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武宫词》 第1章 【第一回】离乡 这是夏末时节,深巷的石板路被连日来的暴雨打刷得光滑,待到太阳升起时,阳光照在上面,细看过去,竟还会腾起一阵薄薄的水雾。 小书童琅子背着一个长长的包裹,哒哒哒地从石板路上跑过,气喘吁吁地抵达街头的一座府邸前,连额上的汗也来不及擦,便向那府门前的小厮道:“刘大哥,劳烦您替我向香叶姐姐通传一声,我有事儿找大小姐。” 那小厮倒与他相熟,听这话却面露难色:“琅小弟,我家小姐今早天没亮就随马车上京去了,你现在来哪儿找得到她?” 小书童脸色一白,捉住那刘大哥的袖子不放:“不是说九月底才进宫么?怎么走得这样早?” 那小厮也好脾气:“老爷怕路上出什么差错,提前些去,反正京中也有住处,总要防个万一么!” 小书童一下子踉跄跌坐在石阶前,心里暗道:公子昨儿让我把这画送给甘家大小姐去,可昨午后有王二请的酒局,便想着吃完酒再送,没想到吃多了睡到今儿早上才起来,原以为赶得上,谁知道这甘家大小姐早早地就走了呢 刘姓小厮见他这样,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儿,遂问:“若是十分要紧的事,我帮你回一回老爷夫人?这时候派快马去追,也是能追上的。” 小书童返过神,眼珠儿一转,摆手道:“不必不必,不过是我家公子吩咐我来叮嘱大小姐些珍重的话罢了,不是什么要紧的。” 刘姓小厮听后点头,紧接着又摇了摇头道:“琅小弟,你回去劝一劝你们家公子吧,我家大小姐是要参加大选的人了,这回有老爷的安排,进宫当娘娘已经是铁板上钉钉的事儿了,你家公子啊虽也是人中龙凤,可谁叫这甘家只有这一个闺女儿呢?老爷自然是不会同意他们这个亲事的啊。” 小书童点点头:“可不是吗?小弟当然是该劝劝的。”说罢便告了辞,往前来的路上回了。 路过一弯碧波上的横桥,小书童停下了脚步,将背上包裹解下,取出里头的那卷丹青画,趁着四周无人,往桥底抛了下去,口中念念道:“唉,公子啊公子,这扬州知府家的独生小姐又岂是咱们家可以高攀的呢?你二人是再难见面了,这画与其带回去让你看着伤心,还不如让琅子为你解了这回忧吧。”他将那包裹蓝布抖了抖,塞在腰间的汗巾上,步伐轻快了许多,一路哼着小清曲儿回去了。 那丹青画掉进水里并未激起多大的声响,画轴被湖水浸透,渐渐在水中铺展开来,画纸上俨然一位憨然可爱的小姑娘,十三四岁年纪,一袭鹅黄衫裙,捧着凤仙花坐在秋千上笑得灿烂。只一瞬,那画上的墨彩便被湖水泡得模糊,方才还栩栩如生的丹青,这会儿已难辨面目。 书童回到自家,垂手对公子说画已送到,小姐也已经上京了。那坐在案前的布衣公子面如死灰,将手中攥了许久却一个字儿没看进去的书放下,道:“琅子,你说她还会回来吗?要是落了选”书童皱了皱眉头,有些不耐:“公子,人家看门的刘大哥都说了,这回进宫是铁定的事儿了,不论是被封为妃子还是贵人,总之是回不来了。” 那公子哀声而叹,双手捂着脸眼,似乎不让自己落下泪来,书童觉着自己似乎说重了话,想要安慰一番,谁知那公子又开了口:“小月那样的性子,从没吃过苦,去了宫里也不知是福是祸呀” 而正值这时,上京的路上正有架兰盖马车正悠哉地赶着路,马车里头坐着两位妙龄少女,一个穿着稍华贵些的正捧着果盘儿吃花生,另一个梳着双丫髻的却一脸焦急,只听她对那华贵少女道:“小姐,你让马车快些赶路吧,若是来不及进京,那香叶可不得被老爷夫人打死?” 