉宇间似有些急迫,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树杈上是个翠裳朱衫的丫头,看年纪仿佛比那少年还要稚嫩些。只见她扒开遮挡在眼前的树枝,努力伸长了手臂,只有一只脚站在树杈上,另一只脚是悬空的,脚下便是陡崖万丈。 阳光穿过枝杈照射在树下少年的脸上,明媚的阳光照在他浓密的睫毛上,眼睑下荫盖出一片细细的阴影,少年微微眯着眼睛说道:“楚小幽,你到底行不行啊。” 楚幽低下头瞪他一眼:“行!” “你别掉下去了。”少年开口,言语间带着戏谑,“你死了不要紧,万一你家里人带钱来了,硬要栽赃我撕票怎么办,那我这江湖名声不就毁了吗?” 楚幽用手托住石榴屁股,手腕轻轻一拧,那石榴便脱离了枝头,轻轻一抛,正中少年的头,也不道歉反而说道:“封白羽!让你话多,你就一个村长哪来的江湖名声!” “不是村长,是落凤山大王。”封白羽纠正完,又一边吃着石榴一边说道,“话说回来,你家里人别是不要你了吧? 楚幽从他手里抢过半块石榴,果断地说道:“不可能,我可是公主。” 关于她是公主这件事,她已经说了不下十次,确切的说是从封白羽第一天把她从集市上绑回来她就那么说,到今天已经是第十七天了。 封白羽掏掏耳朵表示自己的耳朵已经要起茧子了,然后淡淡地“切”了一声,冷静地说道:“我觉得有可能,他们要是还要你,怎么不来赎呢?” 楚幽想了想说道:“那是因为我父王太忙了。” 封白羽撇撇嘴说道:“能有多忙,有什么事儿能比丢了闺女还重要?” “那可多了。”楚幽正色道,“比如与荻梁的战事,还有南郡的灾情,件件都比个人的性命更加重要,别说是我区区一个公主,真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候就算是父王自己的命也可以不要,你一个村长,说多了你也不懂。” 封白羽转转眼珠说道:“要不然这样,你……你把你身上值钱的留下,我放你回去。” “放我回去?你不想要赎金了?” “不要了。”封白羽说道,“值钱的留下就行了,我看你脖子里那根链子不错,留给我吧。” “这不行!”楚幽握住链子,“这是太后奶奶给我的生日礼物,她已经不在了,所以不能给你。” “遗……遗物啊,”封白羽有点儿为难,“那你总得留下点儿什么吧?你不能让我空手啊。” 楚幽想了想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兔子的绣荷包递给他,“这个给你行不行?这是我求李公公从集市上新买的,你看,多好看!” “这没用!” “那我也没什么东西了。”她紧紧握着手里的链子,“要不然你还是别放我回去了。” “唉!算了!”封白羽一跺脚从她手里拿过荷包,“我收下了,谁让我心善,你走吧!” 楚幽怔怔地看着他,不相信似的:“你真的肯放了我?” “放了。”封白羽又说道,“我看你也是可怜人,其实我早就看出来了,你根本不是什么公主,你看你这衣裳看着很华贵其实不合体,偷的吧?” “偷……不是!是李公公帮我借的……”楚幽愤愤不平,刚要解释又被他截住话头。 “行了,富贵人家的姑娘会打鸟吗?会爬树摘石榴吗?天下穷人是一家,我不为难你,你走吧。” “不是的,我真是公主!” “算了吧。”封白羽摆摆手,“你有时候演的是挺像的,原来在戏园子混过吧?”他笑了笑一副我懂的样子,又说道,“相识一场,虽然我绑了你,可是你人还真不错,怪跟我投脾气的,索性我送你下山,权当多个朋友吧。” “什么戏园子,你说什么呀!” “行了行了,不用你承认,走吧,我送你,不过改天我去戏园子的时候,你可得照顾我。” 楚幽很无奈,很显然封白羽对自己的误会很大,但既然说要放了她,那她也没有理由拒绝。 潭州城,南楚国都,有道是远山含苍翠,隔江鱼米香,可谓是五都十道最富庶的地方,即便是荒年,潭州的百姓也是不急不躁的,不过是紧一紧罢了,明年总会好的,这就是潭州,即便在乱世也总是从容的。 可是今天的潭州似乎有些不同,来往的城门口仿佛多了些紧张的气氛,楚幽觉得不对劲:“这些兵是哪里的?” 封白羽挠挠头,一拍手,恍然大悟道:“这衣裳……这不是北萧的兵吗?” “北萧不是应该在打荻梁吗?”楚幽心里有点儿发慌,她明明记得父王说过北萧派使臣与他们结盟共抗荻梁,他们南楚为此派出了七十万大军,可是现在,南楚的国都门口却站着北萧的兵,这是什么道理呢? 城门的北萧兵一派威严,每个过路人都要上上下下盘问个遍,尤其是门口的那个将军,身披银甲,不怒自威,他刚好往楚幽的方向看过来,刀刻斧凿般的面容,眯眯眼睛,却不是笑,竟像是带着杀气似的,愣神的功夫,他已经走到他们面前。 “你们两个是干什么的?” 刚才离得远,看不太清他的模样,现在走近了,能看到他的眼角边银盔下露出的半截伤疤,楚幽的脑海中剧烈地翻腾起来,她想起从前听马伯安说过,这个人叫萧鞥,是北萧兵马大元帅,他不奔赴荻梁,留在南楚做什么! “萧将军问你们话呢!”旁边一个士兵说道。 “哦,我们是路过的,路过。”封白羽陪着笑说道。 “路过?”萧鞥垂着眼睛瞟了他们一眼,“本来是要去哪儿?” “没要去哪。”封白羽说道,“我们是落凤山的村民,本想着进城来买些东西,可瞧这架势像是不给进城了,正打算回去呢。”说着拉起楚幽就要走。 “站住。” 2.南楚悲歌(二) ,最快更新凤逆山河最新章节! 封白羽和楚幽只好站住,封白羽又问道:“将军有何吩咐?” “你。”他指着楚幽说道,“手伸出来。” 楚幽抬起眼睛看看他,慢慢地伸出双手。 “正过来我看看。” 她便听话的掌心向上,摊开手给他看,一双眼睛滴溜溜的转,很像某种无辜的动物,单纯里透着恐惧。 萧鞥看在眼里却只皱起眉头说道:“萧王有令,非潭州城人不许进城,你们回去吧。” “是,那我们走了。”封白羽匆匆地说道。 “等等。”楚幽转过身问他,“你刚才说是萧王的命令?” “不错,是萧王的命令。” “楚王呢?”楚幽问道。 “楚王?”萧鞥没回答,倒是他旁边的士兵笑起来,“楚王已经同他的七十万大军化成灰了!”他们笑得格外夸张,森白的牙齿让楚幽心底发凉。 楚幽顷刻便红了眼眶,瘦小的身躯似乎不堪如此噩耗,眼前一黑险些摔在地上。 可她并没有倒下去,肩膀被一个巨大的力量钳制着,一抬头便对上萧鞥饿虎般问询的眼睛:“怎么了?” “没……太……太热了。”楚幽擦擦头上的冷汗说道,“有些中暑。” “嗯,想来是太热了,脸都白了,带他们去城门底下歇歇吧。”萧鞥说道,眼睛依然险恶地打量着她,如同蓄势待发的猛兽。 “不必了。”楚幽忍着周身的寒意,“我们还是走吧。” 封白羽也说道:“对,多谢将军好意,我们走了。”说罢拉着楚幽匆匆离去。 “将军,那两个孩子似乎有些古怪,就这么放他们走了?”士兵问道。 “你说的不错,那小子一看就是个山民,身上有些功夫,兴许是个山贼,不过那个丫头么……”萧鞥轻笑一声,“衣着虽然朴素,鞋子却是上好的缎面儿,绣工也是宫里才能有的,刚才我故意要看她的手,她的手十指纤纤,指甲干净整齐,一看就知道没干过活儿,不仅如此,方才说楚王已死,她神情异常。” “那她是……” “许是个不要紧的郡主,南楚完了,皇室也分崩离析,兴许是哪个王爷家的女儿也未可知。”萧鞥又说道,“我们的任务是抓住太子楚桓,至于那些个可有可无的公主郡主都不用去管。” “是!” 楚幽失魂落魄地走在荒草萋萋的山路上,前面传来封白羽的声音:“这下好咯!”封白羽说道,“南楚没了,你这个公主就无家可归咯!你说你也真是有本事,撒个谎吧,老天爷都帮你。哎,你怎么不走了?” “你说什么?”她猛地转头,恶狠狠地瞪着封白羽。 “我说你怎么不走。” “上一句。” “上一句?”封白羽想了一会儿笑着说道,“南楚没了?”话没说完一记耳光落在他脸上,“你打我干嘛!” “南楚没了,对你有什么好处?你不是南楚的子民吗!” 封白羽捂着发红的脸颊恼怒道:“你有毛病啊!我的确在南楚的地界上,可南楚给过我什么了?就算我躲在落凤山上,不也都是南楚的兵缴我吗!你问我是不是南楚的子民!它当我是子民过吗!” 楚幽张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她不是理亏,她只是没有力气跟他分辩,她叹口气,摇摇头:“你……你走吧。”楚幽说道。 “你说什么?” “我说,你走吧。” “我走,你怎么办?”封白羽捂着脸,迷茫地看着她,可她什么也不肯说,于是他叹口气,揉揉脸,放下手,说道,“算了,一起走吧,我知道你也是生活所迫,谁不是呢?我要不是没办法,我也不当山贼啊!” “不是。” “好了,别太放在心上,我没那么小心眼儿,更不会跟女人一般见识的。以后你跟着我,我罩着你,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甭管是南楚也好,北萧也好,不用坑蒙拐骗,一样吃喝不愁。” “不是!”楚幽叹口气,“你根本不明白!” “我……”封白羽有点儿无奈。 “算了,你明不明白也没什么关系,你走吧,我们就此告辞了。” “哎!你去哪啊?” 楚幽回望他一眼,如幽水一般,仿佛藏着无尽的悲凉:“我得回去,我得和父王、母后还有太子哥哥在一起,我不能就这样逃走,我是南楚的公主,就算是死也要死在南楚的坟茔里。” “哎!哎!你怎么回事啊!”封白羽挥着手喊着,“这怎么回事啊,唱戏上瘾啊?” 楚幽已经走远了。 萧鞥站在潭州城墙上极目远眺,南楚,南楚,萧鞥终于来了,北萧终于不再只是那个守着洛阳城的北萧,萧王也终于不再是那个苦守着中原复地的萧王,天下啊,大萧的天下就在眼前了。 “将军!”一名士兵匆匆忙忙跑上来,“将军!那个丫头又回来了!” “哪个丫头?” “就刚才赶走的那个丫头。” 城楼下传来一个稚嫩的声音,虽然稚嫩却带着天生的傲气:“萧鞥将军!我是南楚嫡公主楚幽,速速下来接驾!” 门开了,萧鞥再一次走到她面前,她微微仰着头展颜一笑:“早就听闻将军威名,今日一见果然盖世英雄、举世无双。” “楚幽。”萧鞥微微皱起眉头,单膝抱拳跪地道,“北萧温亭侯萧鞥参见南楚嫡公主。” “平身吧。” “公主既然走了,为何又去而复返?” 楚幽微微一笑,唇边两个酒窝,说道:“将军这话有趣,潭州本是我南楚的潭州,就算如今易主,这里有我南楚的王宫,有我南楚的百姓,我身为南楚公主为何就不能来?” 南楚既然已经易主,那么无论是潭州还是百姓自然都一起易了主,可萧鞥不想与一个亡国公主纠缠,只说道:“公主自然能来。”说罢微微颔首,“公主请。” 潭州还是那个潭州,楚宫也还是那个楚宫,鎏金的四壁,琉璃的穹顶,漆黑的大理石从门口一直铺到王座之下,只是王座上换了一个人。 萧王成器已经年过半百,坐在曾经楚王的王座上,头戴珠冠,身披龙袍,居高临下,颇有些睥睨天下的狂傲。 “南楚公主楚幽。” 他鹰隼般漆黑的眸子投向萧鞥,似乎对这个结果颇有些不满,随即又转向楚幽问道,“你父王和母后已经死了,你来是要替你兄长送死吗?” 3.南楚悲歌(三) ,最快更新凤逆山河最新章节! “我兄长果然活着?” 这却出乎他的意外,萧王再次看向萧鞥,面带愠色。 萧鞥忙说道:“南楚公主是自己从城外回来的,并非是臣等在城中搜到的。” 萧王听罢俯身盯着她问道:“你兄长楚桓在哪儿?” “萧王的问题真是可笑,您是听不懂萧将军说是话吗?本宫自城外而来,若非萧王仗义相告根本不知道兄长还活着,又如何能得知他身在何处呢?不过本宫这一趟也不白来,本以为等着我的只有一死罢了,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好消息,真是天不亡楚啊。” “天不亡楚,你却亡楚。”萧王冷冷一笑,“我正发愁你父王母后死早了,你又送上门来,听说楚太子仁德冠天下,我倒想知道,若我以他亲妹之性命为饵,他还能龟缩而不出吗?萧鞥。” “臣在。” “明日打开城门,命人敲锣打鼓昭告全城,我要在城楼之上处死楚幽。” “是。” 楚幽看着四周昏暗的墙,有些好笑,想当初她总是好奇牢房里面有什么,现在她果然来了,而楚牢却成了萧牢。 “公主殿下。” 楚幽抬起头看看站在牢门外的萧鞥,再看看他身后狱卒手里的食盒笑道:“将军亲自来给我送饭?” “是大王的命我亲自看守殿下。” “原来如此。”楚幽指指食盒,“给我吧。” 狱卒看看萧鞥的脸色,才敢把食盒交给楚幽。 “公主本不必回来。”萧鞥说道,他虽为萧将平生经历了许多杀戮,可眼前这位公主不过是个十二岁的女娃娃,这让他多少有些不忍。 “我当然知道,我也知道萧将军一早就识破了我的身份,可是将军今日能救我一命,他日却未必能救下我潭州城的百姓。” “何出此言。” 楚幽眨眨眼笑了:“我虽然年纪小,可是我不傻,萧王命将军亲自镇守城门,盘查又如此严密,我便知道不是我父王逃了,就是我兄长逃了。” “公主猜的不错。” “萧将军,若你们大王怎么也找不到我兄长他会怎么做?” “怎么做?” “就会像现在这样,以我的性命为饵逼他现身,若没有我,他便会以潭州百姓为饵,我说的对吗?”楚幽看看萧鞥又笑了笑,“将军不说话便是我猜对了。我父王说过,天地人一以贯之方可称王,兄长身负我南楚血脉,他不能死,所以他们不能守护的百姓,我来守护,如此方不负我南楚公主之名,不负我南楚王室之名。” “公主殿下小小年纪便身负家国重担,实在可怜。” 面对他的可怜楚幽却显得不领情,她抬起头用她乌黑的眼睛看着萧鞥说道:“将军若真觉得我可怜,就不该打过来。” 萧鞥平生杀过许多人,见过许多垂死的目光,唯独没有见过这样的目光,平静、冷傲又带着几分孩童的纯净。 他一抱拳说道:“公主请用膳,臣告退。” 楚幽站在城楼上,她第一次站在这么高的地方俯视整个南楚,竟然就是最后一次了,可是她不怕,不仅不怕还有些期待似的,正如她父王所说,南楚的王室,便是死也要死在南楚的坟茔里。而今她站在南楚最高的城楼上,脚下是南楚的土地,城下是曾经南楚的黎民,这里就是她最好的归宿,但是在此之前,她还有一件事情要做,那就是让她哥哥楚桓,平平安安地活下去。 萧王萧成器亲自监刑,与其说亲自监刑,不如说亲自布网,他在等着楚桓这条大鱼上钩。 太阳渐渐升起,日上三竿,萧成器站在城墙上喊道:“楚太子桓!本王知道你就在这里!南楚太子,你的妹妹就在这里,她一介女流尚肯死国,而你身为太子却苟且偷生,于心何忍!”城楼下有成千上万的南楚百姓,想要从这些人里面找到藏在人群中的太子太难了,他继续说道,“都说南楚太子仁德冠世,原来不过是徒有虚名!楚太子桓,你可知今日站在这城墙上的应该是你,而不是你的妹妹,可是今天,她替你站在这里,替你去阴间尽孝道,替你舍生取义,替你祭奠亡国!而你楚太子桓,就能安心地龟缩在人群里,眼睁睁的看着她粉身碎骨,楚太子桓,你于心何安!” 忽然,人群里一个熟悉的身影,轻微地晃动了一下,楚幽禁不住紧张起来,放声大喊:“不!”她的反应引起萧王的警觉,楚幽立刻改口道,“萧王成器,你莫要霍乱人心!我父王遵守约定与你共抗荻梁,而你却背信弃义、违背盟约、杀我父王、夺我城池,而今又以我区区女子之命逼我兄长现身,今日若我兄不现身则亲妹必亡,是为不仁不义;若现身则家仇难报,国恨难偿,便是不忠不孝,而这一切都是你萧成器造成的,你才是这天下第一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无耻之徒!你欲以我逼迫我兄长现身,我便偏不如你愿,若我兄长此番能逃出生天,便是天佑我楚,而我楚幽便是化作厉鬼也要诅咒你天不祚命,国运不昌!”说着,趁人不备,纵身一跃跳下城楼。 萧成器大吼:“抓住她!” 萧鞥早在萧成器下令之前便已经出手但还是晚了一步。 那是楚幽生平第一次那么近的接近死亡,没有恐惧,没有仓惶,只有无尽的平静与自由,她觉得自己仿佛化身成了一只飞鸟,张开双手便能展翅翱翔,但她知道她终究会拥抱土地,与城墙下浸透着无数南楚儿郎鲜血的黑色土壤融为一体,她终究会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绽放,如同后花园最娇艳的花,花到荼蘼,也算不负芳华。 “幽儿!”人群里传来一声惊呼。 她还在极速地降落,不用看也知道,那是她哥哥楚桓的声音,他还是出现了,她有点儿难过,因为南楚终究还是要完了,这不仅是她的悲剧,也是整个南楚的悲剧,可她又有点儿高兴,因为仅就她一人而言,他们一家人可以团聚了,事已至此,这也是难得的圆满。 楚幽闭上眼睛,决定坦然地接受一切。 4.虎口遇险(一) ,最快更新凤逆山河最新章节! 忽然一个奇异的力量将她托起来,她真的像鸟儿一样飞起来了,她微微张开眼睛,头上是一张熟悉又稚嫩的脸:“怎么是你?”她怎么也没有想到,不过是萍水相逢的封白羽会赶来救她。 “不是我还能是谁,不是说好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吗?”他又说道,“你这丫头也太会演了,我还是头一回看到这么好的戏呢。” “你,你是不是傻呀!” “哎,你别掐我!”封白羽不悦道,“逃命呢,严肃点儿行吗?” “不严肃的是你吧!”楚幽回头望去,只见楚桓已经被萧军团团围住,身边还有几个穿着南楚盔甲的士兵,其中与萧军拼杀的最卖力的应该是马伯安,“快,把我放下来!我得救我哥哥!”她拍着封白羽的肩膀说道。 “把你放下来就死了!” “可是你再不放我下来,我哥哥就死了!他死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封白羽看看红着眼睛的楚幽,似乎有些被她惊到,他把楚幽放下来,回头望去萧军:“那你在这里藏好了,我去救他。” “你?” 封白羽“哼”了一声,便杀回去,只见他并不深入敌群却如白猿般攀着倒挂的树藤,三两下跳到旁边的山崖上,而后摘下背后的弓弩,连取三支箭搭在弦上,居高临下。 楚幽眯起眼睛望着山顶的封白羽,她心里觉得这封白羽有些胡闹,南楚多江河,军中将士善射,最为善射的便是她父亲,她曾亲眼见到父亲百步之外射断蛛丝,那已经是极限了,可是现在,封白羽的位置距离萧军少说也有二百步,三箭齐发,且不说人力如何,那要是什么样的弓才能承受这样大的力量? 就在这时,封白羽用脚蹬住弓臂,手拉弓弦,弓如满月,转眼之间三箭齐出,顷刻便有三名萧军倒下了。楚幽还没来得及叫好,又搭三箭,他搭箭射箭如行云流水,疾驰的箭尾拖着银光,放到了无数招架不及的萧军士兵。 萧鞥起初并不插手只在马上纵观全局,见形势不利,驱马奔向马伯安,一枪刺穿他的肩胛。 马伯安,原本以一当十有些吃力,因封白羽出手忽然轻松许多,刚腾出手来想去救楚桓,又遇上萧鞥,这下倒比刚才更吃力。 楚桓虽有些功夫也不过就是能勉强自保,而今深陷敌营,且不说战得如何,手却已经累酸了,血和汗混在一起,已经看不出他本来的面目。 楚桓大喊:“马将军!救我!” 马伯安闻声想救却被萧鞥拦住,进不得,退不得。旁边忽然闪出一人拼死格下一剑,滚落马下,楚桓立刻反手将那名试图偷袭的萧兵斩于马下。 季常气喘吁吁地说道:“殿下,季常早就劝您不要管公主,可是您不听,事到如今唯有葬身于此了!” “季常!休要再提!”楚桓仿佛要用尽最后的力量大喊着,“父王母后,双双殉国,幽儿是我亲妹,你要我舍,如何舍得!” 话音未落,忽一个黑影笼罩在他们头上,楚桓没来得及多想已经被人提到半空中了,再回过神来楚幽就在他面前。 “太子哥哥!太好了!” 楚桓怔怔地看着热泪盈眶的楚幽以为自己在做梦,直到他回头看见那个挽着弓的少年,才知道自己是真的得救了。 马伯安见太子已经脱离险境也不再恋战,策马扬鞭,拎起尚在苦苦支撑的季常就跑。 几人一路杀,一路逃,终于逃出险境,得以稍作喘息。经此一劫,起初跟着马伯安的百十禁军损失过半,只剩下五十余骑残兵。 楚桓低着头箕坐在路边问道:“季常,前面是哪里了?” 季常远眺片刻,只望见前方山势陡峭,一线接天,倒生寒树,不禁蹙眉:“是落凤山的虎口。” “虎口!”楚桓瞬间面色苍白。 “虎口怎么了?”楚幽望着他们。 “虎口在落凤山南,是逃出楚地的必经之处。”季常说道。 “又如何?”楚幽不解,“那不就逃出去了吗?” 楚桓却叹息一声道:“也有可能是萧军劫杀我们的最后一步。”他又深深叹了一口气,从地上站起来,拍拍身上的泥土,整顿衣冠:“诸位,再这样下去也是一死,我楚桓生为楚王后裔,却不能力保山河,事到如今,我已经尽力了,而今唯一能做的就是以我一人之命,报答诸位的不弃之恩。”言罢深鞠一躬。 “哥哥,你说什么呢!我们好不容易逃到这里,怎么能放弃?” “是啊,殿下,再苦再难咱们也挺过来了,为何事到如今反要说这丧气话呢。”马伯安因先前与萧鞥交手时吃了一枪,现在半边身子全是血,可他毕竟是老将,不到最后一刻都不会倒下去。 “殿下不是说丧气话,”季常说道,“是前面的情况的确不容乐观。” “季常,你怎么也这么说?”马伯安说道。 “马将军啊,不是我季常没有眼力,我也知道现在不是垂头丧气的时候,可是你那一套稳定军心的说辞是用在有军可用的时候,你看看我们,已经军不成军,还要如何振奋军心。” “那……”马伯安红了眼眶,“我们就没希望了吗?” “我们有没有希望重要吗?”他指着不远处的虎口峡谷说道,“重要的是眼前这个地方给不给我们希望,殿下,我们已经走到这里,大不了就是一死,若今天我们能虎口脱险,便是天佑我南楚,若不能,也是死得其所。” “但南楚太子死在逃亡的路上,此事若传出去,实在是……”楚桓仰天长叹,“叫我有何面目面对南楚的列祖列宗。” 楚幽眨眨眼,似乎颇为不解,说道:“哥哥,死都死了,还管那些虚名做什么?你们只想到这是萧军拦截我们的地方,怎么不反过来想一想,若我们能从这里走出去,南楚就活下来了!我们不是逃命,是在救国,与南楚的大业相比,哥哥一人的荣辱就那么重要么?” 5.虎口遇险(二) ,最快更新凤逆山河最新章节! 楚桓看着面前只有十二岁的小女孩,满脸血污,小花猫似的,他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个妹妹,这真的是那个平日里一味晓得捣蛋胡闹的楚幽说出来的话吗? “幽儿,你当真这么想?” “是。”楚幽点点头,“哥哥,我告诉你一个小秘密,我刚刚才想起来,我还没来得及哭过,但我不能哭,就算是父王母后都不在了,我也不能哭,因为哥哥还在,哥哥在南楚就在,既然南楚还在,我为什么要哭呢。” “好。”楚桓望向虎口,“既然幽儿都那么说,那我楚桓身为太子还有什么借口不去闯一闯,虎口,就算是龙潭虎穴,我也要为我南楚的未来去闯一闯!来,扶我上马!” “等一下。”季常说道,“既然要闯,我们也不能闭着眼睛死闯。” “季常啊,就剩下这几个人了,不死闯还能怎么办呢?现在只能寄希望于萧军尚未埋伏在这里。” “不,他们不可能放弃这么好的伏击位置。”季常说道。 “那不就更要死闯!”马伯安道。 季常又摇摇头:“我们现在的劣势就像萧鞥的优势一样明显,若我们并非这般颓败,萧鞥必定派兵伏于峡谷两侧的山崖,可是现在不同,我们颓败至此,萧鞥又刚愎孤傲,必定不屑于在两侧山崖伏击,而是在虎口的另一端阻截。” “有何不同?” “大不相同。”季常道,“若他们放弃峡谷两侧的绝佳高地,我们便可拿来一用。” “我明白了!”楚幽说道,“派人爬到山崖上埋伏,我们先入谷引萧鞥他们出来,然后以乱石击之,便可以少胜多,以逸待劳,我在父王的兵书上见过。” “公主睿智。”季常道。 “不行啊,那谷底也有咱们的人,若投以乱石,咱们自己人不也死了吗?”马伯安说道。 “人固有一死,只要哥哥活着就够了。”楚幽说道,“到时我带两名士兵先行一步,两名士兵要以黑纱蒙面,马将军与季大人陪哥哥在外面等着,待山谷中杀声渐息,你们再通过,到那时即便还有几个萧军也不会是马将军的对手了。” “等等!”说话的竟然是封白羽,他虽然一直跟着可是他们说的话他听不懂,也插不上嘴,可是现在他听懂了,“楚小幽,是你傻还是萧国人傻?你代替他进去,人家萧鞥瞎吗?看不出男女吗? “你才傻呢!萧鞥自然不瞎,他也不傻,他肯定猜到我们会兵分两路通过山谷,但我是公主,他必然会认为我们会力保公主与太子通过,再加上他看不清后面士兵的脸,便更加会相信我后面的人是哥哥,如此他才会现身!” “可是……” “公主所言有理。”季常说道,“臣以为公主此计甚妙。” “你有没有搞错啊!你们家太子是人,公主就不是人吗?”封白羽大怒,“你们这样利用她,不过是看着她人傻好欺负罢了,让我说士兵还要留着上山扔石头,倒是你,手无缚鸡之力,一肚子坏水,活着也没用,不如就代替你们公主死什么国吧!” 季常微微一愣,说道:“少侠所言正合我意,公主的计谋的确不错,但是有一点可以稍作修改,萧鞥知道臣与马将军常伴殿下左右,故而应该臣与马将军带人先行,公主与殿下殿后,不知马将军意下如何?” “对!”马伯安说道,“我看这个主意更好,若萧鞥那厮出来,臣便再与他一战!马伯安求之不得!” “不行!马将军与季大人都不许去,我先走一步了,你们快让人跟上!”楚幽说着已经驱马冲入山谷。 “喂!楚小幽,你是不是傻啊!”封白羽说着驱马追上去。 季常道:“马将军,南楚复兴离不开将军,且将军也要留在此地保护殿下,方才那位封少侠所言不错,我季常手无缚鸡之力,就在这里为南楚再出最后一份力吧。”说罢跪别楚桓,又说道叮嘱道,“马将军要尽快安排好埋伏,我们会尽量与萧军周旋。” “季大人!季常!” 孤鸟自狭长的天空中飞过,发出一声凄厉的啸鸣,楚幽举头望天,她有一种感觉,仿佛冥冥之中有一只眼睛注视着自己,坚定又温暖,父王,是你吗? “殿下!殿下且慢!”季常驱马从后面追上来。 封白羽颇有些不屑地打量他一眼说道:“你倒是真敢来。” 季常低下头暗暗一笑道:“我不来,只怕殿下与少侠便是死,也是枉送性命。” “你什么意思!”封白羽勒住马头瞪着季常。 楚幽看看封白羽又看看季常说道:“你们两个不要吵来吵去的行不行,都是快死的人了,能不能成熟一点。” 季常叹口气道:“殿下如此无畏,季常惭愧,只不过现在不是殿下急着送命逞英雄的时候,既然知道迟早要有一死,也该死的有价值。” “死就是死,还谈什么价值?”封白羽不屑,“我看你就是怕死罢了。” “少侠非要这么说,季常也承认,谁不怕呢,能活着谁愿意去死。” “你这就是废话,耽误时间罢了。” “少侠说的不错,季常现在说的就是废话,就是在耽误时间,咱们耽误的越久,留给马将军的时间就越多,马将军准备的越充足,太子殿下就越安全。” “我知道你的意思了!”楚幽说道,“那我们就多在这里耽误些时间。” “也不能耽误太久,太久了,萧鞥就会起疑了。再有,”季常看向封白羽指着他身后的弓箭说道,“封少侠的弓箭摘下来吧。” “为何?” “你要让他伪装成哥哥?” “唯有少侠的身形与太子最为相像,此外,少侠本不该卷入其中,扮成太子或许能多一份生机。” “我看上去很怕死吗?” “岂会如此,只是需要少侠帮帮我们罢了。”说着,季常又撕下一块衣袖递给封白羽,“还请少侠以此蒙面。” 封白羽不情不愿地接过来蒙上脸嘀咕道:“这方法能有用吗?这也太傻了,那个姓萧的要是能相信,他就是大傻子。” 季常却微微笑道:“或许他真是傻子呢。 6.虎口遇险(三) ,最快更新凤逆山河最新章节! 楚幽他们猜的不错,此刻,萧鞥正亲率两百人马守在虎口,就等着他们冲出来,副将李凌略有疑惑:“将军,我们为何不埋伏在两侧高地?” 萧鞥摇摇头:“不必,他们只剩下五十人马,且长途奔逃,水米未进,若我们花时间埋伏于山崖两侧,他们却趁机逃脱,岂不痛哉。” “可是虎口险要,他们就猜不到我们会在这里拦截吗?何况都那么久了,要来早就该来了,他们会不会不敢来了,又或者就不来了。” “不可能,不管楚桓敢不敢,他都必须走这条路。”萧鞥又微微一笑道,“我跟你打个赌如何?” “赌什么?” “赌楚桓会兵行险招,独闯虎口。” “什么意思?” 正说着探子来报:“禀报将军,南楚的人马来了,只不过……” “吞吞吐吐干什么!”李凌斥道。 “只不过只来了三个人,大部队还在后面。” “什么?”李凌诧异道,“这是什么意思?三个人,找死来的?” 萧鞥却露出笑容:“果然不出我所料。” “什么意思?” “我问你,对方只来了三个人,我们是上还是不上?”萧鞥问道。 “自然是不上,那三个人必定是他们的诱饵,来探我们虚实的。” “若对方也那么想呢?马伯安为人老实,可是季常此人狡猾多谋,必定猜到我们会埋伏于此,他们派三个人来,也知道我们绝不会为这区区三个人暴露自己。” “那是当然,所以他派这三个人来有什么用?” “那如果这三个人里面就有楚桓呢?” 李凌这才恍然大悟:“这就是将军说的兵行险招!” “正是。” “是了。”探子忽然说道,“他们其中一人以残巾蒙面,那人必是楚太子桓。” “蒙面?为何要蒙面呢?”李凌不解。 萧鞥冷笑:“一听就是季常的诡计,他这么做当然是为了混淆视听,让我们以为那人必定是冒充楚桓的士兵,不敢轻举妄动,如此便为楚桓赢得更大的生机!那三人中其余二人可是季常和马伯安?” 探子道:“季常在,马伯安没有,前头带路的像是那个南楚公主。” 萧鞥一愣,“我竟忘了她!”说着不禁抚掌大笑,“那就更不会错了!拿下他们!活捉楚桓,其余格杀勿论!” “是!” 楚幽望向远方,前面就是虎口的尽头,已经可以看到萋萋的芳草和湛蓝的天,“季常,就快到了吧?” “嗯,已经看到谷口了。” “你说马伯安他们埋伏好了吗?哥哥他,能安然度过此劫吗?” 季常笑了笑说道:“臣相信马将军。” “是,本宫也相信。”楚幽望着远方,轻轻地说道,“季常,其实你不该来。” “正如公主执意要孤身闯谷,臣这么做也是为了给太子赢得多一份的生机。” “是啊。”楚幽抬起头,看着头顶上狭窄的天空,“父王,你看见了吗,你要是能看得见,一定要保佑哥哥平安。” 前方传来一声断喝:“楚公主,别来无恙!” 楚幽勒住马头直视着萧鞥:“萧将军久等了。” “看来公主早料到我在这里。” “萧将军,之前在潭州城门前你曾放我一马,怎么如今就不肯跟本宫留一条生路了呢?” “非是萧鞥不想放过公主,是公主不想放过自己罢了,”萧鞥剑指楚幽身后,杀气毕现,“楚桓,你身为一国太子只知避难于妇人身后,不觉得羞耻吗?来啊,把他拿下!” 随着萧鞥一声令下,无数萧军直向他们杀来,楚幽等人二话不说调头往谷内逃去,萧鞥不设防驱马追去。 追到谷内腹地,忽然谷顶传来杀声,乱石俱下! 李凌大喊:“将军!我们中计了!” 萧鞥却咬牙大喊:“坚持住,不许撤!他们绝不会将自己的太子置于死地!坚持住,誓死拿下楚太子桓!” 楚幽一边提着马头左右闪躲一边与季常商议:“怎么办,他们不撤!” 季常道:“这是好事,原本也没以为他们会知难而退,我们就是要尽量与他们周旋,耗死他们,越多越好!” 话音未落,一块巨石落在他的马头上,一声嘶鸣,季常应声落马,转眼又被人提起来,竟然是封白羽。 季常一愣:“多谢。” “你可真没用,还不如楚小幽呢。” 楚幽闻声说道:“废话,本宫打马球可是没输过!” “切,希望你这回也别输。” 双方苦于招架乱石,忽闻峡谷中又传来喊杀声。 萧鞥大惊:“怎么可能!他们怎么可能还有兵马!” 楚幽也不解,望向季常,可季常也是满脸困惑。 竟是一白须老将手提斩马刀策马直向萧鞥杀来,大呼一声:“萧鞥小儿休走!待老夫取你首级!” “是司马将军!”季常已经红了眼眶。 没有人会想到司马增会来,南楚的镇国大将军,从先王南平起兵时便追随左右,过关斩将,力克边患,而后镇守边陲十余载,今已年过七旬,伤病缠身,便是这次与北萧结盟共抗荻梁,先王也未敢再请他出山,只望他能安享晚年,可是他却来了,追随他身后的也不是楚军,而是百十余司马家丁。 山顶传来马伯安的声音:“老将军!你怎么来了!” 司马增策马高呼:“太子殿下!司马增前来救驾!” 萧鞥只觉得面前罡风袭来,忙抬手招架。 “铛”萧鞥堪堪用刀柄接下,竟觉得手臂发麻,不觉讶异,却说道:“司马增,你一大把年纪了,何必急于求死!” “老夫蛰卧病榻多年,今闻小儿散诞无状,代尔父管教一二,权当舒活筋骨!” 说话间,手下已过了十余招。 马伯安见状立刻下令命山上将士撤退,迅速向山下赶去,与司马增所率人马形成合围。 萧军也没闲着,在李凌的带领下不断向楚幽等人发起进攻,只是悉数被封白羽斩于马下。 李凌道:“楚桓!平日倒是小瞧你了!楚桓休走,待本将与你过两招!” 封白羽知道他认错了人,也不吱声,自然也没有走的打算,却见不远处马伯安的人已经催马赶来。 7.虎口遇险(四) ,最快更新凤逆山河最新章节! 封白羽懒得与他废话,侧身躲开李凌的长枪,顺手摘下悬于楚幽马上的弓箭,猛然翻身跃起竟如枯叶般轻飘飘地落于李凌身后,脚踏马鞍,将弓弦缠住他的脖子,微微用力一抹,便血溅马上。 楚幽怔怔地看着他:“你,挺厉害的么。” 封白羽将面巾一扯勾起嘴角微微一笑:“废话,你跟太监宫女打马球的时候,小爷早就出师苍山了。” 季常大惊:“苍山飘渺宗?” “是又如何?” 萧鞥与司马增战的正酣,忽见李凌死于马下,又见马上之人根本就不是楚桓,方知自己中计,后方又有马伯安率军而来,慌忙大呼一声:“撤!”立即调转马头,挥剑砍死几名司马家丁,夺路而逃。 司马增拄刀大喊:“萧鞥小儿,休走!再与你爷爷大战三百回合!哈哈哈哈!哈哈哈……” “司马将军!” 司马增忽然口吐鲜血,坠于马下。 “老将军!老将军!”马伯安匆匆翻身下马,跪行至司马增面前,“老将军,你怎么……” “莫慌,莫慌。”司马增摆摆手道,“我早就不行了,全凭,全凭一口气……撑到现在。” “老将军!”马伯安痛哭,“您不该来啊!” “不能……不来。司马增,老夫食受南楚俸禄,今……王道崩殂,乃为臣者……不能力保之过,乃你我之过!伯安……伯安……” “是,将军教训的是!” “老将军。”楚桓泣道,“非马将军之过,乃楚桓之过。” “太子……公主……太好了,南楚要活下去……活下去……”他握着楚幽和楚桓的手,仰望着天,眼角有泪光闪烁,“今日,我司马增,不负王恩……” “司马将军!南楚愧对您的忠诚!”楚桓泪流满面,“父王曾说,将军乃国之柱石,无论如何要让将军安享晚年,可是今日……将军不负父王,楚桓却有负父王!” “不,太子不知,我纵横疆场三十余载,虽先王厚爱,但死于病榻非我所愿,”他混沌的目光竟忽然清明起来,仿佛回到了所向披靡的当年,“青山埋忠骨,马革裹尸还,高兴啊,高兴啊,高兴啊!” 司马增的眼睛终于暗淡了,原本他官拜一品镇国大将军,封左良侯,本应风光大葬,永载南楚史册,可是南楚亡了,今竟不得不草草葬于落凤山下,虎口崖边。 楚桓为此痛哭数日,一来为了司马增之死,二来为了南楚之哀,三来则是为了自己愈发前途未卜的命运。 “几天了,殿下还是郁郁寡欢。”季常说道。 楚幽看看策马独行的楚桓说道:“别说是哥哥,我也觉得于心不忍。” “是,司马将军之忠勇,任谁也不能不为之动容,要说最难受的该是马将军,他曾在司马将军麾下二十年,最想为司马将军守灵的人是他,可是就算是这样,他也还在往前走。前面就是南平了,我们只剩下五十骑,该何去何从,要有个决断。” 楚幽眨眨眼说道:“我知道你的意思。”说罢策马追上楚桓,“哥哥,前面就是南平了。” “南平?” “是。当年父王就是在此起兵,拿下南楚七十二郡,成就王业,那个时候司马将军已经追随父王左右,拜上将军了。” “是啊,”楚桓叹息,“父王与司马将军,虽为君臣又不止君臣,乃是同袍之谊,司马将军辅佐父王三十余年征南闯北,可是烈士暮年,竟命丧虎口,我岂能不痛。” “岂止哥哥一人痛心,幽儿亦痛,马将军亦痛。” “是,马将军更痛。” “可是哥哥,幽儿却觉得,司马将军葬于虎口也没什么不好。” “幽儿,你怎么如此不懂事!” “幽儿或许是不懂事,可是幽儿觉得,就像司马将军临终所言,他终生战于马上,而今战死也好过死于病榻,英雄垂暮,且青山处处埋忠骨,何须马革裹尸还,就让他留在虎口,等着我们重振旗鼓,班师回銮,若真有那一日,于司马将军而言,何尝不是最好的结局。” “重振旗鼓,班师回銮,我岂不愿,只是谈何容易。” “这有何难,能比当年父王白手起家的时候更难吗?我听说父王当年起兵之时所率人马不过十余人,司马将军就在这十余人之中,而我们呢,我们还有五十名忠义之士!”她目光灼灼,勒住马头,“哥哥,你看看他们!这五十名义士,在北萧杀进潭州的时候没有退却,在萧王追杀哥哥的时候也没有退却,在虎口抵御萧鞥的时候还是没有退却,我们南楚即便到了今日,仍然还有五十余名这样的忠勇义士誓死追随哥哥左右,何愁大业不成?更何况,我们今日只是暂退潭州,哥哥还在,我还在,还有马将军和季大人,我们都会永远陪着哥哥,且哥哥以仁德冠世,若他日战旗高举,天下英才必定心向往之,南楚复兴,指日可待!” “是啊,殿下,南楚复兴之日,指日可待!”季常说道。 压抑许久的马伯安忽然含泪高呼:“南楚复兴,之日可待!我们还要为先王与王后复仇,为司马将军复仇,指日可待!指日可待!”五十余名战士顿时群情激昂,纷纷振臂高呼:“指日可待!指日可待!指日可待!” “是,你说的是!”楚桓的手在颤抖,“各位,请相信我,我们一定能够重振旗鼓,班师回銮,总有一天,我们一定能再杀回去!杀退北萧,重振南楚!杀退北萧,重振南楚!” 将士们纷纷跟着呼喊:“杀退北萧,重振南楚!杀退北萧,重振南楚!” “哥哥。” “幽儿!”楚桓还沉浸在方才的激愤中难以自拔。 “可是哥哥,眼下还有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前面就是南平了。” “是,我知道,南平了。”楚桓忽然回过神来,刚刚燃起的热血又褪去一半,深深地叹息一声,“是啊,前面就是南平了,”他激动的心渐渐平复下来,又陷入了悲凉之中,“难不成真的是天要亡我吗!” 8.求生(一) ,最快更新凤逆山河最新章节! 季常驱马跟上来说道:“太子殿下,南平如今可是韩俊的驻军之地。” “我岂不知,韩俊虽为名为楚将,实则一直狼顾鹰视,此番王室遇难,他坐拥三十万大军却稳坐南平视若无睹,其谋叛之心昭然若揭,我只有五十人,若去南平岂非羊入虎口。”楚桓摇摇头,“前有南平叛逆,后有北萧追兵,大势已去啊。” “太子莫要丧气。”季常说道,“其实如今北萧是虎,南平也是虎,既然两虎相争必然有失有得,我们夹在中间貌似举步维艰,可是若权衡得当,或许能从中谋出一条生路,化险为夷。” 楚桓忙问:“如何权衡?” “将北萧南平比作二虎,两虎相较,韩俊这只虎就显得虚弱多了,不仅如此,韩俊毕竟名义上还是我们南楚的人,这是天下皆知的事情,至于他叛或不叛,那也是南楚还在的时候,现在南楚都没了,他还要叛谁?” “可是我毕竟是南楚太子,若与他相见,他岂会不杀我?即便不杀,我们去投奔于他,区区五十人,他又怎肯接纳我们。” 季常摇摇头:“太子此言差矣,依臣之见,韩俊正巴不得我们去投奔他。” “为何?” “这就跟萧成器不遗余力要抓住我们是一个道理。”季常解释道,“太子为何是太子而不是世子,公主为何是公主而不是郡主,先王为何能建朝立制而萧王不能,皆是因为先王手中握有传国玉玺。而今北萧不遗余力想要抓住我们,他们想要的真的是太子您吗?不过是您手中的传国玉玺。乱世之中,人人都能划地为王,可要想建朝立制,非得有传国玉玺不可。” 楚桓大惊:“那我们就更不能去,若去,他必定夺我玉玺,斩我头颅!” “不,我们可以去。”楚幽回过神来。 “幽儿,你不懂!” “不是的,哥哥,我们可以去,我们就说是给他送玉玺的,他不能不放我们进去,可是我们却不能将玉玺带在身上,这样他拿不到玉玺便不能将我们怎么样。” “若我们手中没有玉玺,他还留我们何用!” “哥哥错了,没有玉玺,我们便是这乱世之中最有用之人,因为人人都想要的东西,只有我们知道它在哪里!” “这......此计固然能稍解燃眉之急,但也是兵行险招后患无穷,若此事张扬出去,岂不人人都想抓住我们?” “可是若不那么做,我们便连这一关也无法渡过。”楚幽说道,“哥哥,莫要说我们还想着重振南楚,如今的形势,若我们不那么做,便是想求一个生路也难。” “季常以为如何?” 季常点点头道:“非如此不可。” 楚桓点点头:“既然如此也没什么可再议的了,就照幽儿所言吧。” “可是这玉玺要藏在哪里呢。”季常似乎也有些为难。 “藏在我这里啊。” 楚桓看着她:“你不是刚才还说不能带在身上。” “我只是说不能带在你们身上。”说罢她将玉玺抢过去抱在怀里,“这么好的东西,要是留在荒郊野外,被人捡走了怎么办?万一韩俊就是不讲理,见不到玉玺就要杀我们又怎么办,总要留个后手吧。反正我是个女孩儿,又还小,他怎么也不会想到在我身上,再说我好歹还是公主,他也不敢让人搜我,要不然我就一头碰死,到时候传出去,楚将韩俊背信忘义羞辱落难投奔的楚公主,就算给他十块玉玺,他也别想图谋天下。” “他会吗?”封白羽有些迷茫,“我打劫的时候可不管对方是什么人,有什么摸什么的。” “你不要脸!”楚幽忍不住指着他说道,“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吗?再说了,你一个村长懂什么称王之道,你以为打天下也像你打劫一样吗,那么大块地方,抢过来就是你的了?” “不是吗?不都是这样的吗?” 楚幽“哼”一声,“懒得跟你说话。” “这倒未尝不是一条妙计。”季常说道,“韩俊虽勇,但是他虚荣好面子,这一点我们都是知道的,当年他之所以生出叛逆之心,不过是因为先王封司马将军一品镇国,却只封了他一个剑南道指挥使。以他这秉性,的确唯有公主能治得住他。” 楚幽歪着头眨眨眼:“怎么样,我很聪明吧?” “那就,那就试试?”楚桓又犹豫起来,“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殿下,我们本就身处险境,所为也不过是与虎谋皮,哪里能不险呢?”季常道。 “就是,哥哥,你还没看明白吗?我们现在怎么样都是死路一条,能多活一天都是赚的,只要有活下去的机会就要去试一试,说不定运气好,试着试着就活下来了呢。” 季常不觉笑道:“公主这话说的不错,就是这个道理。” 楚幽又摊摊手:“我聪明吧?” 楚桓也不觉点着她的鼻子笑道:“是是是,就你最聪明。” “那当然,”她拍拍胸脯说道,“哥哥莫怕,有我在,一定能护你周全的!” 楚桓无奈地叹气,笑道:“指着你护我周全,那我这个哥哥,也未免太失败了。” “怎么会呢,哥哥是全天下最好的哥哥了!”她忽然指着楚桓怒道,“你再侮辱我哥哥,小心我打你哦!”说罢打马就跑。 楚桓一愣:“臭丫头,反了你了!”亦策马追去。 马伯安大惊:“二位殿下!别跑太远了,小心啊!” 话音刚落,封白羽忽然说道:“楚小幽,等等我!”便也追了出去。 他追出去,季常反倒放心了,说道:“罢了,难得二位殿下有兴致,让他们玩玩吧。”又不觉叹息一声,“自北萧夺宫一来,接连几天了,都没见太子殿下笑过,果然还是要有亲人的陪伴才好。” “是啊,”马伯安也点点头,“季常,不瞒你说,这几日我也是在死撑,尤其是司马将军......”他叹口气把涌到眼眶的泪水逼回去,“我是真的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 “我明白,莫说是你,所有人都在死撑。毕竟是亡国之哀,这是天塌下来的大悲痛,我只是没有想到,公主小小年纪有这样的韧劲,实在出乎我的所料,而今想想,当日若真的放任她命丧潭州,那会是何等的悲哀。” 9.求生(二) ,最快更新凤逆山河最新章节! “是啊!”马伯安道,“我也惊讶,说起来你还不算,我们这批老臣却是看着她长大的,一向只觉得她贪玩胡闹,从来不知道她会有这样的气度,你可知,方才她与太子殿下说那席话的时候,我竟想起早年的先王来了,都说女子随父,是真的像啊!就凭南楚有这也的后人,南楚也绝不会就这样寂寂无闻地倒下的!” “嗯。”季常望着远方,眼神里的情绪有些看不分明。 南平大营。 韩俊背靠着帅椅,脚搭在帅案上,闭目养神,大帐外传来阵阵喊杀声,声音整齐,气冲霄汉,那是他日日夜夜亲自练出来的三十万南平军。这样的铁骑,若趁楚墨不备,挥师东进,必定能踏平潭州城门,可惜啊,他晚了一步。 想必如今的潭州已经被北萧占了,南楚七十二郡迟早也都是北萧的囊中之物,而他韩俊,一夜之间竟成了乱世之中的一叶飘萍,也罢,也罢,就算是飘萍,他也要乘风破浪,纵横沧海。 忽然帐外有士兵来报:“报!” “何事。”他收起腿,端坐起来。 “将军,营寨外发现一小路人马。” “谁的人马?” “不知,未见帅旗,不过看服饰像是咱们的人马。” “咱们的?”韩俊稍感讶异,随后摇摇头道,“不对,是南楚的,多少人马?” “五十余人。” “就五十人?没有帅旗?” “是!” 韩俊起身道:“走,带我去看看。” 楚幽等人穿过一层层茂密的树丛,忽然眼前豁然开朗,高大的营寨屹立眼前,营寨前帅旗招展,硕大的韩字映入眼帘。 “到了。”季常说道。 楚桓一马当先,楚幽,季常,马伯安紧随其后,封白羽最百无聊赖,跟在队列后面负责殿后。 韩俊已经站在营寨的门楼上向下张望:“所来何人?”韩俊居高临下地问道。 马伯安道:“韩俊!你连太子殿下也不认得了吗?” 韩俊微微昂起下巴说道:“哦,原来是太子殿下,臣下有礼了!”他微微一抱拳,颇有些不屑地说道。 楚桓不禁恼怒:“韩俊竟辱我至此!是可忍孰不可忍!”说着转头欲走。 “哥哥,你去哪?” “我堂堂南楚太子,怎能在此受这般羞辱!” “哥哥!” 楚桓叹口气说道:“也罢,我不与他一般见识。” 楚幽勒马走上前说道:“韩将军,我早听父王说韩将军乃南楚重臣,只是一直无缘得见。” “你是谁?” “韩将军不认得我,我是幽儿,从前常同阿珠一起玩耍,故而也从阿珠那里听了许多将军的故事。” “原来你就是楚幽。” “正是!” 韩俊却挥挥手说道:“罢了,你们走吧。” 楚幽回头看看楚桓,楚桓本就不悦,说道:“走就走吧,我就不信,离了他,我们就活不成!” 楚幽求救地看着季常。 季常慌忙走上前说道:“殿下,一切以大事为重。”说罢又走上前对韩俊一抱拳说道,“韩将军!在下季常,我们给您带来一份大礼!” “哦?什么大礼?” 季常道:“那要看将军眼下最想要什么?” “我最想要的?” “正是。” 韩俊眼中风云骤起,深思片刻下令:“开门,让他们进来。” 营门大开,左右皆是兵马,刚一进门便齐声高呼:“太子!太子!太子!”虽然声势浩大,却仿佛藏着杀气。 楚桓脚下一顿,立刻被韩俊扼住手腕,亲切地带入大帐。刚一进账便猛地将手臂一甩,甩的楚桓一个踉跄。 韩俊面无愧色,大马金刀坐于帅位。 楚桓原本满心怒气,被他一牵一甩,几乎甩掉了半条命去,可他知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只好咬牙忍了。 “太子给臣下带来了什么礼物?”韩俊直言。 季常微微一颔首,不卑不亢,替太子答道:“回大将军,是玉玺。” “玉玺!”韩俊眼睛都亮了,却又坐回到帅椅上,“玉玺……大王的玉玺,为何要赠予臣呢?” “将军不想要?” 韩俊转转眼珠,往椅背上一躺说道:“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可藏着掖着的,实话实说,确实想要,今殿下流离失所,如浪子蜉蝣,若太子肯将玉玺赠予臣下,臣下必保殿下平安。” “与将军说话果然痛快。”季常道,“太子也正有此意。” “既如此,玉玺呈上来吧。” 季常微微颔首:“将军见谅,玉玺暂不在我们身上。” “你说什么?”韩俊的脸上又带了杀气。 “还望将军谅解,玉玺乃国之重器,潭州城破,萧成器派萧鞥等人一路追杀我们,我们自顾不暇,几次险些命丧黄泉,又怎敢将玉玺随身携带。” 韩俊拍案道:“既如此,如何说带了玉玺过来!” “将军此言差矣,玉玺我们虽然没带在身上,却知道它藏在何处,且将军是聪明人,臣下也不想耽误时间与将军兜圈子,若我们今时将玉玺赠予将军,将军果然肯保我们无虞吗?” “你这是不信我,既如此何必前来。”韩俊道,“来人,轰他们出去!” 立刻,大帐外进来两名士兵以剑指太子。 “将军!我劝将军三思!”季常道,“将军如此不过是惧怕萧成器吧?” “哼。”韩俊冷笑,“萧成器匹夫,萧鞥草包,我何惧之有!” “不是吗?萧成器虽然匹夫,如今也是北据洛阳,南镇潭州,西望川蜀。萧鞥虽然草包,皆因当初将军坐视不理,致使先王七十万大军皆落于那草包之手了。” “楚墨无用,轻信匹夫,如何怪我!况我与他自认早已恩断义绝,不出兵助萧成器已是他楚墨之大幸!” “这么说,将军是觉得先王该感激你咯?” “非要这么说也不算错。” “那我倒要问问将军,若当日将军未念旧情,今日你韩俊是什么下场!萧成器可不是什么仗义人,他表面上感谢你出手相助可转眼就会趁你营内空虚,先打南平再打潭州,到那时,你还觉得先王该感激你吗?恕我直言,”季常义愤填膺道,“若不是先王率军与萧成器苦战,损耗了他大部分兵力,今日你南平也早已是北萧的囊中之物了,又如何气焰嚣张,拒恩人之子于门外!” “嗯……”韩俊眉峰紧蹙,半晌叹息一声,“话虽如此,但正如你所说,萧成器如今坐拥百万大军,虎视我南平及川蜀,若我接纳你们,岂不是与他为敌。” 10.求生(三) ,最快更新凤逆山河最新章节! “将军现在肯承认北萧兵多将广,自己非所敌了?” 韩俊道:“我只承认他势大,但萧成器依旧匹夫,萧鞥还是草包。” “既如此,将军何惧之有。”季常向前走了,立于帅案之前,“只要将军肯接纳我们,给我们一个容身之处,若萧鞥敢来,我自有妙计助你退敌。” “你?”韩俊冷笑,“我如何信你?” “将军可以不信,但是将军真的不想要玉玺吗?不瞒将军,玉玺就被我们藏在虎口之下,若不是因萧鞥派军把守我们暂时无法取回,我们也不打算投奔将军,我们原本的计划是携带玉玺直入川蜀,投奔蜀王程劲,程劲敦厚,可比将军你好相与多了。” “哎,话不是这么说,程劲虽为人敦厚,也不是傻子,你们就这么几个人,无凭无据他如何相信你们是南楚之后。” “诚如是,否则何必投奔将军呢,毕竟这天下想得玉玺者,非独将军一人。” “既如此,你们且留于军中,只是有一点,若萧鞥来袭,你不能力拒萧军,”韩俊指着季常的鼻子说道,“我便杀了你们所有人,祭我帅旗!” 季常只拱手时揖,道一声:“多谢将军!” 韩俊虽然自大,但太子终究是太子,仍旧给他安排一间单独的大帐,楚幽亦然,而季常、马伯安和封白羽则合用一间大帐。 封白羽有些不悦,唉声叹气地说道:“早知道不跟你们来了,以前在落凤山的时候,小爷可是独霸一间房,现在竟要同一个半大老头和一个满肚子坏水的家伙共处同一屋檐下,不爽!” 楚幽瞪他一眼说道:“你毛病真多,不想来,你倒是走啊。” “楚小幽,你这就忘恩负义了,我跟过来,还不是担心你死在半路上吗?”封白羽又“哼”一声说道,“我也不是说,就你这脑袋瓜子,要不是有我罩着你,不用走到这里,你就被那个姓季的坏家伙算计死了。” “你干嘛总和季大人过不去?我倒觉得他机智果断,这一路若不是他出谋划策,我们不知道要吃多少亏,别的不说,就凭他三言两语能说服韩俊,我就佩服他。” “切,还佩服他,满嘴都是舌头,说起谎话来眼睛都不眨一下,唔唔!”封白羽扒拉开楚幽的手,“你捂我嘴干嘛?” “你傻啊!”楚幽小声说道,“这四周都是韩俊的人,万一让他知道我们是骗他的,那不就死定了!” 封白羽理亏,却只是淡淡的“切”一声。 楚幽歪着头看看他说道:“我知道你为什么不喜欢季大人。” “为什么?” “因为他比你聪明,人还长得好看,你嫉妒他!” “我嫉妒.......就他那也叫好看,我呸!” “你有什么不服,人家就是比你高,比你好看。”楚幽说道,“你是没有听过,原先在潭州城的时候,闺中常有赞誉,智有河北温少卿,貌有河南潘文平,皆不如潭州季三郎,从前我就好奇他得长成什么样,我父王都不许我看,怕我跟相太师的女儿一般,一看就魔怔了,可惜啊,他老人家没想到,我还是见到了,嘻嘻。” “切,我看你是有点儿魔怔,好看有什么用,能当饭吃吗?弱鸡子似的,我一个揍他一群!再说了,我还长个子呢,回头肯定比他还高,比他还好看,照样揍他一群!” “你也就会打架斗狠罢了,人家季大人才不会跟你动手呢。”楚幽翻个白眼,又吐吐舌头,点着脸笑话他,“封白羽,不知羞,不知羞。” 正说着,季常从帐中出来说道:“公主殿下,封少侠,用饭了。” “好,谢谢季大人。”楚幽甜甜地一笑,开开心心的说道,“我最听话了。” 季常有些纳闷,看看封白羽又说一遍:“封少侠也去吧。” 封白羽鼻子里哼一声,摇摇晃晃地也跟过去。 安置下楚桓等人,韩俊便往校场上督练士兵,那个季常,说什么若萧军来犯必有克敌之策,韩俊不以为然,区区文人,总是空有一张利嘴,真到打仗的时候,不添乱就不错了,他可不想冒险,把自己折进去,乱世之中唯一不变的存亡之道,就是靠自己。 “将军。”来的是他的军师许奇,其实韩俊之所以对文人之流有这样的评判,也与许奇有关,因为他就是这样一个空有一张利嘴的谋士,可是韩俊为什么还要留着他?大概是因为他的那张嘴虽然说不出太多有用的话,但说出来的话也还算悦耳吧。 “什么事?”韩俊望着操练的士兵,头也不回地说道。 许奇深鞠一躬道:“属下方才在营寨中似乎看到了太子楚桓及公主楚幽。” “嗯,你看的不错。” “请恕属下多嘴,将军为何要留下他们?如今萧成器正满天下地捉拿他们,誓要将他们斩草除根,若被他得知南楚余孽在咱们的营寨之中,岂不是要引火烧身啊?” “我岂不知,只不过他们手里有玉玺,那可是传国玉玺啊!”韩俊说道。 “玉玺?”许奇大惊,“那玉玺何在啊?” “他们说,带在身上不方便,所以藏在虎口了,可是现在虎口有北萧重兵把守,所以一时半刻也拿不回来。” “这种话,将军你也相信?” “你什么意思?”韩俊不悦。 “不,属下只是觉得楚桓等人阴险狡猾,实在可恶!” “何出此言?” “将军啊!”许奇弓着身子,小心翼翼地说道,“你也不想一想,他们说玉玺放在虎口就是放在虎口吗?那可是玉玺啊,放在萧成器的地盘上,他们能放心吗?” “你是说他们骗我?” “是。”许奇又说道,“方才属下路过太子大帐,刚好看见公主和他们的一个手下说话,那个手下似乎说什么谎话不慌话,公主便令他莫要多嘴,如今听将军说了,他们说的很有可能就是这件事!” 韩俊咬牙切齿道:“早听闻季常奸诈,不料他阴险至此,我竟险些信了他们!” 11.玉玺玉玺最娇美 ,最快更新凤逆山河最新章节! “是啊,季常是朝中出了名的奸诈狡猾。再说了,就算他们说的是真的,那玉玺藏在虎口,那么北萧一日不灭,那玉玺便一日拿不到,他们岂不是可以一直留在营中高枕无忧?若只是这样也就罢了,可那毕竟是南楚的太子和公主,咱们军中又都是南楚旧部,谁知道这些士兵里头有多少人还心向南楚,日子久了,他们是听将军的,还是听太子的?” 韩俊不禁哑然,半晌方问道:“依你之见,该如何是好?” “属下以为,其一,那玉玺必定在他们身上,将军若想要,只要命人暗中调查,不愁找不到,到那时将军得到玉玺,至于他们,是要赶要留还是要杀,全由将军做主。其二,若玉玺真的在虎口,也绝不可让他们久留,一来二去迟早留成祸患,倒不如索性杀了他们,又或者献给萧成器,换得片刻安宁。” “献给萧成器!做梦!我韩俊岂能示弱于萧成器那老匹夫!”韩俊道,“若当真没有,便直接杀了。” “是是是,反正他们现在命在我们手上,一切都由将军您说了算。” “既如此,这事儿就交给你,暗暗派人去查,若有消息,立刻向我报告。” “属下遵命。” 这日,楚幽与楚桓结伴从帐外回来,见一生面孔的士兵俯于桌案下。 “你是什么人!” 士兵忙自桌案下出来,毕恭毕敬地说道:“拜见太子殿下,拜见公主殿下,小的是韩将军派来为殿下整理内务的。” 楚桓见他态度从容,手里也确实拿着抹布,便说道:“有劳韩将军费心,你回去替本太子谢谢他。” “是。” 楚幽问道:“那你打扫完了没有?” 士兵道:“还差一点。”便又俯身于案下,仔仔细细地将桌案四脚全部擦拭干净,方退出去。 “看来这玉玺是好用。”楚桓摇摇头颇为无奈,“未知我有玉玺时,韩俊倨傲拒我于营外,今知玉玺在我之手,便礼遇有加,敢情我堂堂太子竟抵不过一块石头。” “哥哥何必为此难过,石头再重要终究是一块石头,宛如神兵利器,若没有一双剑术高超的手来使用它,与残兵废铁又有什么不同?” “正是。”楚桓笑道,“所以不论他是否看得起我,我才是那个手握玉玺之人。” “嗯!”楚幽开心地点点头。 楚桓看着她,不觉摸摸她光滑稚嫩的脸:“幽儿,还好你在。父王和母后不在了,幽儿就是哥哥心里唯一的挚宝了。” “哥哥也是幽儿唯一的挚宝。”她张开双臂把楚桓揽在胸前,学着当年母亲安慰自己的模样抚摸着楚桓的头,“桓儿哥哥乖乖,幽儿会一直陪着你的。” 楚桓也拍拍她的手,泪盈于睫:“好,好。” 帐外忽然传来马伯安的声音:“爷爷的大帐何由你们操心收拾!是欺侮我南楚没人了吗!” 那士兵跪在帐前瑟瑟发抖道:“马将军息怒,小的绝无此意,小的是奉韩将军令为各位将军大人整理内务。” “你既然还穿着南楚士兵的衣裳,就是我南楚的兵!你们韩将军的命令是命令,爷爷我的命令就不是命令!” “那……那……这……” “马将军,出了什么事?”楚幽问道。 “回禀公主,”马伯安指着那士兵道,“这厮方才在我营帐中鬼鬼祟祟,被我抓了现行!” “小的不曾鬼鬼祟祟,实在只是帮将军大人们收拾大帐啊!”那士兵见楚幽来又说道,“方才小的也曾帮太子收拾营帐,将军不信可以问公主,公主也在场。” “哦,是你啊。”楚幽打量他片刻对马伯安说道,“是真的,马将军,他的确只是帮哥哥收拾屋子,还收拾的很干净呢,马将军若不喜欢他来,告诉韩将军一声,以后不让他来就是,何必在这里喊打喊杀,驳了韩将军的好意呢?”边说着边偷偷向马伯安摇摇头,示意他就此打住。 马伯安见楚幽如此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对那士兵大喝一声:“滚!” 待众人散去,楚幽方问道:“将军虽然是火爆性子,也不是这样不讲情理之人,方才为何如此动怒?” “公主不知。”马伯安道,“昨日入营来,季常便说过,韩俊未必真的相信咱们的话,或许会派人来暗中探查,让我们诸事小心。” “有这事儿?他为什么这么怀疑?” “季常说,昨日曾见韩俊的谋士许奇在我们的营帐附近徘徊,他说许奇此人虽无城府却多奸谋小计,要多多提防,可巧昨日说了,今日他们就坐不住了,方才公主又说,他们曾去过太子营帐,臣便更觉得他可疑。” “若是这么说……那他是真的有可能怀疑我们了。”楚幽来回踱着步子,片刻说道,“便是他们怀疑,只要他们暂时搜不到玉玺,一两日,三四日,也不会难为我们,倒是我们也不必过于惊慌,反倒自露马脚。” “嗯。”马伯安忽然一惊,“公主要不要赶紧回营帐看看,会不会他们也派了人去搜公主营帐?” “那就搜吧。”楚幽眨眨眼狡黠地一笑,“搜得到算我输。” “事关生死,公主可万万不敢儿戏!”马伯安道。 “马将军,你就放心好啦!”她拍拍胸脯道,“从前在宫里头捉迷藏,我可是没有输过!” 几日后,韩俊问许奇:“之前让你查玉玺的事,可有什么进展?” “回将军。”许奇压低声音,小心答道,“如属下所料,属下先是派人以整理内务之名潜入太子营帐,并无所获,后又派人去马伯安和季常的营帐,虽然没有发现玉玺,却被马伯安无端撵出来,还为此大发雷霆,属下以为他必定是心虚,只是属下派去的人把能找的地方都找遍了,始终没找到玉玺,也不知道他们到底藏在了什么地方。” 韩俊稍稍思索片刻道:“太子的营帐查了,马伯安的营帐也查了,公主的营帐查了没有?” “回将军,属下也有此疑惑,只是属下几次派人去,公主帐外的守卫都以公主闺房不便入内为由,将属下等人拒之门外,属下也不敢冒犯。” 12.玉玺玉玺最艳丽 ,最快更新凤逆山河最新章节! “嗯。”韩俊自言自语地说道,“楚幽,小小年纪,但终究是个公主,若没有充分的理由,的确不便冒犯,这么看来,她虽然只是个不要紧的公主,却比太子还要难对付啊。” “正是,所以属下便更加怀疑,那玉玺就在她手上。他们必然早已料到以将军之英明绝不可能轻而易举就相信他们的诡计,故而将玉玺交给那个小公主,为的就是让咱们敛手屏足,不敢妄为。” “既如此,就要给她一个充分的理由。”韩俊敲着帅案,忽然眉心一展,对许奇说道,“附耳过来。” 许奇听罢立刻笑逐颜开:“将军妙计,属下敬服啊!” 韩俊也知道他是溜须拍马地习惯了,微微一笑,挥挥手说道:“你去安排吧。” 入夜,楚幽半梦中忽然听到帐外有吵嚷声:“出什么事了?” 她掀开帘子,门外的守卫道:“公主莫出来,像是有人行刺。” “行刺?哪里的人,有人受伤吗?” “还不知道,似乎是冲着韩将军去的,或许是北萧的人。” “北萧?” “公主先回去吧,外边危险。” “好。”楚幽又想了想,“哥哥还好吗?” “太子那里没有什么动静,请公主放心。” “那就好,你们也多加小心。” 楚幽刚回到榻上便听到外面传来守卫的声音:“你们干什么!” 紧接着竟然是韩俊的动静:“公主殿下!韩俊打扰了!” 韩俊,他怎么来了?楚幽嗅到一丝阴谋的味道,她走出营帐却见所来的不止韩俊,还有他的亲随数十人,旁边的马伯安、季常和封白羽也听到动静,纷纷走出来。 南平多茂林,入夜寒气重,楚幽只觉得空气微凉:“将军率部前来所为何事?” 韩俊稍一抱拳道:“军中发现刺客,有军士来报,说是往公主大帐逃来。臣虑及殿下安危,特率军前来查看。” “查看?”楚幽微微一笑道,“有劳将军,不过本宫这里未见有什么刺客,想是将士们看走了眼,又或者那刺客往别处去了。” “刺客狡猾,且武艺高强,或许潜入公主房中,公主并未发现也未可知,安全起见,还是让臣等搜一搜吧。”说着就便要闯入营帐。 “站住!”楚幽立于营帐之前,又瘦又小,却目光灼灼,令人不敢违逆,“韩将军是要擅闯本宫的寝房吗!” 马伯安见状赶来:“韩俊,你大胆!” 韩俊根本不理会马伯安只说道:“殿下,臣也是为了殿下的安全!” “本宫安全自有马将军守护,不劳将军费心!” “正是!”马伯安拄刀立于营帐之前。 不料韩俊猛然挥刀竟将马伯安放倒在地,重兵立刻合围上来,韩俊目露杀气:“殿下,马伯安的功夫能保护殿下周全吗?” 马伯安本就伤势未愈,韩俊突然出手他又始料未及,吐出一口鲜血,大喊:“韩俊!你欺人太甚!” “欺你如何!”韩俊指着楚幽道,“今日本帅就是要搜这间大帐!非搜不可,你奈我何!” 话音未落,忽然一个身影悄然而至,韩俊只觉得肩头吃重,还没回过神来,腿弯一软便跪在地上。这时才发现面前多了个瘦瘦小小的少年,刚好将楚幽挡在身后,冷冰冰地说道:“就见不得废物嚣张。” 韩俊虽然没受伤,可却比受伤还要难看,瞬间恼羞成怒问道:“你是何人!” “封白羽。” “从未听过!” 封白羽摊摊手,一双明亮的眼睛眨了眨说道:“你自己孤陋寡闻,怪我咯。” “来人!”韩俊一声令下,营中所有将士都蜂拥而来,队列齐整,蓄势待发,虎虎生威,不可侵犯。 封白羽却丝毫不为所动说道:“来啊,一个是打,两个是揍!人多不起啊?” “封白羽!这里没你的事!”楚幽说道。 “怎么没我的事?” “我说没有就没有!” 封白羽“切”一声,乖乖退到一边去。 楚幽仰着头直视韩俊:“韩将军,不就是要搜本宫的营帐吗,来搜便是!” 韩俊这才举手命重军稍缓,又说道:“公主早那么痛快,何至于此。”说罢眼睛也不眨一下,径直闯入帐中。 韩俊命人翻箱倒柜了好久,却还是一无所获。 楚幽只在一旁看着,半晌说道:“韩将军搜好了没有?”又指指床头的妆奁匣子说道,“将军要不要再看看本宫的妆奁匣子,或许那刺客藏在妆奁里也未可知。” 韩俊自然听得出她话中的揶揄,却还是命人将楚幽的妆奁匣子也搜了个底朝天。 楚幽冷哼道:“韩将军的吃相,可真是难看。” “公主见笑,韩俊也是被逼无奈。”他走到楚幽面前说道,“公主殿下,你是最听话的,你告诉我,玉玺究竟在哪?” “在虎口啊,难不成,韩将军到我这里来不是搜刺客,而是搜玉玺?”她装出惊讶地模样说道,“哎呀,将军,你是不是傻呀?我一个小孩子家,就算我们真的把玉玺带着,又怎么可能放在我这里呢?韩将军,你该不会是被哪个小人唬弄了吧?” 韩俊立刻抬起眼睛,尖刀似的眸子扫向旁边的许奇,吓得许奇慌忙低下头,不敢做声。 半晌,韩俊只得将手一挥:“撤!” “将军留步!”楚幽说道,“将军把我这里搅得一团糟,一句话不说就走了?” “你要如何?”韩俊恼怒,也懒得在她面前装模作样,竟直接以你我相称。 楚幽也不动怒,却指着一个士兵说道:“让他给我把屋子收拾干净吧。”她所指的不是别人,正是前两日借口为太子整理内务的士兵。 韩俊皱皱眉头,便知是自己暴露了,却也无话可说,没好气地指着那士兵说道:“你,替公主收拾好,若公主有一丁点不满意,我便拿你军法处置!”说罢,拂袖而去。 “小儿欺我太甚!”刚回到帅帐,韩俊便一脚踢飞帅案,“还有你!”他指着许奇破口大骂,“说什么绝不会让他们察觉,如今看来他们分明早有防备,我却毫不知情,还说什么有刺客,摆下那么大的阵仗,宛如唱戏一般,岂不好笑!而今他们必笑我智短,被一顽童耍弄于股掌之间!” 13.玉玺玉玺我爱你 ,最快更新凤逆山河最新章节! “将军息怒。”许奇说道,“是他们过于狡猾,并非将军之过。” “有何不同!”韩俊大怒,“我只当季常狡猾,不料那小公主,小小年纪也是个小狐狸!艰险狡诈倒是颇得楚墨真传,她手里明明就没有玉玺,却故意百般阻挠不让我搜,把我当猴耍!还有那个叫封白羽的,是什么来头,他又是哪个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这……这属下也不知,从未听过这号人物。” “废话!你除了会溜须拍马,还会干什么!” “是,将军责罚的是!”许奇边说边自掌耳光,“属下自罚!属下自罚,自罚,自罚……” 许奇耳光抽得清脆,韩俊却不爱听,呵斥一声:“滚吧!少在这里碍我的眼!” “是,是,不过属下在滚之前还有一要事禀报。”许奇弓着身子,头都要栽到地上去。 “你能有什么要事?” “方才出去巡营的探子来报,说山下不远处似乎发现了萧军,足足有十万多人,将军,这可是喜事啊!哎呦!”话没说完许奇就栽倒在地上摔了个狗啃泥,牙都磕出血了。 原来是韩俊一掌打在他脸上,呵道:“这叫什么喜事!” “将军,将军听属下解释!” “说!” “将军忘了,楚桓刚来的时候,季常可是许诺过将军,若他不能帮将军抵挡住萧军,将军便可拿他们祭旗,如今不正是机会吗?” “机会?”韩俊收回手,冷静下来,脸上浮出一丝冷笑,那模样恰如一只坐在枯枝上的鹰隼,盯着树下愚蠢的猎物,“许奇啊许奇,你说我要你有什么用?机会?这叫什么机会!若我不能抵挡萧军,我自己尚且自身难保,又哪里还有功夫顾及他们的头颅!” “将军此言差矣啊!属下已经看过了,萧军来的并不多,且来的也并非萧鞥的主力,而是原本驻守晋南的李驷,此人惟勇而已,所率虽众,却不足为虑。然此人于将军而言不足为虑,可是于太子而言却是大敌,毕竟他们所率只有五十人,面对李驷的十万大军,如何能敌?” “你的意思,是要让季常带着他们的五十残兵,去抵挡李驷的十万大军?” “正是。”许奇又说道,“且马伯安还不行,必须是季常,毕竟他当初说的就是他去御敌,可不是马伯安。这还不算完,季常若御敌不成,不光季常自己的性命不保,将军亦可以拿他们的性命做交换,逼他们交出玉玺!” “许奇啊许奇!”韩俊摇着头,却又渐渐笑起来,“你说,你让我说你什么好,你可真是个十足的小人!” 许奇知道韩俊虽然骂自己,可他心里却是赞成的,不觉笑道:“不论君子小人,将军都能物尽其用,人尽其才,这才是将军的高明。” “好好好!”韩俊笑道,“你且去吧,明日一早让季常来见我。” “是,属下告退。” 翌日早,楚幽见季常从韩俊营帐中出来,问道:“季大人,韩俊找你有什么事?” 季常苦笑着摇摇头:“还能是什么事,反正不是好事。” “我听说北萧的李驷来了,是真的吗?”楚幽问道。 季常点点头:“正是。” “他要我们拒敌?” “是。不过不是我们,是我。” “有何不同?” “他跟我说,不许我用马将军,因为当日我许诺的是我能拒敌,并非马将军能拒敌,且也不肯调兵马为我所用,只许带我们从潭州带来的五十骑兵。”季常摇摇头叹息一声,“我是真想不到,韩俊会做得这么绝,李驷统兵十万,我只有五十,哪有这种打法?” 楚幽听罢,转转眼珠,沉思片刻,忽然说道:“这个韩俊也欺人太甚!你等着,我去给你出气!”说罢便朝向韩俊营帐跑去。 “公主!殿下!你要去干什么!” “韩俊!韩俊!”不等到大帐她便说道,“听闻将军要让季常率五十人马抵挡李驷十万大军?不知是真是假?难不成就因为季常前些日子说将军未必是李驷的对手,被小人听了去,传话给将军吗?” 韩俊听到动静忙从营帐中出来:“何来此说!我怎得知他如何议论我!” “若不是,将军为何如此刁蛮季常,岂不是公报私仇?”楚幽又说道,“我竟不知,将军是如此小肚鸡肠之人!” “我从未听过他背后诋毁我的话,我命他率五十人马抵御萧军只因他曾如此许诺过,何来小肚鸡肠之说,你休要血口喷人!” “怎么,如今连本宫也是血口喷人了?左右将军究竟是不是小肚鸡肠,将军自己才清楚。不过话说回来,”楚幽又说道,“将军因为一时的意气之争,便做出五十对十万这样的决定,未免武断,这会导致什么样的后果,将军难道不知道吗?若李驷率军直取大营,难道死的就只是季常和那五十骑兵吗?将军究竟有没有把营中这些曾追随你出生入死的将士们放在眼里!” 韩俊无话可说,他当然不能当着众人的面说自己早有防备,如此便更洗不清了,倒像是自己真的小肚鸡肠故意刁难季常一样,只能说道:“堂堂公主,宛如泼妇一般在营中叫骂,成何体统?” “本宫的体统还不劳将军指点。”楚幽道,“本宫只知道,为主者护其徒,徒遂从之,将军身为一军统帅,却将所率将士性命视为儿戏,如何服众?” 营中军士不下数万人,起初只是看热闹,看得久了也渐渐讨论起来,不乏有人对此颇有微词,一时间议论纷纷。 “哎!”许奇摆着手赶过来,“公主殿下误会了!将军本意并非如此,是季大人听错了!” “你算什么东西!本宫与将军说话说,哪有你多嘴的份!” “属下……属下……” 韩俊瞪了许奇一眼,额角冒出细细的汗珠。 楚幽抬着头看着韩俊问道:“这么说是季常听错了,那将军以为,多少人马可以抵挡李驷?” 这话说的十分刁钻,明明是问韩俊原本是要给季常多少人马,可她偏不这么问,而是问他要多少人马可以抵挡,就像是考校他的兵法似的,无端又让他矮了一头。 韩俊咬咬牙说道:“若我亲帅兵马,五万足矣。” “那将军以为季常需要几万?” 14.呵,女人。 ,最快更新凤逆山河最新章节! 韩俊愣了一下,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丫头是在这里等着自己,他已经说自己需要五万,若给季常更少的兵马,便是自认不及季常,可是若给他更多,又实非他所愿,故而只得说道:“季大人,五万亦足矣。” 楚幽得意地向季常使个眼色,命他速速应下,不料季常竟淡淡地说道:“季常用兵,三万足矣。” “你!”韩俊咬着牙冷笑,“好,是啊,季大人谋略过人,三万足矣,韩某就在这里静候佳音了。” 回去的路上,季常低声说道:“公主本不必为季常与韩俊争执。” “这又怎么了?”楚幽抬起手臂拍拍他的肩膀,小大人似的说道,“你是我南楚王室的人,我当然要罩着你了。” “罩着?”季常哑然失笑,“公主这话是跟封白羽学的吧?” “嗯……”她挠挠头说道,“好像是,管他呢,这话说着还挺有气魄的,不过你干嘛要退给他两万,他给你五万你就接着嘛,反正不要白不要。” “我是见公主有意要铩铩他的威风,故而再助公主一臂之力罢了。” “我是有这个打算,不过我更喜欢既占着便宜又立着威风,”她两手握着拳头,好像真的要把便宜和威风都握在手中似的,又摇摇头说道,“至于那种打肿脸充胖子的事,我可不喜欢做。” 季常笑道:“公主不喜欢的事,恰好臣下也不喜欢,所以殿下也不用担心。三万足矣,臣下是真的有把握,其实别说三万,就算真的只有五十人马,臣下也敢与李驷一较高下,只是有些冒险罢了。” “真的假的!你唬我的吧?”楚幽震惊地看着他。 “人嘛,逼急了,什么办法都能想出来。”季常又说道,“不过,还要跟殿下借一个人。” “我?我哪里有什么人?” “封白羽。”季常说道,“封少侠武艺高强,只是他似乎对臣有些成见,还要请求殿下去说服他。” “嗐,就他呀。”楚幽拍拍胸脯说道,“你就放心好了,这件事包在我身上。” 楚幽找到封白羽的时候,他正一个人躲在角落里烤着什么东西,大老远就能闻到香味儿。 “封白羽,你偷吃什么呢?” 封白羽见楚幽过来冲她招招手说道:“鸽子,你吃吗?” “鸽子?哪来的鸽子?” 封白羽左瞧瞧右看看,贼头贼脑地说道:“韩俊的。” “信鸽啊!”楚幽大惊。 “嘘!你小声点儿!”封白羽撕给她一半,“你吃吗?” 楚幽点点头,果断地说道:“吃。”说罢与封白羽一同盘腿坐在地上,大快朵颐,“封白羽,你偷了人家多少鸽子?” “就三只……” “三只还少啊?” “不是。”封白羽舔着手指头说道,“我没说完呢,是他就养了三只,我都偷来了。” “你也太……”楚幽愤怒的瞪着他,“你偷吃了两只都不叫我!剩下这只要不是我发现的早,你也一个人吃掉了,是不是!” “干嘛呀,你一个公主,不缺你吃不缺你喝的,你至于跟我抢这点儿东西吗?” “至于!说好了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呢?你倒好,一个人在这里吃独食。” “哼。”封白羽像是突然被骨头卡住了喉咙说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亏你还记着,我劝你啊,趁早忘了吧。” “怎么啦,你后悔了?” “倒不是我后悔,是您堂堂的公主,我高攀不起啊。”封白羽又说道,“再说了,我当时跟你说这话的时候,是觉得你小丫头片子还挺机灵的,应该福多难少才对,谁知道我瞎了眼,碰见你那么个爱作死的主儿,那我干嘛还要跟你有难同当,你那么喜欢作死,自己作自己不就完了吗,何必拖我下水?” “我……我怎么就作死了。”楚幽嘟囔着。 “你这还不叫作死呢?我看你不仅作死,你是作不到死都不肯罢休!” “那就算是这样,我也是被逼无奈嘛,”她又皱着脸委屈巴巴地说道,“你也看到了,这一路危机重重,稍不留神就性命堪忧,你说我作死,可我要不是作的厉害,这会可能早就死了。” “嗯,你这么说也对。”封白羽嘎吱嘎吱地嚼着嘴里的鸽子说道,“说到底,还是你那个太子哥哥没用。” “不许你说我哥哥!”楚幽不悦。 “干嘛,他本来就是没用,还不许我说?就没见过这种当哥哥的,什么事儿都让自己妹妹出头,干脆他当妹妹得了。” “我愿意的!” “所以说你傻嘛!” 楚幽扔下鸽子,鼓着腮帮子说道:“不理你了!” 过了一会儿,封白羽看看她说道:“不理我你倒是走啊?” “你……” “怎么样?”封白羽把油花花的手顺势往身上一抹,站起来说道,“不走啊,不走我先走了。” “哎!你等等!” 封白羽侧身站着,上下打量着她,眼睛里分明就是了然的,说道:“怎么,有事儿求我?” “没……没有。”楚幽嘴硬,她才不要求人呢。 “那我走了。” “别走,别走!”楚幽挡在他面前。 “到底有没有?” 楚幽瘪瘪嘴:“有。” “我就知道!” “那……你能答应吗?”楚幽眼巴巴地望着他。 “你先求我试试,我都还不知道什么事呢。” 楚幽攥着手指头说道:“唉!我也不是求你,是有件事需要你去做,非你不可。” “非我不可?那不就是求我,甭管什么事儿,你先求求我再说,快快快。”封白羽激动的眼睛都放光。 楚幽气得直跺脚,指着他鼻子骂道:“喂!你没搞错吧,我是公主,你让我一个堂堂公主求你,是不是太过分了!” “那就算了。”封白羽说着又要走。 “哎!”楚幽冲上去一把握住他的手,“封白羽,求求你了。” 封白羽顿时摇头晃脑地叹息一声:“爽!再说一次。” “求求你了。”她泪眼汪汪的,要多可怜又多可怜,随即凑上去问道,“满意了吗?” “嗯,还行。” 楚幽立刻推开他,冷着脸说道:“季大人要率军抵御北萧,少一个先锋,需要你帮忙。” 15.呵,男人。 ,最快更新凤逆山河最新章节! 封白羽还沉浸在刚才的满足中,忽然被甩在一边,心情比之前还要不爽,说道:“楚小幽,你脸变得也太快了吧?” “我都已经求你了,你还要怎么样!” “嗯……行吧。”封白羽挠挠头。 “你答应了?”楚幽一脸期待。 “没有。” “封白羽,你耍我呢!” “不是!”封白羽立刻换了一副面孔,“我哪敢耍您啊,您一公主。” “那你什么意思?” “哎呀,你知道的,我跟那个季常八字不合,他受不了我,我也受不了他,你说打仗这事儿总得两个信任和配合吧,我俩撒尿都尿不到一个壶里,不行,不行。”他摆着手说道,“保不齐会死人的。” “怎么就八字不合,我看人家季常跟你八字很合,就是你这个八字,怎么那么古怪,好像跟谁都不和?” “那我跟你不是挺和的吗?”封白羽嘀咕道。 “那是我让着你!” “你可得了吧,谁让着谁啊?” “我让着你!” “行,你让着我!”封白羽无奈道,“既然这样,你再让我一次,就别让我跟他去了,你看你们从前没我的时候不也一样打仗,怎么这会儿就没我不行?你说这话的时候考虑过人家马伯安的感受吗?” 楚幽皱皱眉头说道:“你怎么话那么密?马将军不是受伤了吗?再说了,”楚幽嘟囔着,“韩俊也不许他去。” “韩俊,关他什么事儿啊?” 楚幽叹口气,愁眉苦脸地说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他又欺负你了?”封白羽拿起弓就走,“我揍他去!” “你站住!” “干嘛呀,你还真以为他惹不起啊?就他那三脚猫的功夫,揍他跟玩儿一样,你不用怕。” “你揍了他然后呢?”楚幽挡在他面前,“现在这些兵马都是他的,你揍了他,固然一时快意,可是他可以赶我们走,我们真的离开了,他最多损失一块玉玺,其实乱世之中大家都明白,玉玺这东西,说重要那是国之重器,说不重要也就是一块破石头,没有玉玺他韩俊依然可以坐断南平,可是我们呢?我们就会断蓬枯草一般,最后被不知道哪里的人马踏成烂泥!即便你打死他,这些原本属于南楚的兵马依然不会心甘情愿地归顺我们,结果还是一样的!” “那你说怎么办?就这样每天让他骑在头上,在你头上又拉又尿!这种窝囊气,你们就心甘情愿受一辈子?那还不如曝尸荒野来的痛快!”封白羽恨恨地把弓扔在地上,坐在石头上生闷气,“小爷一个人闯荡江湖的时候都没受过这种委屈,现在认识了你这个公主,反倒吃尽了鸟气!” 楚幽眨眨眼,有些惭愧,乖巧地坐在他旁边说道:“对不起啊。” 封白羽愣了一下:“你吃错药了?” “不是。”她沉默着摇摇头,“其实,我也知道,不该把你拉下水的。唉——”她叹口气,便不再说话了,只是双手托着脸,静静地发呆。 “喂,你……你没事儿吧?我不是埋怨你,我就是憋屈,随口一说……” “我知道。”她眨眨眼笑了。 她虽然笑了,可是封白羽看在眼里却更揪心,因为他清清楚楚得看到她的眼里有泪,可是就这么生生地憋进去了,他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他封白羽自恃是个响当当的男子汉,可是也会有伤心难过的时候,也会有想哭的时候,若他想哭,他便嚎啕大哭,从来没有憋回去的道理。 他发自内心地想要安慰她两句,可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就只好闷着头,陪她坐着。 过了一会儿,她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土:“算了,我回去了。” “哎,你……”封白羽挠挠头,有点儿为难,又痛苦地叹息一声,“我答应你了。” “嗯?” “我答应你了,我去给那个季常当先锋!” “你认真的吗?说话算数吗?”她几乎要高兴地跳起来。 “瞧你说的,我哪句话没算数过?” “那你要听他指挥,你不会故意给他捣乱吧?”楚幽歪着脑袋,狐疑地看着他。 “我是那种人吗?” “嗯……好吧,相信你。” “这还差不多。”封白羽又想了想说道,“但是我也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你能不能跟他说一声,让他别总管我洗澡,我洗不洗澡关他什么事儿?” “噗!”楚幽捂着鼻子,“你也太臭了,还不让人说?” “我哪臭了,我没告诉你的时候你不也没闻见吗?再说了,不光我不高兴,人家马伯安也不高兴啊,大丈夫出门在外,哪有功夫天天洗澡,一个屋里三个人,就他干净,他才是异类,我都没排挤他,他凭什么嫌弃我呢?不是,你笑什么,我也是讲道理的!” 楚幽笑得直不起腰来,半晌才气喘吁吁地说道:“这就是你说的八字不合?” 封白羽摸摸脖子说道:“这是其中一点吧,还有嫌我吃饭狼吞虎咽,嫌我说脏话,反正什么都管着我,虽然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但是很烦啊!” 楚幽摆摆手笑道:“你可别胡说了,季大人是出了名的温文尔雅,就算他真的嫌弃你,也不可能指着鼻子跟你说这些的,我看你就是找茬。” “真不是我找茬,就像你说的,他的确不会指着鼻子说我,可是他瞪我啊,就那样……”封白羽学着季常的模样,“似笑非笑的,直勾勾的,敦厚里带着戏谑,戏谑里带着轻蔑,别提多瘆人,他还不如直说呢!” “你可以啊,这才几天,敦厚戏谑都学会了,我看你再跟季大人相处几天,都可以去翰林院当博士了。” “啧。”封白羽无奈道,“我跟你说认真的,你能不能严肃点儿?” “好吧,我尽可能地帮你说服他,不过他听不听我就不知道了。” “怎么会不听呢,你是公主啊,官大一级压死人,压他!” 楚幽捂着嘴笑着说道:“我尽量吧。” 次日,季常率三万人马出征,封白羽任先锋,这又惹韩俊生了好一通气,许奇安慰道:“将军不必过虑,那姓封的小子的确功夫不错,可是一个人也成不了大事,况且他与马伯安不同,他不懂带兵。” 韩俊这才放下心来。 第一天。 季常率三万人马到达半屏山脉,命所率军队安营扎寨,自己则独自攀上旁边的山巅远眺。 封白羽有点儿好奇,跟上去问道:“哎,看什么呢?” 16.呵,打不打? ,最快更新凤逆山河最新章节! “看看李驷那边是什么情况。” “这密密麻麻的树林子,根本看不见人,能看出什么情况?” “喏。”季常指着不远处林中冒起的炊烟说道,“看到没有,有烟的地方就是李驷驻军之处。” 封白羽挠挠头道:“有烟的地方多了,哪个是?” 季常深深地望他一眼说道:“都是。” 封白羽从他的目光中感到一丝丝不易察觉的鄙视,摸着鼻子说道:“我早就知道都是,就是考考你。” “哦?”季常道,“既如此,那有劳封将军帮我数一数,李驷身边总共有多少人马?” “啧,你这不是废话,十万嘛。” “你怎么知道?” “这还用说,一早就说是十万嘛。可以咯,”他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摇摇头,“有些人啊,只有三万人马,还都是老弱病残,这还是死乞白赖讨来的,这架可怎么打哟。” 季常不禁垂目低笑:“你倒有趣,好像没你的事儿似的。” “可不就没我的事儿。” “那我让你来是干什么的?” “哎,这就不好说了。”封白羽抱着手臂翻个白眼,“诚然,你封大爷的确武艺高强,那也不可能一个人挑十万啊,这个道理想必你也明白吧?” “当然。” “所以说啊,反正是要输的,我就负责逃命的时候拎着你跑路就完了。” “哦,你是觉得我让你随军是为了关键时刻用来保命的?”季常揣着手臂,眼睑微微低垂,仿佛看着地面有仿佛没有,他的眼眸很浅,却又像雾里的寒潭,让人有些难以捉摸。 封白羽挠挠脖子:“不然呢?” 季常叹口气拍拍他的肩膀,揣着手下山去了。 第二天。 季常命军队原地不动,十人一灶按时造饭。 封白羽打量他一眼:“不走啊?” “去哪儿?” “打架啊!” “打的赢吗?” “打不赢。” “那为什么要打?” 封白羽张张嘴,又闭上,哑口无言。 第三天。 封白羽伸个懒腰走到季常身边:“还不走?” “打的赢吗?” “得,算我没问。”他又想了想说道,“可是打不赢,你一直耗着也还是打不赢啊,难不成你耗着耗着就能耗下天兵天将来不成?” 季常笑了笑说道:“人生无常,说不定我命好。再说了,你看现在,大伙不是也不着急吗?” 第四天,季常下令十五人一灶,继续原地不动。如此延续了三四天,有些士兵开始坐不住了,抱怨之声渐起,原因很简单,十五人一灶,稍稍晚一点儿就没得吃了,一连三天如此,总有一些人要饿肚子。 可接下来依旧如此,越来越多的人心怀怨怼,封白羽看着置若罔闻的季常有点同情,有点无奈:“我说,实在不敢打就撤了吧,何必难为自己?” “你以为我不敢打?” “不然呢,现在耗得粮草都要不够用,士兵们怨声载道的,你可别说这是你的计划吧?” “我要说是呢?” 封白羽撇撇嘴,摆明了不相信。 “怨声载道不好吗,不是好过一潭死水吗?最近我还听说,有人提议兵变,干脆砍了我脑袋。” “原来你知道,那你准备好拿你脑袋怎么办了吗?” “当然。”季常笑道,“我全身上下最金贵的就是我这颗脑袋,既然将士们意见那么大,明天改五人一灶吧。” “就……就这样?”封白羽挠挠头,“这就是金贵的脑袋瓜子里想出来的主意?” “是啊。这样我的脑袋不就保住了吗?”季常那单纯又坦诚的眼神再一次让封白羽无话可说。 半晌他说道:“要打就打,不打就拉倒,一直憋在老窝里算什么事儿啊,真憋屈。” 季常笑了笑没说话,连封白羽都已经开始坐不住了,想必营中的士兵也该坐不住了吧。 已经十五天了。 季常在距离营寨不远的半屏山腰驻扎,一蹲就是半个月,其间经历了两场大雨,四场小雨,山路泥泞,要不是季常早命人将粮草辎重挪到干燥处,只怕真的要断粮了,更别说每天还能一顿不落地按时造饭。只是按时归按时,季常却始终跟锅过不去似的,有时十人一灶,有时五人一灶,有时甚至二十人一灶,变化无常到令人发指! 终于,军营里开始频频传来将士们的怨声:“赶紧打完赶紧回去吧,跟着个不会打仗的穷酸,比死在战场上还烦!” 季常想,是时候了。 这天,季常依旧下令五人一灶,但是不知为什么,封白羽依稀觉得今日的气氛有些不同往日,但究竟有哪里不同,他有点儿说不上来,只是依稀觉得耳根子格外清静些。 “嗯?今天怎么好像没听见有人骂你?”封白羽问道。 “骂够了自然就消停了,何况我已经跟大家解释过了。” “什么时候?” “今早你还睡着觉的时候。” 对于这一点封白羽表示理解,因为他从来不会跟士兵们一起按时起床,在他看来,自己只要负责关键时刻把季常扛回去就够了,根本不需要练兵,既然不需要练兵,那他干嘛要早起床呢? 他百无聊赖地搅着锅里的白粥说道:“其实吧,你最金贵的不是脑袋,是你的舌头。可是光有一条舌头没法打架啊。”他颇有些忧愁地看着季常,“老狐狸,你说,你到底行不行啊?” 他虽然没有点名指姓,但季常隐隐觉得,他这话是说给自己听的。 “你在叫我吗?”他问道。 “不然我叫谁?” “行与不行,也只能暂且这么耗着。对方有十万军,我只有三万,硬碰硬肯定是要吃亏的。”季常不紧不慢地说道。 “那你等着又能怎么样?能等到他自己退兵吗?” 季常停下手里的动作说道:“要是能这样那当然最好,但是应该不太可能。” “我发现你这人废话特别多,行不行一句话,你要实在害怕,我干脆半夜潜过去宰了他算了。” 季常愣了愣说道:“你还别说,最初我知道自己只有五十人的时候还真想过这个办法,就是有点儿冒险,毕竟是十万人马,万一被发现了,累也能累死你。” “那就一直等着?等老天爷收了他?”封白羽揶揄道。 季常听出他话里的讽刺也不生气,只笑道:“快了,老天爷不收他,他迟早也会收了自己。” 17.季常是个小能能 ,最快更新凤逆山河最新章节! “什么意思?” 季常眨眨眼,满脸的书卷气:“包原隰险阻而屯兵,此乃大忌。” 果然,说完这句封白羽就乖乖地闭嘴了。 粥开了,封白羽迫不及待地盛了满满一大碗,又爬回到他常蹲的树杈上坐着,安享他的美餐,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忽然,他抬起头瞪着季常:“你瞪我干什么?” “我没有。” “还说你没有,我看见了!”他指着树下的季常说道,“我看见你瞪我!” 见季常心虚地低下头,他又呼噜呼噜吃起来,突然又抬起头来:“你是不是又瞪我了?” 季常很无辜,抬起头,阳光把他的眼睛照成明媚的琥珀色,浓密的睫毛蝶翼似的微微抖动,他不自觉地皱起眉头说道:“没有,我瞪你干什么?” 封白羽“哼”一声说道:“你自己心里清楚。”又低声嘀咕道,“仗着自己读过几年书,就斜着眼睛看人,什么了不起的。” “我没有看不起你的意思。” “还说你没有!”封白羽端着碗,稳稳地立在树杈上,背后是翠绿的树冠,透出点点光芒,“你没有,怎么知道我觉得你看不起我?” 季常有些无奈,叹口气道:“是公主跟我说的,她说你总觉得我看不起你,让我多照顾你一些。” “呸!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穷酸,我用得着你照顾我?” “是,是我不会说话。” “哼。” “我看你只是因为觉得你很像我认识的一个故人,仅此而已。”季常解释道。 “故人?是什么样的故人?”封白羽有些好奇。 “是我弟弟,他跟你一样,不喜欢读书,不喜欢洗澡,就喜欢舞刀弄棒,做梦都想去飘渺峰学功夫。” “那是跟我有点儿像,那他现在呢?” “死了。” “呸!老狐狸!”封白羽跳起来,“你咒我呢?懒得理你!” 他这么说,季常也无话可说,只好叹口气,盘腿坐在树下,安安静静地吃自己的粥。 几只飞鸟经过,似乎是从不远处的茂林而来。 季常起身道:“来了,小心!” 原本松散的人马立刻集结起来,藏身于附近的灌木丛中。封白羽愣了一下,也被季常拎着衣领塞进灌木丛里。 “干嘛呢?”他瞪着眼睛十分茫然。 “你知道我为什么非得要你来?”不等他回答,季常便说道,“因为此战我必须要赢,只有你能帮我斩将。” “哦……”封白羽若有所思,手里还端着碗,刚要搭嘴再喝一口,季常按住他的手臂,用口型提醒他:“别喝了。” “凭什么?”封白羽回他一个眼色,任性又安静地把粥灌进嘴里,满满一大口,鼓着圆圆的腮帮子,活像一只屯粮的仓鼠。 不远处已经传来轻轻的脚步声,季常知道,鱼上钩了。 外面传来说话声:“张将军,没人啊。” 季常知道,所谓张将军必定是李驷手下的裨将张朗,毕竟就探子传来的消息,李驷手底下姓张的将军,也就只有这一个罢了。 张朗大惊:“怎么回事?”他忽然回过神来,“不好,中计了,撤!” 身后的密林里忽然出现无数南楚兵马,季常道:“张将军,在下等了你足足半月之久,既然来了,就别走了!” 话音未落,封白羽就冲了出去,一脚蹬在张朗胸口,张朗大惊,慌乱中跌下马,但他的反应也很快,竟稳稳落地。 “你是何人!报上名来!”张朗道。 “呜呜呜呜呜!”封白羽还鼓着腮帮子,不等他回神又冲上去,也不急着要他的命,只是玩儿。用弓臂套住他的头,然后拉住弓弦用力一弹,弓弦便打在张朗的脸上。 平心而论,张朗的这个长相在军中也是不错的,颀长的身段,高高的鼻梁,眉眼很深邃,炯炯有神,可是他栽就栽在他那引以为荣的鼻梁上。 毕竟那是他全脸最突出部分,封白羽这一弓弦下去,高鼻梁瞬间变成趴鼻梁,两条红色的血柱顺着鼻孔流出来。 张朗恼羞成怒,挥舞着大刀向封白羽头上砍,刀刃带着风声,封白羽吓了一跳,一缩脖子终于把嘴里那口粥咽下去了,拍着胸口道:“可怕可怕,晚一点儿就英年早逝了。” 周围早已经杀成一团,唯有封白羽,身为一个先锋,却毫无纪律可言,竟与敌将胡搅蛮缠,季常难得得喝一声:“封白羽!你再耽误时间,我回头要禀告公主的!” 封白羽根本不管,依旧胡闹,根本不打算解决张朗,只一味同他打着玩儿,还说道:“你让我斩将我就斩将,凭什么听你的?” 诚然张朗这种实打实的功夫在他见惯了飘渺峰诡谲的身手的眼里无异于顽童,但兵贵神速,季常等了那么久,就等着这一天突然制敌,哪有时间陪他在这里胡闹,怒道:“封白羽,你是不是根本打不赢?”季常一声令下,“来人。去帮帮封将军!” 封白羽大惊失色:“不许来!” 季常这招果然有用,封白羽生怕被他看扁,二话不说从身后的箭笼里抽出一支箭,利落地扎进张朗颈上。 封白羽冲着季常抽抽鼻子:“怎么样?” 季常却理都没理理他,立即下令全军集结:“各军听领,按我们原定计划,先打南寨,再打北寨,汇合之后直取李驷大营,我们憋了半个月,就是为了一口气彻底吃掉他!” 李驷尚在帐中琢磨,他始终摸不着头脑。其一,他想不明白,韩俊大营就在不远处,为什么要派出一支军队安插在半屏山。其二,这支队伍到底打算干什么,有多少人,据探子来报,这支军队就像闹鬼似的,一会儿人多,一会儿人少,让人琢磨不定,他有点儿担心这是韩俊的疑兵之计,让他不敢轻举妄动。 可是不动也是麻烦,南平林木纵横,又多雨多瘴气,蚊虫也厉害,他手下的人根本受不了这种天气,这也罢了,前后不过半个月便三天两头的下雨,粮草军械不知损失了多少,再这样下去,他是真的熬不住了。 李驷默默地叹口气:“只能寄希望于张朗此去能有所收获了。” 忽然帐外杀声四起,士兵急来报:“将军!咱们被敌军围了!” “哪里来的敌军!是韩字旗?” 士兵摇摇头:“是‘季’字旗。” “季字旗?” 18.每天气死一百遍啊一百遍 ,最快更新凤逆山河最新章节! 不等李驷回过神来,封白羽等人已经杀到帅帐前。 李驷大惊:“我南北皆设有营寨,你们是怎么杀进来的!”言未毕,提刀朝向封白羽等人挥去,立刻杀五人。 封白羽也是坦然,大吼一声:“不知道!”冲上去与他厮杀。 李驷虽骁勇更胜张朗,但面对身法飘渺的封白羽却显得捉襟见肘,几个回合下来他已经晕头转向。 眼看着封白羽站在他面前,一不留神杀招却从侧上方袭来,只听得一声:“留头!”李驷吓出一身冷汗。 封白羽二话不说就要取下李驷人头,幸而被及时赶到的季常喝止,箭锋堪堪停在距离李驷的眼睛的半寸之处。 封白羽跳脚:“不是说斩将吗,怎么又不斩了?老狐狸,你耍我是不是!” “岂敢岂敢。”季常连连道歉。 惊魂未定地李驷看着从容步入帐中的季常问道:“你又是谁?” 季常长揖当拜:“季常。” “你是季常?”李驷盯着他看了半晌,脸上的冷汗还没下去,突然笑起来,“季常!一个书生!韩俊竟然让一名书生做帅,难道是军中无人吗?哈哈哈哈哈!” 封白羽眨眨眼静静地看着他笑了一会儿,有点儿忍不住:“哎,别笑了,有什么可笑的?” “军中无人啊!可笑至极!哈哈哈哈哈哈!”李驷笑得前仰后合。 “哎!”封白羽戳戳他,“别笑了,我都替你寒碜,再军中没人,那不也把你拿下了吗?” “我不服!”李驷瞪着眼睛。 季常道:“李将军不服也情有可原,那季常就好心帮你顺顺气,敢问将军,为何我们已攻至营门,你们却毫不知情?” “哼,我岂知你们的诡计?” “那我来告诉将军,南平不比晋南,晋南多平原,地势平坦开阔,你以犄角之势布军,一旦有敌来袭,营寨之间可以迅速救援,自然无往不利。可如今你身在南平茂林,林木高如屏障,地势又极为复杂,在这种地方,若你布下的兵马有一方动摇,其余部分便难以勾连,你沉不住气,派张朗偷袭我的军队,岂不是自断筋脉吗?” 李驷咬咬牙,无话可说。 季常又道:“其实将军如此也情理之中,毕竟将军麾下多北人,初来乍到恐怕受不了我们这里的天气,再加上连日大雨,将军屯兵于此只怕粮草军械沤烂了不少,换做是我,我也会着急的。” 李驷恼怒道:“你们的兵马,今日三万,明日一万,后日十万,我岂能不派人前去刺探虚实!” “哦!我就说呢!”封白羽突然回过神来,“难怪你整天就只是干坐着,还一个劲的跟锅过不去,你是在这儿等着呢!你早就惦记着人家派兵偷袭!” 季常眨眨眼有些调皮又有点无辜:“封将军果然聪明,军中通常十人一灶,可是我的人马却仿佛时多时少。”他转头微笑着看向李驷,“李将军一定很好奇吧?俗话说,好奇心害死猫,只可惜李将军没有九条命。” 李驷道:“我李驷自问不如你狡诈,愿赌服输,然你可敢与我一战!” 季常忙说道:“我肯定是不敢的,诚如我们封将军常说的,小生手无缚鸡之力,与将军一战岂不是自寻死路,我麾下封将军或许愿意与阁下一战。” “我?”封白羽立刻来了精神,“好啊,来啊!我最喜欢打架!” “可是,我是不许他那么做的。” 封白羽立刻蔫了,暗暗骂道:“老狐狸,不要脸!” “毕竟,将军在他手里恐怕活不过十招,而我若能生擒敌将,可是要比带个死人回去风光多了。” 韩俊营中忽然来报:“将军!季常回来了!” 韩俊痛饮杯中酒,不慌不忙地问道:“如何?折了多少人?” “说是两百人。”士兵道。 “折了两百人就回来了?”韩俊摇摇头笑道,“他还真会给我节省。” 许奇不禁笑道:“只怕他不是替将军节省,只是自己惜命罢了。” 韩俊挥挥手:“也罢,让他进来。” “是!”士兵想了想问道,“将军,方才季常问李驷怎么办?” “李驷?他怎么了?” “李驷让他们活捉回来了,先正在帐外呢。” “你说什么?”韩俊一怒之下将酒杯扔在那士兵头上,“何不早说!” 士兵捂着头跪在地上哭道:“属下正要说。” “晚了!”韩俊大怒,“拉下去砍了!” “将军饶命!将军饶命!”士兵忙不迭地磕头。 “将军,将军,万万不可!”许奇道。 “你也帮他求情?” “非也非也。”许奇道,“如今那季常就在帐外,将军命人杀了他,季常如何看不到,若给他看见他会怎么想?他肯定会想,将军是因为他取胜才恼羞成怒,如此便会看轻咱们呐。” 韩俊强压着怒气回到帅案前问道:“依你说当如何?” 许奇挥挥手,命那士兵速速退下,道一声:“唉,李驷此人本就有勇无谋,如此看来我们还是高估他了,此人竟然能被活捉,根本就是无勇无谋嘛!季常粗通兵法,便可以三万胜十万,若是将军亲自率兵,想必一万足矣,然不管怎么说,季常是活着回来了,咱们也该大度一些,将军便随便夸他两句打发了他又如何?” “道理我自然懂,只是到了嘴边的鸭子就这么飞了,叫我如何不恨!” “将军若说玉玺的事,反正他们现在人在我们手里,也不急于一时,机会总是有的嘛。依卑职看,之前我们三番两次派人去搜查玉玺,他们也有了防备,一时半刻也不便再查,查也必然无所获。既然事情已经如此,倒不如将军先缓一缓。” “缓一缓,然后呢?” “然后这段时间,将军对他们礼遇有加,等再过一段时间,他们稍稍放松警惕,将军再设宴款待他们。” “款待,我为何要款待他们?” “到那时,将军待他们不薄,双方关系缓和,将军设宴请他们全部出席,彼时他们帐内空无一人,将军便是掘地三尺他们也无法阻拦,还怕找不到玉玺吗?” “嗯。”韩俊摸摸下巴,“正所谓攻其不备,倒也不失为一条妙计,也罢,便如你所说。只是此刻我不愿意看见他们那副小人得志的脸孔,你出去跟他们说,就说我因连日多雨旧伤复发,待身体稍适再为他们庆功。” 许奇毕恭毕敬地打个拱道:“卑职得令。” 19.又是同情韩俊的一天 ,最快更新凤逆山河最新章节! “封白羽!”楚幽一路小跑着过来,足下扬起一溜尘沙,正遇见许奇命人押着李驷离开,“季常,你们回来了!” 季常长揖道一声:“见过公主殿下。” “免礼吧。”楚幽看看封白羽,“听说你们把李驷活捉了?” “那可不是。”封白羽摇头晃脑地说道,“小爷出马,一个顶俩。” “略略略!”楚幽做个鬼脸说道,“少得意了,肯定是季大人神机妙算。” “封少侠的确出了不少力气,全靠他武艺高强,斩了张朗又生擒了李驷,若不是他在,绝不可能得此大胜!” “听见没有,多亏了我在。楚小幽,你说你要怎么报答我?” 楚幽拍开他的手说道:“报答什么报答,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这是你应该做的!”她拉着封白羽他们躲到一边,“有话问你们,跟我来。” 封白羽和季常一前一后跟着楚幽回到大帐。 季常稍稍有些犹豫:“这是殿下的寝帐,臣等不便入内吧。” 楚幽捂着嘴笑道:“不要紧,那都是蒙韩俊他们的话,进来吧。”又指了指旁边的矮凳,“坐,不用客气。” “臣不敢。” 封白羽早在季常站在帐外犹豫的时候就已经自觉地抱着板凳坐下了。 但是在看到季常谨小慎微的那一刻,他犹豫了一下,默默地站了起来。 楚幽眨眨眼挤出一个尴尬又委屈的笑容:“季大人,你会不会太见外了?都在一起那么久了,我可是一直把你像哥哥一样看待的。” 封白羽刚要坐下,却看到季常扑通跪在地上:“臣万死不敢!”又犹犹豫豫地站起来了。 “季常!你再这样我真的要翻脸了!”楚幽瞪他一眼嘀咕道,“让你坐你就坐嘛,这么大的人,磨磨蹭蹭的,真讨厌。” 季常这才小心翼翼地坐在矮凳上,背挺得笔直,像坐在仙人掌上似的,封白羽在旁边看着也不自觉地紧张起来,收起腿,前所未有地坐有坐相。 楚幽看看面前正襟危坐的两个人,有点无奈:“其实,我就想问问,我们打了那么一场胜仗,韩俊是怎么说的?” “嗨,他么,”说到这封白羽不禁得意起来,挥挥手不屑道,“大概是气死了。” “真的吗,说说,说说!”楚幽迫不及待地问道。 封白羽瞬间就来劲了,一只脚踩着矮凳眉飞色舞地说道:“隔着大帐都听到他大呼小叫的,叫着叫着就没声音了,后来只有许奇出来,说他什么又是头疼又是脚疼的,反正就是病入膏肓了。” “病入膏肓?不至于吧?”楚幽摇摇头,表示不相信。 “是真的,不信你问老季,是不是老季?” “啊?哦。”季常这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自己,微微蹙眉严谨地说道,呃,其实,的确不至于病入膏肓,是韩将军说他身体抱恙,还说等过几日好些了,会亲自设宴为我们庆功。” “对嘛!庆功!哈哈哈!”封白羽大笑三声,“他肯定是被本大侠的飒飒英姿折服了,自愧不如,心服口服!” “庆功,他会这么好吗?”楚幽歪着头似乎有些难以置信。 “怎么可能呢!”封白羽又拎着凳子坐下,“我就是随口说说,我估计他也是随口说说,正常的客套嘛,不能当真的。” “我看倒未必,”季常也渐渐放松下来,说道,“我猜测,既然要庆功,韩俊一定会设法把我们所有人都请过去。” 楚幽转转眼珠明白了,点点头说道:“你说的有道理。”楚幽站起身,小大人似的背着手踱来踱去,“这个韩俊,起初我以为他也算得上一个枭雄,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区区一个传国玉玺就把他耍的团团转,反倒是萧成器,竟然只派出一个李驷。” 季常轻轻地叹口气说道:“殿下,臣有句话一直想说,又怕说出来惹太子公主生气。” “你说就是。”楚幽说道。 季常起身深鞠一躬道:“臣想说的是,所谓成王败寇总归是有它的道理,萧成器是个可怕的敌人,他要比韩俊可怕一百倍。” “你说的不错。萧成器要比韩俊可怕的多,所以我们现在只凭手下这五十人马,也只能暂且苟活于他人的屋檐之下,想要重振王业,真是比登天还难。” “其实苟活也算不上,我们现在最多只能称得上任人鱼肉。”季常又说道,“殿下,若我猜的不错,韩俊是想借着这次庆功宴与我们缓和关系。” “缓和关系?”封白羽冷笑一声,“你们醒醒吧,人家有权有势的,凭什么低三下四跟你们缓和关系,你们还真觉得自己是潭州城的王子皇孙呢?” “要你讲!”楚幽瞪他一眼,“我当然知道他根本看不起我们,可是即便他看不起我们却还要为我们设宴庆功,你说这是为什么?” “随口客套一下嘛,就跟老乡们见面打声招呼‘吃了吗?’也不是真的要请你吃饭的意思。”封白羽摇着头叹息道,“你们这些人啊,就是太不接地气,一点儿生活常识都没有。” “那韩俊他是老乡吗?以他现在跟咱们的关系,犯得着跟咱们寒暄客套吗?” 封白羽耸耸肩膀撇着嘴说道:“那他就是吃饱了撑的。” “错!你以为人家都像你一样每天无所事事吗?他这么做肯定有理由的。” “就是想和你们缓和关系、和睦相处,他犯得着那么费劲儿吗?” 季常颇有些无奈地笑道:“韩俊起初的确没想要跟我们搞好关系,因为他觉得没有必要,可是现在他不得不重视我们,这要归功于公主殿下几次三番打乱了他的计划,这才让他知道我们虽然人少,却也不是好欺负的,所以他要跟我们求和,却又不是真心求和。” “那他要干什么?” “他要我们放松警惕。” “放松什么警惕?”封白羽看看他们。 楚幽拍拍他的脑袋说道:“傻瓜!既然要宴请我们,到时候我们的帐内必然是空的,我猜测他还会派人来找玉玺,到时候就算是掘地三尺,他也一定会把玉玺搜出来,所谓求和,他也就负责摆一顿酒,然后请我们躺在砧板上,随他宰割罢了。” “那你们既然都知道了,不放松不就得了。” “干嘛不呢,反正是他花钱摆酒,咱们只负责吃,不吃白不吃嘛,你说对不对,老季?”楚幽眨眨眼笑眯眯地说道。 20.韩俊急了也会咬人 ,最快更新凤逆山河最新章节! 对于老季这个称呼季常颇感无奈,尴尬地抿抿嘴,点点头说道:“嗯,若我们猜的不错,韩俊一时半刻不会请我们赴宴,他要让我们彻底放下心来,不再对他防备时再动手,所以接下来这段时间,咱们可有的是好日子过了。” “嗯。”楚幽用力的点点头陷入了沉思,“那我要抓紧时间好好想想才行。” “想什么?”封白羽茫然地看着她。 “想想我要吃什么喝什么玩什么呀,万一许奇明天就来问,我还没想好,岂不是很遗憾吗?” 次日,楚幽正在楚桓处闲话,帐外传来声响:“微臣许奇,拜见太子殿下。” 楚幽不觉看向楚桓,微微一笑。 楚桓心领神会道:“有请。” 许奇进得帐来,先是恭恭敬敬施以全礼,随即一声令下,命人抬进许多东西,抬着各色摆设的兵士们陆续走进营帐,又将从前陈旧的物品搬出去,转眼之间,整间大帐焕然一新,又指着面前三大口箱子说道:“将军说,前些日子军中事务繁忙无意怠慢了殿下,而今特敬上薄礼,请殿下海涵。” 说罢命人将箱子打开,箱中尽是奇珍异宝,东海的珍珠,南海的珊瑚,西域的玉髓,北漠的金盏,应有尽有。 楚幽惊叹一声:“哇!这可真是价值连城啊!哥哥,你看这南红色若朱砂,细腻油润,实属罕见呢!” “岂止南红!”许奇眉飞色舞地说道,“公主若喜欢,这里还有蓝田的和田玉,还有这帝王绿,您瞧这成色,翠色欲滴,通透如水啊!” “啊!真的是好通透啊!”楚幽跟着赞叹道,一边举着帝王绿细细打量,一边趁机冲楚桓使个眼色。 楚桓心领神会,眸色低敛说道:“许大人,这些东西的确珍贵,但是韩将军突然如此破费,却让本宫有些摸不着头脑。” “嗯嗯。”楚幽点点头,信手将那帝王绿扔回到箱子里,“叮咚”一声,也不知是砸碎了什么,听的许奇肉疼得直哆嗦,楚幽却眉头都不动一下,蹦蹦跳跳回到楚桓身边。 “将军一直都认为,二位殿下身份尊贵,之前大帐的布置过于简陋,实在配不上二位殿下。” “嗯,那倒是。”楚幽煞有介事地说道,“不过这些东西也就这样嘛,贵重是贵重,也不是没见过,都是俗物,回头我倒要问问韩俊,难道在他的眼里我们兄妹就只配得上这些俗物吗?” “呃……这,二位殿下恕罪!”许奇的冷汗都下来了,“唉!将军早就说,二位殿下见多识广,寻常的金银珠宝入不了二位殿下的法眼,这才命微臣遍寻天下挚宝,可是微臣肉眼凡胎,就只认得这些俗物,这才闹了笑话,该打,该打。” 楚桓挥挥手道:“罢了,如你所说,你肉眼凡胎能找来这些东西也不容易,回去告诉韩俊,就说他的好意我心领了,东西都拿回去吧。” “这……”许奇为难道,“二位殿下,不瞒二位殿下,将军命微臣务必要把将军的心意带到,若二位殿下不肯收下这些,微臣难以复命,且以将军的严厉,恐怕会杖杀微臣啊!”许奇说着竟落下泪来,又跪在地上连连叩头,“求二位殿下怜惜微臣,给微臣就一条活路吧!” “罢了,罢了,你既如此为难,东西留下便是。”楚桓说道。 “是!”许奇立刻破涕为笑,“谢太子殿下不杀之恩!” 许奇离开后,楚桓冲楚幽微微一笑:“看样子,他深信不疑。” “他有什么可怀疑的,我们本来就是打算收下,虽然打算收下可总归要矜持地推托一下,不然也太没面子了。” 楚桓刮一下她的鼻子:“鬼机灵。不过话说回来,季常也是,这种事怎么告诉你却不告诉我?” “嗯……不知道怎么样就聊起来了,反正都是一样的嘛,我知道了一样会告诉哥哥的。” “这倒是。”楚桓笑了。 将军大帐中,韩俊见许奇回来,立刻端坐起来问道:“如何?他们生疑了没有?” 许奇笑着摇摇头:“没有,已经收下了!” “直接收下了?” “哪能啊,毕竟是王族,再贫困潦倒也总要装模作样地推托一下,将军不知,两个毛孩子可是把卑职好一通羞辱啊!” 韩俊笑着重新斜靠在椅背上说道:“那是当然,否则怎么能让你去呢?” “将军这话令属下好不心寒,难不成属下就是个天生被人羞辱的命吗?” 韩俊又笑道:“哈哈哈,这也是个长处,寻常人皆不及你的长处!” “是,将军说的有理,嘿嘿。”许奇谄媚地笑道,“对了,将军,卑职方才又生一计。” “何计?” “卑职想,既然咱们要与那两个娃娃处好关系,只是赠些金银显得单薄了些,似乎没什么诚意。” “那还要怎么有诚意?” “将军。”许奇弓着腰走到韩俊身边说道,“毕竟是孩子,好唬弄,将军何不用真情感动他们?” “真情?从他们刚来的时候我便与他们撕破了脸皮,又何来真情可言,更何况他们始终记得楚墨被北萧围困我视若无睹,如今突然说什么真情,岂不是惺惺作态。” “唉,将军此言差矣啊!”许奇道,“将军虽然并未出兵救楚墨,可是也并未火上浇油,这是事实。何也?正是因为将军对楚墨还念着一丝旧情,这不是事实吗?” “你这话也不错。” “将军与楚墨儿女见面便撕破脸皮,是将军的耿直,可即便如此,将军还是收留了他们,难道就没有一丝一毫的顾念旧情吗?” “人非草木,毕竟是故人之子,也不是毫不动容,但要大事当前,让我杀他们,也绝不会迟疑。” “将军,将军真要杀他们乃是为了大业,将军留他们则是重情重义,而今恰好是需要将军展现自己深情厚义的时候,缘何不肯屈就呢?” 韩俊捏着下巴思考片刻:“你这话也不无道理,可是今日我对他们推心置腹,他日我依旧还是要斩草除根,若真到那一天,今日之所为岂非太过虚伪。” “将军,今日善待他们自有善待他们的理由,他日要斩草除根也必有斩草除根的理由啊,将军也是过来人,还怕找不到一个杀人的理由吗?” “是,便是我珠儿无辜如斯,楚墨亦能以天夺其时搪塞,我又如何不能。”想到这里,韩俊的眼睛里多了一丝杀气,“既如此,你去办,就说军医说我的病需要适当活动,邀请太子殿下密林围猎。” “是。” 21.任性是公主的特权 ,最快更新凤逆山河最新章节! “密林围猎?”楚幽眨眨眼,“韩俊的身体大好了?” 许奇道:“非也,军医说将军的身体若要痊愈不可只一味卧床,还需稍稍活动,将军大约是想到从前在南平的时候也常与先王密林围猎,”许奇说着假模假式的擦擦他根本不存在的泪水,继续说道,“故而想到邀请殿下一同围猎。” “哦?韩俊这一病倒是多愁善感起来了。”楚幽似笑非笑地说道。 “公主说的不错,属下也这么觉得,大约病痛缠身之人总是意志软弱些,将军自旧疾复发以来,常常与卑职说起从前与先王起兵时的旧事,有时还悄悄地红了眼眶,将军要强,卑职看在眼里也只当没看见,怕被他责罚,唉!”他又深深地叹口气,“当日殿下等人初到南平,季大人一席责问铿锵有力,怕是刺到将军心里去了。” 季常微微抱拳道:“如此说来,是季常得罪了。” 楚桓道:“他难过是他心虚,季常无过。” “殿下所言甚是,将军也悔不当初,不知三日之后围猎,殿下是去还是不去?”许奇说着用眼睛偷偷打量楚桓。 楚幽看见不禁轻哼一声:“獐头鼠目,面目可憎。” 许奇忙低下头看脚尖。 楚桓趁机与季常等人交换眼风,说道:“去。既然是韩将军的意思,我们身在屋檐下,自然要悉听尊便的。” “是,那卑职告退。” 楚幽不明白楚桓为什么要答应,她看见季常眼里的意思分明是驳回,可楚桓已经应了,她便说道:“等等,若围猎也可,只是我们从潭州一路奔逃而来,马匹死的死病的病,若要围猎,需将军赠我们几匹良驹宝弓才行。” “啊?”许奇愣了一下。 “啊什么?韩俊连这点儿东西也不舍得给吗?” “不,卑职相信,将军必定肯答应。” “你的话也不要说太满,”楚幽说道,“我们晓得你也就是一条走狗,做不了主,还是回去与韩俊商量过再来吧。” 楚桓趁势说道:“嗯,幽儿的话在理,许大人还是回去与将军商量过再说吧。” “是,那卑职告退。”许奇方退出帐外。 “哥哥为什么要答应他?”许奇刚走楚幽就迫不及待地站起来,“明知道他诡计多端,还要答应去围猎,刀剑无眼,谁知道韩俊打的什么算盘?” “韩俊有心跟我们和谈,哪怕是装的,也不可能立刻打自己耳光,我若不答应岂不是驳了他面子。”楚桓说道。 “驳了又如何,既然他装模作样对咱们尊重,咱们也照单全收,想去就去,不想去就不去,管他面子如何。” 楚桓无奈道:“幽儿,你那么说就太任性了。” “任性如何,我天生就任性,反正他若不肯给咱们宝弓良驹就是别有用心,那咱们就不答应!” “不答应也得答应,左右我已经应下了,我才是太子。”楚桓一拍桌子扭过头去。 楚幽却跺着脚说道:“太子也不行!就是不能答应!” “殿下。”季常道,“君子一言,快马一鞭。” “就是,季常也答应了。”楚桓说道。 “你们都答应也没用!就是不行!笨蛋!坏蛋!” 楚桓大怒:“幽儿!你太目无尊长了!我是你哥哥!” “哥哥又如何?你就只会对着我们耍威风,韩俊说什么你都不敢反驳!笨蛋哥哥!”楚幽气呼呼地跑出大帐。 季常尴尬地看看楚桓:“太子,公主还小……” “不许帮她说话!就是平日里把她骄纵坏了!让她口不择言,没大没小!” “是。”季常小心翼翼地起身,“季常告退。” 楚幽鼓着腮帮瞪着眼睛拿着花花草草出气,高举着佩剑把小树枝砍得七零八落。 “哎!干嘛呢?” 楚幽回头瞪了封白羽一眼:“不用你管!” “哎呦喂,瞧您这剑法,真是不同凡响。”封白羽拍着手赞叹道,“从来没见过这么没有章法的剑术,真令我大开眼界。” “锵!”楚幽一剑劈断脚下的青石,凶巴巴指着封白羽,“大开眼界吗?” 封白羽梗着脖子,小心翼翼地拨开剑尖:“息怒,给……给你花,嘿嘿。”封白羽抱着一小束野花,满脸傻笑。 “什么东西?” “花,这你也没见过?” 楚幽翻个白眼:“当然不是。我是说,你干嘛要给我这个?” 封白羽有点意外,好像没想过这个问题,想了想说道:“看着好看就摘了,你不喜欢的话,那我自己留着玩了。” “喜欢,给我。” 楚幽坐在被自己劈断的青石上欣赏着手里的小花,紫的黄的叫不出名字,一串串像小灯笼似的,单个儿看并不起眼,凑到一起却意外的好看。 封白羽坐在另外一半青石上,看了她一会儿问道:“你刚才干嘛那么生气,这么大块石头都给你劈断了。话说回来,你力气真是够大的,真是半点儿也不像个公主。” “不像公主像什么?”楚幽问道。 “像个山大王。” 楚幽歪着头不说话,半晌说道:“你以为公主应该是什么样的?” “说不上来,反正不应该是你这样。” “可是我就是这样的。”她叹口气说道,“我父王说过,现在是乱世到处都打仗,我们身为王族子孙,为国捐躯都是义不容辞的,所以不管是我还是哥哥从小都要练习骑射,哥哥是为了将来能上阵打仗,我是为了防身,其实我的力气也不是很大,但是我这把剑好,你别看它轻薄,可它是青钢打制的,削铁如泥。” “怪不得呢,我就觉得你一点儿也不像女孩儿,原来人家都是捻针拿线长大的,你是骑马练剑长大的。”封白羽挠挠头,“这么说,你们也挺不容易的,习武可是比做女红累多了吧?” “嗯嗯。”楚幽摇摇头,讪讪地笑道,“其实我还挺喜欢骑马练剑的,也不是不学女红,母后总说让我学,只是我不喜欢。” “哦。” 楚幽忽然想起什么:“你呢?” “嗯?我什么?” 楚幽坐直了身子,指着他的弓问道:“我早就想问,你这把弓好像特别厉害,是你们飘渺宗的宝物吗?” 正文 22.围猎 “你说这个?”封白羽取下身后的弓箭递给她,“这不是,是挺好用不错,不过不是什么宝物,是我打劫抢来的。” “什么?打劫不都是劫财吗?怎么还能劫到这种稀世珍宝?”楚幽不相信。 “稀世珍宝也算不上吧,就是劫了个老头儿,那时候我也是饿极了,没想到那老头儿比我还穷,但是你也知道,我们劫道有劫道的规矩,不能空手,要不然晦气,他就给了我这么个东西。当时是觉得挺没用的,不过后来一用才发现,竟然格外趁手,打那以后我就没换过兵器了。” “那你真够好运气的,说不定那老头是个世外高人也不一定。” “什么高人,高人那么好劫吗?” 楚幽点点头:“也对,那你就是运气好。”楚幽眼睛一亮,“对了,你运气那么好,不如三天后的围猎,你帮我保护哥哥好不好?” “什么什么围猎?” “还不是韩俊,不知道他打什么鬼主意,无缘无故邀请哥哥密林围猎,总觉得他有阴谋!哥哥还不听,还真的答应他!连季常也不帮我,提起来就生气!”说到这个,楚幽又愤怒地提起剑,砍砍砍! 封白羽立刻跳起来:“我就说吧,我就说那个季常不是好东西!” “对!你说的一点儿错也没有!还是你最好,所以你帮帮我好不好?帮我保护哥哥,”楚幽撇着嘴,一双无辜的大眼睛眨啊眨,“求求你了。” “别,别来这一套。”封白羽努力地扒开她的手。 “求求你了。” “哎呀!”封白羽跺着脚说道,“实话说吧,在遇见你之前我运气真的一直都很好,特别好!就是从遇见你以后才开始倒霉的,接二连三的倒霉!那韩俊请你哥哥围猎,肯定没安好心,你想啊,那是密林,万一出点儿意外,找谁说理去?他摆明想要你哥哥的命,这点儿大家都心知肚明,你们兄妹俩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那我凭什么呢,对不对?我又不是没活够!” 楚幽无话可说,就只有一句话:“你武艺高强嘛,求求你了。” “哎呀!你” 楚幽抓着封白羽的袖子不撒手:“求求你了,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我会陪着你的,你放心如果你死了,我一定陪你去。”她举着手信誓旦旦地说道,“我发誓。” “你说的?”封白羽指着她问道。 “嗯。”楚幽点点头。 “嗯如果是这样的话,那答应你也可以。” “就知道,你不会那么狠心的!” “不过嗯不过,我也不用你陪我死,没必要嘛。”封白羽吞吞吐吐地说道,“其实吧,你看你这个公主,当不当也没多大意思对不对?我看你这日子过的,还不如我在山上的日子舒坦嘛。” “你想说什么?” “嗯”封白羽舔舔嘴唇,又挠挠头,“你你也十二了,再过几年也,也可以谈婚论嫁了,那你要不然这公主也别当了,跟我回落凤山得了,你跟我回去,给我当压寨夫人,我是山大王,那你就是大王夫人,也算是王后来着,你看”封白羽看着她,有点儿紧张,有点儿发怵。 “压寨夫人?”楚幽眨眨眼,“那你如果那么说,你是山大王的话,也会娶很多妃子咯?大王都是要娶很多妃子的吧?”她摇摇头,“不行,我老早就想过了,我不当王后,我不要嫁给大王,山大王也不行。” “那那你” 楚幽果断地摆摆手,小大人似的说道:“此事休要再提,我是不会答应的。” “哎不是,山大王还是跟大王不一样的呀楚小幽,楚小幽你听我说啊!” 三日后,半屏山上,鼓声轰鸣,号角惊天。韩俊身披银甲,立于点将台上,两侧“韩”字帅旗林立,迎风招展。点将台下三十万兵分别缠着红巾蓝巾,齐声呐喊“杀!杀!杀!” 看样子,韩俊有意把这场围猎当做练兵,倒也是个不错的方法。 楚幽走到点将台前,见旁边果然有几匹战马,由此可见,韩俊是非要让他们参加不可了。 韩俊见楚桓和楚幽过来,笑着从点将台上下来,威风凛凛地走到他们面前:“二位殿下,这就是我为殿下们准备的马,还满意吗?” 楚桓摸着其中一匹马的马鬃说道:“骨骼健壮,四蹄有力,一看就是好马。” “殿下喜欢,可上马一试。” 楚桓翻身上马,那马令行禁止,一看就是被悉心调教过,颇通人性,楚桓道:“有劳将军费心。” “殿下喜欢要紧。”韩俊笑道,又回头看看楚幽,笑里带着些不易察觉的挑衅,“公主也选一匹称意的如何?” “哼。”楚幽轻笑一声,走到一匹毛色棕红的战马前说道,“我看这匹不错。” “你!”韩俊咬咬牙忍下来说道,“公主殿下,这是末将的战马罡风,不是为公主准备的。” “哦?”楚幽歪歪头,“你的马我便要不得吗?” “不是要得或要不得,是我这罡风随我,脾气暴烈,恐怕会伤到公主。”韩俊低眉垂目,仿佛谦逊,下巴孤傲地抬着,仿佛要翘到天上去。 “巧了,我脾气也不好。”楚幽笑了笑,满脸天真地说道,“将军那么说,我就更好奇了,就给我试试呗,骑一下又不会骑坏。” 韩俊叹口气,让她骑吧,自己多少有点儿不舍得,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小丫头片子有阴谋,不让她骑,瞧她一脸天真,顽童模样,当着众将士的面似乎显得小气,摇摇头说道:“罢了,试试就试试吧,只是我这匹马性烈,我是提醒过公主的,若磕着碰着,公主可别怪我。” “那当然,我也性烈,自然不会怪你。”楚幽咧嘴一笑。 “幽儿,太危险了,你别胡闹。”楚桓说道。 “不要!韩将军都答应了的!”说话间已经翻身上马。 这马果然性烈,楚幽刚跨上马背罡风便大声嘶鸣,扭着身子要把她甩下去,楚幽握紧缰绳,双腿用力夹着马背,努力想要控制住它,可罡风根本不服管教。 “幽儿,你不行,快下来吧!”楚桓紧张地喊道,“韩将军,快帮帮她!” 正文 23.斩风 韩俊也不慌张,只眯着眼睛看戏,看够了才慢悠悠地伸手,不等牵到缰绳,楚幽忽然大喝一声:“驾!”罡风便飞也似的冲了出去。 这下韩俊也慌了,大喊着:“给我马!快!把她追回来!” “幽儿!幽儿!”楚桓也飞身上马,穷追不舍。 封白羽见状也来不及牵马,直接飞身扑向一个骑兵将他扔在地上,自己夺马追去。 楚幽骑着罡风一马当先,越跑越快,罡风失去控制就好像疯了一样,她起初还能拉着缰绳,后来索性也不拉缰绳了,直接抓着马鬃。 “罡风!你给我老实一点!我警告你,老实一点!” 这话当然没用。 韩俊紧随其后,大喊着:“罡风!停下!罡风!” 说起来这马果然有灵性,楚幽明显地感觉到罡风的速度慢了许多。 “罡风!停下!”韩俊大喊,“殿下莫怕!” 楚幽回头望他一眼,咬咬牙从腰间抽出长剑,罡风突然发出一声尖锐地悲鸣,鲜血喷洒而出,长剑贯穿了罡风的脖子。 罡风前腿一弯,楚幽便失去平衡倒栽葱地飞了出去,还好她伸手还算敏捷,就地一滚,这才没有摔断脖子。 “罡风!”韩俊大吼一声冲过来。 “楚小幽!”封白羽等不及,直接脚尖往马背上一踏,便飞身落在楚幽面前,“你没事吧?” 楚幽从地上爬起来,满身泥土,却摇摇头露出一排雪白的牙,笑了:“没事,我挺好的。” “你吓死我了!” 不多久,楚桓c季常也相继赶到,见楚幽虽然狼狈却似乎并无大碍,而另一边,韩俊正伏在罡风身上嚎啕大哭,罡风脖子上还插着一柄长剑,楚桓只看了一眼,心里就凉了半截,那剑他是认识的,正是楚幽的佩剑。 楚幽拍拍身上的土,走到韩俊面前:“韩将军,你别哭了。” “滚!”韩俊大吼一声,吓得楚幽浑身一哆嗦。 “韩将军,马死不能复生,你就节哀顺变吧。” “是你!杀我罡风!”韩俊红着眼睛,拔刀指着楚幽,“我要你为我的罡风偿命!” “韩将军!”季常挡在楚幽面前说道,“将军息怒,公主顽劣害死将军爱驹,但马终究是马,将军真的要为了一匹马而斩杀先王遗孤吗?” “哇!”楚幽忽然大哭,“哇!我也不是故意的,但是它一直跑一直跑怎么喊也不停!哇!我真的好怕!韩俊叔叔,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可是真的好可怕!哇!” “你”韩俊咬牙切齿,“我早说罡风性烈!你不听,偏要骑!” “呜呜呜!”楚幽从嚎啕大哭,变成了小声啜泣,却哭得肝肠寸断,“人家,人家就是听了你说它性烈,才更怕嘛,嘤嘤嘤,起先是你说的,说它性烈,我若因此受伤,也只自认倒霉,幽儿想,你都这么说了,那若因此摔死了,大约也只能自认倒霉,人家也是害怕嘛,哇!” “你只是害怕,便要了他性命,它可当真伤了你吗!” “将军!将军纵然势大,但季常仍然要奉劝将军慎言!”季常道,“其实,如殿下所言,殿下上马之前,将军说过,此马性烈,若伤了殿下,也不能怪罪将军,而今殿下虽然无碍却也身陷险境,但因将军曾好意提醒,殿下也不会怪罪将军,可是同样的话殿下也说过,殿下上马时,亦说过她也性烈,换言之,将军的罡风死了,将军也怨不得殿下。说到底,所谓驯马,本就是人与马的一场博弈,而今将军的罡风输在公主手下,又岂能责怪公主?” “正是。”楚桓又说道,“幽儿天生顽劣,韩将军也早有耳闻,此事诚乃本宫管教不严之过,本宫发誓,此事之后必定好好教训她。”又厉声对楚幽说道,“幽儿,罚你禁足半月,你认不认?” “半月?”楚幽委屈巴巴地眨眨眼,“半月也太久了。” “说半月就是半月!今日若非你任性顽劣,韩将军的罡风又如何会遭此不测!” “好,半月就半月吧。”楚幽乖巧地低下头,眼泪依旧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噼里啪啦往下掉,她想了想又跪在韩俊身边,学着韩俊的样子摸着罡风的马鬃说道,“马儿,马儿,是我的错,我知道韩将军视你如兄弟,我杀你便如断他手足,他必定心如刀绞,可我也不是故意的,求求你原谅我好不好?这样吧,我这把剑一直没有名字,今天为了纪念你,也为了提醒我自己,我决定,从今以后这把剑就叫斩风,这个名字你喜欢吗?” 韩俊刚刚情绪略有好转,听她这么一说顿时血气直冲头颅,眼前一黑竟然昏了过去。 许奇火急火燎地喊道:“快!军医!军医!” “呀!韩将军,你怎么了?”楚幽也跟着满脸焦急地说道,“我就说嘛,身体没有痊愈怎么能围猎呢,要不然还是算了吧!” “没事。”韩俊脸色惨白,却依旧强撑着说道,“军医说过,就是要多活动才能痊愈。” 许奇紧张地看着韩俊:“将军,要不然还是改天吧!” 韩俊勃然大怒:“不许改天!说今天,就是今天!传我军令,照常围猎!”韩俊抢过许奇的马,策马扬鞭,疾驰而去。 “许大人。”楚幽眨眨眼,“韩将军性格这么别扭,很难相处吧?” 许奇讪笑着点点头:“有点儿。” 围猎照样进行,韩俊与楚桓各领红蓝军深入密林,只留下楚幽和季常留在原地。楚幽坐在点将台边的台阶上,望着远处的幽幽青草出神。 “殿下,公主殿下?” “嗯?何事?”楚幽回过神来。 “殿下是哪里不舒服吗?” 楚幽摇摇头:“没有。” “殿下为何没有精神?” 楚幽撇撇嘴:“哥哥还是去围猎了。” “太子殿下已经答应了,自然要去。”季常一边为楚幽包扎伤口一边低声说道。 “就怪你!”楚幽站起来说道,“季常,你说实话,起初你也是不赞成的,对不对?” “是。” “那为什么你不拦着他?” 季常轻轻叹口气道:“殿下,太子是君,季常是臣,季常之所见,太子并非不知,然太子视若无睹是为不取也。” “那你就放弃了?” 季常沉默片刻:“殿下不放弃,又是胡闹,又是杀马,可有用吗?” 楚幽撇撇嘴,摇摇头:“没有用,可我至少做了,”她抬起头问道,“季常,在其位不谋其政,可乎?” 正文 24.出门没看黄历 季常愣了愣说道:“那么敢问殿下,季常如今身居何职,当谋何政?” “你不用你了!”楚幽手上的绷带还没缠好,从她的手背上垂下来,气鼓鼓的,带着执拗。 季常用浅棕色的眸子看着她,平静如水,波澜不惊,直到她也平静下来,才又继续给她包扎伤口,又不疾不徐地说道:“殿下说的固然有理,然季常的所为并非谋其政与否,而是知其可为与否。” “何为可为?何为不可为?让我看,密林围猎就是不可为!”楚幽赌气道。 “那是公主的想法,太子却不以为然。太子是君,季常与殿下是臣,君以为可为,臣以为不可为,当从君之策还是从臣之策?” “季常,照你那么说,君主认为可为便可为,君主认为不可为便不可为吗?若君主的每一个决定都是正确的还要大臣做什么?孔子说知其不可为而为之,不就是这个意思吗!” 季常沉默片刻方说道:“是,譬如孔子知其不可而为之,是为至圣,但这世上圣人能有几个,季常自以为不是圣人,但求知其可为而为之,足矣。” “季常,你要这么说,那我问你,南楚复辟,是可为还是不可为?” 季常思虑片刻说道:“可为与否不在季常而在太子与殿下。” “你总是这样,封白羽说的对,你就是个老狐狸,明明满腹韬略你却要选择明哲保身,其实南楚能否复辟谁也不知道,但是目前看来的确是痴人说梦,可你就是不敢说,因为你怕说出来我会生气,对不对?” “是。”他又想了想说道,“殿下终究是殿下。” “说的好听!只是你不肯与我们坦诚相待罢了!我才十二岁,哥哥十六岁,若论年龄,我与哥哥都要叫你一声季常哥哥,我与哥哥视你如兄长,视马将军如叔伯,从来都是有一说一,可你却始终小心翼翼恪守着君臣本分,说白了不过是没把我们当成自己人,难道季常与自己的亲人说话也是这样谨小慎微的吗?” “殿下说的是。” “哼!”楚幽执拗地抽回自己的手,用嘴巴咬着纱布为自己包扎。 季常垂手静立,沉默片刻,说道:“殿下既然知道复辟之事是为痴人说梦,又何必非要如此?自古以来国破犹如人亡,此乃天命,无法逆转,先王不可复生,而况国乎?” “好啊,你总算说出心里话了!”楚幽指着他鼻子问道,“那我问你,不试试怎么知道呢?季常以为国破如人亡,人死不可复生,国亦如此。这点我也承认,可人是断气而亡,国之生死当如何判断,你又从何得知南楚已死?依我看,哥哥活着,我活着,季常和马将军还在,南楚的五十义士还在,南楚就不能算死去,最多只是垂死挣扎,季常颇通医理,你告诉我,若一个人尚在垂死挣扎,身为医者是救还是不救?” “医者仁心,便是只有一口气在也要救!” “那南楚呢?” 