那华贵少女将手掌心的红色花生衣拍了拍,道:“不会的,咱们可有一个多月的时间呢,这马车一快起来呀,便颠得我浑身疼,到时候疼得我过不了大选,爹爹娘亲更得打死你。” 香叶欲哭无泪,只差没双手合十给她磕头:“姑奶奶,老爷一早说了已经打通好各路关节,届时就算您被颠得人事不省,醒来后也照样当娘娘啊。” 甘棠月被香叶吵得脑涨,点点头算是允了,香叶这才如释重负,打起帘子朝车夫道:“师傅,快些赶路,要在晚上日沉前到河下镇落脚。” 日将西沉,甘棠月的脚才将将落了地,一双粉底兰花儿的绣鞋将小脚包裹得可爱又小巧,引去了众人目光,却不待他们看清,便被裙摆遮住了。客栈小二一见门口来了马车,再看车上下来的女子面貌穿戴不俗,便巴巴地迎了上来:“姑娘要几间客房啊?”甘棠月正待开口,香叶挡在了前面:“凑这么近做什么?熏着了我们家小姐!我们要两间挨在一起的上房,窗户要朝南。”那小二看这一行人阵仗,也猜出了半分,当下允了回去准备。 虽是小镇,却是远近闻名的鱼米之乡,因着贩盐的生意日渐鼎盛,楼下的生意倒还不错,往来都是些外地的商人,也有从京城过来的,正与一桌的好友说着京中的见闻,说宸妃的母家如何独大,又说如妃的儿子四皇子如何风流。 甘棠月倚在楼上的窗前听着,在脑中勾勒出一幅幅京城的繁华,与宫廷的威严,可就是想不出,自己未来会是个什么模样?旁人口中那个似乎与自己永远不搭边的世界,如今竟要踏足进去了么?这般愣着神,手里的半个桔子都掉在了地上,香叶端了盥洗水进来,看她这副样子,叹了口气道:“小姐,您别记挂着陈公子了,他啊一个落魄书生,就算您不用去上京大选,老爷也不会把您许给他的。” 甘棠月听这话有些疑惑,将沾了灰的桔子捡起丢进茶几上的浅口瓷缸:“我几时说要许给陈家哥哥了?他待我向来如同妹妹一般亲厚,也不知你怎么歪解成了这样。” 香叶白了她一眼,取出香帕帮她擦拭手指,心中暗想:也不怪她,从前那陈公子送什么如意佩c同心结过来,都被自己一一拦截下丢往火里去了,非但是因为老爷的吩咐,自己也不愿小姐对那陈公子动什么真感情,来日进了宫,被别人发现这桩子事儿,可不是抹黑了自家小姐名声么? 这晚甘棠月虽有心事,但一想到明天还要路途要赶,不得不早早合了眼入眠。 作者有话要说:  希望大家支持,另,我的速度真的很慢一一不管是情节发展还是更文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2章 【第二回】入宫 甘棠月一行抵达京城时,方是九月廿三,算是时间掐得正好,在甘家老爷安排的别院中小住段时日,就该到了入宫的时候了。 马车行过东门大街时,一路上车水马龙,正是傍晚时分,华灯初上,热闹非常,这景象与扬州的秀水江南比起来,别有一番令人心动的缘由。香叶在车中握住了棠月的手,叮嘱道:“小姐,咱们到了别院可不能出来了,老爷吩咐过,不准外出的,京城鱼龙混杂,谁知道会不会出什么岔子呢。”棠月原本看着车外闹市,正是兴起,听她这么一说,彷如被冷水浇灌了头顶,嘴角一下子耷拉下来。 在别院中的时日与从前闺中并无二样,习字画画练琴,由香叶出去置办些京城流行的首饰头面,再由京城中赫赫有名的蔡记绣庄裁两件新衣,到大选那样挑选着穿戴,总不至于显得小家子气而丢了脸。 终是到了九月廿九这天,天公并不作美,蒙蒙亮时下了场雨,这会儿还泛着凉气不见一丝阳光。