季常浅棕色的眼睛里忽然荡起一丝涟漪,笑意从眸子里溢出,蔓延到眼角。原来是楚幽瞪着眼握着拳的样子,就像一只迎战你斗鸡,满脸写着倔强和不屈,十分有趣。 “你笑什么,说话呀!”楚幽问道。 季常长揖当拜道一声:“公主教训的是,季常叹服。” 林中忽然有人大叫着跑过来:“不好了!军医!军医!将军受伤了!” “什么!”楚幽从台阶上跳下来,抓住士兵问道,“怎么受伤的,太子呢?” “遇到了山狼,太子应该没什么事。”士兵有些犹豫。 “应该?你到底看到没有?” “没没有。”士兵摇摇头,“小的也是听别人说的,只说是将军受伤了,找军医。” 军医闻声早已经背着药箱跑出来:“将军何在?” 士兵道:“在这里,跟我来!” 楚幽也顾不上别的,一同跟过去,路上恰好遇到封白羽顿时脸色苍白:“你怎么在这里,哥哥呢?” 封白羽一脸茫然:“在前面吧。” “你怎么不跟着!不是让你跟着吗!”楚幽大怒。 “你干嘛呀,我这不是看见刺客才追出去的吗?”封白羽说道。 “有刺客,那人呢?” 封白羽摇摇头:“跑得跟兔子似的,不见了。” “那你就把哥哥留在密林里!”楚幽转头就走。 封白羽觉得委屈,气呼呼地不说话。 密林的空地上,楚桓怔怔地站在一边,似乎惊魂未定。 “哥哥,没事吧?”楚幽跑过去。 楚桓摇摇头说道:“我没事,多亏有韩将军在。” 楚幽看了一眼,只见韩俊瘫坐在地上,腿上血肉模糊,地上倒着一匹狼,毛都被血染红了。 “怎么回事?”楚幽问。 “原本好好的,忽然有人放冷箭,”楚桓说道,“我便让封白羽去追,可是,追到没有?” 封白羽摇摇头说:“没有。” “哥哥,你怎么能让他去追刺客,自己一个人留在这里呢?” “我想林子里最多就是些野兔野鹿,不会有事的。” “万一那刺客是调虎离山呢?你就没想过?”说到调虎离山,楚幽忍不住瞪了韩俊一眼。 “公主这话是什么意思?”许奇看见楚幽的眼神说道,“将军诚心请太子公主狩猎游玩,难不成公主以为刺客与我们将军有关?” “本宫什么都没说,你心虚什么?” “卑职不心虚,只是替将军不值。”许奇抽噎道,“将军一片赤诚,被公主和太子误会,卑职替将军难过!” “哭什么哭!我又没死!”韩俊咬着牙忍痛呵道。 “幽儿,此事确与韩将军无关,否则山狼来袭,他又何必舍命救我。” “山狼?”楚幽这才看出来,韩俊腿上的伤是被狼咬的。 “山狼天性凶残,力大无穷,在山林之中最怕的就是遇到它们,半屏山地势险要林木广阔,夜里也常听到山狼的叫声。”季常说道。 “是啊,这次真的多谢韩将军。”楚桓说道,“令将军为本宫负伤,本宫惭愧。” 韩俊沉默着摆摆手,似乎无力说话。 “要紧的是哥哥,哥哥没事就好。”楚幽又说道,“都这样了,也别再围猎了,我看就是没看好黄历,今日就不应围猎。” 正文 25.笨蛋楚桓 楚桓虽然没有受伤却因受到惊吓颇为伤神,季常从军医那里借了些药,熬制安神汤。 楚幽站在一边看了一会儿说道:“我还是觉得不对。” “什么不对?”楚桓问。 “半屏山上的确有山狼,这我也是知道的,可是白天何曾遇到过,况且也是韩俊派人把猎物驱赶到围场中的,当时他们就没有留意有狼进来吗?” “幽儿,你还是在怀疑韩俊。”楚桓叹口气。 “我不该怀疑他吗?哥哥你是怎么了,不过是围了一场猎,怎么总是向着他说话?” “我不是向着谁,只是实话实说罢了,这次真的不怪韩俊,更何况他又救了我。” “那他就是好人了?”楚幽歪着头质问道,“他对父王见死不救的事也可以一笔勾销了?” “幽儿,你还小,要知道这天底下并不只是好人和坏人,韩俊有他的立场,我们也有我们的立场,对于他而言我们又何尝不是坏人呢?” “哥哥这话不对,我们就只是向他求个立足之地,并没有做过坏事,可是他呢?他可从来都没有闲下来过!” “便是如此吧,今天的事总不能怪他,狼又听不懂人话,他总不能驱使山狼来袭击我,更何况最后受伤的还是他。” “那刺客呢?整个半屏山上除了他的人还有谁?” “或许有别人也未可知。”楚桓按着太阳穴说道,“再说了,你说若是他派的刺客,他为什么那么做?不就是想杀我?既然要杀我,又为何要救我?” “哥哥错了,他现在不是要杀你,是要你信任他,等着将来有一天好让你心甘情愿把玉玺交到他手上,奉他为主呢!” “那他就更不必如此,他这么做反而引起你的怀疑,不是吗?” 楚幽跳着脚大骂:“笨蛋哥哥!傻哥哥!你现在处处维护韩俊,就不怕愧对父王的在天之灵吗!” “楚幽!你太放肆了!你是在说我不孝吗!”楚桓刚站起来便觉得眼前发黑,又跌坐下去,扶着额头说道,“你你一个小孩子,是非善恶尚不分明,我不同你一般见识。” “我还不跟你一般见识呢!我小,可是我聪明,你大,可是你傻!”楚幽怒道,“你说我是非不分,善恶不明,那我倒要问问你,他韩俊背叛南楚,见死不救,是对还是错?” “你就只能看到眼前这些,当初他也曾与父王共谋天下,是共谋天下,不是共谋南楚,可是父王取下南楚便再也止步不前,于他而言是父王弃他在先,而今我突然遇险,他想也不想便来救我,你知道是为什么?他说他不是救我,是救楚墨之子罢了!” 季常恰好端着安神汤自帐外回来,愣了愣:“怎么了?” 还没回过神来,楚幽便从他手中抢过安神汤扔在楚桓脚下摔的粉碎,破口大骂:“笨蛋楚桓!父王和母后不会原谅你的!你不配做南楚的子孙!” 季常诧异地望向楚桓:“太子殿下。” 楚桓摆摆手:“无妨,你去吧。” 季常收拾起地上的碎碗,退出营帐。 楚幽哭着冲出营帐,一不留神与一人撞了满怀,抬头一看竟然刚好就是许奇,盛怒之下捡起地上的石子便向他身上砸,把许奇砸得抱头鼠窜,这才觉得心情好了一些。 “殿下。” 楚幽回头见是季常跟出来:“你来干什么?” “殿下何故盛怒?” “太子殿下不曾告诉你吗?”楚幽努着嘴问道。 “太子不适,季常未敢多问。” “你该问他才对。”楚幽赌气道,“他说的那些话,我是一个字也说不出口的。” “岂会如此,殿下与太子向来兄妹和睦,必是有什么误会。” “没有误会!是他不对!”楚幽怒道,“你可知他说的都是什么话?他说是父王弃韩俊在先,韩俊才背叛父王,那韩俊不知是给他灌了什么汤,倒成了我们的不是!” “太子为何这么说?” “他说起初是父王许诺韩俊逐鹿天下,可是后来父王得了南楚便止步不前,韩俊是因此才渐渐与父王疏远的。” “太子所言可是事实?” “这谁知道,父王也不曾与我们说过,如今只听韩俊一人之言,他便深信不疑,是何道理?” 季常沉思片刻说道:“那么依殿下看来,此事若是真的,先王所为是错还是对?” “如何就知道是真的!季常可听父王提过吗?” “自然没有,所以才说是假如。” “为何要假如!”楚幽愤愤地说道,“便是真的,父王这么做也自有父王的道理!况且,父王治下的南楚富足安乐,周围各国都望尘莫及,更有无数流民对我南楚心向往之,可谓天下归心!” “那么先王之所为便算不得错。” “当然!” “那么若先王治下的南楚并非富足安乐,先王之所为便是错吗?” “那那大约算不上对。”楚幽支支吾吾地说道,“可是父王治下的南楚很好!” 季常笑了笑说道:“殿下此言差矣。” “我有何错?”楚幽不服。 “殿下所言之对错,乃为君者的对错,而非为臣者的对错。” “有何不同?” “为君者的对错以百姓是否安乐,天下是否太平为标准,而为臣者的对错除了这一条,还有一个忠字。诚如殿下今日在校场上说的,为君者也是人,不见得每个决定都是对的,这才需要大臣帮助君上决断弥补,而不是君上做了错误的决定,大臣便弃他而去,是为忠臣之道。韩俊或许认为先王做了错误的决定,那么他所做的应该是劝谏而非背叛,故身为人臣,韩俊的所为无论如何都是错的。” “对啊!”楚幽眨眨眼,“季常,还是你脑袋清明。” “但是韩俊身为人臣,为何还要那么做?” “为何?因为他早有不臣之心。” “殿下这么说也不错,但是殿下也该知道,先王起兵时也并不是君,他韩俊也不是臣,只是后来先王做了南楚之主,这才成了君,而在此前的几十年,韩俊,以及当年的司马将军,与先王都是以兄弟相称。故韩俊之过,根本在于他一直没有转变自己的身份,他始终觉得先王是兄长而非君王,但先王已经是不折不扣的君王了。” 正文 26.傻傻分不清楚 “等一下。”楚幽背着手小大人似的踱来踱去,半晌说道,“照你那么说,韩俊对我父王的怨恨,竟然是因为一直视父王如兄弟吗?” “殿下可以这么想。” “这么说,韩俊与父王到底是谁的错?” “殿下,这天底下并不是事事皆能说出一个对错。” 楚幽挠挠头忽然厉色瞪着季常:“不对,你是哥哥派来说服我的!你根本就是帮他说话!” “殿下何出此言?” “哥哥方才也是这样说我,说我年幼分不清善恶是非,如今你也是这么说,我不理你了!”楚幽转身就要走。 “殿下!”季常少有的厉色让楚幽愣了愣,随即又和颜道,“殿下不是小孩子了,又身为先王长女,该好好想一想现在要紧的是什么?” “是什么?” “殿下赌气,一心要与太子分出一个是非对错,宛如两个不知世事的顽童,如此当是王室子孙的所为吗?” “那总要有个对错吧?韩俊是好人还是坏人,我们不需要弄清楚吗?” “他是好人如何,坏人又如何?便是他视先王如兄弟便是对吗?先王已死,他便是真的还存着与先王的兄弟之情,最多只是给太子和公主留一条生路,可二位殿下想要的不仅仅是一条生路啊!” “对,他要的是玉玺。” 季常摇摇头:“殿下此言差矣,韩俊想要的从来没有变过,他要的不仅仅是玉玺而是天下,可这个天下,恰好没有南楚的立锥之地。” “对,是这样。”楚幽点点头。 “那么殿下还要耍小孩子脾气,势必要与太子分出个是非对错吗?” 楚幽摇摇头依然有些赌气,但火气已经退却了不少,执拗地说道:“我不同他一般见识。”可她又想了想问道,“季常,我可以不跟他一般见识,但是你要告诉我,韩俊与父王到底谁对谁错?” 季常想了想说道:“殿下,季常无法告诉你这个答案。” “为何?” “所谓是非善恶自在人心,殿下应该有自己的判断,季常只能说在季常看来,韩俊身为人臣却背义忘主,这无论如何都不能认为是对的。” “那父王起初允诺韩俊逐鹿天下,最终却止步不前,算不算出尔反尔?” “殿下,其实先王从未说过不要这个天下,区别只是何时去取。” 楚幽眨眨眼,低下头嗫嚅道:“这么说,季常也觉得,父王应该取天下。” “怎么?先王与殿下说过不取天下吗?” “不,没说过。”楚幽转转眼珠说道,“是我自己想的,要取天下就要打仗,南楚的百姓要受苦,北萧,西蜀,荻梁的百姓都要受苦,季常刚说过,为君者的对错在于百姓是否安居乐业。” “那一方不战,便人人都不战吗?萧成器不战吗?韩俊不战吗?”季常顿了顿又说道,“季常换个问题问殿下,若殿下将玉玺交给韩俊,也未必就是死,殿下以为如何?” “不,不行!”楚幽跳起来,“未必死,也未必能活,我们不能把自己的性命交到韩俊手里。是我知道你的意思了,”她眨眨眼不知在望着什么,“你说的对,父王之过在于把南楚的命运交到了别人的手里。” “殿下不必难过,往事已矣,莫蹈前辙。” “知道了。”楚幽点点头,忽然抬头问道,“季常,若哥哥动摇了,该如何是好?” “殿下怎么会这么想?”季常道,“殿下既明事理,太子如何不知,殿下应该相信太子。” “是,我当然相信哥哥,可是你也知道,太子哥哥仁善单纯,遇事也总是先考虑他人,万一被韩俊骗了呢?” “太子单纯?”季常有点儿想笑,他承认太子年幼单纯,但是这话从一个更小的孩子嘴里说出来便愈发可笑。 “你笑什么?我知道你笑什么!你在笑我!” “臣不敢,噗。” “你敢!你已经笑了!”楚幽梗着脖子歪着头,满脸不服,“说出来你不信,告诉你吧,宫里的那些事,我比哥哥知道的还多些,为什么呢?因为哥哥的学业向来是父王操心,我虽八岁便开府建衙,但那只是父王的殊宠,那公主府我一天都没住过,却总是同母后在一处,后宫的许多事,母亲也只能说给我听,哥哥不曾知道。论治国之策哥哥或许比我强,可是要论揣度人心,我自负哥哥不如我。你们这些男人就是这样,总觉得天下大事就是书本上的那些礼义仁智信,其实再大的事哪一件能离得开人心呢?季常,你还笑!” “臣没有,噗嗤,臣不敢。” “你明明就在笑!”楚幽气的滴溜溜打转,“你太过分了,你们都是这样,想让我听话的时候就拿着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来弹压我,回头人家跟你们说些正经事,又觉得人家是小孩子,不把人家的话当回事,最讨厌了!” 楚幽刚跑出去,忽然听到身后传来季常的呼喊声:“殿下!留步!” “又怎么了!” 季常脸上浮起一层异常的红晕,似乎有些不知该如何开口。 “你怎么了?”楚幽呆呆地看着他,只觉得这人好奇怪。 “殿下的裙裾污了。”他含混地说道,一双眼睛飘来飘去,好像不知道要往哪里看才好。 “怎么了?” “殿下的裙裾污了。” “哦。”楚幽这才听清楚他的话,“可能是之前在台阶上蹭的。”可是她扯着裙子看了半天也没看到哪里污了。 “不是。”季常的脸更红了,转身背对着楚幽解下外袍系在她腰上说道,“殿下随我来。” 楚幽觉得莫名其妙,心想这人怎么神神叨叨的,回到帐中,季常屏退下人,扑通跪在地上,直把楚幽吓了一跳,问道:“你怎么了?” 季常这才红着脸说道:“微臣不敬,殿下您您月事来了。” “什么事?没事啊。” 面对楚幽的懵懂,季常默默地捂住了额头,是了,她才十二岁,偏偏这一路连个随行的女官都没有,这实在是太尴尬了。 至于季常,面对这种事更加是一个头两个大,他甚至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跟楚幽解释清楚受伤和月事的区别的。 正文 27.本宫是不是要病死了! 而楚幽,虽然也听懂了,但总是不放心,将信将疑地问他:“那我该怎么办?”又泪汪汪地问道,“季常,你别骗我,一直流血真的不会死吗?真的不是生病了吗?” “真的不是。”季常说道,“殿下可还有换洗的衣裙,先换下来吧。” “好。” “可有针线?” 楚幽愣了愣摇摇头:“没有,我不爱做针黹,要把伤口缝起来吗?”楚幽的声音都发抖了。 “没有伤口。”季常摇摇头,“也罢,殿下先把衣裳换下来吧,我出去一趟。” “别!你别走!”楚幽哭丧着脸问他,“季常,我这病真的能治吗?” “殿下,真的不是病。” “好,我相信你,怎么治?” 季常叹口气,只好说道:“殿下放心,能治,先把衣裙换了吧。” 楚幽这才放心地点点头:“好。” 不多时,季常自帐外回来,问道:“殿下的衣裳可换好了?” “嗯,进来吧。”楚幽见季常手里多了个奇怪的布带问道,“这是什么?” 季常抿抿嘴,两颊微红:“月事带。”又说道,“我只给向殿下说一次,殿下可要听好了,这里头是草木灰,若用脏了便将里头的草木灰倒出来再取新的换好,把布带清洗干净即可,可明白了?” 楚幽点点头:“明白了。可是,这要用多久方能痊愈?” 季常抿着嘴无奈道:“到时殿下自然知道。” “好。” 不多时楚幽从床幔中出来笑道:“果然有用,还好有季常。我一定要告诉哥哥,让哥哥嘉奖你。” 季常一听匆忙说道:“不,殿下,不用了。” “季常,你就是太谦逊了,这是你应得的。” “不,殿下。其实”季常皱皱眉头说道,“此乃殿下的闺中密事,本不足为外人道,只是情况特殊,殿下身边也没有随侍的宫女或女官,季常这才若被太子殿下知道,只怕非但不会褒奖微臣,还会拿微臣治罪也未可知。” “真的吗那那怎么办?” 季常想了想说道:“其实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殿下只当此事没发生过便罢了,或者就当是殿下与季常之间的秘密,如何?” “嗯,也无不可,只是季常救了我的性命,本该让哥哥知道的,如此,岂非让季常受了委屈。” “不委屈,一点儿也不委屈!” “那好吧,既然季常执意如此,那我也不便勉强,就依你所说吧。” 季常长拜:“多谢殿下。” 这日,封白羽满头是汗地跑过来找楚幽:“楚小幽,你怎么了?” 彼时楚幽正斜靠在小榻上看书,帐外风起,吹起绿萝窗纱,藕白额前映出一片苍翠。 楚幽抬眼见封白羽满脸焦急,有些漫不经心地问道:“怎么了?” 封白羽愣了愣才问道:“我听说你病了?” “谁说的?” “老狐狸说的,我那天说你好久不来与我练剑,他才跟我说你身体抱恙,你病了怎么不告诉我?” 经过这段时间,楚幽已然知道自己这个的确不是病,想来季常也是照顾自己的颜面才对封白羽谎称是病,说道:“不要紧,过几天就好了。” “什么过几天就好了,你知道自己得的什么病吗?要紧不要紧?以前在落凤山有个王老头,一直咳嗽,总说自己几天就好,也不看病,后来有一天晚上,莫名其妙就死了,有时候这些小病是不能小瞧的。” “哎呀!你怎么那么多话!”楚幽不耐烦道,“季常通晓医理,他给我看过,说了不要紧的。” “他看得能准吗?”封白羽又想了想,“好像也还行,那他给你开的什么药?要天天吃吗?” “红糖。”楚幽没好气地说道,又拿起书翻阅起来。 “红糖?”封白羽眨眨眼似乎不太明白,“好吧,那看来确实不要紧。”他伸手翻看楚幽的书角,“你看的什么戏?” “什么戏啊,”楚幽翻个白眼道,“是太公兵法,懂不懂啊。” 封白羽摇摇头:“不懂。”又说道,“好好的,看什么兵法,又不去带兵打仗。” “你不懂就不要说。”楚幽煞有介事地说道,“这本书不光是说打仗的,还有治国,养民,人心,要治国统军就要察众心,施百务。” 封白羽再次摇摇头:“有什么用?” “怎么会没用呢?譬如你做山大王,如果你能察众心,施百务,就会有越来越多的人愿意追随你。” “我不用那么麻烦,能让大家伙儿有饭吃就行。” 楚幽又翻个白眼:“懒得理你。” “别啊,你理我一下嘛,我快要无聊死了。” 楚幽歪歪头道:“你无聊管我什么事?” “你不跟我玩,也没人跟我玩,你又没什么大毛病,走啊,出去比剑!”封白羽拉着她说道。 “不去。”楚幽拍开他的手,“别动手动脚的,男女授受不亲。” “切,以前也没那么些事儿,我看你就是让季常那老狐狸教傻了,你可别总听他胡说,他那么狡猾能教你什么好?” “去去去,你自己玩儿去吧,别打扰我看书。” 封白羽看她实在不想出去又说道:“要不然,你要实在不想陪我玩儿,那我陪你玩儿会儿?” “不用。” 楚幽忽然听到旁边封白羽叹了一口气,忧伤地自言自语:“我可真可怜,真的,放着山大王不做陪你到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来,无亲无友,无牵无挂,还不如死了算了。唉,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封白羽。” “别理我,让我哭会儿!” “你演的太过了。” “怎么就过了!我说的明明就是实话!”封白羽不满道。 “嗯,嗯,好的吧。”楚幽忽然回过神来,脸上掠过一丝奸诈,“咦!对啊!” 封白羽眨眨眼:“你又怎么了?” “太公兵法曰,柔能制刚,弱能制强,弱者人之所助,强者怨之所攻。嗯”楚幽咬着手指,点点头,“好有道理啊!” “你又有什么鬼主意?” 楚幽拍拍他的肩膀,赞叹道:“封白羽,你真是太优秀了!” 韩俊正在大帐中午睡,忽然听到帐外有喧闹声,问道:“何人在外喧哗?” 士兵道:“将军,是南楚公主。” “她?干什么?” 士兵的脸抽搐了两下说道:“在哭。” “哭?” 士兵点点头:“怎么劝也劝不住。” 正文 28.撒泼小能手 过了一会儿,韩俊的大帐里,韩俊坐在帅案前头疼地看着楚幽,楚幽坐在旁边放声大哭,泪如雨下。 “楚桓呢?”韩俊问许奇。 许奇道:“士兵回报,说太子因之前狩猎受了惊吓,卧床不起,尚未恢复。” “废物!我让山狼咬了一口都没事儿,他受到点儿惊吓就卧床不起!” 可是不管韩俊怎么骂,也不能解决眼下的问题,那就是楚幽。不得不说,这位小公主的确是中气十足,这都哭了快一个时辰了,还没停下来,哭得韩俊脑仁疼,不得已只好亲自出去看看。 他揉揉太阳穴:“公主。” “哇哇哇哇!” “公主啊。” “呜呜呜!” “别哭了!” “嗝。”楚幽停住了,又嘤嘤地小声啜泣起来,“嘤嘤嘤嘤,嘤嘤嘤嘤。” “公主因何事烦恼啊?” “因你。”楚幽泪汪汪看着他。 “公主何出此言?” “你心里明白。”楚幽斜着眼睛说道,“我才十二岁,还是个孩子呢,你都那么大的了,为什么要跟我抢哥哥!你嘤嘤,你自己没有哥哥,为什么抢我的!” “一派胡言!本将为何要抢你的哥哥?” “就是说嘛!”楚幽委屈巴巴地瞪着韩俊,“我本宫虽然是公主,可是也没有城池,也没有子民嘤嘤,也没有父母!你要什么有什么!为什么连一个哥哥,都都不留给我?” 韩俊揉着太阳穴说道:“我听不懂你的话。” “你听得懂!自从围猎回来,哥哥就不理我!还总替你说话,不是你说了什么,哥哥为什么会这么做?” “你就是因为这,跑到我这里撒泼打滚?” “不是撒泼,本宫嘤嘤,本宫是公主,是问罪于你!” 韩俊深感头疼,挥挥手对许奇说:“带公主回去。” “不!我不回去!不回去!” 可是没有用,许奇扛起楚幽把她扔得远远的。 可帐中依旧听到楚幽的哭声:“韩俊!你是个坏人!呜呜呜!坏人!” 韩俊拄着头脸色十分难看,骂道:“这小公主实在讨厌,若不是看在玉玺的面子上,早就把她打出去了。”有自言自语道,“不如我珠儿一半乖巧,可惜我儿福浅命薄。” 楚幽见没人理她,仍旧回到韩俊的帐外大哭,忽然一个容长脸面的将军过来,问道:“殿下因何在将军帐外哭泣?” 楚幽肿着眼睛看看那人,没错,就是他,陆和。 季常说过,此人本是司马将军麾下,南楚立国后才开始跟随韩俊,当初先王如此安排,本是为了牵制韩俊,以防他会趁潭州空虚起兵造反。 后北萧忽然出兵潭州,也只有他要前往潭州相救,却被韩俊设计阻拦,而今南楚已破,陆和在韩俊军中的处境却大胜从前,或许是因为韩俊知道,如今的陆和除了跟随自己也再无其他去处。 不管怎么说,韩俊的谋反始终不曾落实,陆和与韩俊的脸皮也未曾撕破,用季常的话说:“陆和如今的心思,有些难以揣摩。得之固然大幸,若试探不成,只怕会惹来杀身之祸。” “你是谁?”楚幽眨眨眼问道。 “微臣陆和,见过公主殿下。” 楚幽摇摇头:“我不认识你。” 陆和四下里打量一眼说道:“殿下,咱们换个地方说话可好?韩将军身体不适,殿下在此苦恼恐搅扰将军休息。” 楚幽点点头,乖乖跟他走到营后的僻静处:“陆和,人人都不管我,为何你要管我?”她泪眼朦胧地问道。 “殿下是公主,怎么会没有人管呢?” 楚幽摇摇头:“本宫不是公主。”她叹口气,“本宫知道,父王不在了,不会再有人当我是公主了,幽儿如今就是个没爹没娘的孤儿,没有人管幽儿了。” “公主不要这么说,公主还有太子。” “嘤嘤,不提不难过,提起来就更伤心了。”楚幽哭道,“幽儿最难过的,就是太子哥哥也不理幽儿了,幽儿在这世上再无亲人,生亦何欢,呜呜呜呜。” “殿下小小年纪,何出此言啊!太子殿下与公主殿下乃先王血脉,自会福祚绵长!” 楚幽摇摇头:“不会了,起初或许还有希望,如今哥哥也放弃了,我们已经是肉在刀俎,时日无多了。但是陆和,本宫记住你了,你是好人,因为只有你宽慰我,本宫以后就算是化作飞灰,也会报答你的。” “殿下!”陆和说话间不禁泪盈于睫,“微臣愧对殿下,愧对先王!” “你这人说话,好是奇怪。”楚幽歪着头打量他,说道,“而今天下,人人都恨不得将我与哥哥斩草除根,为何独你这么说?” “殿下错了!”陆和道,“二位殿下乃是天生的蛟龙飞凤,何等尊贵,至少在陆和心中,在曾经的南楚黎民心中,永远都视二位殿下为国之正统。所以,二位殿下一定要好好地活下去,万不可轻生啊!” “真的吗?” “如有半句虚言,陆和愿受天打雷劈!” “既如此,若有一日韩俊要对我与哥哥下杀手,将军会出手相救吗?” “若韩俊真要做这背主谋逆之事,臣自当舍身忘死,以保二位殿下平安!” 楚幽眨眨眼说道:“陆和,我替南楚王室感谢你。虽然我只是个无权无势的公主,但我还是感谢你的这番心意,哪怕只是为了此刻安慰我。” “殿下!微臣绝不是随口说说!不瞒殿下,微臣本是司马将军麾下,当年先王派遣微臣驻军南平实是为了牵制韩俊,故而微臣所率兵马只听从微臣号令,不受韩俊调遣。” “果真吗?” 陆和解下随身玉佩:“殿下,此乃先王交于臣下的密令虎符,内刻谨遵王命四字,有朝一日若殿下用得着陆和,便命人拿此物为信,陆和必当守诺!” 楚幽迟疑地接过玉佩:“陆和,你可想清楚了,你就不怕我把你的这些话转告给韩俊以换取他的信任吗?” “若殿下这么做便可令韩俊信任,不再加害于二位殿下,陆和死不足惜。” 楚幽扶起陆和方说道:“既然如此,幽儿也据实以告将军,其实幽儿是替哥哥前来试探将军的,只因如今我们处境艰危,哥哥等人不便亲自出面,故不得不出此下策,还望将军海涵。”她又将玉佩交还给陆和。 “殿下,既然如此,为何退还密令?” “并非退还,而是求将军相救。” 陆和大惊:“现在?” 楚幽摇摇头:“不是现在,但也不远了。韩俊近日会设宴为之前季常大破北萧李驷庆功,本宫猜测韩俊恐怕另有图谋,还请将军多加留意,以备不时之需。” 陆和抱拳:“微臣领命。” 正文 29.公主会搞事 楚幽见四周无人,这才偷偷自营后溜回去。刚到自己帐前,忽然被旁边一个声音吓了一跳。 “殿下去哪玩儿了?” “季常,怎么是你?”她拍拍胸脯说道,“吓了我一跳。” “微臣前来是想告诉殿下,方才许奇来过,说庆功夜宴于三日后举行,请太子与公主前往中军大帐参宴。” “夜宴!有肉吃?”突然一个声音跳出来。 楚幽又吓了一跳,狠狠瞪他一眼:“你又是打哪里蹦出来的?” “甭管我哪来的,是不是有肉吃?”封白羽问道。 “三日后,确定了?”她又左右张望一周说道,“你跟我来。” 封白羽也要跟过去,却被楚幽拦在门外,说道:“你,留在这里望风。” “凭什么啊?”封白羽不服气,可是还是乖乖留在外面。 季常听罢大惊:“殿下说服了陆和?” “是啊。”楚幽面带笑意,开心地点点头,“确切说不是说服,正如季常猜测的,陆和一直是心向着咱们的。” “可靠吗?” “应该可靠。”楚幽说道,“起初我装作不认识他,是他主动说出当年父王派他牵制韩俊的事,还把当年父王给他的密令虎符交给我了。” “如此看来应该是可靠的,但还是谨慎为上,待我与太子殿下商量过再议。” “不必去了。”楚幽道。 “为何?” “时间那么紧迫,等你们再商议下来早就晚了三秋了,更何况我已经又将密令虎符交还于他,命他夜宴时随时待命。” “公主岂可擅作决定?” “有何不可?”楚幽道,“只有我有机会与他见面不是吗?” “可这种大事,怎能越过太子?” “什么叫越过?我是没有办法。其实季常早就想到陆和可用,但是为何迟迟不与之联络?不就是因为你们全都没有机会吗?不论是你还是太子哥哥亦或是马将军,你们每一个人与他见面,都有可能引起韩俊等人的怀疑,只有我,韩俊只当我是爱捣乱的小丫头,不会设防。我好不容易与陆和接上头,还再等你们商议完再做指令,哪里有那么多功夫?” “但” 楚幽不等季常开口便打断他道:“季常,你就不要再说了,反正这件事我也已经办了,难不成你要再去跟陆和说不用他帮忙吗?” “当然不会,只是殿下此行过于莽撞了。” “有什么莽撞的?”楚幽问道,“我问你,你最近总和马伯安鬼鬼祟祟的,是不是也是在为夜宴时保护我与太子哥哥做安排?” “殿下如何知道?” “你只说是不是吧?” “是。” “马伯安手底下只有五十人,真出了事儿,能有多大用处?” 季常叹口气:“聊胜于无。” “季常是不是跟马将军说过,如果陆和能为我们所用就太好了?” 季常回过神来说道:“殿下,这偷听墙角可不是公主该做的事。” “什么偷听墙角,说那么难听,我只是替你们望风罢了,本宫亲自替你们望风,你们还嫌好道歹的。”楚幽翻个白眼又说道,“既然这样,本宫明明就是按照你们的想法,帮你们搞定陆和的,本宫有什么冒失的?” “这不该是公主做的事。” “你这话到有趣,本宫从小到大做过几件公主该做的事?随军该是公主做的吗?逃命该是公主做的吗?本宫还不是都做过了,我看你们就是嫉妒本宫机智果敢,不肯夸奖本宫几句罢了。” “就是,我觉得楚小幽这件事做的一点儿毛病也没有,你们家太子是太子,楚小幽不也是公主吗?亲兄妹一家人,这种时候不都是见机行事吗?” “谁让你进来的?”楚幽瞪着封白羽很不满意。 封白羽委屈:“我不是帮你吗?” 季常无奈道:“这回也就罢了,下不为例。” “季常,你愈发有本事了,都会给我使脸色了。”楚幽鼓着腮帮子说道。 季常脸色微变,忙说道:“微臣不敢。” “你瞧你,我跟你开玩笑呢。”楚幽说道,“其实我明白季常的意思,你是个端方守矩的人,你拐弯抹角说了那么多,不过就是嫌我做事没照着规矩,可是就像封白羽说的,这种时候大家都是一家人,凡事都是见机行事,不都说穷则思变吗?咱们现在就已经够了窘迫了,要多变通才是,相信季常即便是告诉哥哥,他也不会真的怪我的。” “那是自然。” “几日前,是季常告诉我,眼下最要紧的是保住玉玺,只要保住玉玺我们就能活着。那现在我要问问季常,是玉玺和哥哥要紧,还是规矩要紧?” “自然是太子要紧。”季常又叹口气道,“这封白羽整日里说我徒有一条好舌头,如今看来便是这条舌头也论不过殿下了。” “我晓得,季常不是舌头不灵,是规矩大过天,以为尊卑有序,不肯与我理论罢了。”楚幽眨眨眼又说道,“如此可见,这规矩果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吧?” 季常有些哭笑不得:“殿下。” “晓得晓得,你纵有千万条理由能辩得过我,可那又怎么样呢?就算你辩赢了,我也不会听你的。若只是讲道理我就肯乖乖听话,当年父王和母后也不会那么头疼。” “既如此,此事总归要给殿下知道才好,也好让他放宽心。” “好,你去跟哥哥说就是。” 三日转瞬即至,韩俊命人设宴中军大帐前,夜幕降临的时候楚幽路过中军大帐见士兵在大帐前并排放着两张帅案,问道:“这是韩将军与太子的席位?” “回殿下,是。” 楚幽转转眼珠说道:“谁告诉你这么办事?” 士兵道:“回殿下,是许大人说的。” 楚幽笑了笑说道:“你该不是平日里得罪了你们许大人吧?把太子席位与韩将军的席位放在一起,你就不怕将军会怪罪你吗?” “可是许大人是这么安排的。” “许奇糊涂了,论宾主,我们是宾,韩俊是主,当宾主有别论长幼,韩俊为长,哥哥为幼,则当长幼有序论尊卑,哥哥是太子,韩俊为将军,尊卑亦有不同,不管怎么安排,也不应将他二人放在一起。” “那该如何是好?”士兵似乎有些糊涂。 “这是你的事,问我做什么?反正最后出了纰漏,你们将军要怪也是怪在你头上。”楚幽说罢,拂袖而去。 正文 30.项庄舞剑?呵呵哒 入夜,楚幽同楚桓一同入席,险些笑出声来,原来那士兵听了自己的话,竟然将韩俊与楚桓的席位分置左右,中间还摆了一只巨大的花篮,也难为他想出这样的办法。 封白羽见楚幽的嘴角憋不住地往上翘问道:“你偷笑什么?” “没什么,我笑这场面布置的极好,实在是好极了。” 封白羽打量了一会儿挠挠头说道:“哪里好,我怎么看不出来?这不伦不类的叫好吗?” 季常听到他们说话狐疑地看了楚幽一眼,楚幽只“哼”一声,便去自己席位上入座了。 不多时韩俊也来了,见到两张桌子之间的大花篮先是一愣,随即问道:“许奇,这是你干的?” 许奇忙说道:“非也,非也,是属下命人布置的,只不过属下本不是这么说的,不知怎么就多出个花篮,来人,丁铆,人呢?” 布置花篮的士兵匆匆忙忙出来:“在!” “这是怎么回事儿?” 叫丁铆的士兵说道:“不是许大人说的,要布置的富丽堂皇一些,属下想来想去营中也没那么多东西,唯有命人扎成花篮摆在这里。” 楚幽偷笑,心想这个叫丁铆的脑袋瓜子竟然活泛的很。 韩俊黑唬着脸摆摆手:“行了,下去吧!” 丁铆匆匆退下。 季常越看越觉得不对劲偷偷拍拍前排的楚幽问道:“殿下?” 楚幽转身吐吐舌头:“以防万一嘛,韩俊身手那么好,和哥哥坐得太近了,不安全。” 这次季常没再说什么,微微点点头,便自在与旁边的马伯安闲话去了。 封白羽因无官无爵无名无份,只能坐在末席,楚幽抬眼望过去,便见他旁若无人的吃着桌上的点心甚是不悦,可是离得太远又叫不应,一怒之下捡起地上的小石子只冲封白羽脑门扔去,正中靶心。 封白羽“腾”地跳起来大喝一声:“谁啊!” 楚幽捂着嘴偷笑,忽然瞟见韩俊的脸上闪过一丝仓惶顿觉不妙,四下望了一圈才发现原来随侍的士兵身上都配着刀。 诚然,这是在军营,士兵佩刀本不算什么,可楚幽就是觉得有些不安。 不多时,宴会开始了,韩俊道:“营中单调,无以助兴,不如让我的前将军崔尚舞剑,代行酒令以助兴如何?崔尚。” 一长髯武将自席中出来,抱拳道:“末将领命!” “等一下!”楚幽撇撇嘴不悦道,“不喜欢看舞剑,舞来舞去还不就那样,天天看还看不够吗?” 韩俊脸色一沉又微微笑道:“公主殿下,军营不比王宫,除了舞剑无以为乐,公主就不要任性了吧,崔尚。”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楚幽拍着桌子大闹,“我不想看!” “幽儿,不要胡闹。”楚桓道,“小妹顽劣,不必理会,崔将军请。” “是。” 崔尚刚要开始,旁边忽然爆发出一阵巨响:“哇!不要,我不想看!哇!” 楚桓大怒:“幽儿!你除了会哭闹还会不会别的?堂堂王室这样不识体统,岂非令我南楚颜面扫地?” “我不管!南楚的颜面早就没了,也不是我丢的,你们非要舞剑,我就哭到你们停下为止,看是谁扫兴,哇哇哇哇!” 楚幽的本事韩俊是见识过的,大热的天嚎啕大哭一个时辰都不会停,直到现在,韩俊一听到她的哭声就脑子仁疼,宁可一头撞死,都不想再回忆起她的哭声,真恨不得一剑劈了她,可偏偏又不能,韩俊深吸一口气,不悦道:“罢了,公主不喜欢,崔尚,你退下吧。” 崔尚的脸色也不好看,收起剑回到席中喝闷酒。 楚幽也是识相的,见崔尚回去了,立刻就停,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席间既无音乐,也无舞蹈,一圈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大眼瞪小眼地喝酒,实在无趣。 韩俊瞪着楚幽,连下三杯烈酒方说道:“公主殿下,末将好不容易设宴一次,只是这么喝闷酒,殿下不觉得无趣吗?” “这还不是因为你?”楚幽回瞪他一眼,“本宫与哥哥从小到大就没有参加过这样无趣的宴会。” 韩俊一肚子气无处发泄,没好气地问道:“那殿下说,怎么办才好?” 楚幽道:“韩将军,行军多机变,你一个带兵打仗的人这样墨守陈规,实在不像话,不舞剑便不能行酒令了吗?”楚幽指着他身后的战鼓说道,“那里不是还有鼓吗,击鼓传花你没玩过吗?” “那有何趣味?” “好过你们现在喝闷酒吧?”楚幽起身走到鼓前,“我说了算,本宫就亲自为你们做令官。正好,这里就有现成的花,”楚幽从花篮中扯下一朵递给韩俊,“就从主人开始吧。” 韩俊盯着楚幽手里的花面带嫌弃,不想接。 季常抬起眼睛对楚桓使个眼色:“太子,臣以为此法可行,聊胜于无吧。” “也是。”楚桓道,“韩将军,小妹顽劣成性,难得她心甘情愿地为我们做一回令官,便由她吧。” 韩俊道:“公主小小年纪如此顽皮,正是太子殿下太过骄纵造成的。” 楚桓赧然一笑:“将军说的是。” 韩俊冷“哼”一声,从楚幽手中夺过花:“便如此吧!” 鼓声顿起,众人一一将接到的花朵递出去,忽然,鼓声停了。 楚幽转身看着韩俊微笑:“真巧,韩将军请吧。” 韩俊干脆地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鼓声再起,又停,又是韩俊。 “韩将军请。” 韩俊皱皱眉头,又一饮而尽。 鼓声第三次响起,“停!”伴随着楚幽一声令下,韩俊忙不迭地把手中的花抛出去,却落到地上,韩俊怒道:“臭丫头,你是故意的!” 楚幽歪歪头说道:“将军喝醉了,如此出言不逊,但本宫大人有大量,不与你计较,不过酒令如军令,将军身为一军主帅却不知以身作则,不遵从令官号令,恐被大家耻笑。” “谁说我要违背酒令,饮酒罢了,饮便是。”说罢又一饮而尽。 韩俊饮罢又自满一杯说道:“只行酒令倒忘了正事,今日设宴乃是为太子殿下庆功。南楚虽亡,但太子文治武功,麾下人才辈出,季常竟以三万胜李驷十万大军,令韩某佩服,来,太子!韩某敬太子,正所谓虎父无犬子,请太子莫要拒绝。” 楚桓微微颔首:“多谢将军。” 正文 31.灯下黑就匡你 楚桓刚要放下酒杯,韩俊又说道:“韩某与先王相识三十余载,兄弟相称十几年,虽然之后也有些许矛盾,然逝者已矣,而今他山陵崩殂,韩某也已垂垂老矣。”说罢他举杯叹息,“楚墨,二哥,韩俊敬你!” 饮罢,看着楚桓,楚桓愣了愣说道:“儿臣也敬父王。”随即又满饮一杯,楚桓本不胜酒力,摇摇晃晃刚要坐下,又听韩俊说道。 “韩某与太子十年未曾相见,今日太子已然长成大人了,为这悠悠的十年岁月,韩某请太子共饮此杯。” 楚桓摆摆手道:“韩将军,本宫不胜酒力,待本宫稍事休息。” “太子殿下。”韩俊保持着举杯的姿势看着他,“太子是不愿与韩某同饮吗?” “岂敢,岂敢,饮,饮。”楚桓又晃晃悠悠站起来,勉强咽下去。 “殿下” 楚桓斜倚在座位上说道:“将军,本宫是真的不能饮了。” 韩俊笑道:“太子以为韩某还要劝殿下饮酒么?非也。”他转身对身后的许奇说道,“许奇,请上来。” 很快,许奇捧着一只瓦罐走上来,模样异常恭谦。 “这是?”楚桓不解。 “怎么,太子竟然不识吗?”韩俊说道,“此乃先王与先王后的骨灰。” “什么!”楚桓险些滚落到桌子底下,他踉踉跄跄地站起来,“是不是戏言?” “怎敢以此为戏言?”韩俊凛然道。 楚幽也没有想到,韩俊会给他们送来这样的大礼。 “可是为何是骨灰?”楚桓恍恍惚惚地说道。 “不瞒殿下,萧成器残暴,竟将先王与先王后置于炭火之上活活烧死,故不得全尸。” “烧死?我父王乃南楚之主,他萧成器怎可如此如此”楚桓已经泣不成声。 “太子殿下疲于奔命,自然不知,此事早已经传遍天下,萧成器焚杀南楚大王与王后,而今已自立萧帝,可笑尔父手握传国玉玺十余载,建章立制也未曾称帝,他倒好,刚拿下南楚就迫不及待地称帝了,还造了个假玉玺号令天下,可笑至极!” “父王!母后!”楚桓捶地痛哭,嚼齿欲碎,“父王!母后!儿臣无能!儿臣不孝!” “太子殿下,你真的能咽得下这口气吗?”韩俊黢黑的眸子望着他,犹如鬼魅,“殿下虽手握传国玉玺,只可惜身边无兵无将,殿下打算何年何月才要扶天下之正统,为先王报仇?” “你什么意思?”楚桓红着眼睛望着韩俊。 “殿下,玉玺给我,我替你报仇!” “做梦!”楚幽说道。 “你?”楚桓抬手止住楚幽,瞪着韩俊说道,“韩俊,我不是傻瓜,我知道你想要玉玺,你说的对,我手下无兵无将,或许永远也没有办法为父王报仇,所以,我可以把玉玺给你,但你要保证,一定会为父王报仇!” 楚幽大惊:“哥哥你疯了!” 韩俊咬牙切齿,第一次向楚桓施以全礼:“臣遵命!” “楚幽,把玉玺拿来。”楚桓面无表情地说道。 “哥哥!”楚幽执拗地说道,“玉玺在虎口!不可能拿来!” “拿来!” 楚幽瞪着他喊道:“哥哥!你被仇恨冲昏了头脑!你会后悔的!” “公主殿下。”韩俊虎视眈眈地望着她,“臣既然已经知道,玉玺确实在军营之中,还怕找不到吗?” 楚桓忽然颤抖了一下,脸色苍白:“韩俊,你答应过要为本宫报仇。” “当然,臣言出必行。”韩俊看着楚幽,“公主殿下,快去把玉玺拿出来吧。” “哥哥。”楚幽小声地祈求。 可是没有用,如今便是再改口也没有用了,楚桓已经回过神来,知道自己被韩俊诓了,可是为时已晚,他看向季常,只见季常沉着脸,眼观鼻,鼻观心,竟如老僧入定一般。 楚桓挥挥手:“去吧。” 楚幽哭丧着脸,走开了。不久,她捧着玉玺站在韩俊面前。 韩俊摇摇头感叹道:“公主好胆色,怪不得我怎么也找不到,原来竟然是灯下黑。”他捧着玉玺上下打量,怎么都看不够似的,“我有些好奇,你是什么时候把东在我的营帐之后的?” 楚幽垂着眼睛说道:“我是做不到,但是有人能做到。”说话间不经意望向封白羽。 以封白羽的身手,想要躲过韩俊的耳目还是不难的。 “原来如此。”韩俊沉吟片刻,“英雄出少年,从前倒是小瞧你们了。”说罢,将玉玺搁在案上,“来人!” 楚幽大惊失色:“等一下!” “等什么?”韩俊笑了笑,“等陆和来救你们?” 楚幽下意识地张望一圈,陆和果然不在,可是他为什么不在,是自己被骗了吗?不,她不相信,陆和不可能骗她。 “我能拦下他一次,就能拦下他第二次,他毕竟在我的营中,我想支开他易如反掌。” 楚幽歪着头看了他一会儿说道:“韩将军在跟谁说话?” 韩俊深吸一口气,冷笑一声:“小公主奸诈类同尔父,倒是太子敦厚如母。” “幽儿听不懂,不过幽儿是想说,将军已然有了传国玉玺,可知这玉玺为何能传国吗?” “何意?” 楚幽轻笑一声:“你这都不懂,也想称霸天下,岂非可笑?本以为你这样执着于传国玉玺,是因为知道玉玺里的秘密,原来跟萧成器也没什么两样,那又何必非得要拿到这玉玺呢,跟萧成器一样,做个假的岂不省事吗?” “秘密?这传国玉玺之中还有秘密?” 季常脸上掠过一丝惊讶,担忧地望了她一眼,楚幽却视而不见,脆生生地说道:“当然。” 韩俊看向楚桓,只见他有些诧异地看着楚幽,仿佛不知情,顿时冷笑道:“小公主就不要再胡说八道了,撒谎的孩子可不讨人喜欢。” 楚幽骄傲地昂起头说道:“你不信就算了。”说罢退到一边去。 “等等,我虽然不信,却有些好奇你能说出什么可笑的谎话。” 楚幽眨眨眼微微一笑,走上前去。 在距离韩俊五步的时候,楚幽稚气眉眼间闪过一丝决绝。 季常突然喊了一声:“殿下!” 正文 32.我劈! 突然有两个士兵挡在楚幽面前,不许她在靠近,楚幽仰起头,“呵”一声轻笑:“真有趣,我一个小孩子家,也把你们吓成这幅模样,可见是心虚。” 韩俊注视着楚幽腰间佩剑说道:“不是我心虚,而是公主殿下的佩剑太过于惹眼,前些日子公主拔剑割断罡风喉咙,我便看出公主佩剑吹毛断发,我韩俊今年四十有五,大业未成,还不想成为下一个罡风。” “好吧,你这么大的人了,能当众承认怕死也属不易。”楚幽把剑丢在一旁,“我不吓唬你就是。” 她这么做,季常眼里的担忧却更加沉重了,他寻机向末席的封白羽使个眼色,封白羽肯定是看不见的,因为此刻,他眼里只有楚幽,他躲得很远,远远地藏在众人之后,藏的很深,深到除了关注到他的季常,没有一个人发现他手中紧紧攥着弓箭。 楚幽已经来到韩俊面前,中间只隔着一张桌案。 “说吧,什么秘密?”韩俊的眼睛如鹰隼般注视着楚幽。 “秘密就是”楚幽忽然扑向韩俊,韩俊一惊下意识往后撤。 “铛!” 腰间佩剑竟被楚幽夺取,韩俊刚要伸手,耳边风如鹤唳,白羽如星,直冲他额心袭来。 楚幽举剑! 桌案一分两段,同样被斩成两段的还有玉玺。 “秘密就是,传国玉玺,其实不太难砍。”小女孩还保持着举剑的姿势,鬓边一缕青丝飘落在地上,是方才箭镞驶过留下的痕迹。 “殿下!” “将军!” 韩俊下意识要抓楚桓,一回头却只看到一只巨大的花篮挡在面前,一脚踢开的功夫,马伯安以将楚桓护在身后,封白羽亦挡在楚幽面前,周围一圈人马将他们团团围住。 韩俊气得浑身发抖:“你竟将玉玺一刀两断!把他们统统拿下!” 封白羽搭箭对准韩俊道:“来啊!谁怕谁啊?” 楚幽拍拍他的肩膀说道:“封白羽,你不必如此,旦随他去,他杀意已决,你便是拦得住他一时,拦不住他一世。” “你倒是明白。”韩俊说道。 封白羽甩开她的手执拗道:“楚小幽,难不成你让我撒手不管!” “以你们飘渺宗的身法,便是千军万马,立意要走他们也拦不住你。你旦走便是,但我要你发誓,将来势必要杀了韩俊,为我们报仇!”楚幽指着韩俊说道。 “好!”封白羽果然收起弓箭,踏过众人头颅,虽万夫而难挡,飘然而去。 “韩俊,你可想好了。”季常终于开口了,“封白羽师承飘渺宗,其重诺之名闻于天下,若真的立意杀你,你能逃得过去吗?” “逃得过去如何,逃不过去又如何?你们毁我玉玺,视我如三岁孩童玩弄于股掌之间,是可忍孰不可忍!” “好,将军忍不了,杀便是,只是若你真的杀了太子与公主,那么这万里江山可就彻底与将军无缘了,不仅江山与你无缘,南平也迟早会是他人的囊中之物,将军的鸿鹄之志不等走出南平便要胎死腹中了。” “笑话!竟口出狂言,危言耸听,诅咒将军!”许奇口沫横飞,“将军,此人当杀!” “危言耸听?我是不是危言耸听,想必将军心里比谁都清楚。我只问将军一句,这玉玺既然这么重要,萧成器为何不取?” 许奇冷笑:“他何尝不想要,只可惜求而不得,这才不得已自己做个假的,把天下人当傻子!” “诚然,天下人不都是傻子,却为何仍然心甘情愿地被他欺骗,认假为真?若是将军如此,也能如萧成器这般吗?”季常轻笑道,“恕我直言,便是如今将军真的手握传国玉玺,也未必能与萧成器抗衡,因为将军手里只有南平,萧成器手里却攥着北萧三十六郡与南楚七十二城池,天下大半尽在他手,只缺一个正统之名,故而若韩将军你手握玉玺振臂一呼,不仅不能与之抗衡,说不定顷刻之间南平也会成为萧家天下,将军会成为萧成器刀下亡魂,而后萧成器手握真玉玺,胜者为王,天下归心。将军以为,季常可是危言耸听吗?” 许奇怒道:“可笑!当初是你说的,若将军能手握传国玉玺便可号令天下,否则将军为何要接纳尔等!” “许大人莫要血口喷人,季常何曾说过这话?季常只说过愿将玉玺赠予将军,以换的尺寸容身之所,什么手握玉玺便可指掌天下,想必是许大人的连珠妙语吧?” 楚幽听罢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说道:“我说呢,怎么一说到玉玺韩将军就迫不及待地迎我们进城了,原来是以为得了玉玺便得了天下,真是有趣,若真如此这玉玺一直在我们手里,为何南楚还是没了呢?”说着又翻个白眼添油加醋地说道,“我一个小孩子都明白的道理,你们这些大人竟然不知,难不成真的是越老越糊涂吗?” 韩俊深深地望了许奇一眼,没说话。 许奇怔了一下慌里慌张地说道:“萧成器手里的玉玺是假的,若将军手里握有真玉玺,待时机成熟振臂一呼,如何不能号令天下?当然了,时机是很重要的。” 季常笑了笑说道:“许大人用词严谨,季常佩服,就是不知道萧成器是否愿意给你们这个成熟的机会。但是退一步看,即便萧成器给你们充足的机会,你们便能与之抗衡吗?” “笑话,我等若有真的玉玺在手,便是天下正统,豪杰义士必定接踵而至!” 楚幽嗤笑道:“这么说还是要先将手握玉玺之事昭告天下咯?我说许大人,你的忘性也太大了,不是刚说了若将玉玺告之于天下,便会招来杀身之祸吗?” “那是” “好了,你退下!”韩俊不耐烦地说道。 季常的脸上终于浮出些轻松的神情,略略往前两步说道:“想必以将军的才智也该醒悟了,这玉玺,若说要紧也要紧,说不要紧也不要紧,若它在对的人手里,是国之重器,若在不对的人手里,便是万恶之源。” 韩俊斜着眼睛打量他一眼:“这么说,我不是那个对的人?” 季常点点头。 “谁是?” “南楚太子。” “哼!”韩俊脸上没有一丝笑意,只说道,“南楚亡矣!” 正文 33.倒霉公主就让你点背 ,最快更新凤逆山河最新章节! “将军何出此言?在你面前的不正是南楚王脉吗?还有将军你,不也是南楚的将军吗?” “季常。”韩俊眯着眼睛看着他,“你该不会是打算在这里说服我,为你们南楚卖命吧?” “怎么会,季常不傻,太子公主也不傻,不是让将军为我们的南楚卖命,是我们与将军一同为咱们的南楚卖命。” “有何不同!”韩俊立眉竖目瞪着季常。 “难得今日有缘,我替将军谋划一二,不过这些人,就暂时让他们退下吧。”季常指着周围的士兵说道,“将军手下三十万大军,还怕我们跑了不成?” 韩俊挥挥手:“退下。” 季常待众军退去方笑道:“既然将军有诚意,那么封白羽也可以回来了。”说罢喊道,“封白羽,回来吧!” 话音刚落,果然营外一人飘然而至,韩俊方知自己又被摆了一道,顿时有些恼怒:“你就不怕我出尔反尔?” 季常摇摇头笑道:“若季常说完接下来的话,将军依然要拿我们祭旗,那我们也只好认命了。”说罢又为韩俊斟满杯中酒说道,“我们边饮边说。” 韩俊犹豫片刻,接过酒杯:“说吧。” “季常方才说,玉玺是否有用要看手握玉玺的人对不对,此言不虚。而将军不是这个人,也绝非虚言,然将军不是,萧成器也不是。” “哼,只有你们家太子才是,这你已经说过了,然而如今玉玺已经被你们家的倒霉公主一劈为二,不管是在谁手里,也只是一块废物了。”说着又狠狠瞪了楚幽两眼,楚幽只顾乖乖吃饭,全当看不见。 季常抿抿嘴说道:“话不是这么说,玉玺就是玉玺,就像赤金足银,分成几段也是赤金足银。”又说道,“方才许大人说,这玉玺不到时机成熟时不可轻易示人,季常深以为然。” 许奇听到这里说道:“我就说吧。” “但是所谓时机成熟,就要如萧成器一般,手握大半江山,方可谓成熟,将军至今虽坐断南平要地,可要说与萧成器平分秋色那还差太远,且欲后来居上,就更加不易。” 韩俊不耐烦道:“这种废话就不要说了,我若知道何须问你,现在的问题,就是如何才能破此绝境?” “哼,谈何容易。”许奇冷笑。 “不易,但也不是不能,只是需要将军与太子联手,方能成事。” “什么?”别说韩俊不相信,连楚桓本人也觉得惊讶,这话若在前一日提起来他还愿意考虑,可经此一事,他对韩俊已然再无信任可言,又何谈联手。 韩俊笑了笑说道:“你看,莫说是我,就连你们太子也觉得不可能。” 季常问楚桓:“太子可信得过季常。” 楚桓阴沉着脸说道:“季常的为人自然信得过,可他……” “殿下既然信得过季常的为人,那么也请相信季常的判断,以如今的形势,韩将军与我们联手,诚乃天作之合。” “为何?” 季常道:“先前说的时机,是萧成器的时机,是将军一人的时机,却不是我南楚太子的时机。” “哦?你们的时机是什么?” 季常微微一笑:“只要手下兵马足以自保,任何时候都可以高举传国玉玺,招兵买马。” “这就言过其实了吧?为何我就要等那狗屁时机,你们便不用?” “韩将军,有句话叫名正而言顺,萧成器与你韩俊争天下,是两虎相争,胜者为王,故而要等时机。可我们不同,这传国玉玺在南楚的皇宫里放了这么多年,不仅我们觉得这是我们的东西,天下人也都觉得这是我们的东西,就连将军你,私底下不也是这么认为的吗?我们拿自己的东西举义旗,招义兵,杀回自己的国土,夺回自己的皇城,天理如此,何须时机二字?” “所以,若我与你们联手,便也无需等待时机了?” “当然。将军麾下三十万大军足能护我们周全,而我们则借将军以出师之名,到时将军高举复立南楚的义旗,一则,当年先王治下的南楚百姓深受王恩,南楚贤才必定舍北萧而趋南楚;二则,将军本先王旧部,今高举义旗为护太子、保公主、为先王报仇,此乃义举,天下英雄怎不心生敬佩,心向往之。如此,天下归心,众望所归,何愁大业不成?” “嗯。”韩俊沉吟片刻,“听上去的确不错,不过,若依你这么说,我既奉太子,又奉南楚,那么,我所打下的天下又是谁的天下呢?” 楚幽突然笑了,说道:“真是迂腐,天下就是天下,谁能号令便是谁的天下,如今连个手指头尖还没碰到,便已想到坐分天下的时候了?” 季常也笑道:“是啊,将军想得未免太远了。”季常回头看看楚桓又转头对韩俊说道,“罢了,我就在这里自作主张与将军坦诚相待吧,我们的打算,的确不只是活着,否则以太子傲骨,城破之日便已自刎以谢天下,又岂会心甘情愿在将军这里寄人篱下,受尽屈辱。” 韩俊将酒杯一方说道:“我就知道,”他点着手指说道,“你们,人虽不多,野心不小。也罢,既然你们如此坦诚,我也要有些诚意,毕竟我们现在的敌人是一样的,我答应同你们联手,共谋天下。”说着又嘿嘿一笑,“这玉玺,我也暂且收下。” 韩俊刚要伸手,季常却先一步把玉玺握在手中,抬头笑道:“既然是联手,便该平等相待,将军手中已有三十万大军,这玉玺,还是我们拿着好。” 韩俊笑道:“季常啊,你这么说可不够仗义,我以三十万兵护尔等周全,不该以玉玺作为报偿吗?” “将军所言不无道理,不如这样,人手一半。”季常举起两边的玉玺看了看,大方的说道,“来,给你一块大的。” 韩俊接过玉玺,心想,反正这玉玺一时半刻也没什么切实的用处,讪讪地笑了笑:“也罢。” 正文 34.义结金兰 刚回到大帐,楚桓便一头栽在地上,还好楚幽反应及时,没有让他摔个头破血流。 楚桓拍着席榻哭道:“饮酒误事!我此生再不碰这东西!” “哥哥,别哭了,事情都过去了,哭也没用。”楚幽安慰道,“哥哥,母后说过,眼泪要用在有用的地方。” “有用的地方?”楚桓愣愣地看着她。 楚幽点点头:“其实,错也不全在哥哥,我也有错,是我错信了陆和,还以为他是个忠义之士,原来也不过如此。” “唉!是啊。韩俊说的没错,他能拦住陆和一次,就能拦下他第二次,是我们太天真了。”楚桓仰望着棚顶,哀不自胜。 “好在季常机智应变,总算能化险为夷。” 楚桓跪坐起来说道:“是,幸好有季常,否则这次我兄妹早已身首异处,季常请受我兄妹一拜。” 说着楚桓与楚幽结伴向季常施以大礼,季常慌忙止住:“二位殿下,万万不可!” “季常,你就受了吧。”楚幽道,“我早就说过,我与哥哥视你如长兄,今日你又救了我们性命,当得起这一拜。” “殿下!这于礼不合!” “没有什么不合的。”楚幽说道,“当年父王南平起兵,也曾与韩俊与司马将军结拜为兄弟,拜司马将军为长兄。” “幽儿说的有理,父王当年既能拜司马将军为长兄,楚桓与楚幽也可拜季常为我们长兄。”楚桓说道。 “这不同,当年先王尚未封王,可二位殿下贵为太子公主,季常何德何能敢与二位殿下称兄道弟?” “季常。”楚幽撅着嘴说道,“这天下,除了季常和马将军,再无人肯将我兄妹二人当做太子公主了,如今我们比起父王起兵时,也相差无几,季常执意推托,是也想要舍我兄妹而去吗?” “季常岂敢。”季常俯着身子说道。 “没有什么敢不敢的,只有想不想,不论是季常也好,马将军也好,封白羽也好,还有跟随我们的五十义士,你们每个人对我们兄妹都已经是仁至义尽,如今即便要走,我们兄妹也只能拜谢相送,可是我私心里真的很怕你们会离开,会抛下哥哥和幽儿。”她扯着季常的衣袖,“季常,你就答应我和哥哥好不好?我们结拜为兄妹,不离不弃,好不好?” 楚桓再拜:“求季常答应楚桓!” “殿下,使不得!”季常点点头应道,“好,季常愿意答应二位殿下。” 楚幽拍着手道:“太好了!我去取酒水香烛!我们现在就行礼结拜!” “呃,我刚说了”楚桓尴尬地说道。 “不要紧,哥哥说的是从明日起再不饮酒,今日还可饮得!” 三人私于帐内设下香案,歃血为誓,举酒共饮,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礼毕,楚桓请季常坐于上座,说道:“既已结拜,大哥以后可不必如从前一般循君臣之礼,我们只论兄弟。” 季常也不再推托却说:“私下里如此到也无妨,若他日在外人面前还该以礼行事。”见楚桓刚要质疑,季常道,“太子莫急,季常自有道理,眼下我们手里只有这几个人,但无论何时都要让韩俊知道,太子始终是太子,这样他才会心存疑虑,若我们自己先乱了礼法,他便更无所谓,长此以往,我们便再无出头之日。” “那季常哥哥的意思是”楚幽挠挠头,“我们还是照旧?” 季常点点头:“太子还是太子,公主还是公主,心意到了便是,不在虚名。” “也罢。”楚桓道,“我听大哥方才话里的意思,我们还有希望?” “自然,殿下要时时记着,只要活着就是希望,更何况,经今日二位殿下这么一闹,我们的境况大好于从前了。” “如何好于从前,我却看不出来。”楚桓不解。 “今日之事,貌似我们死里逃生,还为此丢了半块玉玺,可是也因此换取了与他联手的机会,如此一来,至少一时半刻他是不会再想着杀我们了,之前说与虎谋皮虽然还没有做到,可至少也从这虎穴里有了一块立足之地。” “但丢了玉玺始终是我的过错。” “太子不必或许自责。”季常安慰道,“玉玺没了也就没了,这玉玺即便在我们手里,除了暂时能保我们一时的安全也没别的用处,与其如此不如把玉玺交给韩俊,也省得他三天两头找我们麻烦,如此我们也可腾出心思谋划我们的事。” 楚桓点点头:“这么说我就放心多了,不对啊!”他忽然回过神来,“玉玺已经碎了!”他点着楚幽的脑袋说道,“就怪你,好端端的劈了它作甚?他日便是拿回来,也是个破石头了。” “我就想着,我得不到,他也不能有!”楚幽抱着手臂气呼呼地说道,“我们死了也就罢了,还把玉玺留给他,岂不是太窝囊了!” 季常劝道:“太子也不要怪公主,要不是她夺剑劈了玉玺我也想不到双方联合的办法。” “你就护着她吧,从前父王母后也是如此,这才纵得她整日里无法无天的。” 季常笑道:“正因无法无天才不会墨守陈规,方能想到出奇制胜之法。” “就是,还是季常会说话,哥哥就瞧不见我的好。”楚幽歪着头,颇有些不服气地说道。 “我就看不出,这玉玺坏了有什么好处。” 季常笑道:“正因为玉玺坏了,我们才能与韩俊平分玉玺嘛。” “平分”楚桓无语,“季常真会安慰我。” “对了,有件事需要事先嘱咐二位殿下。”季常正色道,“既然谈好了要联手,就要有联手的诚意。” “意思是我们真的要和韩俊一条心?” “不错。要真正的勠力同心,我们能提供的东西不多,他需要什么我们就给什么,只要我们做得到。” “等一下,季常这话我不明白,你这是帮韩俊,还是帮我们?”楚幽质疑道。 “有区别吗?” “当然有了,我们什么都替他们做,那我们不变成他的下属了吗?”楚幽不悦道。 “那好,我问问二位殿下,韩俊打着我们的旗号招兵买马,是我们帮他,还是他帮我们?” “我们帮他。”楚幽说道。 “那韩俊招来的兵马是他的兵马,还是我们的兵马?” “他的。” “我们的。” 楚幽和楚桓面面相觑,好久也没想明白,这兵马到底应该算谁的,过了一会儿楚幽说道:“听谁的,就是谁的。” 正文 35.新局面 “正是。”季常道,“正所谓军心所向,听谁的就是谁的兵马。” “我明白了!”楚桓道,“季常的意思是我们尽管随他去招兵买马,他要打着我们旗号也随他去用,只要最后这些人马能为我们所用便好。”楚桓说完又有些发愁,“可是千军万马便是千万条心,毕竟我们处于弱势,怎么能让他们心甘情愿为我所用呢?” 楚幽忽然自言自语似的念叨起来:“文臣武将,志通于众。” 楚桓望她一眼:“哟,小幽儿何时竟偷学了三略?” “我近日闲的没事乱翻的。”楚幽道,“哥哥,你比我懂得,书上说,文臣武将,志通于众,是什么意思?” “这意思就是身为一军统帅,要与士兵同心同德,想士兵之所想,急士兵之所急,这样所率将士才肯心甘情愿地为你效力。”楚桓又问道,“你问这干什么?” “那可不可以这么想,但凡是统兵的将领都应与所率士兵心意相通,那如果是这样,我们只要能让统兵的将军听命于我们,不就可以了吗?”楚幽又说,“我看书上还说,柔能制刚,弱能制强柔者,德也刚者,贼也以寡胜众者,恩也以弱胜强者,民也,是不是就是说,如果我们适当地施以恩惠,就能够以弱胜强呢?” “有道理啊。”楚桓一拍脑门,“难怪父王总说我学不能以致用,如今看来,我读了这么些年的书,竟不如小幽儿随便翻一翻有成效,惭愧啊。” “哥哥,你别难过,”楚幽摸着他的脑袋说道,“我早就说过,我虽然小,但是我聪明,这是天生的,哥哥傻一些,这也是天生的,不是哥哥的错。” “幽儿,”楚桓看着她,“你是不是真的以为哥哥管不了你。” 楚幽一个骨碌站起来揉揉眼睛说道:“幽儿有些困了,要睡了,哥哥晚安,季常哥哥也晚安。”说完就匆匆忙忙走了。 转眼两年过去,两年间,韩俊高举兴楚大旗果然引得各路豪杰争相投奔,而今除了从前的三十万南楚旧部,又训练了十万南平军,加上近年收复的南平周围各个城池,浩浩荡荡也有五十万人马。 这日,韩俊请手下诸将中军议事,楚桓c季常c马伯安等人,也照常列席。 韩俊道:“数日前崔尚派人来报已攻取连州,陆和则西取桂州,湘漓两岸已尽在我手,今东望南楚故地,北望北萧三十六郡,诸将以为当如何是好?” 许奇听罢言道:“回将军,臣以为我等本南楚故人,背井离乡,饱尝思乡之苦,若东取南楚故地,将士们必抛颅洒血,战意高昂!” “嗯,许卿言之有理。”韩俊道,“若诸将皆无异议那我们就” “臣有一言。”季常忽然说道。 “哦?季常不想打回南楚?”韩俊若有所思。 “非也,若说回南楚,在坐无人比太子思之更甚,然臣以为,以将军目前的实力欲取南楚故地未尝不可,但需倾尽全力方能取胜,如此南平则成为一座空城。若萧成器转而夺取南平与北萧兵马合而攻之,将军则无路可退。” “那季常以为当如何是好?” “季常以为,南平乃天下腹地,若将军意在天下,则无论如何都不能放弃此处,而应转向西行,取川蜀而望洛阳,待时机成熟再取洛阳望潭州,彼时西北皆在我掌控之中,再南下攻取南楚故地七十二城池,犹如探囊取物,如此大业可成。” “妙哉!妙哉啊!”韩俊抚掌,“我欲得天下四十余载,却如囊中之蝇,今听季常之言茅塞顿开,季常真乃我南楚第一智囊,当之无愧!” 季常长揖当拜:“将军谬赞。” 议事毕,楚桓问马伯安:“季常何在?” 马伯安道:“仿佛被韩俊留下了。” “伯安。”楚桓欲言又止,“你有没有觉得,自我们与韩俊联手以来,季常与韩俊的来往愈发密切了?” 马伯安想了想说道:“仿佛是常与韩俊饮酒叙话,不过这也正常,毕竟季常曾说我们忘却前嫌,与韩俊肝胆相照。” “忘却前嫌真的要忘却了吗?” “殿下难不成是怀疑季常?”马伯安道。 “不,我只是我有些看不透季常的心意。” 马伯安断喝道:“谁在外面!” “有人偷听?”楚桓紧张地站起来。 不多时帘子打开,进来的竟然是季常:“是我。” 楚桓有些局促似的:“是你啊,季常。你你不是在韩俊那里” “微臣托词殿下急诏,便回来了。” “哦。”楚桓讪讪地笑道,“那你” “哦,微臣想起来还有些琐事,先告退了。”言罢,匆匆离去。 马伯安叹息一声:“恕老臣直言,殿下不该怀疑季常。” “是,我知道,只是他罢了,是我糊涂了,季常从潭州便一路追随我,我却对他生疑,难怪他难过。” “殿下,老臣的意思是,无论季常是否动摇,殿下都不该怀疑他。” “这是何意?” “殿下,如老臣这般最怕的不是生老病死,而是失信于主上。尤其是像季常这样的天纵英才,何处不能栖身?今日韩俊有意拉拢他,殿下便心生疑虑,他日岂知没有别人?而殿下越是对他生疑,他便越小心翼翼,迟早会因束手束脚,无法施展拳脚而弃殿下而去。” “那,那该如何是好?伯安,我不能失去季常,若没有他,我只怕连活着都难!” “殿下莫慌,以季常的所为,殿下心存疑虑也属自然,他不会不懂,且季常是重情重义的人,便是真的心寒也不会立刻撒手而去。正所谓亡羊补牢,犹时未晚,臣以为公主伶俐,又是季常义妹,必能说和。” “伯安说的对!让幽儿去,她嘴巧,最会讨人喜欢,我这就去找她,让她来助我!” 楚幽正与封白羽也校场比武,身边围了一圈南楚士兵在那里看热闹,热火朝天,叫好不绝。 正文 36.求我啊 人群里一红一白两个身影你来我往,烈烈阳光下,如同两面翻飞的战旗。两年了,楚幽出落得愈发灵秀俏丽,封白羽则疯狂地拔节,渐渐有了大人模样。 楚幽一身红色箭袖霞裳,猛地转身,仰面朝天向地面倒去,却又仿佛被一条无形的线牵着,停在距离地面一尺的地方,身姿矫健像一条自在曳尾的鱼,她的上方,封白羽倏忽而至,剑风凌厉,急如闪电,如一只捕食的鱼鹰。 鱼儿本是劣势,竟忽然滑行数十步,又以手击地,腾身而起,轻快地逃走了,引得周围一片叫好。 封白羽讶异道:“这不是我们飘渺宗的身法!” 楚幽粲然一笑,眼睛里透出一丝狡猾:“废话,这是我自创的无敌可爱小公主剑法!”话音未落,眼神一凛便向封白羽攻去。 封白羽慌忙躲闪,却又不只是躲闪,一身白衣,转的像陀螺一样,贴着楚幽身边与她交错而过。 电光火石间,一道白光闪过,楚幽忙抬手遮住眼睛,顷刻,剑锋贴着楚幽的脖颈划过。 楚桓大叫一声:“幽儿小心!” 楚幽一晃神,失去中心向一侧倒去,还好封白羽及时出手拉住楚幽,硬生生把她拽回来,楚小幽一头扎进封白羽的怀里。 气呼呼地把封白羽一推:“我输了!” 封白羽见她恼羞成怒却只是笑,笑得满目璀璨,仿佛偷偷在眼睛里藏了一角夏夜云天。 军营的生活枯燥无趣,一点儿风吹草动,都惹得一片哗然,更何况男俊女美如金童玉女一般,周围的人又吆喝起来,起哄的,瞧热闹的,不绝于耳。 诚然,大家都晓得这瓷娃娃似的女孩儿是南楚公主,可谁也不当真把她当回事,只想着瞧她羞红了脸,娇滴滴逃走的模样,可她却偏偏不遂人愿,不仅一点儿也不害羞,还凶巴巴地喊道:“笑什么笑,再笑打你们!”可这凶巴巴地模样也不甚地道,奶声奶气的。 “幽儿!过来!”楚桓呵道,“刚才多危险,伤着你怎么办?” “怎么会呢。” “就是。”封白羽也说道,“我又不是手底下没轻重。” “你有轻重?刚才那剑锋就擦着幽儿脖子过去,一个不留神她脖子就断了!” “切。”封白羽嗤一声,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哥哥,你干嘛这样?”楚幽不满,也要走。 “站住!” “干嘛?” “过来。”楚桓踱到人群外,见楚幽依旧站在原地,又说一遍,“给我过来!” 围观的士兵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又跟着起哄,楚幽立刻回头指着他们恐吓道:“别跑,等我回来打你们!” 士兵们又起哄:“哟!小公主,大伙儿可是等着你的无敌小公主剑呢!” 楚桓脸都气红了,怒气腾腾把楚幽揪到一边说道:“你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一个公主,光天化日之下跟人打架,还口出狂言,成何体统!” “不是打架,是比武。”楚幽纠正道。 “比什么武?你都多大了?再有两年就是大人了,都该到了成亲的年纪了,还是没有正形!整天跟那个封白羽混在一起,让人家怎么看你?” “怎么看我?封白羽哪里不好?他陪我玩,还教我武艺,”说到这楚幽激动起来,“哥哥,你看我如今的武艺是不是突飞猛进了?你知道为什么吗?封白羽把他的飘渺身法教给我了,我就顺势把父王的王者剑改了一下,估计再过不了多久,我的无敌小公主剑就可以天下无敌了!” “你说什么?”楚桓瞪着她,“天下无敌?你还把王者剑改了?你才多大就敢改王者剑你你简直是要气死我!”楚桓气得直哆嗦,见旁边刚好有一条烧火棍,抄在手里就要打,“我真是要好好替父王和母后管管你了!” “哥哥!哥哥,不要啊!”楚幽跳来跳去,飘渺身法的确不同凡响,楚桓连她的衣角都碰不到,待楚幽发现这一点后,瞬间不害怕了,把脚一顿说道,“臭哥哥!不理你了!” “站住!” “干嘛?”楚幽头也不回地说道。 “回来,有事儿找你。”楚桓把烧火棍扔在一边。 楚幽眨眨眼看看他,抬抬下巴问道:“有事找我?还是有事求我?” 楚桓一听又来了火气:“你就是不学好!就知道跟着封白羽撒野,女孩子家学了一身臭毛病!” “不说我走了!” “回来!”楚桓捏捏眉心无奈道,“罢了,懒得管你。” 楚幽咬着小舌头笑了:“这还差不多。”又关切道,“出什么事了,哥哥,怎么这么愁眉苦脸的?” 楚桓不悦:“看得出我愁眉苦脸还故意气我。”楚桓叹口气,把先前怀疑季常的事与楚幽一一道来,又说道,“季常满身傲骨,我只怕他会因此寒了心,不肯再帮我。” “哥哥真是糊涂了,你怀疑谁都好,怎么能怀疑季常呢?他是最忠诚不二的人!这两年若不是他徐徐为我们谋划,如何能有眼前的这一切,莫说是他,便是我听了也替他委屈!” “好了,好了。马将军已然教训过我了,可眼下我是无颜去见他的,哥哥求求你,代哥哥去向他解释解释如何?” 楚幽听罢负手而立,拿腔作势地说道:“原来哥哥求我的就是这事儿?” “去不去?” “嗯也不是不行,但是我有条件。” 楚桓一听她这么说就头疼:“又有什么条件?” “不能总管着我。”楚幽歪着头说道。 “何时管你了,若有功夫管你,何至于让你无法无天到这个地步!” “不许凶我!”楚幽指着楚桓说道。 “好好好,不管,以后都别指望我管你!”楚桓赌气道。 “那说定了,我帮你。” “话虽那么说,那个封”不等楚桓把话说完,楚幽早已经蹦蹦跳跳地走远了。 自从与韩俊联盟以来,今季常等人也都有了独立的营帐,与封白羽那狗窝子似的营帐不同,季常营帐里总是干干净净的,楚幽找到季常的时候,刚好见他正在营帐里收拾东西,顿时吓了一跳:“季常,你要走吗?” 正文 37.嘴甜心不黑 季常愣了愣,夏日的阳光透过牙白的布帘映照在他的脸上,明亮的眼睛里满是惊讶与迷茫。 楚幽抓抓头笑道:“吓了我一跳,以为季常生气了,要舍我们而去呢。” 季常垂下眼睛微笑,眼角有些细细的温柔的纹路:“为何要气?” 楚幽不见外地坐在他对面的矮凳上说道:“季常知道我是为何而来。” 季常仔仔细细地把衣服上每一条不屈的折痕扯平,又认真地叠好,放在床头上用枕头压住,这才说道:“太子让你来的。” 楚幽乖巧地点点头,小心翼翼地问:“你真的生气了吧?” 季常摇摇头:“他是太子,我没什么可气的。” 楚幽眨眨眼:“季常好久不这么说话,可见是真的生气了。季常,”她奶声奶气地求饶,“他知道错了,觉得无颜与季常说话,这才让我来,你就不要生气了。” 季常推开她的手说道:“虽说是义结金兰,但他毕竟是太子,你是公主,这点我未曾忘却,你无需如此。” “季常”楚幽皱着脸,皱得像一只白面肉包子,委屈又小心。 “我不是赌气。”季常沉沉地说道,“我身为人臣,自然晓得为人臣子该做什么,也晓得自己的所作所为会面临什么,这都是无从避免的,又岂会因为这点事情耿耿于怀呢?” “我就知道,季常是心胸开阔的人,话虽如此,我也晓得季常会难过。” 季常笑了笑,没说话。 “季常不要笑我。”楚幽说道,“我晓得,以季常的秉性,不论怎么说,都很难放下君臣尊卑,可是不论季常怎么想,怎么看,在我心里,季常就是同别人不一样,倘若未来再有什么人来,也永远代替不了季常在我心里的位置。” 季常摇摇头眼角有些发酸,却笑道:“你哥哥有你这么一个妹妹,可当千万兵。” “我不喜欢季常这样夸我。”楚幽说道,“你们都知我人小嘴甜,仿佛为了讨人喜欢便什么话都肯说,什么都能说得出来,倒显得我徒有一张嘴没有心似的。方才哥哥让我来,大约也是这个意思,他是觉得我嘴甜,便必定有办法说服季常,让你留下来,可是我来却不只为了这个。” “哦,那你来是还为了什么?” “我要说,我就是为了让季常高兴,你信吗?”她抬起头,眼神里全是真诚,“我知道季常没那么小心眼,可是我不想看到你难过,也不想看到哥哥担忧。因为你们不高兴,幽儿心里头也会闷闷的,高兴不起来。” 季常有些哽咽,却笑着摸摸她的头说道:“殿下多虑了,季常不难过。” 楚幽又看看他说道:“季常无时无刻不为我们谋划,一定很辛苦吧?” “不辛苦。” “我晓得,我年纪还小,帮不了你们什么,除了说两句好听的话让你们开心一下,什么也做不了。”她又叹口气郁郁寡欢地说道,“说实话,我顶不喜欢自己这般模样,从前在母后宫里的时候,我就常见到那些妃子们一边说着漂亮话,一边勾心斗角,可是斗来斗去也只在那方寸之间,我虽心里不屑,可却耳濡目染,如今亦是这般模样,真叫人难过,唉!” “怎么原本是要劝我,你却忧心起来了?”季常笑道。 “岂能不忧心,”楚幽说道,“我虽知道若运用得当,口舌亦可做刀剑,伤人于无形,可终究不是常法,若想有朝一日重振南楚,只凭着三寸不烂之舌肯定是不行的,可眼下又未曾想见什么办法。” 季常又笑道:“这两年只见你日日与封白羽练武习剑,还以为你已然打算再过两年便追随他做山大王去了,原来还记得重振南楚。” 楚幽叉着腰问道:“谁说我要做山大王,可是封白羽那厮瞎说?” “只是瞎说吗?我看他的心思很是明了,殿下又着实与他投契,若不肯去做山大王,待南楚复立,招他做个驸马未尝不可。” “季常,怎么连你也这样说?” “怎么,太子也说了?” “他倒未曾说的这样直白,大约也是这个意思,仿佛不喜欢见到我与封白羽一起玩。”楚幽嘀咕道。 “太子也是为了你好,殿下今年已经十四岁了,再有两年就是大姑娘了,如今你们整日在军营里闹,将来若真的在一起但也罢了,若殿下并无此心,便应小心一些,免得徒遭口舌。” “什么口舌?我只是同他练剑罢了,若不同他练也要找别人,你们一样觉得不妥。” “好端端的为何总要练剑呢?” “当然要练剑了,不止练剑,我还要练习骑射,等再过两年,我长大了,练好武艺了,便可以带兵打仗当先锋,我要一路打回潭州去!” “当先锋?”季常忍不住笑出来,“你要当先锋?” “是啊。”楚幽看着他甚是不解,“这有什么可笑的,我们迟早是要打回去的,不是吗?我们总不能只有马将军一个将军吧,可是眼下能用的人实在寥寥,哥哥是主公不可轻易上阵,季常也不行,我本想着拉封白羽入伙,可他死活不肯,说跟我们南楚的兵有仇,我思来想去,只有指望自己了。” “可是”季常按着眉心似乎一时半刻还是不能接受她这个想法。 她却说道:“没什么可是的,我知道季常是担心我不行,这你不用担心,我虽然发蒙晚,但是我学得快,你就看这武艺吧,从前我连哥哥也打不过,这才两年,我已经能跟封白羽过上几十招了,方才哥哥拿烧火棍打我,连我的衣服都碰不到呢!你就放心吧,我肯定能成为一个很厉害的将军的!” “罢了,罢了。”季常无奈道,“你的这些话当我没听过,你若真喜欢同封白羽练剑尽管练便是,只是莫要太过扎眼,从前你们不是都在后山习武吗?” 楚幽撅着嘴:“校场比较平坦嘛。” “再有,便是太子再问起来,也莫要拿着这些不着边际的话搪塞他,省得让他越听越气,迟早关你个十天八天才痛快。” “他干嘛生气,我不也是为了他好吗?”楚幽歪着头想了一会儿又说道,“也罢了,反正季常总不会骗我,我听你的就是。” 正文 38.闷闷不乐楚小幽 季常看看外头的天色说道:“不早了,殿下回去歇会儿吧,男女有别,在我这里待久了也不好。” “哦。”楚幽悻悻地往外走,忽然想起什么问道,“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什么?” “季常为何提议韩俊打西蜀而不是打回南楚?” 季常颔首低笑:“殿下忘了,我们举的是复楚之旗,萧成器在南楚根基未稳,以韩俊如今的军威,想攻下南楚只在朝夕之间,但若真的让他取下南楚,那我们对于他还有什么价值呢?” “对啊!我怎么忘了!” “不仅如此,我们虽然已经与他和平共处了两年,但至今为止手下依旧只有那五十亲兵,我们要想成事必须有自己的人马,而西蜀易守难攻,这便给我们扶植自己的人提供了更多的机会。” 楚幽郑重地点点头:“明白了,”她又想了想说道,“季常,真的谢谢你。” 他微微一笑,便如春风拂面,说道:“殿下言重了。” 楚幽从季常那里出来,刚走了不远便听见头顶有动静,抬头望去不是封白羽又是哪个?他虽然长高不少却依旧像个猴子似的,没事儿就喜欢待在树上,说是站的高看得远,而且还凉快。 此刻便正盘着腿坐在树杈上,嘴里叼着一根草,手里头不知在忙些什么。 “封白羽,你怎么又上树了?”楚幽用手遮着阳光。 “凉快。”他咬着草叶,漫不经心地应道。 “你手里拿的什么?”楚幽好奇道。 他只居高临下地望了她一眼,也没说话,依旧收拾着自己手里的东西,楚幽依稀看出来他是在打一张弓,便也攀着树干麻利地爬上去:“这是什么?好好的干嘛要做个弓?你之前那个坏了?” “没有。” “那是干什么?”楚幽推推他,说道,“理我,不理我把你推下去。” 封白羽看看她,没说话,做完手里的活儿把弓递给她:“你试试。” “给我的?”楚幽眼睛亮亮的。 “不是你说的吗,要练骑射,你是女孩子,军营里的弓箭肯定不称手,这个轻。” “哦。”楚幽的眼神又暗淡下来,“我是说,你把你那个给我正好。” 封白羽瞪她一眼:“楚小幽,认识你那么久了才发现,你是真好意思开口!” “我就是建议,你不愿意就算了。”楚幽眨眨眼有些失落,有些委屈。 “少来这一套,”封白羽说道,“那可是我的命,不是什么东西你撒个娇都能得到,你想要,等我死了再说吧。” 楚幽“哼”一声,愤愤地从他手里接过弓箭:“不给就不给,我还不稀罕呢。”她拿在手里摆弄两下说道,“虽说不如你的好用,倒是也凑合吧。” 封白羽看着她“哼”了一声,轻飘飘落到地上,走了。 “哎!封白羽!”楚幽眨眨眼,甚是奇怪,这家伙怎么突然间就生气了? 又叹口气,心想,原本还想告诉他,以后改在后山练剑呢,再看看他这德行,自己好歹是个公主,哪能无缘无故地向他低三下四去,更何况,她也不知道他是为了什么才生气。 再说楚桓听闻季常的用意后愈发惭愧,明里暗里向季常示好,季常向来不骄矜,不论是楚桓试探或者赏赐都是悉听尊便,此事便算是过去了。 这日,楚桓邀季常到帐中饮酒叙话,又请马伯安作陪。 原本没打算叫楚幽,偏偏她就来了,神色颇有些郁郁的。 楚桓觉得不寻常,问她出了什么事,她又不肯说,只说天太热了,没心情练剑,故也来讨碗酒吃。 楚桓听罢笑道:“小孩子家吃什么酒。”又吩咐下人拿着果子与她吃。 楚幽竟出奇的驯服,坐在一边乖乖吃果子,安安静静的。 楚桓虽觉得她有些奇怪却也乐得见她乖巧,故不多问,依旧与季常c马伯安说话。 楚桓道:“近日韩俊派人来过,要本宫在他的伐蜀诏令上盖印,本宫如季常所说又将他驳回去了,只是本宫有些想不通,当日说伐蜀是季常的意思,如今为何又不许他伐蜀?” 季常原本正看着楚幽,忽然听到楚桓说话,方回过神来,正色说道:“回殿下,当日要他伐蜀本也是缓兵之计,目的还是要殿下能够借此机会将声威立起来。” “这我倒是听幽儿说过,只是要怎么立才好?难不成我几次三番驳了他的意思,便能立起来吗?”楚桓稍稍叹口气,“诚然这也是个办法,可我就是怕一次次驳他的面子,会让他狗急跳墙,真把他逼急了,恐怕对我们也不好。” 楚幽听到楚桓提及自己,抬起头眨眨眼,没做声,依旧老老实实吃东西。 “殿下尽管驳他便是,不用担心这些,左右我们已经砸过一次玉玺了,不怕再砸一次,殿下怕把他逼急了,他也怕把咱们逼急了。需知这人若是一丁点甜头都没尝过的时候便什么苦都吃得下,可但凡尝过一次甜头,就再也不想吃苦了,而今他已然尝到了与我们合作,手握传国玉玺的甜头,再让他放弃,他也要好好想想才行。” “这话有理,不过我也实在是推托的再也找不到什么借口了。” 季常沉思片刻说道:“这样,若下次韩俊再来,殿下便说咱们南楚向来以仁德称道,伐蜀固然是大势,但西蜀与我们无冤无仇,若师出无名,恐让世人诟病。” 楚桓点点头道:“这倒是个极周全的说法,只是本宫还想知道,以季常看来,若真要征讨西蜀需何时出兵最妥,本宫也好知道要驳他到什么时候?” 季常微微蹙眉,温润端方,说道:“这个还不好说,恐怕还要等等。” “等什么呢?” “时机。” 楚幽忽然叹口气站起来说道:“吃够了,我走了。” 楚桓有些诧异地看着她离开的方向:“这孩子是怎么了?” 马伯安哈哈一笑:“我听说是和封白羽吵架了,这两天封白羽也不欢实,都没见他们一处练剑。” “因为什么吵起来的?”季常问道。 马伯安便说:“他们小孩子的事儿,我哪知道。” 楚桓却摆摆手说道:“这样也好,省得总让人说闲话。” 正文 39.王气(一) 这日,楚幽背着封白羽新给她制的弓去后山,依旧没有什么精神,封白羽这家伙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已经半个多月了,说好了陪她练习射箭,结果怎么都找不到人,即便是找到了也不肯和自己说话,看见自己就跑,也不知道哪里得罪他了。 索性也不等他了,自己去后山练箭。 正想着事情,路过校场的时候有个小士兵乖巧地向她请安,倒让她吃了一惊,定睛一看竟觉得这士兵有些眼熟:“你是你叫丁铆吧?” “殿下竟然记得小的?”丁铆有些惊讶,诚惶诚恐地说道。 “当然记得了,当年那花篮就是你准备的,若无那花篮,韩将军那一脚必定踢在哥哥身上,故如此说来,你还是我们的恩人。” “哎呦!”丁铆连忙磕头,“公主可是折煞小的,区区一个花篮罢了,况小的将它摆在那里的时候也并不知道它能起到那么大的作用,到底还是老天爷向着王气。” “哦?老天爷向着王气?”楚幽立刻唬着脸说道,“你怎敢如此说话?” 丁铆顿时愣了:“有有何不妥?” “太子是王气,那韩俊算什么?” 丁铆傻眼:“太子是先王之后自然是王气,那韩将军他不是将军吗?” “嗯,你这么说固然不错,只不过如今王气日渐衰微,这样的话以后就不要总说了,容易给自己招惹晦气。”楚幽神秘地说道。 “招惹晦气?”丁铆有点儿懵,“可是军中都是这么说的呀。” “说什么?” “说王气庇佑什么的” “这话从何而来?”楚幽眨眨眼对他说道,“你起来,来,你过来,跟我好好说说。” “是。”丁铆站起来跟着楚幽走到树底下阴凉处说道,“是这么回事儿,前些时候大将军命崔将军出兵白水关,却让太子跟前儿的马伯安将军带着人拦下了,说什么没有太子玺印不可发兵什么的,闹了好一阵子,两方差点儿打起来。” “这么大的事儿我怎么不知道?” 丁铆摇摇头:“或许当时殿下不在营中,小的也是赶巧了瞟见的。” 楚幽想了想,近来因封白羽总是不搭理自己故而日日除了去后山练习射箭也无心于旁骛,想来正是因此才疏漏了。 “那拦住没有?” “自然是拦住了,正是因此大家伙儿才说呢,这不没出半个月,白水关那里下了滔天的暴雨,江水逆行,水走山移,来回的路都被堵上了,此番崔将军若真去了,必定也是个有去无回,故而大家伙现在都说,这是因为王气庇佑才能死里逃生的。” “难怪了。”楚幽自言自语似的,她最近总是觉得营中将士仿佛突然对自己客气了许多,想来也是因为这个缘故,可见最难预料是天意,既然天意如此,岂有不好好把握的道理。 楚幽微微一笑对丁铆说道:“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了。” “殿下是去射箭?”丁铆问道。 “原本是要去,不过我突然想起来有些别的事,怎么了?” “那个”丁铆支支吾吾地指着楚幽手里的弓说道,“殿下的弓有点儿问题。” 楚幽怔了怔,举起手里的弓问道:“什么问题?” 丁铆抿抿嘴皱皱眉,诚恳地说道:“哪里都有问题。” “什么!”楚幽瞪大眼睛看着他,“哪里都有”她有看看手里的弓,似乎无法相信。 “小的早些时候就看着殿下整天拿着它来来回回的,实在是憋不住了,这才跟殿下说,殿下,您这把弓,用着能称手吗?” “我还没正经用过,怎么了?” 丁铆一拍大腿:“我就说嘛!这把弓要是用着称手就奇怪了!殿下可否赐小的一观?” “给。”楚幽把弓交给他。 丁铆上上下下端详一番,又是摇头,又是叹气:“这弓胎就不行,形状倒是像模像样,可是打磨的太差,有厚有薄的。弓稍也不正,都说翻弓打死牛,殿下,这弓稍不正可是很容易翻弓的!这是什么东西嘛!”丁铆气呼呼地说道,“这牛角也太薄了!薄就算了,还不匀实,这不是胡闹吗?殿下,您这弓是哪里来的,这制弓的人怕是根本就没有见过弓箭到底该是个什么模样吧?” 楚幽有点尴尬:“真的有这么差吗?” 丁铆突然愣了一下,脸色刷拉就白了:“这不会是殿下自己做的吧?” “不不不,那倒不是。”楚幽想,虽然不是自己做的,但这样被人数落还是有些丢脸,也不知道封白羽那家伙是怎么搞的。 “呃,这个,其实善挽弓的人未必就会制弓,一码归一码,那要不然何必要我们这些匠人呢?就譬如小的我吧,虽然说起制弓来是头头是道的,但真要让小的骑射那就差远了。” “好了。”楚幽悻悻地说道,“你不用安慰我,况且这也真不是我自己做的。”楚幽又想了想说道,“既然你这么会制弓,不如你帮我改改吧。” “不,小的不敢!”丁铆连连磕头,“小的多嘴,小的知错了。” 楚幽这才反应过来,这丁铆依然觉得这把弓是她自己做的,以为自己是有意在刁难他,无奈道:“你不必如此,我不是要为难你。不瞒你说,这把弓其实是封白羽做的,我以为他那么会射箭必然能造出一把好弓,谁知道这样一无是处,我的意思是说军营里步兵用的弓太重,我拿久了手酸,这才想让他给我做个轻的,既然他做的不行,你又会做,倒不如你帮我改一改。” “原来是这个意思,可吓死小的了。”丁铆抚着胸口。 “给。”楚幽眨眨眼。 “不,那小的也改不了。”丁铆说道,“要想改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重做。” “那就重做好了。” “那现在也做不了。”丁铆说道,“要制一把好弓需干c角c筋c胶c丝c漆六材齐备,且取六材必以其时,一丝一毫都差不得,如此算来若要制成一把好弓,少说也要整整一年。” 正文 40.王气(二) 楚幽听得头都大了,惊叹道:“区区一把弓,竟有这么多门道!丁铆,你是做什么的?” “嗐,殿下听小的这名字还猜不出来吗?小的就是个木匠,不过祖上曾在兵库里当值,主军械的,故而耳闻目睹也知道一些。” “既如此,我的弓还是交给你来做,我且暂用着营里的,待一年以后,我必同你要,你可不许吹牛。” “一年”丁铆掐指一算说道,“殿下,如今已经七月了,若要凑齐六材怎么也要再等一年,少说也要一年半了。” “不行,一年就一年,来年七月我必来找你!”楚幽说罢把弓丢给他,“我还有别的事,你可不许忘了!”说完也不等丁铆答应,便自顾自走了。 只留下丁铆愣在原地,直抽自己耳光:“一年,我怎么那么多嘴啊!” 楚桓正在帐中与季常对弈,忽见楚幽风风火火地闯进来。 楚桓手下一顿抬眼望着她问道:“何事?” “哥哥,季常,出大事了!” 楚桓一惊,棋盘都乱了:“怎么了!” “王气”楚幽气喘吁吁地说,“王气庇佑!” “什么东西?” 楚幽端起桌上的茶杯一饮而尽,突然惨叫一声:“呸!怎么是酒啊!好辣,好辣!” 楚桓满脸尴尬:“这是我与季常对弈赌酒用的。”又问道,“你说的王气是什么意思?” “你们没有听说吗?”楚幽说道,“之前韩俊执意要发兵白水关,被马将军拦下的事。” “知道啊,这事儿过去有七八天了,怎么了?韩俊又后悔了?” “不是,听说白水关下大雨,发了山洪,现在军营里都在传,说是因为有哥哥的王气庇佑,才逃过此劫的。” “竟有这等事?那这是好事啊!”楚桓转头看向季常,“季常!你真是神机妙算啊!难怪你总说不要发兵,要等待时机,原来就是等的这个!” 季常听罢,脸上却并未看见得意的神色,仿佛还有些担忧似的。 “季常?你怎么脸色不好?可是身体不适吗?”楚桓问道。 “哦,臣无事。”季常说道,“臣只是在想这王气的事。白水关距离我们少说也有四百余里,季常又不是神仙,如何能知晓何时会爆发山洪。” “如此说来,竟然是巧合?那就更难得了,与其说是王气庇佑,倒不如说是天佑王气了!”楚桓激动地走来走去,忽然见季常依旧满面愁容,不禁问道,“怎么季常像是并不高兴?” “不瞒殿下,季常确有几分担忧。” “为何担忧?” “我是怕”话音未落,门外守卫报,“韩将军到!” 帘子掀开,韩俊虎虎生威地走进来,见到楚桓便大笑道:“恭喜殿下!贺喜殿下!恕微臣眼拙,与殿下相识两年有余,竟不知殿下您有这样的惊天手段!”韩俊一边说着,脸上的笑意已凝成利刃,悉数向楚桓袭来。 楚桓微微一愣:“将军何意?” 韩俊故作惊讶道:“怎么,殿下不知吗?如今军营里已然传开了,都说是因为殿下的王气庇佑,方能躲过白水关山洪,而今满营里将此事传的神乎其神,更有人说殿下是先王转世,可洞悉千里之外风雨变幻!” 楚桓的笑容僵在脸上,偷偷向季常瞄一眼,支支吾吾地说道:“此言太过荒谬,本宫岂能有此神力。” “哎,神力自然是没有,故此微臣才感叹,殿下手段惊天。” 楚桓此刻方才明白季常为何担忧,他担忧的不是王气,而是韩俊的怀疑。 “韩将军,你对本宫似乎有些误会吧?” “哦?是什么样的误会?” 楚幽眨眨眼道:“你误会大了!我哥哥真的是天赐神力!” 楚桓脸色剧变:“幽儿,莫要胡说。” 季常笑道:“公主殿下未免太过天真,若太子果有神力,我们岂会沦落至此?且川蜀夏季本就风云多变,山洪乃是常理,将士们不知,难道公主也如此无知吗?” 楚幽“哼”一声,不悦道,“我又不傻自然知道此乃常理,不过将士们愿意相信,我们又干嘛要反驳呢?哥哥和韩将军三天两头惦记着伐蜀,如今有个天命王气之说岂不是更加有利吗?” “如何有利?”韩俊不觉问道。 “当然有利,这可是王气!我听说萧成器正四处命人寻找奇珍异宝,又命人编歌谣让孩童传唱,想破了头想造个天命神授出来,不就是为了将来征伐天下好有个由头?我们什么都没做,就从天而降来了个王气庇佑,干嘛不接着?况且哥哥不是正为伐蜀无名发愁吗?现在好了,有了王气这一说,伐哪里不行?” “嘶!有道理啊!”韩俊大喜,点着楚幽的额头说道,“公主果然蕙质兰心,这主意我怎么没想到!别说是我,就连季常你也没想到啊!”他转眼望着季常,依然是话里有话。 季常却不动声色道:“季常愚钝,哪里能比得上公主呢?”他嘴上那么说,却暗暗向楚幽抛去一个不温不凉的眼色。 楚幽隐约从中读出一个她并不太乐于接受的含义:你又闯祸了! 果然,韩俊激动地说道:“既如此,我们便无需再为出师之名所累,太子,快些在发兵文书上盖印吧?”说着便拿出发兵文书,摊在楚桓面前。 楚桓张张嘴,却说不出一句话,默默地看向季常,又狠狠地瞪了楚幽一眼。 “太子殿下!”如果方才韩俊的言语里还披着些虚伪的客气,此时这句“太子殿下”已然彻底失去了耐心。 “殿下。”季常忽然说道,“既然韩将军开口了,殿下就允了他吧。” 楚桓大为惊讶,仿佛听不懂季常的话,又好像没听清楚,犹犹豫豫站起身取出半块玺印:“那就盖了吗?”他又回头看看季常。 季常轻轻地点点头。 楚桓端着半块玺印,如同抱了一块千斤巨石,每一步都无比沉重。 “咚”玺印与桌面接触,发出一声闷闷的响声。 韩俊接过发兵文书大喜:“多谢太子殿下!”韩俊起身欲走,却被季常挡住去路,脸色颇为不悦,“季常何意?” “哦。”季常抱着拳往后退了两步方说道,“季常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韩俊冷笑:“我若说不当讲,你要如何?” 季常笑了笑彬彬有礼地说道:“那便等将军兵败归来时季常再说。” 正文 41.人生不易全靠演技 “哼哼。”韩俊笑道,“季常啊,你也要阻我出兵,我不会上你的当。”他想了想,头也不回地说道,“楚桓,我真的是不明白,你对我百般刁难究竟有什么意义?纵然你是太子,手里又握着半块玺印,但我若执意发兵,你能奈我何?”他说着又转身面对着楚桓,虎视眈眈,“我派崔尚出兵白水关,你派马伯安阻拦,若不是我按下崔尚,你以为凭马伯安手下那些人,真的能拦住崔尚吗?” 楚桓战战兢兢地说道:“不能。” “那么,”韩俊快步向前,不过三两步便将楚桓逼至墙角,阴冷地注视着他,厉声咆哮道,“你以为若不是我韩俊给你留着几分薄面,就凭这区区半块玺印,你便能拿捏住我吗!” “太子殿下!”季常大惊失色,“韩俊,你放肆!” 忽然一股劲风自身旁袭来,韩俊忙抽身躲闪,楚幽凶巴巴瞪着他怒骂道:“老匹夫!别给脸不要脸!你敢欺负我哥哥,大不了鱼死破,一拍两散,但是我要先打爆你脑袋!” 楚桓大惊,仓惶地拖着楚幽向韩俊道歉:“幽儿,休得无礼!韩将军,将军莫怪,小妹的脾气将军早就知道,万万不可同她计较!” 韩俊怒不可遏指着楚桓说道:“我不同她计较,我只同你计较!” “韩将军!”季常厉声道,“韩将军口口声声怪太子阻你发兵,太子为何要这么做?我们与将军联手两年余,何曾无故阻挠过将军做出任何决定?将军借着南楚复辟的大旗招兵买马,如今手下兵马已有五十万,怎么?这就要翻脸不认人了?” “这话实在可笑,你们不曾为难我,我待你们又如何?诚然你们手下无兵无将,我依然待太子以太子之礼,待公主以公主以礼,待你季常以大夫之礼,何曾亏待?这倒好了,天长日久,你们也真是不见外,真以为这是在潭州城里吗!” “将军这么说,季常忍不住替太子鸣不平,季常想问问将军,将军为何急于取西蜀?” “我想取便取!我手下兵马五十万,却始终在这南平山梁子上徘徊,我想快些取下一座城池,有何不可?” “这么说,将军是为了寻得一立足之地,方急取西蜀的?” “是!” “那我更要问问,将军以为拿下西蜀需要多久?”不等韩俊回答季常便替他答道,“西蜀地势险要多变,易守难攻,没有年,断断不能成功,那么这年的时间,将军依然要驻扎在这南平的半屏山上。” “正因如此才更要提早出兵!” “提早出兵便能提早拿下西蜀吗?韩将军,你是带兵打仗的老将了,岂能不知天时地利人和的道理?川蜀之地,天气最是多变,尤其眼下正值是夏季,更是难以预测,就说这山洪,便是毫无征兆,倏然而至,故曰天不时也此外川蜀地况复杂,我们又不熟悉,故曰地不利也,天时地利人和三者之中二者皆不备,此时发兵,岂非儿戏!” 楚幽极少见到季常如此咄咄逼人,不觉有些惊讶。 韩俊让他说的有些恼火,毕竟,他自视为带兵打仗的行家,何时受过这样的质疑? 韩俊摆摆手,席地而坐,摆出一副老成持重的模样说道:“你莫诓我,诚如你所说,我领兵征战多年岂不知兵书不可尽信,你们这些书生就是这样,自以为读过几卷兵书便能带兵打仗。差得远了!你要知道,兵贵神速,所谓奇兵就是要出奇不易,越是在这种时候,越能取胜,这要比那天气地利人和的狗屁道理强一百倍!” 季常冷笑:“将军硬要说兵书上的是狗屁道理,不看兵书便是,只可惜那兵书您也读过不少,如今稍不顺意便说无用,实在可笑。” “我何时说无用,我是说你们这些人,这些腐儒,根本就不晓得因地因时制宜,只会因寻书中所言,固步自封!” 楚幽看看韩俊,又看看季常,一老一少,席地而坐,针锋相对,如同稚子吵架一般,哪里还有什么体统,楚幽暗暗腹诽:这才是儿戏呢。 半晌,季常似乎也无法说动韩俊,摇摇头无奈道:“罢了,将军经验丰富,季常只是个书生,说不过将军。况且您也说了,您执意如此,没人能拦得住您,只是此番凶险,相信季常也无需多说,将军非说用兵用奇,可季常却依旧认为,即便是将军亲自出马,也依然无法取胜。” “季常!”韩俊呼啦从地上想起来,像一只发怒的野兽,来来回回地走着,“你!黄口小儿!竟敢如此轻视我!” “季常不敢,只是就事论事罢了。” “好,就是论事,我就给你看看,看我能不能取下西蜀!” “哼,”季常寻着礼法微微抱拳,脸上却全是不服,轻轻地说道,“季常拭目以待。” 楚幽追着韩俊跑出去,见他彻底走远了才跑回来,楚桓尚在茫然中,季常已经恢复常态了。 楚幽“咚咚咚”跑到季常面前看着他问道:“季常,你刚才是怎么了?干嘛要跟他吵架?” “怎么是吵架呢,是讨论用兵之法,你看他,不是也很投入吗?” “那你为什么要跟他讨论?” 季常似松口气似的说道:“我自以为颇善此道,他亦如此,我对他的用兵之法表示怀疑,他不接受我的怀疑,此乃学术之争,并无不妥。” “只是这样吗?”楚幽面带怀疑。 季常点头:“嗯。” “哦。”楚幽挠挠头,“我以为你是故意激他,让他亲自率兵出征伐蜀呢。” “我为何这么做?” “是啊,没有必要嘛。”楚幽若有所思,“起初你说天时地利人和,我觉得很有道理,可是后来韩俊又说用兵当用奇,我又觉得很有道理,我想来想去觉得或许你们的话都有道理,季常用自己的方法可以取胜,韩俊用他的方法也未尝不能取胜。季常,”她走到季常面前问道,“有没有可能,如果韩俊亲自领兵伐蜀,就真的出奇制胜了呢?” 正文 42.瑞雪(一) “当然。”季常说道,“他毕竟有经验,这么着急发兵必然有他自己的考量,且所谓兵法本就是应变之策而非万全之策,想来他一定是有把握才执意要此刻发兵。” “那我就更不懂了。”楚幽说道,“你起初拖延发兵,难道不是为了给我们赢得更多时间吗?如果韩俊亲自率兵征讨西蜀成功,那么他接下来必定要发兵南楚,那我们之前的所做的一切不都白费了吗?” 季常低眉浅笑:“他不会亲自领兵伐蜀,就算之前想过,现在也不会了。” 楚幽思索片刻,骤然醒悟:“是因为你方才激他?我懂了,就是因为如此你才故意激他!” “不错,西蜀可以灭,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原来如此,”楚桓也禁不住赞叹道,“季常是在反其道而行之,你是算准了韩俊会怀疑你,这才激他出兵,好一个狡猾的季常!” “太子说笑了。”季常笑道,“季常原本也不想这样,只不过事已至此,不得已只好兵行险招。” “哎,我没有怪你的意思。”楚桓忙说道,“只是你如何能断定,他必定不会听从你所说呢?” 季常微微摇摇头说道:“我无法断定,只是觉得韩俊虽然耿直却并非无谋,更不鲁莽,况我素来又有奸险之名,故而我所说的话,他最多只会信三分。” 楚桓讪笑:“季常是多谋,并非奸险。” 季常又道:“当日他之所以接受我伐蜀的提议,不过是因为他早也考虑过出兵南楚的弊端,否则也无需为此事招诸将中军议事。” “所以当日季常所言,不过是说出了他的担忧和疑虑?” “正是,当然这担忧和疑虑也是确实存在的。”季常继续说道,“此外,他虽然主张用兵当用奇,但我所说的天时地利乃是常理,他不会不知道,之所以着急出兵无外乎是想赶在萧成器在潭州的根基稳固之前拿下南楚,他原本就急于求成,我又明里暗里激他亲自领兵,他定会生疑,因为他想不通我为何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帮助他,故而便会断定我另有阴谋。” “但说来说去,也只能是赌一把,他也未必就真的能如我们所想。”楚幽说道。 “还说呢,还不是你搅的。”楚桓不悦道,“说什么有了王气庇佑,便不必讲出师之名,你说你怎么就那么聪明呢!”楚桓点着她的额头恨恨地说道。 “这也不能全怪公主,”季常说道,“她若不这么说,韩俊又怀疑我们的用心,将来也是后患无穷。” “就是,我不也是为了帮哥哥吗?”楚幽委屈巴巴地说道。 “所以啊,”季常叹口气,“事到如今也只有尽人事听天命。退一万步,就算不是韩俊领兵,也未必就不能夺下西蜀。毕竟不论崔尚还是冯英,都是追随韩俊多年的虎将,尤其是冯英,表面上不如崔尚得韩俊赏识,却比崔尚更有智谋,是个难得的帅才。” “帅才如何,终不能为我所用。”楚桓说罢,又自顾自地黯然神伤起来。 韩俊怒气冲冲地回到中军大帐,想起季常那自以为是的样子便气不打一处来,许奇原是来献媚的,不料韩俊脸色这样不好,赶紧躲在一边儿,生怕自己一个不留神又平白无故挨顿揍。 偏偏营帐就只有那么大,他那么大一个活人,避无可避,藏无可藏,韩俊搭眼就看见他,阴沉着脸问道:“你来干什么?” 许奇见左右是逃不过了,谄笑着走上前,乖觉地深鞠一躬:“回将军,冯将军前些日子出去剿匪平乱,带回来许多女子,均是盗匪妻妾,不知当如何处置?” “盗匪妻妾?”韩俊瞪他一眼,不悦道,“这种事何须问我,盗匪妻妾又不是什么良家女子,充作营妓便是。” 韩俊说罢往帅案前一坐,见许奇还没走,又瞪他一眼,没好气地问道:“还有事儿?” “没不” “有事儿没事儿!”韩俊虎目圆睁,吓得许奇更不敢说话,韩俊心头窝着火,走下来冲着他心窝就是一脚,“有屁快放,没屁就滚!” “哎,哎呦,哎呦呦”许奇一介书生哪里受得这样的窝心脚,顷刻之间眼睛都黑了,口鼻中全是血,是受了内伤的缘故,却依旧强撑着跪起来,脸上含笑地说道,“将军,这群女子里头有一个叫瑞雪的,人如其名,颇有姿色,与众不同,听闻原是驿丞之女,尚未被匪盗染指,冯将军去时,她正要挥刀自刎,乃是一贞洁烈女,若充作营妓实在可惜。” “哦?你的意思是” 许奇磕个头说道:“臣以为这样的贞烈之女,乃女子中的典范,应该得到嘉奖。” “嗯,你倒是难得说出两句人话,赏她些金银,放她走吧。”韩俊道。 “不可,不可。”许奇道,“将军固然是好意,可她一个女子,年轻美貌又带着资财,行走于乱世,岂非再入险境,倒不是直接杀了她。” 韩俊皱皱眉头:“你这么说,也在理,那怎么办?充作营妓不妥,放她走也不妥,赠她金银亦不妥,难不成让我给她指个婆家?”韩俊摆摆手,“罢了,就让她走吧,生死有命,我们管不着。” “将军,指个婆家并无不妥。”许奇小心翼翼地说道。 “你说什么?哦!”韩俊恍然大悟,冷笑道,“我就说,你小子何时狗嘴里吐出来过象牙,莫不是你看上人家了,要讨了人家当屋里人?” “哎,岂敢,岂敢,微臣岂敢,倒是将军您啊,微臣的意思,先夫人过世多年,大小姐也早夭,将军膝下无子,将来如何传承伟业?此女虽然身份卑微了些,却是良家女子,贞洁贤淑,模样也极周正,将军若赏她,不如纳她为妾。” “纳她为妾”韩俊略想了想说道,“只怕她若早有婚配,又或者许过人家” “将军多虑了,她父母早已死于战乱,漂泊无依,否则也不至于被盗匪抓了去,若有许配的人家如何不去投奔?便真的有,对方知道她父母双亡,也未必知道她还活着,哪里还会考虑亲事?再说了,她必定被盗匪抓了去,若对方知道了,如何不会疑心她的清白,说不定到时候又是一派羞辱。” “嗯,你所言有理。”韩俊又沉思片刻说道,“也罢,我便纳她为妾,虽然是妾,如你所说她是个品德出众的女子,军中虽诸多不便,也准备一顶轿子,好好地把她接了来,如此方称得上嘉奖。” 正文 43.瑞雪(二) “是,还是将军周到。”许奇又问,“是否直接叫她来,在将军身边,随身伺候?” 韩俊自然知道许奇的意思,却摆摆手道:“我并非贪慕她姿色,况且已然答应了纳妾,更不该急于一时,倒叫军中将士笑话。” 许奇转转眼珠立刻改口道:“是,那微臣去通知瑞雪,先叫她好生准备,择吉日送入将军帐中。” “嗯,你去吧。” 楚幽从楚桓那里混吃混喝,直到夜幕降临才想到自己答应了给李长青去送医书,李长青是韩俊麾下的军医,原本和楚幽他们也没什么交情,可他毕竟是军医,手里有各种各样的药,考虑到这一点,楚幽觉得还是跟他搞好关系比较好。 反正楚桓也不学医,那神农本草经黄帝内经脉经金匮要略放在那里也是落灰,与其如此倒不如送给那李长青换个人情,楚桓果然也不吝啬,随她拿去。 楚幽刚从营帐出来,便看见一群女子,哭哭啼啼地被人驱赶着往前走,不觉有些纳闷,抓住一个小兵问道:“这是哪来的女子?” 小兵说道:“是冯英将军剿匪带回来的。” 楚幽点点头道:“原来如此,难怪她们哭得这样可怜,不过既然已经得救了,该开心才是。” “公主怕是误会了,这些女人是那些盗匪的妻妾,说白了就是女匪,不是什么好人的。” “什么!那这是要去杀了她们?” “不是。”士兵脸上浮现出一丝古怪的笑意,“是拿她们去充营妓。” “营妓?”楚幽点点头道,“原来如此。” 小士兵见楚幽这样淡然,不觉暗自感叹,这公主就是公主,看着年纪小却见多识广,连营妓这样的事也能如此地处之泰然。 楚幽刚要走便又见到一名陌生女子,仿佛也就十五六的年纪,急匆匆跑过来,边跑边喊着什么,更奇怪的是她身后竟然跟着许奇,除了在韩俊身边,楚幽还没见过他在哪里露出过这样狗腿又恬不知耻的神情。 “你们等等!站住!”女子追赶过来。 “夫人哟,雪夫人哟,您可慢点儿跑!”许奇气喘吁吁追上来。 “呸,谁是你家夫人?”女子杏目圆睁地呵斥道,又张开双臂拦在一众女子之前问道,“你们要把她们带到哪里去!” 带队的士兵看看许奇才说道:“将军有令,这些女子失行失德,罚充营妓。” “她们如何失行失德?你们凭什么这么做!” “雪夫人,”许奇走上前眉目含笑地说道,“这些女子都曾服侍过盗匪,或为妻或为妾,自然是失行失德。” “什么乱七八糟的,她们只是被强盗掳了去,跟我一样,都是被逼无奈的,她们是无辜的!” 许奇笑道:“夫人心善才这么说,若说她们被逼无奈,为何夫人便宁可死也不肯屈就呢?由此可见,她们还是贪生怕死。” “放你娘的狗屁!”其中一名女子唾骂道,“若他们把刀架在你的脖子上,你怕不怕死!” “你,你你你你!你这刁妇竟敢骂我!”许奇大怒,“你当我不知道,你就是那盗匪头目的女人,压寨夫人了不起啊,你就是最无行无德之人!也罢,你这样的女人便是做营妓都便宜了你,来人,把她给我推出去砍咯!” “不行!你们不许这么做!”瑞雪扑通跪在许奇面前祈求道,“这位大人,你行行好,不要杀宋姐,宋姐是好人,若不是她有心护我,我早就被那帮恶人糟蹋了,我求求你,求求你放了宋姐!” 许奇立刻慌了神,苦恼道:“夫人您可快起来,我哪里受的起这样的大礼!” “瑞雪,别求他!”那位宋姐冷眼说道,“姐帮你不是为了让你今天在这里替姐磕头的,没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营妓吗?都是男人有什么不同!” “就是,”又一个女子笑起来,“姐,我听说这营妓还有饷银呢,你说这天底下怎么有这等好事,嫖着男人还领着赏,哈哈哈哈,这大人们的规矩就是好,比盗匪好多了!”她笑得花枝乱颤,咬牙切齿。 许奇气得跺脚:“瞧瞧,这都是说的什么话,快,把她们带走!通通带走!” “站住!” 许奇愣了一下,惊讶地看向楚幽:“哟,小殿下怎么在这儿?” “本宫在这里瞧了多时了,你都没有看见,可见你目中无人。”楚幽抱着书走上前,站在瑞雪和那群女子中间,左瞧瞧右看看,目光落在瑞雪身上,问道,“这位姑娘眼生的很,何时来的?” 许奇忙答道:“回小殿下,这是将军新纳的雪夫人。” “雪夫人?”楚幽歪着头眨眨眼,“韩俊的夫人,岂不是你许奇的主子?” “那是当然。”许奇道。 楚幽不禁皱皱眉头奶声奶气地指责道:“许奇,你是愈发有本事了,竟然敢让你主子给你下跪。” “哎呀!”许奇大惊,“小的怎敢,小的” “休要解释,我亲眼见的,你们家夫人跪下求你放人,你都不答应。今日夫人求你,你都胆敢不应,他日是否连韩俊的话也要当做耳旁风?” “殿下,此话可不敢乱说!”许奇赶紧跪下。 “你说什么?”楚幽点着他的脑袋瓜子说道,“本宫乱说?好啊,本宫的话都是乱说了,你还有什么不敢的?你是觉得本宫治不了你吗?” “不是,卑职不敢!”许奇吓得磕头如捣蒜。 “停吧,看得我眼花。”楚幽冲着那些抬抬下巴,“放了吧。” “殿下!不行啊!” “怎么不行?哦,明白了,本宫的话你不听,夫人的话你也不听,也罢,”楚幽眼皮一翻,“来人,叫韩将军过来,看看他怎么说。” “别,殿下!”许奇跪行到楚幽面前,讨好地祈求道,“小殿下,多大点儿事,何必惊扰将军。” “本宫看,你不是怕惊扰将军,是怕让将军知道你没用!”楚幽冷哼一声。 “殿下说的是,殿下向来知道,小的最是没用,胆子还小,求殿下怜惜。”他苦着脸说道。 “我自然怜惜你,那谁怜惜她们呢?”楚幽歪着头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唉!”许奇叹口气对押送的士兵摆摆手,“听公主殿下的,放了。” 士兵还有些迟疑:“许大人,若将军问起来” “问起什么来!将军有哪闲工夫管这些?即便问起来”他谄媚地笑着看向楚幽,“那不是还有公主殿下吗,殿下,您说是不是?” 楚幽点点头干脆地说道:“嗯,不错,放了吧。” 许奇又瞪了那士兵一眼:“还看什么,带这些女人出去!” 正文 44.为了你好 楚幽刚要跟瑞雪说两句话,瑞雪却头也不回地追着宋姐她们跑出去了。 许奇忙也跟着追出去,生怕跟丢了似的。 楚幽眨眨眼,有一些尴尬,但是尴尬又怎么样,谁让她只是个有名无实的公主,就连许奇这种人,也只是装模作样地害怕一下。 “哼!”楚幽不高兴,撅着嘴去给李军医送书。 李军医是个明白人,摸着医书,喜不自禁,忙命人包了写常用的药材给楚幽。 楚幽笑着接了,然后龇牙咧嘴地亲自抱着药材出来,不得不说这次的礼物真的够本,但是这么多药材,她有些拿不了。 拿不了也硬拿,生怕那抠门儿的李军医会说:“拿不了就下次再拿吧!”然后又把药材收回去,像这种事,别人做不出来,李长青却做的出来,莫说他对着楚幽能做出来,对着韩俊也能做出来。 楚幽以为,他之所以这样肆无忌惮。不过是仗着军营里只有他一个懂医术的军医罢了。 楚幽走两步就要把草药筐扔在地上休息一下。 她觉得有点奇怪,按说这草药筐子也不算大,怎么就这么重呢?她翻开上面的三七和仙鹤草,这才发现,原来筐子底下放的都是石灰,足足有半筐还多! “呸!怪不得那么重!”楚幽气的咬牙切齿,真想去找李长青去理论,可是想了想,能理论什么呢? 那李长青必定会说:“石灰是好东西啊,能止血,能消炎,关键是公主殿下您经常能用得上,即便不做药材用,它还能除湿气,放在床头上,夜里睡觉也舒服些” 楚幽又“哼”一声,挽起袖子,又把药筐抱起来。 刚要发力,一只手握在筐边,又把药筐按下去,楚幽心里的火直往头上窜,刚要发作忽然发现那人竟然是封白羽,愣了一下问道:“怎么是你啊?” 封白羽什么也没说,搬起药筐就走,楚幽跟在他身后,活像一条小尾巴。 她想,自己已经很久没看见他了,他也很久不肯搭理自己,今日这么做或许是个转机,要好好把握才行。 可是她想了想去,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恨地直拍脑袋壳:楚小幽,枉你平时牙尖嘴利,这个时候怎么反倒成了哑巴了! “啊哟!”她一个不留神撞在封白羽背上,忽然发觉,不过几日不见,他像是又长高了,也结实了不少,背上的肌肉就像小沙包,硬邦邦的还很有弹性。 楚幽见他看着自己,以为他会说些什么,可他竟然什么都没说,转过头继续走路。 封白羽向来话唠,突然变得这样安静,可真叫人难受。 楚幽这么觉得,可封白羽却好像不那么以为,他把药筐放在楚幽门口,拍拍粘在身上的石灰,落日的余晖里腾起一阵细细的烟雾,风一吹就散了。 眼看封白羽要走,楚幽追上去一把拉住他的手:“封白羽,你站住!” “干嘛?”他把手从楚幽手里挣脱出来。 “原来你还会说话,我以为你变成哑巴了!” 封白羽的眼神飘向一边:“你还有事儿吗,没事儿我走了。” “有!你不许走!”楚幽张开双臂拦在他面前。 “什么事?” “你为什么不理我?” “我哪里不理你了?”封白羽说道,“不理你,我现在是在做什么?” “也对”楚幽皱皱眉头,“不对,你现在理我了,可是之前没有理我!” “我不记得。”他又说道,“我最近是有别的事儿,大概没看见你。” “你胡说,你能有什么事?”楚幽抬着下巴不服气地问道。 封白羽也变了脸色说道:“你这就不对了,我就不能有事儿吗?只许你们有事儿,就不许我有事儿?” “那你有什么事?做完没有?要是没做完我陪你,要是做完了,那你就陪我!” 封白羽张张嘴,原本到了嘴边的话硬是被她堵得咽了回去。说不出来,他便不说,低着头一个闪身就要走,只可惜楚幽也不是从前的楚幽了,见他如此脚下也运起飘渺步法,立刻挡在他面前,如此来来回回几次,封白羽便失去了耐心,阴沉着脸说道:“我不是拿你没办法,只是不想伤着你!” 楚幽嘻嘻一笑,仰着脸说道:“那就是拿我没办法。” “好,我承认,我拿你没办法,我走还不行吗?” 楚幽竟一把抱着他的腰耍起赖皮来:“不行!不给你走!” 封白羽便慌了神,扒开她的手一下跳得老远,指着她说道:“楚小幽我警告你,男女授受不亲,你不要乱来!” 楚幽有些纳闷:“这话原是我说的,我都不在乎,你怕什么?”说着又往前一步。 “站住!” 楚幽乖乖站住,脸上却全是委屈:“干嘛那么凶?” “楚小幽,不是我说你,你也老大不小的了,我也老大不小的了,我们不能总这样胡闹。”他沉着脸说道。 “瞧你这话,倒像是我哥哥说的。” “我说的是真的!”封白羽见她往前一步,便又退后一步,“我是无所谓,没爹没娘又是个山贼,你可不一样,回头让人家在背后指指点点的,像什么话。” “谁指指点点?我怎么没看见?” “人家当然不会当着你的面说你,但背地里呢?” “他们既然不是当面说我,便是他们心虚,不敢与我对质,更可况他们背地里说什么我又不知道,管他们作甚?” 封白羽摆摆手道:“你总有你的道理,我说不过你,可这样总归是不好,你或许觉着无所谓,可是你哥哥呢?别人呢?”他又说道,“你都这么大了,做事也该替别人想一想,好了,我走了,不和你说了。” “等等。” “又怎么了?”封白羽有些不耐烦似的。 “你刚才说我哥哥”她倒背着手,围着他转了一圈又一圈,“我就觉得不对劲,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什么为别人想一想,你!一个山贼!”楚幽指着他的鼻子,“你要是会为别人想一想,就不会做山贼了!这些话是不是楚桓告诉你的,说!” “什么我怎么就不会了!”封白羽的眼睛飘来飘去好像不知道该往哪里看,他越心虚,嗓门就越大,“我当山贼也不是为了打家劫舍!我是为了劫富济贫!我也是好人来着!” “那你说,这些话是不是我哥哥教你的?” “胡扯,他凭什么教我,我凭什么听他的?我走了,懒得跟你解释。”封白羽话还没说完,便落荒而逃似的走远了。 正文 45.放羊的公主 他虽然没有承认,可是楚幽知道,这就是楚桓教他的,是她的哥哥不许封白羽和自己玩,自己这样帮他,事事都为他着想,可是他却不许自己有一个投契的朋友。 楚幽撇撇嘴,鼻子有点儿酸,她觉得自己很委屈,很想念父王和母后在的时候,想念那时候同她玩耍的太监和宫女,想念投壶和马球。她想念自己一个人坐在母后宫前的台阶上,学着“天阶夜色凉如水”的凄凉模样看夕阳,那个时候她一点儿也不难过,只是故作矫情,她真喜欢那样的故作矫情,而现在同样的红霞满天,只让她觉得压抑想哭,一眼也不想多看。 她满心郁结,她心里知道这样不好,因为越哭就会越悲伤,她不想被这样悲伤的情绪压倒。她攥着拳,瞪着眼,狠狠跺着脚往屋里走,好像她的手里掐着敌人的脖子,脚下踩着敌人的头,可这敌人不知从何而来,也未能真的让她好受一些。 故而她只坚持着走到门口,便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她没有刻意压制,就这样肆无忌惮地嚎啕大哭,竟然也没有人来打扰她,更没有人来安慰,这让她愈发难过起来。 她放声大哭:“我是个没爹没娘的孩子!我是个没爹没娘的孩子!”这样喊出来,竟然觉得好受多了。 她并不知道,在她哭的时候,韩俊和许奇都曾经路过她的营帐,也都听到了她的哭声,只是他们已然吃一堑长一智,生怕她又酝酿了什么阴谋,故而不仅自己装作听不见,还叮嘱路过的士兵都要装作没听见没看见。 而马伯安也有幸听到了公主的痛哭,犹豫了一下告诉季常,季常立刻问:“谁惹她了?” “没有啊,听说才刚把许奇收拾了一顿,再说了,就她那古灵精怪,天不怕地不怕的,连韩俊看见她都头疼,谁敢惹她?” “也对。”季常坐下来又想了想问道,“如何哭的?” 马伯安道:“嚎啕大哭,惊天动地的。” “这么大阵仗?”季常思索片刻,“难不成她又有什么计划?” “我也这么想,咱们这公主吧,看着不着调,却总是出奇招,没有让一件事掉到地上过。” “嗯,”季常点点头,“别去了,先静观其变。” 就这样,她哭啊,哭啊,直到天黑,哭的睡过去,都没有人来看她一眼。 半夜,楚幽饿醒了,揉揉眼睛,整张脸都哭肿了,鼻子眼睛好像都不是自己的一样,可是心里却轻快了许多。 楚幽从营帐里出来,月光很明亮,照的周围亮堂堂的,楚幽肚子有点饿,可是又不知道该去哪里找吃的。 军营里就是这样,过了造饭的时间,就只能自认倒霉饿着。 她叹口气,有点难过,忽然听到隐隐约约的哭泣声。 平地风起,吹得战旗哗哗作响,一团乌云飘过,把月亮遮得严严实实,顷刻陷入了黑暗。 楚幽打个寒颤,不敢动了:“有有人吗?” 哭声似乎消失了。 楚幽松了一口气,想来也是,这世上哪里有什么鬼,即便有,哪里就那么倒霉,让自己撞上。 罢了,还是回去睡吧。 刚一转头。 “啊!” 一声尖叫。 楚幽吓了一跳也尖叫起来。 两个女人面对面尖叫了一会儿,楚幽先停下来,仔细打量着眼前的女子,觉得有些眼熟,随即想起来她似乎叫瑞雪,许奇还说她是韩俊的新夫人。 不远处传来巡逻士兵的声音:“谁在哪儿!” “是我,楚幽。”楚幽说道。 “公主殿下,您没事儿吧?”士兵正寻声往这边走过来。 瑞雪似乎有什么秘密,转头钻进附近的灌木丛中。 “公主殿下,出什么事儿了?”士兵急匆匆赶过来。 楚幽看看瑞雪藏身的灌木,犹豫了一下说道:“没什么,我方才睡不着在这里赏月,忽然窜出来一只大老鼠,吓了一跳。” “原来如此。”士兵道,“殿下若没事还是回去好,咱们军营里头到了晚上,老鼠可多了,都是山上的野老鼠,个顶个儿的大。” “好,我知道了,你去忙你的吧,我一会儿就回去。” 士兵听罢行个礼道:“小的告退。” 楚幽见士兵走远了,这才走到灌木附近悄声说道:“他走远了,你出来吧。” 瑞雪从灌木丛中走出来怔怔地看着楚幽,也不说话,也不动。 “你怎么了?傻了?”楚幽推她一把。 “你是公主?”瑞雪睁大眼睛看着她。 “是啊。” 瑞雪眨眨眼,好像不相信似的:“你是皇帝的女儿吗?还是你姓公” “我”楚幽愣了愣,噗嗤笑出来,“我姓公噗哈哈哈哈,你真有趣,你是怎么想的,噗哈哈哈哈!” “那你是” “我是叫楚幽,姓楚不姓公,我父王是南楚的大王,所以他们叫我公主,懂了吗?” “啊懂了”瑞雪渐渐回过神来,扑通跪在地上,“民女拜见公主殿下,给公主殿下请安!” 楚幽看了她一会儿故意拿腔作势地吓唬她道:“你这会儿明白了?下午的时候本宫想同你说两句话,你可是头也不回地就跑了,难为本宫还帮了你,你就这样报答本宫。” “公主恕罪!”瑞雪额头紧紧贴着地面,半点儿也不敢抬起来,“民女不知道您是公主,那个姓许的大人说这军营里头数将军最大,故而民女不晓得竟然还有公主在这里!公主恕罪!恕罪!” “好了,你起来吧。” 瑞雪以为自己听错了,额头依旧贴着地面:“公主说什么?” “本宫让你起来,你脸朝着地面,是跟土地爷说话还是跟本宫说话?” “是。”瑞雪这才犹犹豫豫地站起来,想了想又跪下,好像站起来是某种不应该犯的错误似的。 “你起来吧。”楚幽又忍不住笑道,“就你这样,还是韩俊的新夫人呢?怎么这样胆小?” 瑞雪眼波一转,眼睛里便蓄满了泪。 “咦,你哭什么?” 瑞雪摇摇头不说话。 楚幽又想起什么问道:“方才是你在这里哭?” 瑞雪却只是低着头,什么也不肯说。 楚幽忽然反应过来:“难不成,你不想嫁给他?他强抢民女!” 瑞雪听到这里,果然又跪下来,抱着楚幽哭道:“公主殿下,您行行好,救救民女吧。” “哼,这个韩俊果然不是好东西。”楚幽气呼呼地说道,“你放心好了,我帮你!” “谢谢公主殿下!谢谢公主大恩大德!” “行了,行了,你起来吧。”楚幽说道,“这不是什么大事,有本宫出手,保管叫他亲自放了你。” 正文 46.孤鸾煞(一) 次日一早,韩俊便收到了楚桓派人送来的贺礼,韩俊有点儿纳闷,怔怔地对着摆在地上的贺礼发呆。 出了一会儿神,问许奇:“是你告诉他们我要纳妾?” 许奇摇摇头:“因日子未定故还未曾提起。” “那他们是怎么知道的?” 许奇想了一会儿说道:“昨日遇到公主殿下,或许是她告诉太子的。” “唔。”韩俊若有所思。 许奇偷眼打量韩俊:“将军似乎有心事?” “奇怪啊。”韩俊沉吟道,“我与楚桓名义上是联手,实则并不同心,可他近日似乎对我格外亲厚。” “这”许奇不尴不尬地笑笑,“没有吧,昨日他们不才刚惹怒过将军吗?” “不。”韩俊摆摆手,“昨日的事也古怪。” “属下愚钝,请将军明示。” 韩俊负手在营帐中踱来踱去:“昨日季常与我论兵,言语十分激动,竟似关心则乱,我虽不赞成他所言,以至于同他大吵一架,可今日一觉醒来又觉得他是诚心为我谋划。” 许奇微微抱拳道:“将军,那季常出了名的狡猾,他是不是真心实意,除了他自己谁能知道?或许他就是故意装成激动的样子,让将军误以为他是关心则乱呢。” “嗯,你说的对。”韩俊点着手指说道,“他不可能诚心为我谋划,那他为何要与我争论呢?” “将军这么说,倒是让属下想到激将法。” “是啊,必然是激将法。”韩俊负手站在营帐门前,必然是激将法,可是他们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呢?目光所及之处,只见一群人正围成一个圈,不知道在看什么,韩俊微微蹙眉有些不悦:“许奇,你去看看那是在做什么?” “是。” 人群中是楚幽和封白羽,只见封白羽拿着龟甲并几枚铜钱竟然是龟卜之法。 一个士兵问道:“你能卜准吗?” 封白羽淡淡地看他一眼,说道:“不准,别问。” “怎么会不准,你们飘渺宗不是有位高人最会这阴阳占卜之术吗?我听说他是开了天眼的,能知晓古今百年之事。” “这么神吗?”士兵们问。 “是很神。”楚幽说道,“我起初是不信的,可是如今却不得不信了。” “这是为什么?” 楚幽便叹口气说道:“这便又提起我的伤心事,你们大约不知,这位高人从前曾去过潭州城,还去过皇宫,要不然我身居宫中又如何知晓这些事。”楚幽侃侃而谈,“有一日我与父王在花园里玩儿,忽然半空中掉下来一个白胡子老头,我父王当时吓了一跳,还以为是刺客,可是又一想,哪有这么大岁数的刺客?便问他是什么人,从何处来。那老头便说是从飘渺山而来,乃飘渺宗第第多少代的什么什么真人我当时还小,记不得。” 封白羽道:“飘渺宗第七代的浩瀚真人。” “对,似乎是这样。”楚幽说道,“我父王便问他,所来何事?他便捻着胡子想了好久,都不肯说话。” 一个自以为有见识的士兵说道:“高人大抵如此,小的听说若参透了天机是会折寿的,他大约是不敢说吧。” “甚是!”楚幽道,“父王问他,他也是那么说,说此事关系重大,怕说破了会折了自己的寿数,可是他又说,倘若不说又恐殃及黎民百姓,故还是说了。” “说的什么?”士兵们好奇道。 楚幽翻着眼睛想了一会儿说:“他说西北不利,断不可往,说完呼啦一下消失了。” “这是什么意思?” “当时我与父王也没有懂,直到今日我才明白,所谓西北不利,西北就是说的荻梁,断不可往就是让我父王不要去,只可惜当时并未参透,我父王终究是一去不返。”楚幽不禁悲切。 “真是可惜。”士兵们听罢也禁不住感叹,“若当日多想想,或许就不是今日这般了。” 楚幽摇摇头道:“往事已矣,重要的是,飘渺宗的龟卜真的很灵验。” 封白羽却说道:“那是我太师叔,又不是我,我就只跟他学了三两天罢了,哪里能跟他一样?他能通天彻地,我也就只能卜个姻缘罢了。” “姻缘!”楚幽眼睛亮了亮,“姻缘好啊!” 恰好瑞雪走过来,楚幽便挥着手喊她:“雪夫人,快来!”楚幽拉着她过来说道,“这不就是个现成的姻缘吗?” “哎!对啊!正好也卜一卜将军的姻缘,咱们也开开眼!”士兵们一听要给韩俊算姻缘,个顶个的好奇,纷纷伸长了耳朵生怕听漏一个字。 封白羽看看瑞雪,又看看楚幽:“那我真的开始了?” “嗯嗯!”楚幽点点头。 只见封白羽把三枚铜钱放入龟甲,闭上眼睛口中振振有词,东西南北均三拜九叩,又将龟甲举在头上摇了三摇,这才睁开眼睛,虔诚又谨慎地把龟甲中的铜钱倒出来。 众人见他看得这样认真,皆不敢说话,生怕一不小心干扰到他的判断。 良久,封白羽终于说话了。 “嗯”他言语中似乎有些犹豫,“姑娘是戊子日出生的命主,心思缜密,温和顾家。将军则是戊申日出生的命主,有勇有谋,倒也算得上般配。只不过将军命中似乎犯孤鸾煞” “什么意思?” “就是说,或夫妻不睦,或天命孤身。” “准啊!”一个年长的士兵说道,“先夫人病故,大小姐又早夭,可不是天命孤身吗!” “那我”瑞雪似乎有些担忧。 “姑娘不用怕,你的命里有一颗岁星,可助你度过此劫与将军白头偕老,故而我才说你们可算得上是天作之合,只是这岁星落在正西,也就是说会出师不利呜呜呜呜!” 楚幽忽然捂住他的嘴:“行了行了,天作之合,这是好事!”说完拉着封白羽,“走了,走了。” “怎么就走了?”士兵们面面相觑,“还没说完呢。” 许奇看了一会儿方开口问道:“都干什么呢?没事儿干啊!将军可是都看着呢!” 此话一出,士兵们方纷纷散去。 正文 47.孤鸾煞(二) 许奇急匆匆回到中军大帐将所见所闻悉数告知韩俊,战战兢兢,头都不敢抬。 本以为韩俊听到这话会生气,不料他却忽然笑起来。 许奇这才小心翼翼看了韩俊一眼,又谨小慎微地问道:“将军为何发笑?” “我笑自己如此单纯,竟着了他们的道!哈哈哈哈哈!” “许奇愚钝。” 韩俊快步走到帅案之前,奋笔疾书,又对许奇说道:“叫崔尚c冯英过来,我有要事嘱咐。” “是!卑职这就去!”许奇匆匆退下。 不多时,崔尚和冯英便疾步赶来:“大将军有何吩咐!” “来。”韩俊引崔尚c冯英至沙盘之前说道,“我欲攻打西蜀,心意已决,今已撰好讨贼檄文,尔等派人快马加鞭送与程劲。” 冯英道:“攻打西蜀并无不可,只是这出师的理由是什么?大将军,恕属下直言,若从前也就罢了,如今我们挂着南楚王师的战旗,南楚又向来与西蜀交好。” “此言差矣,你所言我也想过,只是前些日子方参悟过来,我等乃南楚王师,传国玉玺在手,故攻打南楚不过是收复失地,其二,便说从前南楚与西蜀交好,南楚遇难时也未见他程劲出手相救,如此忘恩负义,自然可以出兵讨伐。” “嗯。”冯英点点头说道,“如此说来,臣心里也就踏实多了。” 崔尚听罢说道:“你就是顾虑多,大将军说打咱们就打,管他什么有名无名!”便问道,“大将军,怎么打!” 韩俊道:“时至盛夏,西蜀地势复杂且阴湿多雨,若战线拖的太长于我方不利,故预取西蜀必当速战速决。” “此事说来容易做起来却难。”冯英道,“程劲占据西蜀由来已久,且白水c葭萌c剑门三关又出了名的易守难攻,若他据三关对我们使用拖延之术,恐怕到时候想速战速决也难。” “若不难,何须你二人一同出马?”韩俊道执剑于沙盘上画出西进路线,“崔尚,我给你十万人马,你沿北路进军,无论如何在七月十五之前抵达剑门关。” 崔尚道:“将军,白水关已毁,只剩下葭萌关,蜀军必定率军力拒我等于关外。” “那是必然,”韩俊道,“故你只须佯攻,拖住程劲主力,待十日后冯英到达夔州你再率军一举攻破葭萌c剑门,直取蓉城。” 崔尚:“末将领命!” “冯英,你率八万水师并五万南平步兵,水陆并行沿江西进直取夔州,拿下夔州后则可沿岷江北上,亦取蓉城。” 冯英:“末将领命!” 崔尚c冯英离开后,韩俊信步回到帅案前,又冲站在一旁的许奇招招手:“你来。” “卑职在。” “你去提三十两银子交给那个叫瑞雪的,问她有何去处,把她送走。” 许奇一惊:“将军,这是为何?” 韩俊笑了笑:“你还不明白吗?” “卑职愚钝。” 韩俊道:“我之前一直在想,楚桓他们到底是什么打算,现在我终于明白了。我传诸将中军议事,提议攻打南楚,众人皆无异议,唯有季常反对,建议我先取得西蜀,他是真的担心我在占据南楚之后,会后方空虚吗?” 许奇摇摇头说道:“照理说,他们是最迫切回到南楚的,不应该反对咱们。要说是为咱们考虑卑职以为他们不会那么好心。” “当然,但是你别忘了,他们如今名义上还是跟咱们联手,自然要做出些样子,先前招兵买马时楚桓也从未刁难我等,他们对咱们千依百顺,不过是因为他们的头颅终究是攥在咱们手里。” “嗯。”许奇捻着唇边的小胡须说道,“是这样,所以季常建议将军伐蜀表面上是违逆将军,其实却是想要表忠心。”许奇不禁叹息,“这个季常果然是狡猾。” “还不止。”韩俊又说道,“讨伐西蜀是他们的建议,但本将真的打算出兵,楚桓又百般阻拦,说什么出师无名,你可知这又是为何?” “为何?”许奇不解,“伐蜀是他们说的,如今将军要去,他们又拦着,岂不是自相矛盾吗?” 韩俊点点头:“我就是这点想不通,要说他们是真的因为师出无名反对,我无论如何都不信,他们一定有别的打算。” “对了!”许奇突然想起什么说道,“前些日子因为白水关山洪,营中上下对王气之说十分笃信,难不成是因为这个?” 韩俊又点点头:“山洪乃是天灾,咱们控制不了,他们也控制不了,但是这王气之说,却是他们可以控制的。” “可是卑职不明白,他们即便弄出这么个虚无缥缈的东西,又能有多大用处?” “那是你蠢!自古以来君王总是爱借助天地神明的力量抬高自己,愚民无知,信以为真。咱们这位小太子自幼从宫里长大,学的就是这些笼络民心之法,这种伎俩于他而言不过是雕虫小技。” “可这又能怎么样,南平的兵马大权终究在将军手里,他地位再高,也还是活在将军的刀口底下。” “你啊!”韩俊嗤笑一声,“要不然说你没用!我就想不明白,同样是读书,人家季常是那样的,你怎么就这么没用!” “将军骂的是!”许奇慌忙认错,却又舔着脸笑道,“可是,若非卑职无用,如何衬托将军的英明神武啊。” “哼。”韩俊虽然脸上嫌弃,心里还是舒坦的,故说道,“你以为想要执掌天下就只有掌握兵马这一条路吗?试问,若我一切都按照他们的计划行事,他们让我伐蜀我便伐蜀,他们让我推迟伐蜀我便推迟伐蜀,长此以往,将士们会怎么想?他们会想,将军果然只是将军,太子才是南平军的主人,再看看咱们的帅旗,是啊,咱们不就是南楚的兵吗?长此以往,若有一日,我不得已必须与楚桓决裂,士兵会怎么想?他们会想我韩俊是叛将,人人得而诛之,而楚桓才是南平军真正的主人!到那时,我的兵马还能为我所用吗?”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48.孤鸾煞(三) 许奇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如此!他们竟然如此歹毒,幸好将军英明,看破他们的诡计。” 韩俊冷笑:“我原本也未曾多想,只怪他们太过于急于求成,小动作太多,这才露出马脚。若仅以楚桓的性格,说因出师无名不同意我发兵倒也不算奇怪,怪就怪在那日我借王气之事问罪于他,那小公主一时慌了神,便说出有王气庇佑便无需出师之名的话。她一个小丫头,哪里能知道那么多?必定是有人教她,又或者她无意中听人说过。” 许奇也深以为然,说道:“将军猜的不错。” “可见所谓王气庇佑之说,或许本就是从他们的人嘴里传出来的。我推测,他们必定是一听说白水关山洪,便立刻生出诡计,这边要楚桓借着出师无名拖延我,待我真的听从他的安排之后,他便立即以王气之说请我起兵,我若参不透他们的诡计,自然欣然前往。