甘棠月乘着马车到了皇城的西偏门外,一打帘子,竟见外面早到了一群或花或素的马车,约莫是因为外头天凉风大,也未见一人下车。后又陆续来了几辆,偏门前数十丈的地方也不显得空。 过了一个时辰,正当甘棠月待在车中嫌闷时,偏门缓缓启了,棠月一听声儿,好奇地掀起帘子要往外探看,忙被香叶拉了回来,巧在对面一辆马车上的待选小姐也正探头,碰见棠月的目光,朝她一笑,露出了两个酒窝儿,煞是好看,棠月一愣,也立时点头一笑回了礼。 从偏门内走出一位戴高束帽的内侍,身后跟着两个小童,那内侍扬起嗓子道:“大选入宫时辰到!”唱罢清了清嗓子,从身后小童的手中接过名册,念道:“徽州知州之女柳梦姿,入偏门,领秀牌。”棠月看见前面一辆马车的帘子被打起,一位待选小姐被扶下马车往宫门内走去,从那小童手上领了个挂佩一样的东西戴在了腰间,便往一旁站了。 接下来便都如这般,一个接一个地被点到了名儿,下车领了那刻有自己名姓的秀牌,与其他女孩儿站在一列,直到名都点完,门前的马车也都空了,那内侍挑着眼角扫视了众家小姐,道:“各位小姐随老奴去迎鸾殿吧。”那内侍倒不似个奴才般的低声下气,竟还有几分趾高气扬,棠月很不解:来日这里头可是会有人成为妃嫔主儿的,他也不怕得罪了? 那内侍不紧不慢地带着她们一行人进了个大花园,步子虽慢,却是不停地走着,棠月一直低着头顾念心事,也发现了脚下那地砖一角被磨损了些许,形状奇怪却特别,一个花园里面有两个被磨损得一模一样的地砖实在不寻常,竟一连看见了三次。棠月胆子小,便也不敢吭声,左不过就是多走些路么,自个儿也不累,看这内侍年纪略大,莫不是记错路了吧? 棠月这么想,别的人却没这样好的脾气,不一会儿大家都发现了不对劲,窃窃私语的窃窃私语,低声埋怨的低声埋怨,终于一位穿绿衣的待选小姐站了出来道:“公公,您这路没带错吧?我怎么瞧着这花园被您绕了不下四回呢?”那内侍一甩拂尘,清了清嗓子回身瞥她:“小姐这话说的,老奴在宫里呆了数十年,我不认得路,你认得?”一番话说得夹枪带棒,那绿衣女子也是脸上一阵红白,一跺脚索性道:“公公记岔路是小事,可耽误咱们姐妹一行大选,可是你担待不起的大事,大家说是不是?”这女子嘴快,却没想到身后一众女子没一个敢附和的,她们大多和棠月一样,在家中时便常被教导,到了宫中不要得罪内侍,否则有得苦吃。 棠月偷偷抬头看了那绿衣女子一眼,不觉一惊,这绿衣女子便是刚才在马车上朝自己笑的女子。绿衣女子没有得到众人的声援,不免有些气馁,眼儿却还瞪着那内侍,那内侍看了看众人,笑了,目光又回到绿衣女子身上:“勇气可嘉,是个直性子,却败在人心不足,再加上没有耐心,往后如何侍奉皇上?老奴看您这样的小姐要是还能册封,顶多封个七品的常在。” 有些好事的待选小姐已经开始偷偷窃笑,而那绿衣女子急得面红耳赤,就差没再与那内侍吵上两句,棠月有些同情她,毕竟大家一同入宫来,身份地位都是高贵的,她在众人面前受这奴才的羞辱,想必心里定委屈极了,遂站了出来:“公公,我听闻这封选之事是皇上做主,竟是我打听错了么?倘若是公公做主,还请您看看,我堪当几品?”其他待选小姐听了,也纷纷议论道: “我也听说是皇上和皇后册封啊。” “是啊是啊,难不成这位公公是皇上身边的人?” 那公公忽然变了脸色,一甩拂尘道:“都安静些,随老奴过去。”这回棠月虽低着头,却再没看见那块被磨损得形状特别的砖石。 