这看似无意的举动,实则是在抬高他们自己的地位,又将我玩弄于股掌之间,让我这个大将军形同虚设。” “不错,不错,幸好将军参悟的早,没有中他们的计!” “不,你高兴的太早了。”韩俊说道,“你也不想一想,楚桓身边的是谁?那是人称楚之臻智的季常,你以为是你酒囊饭袋的许奇吗?” “是,许奇比不了。” “他见我势必要攻取西蜀,自知计谋落空,便立刻又生一计,与我探讨用兵之策,赌咒我即便亲自领兵,此番伐蜀亦必不能取胜。” 许奇斟酌片刻说道:“他这像是激将法,立意要激将军亲自领兵伐蜀,可是他为何要这么做?难不成他想趁将军不在时鸠占鹊巢,占领咱们的南平大营?” “你傻啊!换了你,你手里只有五十人马,你会这么做吗?” 许奇摇摇头:“不会。” “你都不会!他会吗!” 许奇缩缩脖子:“是,卑职愚钝。” “你是太愚钝了!”韩俊气的在大帐中走来走去,似乎不知该如何疏散自己满腔的怒火,“你也不想一想,他们没有钱,没有人,一无所有!除了悠悠众口,他们还会干什么,还能干什么?” “将军的意思是” “方才那小公主在我营帐前,那是干什么?他们说瑞雪与本将是天作之合,又说她有一岁星落在西方,说什么出师不利,这里的意思你还不懂吗?” “哦!”许奇终于回过神来,气愤地说道,“他们他们这是什么在诅咒将军啊!” “诅咒个屁!”韩俊大怒,“诅咒要是有用,老子干脆不用打仗,这天下也早是神婆方士的天下了!他们这是在乱我军心!”韩俊吼道,“他们说,我韩俊命犯孤煞,偏偏那瑞雪能配我,又说什么天作之合,言下之意是本将非娶她不可,可偏偏她又岁星西落,岂不是说本将此次出兵,非败不可!回头那季常便可拿出他当日用来激怒本将的话,如此本将便又落在他们的算计之中了!” 许奇听到这里一拍脑门:“啊呀!那这瑞雪果然不能娶啊!” “非但她不能娶,本将也绝不能亲自领兵,否则一不留神就要落到他们的陷阱里去!” “可怕,太可怕了!”许奇啧啧叹息,“这个季常,简直是步步算计!这是要把将军您逼上绝境啊!”他想了想,悄悄凑到韩俊身边,“将军,卑职有一愚见,不知当讲不当讲。” 韩俊打量他一眼:“说实话,你的脑袋瓜子里头的确没有出来过什么有用的主意,本将并不想听。” “这”许奇哑然,半晌又说道,“卑职或许蠢笨了些,可卑职对将军的心却是日月可鉴啊!” “有屁快放!” “是。”许奇道,“卑职以为,整个南楚王室于我们有用的不过太子楚桓一人,其余的人皆留之无用,尤其是那个季常,若不是他从中搅和,何来如此多的事端,倒不如索性把他砍了,一了百了。” “杀季常”韩俊十指交叉深深地陷入沉思之中,“如斩千里良驹,吾不忍也,若能让他回心转意,为我所用,岂不快哉。” 许奇见韩俊犹豫不决便说道:“他是南楚王室的人,一路追随楚桓等人,若能为将军所用,又何须等到今日啊?卑职以为,还是早杀了妥当。” “”韩俊却不说话,仿佛没有听见许奇的话,皱着眉头,点着桌子,仿佛已自成一方世界。 许奇自觉无趣,又不敢擅自退下,只好低着头垂着手,在一旁候着。 忽然韩俊抬起头看他一眼说道:“你怎么还在?拿了钱打发那个瑞雪走啊。” 许奇这才回过神来,忙应一声:“是。”匆匆退下了。 “放我走了!”瑞雪不敢相信似的,拉着许奇反复确认。 “是,放你走。”许奇叹息道,“真是没福气,还在这高兴,有什么可高兴的?”他把银子交到瑞雪手里,“拿着银子,走吧!” “银子我不要了!”她又犹豫道,“我可以不走吗?” “不走!不走在这混吃混喝?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这是军营!”许奇不耐烦地挥挥手,“赶紧走,爱去哪去哪!” “许大人,许大人您听我说啊!”瑞雪拦住他,把银子揣进他怀里,“您看,银子我还给您,这是三十两,就当是我交的食宿费,我可以在这里给战士们做饭补衣裳,我没有地方去,您是知道的,您就行行好吧。” “嘿,我说你这丫头怎么那么奇怪?”许奇叉着腰瞪着眼,指着瑞雪的鼻子数落道,“想当初要留你,是你百般万般的不答应,现在放你走,你还是不愿意,敢情我们这军营你是将军,你说了算啊?”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什么意思!别指望我真的派人送你走,没那好事儿!”许奇啐一口,转身走了。 瑞雪两手空空,这才发现,银子也让他拿走了,这下是真的想走也走不了。忽然,她想到什么,拎起裙角跑开了。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49.玩伴 楚幽苦着脸看着季常。 季常眼观鼻,鼻观心,装作看不见。 “季常。”她苦哈哈地说道,“你帮帮我好不好,你帮我跟哥哥说一说嘛。我已经够可怜了,阖营里只有我一个女孩,根本没人陪我玩,就只有封白羽理我,你帮我跟哥哥说一说嘛。” “公主,不是季常不想帮你,是季常帮不了你。” “不会的,哥哥那么喜欢你,你帮我求他,他一定会答应的!”她咚咚咚跑到季常面前,“季常,你喝茶,我给你倒水。” “不不不,微臣不敢。”季常端着杯子躲开。 楚幽又端着茶壶跑到另一边,季常又躲开,眼看楚幽还是不放弃,索性端起茶杯一饮而尽,杯口向下扣在桌面上,说道:“殿下,微臣喝饱了。” 楚幽瞪了他一会儿,伸手把杯子正过来,依旧满上:“喝饱了,歇口气再喝。” 然后端着茶壶慢悠悠回到自己的座位坐好,方说道:“季常,本宫都亲自给你添茶了,你还不能答应吗?” 季常默默地叹了一口气,说道:“殿下,是这样。当日太子殿下究竟与封白羽说了什么,季常也无从知晓,左右是封白羽自己决定的不理您,也没见太子殿下时时刻刻地派人守着他。所以说,封白羽不同您玩,这归根结底是他自己的决定,即便是季常再说什么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哼!”楚幽哼一声,眼里立刻就蓄满了泪,“你们太过分了,本宫自出宫以来,为了不给你们添麻烦,变得这样乖,这样听话,你们不仅不肯见好就收,反倒愈发欺压本宫,连个玩伴都要给本宫夺了去,你们也太过分了!” “殿下,这事儿可怨不得季常,这是” “你别说话!”楚幽指着他鼻子骂道,“就数你坏!明明能帮我,偏偏就不肯!不要听你讲话!” 季常乖乖跪坐着,任凭楚幽数落,待她数落够了方说道:“既然殿下不想听,那季常还是告辞吧。” “不许走!你别想跑!” 季常只好又乖乖回去坐下。 忽然外面传来些奇怪的动静,楚幽擦擦眼睛问道:“谁在外面?” 门口守卫道:“回殿下,新夫人。” “不是新夫人,是瑞雪!”外面传来瑞雪的声音。 楚幽隔着帘子听了听说道:“让她走吧,区区小事,不必感谢本宫。” 守卫便传话道:“瑞雪姑娘,公主说不必谢了,您请回吧。” 瑞雪便说:“瑞雪感激公主,但瑞雪还有事相求,求公主殿下见瑞雪一面吧。”说着又不住地磕头,“公主若不肯见民女,民女便长跪不起!” 帘子“刷拉”一下开了,楚幽皱着眉头撅着嘴说道:“你这人怎么这样?时不时就拿下跪磕头来威胁本宫!你真当本宫怕你吗?” “民女不敢威胁公主,民女有事相求。”瑞雪跪行到楚幽面前。 “韩俊应该已经答应放过你了,你还有什么事?”楚幽问道。 “民女”瑞雪支支吾吾地说道,“民女家破人亡,无家可归,韩将军本赏了民女三十两银子,可是方才让许大人拿去了,民女便更加无处可去了。” “什么?许奇敢扣下韩俊赏给你的银子?他是真的不想活了。” 楚幽说着就要去找许奇理论,却被瑞雪拦住说道:“公主殿下,也不全怪他,是瑞雪把银子还他的。” “既然如此那你来做什么?”楚幽不解。 “民女是想,自己孤身一人即便是带着银子走在路上也不安全,况且民女并无他处投身,想来既然韩将军已经不打算再纳民女为妾,不如在军营之中谋个差事,殿下!”她生怕楚幽回绝了她又说道,“民女知道军营之中不留女眷,但凡事总有例外,譬如公主殿下不就是例外吗?民女也不是要攀公主殿下,民女也不敢,民女的意思是,民女可以留下帮忙干活,可以做饭洗衣缝补被褥,战士们在军营里也总要过日子不是?民女只是想找个落脚之处,能不能烦请公主殿下帮民女求求情?” “你”楚幽有些疑惑,“你不是要去找你的心上人吗?怎么” “要找人也得有命找才行啊。”瑞雪说道。 她的话固然有理,言语也很诚恳,可楚幽还是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正说着,季常闻声走出来,瑞雪一抬眼便愣住了,半晌才回过神来,发现他们已然在讨论自己的事了。 季常道:“这位瑞雪姑娘,你说要留在这里,若让你留在公主身边服侍殿下,你可愿意吗?” “服侍公主!”瑞雪惊讶地眨眨眼,“我?我可以?” “你愿意吗?” “愿意!当然愿意!”瑞雪激动地点头。 楚幽听出季常的意思,分明是要硬塞给自己一个所谓的“玩伴”,说白了就是不肯帮自己劝楚桓,立刻说道:“本宫不需要人服侍,本宫这些年自己照顾自己也很好!” 季常说道:“殿下,帮人帮到底,你既然帮了人家,哪里有帮一半的道理。” “你少来这一套,你就是不想帮我,你和哥哥是一伙的,都不想让封白羽跟我玩。”楚幽不悦道。 “怎么会呢。”季常说道,“封白羽是封白羽,瑞雪姑娘是瑞雪姑娘,这是两码事。” 楚幽立刻指着季常确认:“这可是你说的?” “是。” “嗯那好吧。”楚幽歪着头说道。 “这么说殿下是答应了!民女多谢殿下,多谢季大人!”瑞雪又不住地磕头。 楚幽道:“行了,你起来吧。”又对季常说,“我答应你留下她了,你也该答应我吧?” 季常忙说道:“殿下,话不是这么说啊。” 楚幽跺着脚说道:“你反悔了?” “季常没什么可反悔的,季常可没答应殿下什么。” “你!” “殿下,季常有事,先告辞了。”说完立刻就忙不迭地逃走了。 楚幽气的跳着脚大骂:“季常!老狐狸!难怪封白羽总骂你老狐狸!老狐狸!!” 瑞雪只顾沉浸在自己的快乐里,激动地问楚幽:“公主殿下,民女要做些什么?不对,奴婢要做些什么?” 楚幽不高兴,“哼”地一跺脚回屋去了。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50.玩伴(二) 瑞雪背着小包袱,乖乖地站在一边,一双眼睛骨碌碌地转,看着楚幽气鼓鼓地往小榻上一坐把书翻的哗啦啦作响。 她伸伸脖子:“殿下,看的什么书?” 楚幽翻个白眼:“哼!” 瑞雪便不敢说话了,低着头满脸的委屈。 楚幽抬头看看她,又不高兴,又有些惭愧,她是公主,自小便被她母后耳提面命,不许随意打骂奴仆,不许无辜迁怒他人,不许学土豪劣绅的下作恶习,要时刻顾及王族体面。 她眨眨眼说道:“你不必守在这里,有事我会叫你。” “是,奴婢知错,奴婢告退。”瑞雪唯唯诺诺地说道。 “等一下。”楚幽别别扭扭地说,“我没有怪你的意思,方才是我心情不好,不怪你。” 瑞雪听了这话又高兴起来:“这么说,殿下没有嫌弃奴婢?” “没有,我干嘛嫌弃你。” 瑞雪转转眼珠小心翼翼地问道:“那殿下是为什么不高兴,说出来或许奴婢能帮您分忧呢。” “算了吧,多谢你的好心。”楚幽嘀咕道,“季常都帮不了我,别说是你了。” “殿下说说看吧,起码说出来,心里会舒服一些。” 楚幽撅撅嘴,想了想说道:“说说也无妨。”便将封白羽不肯理自己的事说给她听。 瑞雪听了一会儿问道:“殿下说的封白羽是那天那个算命的?” “他不是算命的。”楚幽说道。 “那殿下喜欢他?” “喜欢?”楚幽眨眨眼,“喜欢吧。” “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喜欢吧是什么说法?”瑞雪不解。 “反正我喜欢和他玩,他也愿意和我玩,那不就是喜欢吗?” 瑞雪听罢讪讪地笑笑说道:“公主,您该不会是,不知道什么叫喜欢吧?” 楚幽立刻急了:“岂有此理!本宫又不傻,怎么会不知道!” “那公主见到那个封白羽有心动的感觉吗?”瑞雪捧着心口说道。 “什么感觉?”楚幽也学着她的样子捧着心,好像在揣摩所谓心动的感觉。 “就是一种怪怪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看见他跟看见别人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不一样是什么感觉?” “嗯”瑞雪想一想转转眼珠,“就是,想和他在一起,永远不分开!” 楚幽眨眨眼,有点儿懵。 “想”瑞雪又情不自禁地捧着脸露出花痴的笑容,“想嫁给他,那种感觉!” “嫁给他?嫁给封白羽,给他做压寨夫人?” “压寨夫人!”瑞雪大惊失色。 “这事儿他倒是提过,可是我不太想做压寨夫人,当然按他的说法做个压寨夫人也不错,可是我还得给父王和母后报仇,还要复国,哪里就能给他做压寨夫人呢?” 瑞雪满脸惊恐地问:“那个封白羽,他是山贼啊?” 楚幽摇摇头,认真地说:“不是山贼,是山大王。” “那是一回事!公主千万别上当!奴婢就是被山贼拐上山做什么压寨夫人的!那根本不是人过的日子!”瑞雪又苦口婆心地说道,“难怪季大人他们不愿意你跟他混在一起,山大王没有好人的!” “封白羽不是坏人!”楚幽说道,“他救过我呢,还救过我哥哥!” “山大王也会救人吗?”瑞雪不相信。 “他不是还救了你吗?” 瑞雪撅着嘴,半天才不得已承认:“好吧,就算是这样,那也不好,反正山贼就是不好,嫁谁也不能嫁山贼。” “谁说我要嫁山贼?”楚幽看她一眼,“我发现你怎么满脑子都是嫁不嫁的,真奇怪。” “这有什么奇怪的,女子总是要出嫁的,难道殿下就没想过将来自己要出嫁的样子吗?” 楚幽看着瑞雪满脸期待的样子,很是不解,摇摇头。 “那殿下平时都想什么?” 楚幽眨眨眼,说道:“复国,报仇,当兵马大将军,杀回潭州城。” “大将军?”瑞雪诧异地看着楚幽,“可是公主是女子啊!” “是啊,那又怎样。” “女子怎么能带兵打仗当将军呢?” “为何不能?” “那”瑞雪一时想不到为何不能,只好说道,“那是要杀人的!” “敌人不算人。”楚幽说道。 “可是” “山贼是人吗?” “山贼?”瑞雪想了想说道,“是啊,那个封白羽不也是山贼吗。” “封白羽不一样,他不做坏事!”楚幽又说道,“欺负你的山贼呢?你就不恨他们?没想过要杀了他们?” 瑞雪想了一会儿,犹犹豫豫地说道:“恨,但是也没想要杀了他们,况且奴婢也不敢,奴婢当时就只想着逃,没想过别的。” “那你是怎么得救的?”楚幽问。 “是一个将军,他带着人,骑着马,刷刷两下就把那个贼首杀了,奴婢就得救了!”瑞雪手舞足蹈地说道。 “所以说,他们不死,你就活不了。” “道理是这个道理,奴婢也觉得他们死了也没什么错,可是奴婢还是会觉得杀人不大好,也怪吓人的。” “那你这样岂不是矛盾吗?既觉得他们该死,又觉得杀人不好,觉得吓人,又觉得他们死了大快人心,说到底是你就只会站在一旁指手画脚,踩在善恶中间摇摆不定,又不肯亲力亲为去做一点事罢了。” “嗯”瑞雪想了想仿佛无话可说,只好说道,“公主说的对,奴婢本就是个寻常女子,哪里晓得什么大是大非,大善大恶,且胆子也小,确也是做不成什么大事的。” “没用!”楚幽不悦道,“早知你这样没用,我才不帮你呢!” 瑞雪却又委屈起来,嘟囔道:“奴婢也不是没用,奴婢虽做不了大事,可是奴婢会洗衣做饭,会裁衣裳,会纳鞋底,再厉害的人也不能不吃不喝不穿衣裳去打江山的。” 楚幽拍着桌子怒道:“你还顶嘴?你懂不懂规矩啊?真讨厌!” 瑞雪忙又说道:“奴婢错了。”她又眨眨眼看看楚幽,“公主,不是说封白羽的事吗,何必扯那么远呢?” “你是怪我咯?”楚幽瞪着眼睛质问道。 “不是不是,奴婢可不敢,奴婢是说,既然公主是想和封白羽和睦起来,那奴婢可以帮忙啊。”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51.丁铆(一) “你?”楚幽不太相信说道,“季常都不行,别说是你了。” “公主,方才刚说过,有的人适合做大事,比如您和季大人,有的人就适合做小事,比如奴婢,这劝和人就跟缝缝补补是一个道理,公主会补衣裳吗?” 楚幽摇摇头,却说道:“可是季常会啊。” “那那他会纳鞋底吗?会做饭吗?做的好吗?” “不不知道。”楚幽纳闷地看着她,“你那么激动干什么?” 瑞雪不服气地说道:“反正他有他会做的,奴婢也有奴婢会做的。” “哦哦!”楚幽恍然大悟,“你是立功心切!” “随殿下怎么说吧,反正奴婢肯定说到做到。” 楚幽想了一会儿说道:“那就试试吧,你要是办成了,本宫就封你做本宫的贴身大侍女!” 瑞雪挠挠头,不解地看着楚幽道:“公主殿下不就只有我一个奴婢吗?” “你懂什么?贴身大侍女是侍女里最大的官!相当于文臣里的总理辅君丞相,武将里的镇国兵马大将军!” “这么厉害呢!”瑞雪急忙磕头,信心满满地说道,“奴婢一定不让公主失望!” 七月初十,崔尚和冯英已经走了整整十天了,已经立秋了,盛夏的暑气渐渐退却,南平的山林比潭州的秋天来得更快,不知道西蜀如何? 从前南楚发兵的时候,楚幽也曾亲眼见过一回,那年她八岁,父王把她举在潭州城的城墙上,对城下的将士们说:“长公主今日八岁生辰,北萧浪子野心偏偏选在今日犯我边境,扰我子民”彼时的楚墨英姿勃发,派司马将军的爱徒李万率二十五万大军出征,浩浩荡荡的队伍步伐整齐地穿过朝天门c正阳门,旌旗猎猎,杀声震天,诚然那是楚幽至今度过的最难忘的生日,但那时她也只是觉得出行的军队又威风又好看,从未想过他们是输还是赢,也想不到会对南楚带来怎样的影响。 而今她站在营寨高处极目远眺,看不到朝天门,也看不到正阳门,更看不到烈烈的楚字旗,只看到无边无际的漠漠平林,如织的薄雾笼罩着满山苍翠。她没有看得崔尚和冯英带兵走出辕门的样子,但她猜测,其浩荡声势应当也不亚于当年北伐的南楚,毕竟营里都在流传,说韩将军宁可一声孤苦,无妻无子,也势必要拿下西蜀,将领如此,将士们必定士气震天。她很担心,如果韩俊这一次赌赢了,他们该何去何从? “公主殿下怎会在此?” 楚幽看着走近的韩俊微微一怔,方微笑道:“韩将军好。” 韩俊顺着方才楚幽眺望的方向望去,轻轻叹息一声说道:“南平这个地方除了林子,就是林子,一眼望过去密密麻麻全都是林子,实在是没有什么入眼的景致。” “怎么会呢?”楚幽笑道,“寒山苍翠,秋水潺湲,这样幽静清雅的地方,正适合雅士闲居,就算是一辈子待在这里也是看不够的。” “公主小小年纪就活的如此超脱,令韩某佩服。南平这个地方,韩某可是待够了。”韩俊的目光中流出一片浓黑的,化不开的不屈与愤怒。 楚幽笑了笑说道:“等韩将军拿下西蜀,便可换个新鲜去处了。” “哦?”韩俊目光一闪,“公主也希望韩某能拿下西蜀?” 楚幽歪着头想了一会儿说道:“幽儿是觉得无所谓,南平也挺好的,不过听说西蜀很富庶,应该有很多好吃的,当然了,最好还是能回到潭州,潭州最好了。” 韩俊转转眼珠说道:“公主想回潭州,太子却不想吧?” “不是啊,哥哥也想啊,不过哥哥是想念朋友,我是想念潭州的小吃。” “哦?既然太子公主都想回潭州,为何季常却建议我伐蜀呢?” 楚幽眨眨眼,她不知道韩俊为什么会突然问起这个问题,难不成他起了疑心吗?她有些后悔来到这里。 “公主?” 楚幽歪着头,一脸天真,摇摇头说道:“不知道,反正季常是不会骗我们的,他这么做一定有他的理由。” “公主就这样相信季常吗?” 楚幽点点头:“信啊,不信又能怎么样,就好像对韩将军也是如此。” “太子也这么想?” “是啊,这话就是哥哥告诉幽儿的,哥哥说了,无论如何都要听季常的话,听韩将军的话。” 韩俊不觉发笑:“听韩某的话?” “是啊。”楚幽挠挠头,稍稍有些不悦地嘟囔道,“幽儿已经很努力了,你们也不要总是太得寸进尺。” “是啊,让公主殿下听话实在是难为殿下您了。” “你知道就好。”楚幽又说道,“若没有别的事,我去别处玩了。” 韩俊微微抱拳:“韩某恭送公主。” 韩俊拍着栏杆陷入了沉思,他有些怀疑,楚桓真的会这样无条件地信任季常吗? “听话听话”他仿佛喃喃自语一般,顷刻脑海中仿佛一道闪电划过,“是了,听话!堂堂太子怎么会叮嘱自己的妹妹听一个属下的话呢?”他的脸上露出会意的笑容。 楚幽一边跑,时不时地回头看看,生怕有人追上自己,她有种不好的预感,总觉得韩俊话里有话,可是偏偏又不知道他究竟是什么打算。 要是季常在就好了,她想。 正跑着,斜刺里出来一个人:“公主殿下!” 楚幽吓了一跳,定睛一看才发现那人竟然是丁铆:“是你啊,有事吗?” “丁铆拜见公主,给公主请安。” 丁铆因接了帮楚幽制弓的任务,在军营里招摇了好一阵子,不知情的都当他攀上了高枝,不觉对他另眼相看,这让他十分受用,故而便愈发常把“公主”二字挂在嘴边。 那日因与人打赌,同伍的常三问他:“丁铆,你成日里把公主挂在嘴边儿上,如何也不曾见到公主召见你呢?” 他便说道:“公主也不会时时召见人的,人家公主又没事儿,如何会召见我呢?” “那你与公主这样熟悉,不用请安吗?我瞅着人家戏文里头,常常有近臣,无事亦可向公主请安的。”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52.丁铆(二) “就是,就是。”旁边的人跟起哄道,“我瞅着人家季大人还有人家封白羽,来来回回的,也不见得都是有召见的,那才真个叫公主面前的红人呢,还有许大人在韩将军面前,也是来去自由的。” “行了,你们就是不信呗。”丁铆说道。 “说实话,是不大相信。”常三说道,“你整日与我们厮混一处,骑射均无长处,又没念过什么书,如何公主就能瞧上你呢?” “那你敢不敢跟我打赌?” “赌什么?” “若公主肯同我说话,你便替我担水十天!”丁铆说道。 “那不行,说话有什么难的,你得跟公主说上两句悄悄话,我们才信呢。”常三说道。 “行!那我若做到了,你可不能只是替我担水了,还得替我收十天的木料。” “成!一言为定!” 这便是丁铆等在此处的缘由,然而这一切楚幽是不知情的,只问道:“我的弓做好了?” 丁铆道:“还没有。” “那等你做好了再来找我吧。”楚幽说完就要走。 丁铆却说道:“公主殿下,小的有要事相告。” “要事?”楚幽停下脚看着他,“什么要事?” 丁铆左右四下打量一番,说道:“殿下,此事关系重大,不便让第三人知道。” 丁铆敢于打这个赌,自然是早有准备,他想这是老天爷给他的机会,他丁铆头脑聪明,又有祖传的手艺,偏偏因为身材瘦小不会打架在军营里受尽了屈辱与欺凌,既然老天爷都给他机会抬头,那他便没有再低着头的道理。 他紧张地吞一口口水,说道:“这事儿,小的只能悄悄告诉殿下。” 楚幽犹豫了一下,点点头说:“那你过来说吧。”过了一会儿,楚幽大惊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卑职亲耳听见的。”丁铆说道。 韩俊要杀季常难怪他方才明里暗里向自己套问了许多关于季常的事,楚幽脱下镯子交到丁铆手里说道:“我替哥哥感谢你肯把这样要紧的事告诉我们,我也没带着什么值钱的,这个你收下,当是我对你的报答。” 丁铆战战兢兢地接过镯子:“多谢公主殿下!” 待楚幽走远了,常三等人才走出来,丁铆还在望着楚幽的背影发愣。 常三拍拍他:“别看了,走远了。” “我知道。”丁铆转身举着手里的镯子显摆道,“瞧见没有,不仅说了话,还赏了我个镯子,这回你们该信了吧?” “信了,信了。”同伍的人纷纷笑着说道,“丁铆,您老是发达了,将来可别忘了兄弟们呐。” 丁铆咧嘴看着常三说道:“怎么样,常三,愿赌服输吗?” 大家这才想起来,这里头还有个赌局,按说愿赌服输这话是没错,可是大家都晓得,常三与韩俊是带着亲戚的,他是常夫人的表侄,因为这层关系,营中的人都让他三分。 偏偏丁铆不识相,要让他愿赌服输,大家伙一时间都不知道该站在谁那边好,故一个出声的也没有。 丁铆也不恼,只笑道:“怎么了常三,输不起?” “没什么输不起的。”常三瞪着眼珠子说道。 “那就行。”丁铆又拍拍他肩膀说道,“不过我也没那么不识相,哪能真的这样致使您常三哥呢?” 常三听他这样说,脸色方好看一些,却又听他说道:“木料是营里派给咱们的任务,我肯定不能让你代劳,就有劳常三哥您给我丁铆担十天的水吧!”常三的脸色顿时又由晴转阴,不等他发作,丁铆便乐呵呵地说道,“就这么定了,多谢您了。”说着便走远了。 常三还要去追他回来理论,却被人拦住劝说道:“常三哥,罢了。风水轮流转,丁铆如今发达了,何必跟他硬碰硬呢?” “他发达了?”常三冷笑,“攀上个小公主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他这样,你们也是?” 同伍皆知道他的脾气也不顶撞,只说道:“瞧你说的,公主年纪再小那也是公主不是?当然了,不论是将军还是公主都是咱们开罪不起的,他丁铆发达了,你常三哥也照样是大家伙的常三哥不是?” “我呸!”常三啐一口,又指着他们的鼻子数落道,“怪道都说你们是糊涂兵,知道什么是糊涂兵吗?” 众人摇头。 “就是如你们这般,糊里糊涂的兵!”常三说道,“你以为他攀上公主便是发达吗?我问问你们,你们是给谁当的差,吃的谁的饷?是将军的还是南楚的?” 众人不解道:“不都是一回事吗?” “一回事?哼哼。”常三冷笑,“我倒要让你们见识见识,到底是不是你们说的一回事,你们等着吧,丁铆迟早是要倒霉的!” 同伍的都知道他在丁铆这里吃了瘪,心里头有气,故而也不奇怪他会说两句狠话,更何况不论是常三还是丁铆,他们谁倒霉也碍不着自己事,便全装作没有听过罢了。 楚幽来到季常帐前,见他正坐在营帐前发呆。楚幽有点纳闷,走近一些才发现他脚下画着许多奇怪的图案,便更觉奇怪。 “季常?” 楚幽推了他一下,他才回过神来,惊讶地看着楚幽问道:“公主,你怎么来了?” 楚幽蹲下来说道:“我有要事跟你说。” “何事?” 楚幽左右看看凑近一点小声说道:“我听说,韩俊要杀你。” “何处听来的?” “这你别管,还有,你别不信,方才我在寨门上玩,恰好遇到韩俊,他跟我扯了许多有的没的,我便觉得有些怪,还问了许多你的事。” “我的事?” “他起先问我愿不愿意他打西蜀,我以为他起疑了,便装傻充愣说我愿意,因为西蜀吃的多,又说我更喜欢回潭州。他便问我哥哥愿不愿意,我说哥哥也愿意。他便又问,既然如此,为何季常让我打西蜀?” “公主怎么回答他的?” “我当然依旧装傻,我就说我不知道,我说反正季常不会骗我们,我们只管听话。”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53.杀心 “然后呢?” “然后他脸色就变了,奇奇怪怪的,问我就这么相信你吗?我就说是啊。然后我想,也不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担心自己说多错多,便借口去别处玩溜走了。” “你就是这样推断出来他要杀我?”季常问道。 楚幽立刻摇摇头道:“不是,我路上遇见一个熟人,他碰巧听见的。” “这样巧吗?” “呃”楚幽眨眨眼,“好像是巧了一点。” “嗯,是巧了一点。”季常也说道。 “这么说,他是骗我?” 季常摇摇头:“也或许是真的。” “那怎么办!”楚幽焦急地问道。 “公主不必担心。” “怎么不担心呢?他要杀你,你不怕吗?” “怕就能不死吗?”季常又说道,“韩俊想杀我并不意外,我若是他,早就把我杀了,反倒是他一直容我到现在,这才让我觉得惊讶。” “季常,你的心也太大了吧?你从前不是说你活着才更有价值吗?” “公主莫慌,”季常笑道,“且不论你那位熟人的话是真是假,你且想一想,若韩俊真要杀我,为何又要在公主那里套话呢?” 楚幽摇摇头。 季常说道:“我姑且一猜,他或许是觉得我有些碍事,可是又不知道该不该杀我,所以他是有些拿不定主意。” “他拿不定主意来问我?”楚幽眼睛瞪得大大的,完全听不懂季常的话。 “虽然听上去有些不可思议,但或许事实就是如此。” 楚幽脑子里有点儿乱,她觉得这应该是一个完全超出她理解范围的内容,索性直接问道:“那那我的回答是帮了他,还是帮了你?” “公主想帮谁?”季常问。 “当然是你啊。” 季常颔首轻笑:“我也想问问,殿下就真不怕我有朝一日领投他人去吗?” 楚幽想了想摇摇头,认真地说道:“不怕,若季常当真那么做,说明南楚真的没救了,那我与哥哥也不必再坚持下去。” 季常笑了笑说道:“有公主这句话季常就放心了。不过公主也要记得,不论有没有季常,南楚都不会沦落到无药可救的那一天。” 楚幽抱着膝盖微笑:“嗯!”她又看看地上的图案指着一对叉叉问道,“季常,这是什么?” 季常道:“剑门关。” “那这个呢?”她又指着另一对叉叉问。 “葭萌关。” 楚幽收回手看了一会儿,指着两条并行的弯弯曲曲的线说道:“那这是长江。”见季常点点头又问,“可是这个小旗子是什么?” “是冯英的人马。”季常又指着另一边的旗子说,“这是崔尚。” “季常如何知道?难不成韩俊曾对你说过?” “当然没有,猜也猜得到。”季常说道,“他执意此时起兵,自己又不能亲自前往,便只能如此。白水关发了山洪,程劲便会以为不会再有人冒死犯蜀,可韩俊偏要反其道而行之,派崔尚率十万军前往葭萌关,在程劲回过神来之前火速拿下葭萌关。但他也不会过于天真,知道程劲反应再慢,至少也能赶到剑门,故而崔尚的十万人马只是幌子,真正起作用的是冯英,冯英走的是水路,但他出辕门时我看到他的队伍里也有南平步兵,说明他是水陆兼备,应该是沿江西行直抵夔州,等取下夔州再北行直取蓉城。” “那他们这么多人,程劲又不是瞎子,会看不到吗?” “当然会发现,但冯英沿江西行是逆流,故而会比崔尚晚十日到达,彼时程劲应该已经在剑门与崔尚交上手了,再派兵回援也需要时间,况且他若这么做,剑门的守卫便会空虚,崔尚也可趁虚而入,此时原本的虚招变成了实招,程劲顾此便会失彼,蓉城迟早会沦为韩俊的囊中之物。” “那这么说,程劲是输定了。”楚幽有点失望,又有点钦佩,“这样虚实相生的打法我只在书上见过,原来他不去,也一样是胜券在握。” “也不见得。” “不见得是什么意思?”楚幽问道。 “韩俊的计划是不错,可是程劲也不是善茬,韩俊让崔尚从北路攻打蜀地,那就必定会借道荻梁,当然荻梁地广人稀,尤其是南路少有人烟,他是算准了这一点才敢这么做。可是如果能在冯英到达夔州之前与梁王取得联络,让梁王发兵,那么崔尚前有蜀军堵在剑门,后有梁兵截在葭萌,就是成了名副其实的进退维谷。若崔尚这边不能形成干扰,那冯英在夔州也会失去优势,伐蜀变成了空谈。” “可是我听说蜀地闭塞,历代蜀王都极少与外界联络,荻梁则常年仗着自己铁骑骁勇四处与人结仇,这样的两方,如何能达成同盟呢?” “公主不妨换个角度,蜀地闭塞便少与人结仇,荻梁善斗却偏偏因为蜀地易守难攻没有动过西蜀,如此一来,他们岂不成了最有可能达成同盟的两方吗?不仅如此,我听闻老荻梁王刚刚旧疾发作过世了,而近新王登基,根基很不稳固,正需要支援,若西蜀此时发出盟邀,相信新王也不会推辞。” 楚幽的眉峰渐渐平缓,心情也明朗起来:“原来还有这一层?”她又仿佛心有所悟,“我只晓得打仗便是两军对垒,却忘了还有这样一层。”她突然想起什么说道,“万一程劲也想不到怎么办?他毕竟不是季常,万一他想不到这个方法怎么办?” 季常眨眨眼有些狡黠地说道:“便让人提醒他这么做。” “可是,谁能去呢?我们肯定是不行的,这太冒险了,更何况即便我们去了,他也不会相信。” “那便让他相信的人去说。”季常笑道。 “他相信的人那是谁?他会心甘情愿为我们所用吗?” 季常笑起来很好看,可是此刻楚幽觉得他的笑真的很狡猾,真的很像狐狸,而且像一只不慌不忙地从容地望着鸡圈的狐狸。 “公主可还记得王气庇佑的事?” “记得啊。”楚幽不明白他为何忽然提起这件事。 只见他依旧保持着方才的笑意说道:“季常以为这王气庇佑便是个绝佳的主意。”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54.代价 军营午时造饭,五人一伍,十人一火,每火一灶都是定数,马伯安手下有五十四人,整数便是五火,但偏偏余了四个人。赵伦c钱胜c孙和c李复南都是马伯安旧部,是跟随楚桓他们一同从潭州逃出来的,同伍还有一个叫周张的,是韩俊旧部。他们这一伍刚好与丁铆c常三的那一伍合为一火,孙和便是火长,负责为同火的人造饭。 既然凑在一起用饭,就难免会趁机闲聊几句。 赵伦先挑起话头,对身边的钱胜说道:“你听说没有,韩俊这回发兵伐蜀是跟季大人打了赌的。” “什么赌?” 赵伦道:“我听说他俩先前因为伐蜀的事吵过,季大人的意思是入冬再动身,可韩俊不愿意,非得现在发兵,季大人就说他,必败无疑。” “真的呀?”钱胜说道,“季大人能说出这种话,那想来是凶多吉少了。” “谁说不是呢。”赵伦嘀咕道,“季大人的本事咱们都见识过,那就是活神仙,掐指一算就知道输赢,韩俊这回是输定了。” 周张有点儿好奇地问:“他会算命?” 常三冷哼一声:“什么活神仙,傻子才信。” “你说谁是傻子,你才傻子。”赵伦横他一眼,“自己没见识还说别人,我跟你们说,季大人就是神仙,我昨儿听见他跟公主说话,把韩俊的心思算的是一丝儿都不差。” “胡说八道。”常三不信。 “赵伦,真的,你别瞎说了。”李复南说道,“那不是算的,那是兵法,你没念过书,才说是算命。” “行行行,你念过书,那你算出来了吗?” 李复南忙说:“我念的是四书五经又不是兵书。” “那不就结了,你也会念书,你咋算不出来?人家季大人就是能掐会算。”赵伦继续说道,“我听他说,说韩俊的意思是让崔尚假攻剑门,冯英才是真拿夔州,到时候让程劲在中间来回跑,两头顾不上,那程劲就完蛋了。公主还说这叫什么什么虚什么实,反正特别神。” “实中有虚,虚中有实,虚实相生。”李复南说道。 “行吧,就差不多这么个意思。”赵伦说道,“反正就是掐算出来了,一丝不差。” 常三讽笑道:“你可闭嘴吧,怎么就知道是一丝不差?你们知道我表姑父是怎么谋划的吗?你们也不知道啊!再说了,就算他真猜中了,那这么说不也是我表姑夫赢定了吗?” “切。”赵伦笑道,“你别得意,这才是上回,还有下回呢。” “下回是什么?”丁铆也忍不住参与话题。 “下回啊,就是季大人说,这打法听上去厉害,其实没什么用,为什么呢?因为程劲可以向荻梁借兵,一旦荻梁的兵到了,那崔尚就变成风箱里的老鼠,那就完蛋了。” “那荻梁凭啥借兵给程劲?荻梁人咱们又不是不知道,就是个搅屎棍子到处捅,啥时候干过人事儿?” “这你就不懂了。” “你懂,你倒是说说。”常三不服气。 “你又不懂,我说了你也不懂不是?不说了,不说了。”赵伦又催促,“老孙,能吃饭没有?” “好了,好了,你不是嘴忙着呢吗?”孙和不耐烦地说道。 中军大帐,韩俊的气压很低,隔着帅案站着许奇,唯唯诺诺,诚惶诚恐。 “将军,属下是真的不知道,属下也不是头一天跟着将军,怎么可能把咱们的作战计划说给别人听呢?”他苦着脸解释道。 “所以让你查!季常他们是怎么知道的?是谁告诉他们的!”韩俊拍着桌子吼道,“现在整个军营里都知道了!你能保证这里面没有奸细吗?这里面没有别有用心的人吗?” “是,属下这就去,这就去查清楚!”许奇慌忙说道。 “不仅要查出这话是从谁那里传出去的,还有严加留意,看看最近有没有可疑的人趁机传消息出去!” “是!属下这就去!立刻就去!” 转眼之间,从中军到辕门布满了守卫,无处不是巡逻的士兵,许奇带着人挨个儿盘问,上上下下都被紧张的气氛笼罩起来。 楚桓端坐在桌前,透过半掩的门帘看到不断来往的士兵们,说道:“看样子见成效了。” 营帐的布帘突然掀开,马伯安疾步走进来说道:“回禀太子殿下,赵伦方才来回,说消息已经放出去了,我过来的路上看见营里已经乱起来了。” “马将军请坐,有劳将军了。”楚桓说道。 “韩俊的反应倒也够快。”季常道。 “可是,这样一闹,他们会不会又找上咱们?”楚桓有些担忧。 “自然是会的。”季常轻轻放下手中的茶盏说道,“上次王气的事虽然不是我们做的,他不是一样也找上门来,更何况这一次,不过即便他找上来也没什么可怕的,到时候臣便直接承认,是臣故意让人把这些话传到他的耳朵里,毕竟荻梁的危机是原本就存在的,他又因先前的事不肯见臣,那么臣只好用这种方法提醒他,他又能奈我何。” “可季常如何知道军营中会有西蜀的奸细呢?”楚幽问道。 “不知道,但理应是有的。”季常说道,“韩俊手下好歹也有五十万人,不论管理的再严密,这么多的人里面也难免会混进一两个细作,我猜不仅有西蜀的,北萧的c荻梁的也都会有,天下大乱,细作这种东西原本就防不胜防,韩俊当然也知道,所以他现在才会这样紧张。” “这么说来,我们这么一闹,很有可能北萧和荻梁也知道了?”楚幽问道。 “一定会。”季常又说道,“且这样一闹,即便荻梁没有动作,北萧也不会不为所动。” “如此一说,那就是若程劲与荻梁无法联络,那么北萧也有可能趁机偷袭。”楚幽想了一会儿说道,“那我们岂不是助了北萧?” 季常微微皱皱眉头,眼睛中稍纵即逝地闪过一丝惆怅,但迅即便恢复了平静,说道:“有的时候,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难免是要付出一些代价的。”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55.背锅(一) 头顶黑压压的,眼看要变天,丁铆同周张他们一起把云梯归置整齐,又把雨布罩在上头。 打从昨日起,军营里的气氛就有些奇奇怪怪的,但丁铆不在乎,他自以为是个可有可无的人,即便是出了再大的事也落不到他头上来,他有时候甚至会想,要是有一天真的能落在他头上才好呢,因为至少这说明,他不再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了。 正想着,远远便看见常三带着人来了。 只见常三满脸刻着凶神恶煞,眼睛要喷出火来似的,身后跟着许奇以及几个巡营的士兵,都是一脸严肃的模样。 走到丁铆面前站住了。 丁铆有点懵:“有事儿?” 常三立刻指着他鼻子大吼一声:“就他!就是他说的!” “我说啥了?”丁铆还是不明白。 许奇这才走到丁铆面前,拖着长腔问道:“听说,前些日子,你与公主殿下见过?” “是啊。” “说话了?” “是啊。”丁铆供认不讳。 常三掩着嘴咬牙切齿地说道:“不仅说了,还说的悄悄话。” 丁铆觉得他掩嘴的动作很多余,因为自己明明就听的很清楚,他也没有刻意要压低声音的意思。 许奇斜着眼睛盯着他,白眼珠像刀子似的上下翻滚,明晃晃地把他从头到脚,上上下下地打量几遍,眼睛里露出一丝狐疑,问道:“悄悄话?说的什么?” 丁铆心里头一嘀咕,知道这是捅了篓子,梗着脖子不做声。 “问你话呢,说的什么!”见他不说话,许奇的嗓门顿时又大了几分。 丁铆还是不说,牙关紧闭,只是摇头。 “好哇,还是个倔驴!”许奇冷哼一声,“把这厮给我拿下!”又抄着手靠近他一步,贴着他的耳朵,油腻腻地威胁道,“你尽管咬紧牙根不要说,等到了将军面前,自然有你好受的!” 丁铆心里“咯噔”一下,立刻撕心裂肺地叫起来:“你们凭啥拿我!凭啥!”他以为自己叫地大声些便能将许奇他们唬住,可他实在是想多了。 许奇轻巧地一挥手,话都懒得多说一句,他便被人架起来,足不点地的让人带走了。 经过常三的时候,他的余光隐隐看到常三唇边勾起地邪恶的微笑,他气的要爆炸,可他又没有办法,他知道,自己这下被常三算计了,脱口大骂:“常三!我日你姥姥!” 丁铆气势汹汹地把常三骂了一路,直到中军大帐前,方才消停下来。 帘子打开,丁铆被人押着进了大帐,韩俊就坐在上头,一双眼睛目光炯炯地注视着他,仿佛要从他身上戳出几个窟窿,丁铆瞬间就蔫了,在此之前他还觉得自己是个敢于同常三斗争的英雄,并深以为自己已经达到了人生的巅峰,而现在,他跪在大帐中央,就像一只待宰的羔羊。 很显然,许奇已经向韩俊通报过,韩俊看了他一会儿,沉声问道:“你就是丁铆?” “是。”丁铆很想回答地更有气势一些,可是话到嘴边却不听使唤,轻飘飘的就像吹过的一缕青烟。 “是你把本将与西蜀作战的方略说出去的?” 丁铆紧闭嘴唇摇摇头。 “不承认,好。”韩俊并不着急,“那我问你,你前些日子有没有见过公主?” 丁铆摇头。 “一派胡言!方才还说见过!”许奇怒道。 “见过没有?”韩俊又问。 “见过。”丁铆只好承认。 “说过话没有?” “说说过。” 许奇迫不及待地上前一步说道:“回禀将军,据臣详查得知,这厮不仅同公主说过话,还是背着人偷偷说的,这厮与公主密谋之时,恰被同伍的常三瞧见,说公主还赏了他一只玉镯,想来他一个三等士兵,若不是泄露军机,公主怎么会如此感激他。” 韩俊听罢只说了一个字:“搜。” 左右立刻上来两个士兵,把丁铆好一顿收拾,忽然大叫一声:“搜到了!” “呈上来。”韩俊道。 许奇从士兵手中接过玉镯交到韩俊手里,韩俊将玉镯举起来,透过阳光,玉镯晶莹剔透,没有一丝杂质,眼睛里掠过一道阴狠的光闪过:“你还有什么话说?” 丁铆知道,自己这下是彻底完蛋了,可是他竟然忽然不怕了,什么都不怕了,大喊一声:“小的无话可说!将军要杀就杀!小的无话可说!” 韩俊挥挥手:“拖出去。” “且慢!”门外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帘子打开,是季常,随即他往后退一步,让出一条通道,竟然是楚幽走进来。 “哦?公主殿下怎么来了?”韩俊并不起身,只是阴狠地瞪着她。 楚幽信步走到韩俊面前说道:“本宫听闻将军帐中有热闹,特来瞧瞧。” 她走得太紧,韩俊不得不抬起头来才能跟她说话,可这种感觉让他很不好受,仿佛矮了她一头似的,不禁从座位上站起来,狞笑着说道:“公主来得倒是凑巧,这热闹恰好与公主有些关系。” “是吗?那还真是凑巧。”楚幽顺势坐在韩俊的座位上,把他的酒盏推到一边说道,“既然如此,说给本宫听听吧。” 楚幽这话显然是说给韩俊听的,可她的眼睛却望着底下的丁铆,仿佛韩俊只是个跟班似的。 韩俊深吸一口气,压着怒火故意咳嗽两声,试图提醒她给自己让座。 要知道,便是中军议事的时候,她哥哥也只是在他身边另置桌案,断断没有楚桓坐着,韩俊站着的道理。 楚幽侧身望了他一眼:“怎么?韩将军生病了?那您快去休息吧,这里交给本宫即可。” “殿下。”韩俊压着怒气说道,“臣无碍,只是臣无处可坐。” “哦!我竟然忘了!”楚幽一拍脑门,又指着许奇责骂道,“许奇,你瞎了?韩将军没地方坐,还不快搬椅子过来!” “是!”许奇匆匆忙忙搬着椅子过来,看来看去台子上头是没有摆放椅子的地方了,只好放在下头。 “将军请坐。”楚幽说道。 韩俊盯着许奇看了一会儿,咬牙切齿地向椅子走去。 许奇扣着手指头,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56.背锅(二) “将军方才说这热闹与本宫有关,如何有关?”楚幽问道。 “不知殿下听说没有,近日里臣的伐蜀大计被传得满天飞,伐蜀乃我军机密,这样大肆传扬,若营中有敌军细作,岂不是将前方战士置于水深火热中!” “有这等事吗?”楚幽故作震惊,又说道,“如此说来,这是件大事。” “那是自然!” “哎呀!”楚幽叹息道,“那将军也太不小心了,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能走露风声呢?这要是父王在的时候,将军恐怕依旧人头不保了。不过不要紧,哥哥仁慈不是父王,且幸好哥哥也还不知道。”楚幽又摇摇头,“千万不能让哥哥知道,也不能再让事情扩大,要尽快压住才行,不然且不说敌军如何,此事宣扬出去,士兵们必定会质疑将军的能力,于将军大为不利啊!” “殿下,恐怕依旧晚了。”季常说道,“都这么久了,营中上下早就传的沸沸扬扬了。” “那就硬压,硬压也要压住!季常,传我命令下去,谁敢再议论将军的不是,就割了他舌头!”楚幽又说道,“季还有,尤其是你,不许将此事告诉哥哥。” 季常愣了一下说道:“公主,这不妥吧?” “没有不妥,你要知道,韩将军是我们唯一可以仰仗的力量,乃是国之重臣,若他因此饱受非议,哥哥也会为难的!” 韩俊掐着鼻梁半晌叹道:“公主何必在这里演戏呢?” “将军何出此言?幽儿听不懂。”楚幽眨眨眼,一脸天真烂漫。 “今日的事,不正是你们故意让人泄露出去的吗?”韩俊指着帐下跪着的丁铆说道,“这个人,难道不正是公主殿下您派来的吗?” 楚幽这才歪着头打量了丁铆一会儿,惊叹一声:“丁铆!你怎么在这?” 丁铆这才磕个头说道:“回殿下,小的是让许大人押来的。” “这是为何?” 韩俊冷笑:“公主既然认识他,却不知是为何吗?” 楚幽转转眼珠,面露难色:“本宫不知。” “怎么,公主这下不再分辩了吗?”韩俊负手踱至楚幽面前,“方才公主可是舌灿莲花呀。” 楚幽低着头,一双手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专注地搓着自己的袖口。 “公主,韩俊想问问公主,您堂堂的公主和这个叫丁铆的三等士兵能有什么秘密,有什么话还非得要偷偷说不可?” “原来你们是在瞧这个热闹。”楚幽瞬间拉长了脸,起身便要走。 “公主留步!”韩俊拦在楚幽面前。 “你敢阻拦本宫?” “公主,来都来了,何不把话说清楚再走?” “这是本宫的私事。”楚幽扭过头去说道。 “私事?”韩俊冷笑,“是私事还是公事,还是要说出来才好判断。” “韩俊,你未免太过大胆!”季常厉声道,“你随兵多将广,但公主乃王室血脉,你这样跟公主说话,这是造反!” “季大人,有些事你我心知肚明,我韩俊敢作敢当,季大人和公主殿下又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南楚早就没了,何来造反之说?说到底,咱们之间算不得君臣,即便将来算得,谁是君,谁是臣还不一定呢!”说着韩俊一声令下,“来人!” 转眼间二三十个士兵佩刀执剪冲进来把楚幽他们团团围住。 楚幽大怒道:“韩俊,你敢杀我,是不想要这南楚王旗了吗?” “公主莫怕。”韩俊说道,“韩某也不愿意撕破脸,只是想求一个真相。”他负手站在楚幽面前,嘴上说着“求一个真相”却分明就是胁迫。 楚幽紧紧抿着嘴,昂着头,气不打一处来,却无力反抗,不觉间竟红的眼眶,说道:“本宫还从未受过这样的羞辱。” 韩俊叹口气道:“韩某早就想奉劝公主,既然已经从宫里出来了,也不要总是把‘本宫’二字挂在嘴边,徒惹笑话。” “好。”楚幽昂着头不屈地说道,“你想知道什么,我告诉你就是。” “公主到底和他,”韩俊指着跪在一旁的丁铆,“说了什么?” 楚幽深吸一口气,似乎百般不愿,紧紧皱皱眉头说道:“我说了,你肯放了我们吗?” “当然。” “不只是我,也放了他。”楚幽指着丁铆说道。 “公主快说吧。”韩俊眼里含笑。 “说就说,也没什么了不起。”楚幽赌气道,“本宫听闻他祖上擅长制弓,故让他给做把弓。” “做弓?”韩俊笑道,“公主这谎话说的也太不能服众了。” “随你信不信,反正是真的。”楚幽说道。 “既如此,为何要赠他以玉镯呢?”韩俊把镯子放在楚幽面前,“这玉镯晶莹剔透,可是无价之宝。” “本宫要他做两把宝弓,自然是要花钱的,赠他一只玉镯有何不可?” “既如此,又为何要偷偷地说呢?” 楚幽抿抿嘴。 “怎么,说不出话了?” 楚幽抿抿嘴,昂头说道:“本宫要他做一对,一把自己用,一把送给封白羽,这是本宫为他准备的生日礼物,不行吗!” 此言一出,四周的士兵纷纷议论起来,韩俊亦是一愣,不得不说,这是个说得过去的理由,再看楚幽那一副恼羞成怒的模样,亦不像是作假。 “你满意了吗?可以把镯子还给本宫了吗!”说着从韩俊手里抢过玉镯依旧塞给丁铆,又气急败坏地说道,“滚!让你保密,这点事都做不好,滚!” 丁铆见韩俊仿佛没有阻拦的意思,磕个头赶紧逃走了。 楚幽又转过头,红着眼睛冷着脸对韩俊说道:“韩将军,本宫不希望这件事传出帅帐,可以吗?” “可以。”韩俊说道。 楚幽又冷哼一声:“但愿可以吧,毕竟,将军是个连军机都守不住的将军。”说罢,冷着脸,拂袖而去。 季常也要走,却听身后韩俊说道:“季大人留步。” 季常停住脚转身看着韩俊:“将军有何指教?” 韩俊命众人退下,营帐中只剩下他与季常两个人,自己回到帅案前坐下,又向季常做了个请的手势说道:“季大人请坐。” 季常刚落座,韩俊便取了案上的酒樽,亲手端着酒壶走到季常面前,季常慌忙挡住酒樽道:“微臣不敢。” “季大人不要客气。” “将军,季常不胜酒力。” 韩俊见他执意如此,便不再强求,回到帅案前坐好说道:“也罢,目下只有你我,一切悉听尊便。”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57.似真似假 季常抬眼望向韩俊,问道:“将军这是何意?” “人赞季常楚之臻智,韩某有一难题,欲问计于阁下。”韩俊道。 季常颔首低笑:“将军过奖,什么楚之臻智,不过是世人谬赞。” “是真是假,韩某自会分辨。”韩俊说道。 “既如此,将军请讲。” 韩俊道:“目下我攻取西蜀之计恐怕已经走漏,程劲必定会有所防备,阁下以为,韩某当如何是好?” “将军要问的就是这件事?” “正是。” 季常起身略施一礼说道:“季常无计可施。”说罢就要走。 “季常留步。”韩俊说道,“韩某以为,某与楚桓乃权力之争故必有一伤,但某与阁下同样心怀匡扶天下之志,虽殊途而同归,故特问计于阁下,今阁下竟知而不告,难不成是韩某眼拙,错看了阁下吗?” 季常闻言,驻足转身道:“将军如此说话,季常便要问一问将军,西进伐蜀是谁的主意?” “季常的主意。” 季常笑了笑反问:“只是季常的主意吗?” 韩俊微微一怔:“哦?难不成也是楚桓的主意?可韩某无意中与公主闲聊得知,太子楚桓在潭州尚有旧部,故更加希望韩某东伐南楚,如此便可与潭州旧部取得联系。” “太子思念故土固然希望早一点回到潭州。” “那么伐蜀还能是谁的主意?”韩俊不解。 “难道不是将军您的主意吗?”季常反问。 韩俊拍拍脑门笑道:“是,是我的主意。” “既如此,将军欲伐蜀,季常亦是费劲口舌才说服太子殿下放弃伐楚,但季常也说过,若要伐蜀需天时地利人和,是将军执意要兵行险招,非要此时发兵不可,如今又要问计于季常,季常自然无能为力。” “如此说来,季常自始至终都是在为了我谋划?”韩俊注视着季常,似乎很想看透他到底在想什么。 “将军可以这么认为。” 韩俊哑然失笑道:“季常果然如此那就太好了,只是我有些想不通,阁下天纵英才,我欲求之,但想必太子也待阁下不薄,为何阁下会心向韩某?” 季常微微一笑道:“将军所言既对又不对。” “哦?” “将军有一句话说的不错,季常的愿望就是倾尽平生所学以匡扶天下,是故在季常的眼里没有太子与将军,只有南楚与天下。”季常正襟危坐,肃穆又从容,“或者在将军眼中,您与太子势同水火,永远也不可能共存,可在季常看来,唯水与火可养万民,缺一不可,且不止季常如此,在天下人的眼中,将军与太子也并无二致,都是举的南楚王旗,兴的南楚之师。” “这么说,在你看来,帮我就是帮太子,帮太子也是帮我?” “正是。” “那也就是说,你必不肯为我所用。”韩俊虎视眈眈地注视着季常。 “将军非要这么想季常无话可说,可在季常看来,自平分国玺之日起,季常便一直在为将军与太子谋划,并无偏颇。”季常的神情十分坦然,义正言辞,令人无法质疑。 半晌,韩俊叹口气道:“好,既然如此,求阁下再为韩某谋划一二,而今西蜀的局势,还有没有方法挽救?” 季常摇摇头断言道:“无力回天。除非荻梁不出兵,否则崔尚必定有去无回。季常早就说过,如此险招,便是将军亲自前往也未必有救。” “未必?” “当然。”季常说道,“因为若是将军亲自领兵身陷险境,不论是冯英还是崔尚都会拼死前往剑门相救,如此或许能为将军杀出一线生机,但眼下是将军身在营中,此番再领兵前往,于大局上注定无力回天,若只是为救回崔尚又有些”季常犹豫片刻说道,“有些不值。” 韩俊闻言起身说道:“季常错了,季常以为韩某曾对楚墨见死不救,便必定是薄情无义之人。但崔尚与楚墨不同,崔尚未曾负我,我又怎能对他见死不救。” “将军,不是见死不救,是不得不救。”季常说道。 “何意?” “将军若此刻带兵去救崔尚,陆和又被暴雨阻挡行程,南平大营就会陷入无兵无将的尴尬之境,若北萧趁机来袭,将军便再无立足之地。”季常的眼睛很冷,宛如寒潭里的一片冰,凛冽地叫人无法靠近。 “这么说,崔尚是死定了。”韩俊沉声道。 “必死无疑。” “崔尚死了,他的兵由谁来带?” 季常淡淡地吐出一个名字:“马伯安。” 韩俊大怒,拍着帅案吼道:“还说你不是心向楚桓!” 面对韩俊暴风骤雨般的震怒,季常脸上没有半分畏惧,只是神色淡淡的,仿佛入定老僧一般自成天地,等到韩俊稍稍平静下来,才又说道:“若将军不舍得崔尚,执意相救,那么也要留下兵马镇守南平,季常依然建议由马伯安统兵。” “你!”韩俊刚要熄灭的怒火又燃烧起来,指着季常咬牙嚼齿地瞪着他。 可季常依旧不为所动,不惊不惧,不慌不忙,也没有半句解释。 半晌韩俊终于收敛怒容说道,“季常,我知道你是秉直而言,你说的不错,目下只有马伯安可堪重任。我相信你是出于公心,只是我不相信他们。你虽带我一视同仁,可他们却未必如你所想,所以我还是不能尽数从你所言。” 季常起身施以长揖道:“季常早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若将军执意要救崔尚,那么季常也只剩下一句话。” “你说。” 季常道:“易曰,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几事不密则害成。望将军三思而行。”说罢,退出大帐。 许奇溜着边儿走进来说道:“将军,卑职方才听到将军震怒,想来是那季常惹恼将军,恕属下直言,这样的人,还是早些了结才好。” “蠢才!”韩俊道,“我特意留下他,就是为了试探一下他的底细,果然不出我所料,这季常虽然处事上能谋善断,但为人却耿介天真,假以时日,未尝不能为我所用。” “将军真要用他?” 韩俊沉思道:“忠贤而多智,这样的人,没人不想要。”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58.竹马青梅 丁铆跪在地上,一个头接着一个头地磕,楚幽按住他肩膀说道:“不许磕了,看的我眼花。” “殿下!殿下救命之恩,丁铆这辈子无以为报,您就再让丁铆多磕几个头吧!”丁铆鼻涕一把泪一把地说道。 “行了,行了,这有什么大不了的。”楚幽说道,“你有心帮我,我自然不能见死不救,若我对你这样无情无义,以后谁还敢再帮我。” “可可殿下拼着自己的名声不要,也要救小的,小的何德何能,值得殿下这样付出!” “哎呀,不过虚名罢了。”楚幽说道,“再说了,我还要你给我造一把绝世好弓呢,你若死了,谁给我造弓,不过我话依旧说出去了,那原来的一把也就自然而然变成了两把,你若真感激我,便好好地把这两把弓做出来吧。” “那是自然!”丁铆说道,“一年之期不变,两把好弓,若殿下有一丁点不满意,我丁铆便拿脑袋作赔!” 楚幽忙说道:“脑袋就不要了,你的脑袋又不能杀敌,你就好好地给我造出两把弓来便足够了。” 丁铆响亮地答道:“是!小的定不负公主所托!”又“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这才离开。 楚幽刚回到营帐前,见自己营门的帘子半掩着,便知道有客人来。只是她猜不到会是谁,不觉有些好奇。 边打开帘子边问道:“谁来了?” 前脚刚迈进房门,便瞧见瑞雪站在门口不远处直勾勾盯着盘腿坐在小榻上嗑瓜子的封白羽。 瑞雪一见楚幽便不住地使眼色,楚幽晓得,这瑞雪有个花痴的毛病,但凡看到英俊的男子,眼珠子便会像抹了粘牙糖似的扒在人家身上扯不下来,奇怪的是,她上次看见封白羽的时候并不是这般模样。 封白羽听到动静,从小榻上跳下来,楚幽这才发现,不过几日没见,封白羽竟然又长高了一节,想来是从前的衣裳不能穿了,今天换了一身水色竹纹的牙白衣裳,系一条茶色绣金线的腰带,虽然让他穿着有些不伦不类,却也依稀多了几分翩翩佳公子的模样,难怪又叫瑞雪看直了眼。 “你这身衣裳打哪借来的?”楚幽问道。 封白羽也不遮掩,老实说道:“季常的。” 楚幽点点头:“难怪了。”也不见外,盘腿往小榻上一坐说道,“你不是不理我了吗,又来干什么?” “我何时不理你了?”封白羽说道,“不是前几日才理过你。” “行了,我不想和你废话。”楚幽不悦,扭过头去说道,“你私心里爱不爱理我你自己心里头清楚,你不来,我也不稀罕求你来,爱干什么干什么去。” 瑞雪站在一旁听得直翻白眼,心想着,人家不来的时候,你巴巴得四处求人说和,如今来了又甩脸子给人家,忙走上前去说道:“封公子,公主这是说气话呢,你可不晓得,这几日你不理她,她可难过了,还求季大人帮忙出主意呢。” 楚幽登时气涨了脸,指着瑞雪说道:“我何时难过,你怎么胡说?” 瑞雪却一脸地委屈茫然,说道:“奴婢不曾胡说。” “出去!让你来是做事的,不是多嘴多舌的,你给我出去!”楚幽瞪着眼睛骂道。 瑞雪只好委屈巴巴退出去,又听见身后传来楚幽的声音:“你也走!我不稀罕你来!” 封白羽直勾勾看着她又跳又骂,热得汗都下来了,也不说话,只是拿起矮桌上的扇子隔着桌子帮她扇风,楚幽偏不值他的情,夺过扇子自己扇。 封白羽手上无事可做,嘴里又无话可说,只好闷闷的看着她。 半晌,楚幽又没好气地说道:“看什么,几日不见哑巴了?怎么,只窜了个子,却短了舌头?” “你别这样。” “我怎么了?我向来如此,从前也未见你嫌弃我,如今明明是你变了,反倒嫌弃起我来了!”楚幽手里的扇子越扇越快,话也越说越急,“我起先以为是哥哥说了什么,或许威胁你什么,如今想来,当初我们被韩俊钳制的没有办法的时候,你也不曾怕过韩俊,你封白羽向来也没怕过什么,如何就会怕我哥哥?说到底,就是你自己厌了我,不愿意再理我罢了!” “我没有。” “你再说你没有!”楚幽拿扇子指着他,委屈巴巴,杀气腾腾。 “我真的没有。” 他的眼睛很赤诚,楚幽的火气稍稍平息了一些:“那你为什么不理我?” “我早说过,不是不理你,只是不想跟你走得太密罢了。” “那是一回事!”楚幽又愤怒地扇着扇子,“那你为何不愿意跟我走得太密?别说是有人不许你跟我来往吧,休要再把这事推到我哥哥身上去!” 封白羽没说话,片刻才说道:“我确实没怕过谁,你哥哥也不曾威胁过我,他只是给我说了些道理,且我觉得他说的也很在理。” “他说的什么?” “他说,你已经十四了,若要在从前也该许了人家,或侯门贵胄,或他国的王孙,总归不会是我这样的人。说实话,他这么说,我心里不服气,可是我也知道他说的是真的,不管我服气不服气,道理就是这个道理。” “那又怎么样,那也是以前啊,现在我又不曾许配给谁,那我就是我自己的,怎么就不能一起玩了?” “现在你固然还未许了人,但迟早也是要许给别人的,我跟你走的太近,便会毁了你的名声,让人家在你背后指指点点,说三道四,没准这些污言秽语便会跟随你一辈子。”封白羽又说道,“诚然,我是不会因为这些就不理人,更不会因为这些就看轻了谁,可是你哥哥有句话说的在理,这世上大多数还是这样看碟下菜的俗人,便是你我都不在乎,便是你我都问心无愧,他们还是会按照他们的猜测去指责你,到时候我还是我,可以浪迹天涯,不问世事,可是你却不能像我这样逍遥。” “为什么不能呢?”楚幽不解,“我也可以跟你一样行走江湖,一样自由逍遥啊。”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59.礼物 “你?” 楚幽点点头说道:“我想过了,从前在宫里的时候,父王和母后便总是要拿规矩约束着我,还为此请了许多师父来管教我,可是无一例外都被我气走了,可我也不是故意的,我就是觉得他们说的不对,反倒是认识你以后,桩桩件件都觉得合情合理。如今想来,或许我天生就不该生在宫里,我就不是做公主的材料,诚如你说的,或许我就该做个山大王,又或者做个江湖游侠,这才是我该走的路,该有的去处。” 封白羽猛地跳起来:“这么说你愿意不做公主跟我走!” “我当然愿意了,说实话,我第一次去落凤山就觉得那里好,就不愿意回去,是你非要撵我走罢了。” “那太好了!”封白羽激动地直打转,活像个发了疯的陀螺,“既然这样,那我们还等什么,我们走吧!” “等一下!你这么激动做什么?”楚幽无奈道,“我虽然愿意走,可也不能现在走啊。” 封白羽听她这么说,立刻就蔫了,跌回到榻上,哭丧着脸问道:“那什么时候?” 楚幽托着脸,也颇为伤感,说道:“怎么也要等复国以后吧。”她说道,“这要是从前,我早就跟你走了,可是现在,我大仇未报,况且也不能抛下哥哥,他就只有我这么一个亲人了,我要是也走了,他也太可怜了。” “那你这仇什么时候才能报,干脆我去北萧,偷偷把那个萧成器宰了得了。” “你宰了他有什么用?宰了他南楚就能回来吗?再说了,你以为北萧王宫这么好闯,保不齐你有去无回,那我跟谁去闯荡江湖啊?”楚幽说完,又托着脸陷入了沉思。 封白羽也托着脸,见她愁容满面的模样不觉笑出来,伸手展开她紧蹙的眉峰说道:“好了好了,大不了我等你就是,十年总够了吧?到时候你二十四,我二十六,还不算晚,还有好多个日日夜夜,足够咱们踏遍万水千山了。” “嗯,十年。”楚幽笃定地点点头,“不能再多了,十年必须要杀回潭州,要不然就真的没有时间玩了。” “小幽儿。” “嗯?”楚幽眨眨眼,“什么事?” “没事,叫你一声,开心。”封白羽托着脸,笑得很灿烂,眼睛里好像藏着星星,一闪一闪的。 “对了,听说你给我准备了礼物?”封白羽问道。 “哦,我说呢,你怎么忽然找上门来,原来是冲着礼物来的,怎么,没有礼物你就不肯来了?”楚幽翻个白眼。 “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说着又推推她,“有没有啊?” “行吧,有。”楚幽说道。 “真的有啊?”封白羽挠着头傻笑,“我还以为是谣传呢,你也真是的,干嘛不早说?” “早说什么?”楚幽不解。 “就早说啊”封白羽偷偷打量楚幽一眼,又低声说道,“我还以为,都是我一厢情愿呢。” “什么?”楚幽没听清楚他说什么,不禁问了一句。 他却不肯说了,伸手拨一下楚幽耳边的小穗子笑道:“我有事,先走了。” “你又走!”楚幽不高兴地站起来。 封白羽已经跑到门口了,听她这么说不觉回眸一笑,“哒”地弹一下舌头说道:“明天再来跟你玩。” 季常刚到自己的帐前便看见楚桓匆匆走来,忙施礼问道:“太子怎么来了?” “别提了。”楚桓气急败坏地径直走到季常帐中,呼啦啦扇着扇子说道,“季常听到没有,现在军营里都在传幽儿的闲话,说她和封白羽金童玉女,天生一对!” “这么快就传开了?”季常稍稍有些惊讶。 “你知道?”楚桓更生气了,“这事究竟是从何而起的?” 季常忙说道:“太子殿下息怒,关于这件事季常也刚打算去跟殿下说明。” 楚桓听完季常的话,不仅没有消气,反而更加气不打一处来,敲着扇子说道:“我说怎么忽然间穿出这样的疯话,原来竟然是她自己作的业!也难怪了,堂堂的公主,偷偷摸摸去给个穷小子准备生日礼物,让谁不会胡思乱想!我就奇怪了,她到底是怎么想的,难不成真看上那山贼小子不成!” “太子先不要动怒。”季常说道,“依臣下看来,公主未必是那个心思。” “如若不是,她如何会这样上心?又如何会这样不爱惜自己的名声?” “太子殿下。恕臣直言,您口中的这个名声,于公主而言一直都是可有可无的,故而您说她不爱惜,未必是因为封白羽才不爱惜,而是她原本就不把这些莫须有的虚名放在眼里。” “那也不能” 季常微微抬起手,示意楚桓平复心情,又说道:“至于她和封白羽,臣以为公主心思单纯,或许根本还没有弄清楚什么是太子所说的男女之情,故而或许在她看来,封白羽只是一个格外合得来的玩伴,一个性情相投的朋友,偏偏这几日封白羽又因为太子殿下的干预不肯同她玩耍,她为了挽回朋友特别准备一件礼物也没什么奇怪的。” “季常的意思倒是本宫的错了?要不是本宫拦着他们,幽儿也无需给他准备贺礼,也不至于这样被人指指点点地说闲话,是不是这个意思?”楚桓的扇子又呼啦啦地扇动起来。 “不瞒殿下说,是这个意思。”季常说道。 “你”楚桓气的半晌说不出话来,又说道,“季常,你不理解我,我不怪你,毕竟你没有妹妹,也不知道我这做哥哥的心,你怪我拦着他们,那我问你,便是幽儿心思单纯,封白羽那小子也心思单纯吗?幽儿自幼养在母后身边,哪里晓得人心险恶,万一被他骗了,被他欺负了,怎么办!