不一会儿便到了座宫殿前,宫门口的对柱上题着对联:“迎风送暖春华荣,鸾凤东来瑞霭馨”,那内侍引了众人往偏阁去,道:“众位小姐在此处歇息片刻,稍后会有人来唱名,点到名的便去正殿觐见皇上皇后,不得失仪。”说罢才慢悠悠离去。 到底是十几岁的女孩儿家,在一个屋里不一会儿便放肆地打量起周围的人来,棠月向来有些怕羞,只顾低头把玩着腰上坠的缨络子,却一直觉得有人在看着自己,抬眸环顾,原来是那位绿衣女子正看着自己出神,棠月一愣,转而向她笑了笑,那绿衣女子见她发现,便微微红了面颊低下头去。 棠月以为她有话要说,便起身去往她旁边坐了,道:“方才内侍的话,你无需放在心上。” 那绿衣女子神色有些沮丧起来,默默点了点头。 棠月一见如此,忙转了笑脸道:“你叫什么名字?我叫甘棠月。” 绿衣女子抬头回道:“我叫郭灵。” 作者有话要说:  希望大家多多点评,指出不足!谢谢!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3章 【第三回】殿选 绿衣女子抬头回道:“我叫郭灵。” 看她此刻娇容带怯,分明是记着方才的委屈呢,棠月还想再劝慰两句,那厢内侍已经扬起声: “宣吉林府陈氏c江宁府袁氏c安庆府柳氏c池州府金氏c广信府郑氏,入迎鸾殿——” 被点到名儿的待选小姐无不立时站起,皆是不安地绞着手中香帕,那内侍话音落,偏阁门口便有小宫娥进来,朝那几人一行礼,道:“几位小姐随我来吧。” 那几人才停了不知所措的面面相觑,随那小宫娥出了偏阁。棠月正望着她几人的背影,袖子被一人拽了拽,偏头瞧,原来是那郭灵,只见她面颊染了些许绯红,与先前被内侍羞辱时的红不一样,这时的要更加美些,仿佛添了胭脂一般。郭灵朝棠月带笑低声道:“定是皇上到了,就在正殿儿呢,与咱们只有一墙之隔。” 棠月这才有些怔忪,望着面前那堵墙,分明看不见正殿中的情景,却仍在脑中勾勒出一幅身着明黄的天子图来。当今天子是什么模样呢?娘亲说过,当今天子登基时已近而立,现今是崇武十二年,天子应已过不惑之年,大约蓄起了胡须,有着宽阔的肩膀与胸膛,担负得起这个国家的兴衰荣辱,爹爹也曾提过,这位天子从前是靠战场上立下的功,才得以被封为太子,有着赫赫战绩的男人,想必皮肤定不如陈家哥哥那样白皙,说不定背后还会有一两道无法去除的伤疤 棠月想着想着,有些羞起来,脸如煮熟的虾,红彤彤的,这时候郭灵又在一旁拽她,棠月抬头一看,她已站起,正对自己挤眉弄眼:“不要发愣了,内侍点咱们的名了。”棠月慌忙站起,因这椅子太高,方才坐着脚都不能沾地,这会儿猛地站起,竟将脚脖子崴了,却也顾不得这个,只得忍着一步一步随宫娥进了正殿。 殿中的地砖打理得可真干净。棠月一进门便是这样的感慨,规矩里说,待选小姐是不能直面看皇上的,因此棠月如旁人一样低着头,可地砖如此平滑,恍如一面大镜子似的,将棠月不能看的那一抹明黄映得分明,棠月也不客气,只对着地上映出的那团明黄影子出起了神。 皇上此刻有些疲累,他知道皇后安排此次的大选只为两个原因,一个是宸妃,一个是董妃,原本后宫妃嫔充盈,子嗣也并不少,根本没有必要兴师动众。 这位一国圣上微微坐正了些,往底下几个或高或矮的小姑娘扫了眼,有些哭笑不得,皇后这是都只看出身官职了么?有些分明比大公主还小,她竟也准了进来。 “哪个是郭至清的女儿郭灵啊?” “臣女郭灵,向皇上问安,皇上万岁,皇后千岁。”郭灵往前进了一步,依礼这般说道。 “你父亲远在长春府任职,想必你也跟着一直生活在那儿,你觉得这北国春城的风光如何啊?”皇上的话音带着些笑意,与其说是殿选,不如说是话家常更妥当些。棠月听着也觉得颇有意思,渐渐将注意力摆到这上面来。 “回皇上,要说风光,便数冬天时站在高处,能看见远方连绵的雪山,那可是在这儿看不到的胜景。”郭灵略微有些得意,一席话说得也溜。 “嗯,那儿过了j□j月份,便如咱们这儿的冬季了吧?天气严寒,你父亲能坚守这么多年,也实属不易。” “皇上说得是,每到冬季寒流交加,十分难熬。”郭灵话中不无委屈,教人心生怜惜。 皇后听见这句微微皱了皱眉头,自然是没有人发现的,皇上却点点头,又问了几句便让她退回了原位,又问:“扬州来的甘氏,是哪一个?” 棠月往前一步,尽量不牵动自己崴伤的那只脚,小心翼翼行了礼道:“臣女甘棠月问皇上皇后安。” 皇上端详了她一会儿,道:“你只有十三岁?个子倒不小。” 棠月不知何意,只好如实道:“臣女时龄十三,因家父身量高,臣女有些像他。” 皇上一听这话,哈哈笑了起来,倒将棠月唬了一跳,只听他道:“是了,都说女儿像父亲,宝儿那孩子也像朕。”这话自然是对皇后说的,棠月没敢吭声,皇后笑道:“可不是?小时候倒没怎么瞧出来,如今越发大了,真是比她那些兄弟更像皇上。” 皇上又笑问棠月:“只可惜你那父亲身量虽高,却听闻畏妻,可有此事?” 棠月险些抬头,返过神来忙将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一样:“家父待家母相敬如宾,并没有畏妻一说啊。” 皇上笑了一笑,朝皇后道:“朕听华恒说过,这满朝文武或京官或外官,只有他甘运昌一人,房中无妾,只有一结发妻子相伴,倘若膝下有子倒还尚可,可惜十余年来膝下只有这一女,皇后说说,这甘运昌不是畏妻还是什么?” 皇后也笑,却道:“臣妾提议,不如封他夫人为六品敕命端夫人,再挑一位正经人家的女儿赐予他为侧室,一来倘若他夫人真的悍妒,这封赏好宽慰她,二来也好破一破这畏妻的笑闻,好为他甘家续后。” 皇上点头,道:“甘运昌身为扬州知府,前些年治理洪涝也有他一份功劳,那时忙着疏通运河,没来得及封赏,这次就按皇后所说,当做补偿吧。” 棠月听着上面两位这般商量,眼泪都快急出来了,父亲与娘亲多年来虽偶有拌嘴,却常和和睦睦,人前举案齐眉,家中恩爱如初,曾有人向父亲献歌姬两名,都被父亲转送给了他人,这其中娘亲却从未有过一句话,可见父亲并不是畏妻。 可眼下,该怎么跟皇上说呢?请皇上收回成命?还是辩解那可恶的畏妻传言? 棠月自然是想不出来法子的,她将将在脑中分析了一遍,倘若在这种情境下让皇上收回成命,无异于抗旨,抗旨的后果非但自己遭罪,还得牵累家中人,况且娘亲贤淑,早些年她也劝过父亲纳妾,父亲不听,她也并不十分高兴,有时棠月看见母亲将浓苦的偏方汤药喝下时,便隐隐知道,娘亲在为自己再不能怀胎而愧疚。 遂只好盈盈行礼:“臣女替家父拜谢皇恩。” 皇上点头:“是个懂事的孩子。” 皇后亦称赞:“可见闺中女训一类读得精,明事理。” 便让棠月回到列中,又唤了其他人来问话,棠月有些浑浑噩噩,方才面见圣上的新奇劲儿全没了,空有一肚子酸楚,替娘亲,也替父亲,什么叫皇命不可违,她今儿算是见识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希望大家给出宝贵建议和意见><!么么哒!