再说了,便是他们全都心思单纯,是本宫小人之心了,那你能肯定他们以后也没什么吗?万一他们相处久了,日久生情,幽儿是什么脾气你不是不知道,若她哭着闹着非要嫁给封白羽怎么办?她再怎么说是我南楚的嫡公主,他一个山贼小子,如何配得上!与其等到那时再棒打鸳鸯,倒不如早早断了他们的念想!”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60.叛逆 “殿下关心妹妹,季常自然比不了,更何况这是殿下的家事,季常也管不了。” “季常这么说便是责怪我了。”楚桓忙说道,“咱们可是结拜了兄弟的,你是大哥,难不成幽儿是我的妹妹,就不是季常的妹妹了吗?” 季常听闻他这么说,方说道:“既如此,季常便忍不住想多说两句。” 楚桓道:“季常直说无妨。” 季常道:“太子殿下因为这许许多多未来不可确定的万一,便不许公主与封白羽来往,那眼下的公主除了封白羽还能再跟谁来往?从前她有无数的太监宫女,又有父母兄妹,如今又有谁呢?” “不是给了她一个叫瑞雪的婢女吗。”楚桓拧着脖子说道,他不是不知道季常的意思,楚幽从小就贪玩,喜欢热闹,若没有封白羽陪伴,这些年的确是太孤独了。 “可那婢女毕竟是新来的,合不合殿下心意还未可知。”季常又说道,“再有,季常虽然没有妹妹,却有过一个弟弟,故知道小孩子总是任性,你越是不让他做的事,他偏要去做,你越拦着他,他便越会跟你对着来,殿下怕公主有朝一日对封白羽动心便故意拦着他们,可殿下就不怕拦来拦去反而适得其反吗?依臣之见,今日的事就是一个警示。” 楚桓不觉愣了愣:“什么意思?” 季常淡淡地一笑说道:“殿下,今日公主当着众人的面说给封白羽准备生日礼物,又特意说那宝弓做了一对,这是为何?” 楚桓把扇子一丢,说道:“还能为何,你说她是为了给那个丁铆脱罪,可我看她就是故意气我!” “臣也是这么认为。”季常说道,“据臣所知,公主原本只是让丁铆做了一把弓,且那把弓是给她自己用的,可想而知,公主起初并没有要给封白羽准备贺礼的打算。” 楚桓冷哼一声说道:“算她还有些体统。” “可今日在中军大帐前却说做了一对,这是为何?”季常稍稍调整坐姿,端坐说道,“臣以为,一来,她不这么说就解释不了为何要偷偷与丁铆交谈,再来也是为了告诉太子殿下您,您所看重的虚名,在她看来根本就不算什么,而您若再强加阻拦,她也不介意做出更加出格的事。”季常又施以长揖道,“殿下,如您所说,公主是您的亲妹妹,她是什么脾气,您比季常更加了解,臣所言究竟是不是危言耸听,想必太子比臣更加明白。” 楚桓叹口气道:“你说的不错,这的确是那丫头能做出来的事。”又难以容忍似的说道,“难道我就不管不问,随他去吗?” 季常点点头说道:“或许这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那可是个山贼小子!万一”楚桓又叹口气,垂下拼命颤抖的手指,显得是那样的无可奈何。 季常也不觉叹口气,却笑道:“殿下,从前的司马将军也是个山贼,且司马将军遇到先王时已经是名镇荆湘的总瓢把子了,彼时司马将军已经四十二岁,却心甘情愿与年仅二十五岁的先王和二十岁的韩俊结拜为兄弟,自此追随先王征南闯北成了镇国大将军,当今乱世正是英雄辈出的时候,殿下又如何知道,他不会是下一个司马将军呢?” “就凭他,也能与司马将军相比?”楚桓“哼”一声,似乎很不相信。 “怎么就不能呢?”季常道,“封白羽虽然是山贼草寇,却也是飘渺宗的高徒,武艺超群不说,骑射亦是卓尔不凡。此外当年的他只有十四岁,与公主不过一面之缘便肯舍身相救,更是一路护送我们到达南平,至今不离不弃,南楚国难之时,便是当年追随先王的禁军也有不少弃王室而去,偏偏他不知死活似的留了下来,可谓义薄云天,这样的人若用之得当,假以时日如何成不了下一个司马将军?” 楚桓淡淡地望了季常一眼说道:“我还以为季常会更加属意于马将军。” “马将军十二岁便追随司马将军做草寇,后追随司马将军投军,追随先王南平起兵,历时八年一路杀到潭州建国南楚,自南楚建立以来二十余年克己奉公,忠义自然不容置疑,只是如今也已经五十八岁了。”季常叹口气道,“殿下,不是每个人都能像司马将军一样,年过花甲还能披坚执锐,走马西关,即便是司马将军,自西关一战后也落下了病根,先王为此自责不已,这才命他颐养天年。” “可马将军还硬朗的很。”楚桓执拗地说道。 “臣当然知道,臣巴不得马将军长命百岁,然复国不同于覆掌,岂能朝夕可得,臣为之计,不敢不长远。” 楚桓沉思片刻说道:“我自然知道季常的良苦用心,且眼下可用之人的确太少,季常会想到封白羽也是意料之中。不过他日我们日渐壮大起来,难保不会有更加可堪大用的人才,且这终究是以后的事,不妨放一放以后再说。” 季常见楚桓这么说,故说道:“太子所言甚是,是季常太心急了。” “对了,今日韩俊特意留下你,所为何事?” 季常愣了一下,方笑着说道:“韩俊知道伐蜀之事胜算不大,故问计于臣。” “问计?那季常怎么说的?” “照实说。”季常说道,“只要崔尚的退路被堵上,便注定插翅难逃,韩俊只有两个选择,一个是舍弃崔尚,另一个是自己亲自前往剑门救援。” “崔尚c冯英乃是他的左膀右臂,他必定不肯放弃崔尚。”楚桓说道。 季常点头道:“太子说的不错,他的确不忍,可是他若亲自前往便有失去南平之忧,若失去崔尚是断臂之痛,那么失去南平之痛也不亚于断臂,更何况他此刻前去非但无法扭转战局,自己也会有性命之忧,我想他不该如此不分轻重。” “嗯,”楚桓点点头说道,“如此崔尚算是死定了,那马伯安便有了接替崔尚的机会。”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61.殷勤 日薄西山,入夜渐微凉,肆虐的秋老虎直到此时方肯摇着尾巴,回山休息片刻,楚幽终于可以放下手中的团扇,安安静静地看会儿书。 瑞雪急吼吼地闯进来说道:“公主,出大事了!” “出什么事了?” 没等回过神来,瑞雪便拉起她急冲冲地往外跑,楚幽不禁有些着急:“怎么了?到底出什么事什么事了?” “您就别问了,到了就知道了。”瑞雪说道。 “去哪里啊?” 瑞雪拉着楚幽一路狂奔,直到营寨后的一块空地上这才停下来。 楚幽看着营地上沉默的士兵们,后背已经冒出一层薄汗。 少说也有四五十人,楚幽默默地盘算着,看上去都是老弱残兵,有的手臂上还缠着绷带,面色焦黄,形容枯槁,他们沉默地砌成一道人墙,似乎在刻意挡着什么。 楚幽听闻军营之中有时会有营啸,夜幕降临之时,士兵们如鬼魅缠身突然发狂,这种事她只在书上读到过,从未亲眼看见,莫不是这回让自己碰上? 她偷偷扯扯瑞雪的衣裙:“叫韩俊来。” “叫他干嘛?”瑞雪不解。 楚幽忙“嘘”声:“别那么大声。” 身后忽然爆发出一声长啸:“哎嘿嘿嘿嘿!” 楚幽连退数步,惊恐地望着他们。 “陟彼三山兮商岳嵯峨,天降五老兮迎我来歌。有黄龙兮自出于河,负书图兮委蛇罗沙。”将士们声音低沉有力,慢慢散开。 突然自他们身后一道火光直冲云霄,将士们的歌声越唱越响:“案图观谶兮闵天嗟嗟,击石拊韶兮沦幽洞微,鸟兽跄跄兮凤皇来仪,凯风自南兮喟其增叹。南风之薰兮,可以解吾民之愠兮。南风之时兮,可以阜吾民之财兮。” 楚幽怔怔地看着四散开来的人群,忽然发现他们身后有一个熟悉的身影,不禁喊道:“封白羽!你干什么呢?” 封白羽闻声咧嘴一笑,从灿烂的火光里走出来,拉着她又冲回到火光里,熊熊地火烧的木头“噼噼啪啪”地响,爆出细细碎碎的火星,在半空中回旋闪烁。 “你这是搞什么鬼?”楚幽问道。 只见篝火上架着一只巨大的野山猪,不时发出“滋啦啦”燃烧的声响,冒着淡淡的青烟。 封白羽咧嘴一笑:“请你吃肉!” 楚幽还是纳闷:“为什么请我吃肉,今天是什么特别的日子吗?” “想请你就请了,非要说特别,那就是我们和好的日子吧。”封白羽说道。 “哦!”楚幽有点明白了,这是给她赔礼道歉的意思,歪着头笑道,“既然你有心,那我就不客气了!” “跟我说什么客气!”封白羽席地而坐,“来来来,吃肉!” “你这不是刚开始烤吗?” “怎么可能呢,这可是一头整猪,现在开始烤,等到二半夜也吃不上。”封白羽说着割下一块猪肉递给楚幽,“我都拾掇了一下午了,快,尝尝。” 楚幽接过猪肉问道:“你先前说有事,就是这件事?” “对啊。” 楚幽笑了笑说道:“算你有心。” 封白羽的劳动受到肯定,内心无比满足,忙说道:“快,先尝尝,好不好吃。” 楚幽咬了一口,外面的皮酥酥的,里面的肉浓郁多汁,连连点头称赞:“好吃!太好吃了!” “好吃就行。”封白羽眼睛笑得弯弯的,忽然想起什么,一拍后脑勺,“对了,还有东西给你。” 楚幽眨眨眼:“还有礼物?” “那当然。”封白羽拿出一个古朴木盒子交给楚幽,“打开瞧瞧。” 楚幽放下手里的肉,满怀期待地把盒子打开,立刻尖叫一声整个把盒子扔了出去,幸好封白羽眼疾手快,把盒子救了起来。 “这什么东西啊!”楚幽指着盒子里血淋淋的东西问道。 “猪心啊。”封白羽仔细地把盒子盖好又说道,“这可是好东西。” “什么好东西!也太恶心了吧!”楚幽跳着脚说道。 “怎么这么说呢?”封白羽又想了想说道,“好吧,是有点儿,不过这个寓意好啊。” “什么寓意?” “猪心,就是一心一意的意思,送你猪心就是送你心意,保你一生衣食无忧。” “什么乱七八糟的,没听说过!”楚幽摆着手说道,“不要不要,你拿回去!” “不行,这是我们落凤山的规矩,你一定要收下!”封白羽十分执着。 “可是我不想要。”楚幽委屈地说道。 “那那你不要,就算了。”封白羽默默放下手,脸上全是沮丧。 楚幽眨眨眼看了他一会儿,又觉得不忍心,想了想说道:“好了,你别这样,我手下就是了。” “真的,你肯收下了?”封白羽的眼睛又亮起来。 楚幽想,不过是一颗猪心,收下就收下吧,难为他如此用心,何必又驳了他的美意惹得他不痛快,点点头说道:“收下了。”又转头吩咐瑞雪,“瑞雪,帮我收起来吧。” “啊”瑞雪不情不愿地走上前,又不情不愿地接过木盒子,挤出一个鬼脸。 “你可拿稳了,别掉了。”封白羽叮嘱道,又对楚幽说,“你回去把盒子打开晾起来,时间久了就没有味道了。” “哦,好的。”楚幽心想,原来他也知道是有味道的。又暗想着,才不要晾起来呢,回去就把它丢掉。 刚想着,封白羽又说道:“算了,你不会弄,明天我帮你晾起来,等晾好了我再帮你装起来,这样总行了吧。” 楚幽听他这么说,心想那岂不是想丢也丢不掉,忙说道:“不用,我自己会弄,就不麻烦你了。” 不料封白羽竟然拉长了脸说道:“小幽儿,你又生气了对不对?” “我没有啊。” “那你怎么会说出麻烦我这种话呢?也太见外了吧。” “哦,不”楚幽刚要拒绝,又看到封白羽满脸失望,想了想,叹口气道,“好的,那就交给你了。” 封白羽这才高兴起来。 楚幽看看身边围着的士兵们说道:“你们也别站着了,这么大一头猪只我们两个肯定吃不完,都来分一分吧。” 士兵们也高兴起来,排着队领肉吃。 突然一个声音说道:“这是在闹什么!”说话的竟然是韩俊,只见他怒气冲冲走过来,看了看篝火上的野猪又看看四周的士兵怒斥道,“都没有王法了吗!军营之中,谁许你们胡作非为!来人!把这些人拖下去,军法处置!”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62.假惺惺 “等等!他们没做错什么,为何要军法处置?”楚幽问道。 韩俊慢慢地转过身注视着她说道:“公主,我军前方战士正在剑门关抛颅洒血c奋勇杀敌!而他们,”韩俊指着这些老弱病残说道,“他们什么都不做,还在这里喝酒吃肉,欢天喜地,难道不应该军法处置吗!带下去!” “不许!”楚幽挡在他们面前说道,“是本宫命令他们这么做的!” “那便是公主殿下的错!”韩俊红着眼睛说道,“公主身娇肉贵,受不得棍棒鞭笞,他们却明知故犯,理应受罚!” “这么说,他们是代本宫受过。”楚幽歪着头冷冷地问道。 “不错。” “可笑!”楚幽冷哼一声,“本宫向来听闻,军营之中,军法大过天,又听闻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既然如此,将军缘何将本宫的过错,强加在他们身上!” “哦?听公主殿下的意思,是自愿领罚吗?” 楚幽梗着脖子倔强地说道:“今日你说的有理,本宫自认理亏,领罚就领罚,但本宫绝不许自己犯错,却让他人受过!” 韩俊邪狞着笑道:“公主说的轻松,您知道所谓军法处置要如何处置吗?” 楚幽摇摇头,却说道:“不管什么处置,本宫都担着。” “哼,这可是殿下自己说的。”说罢,脸上笑容被威严取代,厉声呵道,“扬声笑语,蔑视禁约,驰突军门,此谓轻军,犯者斩之!” “什么!”楚幽大惊。 “殿下还要代其受过吗?” “小幽儿,你莫要逞强了!”封白羽扯着她说道。 “意思是,若本宫不肯受过,便是他们要替本宫扑死?”楚幽眼睛瞪得大大的好像一时间无法接受这一切。 “是。”韩俊微微眯起眼睛,说道,“怎么,公主还要强出头吗?” 楚幽瘪着脸摇摇头:“不要,我不想死” “哼,来人,把他们拖下去。” “不行!”楚幽祈求地望着韩俊,“能不能不让他们死?” “军法大如天,殿下,军营可不是您胡闹的地方。”韩俊冷冷地说道。 “我知道,我知道错了”楚幽嗫嚅道,“可是他们不应该死,是我的错” “那又如何?公主能代他们去死吗?”韩俊严厉地说道,“公主只知道胡搅蛮缠,把这偌大的军营当做您的寝宫,为所欲为,现在知道后悔了,晚了!带走!” “哇!”楚幽放声大哭,“不要不要!不要带他们走!我好后悔,我还没有活够!哇!!”她擦擦眼泪抽噎道,“韩俊,本宫真的很讨厌你,可是这一次本宫无话可说。” “公主什么意思。” 她压抑着哭声走到韩俊面前:“本宫不能让他们替本宫去死!本宫的错,本宫自己担着!”她抽噎着,满脸泪痕,却很倔强。 “公主殿下既然这样怕死,何必如此为难自己。”韩俊慢悠悠地说道。 她摇摇头倔强地说道:“本宫不怕死,本宫哭,只是因为遗憾,遗憾没能等到重回南楚的那一天。” “好了!”封白羽拉住楚幽,瞪着韩俊说道,“这不是你的错,是我的错!要死也是我死,轮不到你!” 楚幽看看他说道:“封白羽,如果没有你,我根本活不到现在,这种时候你就不要再跟我争了。” “是你不要跟我争才对!” “韩将军!”季常匆匆赶来,身后还跟着瑞雪,楚幽这才发现瑞雪不知道何时不见了,原来是请救兵去了。 “季常也来了。”韩俊淡淡地看着他,“季常,不是本将不给你面子,本将本不欲处置公主,可她非要出头,自请受罚,本将也很为难!” 季常施以长揖道:“之前的事瑞雪已经跟季常说过了,季常早料到将军会被公主为难。”说着走到楚幽身边说道,“公主殿下,您太放肆了,若太子知道了,定是要让您吃板子的!” “季常,不是吃板子的问题,我闯了大祸了。”楚幽泪汪汪地,刚要继续说下去,却见季常偷偷使眼色,便知道此事必有转机,立刻老实起来,一句话也不敢多说了。 季常转身对韩俊说道:“军法有五十四斩,第五条便是扬声笑语,蔑视禁约,驰突军门,此谓轻军,犯者斩之,想来将军定是为此感到为难。” 韩俊假惺惺地叹息道:“诚如是。” 季常道:“将军,恕臣直言,您未免过于迂腐了。” 韩俊听他这么说,不禁沉下脸:“季常何出此言。” “将军莫怪,季常的意思是,此一斩,斩的是轻军之人。在场的将士们之所以扬声笑语乃是听从公主号令,犹如当年将士们听从将军号令为季常庆功,将士们从令而行,并非轻军,故不当罚。” 韩俊有点儿笑不出来,听从他的号令自然是对的,可听从公主的号令算什么呢?可这话他只能心里头想一想不能当着众人的面说出来,否则便是谋逆,若传将出去,他这两年重兴南楚的大旗就白扛了,所做的努力也就白费了。 季常又说道:“再说公主和封白羽,这事的确是他们的过错,错在不知军法,公主殿下常年深居宫中,封白羽又是江湖中人,哪里知道军中有那么多规矩,更何况将军也未曾告知他们。正因如此,他们犯错是因为不知而非轻视,故也算不得轻军,既然不是轻军,又何来的军法处置呢?” “对!是这样!”楚幽哭兮兮地说道,“本宫哪里知道笑一笑唱唱歌也是会死人的呢,本宫在营中住了许久也未曾听人说过。” “殿下虽然不知,但依然是错,如今是未酿成大祸,故将军可以不追究,若真的酿成大祸,就算是神仙下凡也救不了殿下!”季常又说道,“殿下在军营也有些日子,早该将军法细细读过才是,省得下次再犯错!” “本宫知道了,本宫回去就把军法抄一百遍,牢牢记在心里。” 韩俊斜着眼睛打量楚幽一眼,又扫了一眼季常,说道:“季常果然厉害,死人都能让你说活过来。” 季常淡淡笑着走到韩俊面前轻声说道:“将军说笑了,将军若真要杀,莫说是季常,便是太子亲自赶来也是无济于事,将军之所以久久不下令,是因为将军心里也知道,公主,杀不得。”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63.守南平(一) “哼。”韩俊冷哼一声又说道,“虽杀不得,但毕竟是违反了军法,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把他们拖下去,杖责二十!” 行刑的士兵听到韩俊的命令都有些迟疑,盯着楚幽发愣,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楚幽说道:“既然同样犯错,本宫愿意领罚!” “殿下!你就不要胡闹了!”季常说道。 “本宫没有胡闹,”楚幽说道,“本宫知道韩将军是给了本宫面子才将死刑改成杖刑,本宫自然也要照顾将军的颜面,本宫说到做到,愿意领罚。” “那可是杖刑!” “二十杖子罢了,本宫受得住。”楚幽说道。 “公主殿下可真是执拗啊。”韩俊仿佛也有些无奈,说道,“既然如此,杖刑就罢了,改成鞭笞吧。” “啊?”楚幽缩缩脖子,嘀咕道,“听上去好像更疼。” 可同样受刑的将士们却仿佛松了一口气似的,这让楚幽颇为不解,有个年长的士兵说道:“殿下不知道,杖刑虽然轻易不要命可是却丢脸,让咱们这些人脱了裤子吃挨打,还不如死了利索。” 楚幽这才知道,原来杖刑竟然是要脱裤子的,顿时冷汗都下来了,心想,幸好杖刑改成了鞭笞,要不然自己索性一头碰死了利索。 经此一事,楚幽算吃了个教训,果然从军法处那里借来军法连夜抄了一百遍,还把抄好的军法挂在墙上,日日读夜夜看,又向季常借来历代刑典仔细研读,生怕自己下次逞英雄的时候再一个不留神撞在刀刃上。 山中的天气终于渐渐转凉,晨起有时会有薄雾,把苍翠的远山晕染成淡淡地鸦青色,季常望着远山颇有些忧虑,因为他失算了。 “季常,你在看什么?”楚幽问道。 “我在看,如果北萧打来了,我们该沿着哪条路逃跑。” “逃我们干嘛要逃跑?” “韩俊去救崔尚了,我们不逃,还能怎么办。”季常如梦呓般,含混地说道,“我怎么都没想到,他竟然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季常。”楚幽安慰道,“我知道你担忧,可是这都四五天了,北萧不是还没有来吗?或许他们就不来了呢?” 季常摇摇头叹息道:“殿下的意思是,我已然算错了韩俊,那么或许也算错了萧成器?也对,”他无奈道,“我的确是过于自信了。” “季常,你莫要太自责,一来你毕竟不是神仙,正所谓尽人事听天命,哪能就真的算无遗策呢?再来你的每一个计划都是我与哥哥认可过的,即便是错,也是我们所有人的错,岂能只怪你一人?退一万步,事情果然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也是我与哥哥以谢天下,而不是你季常,否则你便是僭越,那才是罪无可恕呢。” 季常听罢总算笑出来说道:“殿下教训的是,倒是我糊涂了。” “你知道就好。”楚幽又说道,“你当真觉得北萧必定会派人来偷袭我们吗?” 季常眉头皱得更紧了,说道:“南平乃中原腹地,欲得天下必取南平,萧成器野心勃勃,如此天赐良机,他岂会坐视不理。” “或者他有旁的事耽搁了呢?” “那便是天助我也。”季常说道,“不过,季常不喜欢听天由命,我们冒不起这个险。” “若真到那时,我们便只有逃走这一条路吗?”楚幽又说道,“上次季常曾以三万兵退敌十万,我们就没有别的办法吗?” “殿下,这次与上次大不相同。”季常说道,“上回来的是李驷,虽佣兵十万却一直驻扎晋南,不熟悉我们的地势,且当日韩俊坐镇南平,萧成器派他过来更多的是为了示威,天下人只知道北萧把南楚王室驱逐出京,又接连派出萧鞥c李驷等将追剿,威震中原。说到底,先王已然故去,他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诛南楚黎民之心,让南楚百姓知道,你们的大王再也不可能回来了,仅此而已。” “那这次呢?” “这次北萧若来,是实打实的为了夺取南平,且势在必得,偏偏韩俊c冯英c崔尚都不在,陆和也尚未返回,昨日我巡视营中发现可用者不足三千,这三千里面除了我们带来的五十名禁军,还算上了兵库工匠及营中杂役,这些都是三等士兵,几乎毫无作战经验,就算上了战场十有也是送人头,剩下的便是老弱病残,林林总总算起来约合不过五千人。” “五千” “是,五千。”季常摇摇头,“五千人,若北萧来袭,只怕还不够给萧鞥一个人塞牙缝的。” 楚幽托着脸趴在栏杆上愁眉苦脸地说道:“你这么一说,我也愁起来了,如此说来,便只有逃了。” 季常点点头:“真的要逃,公主与殿下可绕行西北小路,下了山直奔郢县,那里如今尚是一座颓城,但却可以暂且落脚,若太子仍想复起,可在那里招兵买马,固城屯田,若不想,也便罢了,寻得一处田宅,或可安度数年。” “等一下,季常,你这话说的好生奇怪。” “嗯?” “你只说我们,那你呢?”楚幽看着他。 “我?”季常笑了笑说道,“我么,季常虽不才,却自以为还读过几本书,认得几个字,或许做个游方郎中。” 楚幽听罢,点点头:“季常说笑了,以季常之才只是做个郎中实在大材小用。”她想了想说道,“季常,若有朝一日,不论是谁成了这天下之主,你都该是当之无愧的国相,哪怕是萧成器,若你肯去,他也不会拒绝。” “殿下说笑了。” “我没有说笑。”楚幽说道,“我听懂了,你方才的话是说,若此番北萧拿下南平便大势已成,我与哥哥纵然可以在郢县起兵,但胜算不大,倒不如置办田宅从此安心劳作。” “殿下”季常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尖锐地哀痛。 “没关系的。”楚幽说道,“我刚说过,尽人事听天命,真到那时我们也没有什么可后悔的,但是季常不该止步于此,我虽然懂得不多,也看得出季常心怀天下,怎能因为一己私欲便断良驹四蹄,斩鸿鹄双翼呢?真到那时,我与哥哥可以没有季常,但是这个天下却不能没有季常。”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64.守南平(二) 季常慌忙叩拜道:“公主谬赞,季常实不敢当。” “季常,你这是干什么?”楚幽拉他起来说道,“没有什么不敢当的,我的这些话不过是一己之见,季常若觉得说的不对,随便一听便是,又不会折寿,何须这样诚惶诚恐的呢?” “殿下你”季常哑然。 楚幽歪歪头说道:“季常,你真的好奇怪,我夸你,你却搞的好像我在骂你一样。” “季常只是” “我知道你怕什么,”楚幽转身一边踱来踱去,一边说道,“你怕我是故意说这些话,让你对我心存感激,你是怕我这么说是故意逼你还我的人情。”她停下脚摇摇头,“可是我没有这个意思,这便是我与季常的不同,也是季常与封白羽的不同。我早说过,我把季常看成哥哥,虽然没有血缘,但我也还是把你当成哥哥一样爱戴敬重,这个世上,没有哪个妹妹不希望哥哥好。可是不管我怎么想,怎么说,季常都未曾如太子哥哥和封白羽一般,唤过我一声小幽儿。” 季常抿抿嘴唇,有些尴尬:“季常令殿下失望了。” 楚幽撅着嘴说道:“无妨,你起来吧。” 季常起身,思虑片刻说道:“不瞒殿下,季常的确很怕有负殿下,有负先王。” “你这个人,就总是这样。”楚幽兀自嘀咕着说道。 “为人臣下本就如此,既渴望得到赞赏,又生怕得到赞赏。” “这是为何?” “因为君主越是百般褒奖,便越是寄予厚望,为臣者便愈要尽心竭力以回报这知遇之恩。” “我已经说了,我不是这个意思,况且我又算不得君主。”楚幽不悦道,“你非这么说,是要把我置于何种境地?” 季常苦笑道:“是,殿下虽然不是君主,却也是先王之女,太子亲妹。殿下越是无此意,季常便越是感激,其实说到底,季常不怕尽心竭力,只怕自己即便是熬干了心血也还是要让二位殿下失望,也怕自己竭尽所能也偿还不了这一场知遇之恩。” 楚幽听了,跺着脚说道:“罢了,罢了,你也别跟我说这些,以后再不夸你便是,讨厌!”说完扭头便走。 “殿下” 忽然听得辕门外传来急促的马蹄声,是巡山归来的士兵,边跑边高声呼叫:“发现敌情!发现敌情!” 许奇寻声赶来,慌忙问道:“什么敌情?” 士兵道:“半屏山南突然出现大队人马,是萧鞥的黑虎旗,约莫少说有七八万人。” 季常眉头紧锁,快步走下营寨拉住士兵问道:“是谁带兵,可看见敌方主将?” 许奇已然瘫倒在地,不知所措。 士兵想了想说道:“是个生面孔,仿佛姓温。” “温?”季常松开士兵,有些纳闷,“未曾听说萧鞥手下有个姓温的先锋。” 楚幽也从营寨上下来说道:“季常怎知那人是先锋?” 季常轻轻地摇摇头说道:“这样堂而皇之的出现在半屏山南不是先锋还能是什么?”他又沉思片刻,“七八万,太少了,这不可能,少说也要有二十万才对。”他又问那士兵,“还看到有别的人马吗?” 士兵摇摇头道:“尚未察觉。” “不对,萧鞥一定还有其他兵马。” 许奇这才徐徐地缓过神来说道:“你就不要在这里废话了!八万人马你还嫌少?已经足够我们死三百回了!不行,不行,我要立刻给将军修书一封,让他速速回来救援!” “都这种时候了,等他收到信,早就晚了三秋了。”楚幽忍不住说道。 “那也比不知道强,”季常说道,“许大人快去吧,若赶得及,兴许还有救。” “好,好好好!我这就去!”许奇红着眼睛匆匆回帐中写信,他跑了一半又折回来,拉住季常的手深情的说道,“季常,季大人,将军常说您有通天彻地之能,一定要救救大家,一定啊!” “嗯?”季常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恭维有点儿懵,“许大人,这镇守南平的事不是交给了许大人吗?” “不不不,你知道我的,我都是胡说的!”许奇涕泪纵横,“我哪里懂什么用兵伐谋之道,我只当是留下来看家的,谁晓得北萧真的会来啊!我去写信,你一定要想办法,一定!” 楚幽看着许奇仓惶的背影不禁说道:“他脸变得也太快了,一丁点骨气都没有。” “他何时有过?” “也对。”楚幽眨眨眼又说,“不过我觉得他必定在韩俊面前承诺过什么。” 季常也点点头说道:“嗯,否则我已然把话说到那个份上,韩俊就算是再傻,也不该就这样放心大胆地舍下一个空荡荡的南平。” “除非他说过他有办法守住南平。” 季常摇摇头:“谁知道呢。”说着季常冷笑一声说道,“殿下,走吧。” “真的走?”楚幽看着他。 “别无他法。” “你不是说或许韩俊能赶回来吗?”楚幽被季常拖着,走得很快,她要努力才能跟上季常的步伐。 “那是骗他的,以防军中大乱。”季常匆匆回到大帐中,楚桓和马伯安已经等在那里了。 见面便说道:“萧鞥来了。” “是。”季常匆匆把已经收拾好的行李,楚幽这才知道,原来他们早就准备好了一切。 封白羽刚进门便问道:“叫我来,什么事?” 季常直奔把行李塞到封白羽手里说道:“二位殿下要走,有劳你和马将军一路互送,直到郢县。” “去哪?”封白羽还在状况外。 却见季常已经跪下来,说道:“二位殿下,季常有幸互送二位至此,已是难得的福分,季常此生无憾!” 马伯安不禁说道:“季常,为何不能同行啊?” “马将军。”季常说道,“我不比二位身手矫健,手无缚鸡之力,带在路上也是徒增负累,反倒是留在这里或可为你们拖延一些时间。” 楚幽这才明白,难怪之前他的计划里只有她和楚桓,却并无他自己,她立刻抓住季常说道:“你不跟我们一起,那我也不走!” 季常反手扣住她的手腕说道:“殿下,你是执意要让季常心中有愧吗?” 心中有愧。 是了,他说他不怕尽心竭力,只怕熬干了心血也偿还不了这一场知遇之恩。 楚幽的脑子里混混沌沌,她只依稀听见季常说:“快走吧,趁着营中尚未乱起来。”就这样被他们推推搡搡地带了出来。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65.守南平(三) 西北的山路十分崎岖,他们怕被人发觉,连一匹马也没有带出来。不知何时,天空飘来绵绵的秋雨,雨越下越大,山路愈发泥泞难行。 忽然,一道霹雳闪过,雨越下越大,楚幽不觉停下脚步。 “公主殿下,是不是累了?”马伯安问道。 “幽儿,再坚持一下吧。”楚桓的身上已经湿透了,楚幽看看他又看看自己,同样的狼狈。 她仿佛听到山谷中传来的喊杀声,幽幽地冲撞着山谷的四壁,像拳头一下又一下擂击着自己的心房。 “哥哥。”她感觉到雨水沿着额头流进眼睛里,就好像有一只小手在掐着她的眼球,“我们走了,季常就死定了。” “我们不走也是同样的结果。” “还有那五十名一路追随我们的义士,他们知道我们逃走了吗?” 楚桓没有说话。 “他们不知道。”楚幽眨眨眼,把眼睛里的雨水挤出来,“他们不知道我们终于还是把他们抛弃独自偷生去了。” “幽儿,他们是南楚的将士,这是他们的使命。” “什么使命呢?”楚幽眨眨眼,“他们的使命是保卫南楚的君王,可是我们算什么呢?这天底下,从来没有我们这样的君王。” “幽儿!” 又一道霹雳落下,楚幽不禁后退了一步:“哥哥,我们是与季常结拜过的,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雷声滚滚,由远及近,就像有无数铁轮从天空中疯狂地滚动,犹如无数战车驶过原野。 “我们许了季常同生共死,也许了那五十义士重建家园,可是我们什么都没有做到,我们让他们为我们拼命自己却苟且偷生” “幽儿!”楚桓上前一步握住她的手腕呵斥道,“这是什么时候,你还要在这里胡闹,你究竟要不成体统到什么地步!” “我没有胡闹!”她流着泪大声说道,“我没有胡闹!贪生怕死也从来不是我们南楚王室的体统!” “幽儿!你要去哪里,幽儿!”楚桓大喊着,“太危险了,你给我回来!” 楚幽听不到身后的呼喊,她的耳边只有呼啸的风雨声,只有在天边翻滚如战车的雷鸣,只有山谷中传来的阵阵喊杀声。 她知道她只是一个小小的公主,或许她就算是回去也什么都做不了,可是她就是不能这样撒手离去。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执着,她的心愿意活着,可是手脚却不得不奔向铁蹄纵横的战场。 “小幽儿!” 楚幽回头便看见封白羽:“你怎么也跟来了?” “废话,我怎么可能抛下你呢。” 她抽抽鼻子,顷刻间泪盈于睫,扑到封白羽怀里说道:“封白羽,你真好!” 封白羽拍拍她肩膀说道:“你这不是废话吗,我当然好了。” 她瘪着嘴手指苍天说道:“我发誓,这次要是能活下来,我以后就再也不欺负你了,否则天打雷劈。” 话音刚落,一道霹雳落下来,场面顿时有些尴尬。 封白羽抽抽嘴角说道:“好了,好了,不是回去吗,快走吧。” 季常眸色深沉,他知道自己绝无胜算,不论那个姓温的将军是什么来路,南平失守也是迟早的事,他唯一能做的便只是拖延。 他告诉许奇让他写信通知韩俊,但他知道,韩俊能及时回援的可能性太小了,仅仅聊胜于无,但他还是要这么做,因为许奇他们不知道这一点便还会抱有希望,军中便暂时还不会大乱。 他又命人在营寨附近广埋灶,多树旗,寄希望于混淆萧军视听,五千人马硬是让他做出尚有五万人马的假象,如此一来,那姓温的一时半刻便不敢贸然出兵,当然,这个方法最终会随着萧鞥大部兵马的到来而彻底结束,但那个时候,太子和公主也该逃出了半屏山。 “李复南。” 李复南就是追随他们一路从潭州逃到南平的五十四人中的一个,季常知道他是因为偶然得知他与自己是同乡,又知道他读过几本书的,伸手不错,头脑也灵光,故格外亲近一些。 “季大人有什么吩咐?” 季常沉思片刻说道:“你带着我的腰牌把咱们从前的五十四名兄弟们召集起来,我有安排。” “是!” 空无一人的营帐中,只听到雨水打在营帐的哗哗声,伴随着骤然传来的霹雳,门外还有一阵阵萧军的喊杀。 这么大的雨,他们偏偏要选在这个时候来骂阵,他这是用的攻心之计啊!季常轻轻地笑了笑,虽不知对面的温将军是何来路,单从这举动也能知道,此人不好对付。 季常感到有些无力,他这才知道,原来自己也会脆弱,也会迷茫,也会想要逃走,他甚至有些后悔,为什么要主动请缨留下来,跟太子一起逃走不好吗? 不,于他自己而言当然是很好的选择,可是于太子和公主而言不是。太子已然成年,倘若落到萧军手里再无生路,而公主也渐渐出落成大姑娘了,乱军丛中只怕会生不如死。 想到这,他又强打起精神,自我安慰道:季常,别想了,你纵然心怀大志,偏偏生不逢时,这就是你的命数。 又一道霹雳从天而降,营帐都被照亮了。 忽然,帘子晃动了一下,一个熟悉的身影自雪白的光芒里走来,伴随着他熟悉的声音:“季常!” 季常顷刻便要落下泪来,不得不说,这一声“季常”宛如强心剂一般注入他的心头,可是转瞬间取而代之的却是愤怒与担忧。 他猛地站起来,连日常恪守的规矩也抛之脑后,厉声责问道:“你回来干什么!” 楚幽眨眨眼有些委屈:“你别这样嘛。” 话音刚落,帘子又一动,封白羽也走进来,指着季常的鼻子便骂:“老狐狸,你吼谁?” “你怎么”季常快步走到门口,撩开帘子远眺,回头问道,“太子呢?” 楚幽摇摇头说道:“我要回来,哥哥说我胡闹,我一生气就没理他。” 季常松口气道:“你的确胡闹。”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66.守南平(四) “怎么连你也这么说我!”楚幽气鼓鼓地说道,“你们都是跟着我们逃出来的,护送了我们一路,现在出了事我们却丢下你们不管,即便季常知情不觉得心寒,难道其他人也不觉得心寒吗?哥哥是太子,他先撤退没有不对,可我只是个公主,我也跟着跑,堂堂的南楚王室只留下将士们送死,这也太可笑了吧!”她又一扭头颇有些任性似的地说道,“反正我觉得我没有错,也没有胡闹,是你们不对!” “我的公主殿下” 季常无奈,刚要再说些什么,封白羽便不耐烦地打断道:“你怎么那么多废话,都已经回来了,这么大的雨,那路又不好走,你总不能再让我们冒着雨回去吧?” “就是!”楚幽得到封白羽的声援,气势又柱壮许多,叉着腰对季常说道,“再说了,现在这么紧急,萧军就再外面叫阵,你总跟我分辩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也太分不清轻重缓急了吧。” “好好好,你们有理,我说不过你们。”季常摆着手说道。 “季大人!公主殿下?”李复南走进帐中愣了一下,慌忙跪下参拜,“拜见公主殿下!” “平身吧。”楚幽说道。 “回禀殿下,回禀季大人,五十四名禁军已集结完毕,现就在帐外等候训话!” “为什么要训话?”楚幽看向季常。 “战前训话,以壮声势。”季常说道。 “那我跟你一起去!”楚幽说道,“我去,肯定比你一个人去效果更好!” “嗯。”季常点点头说道,“既然回来了,那的确如此,李复南,把伞拿来。” “不用!早就湿透了!”楚幽说着便飞奔出去。 帐前静候的禁军们静候在营帐前,都是从前宫里头经历过潭州之战的禁军,大家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都清楚,出了这样的事情,只见季常不见太子,来传令的也不是马将军而是李复南,想来是太子与公主已经在马伯安的护送下悄悄撤走了。 他们跟季常一样,从加入禁军的第一天就知道自己所肩负的责任,也知道自己将面对什么。譬如两年前潭州大乱,萧军围宫,便是让先王c王后及太子先撤,宫中只留下永肃公与二王子楚棋率领禁军守卫皇城。 可眼下王室血脉只留下太子与公主,再没有王室可以陪着他们同生共死了,瓢泼的大雨落在他们头上c脸上,他们除了沉默,别无选择。 突然,眼前出现一抹靓丽的鲜红,跳动着从灰色的营帐中冲出来。 “公主!是公主!” 楚幽刚冲出来,雨水便挡住了眼睛,她用手背擦擦眼,突然发现自己还没有想好要说点什么,就这样怔怔地愣住了。 “将士们。”身后一个沉稳的声音传来,楚幽扭头一看,果然是季常,“都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在潭州的时候咱们七万对阵北萧五十万,永肃公战死,二王子楚棋万箭穿心虎口五十对五百,司马将军命丧虎口崖间南平三万对阵李驷十万,战死七十七人,斩敌首八百,生擒李驷。这一路走过来,我们永远都在以少对多,以弱战强,可是你们,不论面对着何种境地都不曾怕过,无愧于心,无愧于天。可是今天,老天爷又给咱们开了个玩笑,想要试一试咱们南楚男儿的血性,北萧的七万大军就在门外,可是我们眼下就只有五千人,又是一场硬仗,比从前所经历的一切都要凶险,”他静立着,指着辕门外,“你们听,他们还在喊呢,你们说,怕不怕?” “不怕。”有人低低地说道。 季常笑了笑,雨水顺着他的脸颊流淌到脖子里,也不擦,只是笑着说道:“我也不怕。”又说道,“我季常虽然手无缚鸡之力,却知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早在虎口我便该以死报国,无奈被司马将军抢在前头,今日,刚好不负先王所托。” “季常不怕,我也不怕!”楚幽又擦擦脸,“我们南楚的儿女就没有怕过什么!” 楚幽目光坚定,灼灼如云中日月,她向四下里扫视一眼,又听见门外阵阵杀声,略有所悟。 轻轻一笑,夺过李复南手中的缰绳,翻身上马,说道:“叫阵有什么可怕。”便打马飞驰出去。 “殿下!”季常从未如此惊慌,大喊道,“快把她追回来!” 从营帐到辕门能有几步?何况眼下韩俊不在家,楚幽勒令开门,哪有不放行的道理。 一群人匆匆忙忙登上营寨,只见楚幽已经骑着马缓缓步出辕门。 对面黑虎旗漫山林立,万军从中一书生模样的男子,二十出头年纪,猛然一看竟然与季常有几分相似,却又不尽相同,那人乘素舆,被厚厚的大氅包裹着,执扇笑望,仿佛比季常的肤色更白一些,确切说来应该是苍白,嘴唇都少有血色,病入沉疴似的。 楚幽暗自想着,这人才这个时节就披上了大氅,想必很怕冷,可是他又拿着扇子,真不知道他到底是冷还是热,但不管怎么说,肯定是有病的,不是身体有病,就是脑子有病。 正想着,那人便开口问道:“来者何人?” 楚幽昂昂头,说道:“南楚嫡公主楚幽,你又是何人?” 那书生忍不住笑起来,他笑得太用力,一声接一声地咳,仿佛要把肺咳出来似的:“嫡公主南楚竟无人至此,要让公主亲自出来投降吗?咳咳,咳咳咳!” “有什么好笑的,你哪只眼瞧出来本宫是出来投降的?本宫是来打你们的。”楚幽又歪着头看了他一会儿,“你要跟我打吗?瞧你这模样病殃殃的,怕是不能取胜。哎,你叫什么,还没说呢。” “我?”男子皱皱眉头,似笑非笑道,“我想公主不必知道,他日到了奈何桥头,一碗孟婆汤下去,也就不记得了。” “哦!”楚幽点点头,突然指着他说道,“你废话那么多,是不是手底下没人能赢我?” 男子又皱皱眉头说道:“我瞧着公主年轻美貌,总觉得身首异处过于残忍,不过既然你执意求死。”他拿手中的扇子轻轻一指,“尚虎,你去。”又假模假样地叮嘱道,“务必给公主殿下留一全尸。”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67.守南平(五) 军队中闪出一皮肤黝黑,方头方脑的健硕将军催马出来,抱拳道:“前将军尚虎得令!”又对楚幽嘿嘿一笑道,“爷爷定会怜香惜玉的,哈哈!”边笑着边出马挺枪直向楚幽杀去。 那人长的凶悍,一手长枪也耍的虎虎生风。 季常站在营寨之上,见此情形忙叫人擂鼓:“快!擂鼓示威!”又对封白羽说道,“若见形势不妙,只管将她捞回来。” 封白羽不慌不忙地说道:“你就放心吧。” 楚幽见尚虎持枪奔来,枪头闪着寒光直冲楚幽面门,可没有丝毫所谓的怜香惜玉。 楚幽从容地往马背上一仰,这才抽出那柄曾经把韩俊气到吐血的斩风剑,咬紧牙关用力一挥,竟将尚虎的长枪一劈两段,枪头旋转着飞出去,“铎”地扎在地上。 顷刻间,众军哗然,当然说的是营寨上的南楚众军。至于北萧众军则是一片鸦雀无声。 尚虎举着手中半截断枪,脸色十分难看。 楚幽起身,面色坦然地看着尚虎说道:“多谢这位将军怜香惜玉。” 尚虎又惊又怒,再看看南平寨门上欢腾一片,黝黑的脸膛顷刻变得铁红,也不知道是愧的还是气的。 只听他说道:“哼,这南方的天气,整日里雨水不断,想是方才那杆枪让水浸烂了,待我换一把再来!” 楚幽歪歪头,微微一笑,伸手摆出一个“请”的姿势:“将军请便。” 书生不像尚虎,静静地看着楚幽,只是脸上的笑容稍微退却一些,说道:“没想到公主还有两下子,的确比温某强的多了。” “你叫温什么?”楚幽问道。 刚一说到这里,他便不肯说了,楚幽刚翻个白眼打算羞辱他两句,忽然听到耳边风声微乱,身子往后一撤夺过一击,依旧挥剑直劈尚虎的枪身。 只是这才不同之前,“铛”一声,剑砍在枪身上,只留下一个小小的缺口。 楚幽不禁侧头打量他一眼:“呀,换成铁杆钢枪了。” 寻常的枪杆大多都是积竹木柲,韧性好,造价低,关键是士兵们用着也更称手。 “如何?”尚虎大笑道,“铁杆钢枪我亦挥洒自如,丫头,怕了吧!” 铁杆钢枪,固然要比寻常的长枪结实许多,却也要重许多,他竟然能驾驭自如,力大至此,也难怪他要得意。 封白羽愣了一下,转身要走,被季常一把扯住:“你去哪?” “我换身衣裳,都湿透了。” “不许去!” 封白羽叹口气,不情愿地留在原地。 尚虎得意地咧嘴笑道:“这下看你再如何断我枪身,哈哈!”话音未落,手臂高举过头顶,百斤重的枪身便直向楚幽头上砸去。 楚幽抬起手挡了一下,莫说再加上尚虎的力量,单单是这百十斤铁棒的重量她也难以招架,只勉强支持了一下便觉得双手发麻。不等回过神来,那铁棒子又拦腰打过来,楚幽总算明白了,他这用的根本就不是枪,分明是棍,这是要活活打死自己。 堂堂南楚公主,被人拿铁棒乱棍打死,这也太难看了。 不行,绝对不行。 楚幽一边惊叹他这别具一格的打法,边用力勒紧马头,尽力闪躲,她无力与尚虎硬碰硬的较量,唯一能做的就只有不断的躲来躲去。 好几次,那铁棒子就贴着楚幽的头顶掠过去,惊得季常一身冷汗。 对面的北萧众将又一次燃气斗志,杀声震天,为尚虎助威。 “封白羽,快,把她捞上来!”季常说道。 封白羽却抱着手臂淡淡地翻个白眼说道:“你自己怎么不去?” 季常难得地气的瞪眼,斥道:“我能行还用你?” 封白羽却只是笑了笑说道:“不行就别说话,你说你又不会打架,能看得懂高下吗?”他抬头看看天,雨仿佛小的多了,又叹口气道,“不管了,我换衣裳去了,难受死了。” “封白羽,你”季常话音未落,突然听到营寨下传来战马嘶鸣。 只见楚幽的马长啸一声,竟直立起来,前蹄高高的扬起,枪身从楚幽的战马前划过重重地砸在地上,腾起沙砾无数。 楚幽却忽然踩着马背一跃跳上尚虎的马头。 不知何时,骤风驱散了重云,雨渐渐停了,一缕眼光落在楚幽的身上,她额前的发丝湿漉漉地贴着脸颊,目光黢黑,冷冷地注视着尚虎。 她的目光很冷,可是周身的血液却在沸腾。 机会就在转瞬之间,尚虎手里的钢枪要比普通的长枪重十倍有余,他自恃孔武有力可以驾驭,但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像长枪那样称手。 长枪起落之间不过须臾。 这须臾的机会,对许多人而言都是没有意义的,可是对于熟谙飘渺步法的楚幽而言,这不只是机会,而是尚虎亲手为自己掘出的沟壑悬崖。 尚虎铁腕微动,长枪再起,只可惜枪只抬起来一半便重重地落在地上。 尚虎的眼睛瞪得很大,好像想要看清楚幽的动作,可惜太晚了,斩风已经贯穿了他的心脏,他只来得及看清剑锋离开自己的身体,血肉骨骼发出令人齿冷的“咯咯”声,鲜血染红了天。 楚幽脚尖一点,踏着马头一跃而起,宛如一支燃烧的穿云箭,旋转着上升,鲜红的衣裳与漫天云霞融为一体。 她稳稳落地,勾勾嘴角微微一笑:“这位将军实在是太过于怜香惜玉了,实在令楚幽感动,有劳各位厚葬了他吧。” 封白羽笑了笑,轻快地回营帐去了。 书生轻轻地揉揉鼻子说道:“有劳公主费心,尚将军为国捐躯,理应厚葬。” “嗯,那就好。”楚幽又笑着问道,“接下来厚葬谁呢?不,我一时失口说错了,是谁来应战。” 一豹头环眼的将军忽然大喝一声:“这丫头欺人太甚,待俺去教训她!” “何贲留步。”书生伸了个懒腰抬头看看天,有些苦恼似的说道,“怎么又出太阳了,真烦。”他展开扇子挡住阳光对楚幽说,“今日有些晚了,改日再战吧。”又一挥手说道,“鸣金收兵。” “将军!不可收兵啊!”那个叫何贲的还在坚持,见没人理他便赌气道,“走吧!你们都走吧!俺老何不走!” 书生淡淡地望了他一眼说道:“那你就留着吧。” 何贲无奈只好转头对楚幽说道:“丫头片子,改日再教训你!” 楚幽却只是冷笑一声,骂道:“无礼匹夫。”翻个白眼不再理他。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68、守南平(六) “快!开门,放殿下进来!”季常说道。 营门打开,楚幽兴高采烈地跑回去,再无之前的冷傲模样,又蹦又跳地喊道:“我赢啦!赢啦!季常,我能给哥哥当前锋将军啦!我能吗?”她一双眼睛满怀期待地看着季常,就等着他点头说“能。” 可是季常并没有说出她想听到的话,只微微蹙着眉笑着说道:“殿下劳苦功高,快换身衣服,休息一下吧。” 楚幽见季常不肯正面回答自己便执拗地缠着他不放:“季常,你就让我当先锋嘛,你看,我已经很厉害了!给我五千兵马,明天一早就把那个姓温的杀回去,我倒要好好问问他,到底叫什么名字,凭什么不告诉我!” “就是,说起来就生气!”李复南说道,“瞧那病秧子,半死不活的,殿下问他姓名他竟然不肯相告,谁给他那么大的嚣张气焰?” “哼!下回抓住他,让他把自己名字说一百遍!”楚幽气呼呼地说道,“不对,一千遍!一万遍!还不给他水喝!” “好了,知道你厉害,快先换衣裳去吧。”季常又转头对李复南说道,“依旧让大家帐前集合,我有安排。” “是!”李复南忙去集结众人,一场雨的时间,大家已经恢复了斗志。 不论对方是七八十人,还是七八百人,亦或是七八万人,都是人,一人一条命,谁也不比谁厉害,到了沙场上只有你死我活,没有谁怕谁的道理。 季常刚回到大帐,便看见许奇一个人坐在台阶上黯然哭泣,涕泪横流,如丧考妣,不禁问道:“许大人,您这是怎么了?” “季大人呐,大事不妙啊!”他抽噎着说道,“你叫我修书与韩将军,我刚命人把信带出去,便有士兵来报,说那姓温的竟然将我派出去的信使,劫杀在半路上,连这半屏山也没能走出去啊!” “许大人就是为此事哭泣?” “是啊,此事不值得哭泣吗?”许奇泪眼朦胧地看着季常,“我们的信使死了,将军得不到消息,我们要死了!我许奇要命丧于此了!” 季常默默转过身去,只见众将士也都是一脸漠然,也无暇安慰他,立刻安排众人说道:“诸位都听见了,敌军斩杀我们的信使,意图十分明显,就是要断绝我们与外界的联络,试图困死我们。既然他们这么做,那我们也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怎么还?”李复南问道。 “靠各位。”季常说道,“方才没来得及告诉各位,从今日起,你们这五十四人各成一都为都头,各领一百人,从中挑出五到十名善战的兵士,重新组成巡逻队,每日在营寨外五百步处搜寻,只要见到敌军探子,立斩无赦,剩下的人马每日集结校场操练,或听候许大人调遣,埋灶树旗。” 许奇正哭着,忽然听到提起自己的名字愣了一下,指着自己的鼻子问道:“听我调遣?” “是。”季常无暇同他解释,继续说道,“此外,兵制依照旧例,每五都为一营设指挥使,每五营为一军设军主,每十营为一厢。凡五千四百人,五十四都,十一营,两军。”他对李复南招招手说道,“李复南,回头把新的任职的都营名单誊写一份,张贴出去。” “是!”李复南上前一步,接过名册。 楚幽换好衣服走进来,刚进门便听到季常说道:“殿下,你来的正好。” “正好?” 季常笑了笑说道:“殿下不是一直想着当将军吗?” “是啊,你答应了?”楚幽轻快地走上前。 “眼下没有将军的位置给殿下,倒是刚好缺两个军主。” “军主?”楚幽眨眨眼笑了,“军主就军主,我不嫌官小!” “那就任命公主殿下与封白羽各领一军,这是令牌,殿下留一块,另一块还要烦请殿下代我交给封白羽。” 楚幽接过军主令,捧在手心里看了一会儿,咧嘴一笑,拍拍胸脯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包在我身上好了。” 李复南带众人退下,楚幽方面带忧虑地走到季常面前问道:“季常,接到太子哥哥的消息没有?” 季常抬手弹一下她的脑门说道:“如今又想起太子来了?” 楚幽揉揉脑门撅着嘴说道:“毕竟是亲兄妹,我才不会跟他一般见识呢。”又推推季常说道,“说啊,有消息没有?他已经下山了吗?” 季常沉默片刻忽然展颜笑着说道:“放心吧,我已经派人去接应了。你这样任性地跑回来,太子必然担忧不已,方才趁着你与萧将比武的时候,我便派人偷偷溜出去向太子报了平安,让他不必急着回来。” “他会听吗?” “估计不会,不过考虑到太子顾及公主安危,我便劳烦他替我去桂阳走一趟。” “去桂阳做什么?”楚幽眨眨眼又回过神来,“哦!我明白了,去桂阳找陆和,让他快点来救我们!说起来,陆和比韩俊距离我们更近,若能回来那是再好不过了。” 季常摇摇头:“殿下错了。” “哪里错了?” “不管是韩俊还是陆和,一时半刻都不可能赶来救我们。” “为何?”楚幽又歪着头问道,“既如此,季常让哥哥去桂阳是为了让陆和代替韩俊保他周全吗?” 季常摇摇头:“若真到那一步,陆和也保不了太子殿下。” “那季常是什么意思?” “让殿下说服陆和东行,假意攻打西关,如此一来,萧鞥便势必要率大军回援,等萧鞥赶到西关的时候,陆和便可取道荆楚东道,只需要一天便可赶来。” 楚幽转转眼珠说道:“你的意思是,萧鞥还有兵马尚未赶到?” 季常轻轻地点点头说道:“当然,北萧此番前来,势在必得,绝不可能只派出八万人马,若我猜的不错,萧成器必定还安排了人马驻扎在黔南等待截杀陆和,而另一边则由萧鞥亲自率军直扑剑门,他们打定主意要做捕蝉的黄雀,故而现在不急着动我们,是在等着萧鞥解决韩俊。” 楚幽摇摇头:“我还是不太明白,我们只有五千人,为何一定要在拿下韩俊之后他们才会动手呢?”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69、守南平(七) “因为萧成器用兵谨慎,不喜欢打没有把握的仗,可是他并不敢确定,南平究竟还剩下多少兵马,因为在他的看来,为了去救一个部将而调空整个大营,这种行为太过疯狂。” 楚幽翻个白眼忍不住不屑地说道:“的确很疯狂。” 季常点点头:“可是也正因如此,我们才能有机会得以喘息,我已命人埋灶树旗制造假象,明日起,我会再让营中众人校场练兵,又不许萧军探子走近一步,他们便更加不敢轻举妄动,如此坚持十日,只要等到陆和率兵赶来,我们便能得救了。” 楚幽听罢点点头:“我明白了,所以我们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拖延,就这样耗着他们,等待陆和的救援。那么,我们的安危就全系在哥哥一人身上了,他说服不了陆和,自然也不会回来。如此,哥哥不回来,我们多了一线生机,哥哥也更加安全,也算得上一箭双雕了。” “嗯。”季常又说道,“所以,明日不论北萧如何叫阵,我们都不能再出去半步,他要骂便任他去骂,我们只杀探子,绝不交兵。” “哦,明白了。”楚幽悻悻的说道,“你这话是说给我听的,放心好了,我分得清轻重,既然已经知道了事情的紧要,便绝不会一时义愤便冲出去了。” 季常这才松一口气说道:“殿下知道就好。” 夜已深了,营内仍然到处遍布着忙碌的身影,新任的都头们都在忙着组成新的巡逻队,营头门责带着人去加固营防。 楚幽这个军主反而无事可做,慢悠悠回到营帐里。 “哈!”门口突然跳出来一个人,吓了楚幽一跳。 “你干嘛!吓死我了!”楚幽瞪着封白羽,又四下里看了看问道,“瑞雪呢?” “被许奇叫去绣军旗了。” “就她一个人?” 封白羽摇摇头说道:“听说还有营妓。” “都这种时候了,她们还没走?” “能走去哪里,兵荒马乱的。” 楚幽起初不晓得营妓是做什么的,后来是通过瑞雪才知道的,打那以后便总觉得于心不忍,常常提起来,有几次她跟韩俊说撤掉营妓属,可是韩俊不许,说将士们出门在外,为你们拼命,你却连这么点愿望都不肯满足他们,就不怕起兵乱吗? 可她依旧坚持,说了许多自以为荡气回肠的道理。 韩俊便说:“既然如此,那公主去问问她们好了,是愿意走还是愿意留下。” 结果自然是无一人肯离开,直到那时楚幽才明白,很多时候与性命相比,尊严实在太过藐小,小到抵不过一碗糟饭。 这件事的始末封白羽全都知道,自然也知道她在想什么,便说道:“许奇说了,绣完军旗可以领一斗米离开。” “真的吗?”楚幽想了一会儿有些不敢相信,“他能想出这种主意吗?” “这谁知道呢。”封白羽敷衍一句又说道,“你的腿没事?” “什么?”楚幽眨眨眼,听不懂似的。 缓缓端起茶杯,不紧不慢地嘬一口。 “别装了,别人看不出来,我还看不出来吗?”封白羽翻个白眼说道,“今日你与那尚虎比武的时候,最后那一下跳太高了,落下来的时候崴了脚。” “咳!”楚幽一口茶差点呛死,又故作镇定地说道,“怎么可能,没有的事,大家都看到了,我落地很稳。” “行,那我走了。”封白羽说着就往外走,“腿废了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等一下!”楚幽腾地站起来,惊恐地看着他,“真的吗?” 封白羽回头静静地看着她说道:“真的假的你自己不知道吗?我可真佩服你能忍得住。”又快步走到她面前说道,“脚腕露出来,我看看。” 楚幽撇撇嘴,扭扭捏捏地坐下,撩起裤腿,整个小腿都肿了,脚腕子更是肿的像蹄髈那么大。 封白羽皱皱眉头,点着她的脚踝颇说风凉话似的说道:“瞧瞧,肿的真匀实,上下一般粗细的,”又抬眼望着她说道,“今天不把这条筋揉开,睡一觉,明天保准就黑了,再过两天就算彻底废了。”说着用力的按下去,“疼吗?” “啊!唔唔”楚幽没防备,眼泪瞬间就飙出来了,还捂着嘴硬说道,“你故意的,原本没有那么疼!” “忍着,不许叫!”封白羽又白她一眼,一边手下发力一边没好气地说道,“你不是很厉害吗?有本事别哭别叫啊?” “唔,呜呜呜!”楚幽的眼泪哗啦啦往下流,“我哭不是怕疼,是因为呜呜你轻一点真的好疼!封白羽,你是不是故意搞我!原本没有那么疼!啊啊啊!”楚幽猛地飞起一脚把封白羽踹倒在地上。 封白羽斜着身子坐在地上看着她问道:“这样还疼吗?” 楚幽眨眨眼,又活动了一下脚腕:“好像不太疼了,嗯,不疼了。” “废话,揉开了,当然就没那么疼了。”封白羽拍拍身上的土站起来,阴沉着脸把药往桌子上一磕,“给,活血化瘀的,自己涂吧,我走了。” 楚幽伸着脖子看看他的脸色,突然哀嚎一声跌回椅子上:“哎呦!还是很疼啊!” 封白羽回头看了她一会儿,犹豫地问道:“你骗人的吧?” 楚幽的伎俩被识破,脸上顿时挂不住,鼓着腮帮子问:“封白羽,你就不能给我留点面子吗?” “噗。”封白羽憋着笑道,“我也想啊,谁让你装的不像呢?” 楚幽皱皱眉头踢踢小腿:“我不管,你给我涂,涂完药才能走。” “我欠你的?” “我不会!”楚幽抬着下巴,矫情兮兮地说道,“本宫不曾亲手上过药,你不给我上药,那我就只能任它坏着,到时候我腿坏了成了跛子,那就是你害的。”一边说,小腿还一踢一踢的。 封白羽叹口气,拿起桌上的药瓶,很丧,很无奈:“行吧,我欠你的。” 楚小幽奸计得逞,嘻嘻地笑了。 “笑,有脸笑!”封白羽一边涂着药嘴里也不闲着,“话说回来也真是挺可笑的,有些人吧,轻功不怎么样却非要跳那么高,哎,你就说,”他用手指头戳戳楚幽的小腿肚,“你最后那个动作有必要吗?” 楚幽被他戳地有点痒,甩甩腿腕子,倔强地说道:“有。” “什么用?就显得你厉害呗。” “对!”楚幽瞪着眼睛说道,“让他们知道本宫武艺高强,刹刹他们的威风!” “得了吧,就是逞能不要命呗。” “随你怎么说,本宫高兴。” “高兴就忍着疼,还生怕别人也看出来,可不是吗,让人看出来多跌份啊?”封白羽接着涂药使劲拍了她两下,又挑挑眉梢,得意之情溢于言表。 楚幽看在眼里,怒在心里,又是一脚直取封白羽面门,封白羽这次没中招,身子一撤跳出去好远,又挤眉弄眼地坏笑,捏着鼻子说道:“哎呦,好大的味道!” 楚幽指着他大骂:“封白羽,你给我站住!有本事你别跑!” 封白羽又不傻,不等她把话说完就跑得不见踪影了。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70、守南平(八) 北萧营内,书生因淋了雨,受了风寒,高烧不退,咳喘不止。 何贲气哼哼地走进帐中,原本是要质问他为何不让自己与楚幽交手的,可一看他这幅病歪歪的样子,终于还是没忍心开口。 书生强撑着坐起来,眼睑下一片淡淡的青色,显得愈发虚弱:“何将军有何贵干?” 何贲深吸一口气,说道:“没事儿!”扭头就要走。 “何将军留步。”书生垂着头用力地咳嗽,好不容易才停下来喘口气,抬起头望着他,“你是来兴师问罪的吧?” “谈不上。”何贲蒲扇大的巴掌一挥说道,“我就想问问将军,你既然都已经冒着雨赶过去了,为何不直接把他们的南平老巢给端了!” “何将军打算怎么端?” “那还怎么端,杀进去,端了!”何贲双手画一个圆,像端着一口锅似的。 “将军可知道他们营中有多少人马?”书生问道。 微弱的烛光映着书生苍白的脸,并没有给他增添多少生气,反而更多了几分枯朽与败落的颓气。 何贲皱着眉头想了想说道:“五千?一万?大将军说过,南平大营没有留下几个活人了。” “那么大将军的消息从何而来?” 何贲想了想道:“想来是探子说的。” “探子说的就一定可靠吗?”书生吊着眼睛,眼尾微微上扬,给他整个人平添几分阴冷的气息,“大将军命我率军攻南平,就是因为大将军自己也不相信,韩俊又不是毛头小子,怎么可能架空中军大营,亲自驰援一个部将。”他垂着眼睛缓缓地说道,“何将军,若我今日死在这里,你说大将军他会架空北萧前来救我吗?” “不会。” “若是萧鞥将军要战死在剑门吗?” 何贲想了想说:“也不会,不论是谁,大将军都不会让中军空虚至此。” “那韩俊呢?他就会吗?” “韩俊。”何贲想了想说道,“韩俊向来喜欢出奇兵,他用兵不可以常理揣测。” “是啊。”书生用他苍白枯瘦的双手拢了拢头发,叹息似的轻声说道,“越是这样的人越难对付,所以一定要小心才行。” 何贲还是有些不服气,暗自嘀咕:“小心,小心,不试试怎么知道深浅呢?” 书生忽然想起什么,双手撑着头陷入了沉思中。 何贲看他一眼道:“我说温将军,你身体又不好,非得冒雨去骂阵,你说你这我走了,你好好歇着吧。” “等等。”书生依旧撑着头,“今日出战的那个丫头是公主?” 何贲不知他为何说起这个回答道:“是啊。” “那营寨上的是谁?” “那是季常。”何贲说道。 “季常?” “哦,这个人么,我也不是很熟,不过是听萧将军提起过几次,你别看他年轻却十分狡猾,或许跟温将军你差不多啊。”他似乎没有发觉自己说的话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书生也不跟他一般见识。 他只顾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半晌才说道:“不对,不对。不是说还有个太子吗?为什么公主出来迎战,太子却不见踪影呢?” “这有什么奇怪的,他就没出来呗。” “不对。”书生撑着床艰难地爬起来,微微佝偻着背,裹着厚厚的毯子,走到沙盘前,静静地看了一会儿说道,“何将军,恐怕要有劳你走一趟。” “温将军请讲。”何贲说道。 “有劳你现在就下山,前往半屏山北的驿道口,若我猜的不错,或许能遇到一个贵人。” 何贲还是没听懂:“贵人?什么贵人?” 书生笑了笑虚弱地说道:“南楚太子楚桓。” 楚桓拄着马伯安的给他砍的拐杖,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山路上。 方才追赶楚幽的时候,一时不察被树枝绊了一跤,从山坡上滑下去,好在坡度不是太陡,只是却不知是被什么东西割伤了腿,流了许多血。 “马将军,我不行了,休息一下吧。” 马伯安见天已经黑透了,说道:“殿下前面就下山了,等到了山下再休息吧。” 楚桓摆摆手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不,我们还要赶路,不能休息,我们要赶紧找到陆和,我怕晚了来不及救幽儿他们。”他又说道,“马将军,我有些渴了,有劳你找些水来吧。” “殿下,这还在山上,臣若离开恐怕不安全。”马伯安说道,“再说了,就算是再急着赶路,也不能不休息,等下了山臣自会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落脚。” “马将军,如果没有我坠脚,你会休息吗?” 马伯安沉默了,摇摇头。 “要不是我,只怕你早已经下山了。”楚桓又叹息一声,狠狠捶着自己的腿出气,“都怪我没用,拦不住幽儿,自己还受伤!没用,真没用!” “殿下!殿下不要这样!”马伯安握住他的手腕说道,“殿下从小长在宫中,何曾吃过这样的苦,能坚持到现在已经很了不起了,殿下对自己太过严格了。” “不,还是不够。”楚桓摇摇头,又对马伯安说道,“马将军你去找水吧,我在这里等你,咱们休息一下依旧赶路。” “好,那么殿下就在这里等着臣,臣很快就回来。” 楚桓安慰他道:“你放心去,我手里有剑,可以保护自己。” 楚桓背靠着大树休息,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吱吱嘎嘎的脚步声,天色太暗,只影影绰绰看见一个人影,似乎是马伯安的模样,可是他并未向自己这边走来,反而向另一边走去,便扬声喊道:“马将军,我在这里呢!” 话音未落便听见马伯安高呼:“殿下快走!” 楚桓这才发觉,马伯安身后不远处还有人,也来不及看清是谁,总归知道马伯安这么喊,总不会是自己人,立刻拔腿就跑。 身后依稀传来刀剑相拼的声音,想来必定是马伯安在与人交手,楚桓努力的跑,可是腿却钻心的疼,渐渐的打斗声越来越远,可是身后的脚步声却越来越近。 突然,一道断崖出现的楚桓面前,他猛地刹住脚,才没有冲下去。 身后传来一个陌生又粗犷的声音:“北萧黑虎军左将军何贲拜见南楚太子!” “何贲。”楚桓的声音微微颤抖,呼啸的山风从他的脚下吹过,他缓缓地转过头。 何贲注视着楚桓,他人高马大,远远望去似乎要比楚桓大一圈:“太子不用怕,何贲没有恶意,只是想恭迎太子回营。”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71.守南平(九) 楚桓的眼中不禁饱含泪水:“回营?回哪个营?”他又深深地吸一口气说道,“本宫从未见过将军这样的恭迎。” 何贲哈哈一笑道:“今日不就见到了吗,太子请吧。” 楚桓没有动,抬起头努力让眼泪不要流下来:“马将军呢?” “马将军?哦,许是死了,哈哈,不瞒殿下说,您那位马将军,年纪太大了,已经挥不动剑,握不住枪了。” 楚桓顿时怒火中烧指着何贲怒喝:“不许你如此羞辱马将军!” 何贲不耐烦地叹口气,要不是出门前受过嘱咐,他真懒得和这个小太子废话,早就把他打晕了扛回去了,何贲忍着不耐烦说道:“好,末将错了,太子,咱们走吧。” “哼。”楚桓冷笑,“你们真以为本宫懦弱至此吗?本宫是不会走的。马将军已死,幽儿亦凶多吉少,可即便如此,本宫也不会跟你们回去,任凭你们羞辱脚踏。” “太子,你已经走投无路了,何必在这里浪费时间呢?” “你错了,本宫不是在浪费时间。”他回头看看脚下的悬崖,“本宫是在向天下告别。”说罢便张开双臂,向后倒去。 “快!抓住他!” 晚了,楚桓闭上双眼,他宁死也不会做敌国的俘虏,这是他身为南楚太子,最后的骄傲。 