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4章 【第四回】锦贵人 此批待选小姐一共四十余人,八或九趟也就全数教皇上看过了,此刻回到偏阁等着,棠月正坐在矮墩儿上恍恍怔怔,还在回想着方才的事儿,忽而耳边听见一个柔弱的声儿道:“曹姐姐,怎么办?刚才我在殿上的时候肚子叫了一下,会不会被皇上听见了啊?”棠月觉得有趣,便望了过去,原来是个身量娇小的小姑娘,也在此次大选之列,身着桃粉小袄,很是娇嫩,她旁边那曹姐姐也是一脸担忧,道:“相距较远,应该不会听见的,何况当时还有其他四位待选小姐,皇上怎知是你呢?快别难过了。” 倘若是其他时候,棠月听见这话定要觉得可笑,可如今她笑不出来,她知道有些女子与自己不太一样,她们没有雄厚的家族背景,却被勒令一定要得到册封,为家族增添荣光,倘若被赐花回乡,等待她们的大抵是族人的鄙夷与嘲弄。 约莫两柱香时间,便有宫娥进来道:“各位小姐请随我去正殿。” 众人都猜到接下来的程序,皆紧张了起来,气氛一下子如寒冰深窖。棠月心中暗道:父亲虽与我说已在宫中打好各路关节,但似乎只是在劝慰我不要紧张害怕,圣意难测,指不定就被赐花回乡了呢? 说实话,棠月并不十分憧憬待在宫里,她想父亲,想娘亲,一想到往后可能再也见不着他们了,便打心底里委屈。 进了正殿,殿上只剩皇后一人,皇后待人都到齐,朝内侍总管一点头,那总管公公便展开手中圣旨念了起来: “今大燕崇武十二年九月,国业安泰,百姓康和,帝于迎鸾殿大选秀姝,册封庐州府温氏为常在,封号为瑨;册封金华府严氏为常在,封号为宜;册封长春府郭氏为贵人,封号为敏” 郭灵与众人齐跪在地上听旨,闻得这个,高兴并着惊讶,不可置信地抬头望了那公公一眼,却发现高座上的皇后似乎正有意无意看着自己,慌忙低下了头。 棠月此刻为着郭灵高兴,前两个都是常在,独她封了贵人,可见在皇上眼里还是有长处的,不似那内侍羞辱她时说的那般。她如此絮絮想着,却丝毫不替自己担心,只听那宣旨人又继续道:“册封扬州府甘氏为贵人,封号为锦” 棠月脑子里嗡了一下,不知道该喜还是该忧,那宣旨内侍后面又念了哪些,她一句都没听进去,手抵在冰冷的砖上,有些发颤。 宣旨内侍退下了,皇后道:“如此,几位妹妹往后便是宫中嫔妃了,要尽心侍奉皇上,明白么?” 底下被册封的几个皆是叩头道:“臣妾明白。” 独独棠月像个愣木头似的直杵着,一旁郭灵见了着急,忙拽着她的袖子使她回神,棠月这才慌慌张张一叩,这时她才听见后头似乎有隐隐约约的抽泣声,虽是好奇却也不能在大殿上东张西望。 皇后又教导了几句,便道:“有教引姑姑带你们去各自的寝宫,早些准备准备,三天后就要往承恩苑递你们的名字了。”说罢便离了,底下又是一阵行礼恭送。 皇后一走,棠月这才回首瞧了,原来是几个待选小姐红着眼正垂泪,其中还有方才在偏阁说殿选时肚子叫了的那位,她问一旁的郭灵:“她们这是怎么了?”郭灵脸上挂着笑,不在意地道:“被赐了花呗。”棠月望着哀泣的几人不知所措,眉头微蹙,分明是有些不忍,郭灵见状牵了她的袖子:“管她们做什么?姑姑说了,咱们俩承居一宫,现在过去吧?” 教引姑姑也在一旁行礼道:“奴为两位贵人带路吧。” 棠月点点头,便与郭灵二人随那姑姑离了,其他被册封的也一一散了去,那些被赐了花的相互哭了一阵,也步履踉跄地随内侍原路回了,方才莺莺燕燕的迎鸾殿,一下子沉寂了下来,似乎是功成的仆人在安静地等待下一次功劳。 一路上虽说百花已谢,但亭台楼阁所见之处无一相同,皆是与宫外不同,棠月无甚心思赏景,郭灵正是欣喜时候,与棠月笑道:“刚才棠月你都高兴坏了,叩谢皇后都忘了。”棠月牵动嘴角一笑,依然沉静着,郭灵见状,也收敛了些,转而与姑姑说起这周遭建筑的名字来。 棠月与郭灵承居的是后闱八宫之一的万安宫,因是八宫之中面积仅小于永福宫的宫殿,因此住的人也较别宫多些,除了新居的棠月郭灵二人,还有一位宁妃白氏,是万安宫中掌权主妃,与一位令贵嫔于氏。而后闱八宫又分为东二宫西六宫,东二宫分别为咸泰宫与永福宫,西六宫分别为顺康宫c益寿宫c万安宫c承瑞宫c仁庆宫与毓秀宫。 教引姑姑将这些告诉她们时,脸上带了些神秘又低声道:“也不知是哪朝下来的惯例,这东二宫总是住不受宠的妃嫔,那儿虽不是冷宫,却被人称为‘小冷宫’,皇上甚少去那儿,两位贵人若是无事,也少往那儿走动。” 郭灵听得入神,忙应下了,又道:“多谢姑姑告知,那敢问姑姑,这宫中最受宠的娘娘是谁呢?” 教引姑姑面上染了些为难神色,棠月忙道:“姑姑若是不便,不说也罢。”那姑姑却摇了摇头,道:“并非有什么不便,只是奴也说不清楚大抵是宸妃与董妃二人吧。”棠月觉得这两个名号耳熟,却记不起在哪儿听过,正苦思时候,郭灵问那姑姑:“这董妃董是她的封号么?”姑姑声儿越发低了:“不是封号,是姓,她的出身并不好啊,两位贵人随我来吧,前面就是万安宫了,里头自有人接引两位,奴先退下了。”棠月看她有些慌张,原因也猜出了半分,忙对那姑姑道:“姑姑今日教导,我等铭记,并不外传。”那姑姑听后朝她们行了一礼,便离去了。 郭灵不解,棠月道:“平日娘亲教导我说,宫里不可嚼舌他人是非,刚才那姑姑是个嘴快的,看咱们是新人,卖弄之心一时藏不住,她的话,你也别全听信就是了。”郭灵似懂非懂,正值这时,迎面从万安宫中出来两人,皆是宫娥装束:“映月阁宫女香叶,前来迎接锦贵人。”“荣妍阁宫女祺安,前来迎接敏贵人。” 棠月与郭灵相视一笑,便上前去令那两个宫娥免了礼,分别往自己的住处去。棠月抿嘴笑看香叶,随她边走边道:“你几时在这儿等着的?” 香叶道:“我一直在迎鸾殿偏阁等着,你们都进了正殿,圣旨刚下,便有内侍带着我们紧赶慢赶到了这儿来,也就只比你们快了一步而已。” 到了映月阁前,棠月驻足,问香叶道:“里头有人?” 香叶眯眼一笑:“自然有人,不然往后谁来服侍您呢?”说罢朝里头扬声道:“锦贵人到——” 作者注释:该朝代为架空朝代,国号为燕,年号为崇武,所以圣旨中称为“今大燕崇武十二年”,意为崇武皇帝在位已经十二年。皇室姓孙,这个在文中还未提到。妃嫔居住的地方分别为以下对应:妃及以上一苑贵嫔或嫔一堂贵人一阁常在及以下一轩面积也相应依次变小。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是以清朝的基调为参照,但还有很多原创的地方,如果有看不明白的希望大家提出><谢谢!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5章 【第五回】后宫(壹) 香叶那一声“锦贵人到——”刚落,映月阁里便鱼贯而出三个宫娥和两个小内侍,齐齐向棠月行起大礼:“奴才向锦贵人问安,愿锦贵人贵体安康,福泽绵长。”他们这大礼行得实在,皆是双膝跪地深深叩头,棠月还从未受过这样大的礼,一时骇得她往后退了一步,忙稳住心神道:“起吧。” 