楚幽突然坐起来,瑞雪听到动静也迷迷糊糊爬起来,揉揉眼睛:“殿下,您没事吧?” 如雪的月光穿过窗纱落在楚幽的床前,她摇摇头自言自语似的说道:“没事,只是这两天总是做噩梦。” “殿下是太紧张了。”瑞雪倒了一杯茶递给她,“也难怪,北萧的士兵天天在外头骂阵,杀气腾腾的,哪有不紧张的道理。” “哥哥走了几天了?”楚幽忽然问道。 瑞雪数了数说道:“过了今夜,有五天了吧。” “五天若顺利下山快马加鞭,也该到桂阳了。” “一定会顺利的。”瑞雪又安慰道,“待陆和接到消息,发兵西关,再从西关回来,最多再有七八天,咱们就得救了!” 楚幽缓缓地点点头。 “要说起来,季大人可真是了不起,这样的死局都能让他谋出生路来。”瑞雪托着脸说道,“我从前只觉得挽弓射马的才算得上英雄,如今看来也不单如此。殿下怎么还是不高兴呢?”瑞雪看着她。 “我也说不上来。”楚幽按着胸口,“我最近总是觉得不踏实,心里头乱糟糟的。” 瑞雪不禁笑道:“殿下,恕奴婢直言,你啊,就是年纪还小,经的事少,所以总是战战兢兢的。你看奴婢,就算是天塌下来,也照样吃得下睡得着,为什么呢?因为奴婢原来就是时时刻刻都活在刀尖上,天下的百姓也大抵如此,所以能活一天就要快活一天,别总是忧心忡忡,否则他日去投胎,阎王爷看你愁眉苦脸的,也只会给你指个苦命的胎去投。” 楚幽看看她说道:“你的话纵然是有理,可我就是睡不着,我能怎么办呢?”她叹口气,“算了,不睡了,我想出去转转。” “啊?”瑞雪又点难过,她很困,她想睡觉。 楚幽看看她说道:“你睡你的,不用管我。” “那不大好吧?”瑞雪讪讪地笑。 “没关系,没有什么不好的。”楚幽说着爬下床,走出了营帐。 夜风沁凉,清寒入骨,却让人清醒许多。她抬起头仰望天空,皓月千里,寂寂山野仿佛覆盖了一层霜。 “殿下?” 楚幽回过头同样有些诧异地看着季常:“你也没睡?” 季常低下头有些腼腆似的笑笑说道:“睡不着。” “哦,我以为你这样聪明绝伦又绝世冷静的人,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失眠的呢?”她嘴上说的轻巧,可心却好像腾在九天之上,轻飘飘的,无处着落。 她故意说些俏皮话,是为了掩饰自己的不安,也是为了让自己的心思能从那不安里抽离出来。 “公主说笑了,什么绝世冷静还不都是被逼的,就像公主殿下的脚腕一样。” 楚幽脸色一变:“你怎么知道的?封白羽说的是不是!”她愤愤地“哼”一声,“坏蛋!竟然出卖我!” 季常笑道:“殿下放心吧,这节逸事只传到我这里,再没有第四个人知道了。” 楚幽撅着嘴说道:“这还差不多。” 季常含笑望着她说道:“这就对了。” “什么?” “如今的殿下就是全军上下的定心丸,殿下打起精神,将士们才能有精神。” 楚幽挠挠头说道:“季常,你这是打趣我的对不对?明明太子哥哥才是定心丸才对,至于我,充其量就是个”楚幽翻着眼睛想了一会儿说道,“就是个神草灵芝一般的祥瑞,你说有用便是有用,说没用也没什么用。不过我总会有用的,这就是我一定要练好武艺的缘由。” “殿下,”季常指着头顶的月亮说的,“你看那月亮,虽然不如太阳亮,可是黑夜里要是没有它,那得多暗啊。” 楚幽望着头上银团雪魄般的月亮思索了片刻说道:“季常的意思是说,哥哥是太阳,哥哥不在的时候我就是月亮。” “是。殿下如今就是这黑夜里头唯一的光。” 楚幽默默地点点头:“那我知道了,我会打起精神的。可是,季常,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这些天心里总是忐忑,瑞雪说是因为我经历的太少所以才大惊小怪,可我却觉得,我虽然年纪小,却也是经过离别生死的,从前也未曾如近日这般不安。”她说着又深吸一口气缓缓地吐出来,皱着眉头说道,“你看,任凭我如何安慰自己,还是没有用,我就总觉得像是要有什么事情发生似的。” 季常沉吟片刻方说道:“正所谓君子终日乾乾,夕惕若厉,无咎。” “嗯?”楚幽歪着头眨眨眼。 季常又看看天色说道:“不早了,殿下回去歇息吧。” “哦,你不去吗?” “我,再等等。”季常说着,静静地望向东北方,楚幽也随着他的目光望过去,漆黑一片,什么都没有,她只是隐约记得,那里是枫桥,是南平屯粮的地方。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72.守南平(十) 想到这,她心里更乱了,愈发没有心情休息:“季常,都五天了,咱们不应战,那姓温的就日日在门口叫骂,却也不做别的,我怎么想怎么觉得古怪。” “殿下就是因为这件事睡不着?” “我起初也没想太多,如今想来,大抵如此。” “那殿下以为他们该如何?” “是,如你所谋划的,他们一时半刻摸不清我们的底细自然不会轻举妄动,但是他们摸不清底细便算了吗?总该做点什么才对吧,比如比如”楚幽一时也想不出他们会做些什么,便说道,“反正总该做些什么。” “比如,我虽命人把营寨围得铁通一般,他们却可以去枫桥探一探,看看我们存粮几何,便可大体估计一下我们的实力,又或者若机会合适,他们还可以一把火烧了枫桥,不论我们有多少人马也势必军心大乱。” “对对对,是这样。所以你早就想到了,也必然已有应对之策咯?” “殿下以为呢?” 楚幽欣慰地点了点头:“这我就放心了。” 楚幽伸个懒腰,刚要回去休息,忽然发现东南方红光满天,大喊一声:“季常!你不是说准备好了吗!” 楚幽惊的下巴都快掉了,却见季常泰然如常才知道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中,可是她想破脑袋也想不通,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计划。 “季常,不需要救火吗?” “不用担心,枫桥周围早已筑好了沟渠,前几日大雨,如今也该满了,火势不会蔓延过来。”季常的声音很轻很平淡,而他的神情比声音还要平淡,仿佛看到的不是漫天的火光而是绚烂的云霞。 “那我们之前的担忧” 季常袖手笑道:“殿下放心,计划不会乱,军心更不会乱。” 帐内的炉火上放着煎药的砂锅,药汤顶着锅盖发出“哒哒”的响声,书生裹着毯子坐在榻上,阴沉着脸,苍白里透着铁青。 何贲闷声不响地站在他对面,脚下是一只烧了一半的麻袋,麻袋上写着一个大大的“粮”字,粮字外的圆圈像大眼睛似的盯着何贲,阴阳怪气地发笑,袋子里面全是沙子。 小厮弓着腰经过何贲面前,拿起旁边桌子上的抹布,端起砂锅小心翼翼地把药渣篦出来,只留下清澈的药汤,走到书生面前低声说道:“温将军,该用药了。” 书生闷闷地接过药碗,又重重地往桌上一放,牙缝里挤出一声叹息:“我喝不下。” “是末将的错,末将无能。”何贲说道,“将军命末将把楚桓抓来,末将却让他死了,将军命末将去烧粮草,末将又”何贲双膝跪地,“末将甘愿领罚!” “不。”书生伸出枯瘦的手端起药碗,缓缓地说道,“不是你的错,你只是奉命行事,错在我,是我低估了他们,这个季常,他竟能猜透我的计策,先我一步把军械撤走,又将粮食换成沙子,难怪萧鞥c李驷都栽在他手里。” “此人向来狡猾,”何贲狠狠地说道,“不过这才不同,这次有温将军出马,定能让他粉身碎骨,以报李将军之仇。” “话不要说的太满,如今看来此人不愧是楚之臻智,我与他谁输谁赢还未可知。” “温将军,如果连你也这么说” “何将军不要着急,我这不是丧气,是激动。”他慢慢地将碗里的药饮尽,方拿出手巾,擦着嘴说道,“兵者,诡道也。若只是拼命斗狠,还有什么趣味,难得遇上一个能与我过两招的人,我可要打起精神,好好享受才行。” “将军能这样想就好。” “你先退下吧。”书生对何贲说道,“我还要好好想一想,要怎么样才更加有趣。”书生斜靠在小榻上,纤长的食指点着太阳穴,自顾自地陷入了沉思。 翌日清晨,楚幽便听见外面有人争吵,起身问瑞雪:“外头是谁在吵架?” 瑞雪打开帘子暸了一眼说道:“是许奇和李复南。” “他们怎么又吵起来了?” 瑞雪摇摇头道:“八成还是那许奇矫情,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人,这才几天?当初可是他求着季大人出谋划策的,如今见局势缓和了些便又改了主意。” “什么意思,我怎么没听懂?” “殿下不知道吧?”瑞雪嘻嘻一笑一边帮楚幽更衣一边说道,“我也是前几天绣军旗的时候听营妓属的姊妹讲的。” “不是说放她们走了吗?” “没有。”瑞雪说道,“有的拿了米走了,有的想留下就把米退了。她们说听见许奇喝醉了酒抱怨,似乎很是不服气,觉得这营里应该他说了算。” “他原来是跟着韩俊的,现在韩俊只是暂时去了剑门,他会这样想也不算奇怪。”楚幽整理着腰带说道。 “可当初北萧大军袭来,是他哭着喊着求季大人帮忙的,还说一切都指望季大人了,还有,他什么主意都没有,什么事不都是季大人安排吗?他可好,现在季大人有事让李复南传话,他却不高兴了,嫌自己无端矮了一头。”瑞雪把妆台下的凳子拉出来道,“殿下坐下。” “那他还真是够蠢的。”楚幽乖乖坐下让瑞雪给她束发,又说道,“大难临头时他退一步拉季常给他挡灾,如今这灾还没过他便出来跳脚,人都是有眼睛的,嘴上不说却看得分明,再说,他日若灾祸又来了呢,岂不是反复打自己嘴巴?说起来,他也是读过书的,怎么愚蠢到这般地步?” “读书的不全是君子,会武的也不全是英雄。况且他每日里吵,都让李复南压下了,殿下不知道,好几次李复南都差点把他给揍了,我估计今天也得这样。”瑞雪边拢着楚幽的头发又笑着说道,“说起来李复南也是念过书的,听说还是个秀才,大伙从前还总拿他打趣,如今这个许奇可真是逼的秀才都动了手。不过他虽这样搅和,却还未曾当面与季大人为难过。”瑞雪说话间已经帮楚幽束好了头发。 楚幽起身,对着镜子整理一下发冠,笑道:“他不敢,说白了他自己也知道技不如人,只是却不肯居于人下,就好像饿极了的哈巴狗,叫的响亮却不敢咬人,因为他怕一旦咬了人就彻底完蛋了。”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73.守南平(十一) “这么说他是当狗当出来门道了?”瑞雪笑着打趣道。 “是啊。”楚幽叉着腰煞有介事地说道,“这就叫熟能生巧,你练练你也行。” 瑞雪不觉笑道:“噗,奴婢就算了吧,恐怕没有这么好的悟性。” 楚幽又撩开帘子看了看,只见李复南还在和许奇吵,不禁感慨:“还没吵完呢。” “是啊,这都好久了。”瑞雪也说道。 楚幽伸长耳朵听了听,仿佛听到他们在说行军灶什么的。 李复南道:“季大人说了,五千个灶不能再多,我前日就跟你说了的!” “你说停我就停?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季常让你加固营防,你人手不够就到我这里挖墙脚,这是什么道理?” “哎,什么叫我挖你墙角?现在人手就这么多,大家都是哪里有活去哪里干,加固营防是季大人的意思!” “是啊,季常说要埋灶,又要加固营防,那人手就那么多,凭什么我就让给你啊?” “你懂不懂道理,怎么是你让给我?现在是季大人说不需要再埋灶了,所以从前跟着你埋灶的将士们要跟我去加固营防,你总是不放人,现在那行军灶多出千多个,我这边营防却几无进展,我就想问问你,北萧的人打来了,是埋灶要紧,还是加固营防要紧?” “我还就告诉你,埋灶要紧!”许奇瞪着眼睛叉着腰说道,“我这灶埋的够多,那北萧的人马就不敢进来,你那营防做的再厚,能抵挡住北萧几时啊?” “你他娘的简直听不懂人话!” “怎么,急了就骂人是不是,是不是还想打我?”许奇指着自己脸威胁道,“来,打!我看你能有辱斯文到什么地步!” “李复南。”楚幽掀开帘子走出去。 李复南忙收起拳头请安,许奇却趁机逃了,又把李复南气的不轻。 “这是怎么了?我听着什么行军灶什么的?” 李复南苦着脸道:“殿下,别提了,没见过那么没脸没皮的人,现在人手吃紧,季大人又说要加固营防,可那许奇死活不放人,没有营防,万一萧军打来了,咱们用什么抵挡?” “跟季常说过没有?”楚幽问道。 “还没。”李复南嘟囔道。 “这么要紧的事,为何不说?” “卑职是觉得这千头万绪的,季大人整日夙兴夜寐,够不容易了,这么点儿事还要劳烦他知道” “你如今已经拖了两日了,萧军说来就来,你要到那时再让他知道吗?” “卑职是觉得” 楚幽瞪他一眼,不等他说完便拂袖而去。 “你说什么!”季常大惊,猛地站起来,拍着桌子质问李复南,“为何不早说?” “卑职以为” “你以为这是小事!”楚幽接过他的话头呵斥道,“如今形势如何他许奇没有轻重,你也没有轻重吗?本宫尚不敢轻视任何风吹草动,何况是你?” “属下知错。” “滚下去!”楚幽又转头看着微微讶异的季常问道,“季常,现在该怎么办?要紧吗?” “要紧,太要紧了。”季常说着便匆匆忙忙跑了出去。 不多时,季常阴沉着脸回来,楚幽忙上前问道:“如何?” 季常摇摇头,叹息一声:“是我疏忽了。”季常拍着额头,悔恨交加地说道:“不该啊,我早该想到许奇会心怀怨怼,如今只因为他的私恨,我们怕是要凶多吉少了。” “季常,你可否说明白一些?” “我起初命他带人埋灶是用的疑兵之计,有意混淆北萧视听。但是凡事都有个度,若前日停止,我们刚好埋有五千余灶,合计人马五万余人。北萧此时来犯必定是知道我们营内空虚,他们只是不知道我们空虚到何种地步,但他们可以估算,”季常掰着手指数道,“剑门有崔尚兵马十万,冯英率军十三万,陆和率军十五万,这就是三十八万,我们号称五十万大军,所剩唯有十二万,韩俊率军驰援崔尚,少说也要七八万,所以五万人马是我们的上限,再多便假了。” “我懂了。”楚幽缓缓地点着头说道,“也就是说,除非那个姓温的想不到,只要他发现,我们就危险了。那如果我们赶紧把多出来的行军灶撤掉呢?我以为并不是人人都能像季常这般缜密,亡羊补牢,犹未为晚啊。” “我已经这么做了,只是不知道还有没有用。为今之计只有加固营防,并寄希望于他想不到。”季常又摇摇头,“可我怎么看,都觉得那姓温的绝非等闲之辈。对了,李复南呢?” 楚幽眨眨眼说道:“你没发落,估计还在外头跪着。” “殿下,”季常苦笑道,“这种时候你还拿我开玩笑,他毕竟是禁军,是王室亲兵,我如何能发落。” “那你说怎么发落,我替你发落他。”楚幽说着眨眨眼。 季常笑了笑没说话。 “季常舍不得?” “也不是。”季常说道,“此事他虽也有错,但真正有错的是许奇,更何况正是用人之际,我怕” “季常怕因为此事惩罚他,让禁军们寒了心。” 季常点点头。 “我听说他与季常是老乡,季常这么做就不担心吗?” 季常道:“内举不避亲,外举不避闲,我是公心不怕什么。” “可他毕竟有错,有错就该罚,许奇是韩俊的人我们管不了,可他是我们的人,我们还管不了,这叫什么道理?若给别人瞧了去只当我们软弱可欺,便是到了战场上怕是也不肯拼命的。” “我明白殿下的意思,李复南此事做的欠妥,难怪殿下生气,只是目下我们可用之人太少,李复南能文善武,又难得的有些统兵之能。” “我自然晓得你器重他,也知道你的担忧,所以方才我替你训斥他。你要用他,自去做你的好人,这个坏人我来做。”楚幽拍着胸脯说道。 “殿下,你这又是何苦呢?” “我不是任性,更知道季常器重他有意提拔他,我只是觉得,他今日之所以犯错,或许正是因为季常对他过于重用的缘故。季常,我小时候练骑马,用的是小马,很快就学会了,父王母后连同太监们全都夸奖我,我便很是自得,自以为骑术不凡非要骑父王的战马,结果差点被摔死。我以为,李复南今日就如当年闹着骑战马的我一般无二,季常真为了他好就应该敲打他一下,否则他自己摔死了不要紧,还要拖累我们一同陪葬。” 季常听罢略想了一会儿说道:“既然如此,就罚他杖责四十,勒令他两日内必须完成营防加固。” “好!你等着,本宫这就替你发落了他去!”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74.守南平(十二) 季常弹弹桌子颇有些诧异,仿佛突然发现这楚幽竟颇善驭人之术,想来这驭人之术不似其他,并不是肯用功便可学来的,而她一个公主,先王也绝不可能命人教习他这些,难不成这就是天生的悟性? “老狐狸,想什么呢?” 季常抬头望了封白羽一眼有点惊讶:“你是从哪里进来的?” “我本来想去找小幽儿,正好看到她发火,想来想去还是不触她霉头的好,就拐个弯到你这里来了。”他倒背着手说道,“没事,我就转转,你忙你的,不用管我。” “你是来我这里躲灾的吧?”季常笑了笑说道,“听说营妓属的姑娘们十分钟情于你。” “快别提了,还不是你说要放她们出来,我都打听过了,根本不是许奇的主意,你说你是怎么想的?” 季常揉揉鼻梁,低声说道:“养兵一日,用兵一时,总不能拿来就用吧。” “什么?” “没什么。”季常又说道,“你来的正好,我正要找你。” “你?算了算了,我走了,你当我没来过。”封白羽拔腿就跑。 “站住,你别慌走,这事你肯定喜欢做。” 封白羽停住脚问道:“会吗?” 季常面带微笑,冲封白羽招招手,愈发像只得道的狐狸。 封白羽嘴上虽然迟疑,却还是乖乖附耳过去,过了一会儿惊讶地看着季常:“这样好吗?” 季常缓缓点头。 “那我可真下手了。” 季常再次点头。 “出了事” “我担着。” 封白羽打个响指:“行,你说的。” 营中最高的那棵大樟树底下传来此起彼伏的欢呼声。楚幽闻声赶来,只见许奇被倒挂着悬在树杈上,折腾的几乎没了人形。树下是封白羽及一众禁军,欢呼雀跃不止。 “许大人!您才高八斗,快想想还有什么好听的话没有?要不然,我手一抖,您老的天灵盖可就不灵光了!” “封少侠,不,封大侠!各位兵爷爷!”许奇头朝下抱着手作揖,“求求你们,饶我一命吧!” “瞧你说的,不过就是玩玩嘛!”封白羽道,“要不这样,咱们玩个游戏,我最近在学成语,咱们来成语接龙,你要是错了,我就放开手,像这样!”封白羽手一放,系着许奇双脚的绳子立刻松了一下,许奇便倒栽葱地往下落,那树足有七八丈高,倘若真的摔下来,许奇必定没有活路。 “救命!救命啊!”许奇喊得嗓子都破了。 在脑袋距离地面不足一尺的时候,绳子突然绷紧,总算没有摔个头破血流。 许奇吓得大哭不止,已经连求饶的话都说不出了,嘴里呜呜哇哇也不知在念叨什么,封白羽等人却只是笑,笑得前仰后合。 “你们干什么呢?”楚幽好奇走上来,众人均是一愣,楚幽便有些诧异。这些禁军将士都是从皇宫里护着自己出来的,一向都对自己疼爱有加却不曾有过太多敬畏,她也并不十分介意,只当是一群看着自己长大的叔伯,可此番他们看着自己,竟像是有些惶恐似的,“怎么了?” “没没什么,散了散了!都散了!”封白羽忙不迭地挥挥手,手一松,许奇就彻底掉在了地上,“哎呦”一声,头上起来一个大鼓包。 “哎,喂!”不等楚幽回过神来,人已经散了,只留下封白羽讪讪地看着自己,楚幽挠挠头问。“这是什么情况?” “没什么情况,就是玩玩,开个玩笑。”封白羽笑得很灿烂很纯良,说着又踢了许奇一脚,“许大人,您说句话啊,是不是玩玩?” “是,是闹着玩。”许奇捂着半边又青又紫的脸。 “你看,是闹着玩,玩的可高兴了。”封白羽背着手一副乖巧模样,说着又偷偷给了许奇一脚。 许奇便又捂着脸,瓮声瓮气地说:“是,高兴。” 说罢,封白羽道:“行了,许大人,我们也玩够了,您忙去吧,走吧走吧。” 楚幽依旧一脸懵地看着封白羽,久久回不过神来:“你这到底是在干什么呀?” “没什么,我走了,嘿嘿。”封白羽咧嘴一笑,也跑掉了。 这次古怪的事件就这样糊里糊涂地过去了,可楚幽却敏锐地发现营中的气氛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首先还是禁军,他们对自己的态度似乎愈发恭敬起来,这是从前未曾见过的,不只是禁军,连同暂由这五十四名禁军治下的士兵态度也恭敬许多。再就是李复南,楚幽本以为他多少会因为先前挨罚的事消沉几日,不料他却像打了鸡血似的,办事也更加勤勉了。 “殿下在想什么?” 不知何时,季常笑眯眯地出现在她身后。 “我在想,还是季常技高一筹。”楚幽说道。 “此话怎讲?” “我只想着要给李复南一些教训,却没有想到值此危急时分他的消沉会给全军带来怎样的影响,更没有想到要如何消除这些影响,可是这些季常都想到了。” “哦?” “封白羽拿住许奇狠狠修理一番,这是他意气用事,而你我也不闻不问,换句话说,我们公开惩罚了李复南当众折了他的面子,可是背地里又为他报仇。李复南是禁军里出来的人,他的面子便是禁军的面子。这样一来,将士们自然会猜到,我们惩罚李复南是做给外人看的,远近亲疏一目了然。所以李复南得到警示却并不会因此消沉,禁军亦然,而原本追随韩俊的士兵则认为我们赏罚分明,处事毫不偏袒,这样一来,军心没有受到半分动摇,反而更加凝聚了。” 季常低头微微一笑:“是,我这是没办法,这种时候容不得半点闪失。” “可是有一点我想不明白。”楚幽眨眨眼问道,“既然季常让封白羽去做这事,为何不告诉我?却又偏偏选在我营前的那棵樟树底下?” “怎么,殿下想不明白?” “我倒是猜了一下,只是不知道猜的对不对。” “殿下不妨说来听听。”季常抚着点将台边的灌木说道。 “我猜测这又是护又是罚的未免显得我们有些表里不一,虽然权术多如这般,传出去终究不好听,故而季常有意瞒着我不说,就是为了故意让我做坏人,自己做好人的。反正李复南是我亲自罚的,大家伙都瞧见了,无所谓再让我多背一个锅。” “殿下这话可是冤枉季常了,惩罚李复南是您自己的意思,季常又何曾让您多背一个锅呢?”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75.守南平(十三) “哦,瞧你笑得这样开怀,那便是真的了!”楚幽指着他鼻子说道,“你莫装蒜,你就是这样算计的,让封白羽在我门口收拾许奇,我自然要出去看的,诚然我只是因为好奇,可我一出去,封白羽便立刻把大伙都撵走,便像是我不许他们给李复南报仇一样,如此一来,终究是因为我出面,许奇才得以逃脱,他自然无话可说,大家伙又都知道我和封白羽关系好,不为难他也不算奇怪了。你可真是每一步每一环都算计上了,让任何人都无话可说,唯独让本宫背了个不近人情的黑锅!” “哎,此言差矣。”季常笑道,“公主代表的是王室,如今韩俊都不在了,公主还留在这里,自然是重视我们与韩俊的盟约,殿下一视同仁,赏罚分明,这不是错,更不是不近人情,而是高瞻远瞩c信守承诺。公主向来任性妄为,偏偏在这种时候毫不徇私,正因如此,将士们对公主才会更加敬服,同时也会反省自己的所做所为。” “唔,原来如此。”楚幽倒背着手,小大人似的深深地点点头说道,“本宫明白了,就是说,季常虽然把本宫算计了,可是本宫还是要谢谢你。” 季常狡黠地转转眼珠窃笑道:“是这么回事。” “哼!”楚幽撇撇嘴说道,“季常,若父王在天有灵知道本宫至今也未曾学会女红女德,反倒从你这里学了一肚子坏水,他肯定会气的醒过来。” 季常忙说道:“季常可从没教过殿下什么,是殿下自己聪慧罢了。” 楚幽笑了一会儿,仿佛想起什么,笑容渐渐退却,说道:“季常,你说哥哥他们该已经见到陆和了吧,怎么到现在也没有半点消息?” 季常不禁皱起眉头,他虽然说的轻松,可心里却一点也不轻松。这两天他也一直在想这件事,若无意外早在两天前,陆和的消息就该到了,可是至今依然杳无音讯,是楚桓还没见到陆和,还是见到了,陆和却不肯发兵呢? 不仅如此,北萧的情况也有些奇怪,近几日北萧那边一直很安静,既不派人来骂阵,也不再派人刺探,安静的有些不同寻常,颇有些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宁静。 “季常?”楚幽又叫了他一声。 “或许有什么意外,耽搁了。” 他这样说,楚幽也没有再问,可是两人的脸色都不约而同地凝重起来。 楚桓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明亮的光芒刺痛了他的眼睛,耳边一个陌生又温柔的声音:“公子?公子?” 他再一次尝试着睁开眼睛,一个粗衣短褐的少女正睁着一双大眼睛,无辜地看着他,见他确实是醒来了,脸上露出一丝甜美的笑容,梨涡浅笑道:“公子,你总算是醒了。” 楚桓强撑着想坐起来,浑身却剧痛难忍,不禁发出一声哀嚎。 “公子别乱动,你伤的很重。”少女说道。 楚桓虚弱地看着她问道:“是姑娘救了我吗?” 少女点点头脸上露出些得意与自豪:“还好我爹教过我包扎伤口,要不然也救不了你了。” 楚桓道:“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没什么,应该的,我既然遇上你,你又还有口气在,哪有见死不救的道理。”少女又说,“公子昏睡了几日,想必该饿了,你等着,我给你煮粥吃!” “哎,姑娘”楚桓已经清醒了,想起楚幽和季常他们还在半屏山的困着,而自己既然还活着,那就要快些赶去陆和也那里才行。 他终于还是忍着剧痛从床上爬起来,一瘸一拐地走到门口,这是个非常狭小又简陋的院子,若不是真真切切地住在这里,他会以为这是一座荒园,少女就在院子一角专心地掏着炉灶。 他犹犹豫豫地开口:“姑娘只有一人住在这里?” 少女听到声音吃了一惊:“你怎么出来了!”说着匆忙过去扶住他,又擦擦门槛道,“快,坐下。”这才说道,“就我,还有我爹,不过他打猎去了,进一趟山要七八天才能回来,所以现在就我一个人住。” “对了,敢问姑娘芳名,他日有机会也好报答姑娘。” “我叫董秀儿,报答就不必了,你能痊愈就是给我最好的报答了。”秀儿说道。 楚桓见她单纯可人,不禁笑了笑,又想起南平的战事颇为心忧,说道:“姑娘不必麻烦了,我既然醒了就没有再叨扰的道理,只是想问问姑娘,我昏睡了几日,如今又是什么日子?” 秀儿想了想说道:“从我把你捡回来已经是第三天了。” “三天了!”楚桓匆匆站起来,“那我不能再耽搁了!” 秀儿见他如此紧张不禁问道:“公子是有什么要紧事吗?可是再要紧也不能不吃饭啊,没有力气能做好什么事呢?” “秀儿姑娘,在下多谢姑娘搭救,姑娘的救命之恩我无以为报,这样,”楚桓解下腰间玉佩交给她道,“这块玉佩虽然摔了一块缺口,却是上乘的宝玉,我把它交给姑娘全当答谢,此外,敢问姑娘这附近何处有马,可否劳烦姑娘帮在下寻得一匹马来?” 秀儿听得一头雾水,握着玉佩说道:“什么意思?什么马?我这里没有马,方圆百里也没有别的人家,只是棚里有一头驴,不知可否使得?” “使得,使得!” 楚桓忍着痛,废了好大的劲才爬到驴背上,少女这才明白他这是要走,又挡在他面前说道:“公子不能走。” 楚桓愣了愣:“姑娘是嫌一块玉佩太少?”他翻了翻又摸出一锭银子交给她,“银子也给你。” “不是!”秀儿把银子还给他,跳着脚说道,“你身子没好呢!” “姑娘,在下急着救小妹的性命,哪里顾得上这些?” “那既然这样,你把粥喝了再走。”秀儿执拗地扯着驴缰绳说道,“我好容易把你救醒了,总不能眼看着你如此不惜命却不管不问啊。我不管,你至少喝了粥再走,否则我便去告你,告你抢我们家的驴!” “好好好,你把粥拿来,我就在这里喝。”楚桓拧不过只好这样说。 “好,你等着。”秀儿忙着去盛粥,楚桓却趁机骑着驴溜了。 只听到秀儿在身后大喊:“喂!粥!你骗人!” 可是人都已经走远了,喊也没用了,秀儿这才发觉手里还攥着人家的玉佩,她看不出什么叫做好玉,只是觉得这东西十分好看,上面的字她也不认得,她对着阳光看了一会儿,又有些丧气,他只问了自己的名字,自己却忘了问他的。 秀儿想了想把玉佩塞进腰带里,她可要藏好了,若这真是个好东西更加不能让她爹瞧见,否则非得拿去卖了不可。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76.守南平(十四) 是日清晨,季常正在帐中读书,忽然听到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果然,是李复南急匆匆地跑进来。 “出什么事?”季常忙问道。 “季大人不要紧张,是好事!”李复南的脸跑的通红。 “好事?什么好事?”季常有些诧异。 “是北萧撤军了!” “撤军?这怎么可能?” 楚幽已闻讯赶来,进门就问:“我听说北萧撤了,是真的吗?” “是真的!”李复南道,“属下看的清清楚楚,原本北萧驻扎的地方已经空无一人,有巡夜的将士来报,说昨夜北萧营中大乱,似乎是出了什么事,连夜车马辘辘,今日一早便不见萧军踪影了!” 楚幽讶异地看着季常:“他们为何撤军?” 季常摇摇头。 “难道是哥哥已经与陆和见了面,陆和已经打到西关了?” “那也不该是这边撤军啊。”季常喃喃自语似的说道,“这样的消息必定先传给萧鞥,应该是萧鞥率部回援才对。” “或许萧鞥觉得他距离西关太远,姓温的近一些。” 季常眨眨眼道:“消息传到萧鞥那里,萧鞥再派人送信过来,让他们翻越南平百里大山回援西关,和萧鞥直接亲率人马走平原大道回援西关,究竟哪个更快?” 楚幽眨眨眼:“好像是萧鞥更快一些。” 季常又问李复南:“你确定是空无一人,撤的干干净净吗?” 李复南道:“属下十分确定。” “那就更不对了,”季常道,“他们来的时候咱们可是提前了三四天便发现了行踪,现在要撤了,却能一夜之间消失地毫无踪影吗?” “或许他们有格外要紧的急事,说不定萧成器突发急症,归天了。”楚幽眨眨眼。 “殿下。”季常无奈地望着她。 “好嘛好嘛,当我没说,那季常以为如何,难道这撤兵还能作假不成?” 季常想了一会儿问道:“北萧撤军这件事都有谁知道?” 李复南道:“昨夜不止一都的巡逻队见到北萧撤军,想来知道的应该不少。” “即刻传令下去,坚守营防,即日起从一夜一巡改为一夜三巡,东西南北四个望楼各加一个哨子,加强戒备,严军备战。” “是!” “嗯?”书生就在南平大营东侧的山顶上,乘着素舆极目远眺,脸上露出一丝诧异,又仿佛有些欣喜,“有趣,有趣。” 随行的士兵不知道什么事有趣,却也不敢问,只是静立在侧,听从差遣。 “韩俊不在,南平营中竟毫无乱象,这也罢了,他们既已目睹我撤兵,却丝毫不见松懈,可怕,可叹,可喜啊。”书生喃喃自语,“只不过,再可敬的对手,终究是对手,可惜了。” 南平大营中的氛围无端紧张起来,大家都不明就里,难免有怨言,好在都头们都是旧部,对季常的决断还是信任的,故而还不至于弄出乱子。 忽然听到有争吵声,楚幽循声过去,见兵库后的草屋前,李复南正与丁铆争执,便走上前道:“如今到处都忙着,你们两个倒闲,有工夫在这里吵架。”说话间见李复南手里拿着几个黝黑的圆珠问道,“你手里拿的什么?” “就是这个!”李复南忙说道,“回殿下,这个丁铆整日里游手好闲,别人都或巡逻或搭建营防,唯有他最会躲懒,鼓捣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儿。” “我何曾躲懒。”丁铆道,“我是干完了活才过来的。” “干完了活?”李复南道,“别人都是有干不完的活,怎么唯有你干完了?还说不是躲懒!” 楚幽听罢说道:“丁铆,这就是你不对了,李复南说的没错,如今人手不够用,人人都是放下这个去做那个,手里有干不完的活,你这个干完了,最多是干完了都头最初分派给你的,你们整个都的活都干完了吗?” 丁铆嗫嚅道:“没有。” “所以啊,这就跟上阵打仗一样,将军命你们每人必须斩敌首两枚,你斩了两枚便不再打了吗?岂不是笑话。我看李复南说的不错,你就是懒。” 楚幽说着捏起一枚黑色珠子问道:“这是什么?药丸吗?” 丁铆没来得及开口,李复南便抢着说道:“回殿下,这是霹雳子,就是这小子,天天拿着这玩意儿戏弄大家取乐。” 楚幽听说这玩意儿可以戏弄人,不禁满眼放光,又怕自己表现地太露骨,便转转眼珠,四平八稳地问道:“哦?此物如何能够取乐?”又拿到鼻尖上轻轻嗅了嗅,“难不成是泻药?” “殿下小心。”李复南紧张地说道,“这玩意儿会响。” “会什么?”楚幽没听清。 “响。”李复南又重复一遍。 “哎呀,不是。”丁铆趁机伸手跟李复南抢,李复南反应快哪里能由着他夺了去,两人挣来抢去,手一松,整盒的霹雳子摔在地上,引起噼里叭啦一串巨响。 “殿下小心!” 楚幽惊魂甫定地看着他们:“这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说罢指着丁铆道怒道,“李复南,本宫命你好好盯着他,今日必须要做完别人两倍的活才能休息!” 李复南一抱拳,回道:“属下遵命!” 公主帐下,楚幽目不转睛地盯着桌案上的三大盒霹雳子,真是没想到,丁铆竟然还藏着这么多这样的鬼东西。 她左右瞧瞧,四周无人,捏起一颗丢在地上,“啪”一声,冒出一缕呛人的青烟。 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这鬼东西的确很有趣嘛! 她想了想,拿起几颗揣进袖子里,跑去找封白羽,半路上忽然听到望楼上哨子大喊:“敌情!有敌情!” 楚幽倏然呆立在原地,袖子里的霹雳子纷纷落在地上,炸成缕缕青烟。 季常闻讯,快步走出来问道:“出了什么事?” 李复南匆忙回禀道:“季大人,营寨三里外忽现敌军!” “三里!为何这才发觉!” “属下也不知道啊,自大人下令后属下便不敢懈怠,日日命人在望楼眺望,自己也曾亲自去望楼巡视,都未曾见到有敌军出没,也不知怎得,今日突然就出来了,像鬼似的!” 季常登上望楼眺望,黑压压的大军已经遍布山岗,突然有士兵来报:“不好了,敌军对东塔楼发起攻势了!” 李复南咬紧牙关:“季大人,属下愿率军死守东塔楼!”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77.守南平(十五) “不必。”季常道,“不用惊慌,你去通知东西南北四营营头,各率人马牢守四方塔楼,再令天地玄黄四营继续加固营防,子丑二营随时听候调遣,若敌军来袭不必下寨拼杀,只需保证塔楼安全。” “属下领命!” 李复南离开后,季常又命人去唤封白羽,封白羽不聋不瞎早就听到动静,不等季常开口便说道:“我也去玩玩?” “你去东塔楼,只负责劫杀越界的漏网之鱼。” “好嘞!” “我呢?”楚幽问道。 “殿下哪也不许去。” “不要,我也去东门抓漏网之鱼。” 季常肃然:“这是军令。” “哼!”楚幽虽然不高兴,但也知道这不是撒娇任性的时候,只好忍了。 “季常。”楚幽转头看一眼,“你说,他们是什么意思?” “谁?” 楚幽向着营外岿然不动的北萧大军抬抬下巴:“就他们呗,就在这里瞅着我们,也不动手,反倒是东塔楼被袭了。” 季常轻轻一笑:“还用问吗,当然是疑兵之计,声东击西了。” 不多时,东塔楼士兵来报:“敌军退却,东塔楼无恙!伤亡未半!”话音未落,西边匆匆忙忙跑来一个士兵说道:“报季大人,西塔楼敌军来袭!” 季常只说了一个字:“守。” 楚幽眨眨眼问道:“季常,封白羽在东塔楼,不如我去西塔楼捞鱼,你说好不好?” “不好,你哪也别想去。” 不多时,西塔楼士兵又来报:“敌军退却,西塔楼无恙,伤亡未半!”话音刚落,北方有有士兵前来,季常还是只有一个字,“守。” 如此,东西南北转了一圈,萧军便不再动手,只是像寂静的黑山一样,静静地守在营外。 季常怕他们随时会发动进攻,只能命人日夜警惕,果然,半夜十分,他们又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地发起一阵突袭,不等夺下城楼便退,闹着玩似的,但是又不能放松,因为稍一放松他们便会立刻如同洪水猛兽似的扑过来。 不过短短三天,他们已经发动了十余次攻击,期间楚幽也曾陪着封白羽去捞过几次漏网之鱼,起初还挺兴奋的,几次之后便疲乏起来。 “季常,他们这究竟是什么意思?”经过一整天的周旋,楚幽只是看着也觉得疲惫。 “怎么,殿下累了?”季常看着她。 “说不上来,只是有些乏吧。” 季常似笑非笑,脸上笼罩着一丝悲凉:“这就是他们的打算,我们暴露了,如果我没猜错,他们已经知道我们营中兵马所剩无几了。” “那他们为什么不直接打进来?” 季常冷笑一声:“那样岂不是很无趣吗?像今天这样,若不是我们早有安排,会是什么结果?” 楚幽想了想说道:“那我们必定会在四方塔楼之间奔走不息,捉襟见肘,措手不及,不过还好我们安排得妥当。” “即便如此我们也有伤亡,虽然伤亡并不太多,这些伤亡的士兵就像东逝的流水再也不可能回来。长此以往我们的人会越来越少,意志会越来越薄弱,精神会越来越疲惫,直到有一天彻底崩溃。” “那我们该怎么办?” 季常摇摇头:“没有办法。我们现在就是一个被缚住了手脚的病人,萧军拿着刀子给我们放血,我们只能静静地看着,因为越着急血流的越快,也就死的越快。” 楚幽愣了一下看着他说道:“季常,你怎么会说出这种话?” 他这才回过神来似的说道:“多谢殿下提醒,季常方才失言了。” 他是失言了,他一不留神说出了心里话。 忽然,脚下传来“噼啪”两声,季常差点跳起来,一脸惊恐地望着楚幽。 “哈哈哈哈哈!”楚幽捂着嘴大笑,“吓到你了,对不对,哈哈哈哈哈!” “殿下,你这是” “别这样,提提神嘛。”楚幽抛着手中的霹雳子说道,“我有时候就想,要是这霹雳子能做成战车那么大,从他们头上扔下去,不晓得能省去多少事,说不定我们就反客为主了。” “霹雳子?”季常伸手道,“可否给季常瞧瞧?” “给,拿好了,可别掉了。”楚幽叮嘱道。 “这东西哪里来的?”季常问。 “就那个丁铆啊,上次李复南抓住他偷懒捣蛋,这东西就他做的。” “嗯,还真是个稀罕玩意儿。”季常说道。 “对了!我怎么那么聪明!”楚幽突然一拍脑门,眼睛锃亮,“季常,你说这霹雳子要是能做成巨石那么大,又用投石车扔出去,那会怎么样?” 季常点点头:“可以试试。” 楚幽眨眨眼看着他:“你是说真的吗?你说可以试试?” “是,可以试试。” “不觉得有点儿异想天开?” “是有点儿,不过可以试试。” “那我这就去找丁铆!” 丁铆起初听到楚幽说要把霹雳子做成锅盖那么大先是吓了一跳,慌忙说道:“殿下,我最近可没有偷懒啊!” “不是偷懒,我是问你,有没有可能把霹雳子做成锅盖那么大?” 丁铆这才反应过来,这是单纯的疑问句,并不是带着情绪的反问句,点点头说道:“按理说,当然是可以,只不过这东西是有配比的,做大了也要考虑配比,但是这配比要细到什么程度我还没试过,再就是用料,”丁铆说道,“我这是用兵库里的废料做的,殿下要说做到锅盖那么大,恐怕材料会不够用吧。” “那就试试看,能做多少做多少。”楚幽又说道,“你一个人肯定忙不过来,我再多给你找几个帮手。” “行,那殿下,您什么时候要?” 楚幽想了想说:“明天行不行?” “啊?就就一晚上啊?” “仓促了些对不对。”楚幽讪讪地笑了笑又改口道,“后天吧。” “啊?” “后天,”楚幽又拍拍他的肩膀说道,“本宫相信你可以。” 隔日,丁铆果然完成任务,锅盖大的霹雳子登上了营楼。 楚幽倒背着手围着这巨型霹雳子转了一圈,忍不住啧啧称赞:“哎呀,丁铆,你可真是个奇才!” “殿下过奖了,只是殿下要的紧,这东西有多大作用,小的也还没试过。” “晓得,晓得。”楚幽含笑点头,“要不然就现在试试吧。” “现在?往哪试?”丁铆问道。 楚幽伸手一指,营楼外不远处的北萧士兵似乎还没有进攻的打算,楚幽放开嗓门喊道:“喂!北萧小儿们,你们还敢不敢过来啊?”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78.守南平(十六) 南门营下正是何贲,听到喊声不禁有些好奇,心想自己的不去打他们也就罢了,他们竟然还敢挑事?不禁心底发笑,把手一挥,北萧众军立刻肃整起来。 “你们敢往前面一点吗?”楚幽大喊。 何贲有点儿来气,又有点纳闷,果然往前走了几步,楚幽却还在喊,“再往前来一点!” 何贲便更怒了,一声令下:“给我杀!”北萧众兵立刻挥着长刀冲杀上去。 营楼上,楚幽忙里忙慌地指挥:“快,试一下,试一下!” 伴随着砲杆高高扬起,巨型霹雳子飞射出去,落在人群中发出惊天动地的轰鸣,腾起黄烟阵阵。 营楼下萧军大惊:“这是什么东西,小心,都小心!” 何贲则大喊:“不要乱,保持阵型,不要乱!”浓烟刺鼻,呛得他咳嗽不止。 楚幽有些不悦,埋怨道:“丁铆,你这是弄了个什么东西,咳咳,这也太呛了,而且我看除了动静大也没什么用啊!” 季常这才赶过来,一来就道:“殿下,你这是干什么?” 楚幽眨眨眼一脸无辜地说道:“丁铆做了大霹雳子,我试试嘛。” “那也不能不跟我说一声啊!” 楚幽依旧眨眨眼说道:“你现在不是知道了吗?” “殿下!你太胡闹了!”季常气的直转圈。 楚幽左右瞧瞧,说道:“季常,你别气嘛,这不是也没什么事嘛,咳咳,就是有点儿呛。” 经她一说,季常也觉得,这味道是太呛了一些,再看看营外乱作一团的萧军,季常忽然说道:“李复南,打开营门,与他们一决雌雄!” 楚幽一愣:“这么突然?” 季常目光炯炯:“择日不如撞日,就现在,给他们当头痛击!” “那我也去吧!”楚幽说道。 没想到季常真的答应,说道:“好,你和封白羽同去,直取何贲首级!” “好!我这就去!” 营外黄烟阵阵,蔽日遮天,楚幽和封白羽各领一路人马,红巾遮面冲出大营,趁乱在敌阵中来回冲杀了几回,萧军阵中马蹄乱踏,血落沙扬,愈发乱作一团,何贲见己方伤亡惨重,情况愈发不妙,忙高呼“撤退”。 忽然耳边罡风大作,楚幽挥剑杀到面前冷笑道:“何将军,别慌走啊,不是要与我大战三百回合吗?” 何贲见满地狼藉再无力招架便说道:“改日再战!”驱马便逃,一转头便遇上一个白影,顷刻便倒飞出去落在地上。 何贲就地一滚,战马受惊逃入树林,封白羽和楚幽一左一右站在面前,明知自己再无生路却说道:“不是说一对一单挑吗?如今你两个打我一个是何道理?” 楚幽笑道:“哪个要和你单挑,做梦吧。”又说道,“封白羽,把他捆起来,明日挂在营楼上。” “好嘞!” 封白羽还没动手,突然见到何贲身子一晃,倒了下去,再看时,脖子上一道深深的血痕,头颅都断了大半,已经死透了。 楚幽本还笑着顿时有些笑不出来,说道:“他这算是宁死不屈吧?” “嗯,算吧。” 又听闻营楼上金声大作,封白羽道:“鸣金收兵,回去吧。” 楚幽回头看看何贲的尸首问道:“就留他在这里吗?” 她想,何贲是敌国的将领,这种时候,自己断然没有为他收尸的道理,便只扯下披风盖在他身上,回营去了。 连日笼罩在南平众人头上的晦暗阴霾,因为这一场小小的不值一提的胜利驱散了大半。季常依然严肃,不许营中众人欢声庆祝,但不管怎么说,将士们的脸上终于不再是灰蒙蒙的麻木和绝望,眼睛里也有了些许振作的微光。 是夜,季常注定一夜无眠,他有些挣扎,不知该如何决断,没办法只好来到楚幽帐前。 楚幽见他如此起初有些惊讶,听罢方说道:“季常这样难以决断想必是因为胜负难以预料。” “正是如此。”季常说道,“我们已经在这里守了十五日,将士们的意志也要耗尽了,难得今日小胜又重新燃起一些斗志。” “季常想反客为主,主动出兵?” “不错。” “好。” “殿下不要急着说好,”季常的眉头紧锁,满面愁容,他十指交叉不住地揉搓着手指说道,“这里面麻烦很大,估计胜算很小。我们虽然斩杀了前将军尚虎和右前锋何贲,但他们那里还有马纪c郭湘二将,如今就守在我们的西面和北门,近日我清点了一下,围住我们的兵马合计约莫四万余人,应该还有四万人左右始终不见踪影,还有那个姓温的,他们围了我们这么多天,我却始终没有看到他的影子。” “的确有些奇怪,不过季常说胜算不大那就是还有胜算,胜算是什么呢?”楚幽问道,“我不相信仅仅是因为斗志,季常便要主动出兵,因为如果是那样岂不是早些时候动手更好?” 季常道:“斗志只是其中一个方面,我只是觉得萧军突然采取行动有些古怪,诚然,他们或许是因为埋灶识破了我的计谋,但是有没有可能还有别的原因?” “季常怀疑是陆和那边有了动静?” “所以我想赌一赌。” “赌陆和能及时赶到救我们?” “是。”季常说道。 楚幽深吸一口气:“既然这样,我们何必要主动出击呢?” “我是怕,我们不主动就要彻底陷入被动,今日我们小胜,但对于萧军来说则是大辱,大辱当头,岂能不愤而反击,若萧军大举来犯,不出两个时辰我们就会被赶尽杀绝,还如何能等到陆和来救。” 赌,这个赌注实在是太大了,楚幽也不觉紧张起来,攥着手在营帐中走来走去。 片刻,她停下脚步,下定决心似的说道:“那就赌吧,我去告诉丁铆让他们连夜再多做几个霹雳子出来,那东西虽然炸不死几个人却能搅乱战局,也是个不错的东西。” “既然殿下有了决断,那我这就让各营头前往中军议事。” “好,你去吧。”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79.放手一搏(一) 次日清晨,楚幽手握长剑立于营寨之上,见营下多出一个熟悉的身影,不觉笑道:“姓温的,你总算出现了。” 书生抬头望去,命人将素舆向前移了半里笑道:“怎么,几日不见,小殿下想念小生么?” 楚幽面不改色地说道:“那可不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呢。如你这般模样,虽然病娇娇却很是让人心疼,如若在从前,必是众多夫人小姐们的座上宾呢。” 书生眉峰微蹙,脸色稍变说道:“堂堂一国公主如此出言不逊,毫无教养,难怪南楚要亡。” 楚幽听他这么说,神色一凛肃然厉声说道:“本宫的教养就不劳你一个外人操心了,既然你已经来了,敢不敢与本宫一战?” “哦?殿下要与我一战?莫不是小生听错了吧?”书生说话间,眼睛往营楼上扫视一圈,唯独不见季常的踪影。 “敢不敢!”楚幽问道。 “这话该小生问小殿下才对,你手下多少兵马胆敢与我一战?” 楚幽傲然笑道:“那你别管,昨日我也率军杀了你们个片甲不留!” 书生转转眼珠,低下头抿唇一笑,又抬起头说道:“殿下,小生奉劝你还是先跟季常商量一下再做打算。” 楚幽似乎有些心惊,沉默片刻方说道:“本宫乃先王嫡公主,做什么决定何须经他同意!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是以为本宫离了他便不能取胜吗!” “岂敢,岂敢。”书生嘴上这么说,内心却窃喜不已,听闻昨日便是这小公主胡作非为才引得南平众军出营一战,偏偏当时他们毫无防备被黄烟乱了阵脚再加上季常指挥得当,这才损兵折将吃了大亏,可是今日季常不在,又仿佛不见那黄烟怪石,想来是这小公主自以为得了一次便宜又来冒失,若自己能趁机杀入他们营中,不知那季常会做何感想。 想到这,书生又对楚幽说道:“小生以为,公主虽然武艺高强但终究不是我们的对手,何必自取其辱,还是等季常出来再说与我一战之事吧。” “季常,季常,没他我便不能赢吗!”楚幽倏然大怒,剑指青天,“将士们,本宫受够了这窝囊气,不怕死的跟我冲出去,杀他们个片甲不留!杀!” 说话间,营门大开,无数南平兵马冲杀出来,楚幽双臂展开直接从营楼跃下,挥剑将一名萧兵斩于马下,夺过缰绳,直冲向姓温的书生。 刚到书生面前,前方忽然闪出一员大将,正是左前锋马纪,挥起长刀便向楚幽头上劈来,楚幽跌下马背,手却紧握缰绳,一用力又翻回马背上,还未坐稳身后风声大作,又一把长钩向她脑后袭来,却是郭湘。 楚幽以一敌二自知不敌,抬起手臂一档,又勒紧马头转身,马飞起一脚踢中马纪的战马,而郭湘的钩刺堪堪从她肩头划过,钩入她的肩胛。 楚幽呻吟一声,将剑换至左手将长钩砍断,又忍痛拔下钩刺,驱马往营中逃去。 “撤退!撤退!”楚幽重伤俯在马背上边逃边喊,“速速关门!” 书生见状撑着素舆站起来大喊:“冲进敌营!活捉南楚公主!” “冲进敌营,活捉公主!” “冲进敌营,活捉公主!” 北萧的喊杀声如巨浪般席卷而来。 守门的士兵或死或伤,成千上万的萧军如滚滚长江破门而入,楚幽捂着受伤的手臂望着身边一个个倒下的战士,熊熊恨意烧红了双眼。他们神色坚毅而肃穆,明知赴死却从未退却,连倒下的身影都是绝决,眼前的种种仿佛与潭州皇城火光冲天的画面交叠。 忽然一个魁梧的身影杀至面前,原来是郭湘换了一柄长钩又追杀过来。楚幽的脸上挤出一丝狠绝的笑意,那阴冷的目光与稚嫩的脸形成鲜明的对照,让郭湘瞬间又些恍惚,仿佛被地狱的恶鬼盯上一般令他胆战心惊。 只是这一瞬的恍惚,耳边响起一个声音:“郭湘,你真当本宫怕你吗?” 郭湘还没回神,雪亮的长剑出现的自己头上,他慌忙抬起左臂以圆盾抵挡,不料竟还是被她一劈两段。 圆盾破裂,缝隙中是他从未见过的杀意,势如破竹,鱼死网破。 郭湘见力不能敌,转身便逃。 楚幽并不去追,只是冷冷地看着,直到他靠近营门才扬声大喊:“季常!关门!架砲!” 郭湘眼看大门就要在自己眼前关上,身后却宛如雷鸣,顿时便黄烟漫天,他知道中了计,也顾不上别的,飞身向营门扑去,竟真让他逃出一条生路。 楚幽见郭湘逃脱心中不悦,冷哼一声方挥剑大喊:“将士们!杀!杀!杀!”随即蒙上面巾,夹紧马腹,冲入阵中。 黄烟中有一个身影不断地杀入杀出,像一只翻飞的沙鸥。“楚幽!楚幽你在哪里?楚小幽!”封白羽焦急地在阵中寻找。 楚幽听见声音隔着漫漫黄烟喊道:“封白羽,我在这里!” 不多时,封白羽的身影终于出现在楚幽面前:“你没事吧,我看你受伤了!” “不要紧。”楚幽说道,“季常要我诈败请君入瓮。我不受伤,他们又怎么可能会相信呢?” “你也太拼命了。”封白羽道。 “我没事,你忘了,我也是跟你学了左右开弓的,虽然左手握剑不比左手挽弓那样顺畅,却也不差多少,你就放心吧。”说着又冲进敌阵中去。 “楚小幽!楚小幽!”封白羽还是不放心,紧紧跟着她,一步也不肯落下。 书生见南平营中黄烟四起便知道自己大意中了计,不久又见郭湘狼狈地逃出来,脸色益发难看。郭湘自知擅自撤退是大罪,灰头土脸地来到书生面前。书生凉凉地打量他一眼却没有责罚,只说道:“我还有四万兵马蛰伏在五里之外,你与马纪速速调兵过来。” “是!”郭湘c马纪齐声应道。 书生幽幽地叹了口气,按按太阳穴:“唉,失算了,失算了。” 旁边的士兵忍不住嘟囔道:“这南平军也太阴险了。” “嗤,嗤嗤嗤!”书生扶额低笑,“是啊,太阴险了,你唱一出请君入瓮,我却偏要瓮中捉鳖。有趣,有趣极了。”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80.放手一搏(二) 南平军愈杀愈勇,却忽见营门外浩浩荡荡的北萧大军袭来,滚木捶门,绳索倒悬,不过转眼的功夫,占尽优势的南平军便如肉馅一般被北萧大军夹在中间。 季常站在营楼上高呼:“桐油!点火!滚石,火球!”营內营外焦灼成一片。纵使季常如何镇定,额角豆大的汗珠却暴露了一切,忽然一支冷箭袭来,季常大惊,再回神箭簇已改了方向,扎在营楼的木柱上。 “老狐狸,你站在这里给人当靶子吗!” 封白羽说着,搭箭便向营门下射去,连中三人,一个接一个从云梯上滚下去,可萧军就像杀不尽的蚂蚁一样,一个倒下去,立刻有无数个士兵攀着绳索爬上来。 季常后退一步站在靠里面一点的位置,他的嗓子已经喊哑了,口角也干涩地如火烧着一般,天边是绚烂的红霞,凄厉却绝美,眼看天就要黑了,整整一天的恶战,他看着脚下比云霞还要殷红的血迹,开始自我怀疑,或许他赌错了,陆和根本不可能赶来。 营楼外的桉树下,一个瘦弱的身影正悠闲地摇着扇子,他的脸恰好被夕阳下的树影遮挡,只露出一双眼睛,闪着阴毒又轻蔑的光,是那个姓温的书生,那置身事外的模样竟像是在戏园子里,看着台上刀来剑往c锣鼓喧天。 他仿佛忽然察觉到季常的目光,轻轻一笑,从身后取出笔墨也不知是写了什么,又拍拍身边的士兵。 那士兵挽弓搭箭,银色的箭矢流星般飞向季常,刚刚好落在季常面前的栏杆上。 “老狐狸,你又出来作死,靠里一点不行吗?”封白羽说道。 季常伸手拔下箭矢,取下箭上的信纸,银钩虿尾的两个大字“温南”。 季常正犹疑不定,忽然听闻不远处的李复南大声呼叫起来:“季大人!你看!” 他身上脸上全是血,身上手上大大小小不知有多少伤口,有的凝结了,有的还冒着血,可他的眼睛很亮,散发着激动又喜悦的光。 季常沿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西南山路上果然有疾行而今的兵马,“韩”字旗奕奕皇皇,又有人看到西南山路上赶来的兵马,立刻大叫:“援兵到了!援兵到了!” 营寨内,楚幽闻声往营楼望去,汗水浸湿了头发一绺一绺贴在脸上,肩上的血迹已经凝结,她朝着季常所在的方向展颜一笑,他们赌赢了。 季常回头往另一边望去,原本坐在桉树下的书生已经不见了,萧军则如退潮般迅速地退去。 季常心下一凛,恍然大悟。 是了,自己的计划早已被他看透,正如自己也悉数看透了他的计谋。 温南忽然,他想起什么,传闻九目山有一名士——逍遥子,乃鬼谷传人,门下有两位高徒,其一被逐出师门不知所踪,另一位便是温南。 不久,陆和率军赶至营前,见楚幽出来忙翻身下马请罪:“公主殿下恕罪,臣等救驾来迟!” 楚幽笑道:“无妨,来了就好。”又往他身后望了望,“太子哥哥呢?” 陆和道:“太子身负重伤,找到末将时有三条肋骨都摔断了,幸好没有伤及内脏,臣以为殿下不便快马奔驰,故使马将军陪太子乘马车缓缓而来。” “太子哥哥受伤了?怎么受伤的?马伯安不是跟着他吗?”楚幽紧张地问道。 季常见她如此激动安慰道:“殿下,您没听陆将军说吗,太子早就伤了,其间缘由想必陆将军也无处得知,好在全都安全,估计不用太久太子也便回来了,到时您自然便可知道一切。” “是,也对,是我太着急了。”楚幽说着挠挠头。 季常又笑道:“殿下快去包扎一下伤口,好好休息一下吧,战了一天脸都花了,哪里还有丝毫公主的模样。” 楚幽却用手背擦擦脸说道:“本宫不累,”又说道,“且本宫觉得,公主本就该是这般模样。” 季常无奈道:“好好好,您怎么说怎么是。清理伤口要紧,封白羽,快,带她走。” 封白羽二话不说,拖着楚幽就走,气的楚幽直跳脚:“你们,你们串通一气欺负本宫!本宫就是因为被你们欺压才愈发没有了公主的尊严!” 楚幽被封白羽拖着十分不满,叫嚣道:“封白羽,你再不放手,我咬你了!啊呜!” “啊!”封白羽一声惨叫撒开手,抱着手背说道,“你看你,还公主呢,怎么跟狗似的?” “公主怎么了,本宫从未听说公主不许咬人。”楚幽叉着腰说道。 “啧啧啧。”封白羽摇摇头叹息一声,“行吧,你说什么是什么,走吧走吧。”顺手勾住她的手臂,不许她再乱动。 楚幽拍着他的手说道:“你别动手动脚的,我肩膀受伤了。” “就是因为受伤了才不让你乱动,你看你这手舞足蹈的,伤口好了也要被你扯开。” “我没事儿,你放开我,男女授受不亲你懂吗?” “男女授受不亲?”封白羽含笑看着她,“就你现在这样,配得上这句话吗?” “什么意思?”楚幽不解地看着他。 封白羽指指自己又指指她:“男女?” “不是男女,难不成是女女?” “是男男!你瞧你这样,跟我有什么区别?” 楚幽顺着他的目光看看自己的胸口又看看他的,好像是没什么区别,可这又怎么样呢?不等她想明白,封白羽已经把她送回营帐,拔腿便走了。 瑞雪小心翼翼地给她包扎好,方说道:“公主殿下,您可真厉害。” “嗯?”楚幽正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发呆,小小圆圆的脸,配上一只瘦弱干瘪的小肩膀,就像大街上的木偶娃娃。 “奴婢说,您可真厉害,奴婢本以为自己跟着营妓属的那些姊妹们从战场上扛死人就已经够厉害了,没想到还有你这种亲自上阵砍人的。” “从战场上扛死人?” “是啊,不,也不是死人,是半死不活的人。”瑞雪说道,“季大人说咱们人不够用,能多救活一个算一个,所以就安排我们,一旦打起来我们这些女人便负责从战场上把重伤的人拖下来抓紧治疗。” 楚幽微微一惊:“你们悄无声息的竟做了这样大的壮举?” “那可不是,我就低着头弓着腰在那刀光剑影里头钻来钻去,觉得自己是个十足的英雄!”瑞雪说完直起身拍拍胸脯,脸上很是得意。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81.嗯……79发到第一卷了 她这一拍,胸口就一震,看得楚幽眼有点直,好不容易才错开眼珠,说道:“你都钻来钻去了,像耗子一样有什么英雄的?” “所以就是说嘛,”瑞雪嘀咕道,“我原本觉得自己很英雄,可是跟你一比便觉得也没有那么英雄了。” “好了,好了,我就那么一说,你也很厉害了,毕竟你又不会打架,哪里能跟我一样呢?” “嗯。”瑞雪又点点头,“我也不敢杀人,还是救人好,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阿弥陀佛。”她双手合十往胸口一放,隔着衣襟又压出一道沟。 楚幽皱皱眉头低头看看自己的,说道:“你也就比我大两岁,怎么差别就那么大呢?” “嗯?”瑞雪看了她一会儿,噗嗤一下笑出了声,却说道,“殿下,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楚幽皱着脸说道:“你这么说我纵然知道你必定说不出什么好话,可还是不得不让你讲。” “那奴婢就照实说了,奴婢想说,即便是奴婢早两年的时候也比殿下如今要大一些,噗哈哈哈哈!” 楚幽看看笑做一团的瑞雪便更加来气,把腰一叉:“哼!” 翌日,封白羽从外头进来,见楚小幽正站在镜子按着自己的胸口发呆,那模样十分好笑。 楚幽从镜子里看到封白羽探头探脑的进来,立刻收了手,摆出一副端庄威严的模样说道:“你来怎么也不通报一声,实在不成体统。” 封白羽道:“我向来如此你未曾嫌过我,此番让我瞧见你出乖露丑便要拿体统来压我,你可真是从老狐狸那里学出师了,一张嘴翻来覆去怎么都是你的道理。” 他倒背着手大摇大摆的走进来,一身靛蓝色的衣裳沉的肤色愈发通透,说来也是怪了,他成日里日晒雨淋的却从来没见被晒黑过,这些年连季常都黑了,就他像是从来没变过一样。 封白羽见她直勾勾盯着自己,走到她面前问道:“如何,好看吗?” “嗯还行吧。”楚幽点点头,“比白的那身好看,那一身穿上去油头粉面的不像个正经人。” “就是说,我也觉得!”封白羽一拍大腿又说道,“那是老狐狸的衣裳,你也不想想,能是什么正经衣裳?” “你少来了,是你没正形,所以才显得衣裳不正经,季常穿肯定不是你那幅德行。”说罢又问道,“那这个呢?” 封白羽扭扭脖子得意地说道:“这是马伯安的。” “马伯安的衣服你能穿?”楚幽看了又看,摇摇头不相信似的说道,“不是吧,就算是身高差不多,可马伯安的身材可比你壮实多了。” “改过的。”封白羽眼珠骨碌碌打转,像是有些心虚似的。 楚幽何等机灵,立刻抓住话头问道:“改,怎么改?你何时成了裁缝了,还会改衣裳?” “我嗯”封白羽抓抓头,“对了,我来是想说,你那太子哥哥传信来了,说是再有三两天就到了。” “真的吗?伤还要紧吗?信呢?” “不要紧,都传信来了,肯定是不要紧,信在季常那里,你要不要去看看?” “要!”楚幽刚跑了两步突然停下来,“不过信又没长脚,又跑不了,还是先说说这衣裳的事情吧。” 楚幽转过身直勾勾盯着他。 “这衣裳”封白羽没想到她这么执着,紧张地直搓后颈子,恨不得搓下一层皮来,“嗯衣裳” 楚幽上前一步,指着他鼻子凶巴巴地问:“谁给你改的,说!” 封白羽下意识到退一步,嘴巴里塞了馄饨似的,含含糊糊说出三个字:“翁嗯嗯。” “谁?” “翁翁” “嗡嗡嗡,你被马蜂蛰了嘴吗?好,你不说,我再也不理你了!”楚幽甩手便走。 “别别别!”封白羽慌忙扯住她的袖子,炒料豆似的说道,“我没什么不能说的,我就说了也没什么了不起,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就是那个翁翠枝她说她会裁剪衣裳,我本来也没想用她,主要是我觉得吧,男女授受不亲,这容易让人误会,可是她非要给我改,我就没拧过她!” “翁翠枝是谁?” “就营妓属那个崔尚的相好的” “崔尚的相好,怎么上赶着巴结你?” “谁知道呢?” “哼。”楚幽抿嘴一笑,“没事,我就好奇问问,你说的对,没什么了不起的,这种事干嘛遮遮掩掩的呢?” 说完又“哼”一声,跺着脚出门去了。 刚走到季常门口,恰好看到不远处一个眼生的女子,虽然穿着粗布衣裳,模样也不十分出众,却举手投足都媚态横生,正低着头掩着嘴笑,她对面一个年轻士兵,已然瞧直了眼睛,楚幽一时气不过走上前斥道:“做什么呢?战事刚过便得意忘形,我看你真是记吃不记打,哪个都的?” 士兵忙磕头认错说道:“回殿下,小的是李都头手下。” 楚幽冷哼一声道:“扬声笑语,蔑视禁约,回去自领四十军杖!” “是。”士兵哭丧着脸退去。 楚幽又横眉怒目对那女子说道:“他不曾扬声笑语,扬声笑语的是你,可你是女人又不守军法制约我只好罚他,下次再做这轻慢之举的时候好好想一想今天,今日若不是我,换成别人,保不齐他要掉脑袋,你自己受罪不要紧,拖累别人可是要一辈子良心不安的!” “是,民女知错了,民女再也不敢了。” “走吧。” 楚幽刚转过身便见季常站在帐外,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撅着嘴走上前道:“你笑什么?” “我在想,好不容易大难不死,正高兴的时候,是谁那么不开眼给咱们公主殿下添堵?” “还不是那些营妓属的。”楚幽耷拉着脸说道,“让她们走她们偏不走,留在军营里整日里搅和的乌烟瘴气的,这是军营里该有的样子吗!” 季常偷偷打量她一眼,笑了笑说道:“殿下,她们只是寻常女子,如何能与将士们一般肃整呢?更何况,这次还真是多亏了有她们帮忙。”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82 “我知道,”楚幽皱着眉头说道,“可是她们既然在军营中就要遵守规矩,你看本宫,堂堂的公主还不是照样遵循军法,可是她们呢?诚然,她们从前像囚徒一样被关在营妓属,跟她们谈军法本是枉然,可是现在她们已经出来了,那出来了就要遵守军法,整日里扭来扭去c嗲声嗲气,像什么样子!” “那殿下的意思不许她们扭来扭去?”季常问道。 “关节不在这里,那营妓属是干什么的?那就是反正她们现在自由地在军营中走来走去,本就不合适,让我说索性取消了营妓属,就让他们跟着军医好了。”楚幽气急败坏地说道。 “她们现在就跟着军医。” “那” “其实臣以为,营妓自古就有,韩俊当时设立营妓属是完全出于服务于将士的考量,毕竟他们经年累月地驻扎在这荒山野岭,一年两年也还罢了,若如他们一般十年二十年呢?” “季常到底想说什么?” “殿下还小,岂知长夜漫漫也是会把人逼疯的。” “长夜会把人逼疯?”楚幽摇摇头,“我实在不懂。” “殿下还记得数日前玄营深夜大乱吗?” 楚幽想了好一会儿才记起来他说的玄营大乱,那时温南命人日日夜夜守在营门前叫骂,突然有一夜一个士兵睡的好好的,却疯了似的又打又骂,转瞬之间整个营帐的人都打成了一团,幸好当时波及不广又及时止住,否则真的要酿成大祸,可是即便如此也伤了十几个人。 楚幽若有所思:“季常说的是那个闹事的疯子,他是被长夜逼疯的吗?” “殿下可以这么认为。” “那留下营妓他们便不会疯吗?” “总会好一些。” 楚幽摇摇头:“我不信。且即便你说的是真的,营妓也是人,把一部分人像猪羊一样圈养起来供给另一部分人享用,这太过分了。” “如果殿下实在不喜欢,也罢。便正好可以趁着这个时候把营妓属解散,等韩俊回来便说她们趁乱逃了,料他也不会追究,但解散就是解散,决不能再妇人之仁留她们在营中自由散漫。” “这倒是有理,可是她们不走怎么办?” “所以才说不能再妇人之仁,即便是棍棒加身,即便知道放她们出去或许会客死异乡,也要把她们赶出去。” 楚幽沉默了。 “殿下,总要有个取舍,这天下并没有那么多两全其美的好事。” “好,我知道了,便照你说的办吧。咦?”楚幽仿佛想起什么问道,“今日封白羽可来找过你?” 季常愣了愣,摇摇头:“殿下为何这样问?” “没没什么,随便问问。”楚幽想,或许是自己多心了,即便封白羽来过,可那衣裳终究是那个叫翁什么的女子给他改的,且那衣裳也的的确确是马伯安的衣裳,便是季常再能谋划也断断不能谋划那么多。 可是他向来知道自己对于营妓的态度,偏巧今日就出了这样的事,偏巧他就选在今日提起把营妓彻底撵出去的事,会不会也太巧了? 可她转念又一想,也罢,就算真的是他谋划的,那她也认了,因为她如今只觉得营妓属的女子确实是祸害来得,万万留不得! 索性她也不再追问,自行扭转话头说道:“季常,我听说哥哥要回来了。” “是。”季常点点头。 “我有件事想同你商量。”楚幽说着自行找地方坐下。 “殿下请讲。” 楚幽一脸肃穆地说道:“最近因南平受困的事让我思考良多。” “哦?” “季常,你看吧,韩俊问计于你,你劝他攻取西蜀这本没有错,而我们为了拖延他攻取西蜀的进度,多次施计阻挠,甚至泄露军机,动摇军心,诚然这一切都是出于自保,是不得已而为之。但是正因如此,韩俊的计划被西蜀探子得知,剑门之战受阻,不知有多少将士因此枉送了性命。再看北萧,正因剑门不利,韩俊出师救崔尚,致使我们营中空虚,这才让北萧趁虚而入,差点断送了自己性命。” “殿下这话什么意思?” “季常不要紧张,我没有怪你的意思,毕竟这一切我们是全都知情也认可了的,我只是在想,我们算来算去,到头来却坑了自己,岂不是很冤枉吗?” “殿下既然知道我们是不得已而为之又何来此一问?”季常叹口气说道,“我们为何要不惜冒险地设计拖延他,难道不是因为他韩俊原本就包藏祸心吗?殿下说我们是自己坑害自己,但韩俊要去救崔尚大可留下部分兵马以备不测,他为何要将兵马悉数调走,归根结底是他不信任我们,他怕我们反客为主趁机分了他的兵权!”季常越说越激动,手指点着桌案“咚咚”响。 “可他担心的有理。” “那又如何!”季常摸着自己胸口,痛心疾首地道,“殿下,我季常虽通习兵法亦学过孔孟之道,若非形式所迫,我又如何必做这奸险小人!”季常说着把手里的书卷往桌上一扔,发出一声巨响。 “季常你别生气嘛。”楚幽眨眨眼,又抬头见他依旧是一副苦恼委屈的模样说道,“我只是觉得现在这个样子始终不是长久之计,韩俊做的是不对,可他这么做也有他的道理,正如我们也有我们的道理,这是永远也不可能改变的。” 季常听她这么说方缓和一些,说道:“殿下既然知道,又何必说那些话。” “季常,你看我们这次侥幸逃出生天,那下次呢?你能保证我们每次都那么好运吗?” 季常皱着眉头闷闷地说道:“世事无常,我又不是神仙,如何能知道。” “所以我才会想,我们现在这样,永远都不可能真正与韩俊站在同一个立场上,他也绝不可能与我们站在一起,那么我们与韩俊的联手归根结底只是个幌子,就像是一堵裂开的墙,如何抵得住风雨侵袭?与其如此,我们为何不能先退一步。” “殿下想怎么退?我们还能怎么退?” 楚幽转转眼珠,下定决心似的说道:“交出玉玺,封他为摄政王。”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83 季常神色一凛:“殿下是认真的?” “看季常的神色怕是早就想过?” 季常听罢袖手垂目,陷入了沉默中,过了一会儿才犹犹豫豫地说道:“这恐怕这恐怕会惹恼太子殿下。” “我也是担心这个,”又学着季常的样子袖手垂目,撅着嘴说道,“却未料到哥哥未曾惹恼,先惹恼了季常。” 季常有些尴尬说道:“是季常失态了。” “所以啊,”楚幽苦恼地托着脸,“要怎么样跟哥哥说呢?” 又过了几日,楚桓与韩俊业已先后回营,韩俊回营的那天,楚幽没忍住哭出了声:“韩俊!你终于回来了!本宫自认识你以来从未如今日这般盼着你回来!瞧着你脸上的褶子都顺眼了许多呢!呜呜呜呜!” 韩俊对这突如其来的转变感到一丝丝尴尬摸摸自己的褶子,冷着一张脸硬邦邦地说道:“多谢殿下夸赞。” 封白羽也有些惊讶,碰碰她小声问道:“你搞什么鬼?” 楚幽脸上还是激动地模样,低声说道:“没什么,就是激动,好不容易活下来了,我激动。” 封白羽一头雾水,心想这都是过去好几天的事儿了,陆和赶到的当天也未见她激动到这涕泪横流的地步,这激动会不会来的也太晚了些? 有此疑惑的自然不止封白羽一人,比如,还有韩俊本人和沉浸在惊讶里难以自拔的楚桓。 “季常,幽儿又再耍什么花招?”楚桓稍稍往后仰仰身子,小心翼翼地询问站在身后季常。 “臣也不知,或许就是激动吧,毕竟几日前的大战实在是太难了。” 楚桓茫然地点点头:“唔,或许吧。” “许奇。”韩俊回到中军大帐,把斗篷脱掉随手扔在一旁。 “卑职在。”许奇唯唯诺诺地走进帐中,打个拱习惯性地恭维道,“听闻将军此次奔赴剑门成功营救了崔将军,卑职是打心眼里高兴,幸而将军英勇不凡,否则我们岂不是要痛失一员猛将吗!将军能顺利归来,真是天助我也!” “嗯,的确是天助我。”韩俊说道,“本将初到剑门便与荻梁的一路骑兵短兵相接,还好他们所来兵马不多,我刚到剑门救下崔尚,没来得及喘口气便与萧鞥狭路相逢,”他深深地吐出一口气,“当时真是凶险万分,幸好他自己撤兵了,否则恐怕本将要死在剑门了。” 许奇听罢眨眨眼说道:“将军福大命大,俗话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嗯,只是他为何要退呢?” 许奇转转眼珠,似乎有些犹豫,说道:“卑职听闻南楚西关遭到了突袭,或许他是因此才不得不撤军吧。” “唔,有理。”韩俊又挑起眼尾扫他一眼,“你如何得知?” “卑职卑职也是听说的。” “听谁说?” 许奇紧张地舔舔嘴唇,不知道该不该说实话。 韩俊又说道:“我听说南平也遇到险情。” “是。”许奇见韩俊主动换了话题。立刻松口气说道,“北萧一个姓温的书生,率领八万大军袭营,幸好卑职平日里多蒙将军指点,当机立断下令誓死守营,将士们誓死捍卫c抛颅洒血,这才保住我南平大营安然无恙啊!” 韩俊见他说的激情四射c口沫横飞也懒得拆穿,只问道:“姓温什么样的书生,什么来头?” “听说是九目山逍遥子的高徒,手段十分高明!还好卑职” 不等他继续说下去,韩俊便不耐烦地斥道:“闭嘴。” “是。”许奇瞬间安静了,模样十分乖觉。 “九目山逍遥子”韩俊按着额头揉了两下,“难怪那小公主吓成这幅德行,想来也是难为她了可是他们为何不逃呢?” 许奇站的远,听不清韩俊具体在说什么,只依稀听到他说逃不逃的,立刻又如打开了闸门一般说道:“逃!谁敢逃!卑职替将军代行军令,谁敢逃跑,立斩不赦!” 韩俊正在沉思中,被他一惊一乍地吓了一跳,不悦道:“谁问你了?滚!” 许奇费劲口舌却没捞到半分好处,甚是扫兴,说声“是”,垂头丧气地退了出去。 许奇从中军大帐出来,越想越气,越想越委屈。想来在韩俊不在时他已吃尽了楚幽c季常等人的白眼,不过半个月的功夫,竟撺掇的营中将士也愈发瞧不起他。如今好不容易盼到韩俊回来了,本想着早一步领个功,改改自己的运势,却又不知韩俊是吃错了什么药,又白受了一顿冤枉气。 正揣着满肚子邪火无处发,恰好瞧见翁翠枝端着簸箕一扭一扭地往军医署去,招招手叫到:“哎,过来。” 翁翠枝闻声四下里打量一眼,脸上含笑,一扭一扭走到许奇面前:“何事吩咐,许大人?” “哎呦呦,可愈发像个人了。”许奇抄着手耷着眼说道。 翁翠枝抿嘴一笑,翻着眼皮说道:“那可不,是公主非要把我们当人看,也不是我们死乞白赖求来的,既然是天上掉馅饼,哪有不吃的道理?” 许奇见她妩媚依旧,忍不住伸手朝她屁股上掐一把:“瞧你这嚣张劲!” “干什么!你?”翁翠枝骤然柳眉倒竖,不料这次,翁翠枝竟突然翻了脸,一口口水啐到他脚前,竟露出几分狠厉颜色,吓的许奇一个哆嗦便没敢再动。 虽说翁翠枝是崔尚常用的,但终究只是个营妓,谁都弄得,故往日里他也常这么做,未曾吃过瘪,转瞬想起自己被一个女人吓住,又觉得不服,夹枪带棒地羞辱道:“哎呦呵,这是跟谁学的贞洁烈女的做派?怎么得,孟浪做派不吃香了?当哥哥的劝你一句,可别犯糊涂,虽说是此一时彼一时,不过是换汤不换药,该干什么还是干什么,可别真以为就改天换日了,拿着棒槌当成针。” 翁翠枝听出他话里有话,方才还面带怒色,转眼便拨云见月地笑起来,却说道:“可不是我不识相,实在是如今我们这些女侍医管的严,可不敢乱来呢。”说罢又笑起来,摇摇曳曳地走远了。 “嘿!这装疯卖傻的小蹄子!”许奇气的面色发白,“没有王法了,区区一个营妓也戏弄我!啐!”骂着骂着,许奇竟渐渐的开了窍,仿佛忽然心有所悟,转转眼珠,迈着四方步往崔尚那里去了。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84 这日刚过午,楚幽看书看累了便用直接用书蒙着脸侧卧在小榻上歇午觉。眼看立秋了,营里一切用度都要自己动手,瑞雪难得有空正晒着日头做针黹。 忽然外头传来一串匆忙的脚步声,是女医仆薛婉婉拎着裙角跑过来。 瑞雪见她焦急忙起身让她放轻脚步问道:“出什么事了?” 薛婉婉喘这气说道:“出大事了,”又俯在瑞雪耳边嘀嘀咕咕说了几句。 瑞雪大惊:“什么?这可怎么好?”想了想拉着她出来,“殿下歇觉呢,出来说。”又问道,“怎么发现的?” 薛婉婉方说道:“凤夙说的,不知道她是打哪知道的,不过她向来与翠枝不对付,从营妓属时便是如此,明里暗里不知道斗了多少次,让她抖落出来也不奇怪。” “营妓属时是为什么?” “还能为什么?就是为了崔尚呗。”薛婉婉道,“你知道的,营里这几个有权有势的,除大将军有时会来,陆和怕老婆,冯英是个雏儿,唯有崔尚最好这口,恨不得月月都要去,偏偏翁翠枝最和他胃口,可是原先翁翠枝没来的时候都是找凤夙的,虽说这也不是个光明磊落的行当,可即便是狗,将军的狗也要比寻常士兵的狗伙食好一些的。” 瑞雪不禁掩口斥道:“你可真是百无禁忌。”又说道,“便是如此她会知道也就不奇怪了,只是你们已经做了医仆,从前的勾当也不许再碰,翁翠枝明知故犯,这回是非要挨罚不可了。” “罚她容易,那崔尚?”薛婉婉道,“当时可是说好了,若有士兵与医仆苟且都要受罚,可崔尚可不是寻常士兵,韩将军拿他当亲兄弟,谁敢得罪?” “我敢得罪。”楚幽掀了帘子出来。 “殿下。”瑞雪微微屈膝,“扰了殿下安寝,奴婢有罪。” “没关系,我睡够了。”楚幽看向薛婉婉,“你说崔尚与翁翠枝犯了事?” “是。” “你们不敢得罪崔尚,所以不知该如何罚?” “是。”薛婉婉道,“若罚只怕不好,可不罚岂不是让人拿去说嘴?” “既然知道还有什么好犹豫的,”楚幽摆摆手道,“就说我的意思,一起受罚。” “是!”薛婉婉得令退下。 楚幽一转头却看见瑞雪一脸丧气地看着自己问道:“你干嘛这样看着我?” “奴婢是觉得殿下是在给自己惹麻烦。”瑞雪说道,“季大人早说过,趁着韩俊没回来的时候将她们都打发出去,您偏不肯,又是让她们学军法又是教她们学医术,废了这么大的力气,结果呢?韩俊刚一回来,她们立刻就出了乱子。” “你是怪我咯?” “奴婢可不敢,”瑞雪鼓着腮帮子说道,“奴婢是替殿下抱屈,白费那么些功夫。” “那你就是拐着弯骂我傻。” “奴婢更不敢。”瑞雪道。 “你就是这个意思!”楚幽也气呼呼地说道。 “那奴婢想问问殿下,您说要罚崔尚,他能服气吗?他能心甘情愿领罚吗?他若不肯谁还敢硬打他一顿不成?再说了,他刚回来,只需说不知道营妓属解散的事,不知道新立的规矩,便是闹到韩将军那里也未必罚他,更何况殿下私自解散营妓属的事,韩俊还不知道呢。” 楚幽停下脚眨眨眼:“对啊,有道理啊。” “当然有道理啦!”瑞雪说道。 “崔尚肯定不服,”楚幽陷入了沉思,片刻说道,“对,本宫还是要亲自去一趟。”说着便快步走开了。 “殿下!殿下!”瑞雪想了想没追过去,却往季常所在的方向去了。 季常只听瑞雪说楚幽要打崔尚,也没来得及听清前因后果,便急匆匆去拦楚幽,可惜终究晚了一步,等他找到的时候,崔尚已经被打得只剩下半条命了。 楚幽一只脚踩在石墩子上,轻轻用马鞭敲着自己的腿,不慌不忙地说道:“崔将军刚回来,不晓得本宫新立的规矩这没什么,吃一顿打,你自然就记住了。” 崔尚裸着背,士兵的鞭子噼噼啪啪抽在他背上,血淋淋地趴在地上喘着粗气,咬碎了牙也不肯喊一声疼。 “住手!快住手!”季常急忙走过来,“殿下,你这是做什么?” 楚幽回望他一眼混不在意地说道:“监刑啊。”楚幽见那士兵手底下果然有些犹豫,不满地说道,“继续,本宫没喊停,谁敢停。” “停!”季常道。 “季常,我说了算,你说了算?”楚幽看着他。 “殿下!”季常焦急地说道,“你这又是耍的什么性子!” 楚幽眨眨眼指着崔尚说道:“他,轻薄女医仆,理应受罚。” 话没说完韩俊也闻讯而来,怒吼一声:“住手!” 士兵一看韩俊来了,二话不说把鞭子扔在地上,乖觉的俯首听命。 楚幽默默地翻个白眼,看向韩俊,客客气气地问候道:“韩将军好啊?” “公主殿下这是什么意思?” 面对韩俊单刀直入地兴师问罪,楚幽却只是歪歪头说道:“依令行事罢了。” “依令行事?”韩俊横眉冷笑,“敢问殿下,依的是何人何令?” “本宫的禁娼令。”楚幽昂首答道,“你不知道不奇怪,毕竟你刚刚才回来,不过现在知道也不迟,本宫在你出门在外这段时间已经替你把营妓属解散了,不过你也知道许多营妓们无处可去不愿离开,本宫见她们可怜便命她们学习军令,又命李长青教习她们医理,如今已经是女医仆了。” 韩俊仿佛突然被晴天霹雳击中了一般,良久才回过神来反反复复地说道:“你让营妓去做医仆?你让营妓去做医仆!”他说了一遍又一遍仿佛无法相信。 直到看到楚幽无比坚定地点点头,嘴里吐出一个字:“是。”随即又说道,“韩俊,你该好好感谢本宫,要知道,这一次若不是这些医仆们做事勤勉,你是南平大营早就是北萧的囊中之物了,你看你这里,偌大的南平大营只有李长青一个军医,就算把他活活累死,又能救活几个人?现在有了这些医仆,情况便大大不同了” “你住口!”韩俊怒道,“你!这是本将的大营!你凭什么颁布法令!”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85 “哦?”楚幽见他如此暴怒,却不慌不忙地指指大旗,“韩将军,你看这旌旗上绣的是什么字?南楚。本宫是谁?南楚公主。韩将军只是楚将便可颁布法令,本宫作为一国之公主,如何不能?更何况当时情况紧急,本宫做这些也是为了应对危局。” “借口!” “借口?本宫不懂,本宫为何要用借口?”楚幽挠挠头说道,“韩将军忘了吗,韩将军与哥哥分权治军平起平坐,韩将军西出剑门,哥哥又不在,命本宫代行军令,本宫名正言顺何须借口呢?”说着指着行刑的士兵说道,“你,谁让你停下的,还差多少鞭子?” 士兵慌忙说道:“还差十鞭。” “打。”楚幽说着又示威似的瞪了韩俊一眼。 行刑的士兵原本就是五十四禁军手下的,被耳提面命地训导了整整半个月“王命唯尊”,又亲眼目睹了整个事件的发生,一点也没犹豫,抬手就打,崔尚终于还是吃够了五十鞭子才被人扶起来。 韩俊脸色铁青的回到大帐,还没来得及喝口水,便听到外面士兵通报:“公主驾到。”刚端到眼前的水杯,立刻被他重重放在桌子上,溅出满桌的茶水。 楚幽已经走进来了,刚好看到这一幕,咧嘴一笑说道:“韩将军因何而怒啊?” “哼,公主何必装糊涂呢?” “想来是因为我了。”楚幽倒背着手,迈着四方步走上前,乖巧地跪坐在桌前,自斟一杯清茶,慢悠悠地说道,“也是啊,难怪你会生气了,前后不过出去半个月,留在大营里的士兵们便成了我的亲兵,幸好你明智,只留下了五千人,那要是留下五万人c十五万人c五十万人,那这整个南平军营还有你韩俊什么事啊?” 韩俊斜着眼睛瞟他一眼:“公主专程跑到我面前来,就是为了羞辱我吗?” 楚幽没有被他的疑问打断,又继续说道:“不过话说回来,当初若不是你执意要去剑门救崔尚又带走了所有可堪大用的人马,本宫与哥哥也不至于身陷险境了。” “这么说,殿下是来兴师问罪的。” “我说笑了,本宫要兴师问罪也要有师可兴才行。” 气氛变得愈发凝重,楚幽却突然歪着头咧嘴笑笑:“本宫又不傻,再怎么说,这南平大营里多数人还是听你的,真把你惹恼了,对本宫也没什么好处,本宫何必自讨没趣呢?” “那公主殿下是什么意思?” “其实呢,本宫是想跟你谈笔买卖。” “买卖?”韩俊轻笑,“一国公主竟也学得一身的市井商贾脾性吗?” “这也是被迫无奈嘛。”楚幽说道。 “既然是公主要谈买卖必定是事关南楚的大事,为何太子不来,季常不来,倒是你一个小公主来跟我谈?” 楚幽点着下巴想了一会儿说道:“说大事也是大事,不过也没有那么严重,可大可小吧。” 韩俊眉头微蹙,说道:“既然如此,先说来听听吧。” “是这样。”楚幽整整衣襟,正襟危坐,犹犹豫豫地开口道,“本宫想向你讨个官位。” “什么?”韩俊大惊,好像没听清她说的话。 “本宫想向你讨个官位。”楚幽又说一遍。 “呵呵。”韩俊轻笑两声,端起桌上的茶水轻轻吹了吹说道,“殿下说笑了,殿下您贵为公主,哥哥是南楚太子,想要讨个官位又有何难,何必要征求我的意见?” “那是因为我去跟哥哥说他一定不会答应啊!”楚幽不悦道,“想都不用想,他肯定会说休要胡闹,就把我打发了,反正你与哥哥也没什么不同,他不答应,我就找你咯。” “他不答应”韩俊有些好奇起来,“公主是想讨个什么官位,为谁而讨?”他虽然这么问,心里却有些计较,他想这小公主不惜低三下四地来求自己必然是为了个十分要紧的人,且这人又是不讨他哥哥喜欢的,那么想来想去也只有一个封白羽罢了。 他又想,这小公主人小鬼大心机深,先王与王后又不在了,便是早早为自己的将来打算也不算意外,她必定是想早早给封白羽谋下差事,好让他建功立业,如此一来自己他日下嫁,脸面上也会好看一些。 只见楚幽撇着嘴犹豫了半天,方开口道:“本宫想讨个前将军来做。” “为谁?” 楚幽愣了一下,看傻子似的看着他答道:“为本宫啊。” “噗!”韩俊险些一口水呛死,“你你?你要做前将军?” “是啊。”楚幽反问道,“做不得吗?” 韩俊阴沉着脸把茶杯一放:“公主请回吧。” 楚幽却恼火起来,质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是小瞧本宫吗?”她见韩俊不说话又说道,“哥哥不肯答应是因为怕本宫上阵危险,你又不怕,那自然就是觉得本宫不行!”楚幽又说道,“韩俊,这次你前往剑门,只留下五千人马,北萧数万大军袭来,情况有多凶险,我不说你也知道,若不是本宫亲自率军厮杀你的南平还能保得住吗?你若还不信,出去向留守的将士打听打听,以本宫的身手究竟当不当得起前将军?” 韩俊眯眯眼睛打量她片刻,她这要求着实有些不着调,可是韩俊也知道她一直惦记着匹马上阵,故而今日说出这些话,倒也不算意外。 再看她那瞪得溜圆的眼睛,分明就是又犯了霸道任性的毛病,韩俊沉思片刻,心想,或许真的是她自己的意思,并没有别的诡计。即便是有,楚桓和季常也不可能真的要让她做什么前将军。 韩俊又想了一会儿,嘴角露出一抹得逞的笑意,却说道:“公主愿意做前将军,我当然高兴,只是殿下您也说了,您是公主,身份高贵,我怕是用不起。” “为何用不起?” “公主您看,您要做将军这件事,恐怕太子殿下还不知道吧?” “那是自然。”楚幽说道。 “若我封你做前将军,那这前将军可不能只是叫着好听的,肯定是要带兵打仗的。” “你这岂不是废话,若不是为了带兵打仗本宫要这前将军做什么,再好听能有南楚嫡公主的名头更好听吗?” “嗯,那是自然。”韩俊无端被她鄙视一通颇为不忿,可是考虑到自己的大计,他忍!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86 ,最快更新凤逆山河最新章节! 深吸一口气,脸上挤出一丝自以为和颜悦色地笑容,韩俊说道:“殿下啊,我若偷偷背着太子封了你做前将军,他日太子怪罪于我,当如何是好?” “你这就是故意为难我了。”楚幽说道,“你以为我年幼便看不出眉眼高低吗?自联合以来,虽然表面上客客气气,但你何时真的怕过我哥哥?如今说这些,不过是拿话来搪塞我。” “哎,公主此言差矣。”韩俊说道,“再怎么说,殿下就是殿下,我韩某再自以为是也不敢驳了殿下的面子,我韩某对公主殿下尚且如此,更何况是太子?” “也对。”楚幽点着下巴说道,“你毕竟是楚臣,若当真无视我们,让将士们瞧见传出去,可就成了背信弃义、犯上作乱的无耻之徒了。”楚幽说着挑起眼角看看他瞬间变黑的脸,笑了笑说道,“是本宫疏忽了。” 韩俊顿时觉得自己又上了她的当,说来说去她所来还是为了给他一个忠告,什么做将军,根本就是个幌子。 韩俊刚要翻脸突然听她自言自语似的说道:“可惜了,要知道还不如不做这公主呢。” 不过是一句话,韩俊又敏锐地捕捉到一线希望:“殿下说什么?” “本宫说还不如不做公主。”楚幽垂头丧气地说道,“你看本宫,空有一身本事却没有用武之地,说来也是可笑,别人是因为出身太低无人赏识,本宫却是因为出身太高被束缚了手脚,真是讨厌!韩俊,你说若本宫不是公主,有这样一身本领,你会不会愿意让本宫做前将军?” “那自然是愿意的。” “哼!”楚幽气呼呼地站起来,“这便是可气的地方,其实南楚都亡国了,本宫这个公主也就是个无用的头衔,偏偏又让它束缚着!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吗?” 韩俊见她气的跺脚,眼中闪过一丝狡诈,不慌不忙地说道:“这可怨不得别人,要怪就怪你哥哥和季常他们不肯接受南楚亡国的事实,非要抱着南楚王室的残骸不肯放手,不过话说回来,当时公主你不也是不肯放手吗?甚至还为此剑劈国玺。” 楚幽见他那幸灾乐祸的模样愈发来气说道:“此一时彼一时,当日本宫还小,可如今……”楚幽叹息一声,“真是追悔莫及。” “公主,亡羊补牢,犹未为晚。” “嗯?”楚幽转转眼珠,“你像是话里有话。” “公主当真想当将军吗?” “那当然,我空有一身武艺却上不了战场,这种苦闷,将军应当比我更加清楚。”楚幽说道。 “的确苦闷啊。”韩俊点点头,“既然这样,我给殿下出个主意。” “什么主意?” “殿下刚来的时候就说要与韩某做一笔生意,可韩某听来听去只听出公主要做将军,却没听出公主要给我什么?这天底下可没有公主这样做生意的人。” “怎么这么说呢?”楚幽说道,“本宫跟你讨个官做,却也是帮你带兵,给你打仗啊,这不是生意吗?” 韩俊一愣,脸色有点儿难看:“公主这笔账算得也太好了吧?” “是啊,我也觉得挺好的。” 韩俊的脸抽搐了一下说道:“我的意思是,这天下没有这样的好事。” “那你想怎么样?” “做生意嘛,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我可以让我做前将军,但是你要把那半块国玺给我。” 楚幽愣住了,半晌才转转眼珠,起身说道:“不行,我走了。” “公主殿下,留步。”韩俊执意挡住她的去路,“殿下,你想一想,我不让你当将军是为什么?就是因为惧怕你哥哥,因为他手握着另外半块国玺,便可时时处处牵制我。设若你不肯帮我把国玺要回来,就算我答应让你做前将军,也答应让你出征,可是他不肯,就是不盖印,那你能怎么办呢?” “那可是……”楚幽紧张地搓着衣角,“可是……我不能帮你……” “那殿下请回吧,韩某也不可能让你做前将军。” “韩俊。”楚幽为难地看着他,又跟着他回到桌案前,“那……那我帮你要回玉玺,你就答应吗?” “当然。” 她又低着头想了好久:“还是不行,哥哥会怪我的。再说了,没有玉玺我们就什么都没有了……” “殿下,你们是王室,有没有玉玺都是王室,怎么能说一无所有呢?” “也对……”楚幽踱了两步,回头望他一眼,“就算没有国玺,我们还是王室,这一点将士们都是知道的,若你有非分之想,传出去便是背信忘义、犯上作乱,可是会身败名裂的!” “当然。” 楚幽的脸皱成一团,好像久久不能下定决心:“那……我给你偷来?偷来也没什么用啊,你总不能每次都偷偷摸摸的用吧。” “那当然不行,我韩俊是什么人,当然要太子亲口承诺把国玺交给我才行,公主只要答应好好劝他,剩下的我自己会处理。” “就只是劝劝哥哥?”楚幽不相信似的。 “当然。” 楚幽这才放下心来,答应道:“若是如此,也没什么不妥。” 楚幽刚从中军大帐出来,便被季常喊住。 “不过转眼的功夫,殿下又做什么去了?”季常焦急地走上前。 “我……”楚幽神秘的笑了笑说道,“季常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的那件事吗?” 季常回忆了一回才想起来:“是说……”顿时心头冒起一丝不安,“您不去找殿下,找韩俊干什么?” “你猜啊。”楚幽得意地晃晃脑袋。 季常什么也没说,更没有猜,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七分忐忑三分怀疑。 “季常,你看你这态度,好像我随时都会捅娄子一样。”楚幽道,“我对你可从未有过这样的担忧。” “殿下,是不是随时会闯祸,您自己还不清楚吗?” 楚幽笑着挠挠头,有些尴尬:“也不总是嘛,这次保卫南平,你我的配合不是很默契吗,我也并没有捅娄子呀。” “殿下非要这么清算的话,当时要不是你二话不说直接拿着北萧大军试霹雳子,也不会激起他们大肆反攻。” 楚幽不服气地说道:“我不这么做士气只会日渐衰落最后坐以待毙,这就是险中求胜。” “命好罢了。” “命好也是好。”楚幽懒得与他犟嘴,又说道,“反正这次我一定不会闯祸,你就相信我一次吧。”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87 ,最快更新凤逆山河最新章节! 楚幽见季常尚在犹豫,也不等他回答却自顾自地扭转了话题说道:“对了,方才说起霹雳子,这么好的东西为何不好好的运用起来呢?” 季常听她这么说答道:“这件事我也想过,只是还没有来得及向太子殿下进谏。” 楚幽道:“这样好的事情,哥哥自然会答应,不只是他,韩俊也没有不答应的理由,索性先张罗起来,反正也就是一句话的事。” “嗯,也对。” “我看此事要紧的是让谁来主管。”楚幽说道。 季常微微一笑说道:“这还用想,眼下不是有个刚好的人选。” “你说丁铆?” “还能有谁。” “嗯,他是不错,脑袋灵光,更难得的是他对此颇有长处,可谓当仁不让。” “最要紧的是他虽然是韩俊的人,却难得地与殿下有些缘分,若他来做这个管事,必定会记着殿下的恩情,这军营里也算是有了我们的人。” 楚幽点头说道:“如此便是再好不过了。” “只是这任命书……”季常说道,“这件事报给太子容易,就怕韩俊那里恐怕又要费一番口舌。” “这有什么。”楚幽说道,“道理摆在这里,霹雳子若做得好于战事上是大大有利的,韩俊又不傻,哪有放着这样的好事却不用的道理?再说,全营上下,除了丁铆又有谁能做出这东西,他但凡能找出第二个,我便服气。这件事是明摆着非他莫属的,若季常懒得与他说,我去跟他说便是。” “你去?”季常有些讶异,说不上缘由,总觉得楚幽有些奇怪。 “我去怎么了?这霹雳子原就是我想起来用的,我去有什么不妥?”楚幽又拍着胸口说道,“季常尽管放心,任命书的事交给我来办,你先去着手安排便是。” 季常想,或许她就是想去韩俊面前显摆一番,这也是理所当然的,诚然若他去说更加合适,只是他三天两头往韩俊那里跑,又怕惹得楚桓心里不安,便点点头应道:“就有劳公主殿下了。” 几日后,霹雳营成立,丁铆被任命为霹雳营都头,下设一百霹雳官,都是丁铆亲自挑选的,专门负责设计研发霹雳火炮。 丁铆一夜之间被提拔做了都头,身边发生了许多变化。譬如一些从前常有来往的却日渐疏远了,也有从前不常来往的却日渐和睦了,他偶有感慨却也只当是寻常,归根结底总还是高兴的。 别人都当他是命好攀上了公主的高枝才能有这样的际遇,唯有他自己知道,自己为了今天耗费了多少心机。 为什么当日殿下才刚一说要将霹雳子做成霹雳炮,他便立刻能在一夜之间完成?他不是天才更不是命好,而是他从第一天设计霹雳子的时候就在等着这一天。 人人都当他好吃懒做,说他做事不用心,因为他把所有的精力都用在这霹雳火炮上,霹雳子在他心里从来不只是个玩意儿,楚幽只是先一步把他的想法说了出来。可是他不觉得委屈,他只觉得这是天降的机会。 他其实从来没有比别人多睡过一刻钟,因为他总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才敢把他的图纸拿出来钻研。兵库里的用料有限,他要日复一日的把废料囤积起来才能完成一次试验。可是他又怕被人瞧见,不得不在夜深人静和天还没亮的时候抹黑走到几里外的山谷里去。他为此受了许多的惩罚也受了许多的白眼,可是他不怪谁,因为他理解这一切本该如此,他只是默默地告诉自己:丁铆,你熬得住,总有一天你要让他们刮目相看。 现在就是这个时候,他看着手上星星点点的疤痕,并不觉得十分痛苦,只觉得欣慰,觉得荣耀。虽然季常过来只说要加紧造出更多的霹雳火炮,但他早已经开始派人着手设计更加便与携带的霹雳火铳。 军医署里,翁翠枝耷拉着脸给他手上涂抹伤口,一抬眼看见他抿着嘴,竟像是在笑,眨巴眨巴眼推他一把,没好气地说道:“好了,走吧。” “哎,好。”丁铆站起身,笑呵呵地说道,“多谢了。” 翁翠枝斜着眼睛瞟他一眼,嘟囔道:“都烫成这样了,有什么好笑,怕不是个傻子。” 薛婉婉刚好从她经过拿着小药棰敲了她肩膀一下,翁翠枝立刻疼得抽抽:“干嘛呀,你!” 薛婉婉道:“好心提醒你,别伤疤还没好就忘了疼,再不是从前的时候了,多收敛些。” “收敛什么呀?”翁翠枝回过神来指着早就走得没有影子的丁铆说道,“你以为我勾引他?疯了吧,我能勾引他?” “是,你自然是瞧不上他,许奇你都瞧不上更何况他了,可是就你这腰,你这屁股。”薛婉婉轻轻拍了拍,“难保他不胡思乱想啊,你知道那是谁?那是霹雳营新上任的都头,虽然如今只是个小小的都头,可人家是公主面前的红人儿,平步青云指日可待,你惹得起吗?” 翁翠枝听罢悻悻地说道:“惹不起就不惹呗。”又自艾自怜道,“可怜老娘这风韵天成,如今倒成了祸害了。” “还风韵天成?”薛婉婉扯着她的脸皮挖苦道,“你可要点儿脸吧,我的奶奶,管你是风韵还是风骚,可别再给我闯祸了。” 丁铆回到霹雳营,立刻有个小霹雳官迎上来说道:“丁都头,小的已经查明了,先前那霹雳子里头的配比是错的,这才炸了都头的手。” 丁铆问道:“这事儿是谁负责的?” 霹雳官道:“只知道是常三他们一伍负责的,但究竟是哪个粗心出了错就不得而知了。” “霹雳子威力巨大,稍有不慎便会要了命,我这回是命好只是轻伤,若我少了一只手呢?若这东西落到韩大将军又或者殿下手里呢?”丁铆道,“也不用管具体是谁,统统拿了军法处去领罚,伍长另有失察之过,受罚翻倍!” “是。” 霹雳官刚要退下,又听见丁铆指着桌子上的几枚小霹雳子说道,“这几颗也是作废了的,你统统拿去销毁,留神别伤了手。”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88 ,最快更新凤逆山河最新章节! 常三拖着腿,被人搀扶着从军法处出来,咬牙切齿地说道:“丁铆那厮小人得志,竟敢这样给我难看,我与他不共戴天!” 同伍安慰道:“你可消停些吧,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你从前就与他不睦,他不烧你又烧谁?要说委屈我们才委屈,招谁惹谁了陪着你一同受过。” “呸!”常三啐一口道,“那霹雳子不就是因你失手才让他抓住把柄?” “哪里的事?”同伍道,“我仔仔细细反复校对过,绝没有错的,我又不懂这个,生怕一个不留神把命折在这里,哪里敢冒险?” “若不是你能是谁?”常三不解。 同伍道:“不就是你吗?前儿你还说巴望着一不留神炸死他,可巧今日就出事了。” “放你的屁!”常三道,“那霹雳子都是你们经手的,我碰都没碰过,如何做手脚!” “那我们也不敢啊,那可是霹雳子,谁有这个胆子不小心谨慎,谁也不愿意烧着自己啊。” “对啊。”常三渐渐回过神来,“这霹雳子这样厉害,咱们都不懂只是听命行事,谁也不敢冒险,偏偏他就被炸伤了手,咱们也见过那霹雳子的厉害,若真是有错那岂止是炸伤了手,胳臂都得没了!” “那听你这意思……难不成是他的苦肉计,这得是多大的梁子才惹得他这样算计你?”同伍们听罢索性也不扶着他了,都说道,“我们既惹不起他,也惹不起你,以后若非迫不得已,就不要往来了吧。”说罢便四散走开了。 常三气的破口大骂:“你们这些望风使舵的小人,墙头草,你们给我等着,迟早要后悔的!” 常三心里气不过,忍痛爬到韩俊的军帐前,连哭带闹把前因后果说给韩俊听,求韩俊给他做主。 韩俊听罢果然大怒,但他怒的不是常三挨打,而是他做大将军竟不知道南平多出一个霹雳营,至于这都头是何人任命便更加无处得知了。 常三一听立刻说道:“必是那南楚公主自己的意思!之前大将军不在营中,一切都是她说了算,可是如今大将军已经回来了,凭什么还听她的?” 韩俊道:“那个叫丁铆的何在,速速提来见我!” 不多时,丁铆来了,老老实实地磕头行礼。 韩俊问道:“你是丁铆?” “是。” “如今霹雳营的都头是你吗?”韩俊问。 丁铆看了旁边的常三一眼,抬头答道:“是。” 他本以为韩俊是为了常三才找自己兴师问罪的,不料他却一拍桌案大怒道:“一派胡言!南平大营中何时有的霹雳营,何时任命了你这样一个霹雳营都头,我怎么不知道!你这个都头究竟从何而来!” 丁铆大惊,被人定了身一般跪在那里:“大将军……”他的声音有些干涩,“霹雳营就在那里,已经有七八天了……卑职的委任状就在这里,如何会有错?”他的手微微颤抖,他相信这一定是误会,可是还是忍不住地紧张。 许奇从他手中结果委任状交给韩俊,韩俊的脸色由红变白,由白变青,突然爆出一声怒喝:“假的!这是假的!” 丁铆强压着心头的恐惧与震惊,声音响亮地问道:“大将军,卑职不懂,这委任状白纸黑字盖着太子和将军的大印,究竟哪里有假?” “放肆!”韩俊走到他面前,飞起一脚踹在他心窝,丁铆顿时呕出一口鲜血。 丁铆按着胸口,他几乎要疼得昏死过去,常三狞笑的脸在他眼前飘来飘去,可更加让他无法承受的是韩俊说这是假的,不,他不相信。 他坚持着爬起来,倔强地说道:“不,是真的!” 韩俊的眼睛宛如充了血,狠狠地瞪着他:“我说是假的,就是假的,你何德何能敢质疑我!” “印鉴是真的就是真的。”丁铆咬着牙坚持。 韩俊没有再跟他废话,只是冷冷地瞟了他一眼,拂袖而去。 楚桓正在帐中与楚幽、季常、马伯安等人叙旧,又说到自己不幸落难,幸好被个叫秀儿的农家女子救了,忍不住又感慨一番。 忽然外头有人通报:“韩将军到!” 话音未落,韩俊便已经走了进来,径直走到楚桓面前,将手中委任状拍在他桌上。 楚桓吓了一跳,好久才回过神来问道:“韩将军这是何意?” 韩俊指着桌上的委任状说道:“太子殿下看看,可曾见过这东西!” 楚桓揭起委任状端在手里看了看说道:“见过,没错,是幽儿亲自来找我的。” “哦?这么说太子殿下知道?”韩俊冷笑,“殿下知道,我却不知道,敢问殿下,你要作何解释?” 楚桓不解:“韩将军这是何意?本宫要解释什么?” “解释什么?那丁铆是谁,那霹雳营又是哪里来的?”韩俊质问道。 季常听他问起这事忙说道:“想是没有跟韩将军说清楚,这丁铆从前是兵库里的一个三等兵,向来也不打眼,将军不认识也不奇怪。只是这人十分擅长制造火器,这还是公主殿下机缘巧合之下才发现的,当日北萧兵马来袭,他所做的霹雳火炮可是发挥了极大的作用,公主想着这样的利器该好好运用起来,这才说成立一个霹雳营,就恰好这丁铆有这个长处,让他做都头也是合情合理的。” “合情合理?”韩俊不悦道,“他便是再合情合理,任命长官的事,我韩俊不配知道吗?” “将军这是何意?”楚桓拿着委任状问道,“这委任状上可是盖了将军那半块传国玉玺的,怎么能说不知道呢?” 韩俊道:“太子这话问的好笑,若不是我毫不知情,偏偏这文书上却又盖着玺印,我又为何而来!” 楚桓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明白:“意思是这半块玺印不是将军您盖的?将军对霹雳营的事毫不知情?” “不错!”韩俊道。 “那这玺印从何而来呢?”楚桓问。 “我如何知道!” “那将军来本宫这里是什么意思?”楚桓又问。 韩俊沉默片刻阴森森地说道:“我以为,这件事既然太子这方知道,那么必定与太子有着密切的关联,毕竟这盗用玉玺可是大罪,还是谨慎一些好。” “韩俊!”楚桓大怒,“你是怀疑本宫盗用了你的那半块玉玺吗?” 韩俊昂着下巴说道:“臣不敢,但除此之外也想不出别的可能。”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89 ,最快更新凤逆山河最新章节! “本宫为何这么做!” “那臣就无从得知了,或许太子以为当初自己曾借着玉玺难为过臣,那么近日臣也必定会故意刁难,索性就便宜从事了吧。” “一派胡言,本宫是太子,岂会做出这种事!” “那就请殿下给臣一个说法,若殿下不能,那以后就休怪臣无礼了。” 楚桓大惊:“你想如何?” “殿下莫怕。”韩俊冷冷一笑,“殿下毕竟是南楚的储君,韩俊身为楚臣,自然要尽心竭力地侍奉太子,当初臣肯答应与殿下平分国玺、分治南平也是出于为臣的忠义,可如今殿下罔顾分治契约在先,那臣又何必再固守着契约不放呢?” “你,你……”楚桓指着他,指尖忍不住地颤抖,“你想违约,你要造反!” “是殿下违背在先!” “不,本宫没有!” 韩俊自他手中抢过委任状举在他面前:“那殿下如何解释!” “解释……解释……”楚桓跌坐在座位上,忽然看到楚幽,立刻如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幽儿,是你来找的本宫,你给他解释!” 韩俊见他如此,笑的愈发灿烂。 楚幽眨眨眼,想了一会儿,忽然一拍脑门:“对了!我想起来了!” “你想起什么?”韩俊目光一凛,不知为什么,他觉得事情似乎有些不妙。 楚幽二话不说便跑了出去,又过了一会儿气喘吁吁地跑进来,手里还攥着一张纸,说道:“是我忘了,在这里呢!”说着将手里的纸抖落开,“委任状在这里呢!” “这是什么?”韩俊犹豫着接过她所谓的委任状,不禁微微一惊。 “看,韩将军。”楚幽说道,“这才是我让哥哥盖印的委任状,他盖完了我便收起来了,还没来得及去找你,所以你不知道也是理所当然的。可是你那一份是从何而来,本宫便无从得知了。” “怎么会……”韩俊惊讶地看着两份文书,同样的内容,同样的白纸黑字,唯一的不同就是一个盖了韩俊和楚桓两个人的印玺,另一个只盖了一半。 楚幽不等他回过神来,便从他手中拿过两份委任状,口中不住地赞叹:“真是太像了,简直一模一样。” “怎么会这样?”韩俊不解。 “是啊,怎么会这样?”楚幽又问,“敢问韩将军那份委任状是哪里来的?” “是丁铆给我的,他接到的就是这一份委任状。”韩俊阴沉着脸说道。 “那丁铆的委任状又从何而来呢?” “我怎么知道!”韩俊没好气地说道。 楚幽看向季常:“季常,是你给他的?” 季常忙说:“自然不是。” “也不是我。”楚幽道,“难不成他伪造的?自己偷了大印?” “这不可能。”季常说道,“且不说他这么做没有理由,他也做不到。这文书是微臣亲拟的,或许另外一份是他临摹的,可是他从哪里得到底稿?更何况若他已经拿到底稿又何必临摹?” “或许他怕本宫发觉文书被盗走了?” “那玺印呢?”季常分析道,“就算是韩将军的玺印整日摆在桌上他可以拿到,可是太子殿下的玺印日日紧锁在匣中,若不是经常进出太子帐中的人,如何能盗用太子印玺?” 季常的意思是,这件事即便有错也该是韩俊有错在先,若说管理不善他要比楚桓管理不善的多了,可偏偏楚幽听不出来似的,还十分没有眼力见地说道:“有道理啊,这么说只能是我们自己这边出了问题。” “当然!”韩俊忙说道,“若非你们管理不善,也不会出现这样的纰漏!” 楚幽却忽然说道:“让我说若不是那个丁铆,也惹不出那么多事,这人晦气,应该把他削职重罚。” “公主殿下。”韩俊凉凉地说道,“那丁铆原本不过区区一个三等兵,出了这种事,根本是代人受过,殿下以为拿着他出了气,便可以摆脱掉你们自己的责任吗?” “那你想怎么样?” “简单。”韩俊道,“我不是个不讲道理的人,纵然那丁铆与常三有私怨,指着他无辜我就不能让他平白受过。这件事的根结在你们这里,若查的清楚倒也罢了,可若差不清楚……”他笑了笑,“太子就不要怪我多有得罪了。” 韩俊说完,不等楚桓答应,一抱拳,转身快步离去。 韩俊表面上生气,心里却激动地把心都要呕出来,正所谓天助我也,天助我也!他正发愁不知该用什么借口逼楚桓交出国玺,恰如其分地便出来这样一件事,他简直想仰天大笑,一扫他剑门大败的晦气。 楚桓撑着头唉声叹气:“怎么会出现这种事……唉!季常,我们该如何是好?你说这事这样蹊跷,会不会真的如幽儿猜测的那样,是我们自己的人做的?” “嗝。”楚幽发出一声古怪的声音,讪讪地笑道,“想是午饭吃太急了,嗝。” “幽儿,你越来越不像话了,一个姑娘家,就算再饿也要细嚼慢咽,这既是礼数,对身体也好。”楚桓道。 “是,幽儿记住了。”楚幽难得乖巧,又说道,“哥哥,我也觉得这事蹊跷。你想,若这件事真的是我们的人做的,他为何要这么做?我想来想去都觉得他这样做除了引得我们与韩俊误会,再没有别的好处。” 楚桓点点头:“似乎确是如此。” “所以这事太古怪,我们轻易不能去查。” “这是为何?”楚桓不解。 “哥哥你想,我们势单力薄,寄人篱下似的待在这里,若真是我们的人怎么会闲的没事在我们与韩俊之间挑拨?” “那你的意思是……” “我以为或许这人是韩俊的人,他表面是我们的人,其实却私底下为韩俊办事。” “可是这件事对韩俊也没有好处啊。”楚桓道。 楚桓眨眨眼道:“若他就是想借此生事,要走玉玺呢?” “是啊!”楚桓恍然大悟,“你说的有理!他来了没两句话就拐到玉玺上,又怪我们管理不善,这分明就是想要我们手里的半块玉玺啊!” 楚幽点点头:“正是这样。” 楚桓顿时觉得坐立难安,紧张地走来走去:“如何是好,如何是好……”他喃喃地说道,“若没有了玉玺,我们要如何自保,他该不是动了杀心吧!”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90 ,最快更新凤逆山河最新章节! “他敢!”马伯安不忿道。 “哥哥暂且不必这样紧张,”楚幽说道,“我以为他这么做不见得就是动了杀心,况且我们营中住了两年或多或少也建立起一些威信,虽说还不足以与韩俊抗衡,但总归足够自保。别的不说,营中上到将军下到寻常士兵,都知道我们是南楚王室,其中有一半的人还是冲着南楚的王旗才来的,若他胆敢动手杀我们,岂不是自乱阵脚。” 楚幽的话让楚桓悄悄平静一些:“这话也有些道理,可我还是不放心,那国玺终究是我们的依靠,若没了国玺,韩俊一时半会不能把我们怎么样,但长久下去,我们迟早会彻底沦为傀儡,逃不过任他操纵的命运。” “这倒是。”楚幽歪着头想了一会儿说道,“其实我想来想去都觉得这国玺虽然好,终究不如能有自己的人马更加实惠。” “这还用你说?”楚桓不悦道。 “若能用玉玺换来几万人马,仿佛也是不错的。” “玉玺换兵马?”楚桓摇摇头苦笑道,“你就想好事吧,谁给你换?韩俊吗?” “不试试怎么知道,说不定他愿意呢?”楚幽忽然指着旁边一言未发的季常说道,“哥哥让季常去,他的嘴巧,说不定就把这买卖谈下来了。” 季常一愣:“臣恐……” “你别谦虚,你肯定是想说恐不能胜任是不是?”楚幽不等他说完就截断话头说道,“季常,如今正是你该出马的时候,这个时候谦虚岂不是不合时宜吗?能不能行多少要先试一试才知道,譬如马将军,你见他什么时候看见敌人强大便以不能胜任逃阵呢?” “我……” “季常,公主殿下说的对。”马伯安道,“老臣深知你绝非贪生怕死之人,说不能胜任只是怕二位殿下失望。” “哎,无妨。”楚桓道,“此事原本渺茫,季常尽管去,若能谈的妥便是大功一件,若不能本宫也绝不强求,只当是天不遂人愿,非要断了我们的后路罢了。” “对啊。”楚幽转转眼珠说道,“季常就去吧,若谈不妥我们再另想办法嘛。” 季常无奈,深吸一口气,“那臣就试试吧。”说罢规规矩矩磕个头,退下了。 次日一早,楚幽便憋在军帐里,死活不肯出门,且谁也不见。 瑞雪来回了许多次,说霹雳营的都头丁铆求见,可她只当是听不见。 瑞雪见那丁铆在外头足足跪了两个时辰,总觉得有些不忍,不时向外张望。 楚幽虽然不见却也知道他还跪在外头,放下手里的书问瑞雪:“你怎么跟他说的?” 瑞雪道:“就照实说,说你不见。” “哦。”楚幽听罢又将书卷拿起来。 瑞雪见她如此,不禁翻个白眼嘀咕道:“原是你害人家,如今人家出了事你又不肯帮忙。” “你说什么,什么我害了他?”楚幽把书卷扔在桌上,愤愤不平地说道,“怎么,我举荐他做霹雳营都头,倒成了害他了?谁让他刚上任就公报私仇,惹人家常三呢?” 瑞雪却一边擦着桌子一边小声嘀咕着说道:“殿下尽管装傻,奴婢耳聋眼下什么也不知道。” 楚幽皱皱眉头,忽然试探似的低声说道:“你这么说,倒真像是你知道了什么?” “奴婢不知道,奴婢可没看见殿下偷偷摸摸临摹季大人的字,更没看见殿下去偷用太子的国玺。” “你放肆!”楚幽呼啦一下站起来,指着瑞雪骂道,“你这是血口喷人!你……你自然是瞧不见的……因为本宫就没有干过!你再敢胡言乱语污蔑本宫,本宫着人打死你!不,本宫剥了你的皮!” 瑞雪见她真的恼了,方知道自己失言了,慌忙跪下认罪。 “你现在知道怕了?”楚幽又指着她怒道,“我往日将你看作姐姐,未曾将你当奴才使唤,倒养的你目无王法起来,我现在告诉你,不管你看见什么或者没看见什么,都是你看错了,若敢再提我让你不得好死!” “是,奴婢知道错了。” “滚出去!” 丁铆正在外头跪着,不多时见瑞雪也出来了,还哭丧着脸,红着眼圈,顿时有些心惊,偷偷问道:“瑞雪姑娘,您这又是怎么了?” 瑞雪因吃了教训不敢再胡言乱语,抹着眼泪抽噎着说道:“还能怎么,就怪你。我看你在外头等的可怜,不过多说了两句,就挨了一顿骂,让我滚出来了。” 丁铆一听又是惭愧又是委屈,先是向瑞雪磕头道歉,又问道:“这是为什么呀?我这都头不是公主举荐的吗?为何如今见都不肯见我一面?” “你还不明白吗?”瑞雪道,“公主器重你才给你这个机会,你却借机公报私仇让公主难看。” “可大将军说那文书是假的。”丁铆瞪大了眼睛说道。 瑞雪忙“嘘”一声让他不要声张,又低声说道:“你糊涂了吗?那文书白纸黑字盖着大印,如何能是假的?假的不过是你罢了!” “我?我怎么会是假的?”丁铆愈发糊涂,半晌总算回过神来,一拍脑门,“懂了,我懂了。文书是真的,只是因我惹恼了将军的这才成了假的?” 瑞雪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却反问道:“你说呢?” 丁铆恍然大悟跌坐在脚跟上:“怪道公主怨我,我惹了大祸了。”他又抓住瑞雪的衣裳问道,“瑞雪姑娘,你说我这还能有救吗?” 瑞雪作难地往营帐里望了望,也不知道自己这些话是救了自己还是害了自己,但既然已经说到这里了,她便只能继续下去,说道:“我哪里能知道这样,只是你继续跪在这里也是给殿下添堵,倒不如躲她几日,待事情过去她消了气,或许就好了。” “可是我这都头……” “哎呦呦,还惦记着芝麻绿豆大的官呢?我且问你,是官重要还是公主重要?” “那自然是……” “自然是前程最重要。”瑞雪说道。 丁铆重于露出明了的神色,他想,眼下于他而言最要紧的既不是当官也不是公主而是这条命能不能保住,瑞雪却从头到尾没有提到一个命字,只说前程最重要,那意思就是他虽然惹了祸,公主虽然生气,却还不到要命的地步,不仅如此,若他表现的好,那前程或许也是保得住的。 想到这丁铆认认真真地向瑞雪磕个头:“多谢瑞雪姑娘提点。”这才又悄悄地走了。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91 ,最快更新凤逆山河最新章节! 瑞雪见丁铆走了,方叹口气在门外的石墩上坐下。她想,楚幽虽然让她滚,但若真的滚太远了,等会儿要用她的时候找不到人,那她的罪过就更大了。 说来自己也真是贱脾性,好好的大将军夫人不做,偏要来做个使唤丫头,可她也并不后悔,她拿着小树棍百无聊赖地在土地上划来划去,偷偷写下一个名字,又红着脸擦掉,内心一阵窃喜。 忽然不远处有个白色的雪球,一窜一窜的滚过来。 “咦!兔子!”瑞雪揪着兔子的后颈提起来,只见这兔子雪白雪白的,身上一点儿杂毛也没有,野外能见到这么雪白的兔子实在稀罕,不禁感慨道,“小白兔,你好白啊!” 偏偏这兔子屁股上少了一撮毛,还有一条血糊糊的印子,瑞雪这才知道,难怪这兔子这么老实,原来是受伤了。 “小白兔,我叫瑞雪,偏偏你那么白,你我相遇也算有缘,我就帮帮你吧。”瑞雪知道楚幽有许多止血草和石灰,怎么用也用不尽,故自作主张拿来给兔子包扎伤口,又对兔子说道,“你呀,真是命好,那么大的营帐,你哪里都不去偏偏逃到我这里,也就是姑娘我慈悲为怀肯救你一命,若逃到别处,可就是他人的盘中餐了。” 瑞雪正给兔子包扎,忽然感觉眼前多了一个影子,抬头望去,不觉愣住了。 她心底一惊,猛地低下头,一双脚不经意地挪到刚才自己写过字的地方,结结巴巴地说道:“冯……冯将军好。” “你是谁,如何认得我?”冯英有些纳闷。 “将军不认得了?您还救过我呢!”她又猛地想起什么,改口道,“救过奴婢……” “哦,你是……”冯英渐渐想起来笑道,“你是不是叫瑞雪?我仿佛记得大将军说要娶你,可是后来怎么又没娶成?” 瑞雪的脸抽搐了一下:“是有这么回事……是奴婢不想嫁,便跟了公主服侍了。” 冯英听罢一笑:“你可真没福气。” 瑞雪便有些不悦道:“奴婢自己不觉得。” 冯英说完才发现自己这话有些咒人家的意思,忙解释道:“我不是那意思,我是说当将军夫人那不是比当婢女更好吗?不过韩将军年纪是大了些,与你不配。” 冯英说完便咧着嘴叉着腰看着她,瑞雪又没有话说,只是抱着兔子傻笑,气氛稍稍有些尴尬。 冯英见她久久没有反应,张张嘴又闭上,似乎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还好瑞雪总算是发现了,问道:“冯将军有话要说?” “嗯,是……”冯英指指她手里的兔子,唇齿间有些犹豫。 瑞雪恍然大悟:“哦,这个兔子受伤了,也不知道是谁那么坏。”又提着兔子问道,“对不对小兔兔?谁那么坏?” 冯英的脸色有点难看,好像有些尴尬似的,支支吾吾地说道:“我……” “嗯?有事吗?” “我是说,我……” 瑞雪眨眨眼:“然后呢?您有话直说就好。” 冯英无奈何,指指自己胸口:“你说的那个坏人是我,我就想说,这兔子原是我打的。”说完又转过身去,给她看看自己背上的弓箭。 “啊……那……”瑞雪看看手里的兔子,举到他面前,“还你?” “好,多谢了。”冯英接过兔子,转身欲走。 “你等等!”瑞雪追上去两步,“你要拿它怎么样?” 冯英愣了一下,展颜笑道:“那还能怎么样,当然是剥剥皮吃掉啊。” “吃……吃掉啊……”瑞雪苦着脸,“也对,不然打它做什么呢?” 冯英又道了声谢,提着兔子耳朵走远了。 “哎呦,冯将军打了野味回来了?好肥的兔子!”冯英为人不如韩俊严肃,又不像崔尚脾气暴躁,若非战时,麾下的士兵多爱与他说两句玩笑话。 冯英便虎着脸道:“就一只,没你的!” “知道也没我的。”士兵又问道,“将军,我帮你洗剥干净?” “你?得了吧。”冯英说道,“你给我洗剥完,怕是掐头去尾还没有腿,只剩下一根脊梁骨了。” 士兵撇撇嘴:“真小气。” 冯英乐呵呵提着兔子回了营帐,刚想下手扒皮,莫名地眼前就浮出一个影子,哭丧着脸一副委屈模样嘴里重复着“吃……吃掉啊……”,他忽然觉得有些好笑,把刀子一扔,拎着兔子后颈提起来说道:“罢了,难为她刚救了你一命,我这便杀你,岂不是作孽?”说罢找根绳子把它拴在立柱上,又拍拍兔子的后背,嘟囔道,“先好好养养吧,养肥了再杀。” 过午,楚幽躺在小榻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她想着,这个时辰若季常一早去与韩俊商谈玉玺换兵马的事,也差不多该回来了。 她想了想坐起来:“瑞雪,瑞雪!” “哎,奴婢在。”瑞雪在门外守了大半天,总算听见她叫自己,知道之前那事儿算是翻篇儿了。 “帮我更衣,我去哥哥那里一趟。”楚幽说道。 “这个时辰,太子怕是在歇午觉吧,公主这个时候去干什么?”瑞雪嘴上虽然这样说,手底下可没闲着。 “歇什么午觉,我都睡不着别说他了。”楚幽踏上鞋,又往镜子里照了照,出门去了。 楚幽刚到楚桓的营帐门口就听到里面有说话声,掀开帘子进去果然是季常。却见季常若有所思地望着自己,忙问道:“你去过韩俊哪里了?如何?” “殿下以为呢?”季常问道。 楚幽转转眼珠说道:“我以为季常出马自然没有令我们失望的道理。”说着又望向楚桓,“哥哥,我猜的对不对?” 楚桓沉闷地点点头:“那是当然。” “换了多少兵马?”楚幽问。 “七万。” “七万!”楚幽大惊失色,“怎么那么多?” 季常看看她问道:“不然公主殿下以为是几万?” 楚幽听着他的话觉得他似乎瞧出些什么,眨眨眼说道:“我哪知道,只是觉得七万很多罢了。”又说道,“既然如此那是好事啊,为何不见哥哥脸上有喜色呢?” 楚桓叹息道:“人马多固然很好,可是……唉!”他又叹口气,挥挥手道,“让季常跟你说吧。” 季常方说道:“韩俊虽然给了我们七万人马但他也亲自挑选了统兵之人。” 楚幽道:“这是意料之中的,但他既然说好兵马是给我们的,总不会选个别人吧?” 季常细细地观察她的神情,终于开口说道:“他选的人,正是公主殿下您。”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92 ,最快更新凤逆山河最新章节! “我!”楚幽大惊,“你说真的,不骗我?” 季常双手举着任命状递到他面前说道:“白纸黑字,殿下若不信可以亲自过目。” 楚幽接过委任状浏览一遍说道:“果然如此。”看完将委任状卷起来又说道,“想来韩俊这么做也在情理之中,他不愿意将兵马交给我们是怕我们会拥兵自重,分了他的兵权,可是他又实在舍不得玉玺,毕竟有了玉玺才能拥有完整的调兵权,故而权衡之下他便选中我做这七万人马的统帅,毕竟与别人相比,我总能让他更加放心一些。” 季常听罢不禁感慨道:“看样子公主殿下早已经想的很周全了。” 楚幽忙笑道:“季常又拿我说笑,我也不过是随便猜上一猜,又能够多周全呢?” 季常的唇角衔起一丝淡淡的笑意。 “季常,都到了这个地步了,你怎么还能笑得出来啊?”楚桓无奈道。 季常微微一低头说道:“臣以为,事已至此已然无力回天,且公主说的很对,这已经是韩俊能够给予我们的最大让步了。” “你这么说也在理。”楚桓说道,“这么些年了,我也不是不知道咱们处境艰难,说实话若不是因为他指名道姓让幽儿统兵我也不会这么发愁,也不只是因为幽儿身为我南楚嫡公主却要受他驱使,更是因为担心幽儿安全,若他故意发难,专让幽儿去打那些艰险的恶仗,她该如何是好?” “那都是后话,走一步看一步吧,况且,臣以为太子也应该相信公主,”他挑起眼角似有若无地打量着楚幽,慢悠悠地说道,“咱们的公主殿下已经长大了,可以独当一面了。”他特意把“独当一面”四个字咬的很重,分明就是话里有话,另有所指。 楚幽听了这话,知道自己必然是暴露无疑了,倒也不太介意,仰起头嘿嘿一笑说道:“季常能这么夸奖本宫,本宫很是高兴,很是高兴,嘻嘻嘻。” 乱世之下,太平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转眼仲秋已逝,掐指算来再有三天便是霜降了,过了霜降就算入冬了,南平的天气日渐寒冷起来,且深林中的冬天不同于别处,是由骨子里透出来的寒津津的冷,越是到了夜里越是让人难以忍受,楚桓因为受不住这沁骨的苦寒,自立秋以来就反复地生病,眼睁睁看着瘦了一大圈,倒是楚幽,整日里因为新建的军队里外奔走,忙的不亦乐乎,也没有多余的功夫用来生病,身体健壮的很。 那日丁铆大老远的看见她,扭头就跑,被她当即喊住才知道,原来他以为自己闯了祸,不敢与楚幽相见,又听说他因之前假委任状的事情受牵连,削去了霹雳营都头的职务,搞得人人见着他都笑,笑他是个十日忙。 “什么叫十日忙呢?”楚幽问。 “意思别人当都头都是经年累月的忙着,就我这个都头,只忙了十日。”丁铆苦笑道。 楚幽忍不住大笑:“这些人可真会败坏人。”笑够了才说,“也罢,这事本不是你的错,我就大发慈悲把这个都头给你讨回来去。” “果真吗?”丁铆问道。 “那当然,本宫的话还能作假?更何况,霹雳营是必须要有的,你又是个再合适不过的人。” 丁铆忙磕头道谢:“那就多谢殿下了,谢公主殿下!” “行了,你起来吧。”楚幽又说道,“不过你要记着,利用职权公报私仇的事不许再有。” “是,小的记住了,小的吃一堑长一智,是再也不敢了。”丁铆说道。 楚幽却四下张望一下,又压低声音说道:“即便真的要做,也要有理有据,神不知鬼不觉,决不能让别人拿住你的把柄才行。” “啊?”丁铆愣了愣,眼里不知不觉就蓄满了泪,“是,小的受教了!” 待楚幽走远了,他才从地上爬起来擦擦眼泪,心想,公主待我是多么的好,多么的推心置腹啊,我明明做了错事,她还是站在我这一边。这让丁铆愈发斗志昂扬,仿佛看到了自己的未来充满着无限的光明。 楚幽将她的银鼠皮披风一甩,三步并作两步地跳上台阶,撩起帘子走进中军大帐。 彼时,韩俊正提笔写着什么,见楚幽进来不禁停笔蹙眉问道:“你又来做什么?” “这是什么话,怎么好像很嫌弃我似的。”楚幽说道。 韩俊冷哼一声:“你没猜错,还真是。” 楚幽努努嘴有点委屈,忽然又展颜一笑说道:“我知道了,你是嫉妒我。” “我嫉妒你什么?”韩俊横眉说道。 “你嫉妒我练兵练的好。”她叉着腰说道,“怎么样,后悔了吧,害怕了吧,没有想到吧?” 韩俊瞟她一眼,提起笔没理她。 楚幽见他不理人,走上前伸长脖子问道:“你写什么呢,神神秘秘的?” 韩俊顺手一抓把纸团成一团不悦道:“与你无关。” 楚幽瞪他一眼:“奇奇怪怪的。”她想,自己近日并没有招惹他,却被他这样嫌弃,便觉得有些无辜,不过好在她向来也不与他亲厚,也不太介意他心情如何。 “你来干什么?”韩俊问道。 “哦,有件事想跟你商量。”楚幽直话直说道,“就是先前那个霹雳营,我琢磨着还是要重新置办起来。” 韩俊抿嘴一笑道:“你还好意思提那件事?” “我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楚幽说道,“说起来,你还得感谢我,不是吗?” “我为何谢你?”韩俊冷着脸说道。 “韩将军,揣着明白装糊涂,跟我一个小孩子耍心计,这可就是你的不对了。”楚幽又眨眨眼说道,“若不是我,你能有那么好的机会拿到玉玺吗?” “果然是你。”韩俊道,“就是你让那姓丁的小子做都头,常三才会着了他的道。” “韩将军,讲话凭良心,做事凭本事。”楚幽眼皮一挑笑道,“别管我用什么办法,答应你的事给你办到了,这就是良心。而丁铆与常三之间的私怨,那就是各凭本事了。丁铆心眼儿是小了一些,可霹雳火炮好用是真的,他制作霹雳子的本事也是真的,我用他不过是因为他可堪一用,不然你说,还有谁比他更合适?” 韩俊深吸一口气又慢慢吐出来,笑了笑说道:“敢情你到我这里来还是为了他。”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93 ,最快更新凤逆山河最新章节! “是啊。”楚幽坦诚地说道。 “那我倒是奇怪了,这丁铆区区一个三等兵,何德何能得到公主你的格外垂青啊?” “我不是说了吗,就凭他那手本事。” “就因为他会做霹雳子?”韩俊似乎不相信。 “不然呢?”楚幽微微一笑说道,“你觉得我是在收买人心?” “不是吗?” “也算是吧。”楚幽说道,“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这丁铆是个千里马,这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但至于他乐意认哪个伯乐,却是强求不来的,韩将军要是不服气,你自可以来跟我抢,若抢走了自然就是你的了。” “哼,说来说去还不是替他说话。”韩俊又说道,“不管你如何收买,他终究是我手下的兵,便是他手里那个霹雳营,归根结底也是我的。” 楚幽大喜道:“如此你便是答应了!”说着一抱拳道,“那我就多不打扰,告辞啦!” “等等。”韩俊道,“殿下留步。” “何事?” “我心里有个疑问想向殿下请教。”韩俊自帅案走下来说道,“那个丁铆,殿下既然如此看重他又为何要拿他当枪耍呢?” 楚幽停住脚眨眨眼说道:“我看重他是因为他值得,但他新官上任就火急火燎地公报私仇这就是他不对了,若我不给他点教训岂不是让他以为我年幼可欺吗?” “那殿下就不怕我一怒之下杀了他?” 楚幽眨眨眼笑道:“那你为何不杀呢?” 韩俊不禁蹙眉:“如此说来这一切果然都是你一人的计划?” “当然。”楚幽突然恍然大悟,指着他说道,“哦!我明白了!你是担心,你怕我身后躲着季常吧?” “笑话,我怕他作甚?” “啧啧啧,”楚幽说道,“当然是怕丢面子啦。我起初过来只与你要了五万人马,他一来就变成七万了,你不生气吗?” “果然是!”韩俊大为恼怒。 “真不是!”楚幽说道,“你不想想,我不惜坑了丁铆又偷了我哥哥的玉玺,这才给你制造出一个机会,不就是为了能亲自领兵吗?若我告诉季常,他岂能答应?况且这笔买卖终究是他和你谈妥的,我人都不在,有没有跟他串通你当时就该能看出来。” “果然没有?” 楚幽举手指天庄严地说道:“我发誓。我承认,之前的确曾与他串通骗过你几次,可是这次绝对没有,这下你总该放心了吧?” 韩俊想放心是放心,可她又承认自己的确与季常合谋欺骗过自己,偏偏自己又想不起来什么时候上过当,这便又让他不悦起来。他想,自己果然是与楚墨不合,楚墨在的时候他被楚墨肆意拿捏,如今他不在了,他女儿又不肯放过自己,可真是孽缘。 想到这,韩俊便愈发气愤,没好气地说道:“没事就走吧,没空招待你。” 楚幽皱皱眉头有点委屈,问道:“你这是干嘛呢?你说要玉玺,我冒着被我哥哥骂死的危险帮你弄到玉玺,也算你半个同党了吧?” 韩俊眉峰一挑:“笑话,你就没有好处吗?” 楚幽见他如此,也学着他的样子眉峰一挑:“笑话,没好处我凭什么跟你做这笔买卖,我傻啊?”她又说道,“诚然,你讨厌我也是情有可原,毕竟我们之前有仇,可这是说到底是你背信忘义对我父王见死不救在先,即便是有恨也该是我恨你才对,如今连我都不恨了,你却不肯迁就,这是何道理啊?” 韩俊刚坐下提起笔,又默默把手里的笔放下,就静静地等着她说完。 半晌,楚幽眨眨眼,发觉气氛有些怪异,问道:“你瞪我干嘛?” “你想知道我为什么恨你厌恶你吗?” 楚幽愣了愣:“你真的讨厌我啊?” “当然。” 她抓抓头说道:“因为……因为我是我父王的女儿吗?” “不全是。” “那因为我捣蛋?” “也不全是。” “因为我杀了你的马?” “原来你还记得?”韩俊咬牙切齿地说道。 “那就是因为这个咯?” “不全是。”韩俊又叹口气。 楚幽有点犯难,眨眨眼又说:“因为我经常骗你?” “有这个原因,但也不全是。” 楚幽无奈,撇撇嘴说道:“那这么说来,你还真是挺讨厌我的,我猜不出来了。”却又说道,“你说你这么大的人了,我才十四岁,你跟我能有什么样的深仇大恨,归根结底还是怨你心眼小罢了。” “我心眼小!”他忽然红了眼眶,恨恨地指着她说道,“那我今天就告诉你,我为什么恨你厌恶你!我恨你恨你父亲,是因为我的珠儿!我厌恶你,也是因为我的珠儿!说实话,我韩俊生平最恨的就是楚墨和你,连楚桓都要放在你的后面!” “珠儿?”楚幽看他那幅咬牙嚼齿恨不得要生吞了自己的模样感到十分震惊,“你是不是有什么地方搞错了,我与珠儿是玩伴。我虽然顽劣却未曾欺侮过她。” “是!可她就是因为你才死的!你大约忘了,八岁那年你与珠儿同在御花园里玩耍,却不慎双双落水,太监们却只来得及救你没来得及救她!” 楚幽听他提及此事不禁大怒道:“你胡说八道!我记得那事,当日我与她一同落水,但我与她都被救起来了!珠儿受了凉,父王本想要御医为她医治,是你小肚鸡肠非要带她走,她才病死在路上!我为此痛哭了几日,父王是念在她可怜,才说她救护我有功追封她为忠义公主,如何就成了她是因我而死的了?” “你才是一派胡言!”韩俊指着楚幽,眼珠都是血红的,他满腔愤怒,声音都是颤抖的,“我当日刚好因事从南平回京复命,是我亲手把她湿淋淋的尸体抱回家,我妻子当即便昏死过去,一病不起随她去了!我女儿珠儿,她死在御花园的荷花池里,何曾有人救过她!我亲眼所见难道还能是假!” 楚幽眉峰紧簇,震惊地望着他,不,她不相信这是真的,但当日她因溺水昏过去了,究竟发生了什么她也不知道,可她当时的确想过,珠儿向来身体健壮,怎么就会因为受凉病死了呢?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