香叶在一旁道:“屋里已经被他们收拾好了,您进去瞧瞧?” 棠月见这些宫娥内侍起了身都束手站在一旁,想了想,道:“你们也一同进来吧,我初入宫中,有许多规制不懂,你们来讲讲。” 他们忙应了是,随棠月香叶一同进了。 映月阁正门四扇,常开着的不过两扇,门楣窗棂皆雕有喜鹊登梅图案c覆以朱漆;进门便是一面四折屏风,绘有幽兰图,雅致得很;绕过屏风是个铜鼎雕螭纹的香炉,正袅袅冒着轻烟,棠月皱了皱眉,道:“往后不用这香,初一十五时点一点檀香便好了。”一众奴仆皆应声,又往里走,便是待客的地方,四张圈椅并两张茶几,茶几上摆着文竹盆景和一套茶具,后面一幅挂轴,画的是襄阳烟雨图;转身欲往内室去,才看见方才进来的门两边摆着两张高脚小圆桌,上面各摆了个花樽,都插着时兴的金菊。 内室与正厅相隔并未设门,只是面浅绛色纱帘,绣着福寿团纹,虽有些老气,但顾虑是宫中的规制,棠月也未说什么,由香叶掀起帘子颔首进去,便见一张书案摆在窗前,案上文房四宝一类俱全,案边是个多宝格,上头错落放着些玉器饰物,自然都是吉祥寓意的,后头有个红漆木衣橱,四角雕着如意;往里转过去,又是面帘子,串珠而成,香叶伸手去拂,珠帘相撞叮咚作响,悦耳动听,帘后自然是寝息之处了,一张架了纱幔帐子的雕花洞月式三屏床,缀以安神香囊一类,左手边自是梳妆台,上头摆着菱花镜及小巧的方角四件柜,右手边是张织锦矮榻,榻中设有小桌,榻边两张木鼓式坐墩,其余盥洗用具皆安置不提。 棠月又回到厅中,于圈椅内坐下,朝站在跟前的众位奴仆道:“往后万安宫映月阁中便是我与你们了,我若遭了罪,你们也不能快活,我若受了赏,自少不了你们的好,相互扶持罢了。” 这些话是娘亲从前教她,娘亲道:“那宫中的奴仆都是人精,你与香叶进去,定要将身边奴仆的心笼络住了。” 一众人听棠月如此,皆又行礼道:“奴才等定对贵人忠心。” 棠月施完这个威一时不知该做什么,只好道:“可有这阖宫名册没有?” 其中一宫娥道:“有的,待奴才取给贵人。”说罢便退下了,另一内侍见棠月不解,才道:“回锦贵人,映月阁旁有小偏阁,作映月阁储物用。”棠月这才点头,不一会儿那宫娥回来,将名册递给棠月,棠月拿近看,名册封面是“崇武后妃稿”五字,那宫娥道:“贵人翻看新抄的那页便好,前面都是旧的。” 棠月却从第一页开始翻阅起,却见上头写着“崇武元年一月,宸贵嫔徐氏如怡,居仁庆宫正苑,膝下有子大皇子华尧,有女二公主懿睿。”好奇发问:“原来宸妃娘娘刚入宫便被封为贵嫔么?” 那取名册的宫娥道:“回贵人,当今皇上尚是太子时,宸妃娘娘便已是太子侧室了,元年时是贵嫔,崇武三年时晋为妃。听说五年前皇上有意晋封她为贵妃,不巧皇太后薨逝,而晋位贵妃又实属大封,所以晋贵妃一事就耽搁了下来,不过如今宫中宸妃娘娘的地位仅次于皇后,皇后偶有不适时,也是宸妃娘娘料理后宫。” 原来如此。棠月点了点头,面上露出笑容:“你倒知道不少,叫什么名字?”那宫娥见棠月赞赏,一时自得,回道:“奴才唤春儿。”棠月也未多话,五年前太后薨逝举国皆丧,皇上若要守孝不行大封,也是常理,只是孝期三年早已过去,为何迟迟不封徐氏为贵妃呢?棠月看了眼春儿,却未问出口,继续翻阅那本名册。 指尖拂过那一排排名号,终是停在那一行“崇武六年七月,董氏云裳聪慧解语,帝喜之,封为嫔,赐居仁庆宫花荣苑”,棠月想起先前那教引姑姑说董妃出身不好的话来,道:“董氏何以一举得封嫔?想来必定如这字稿所说‘聪慧解语’。” 那春儿抬头望了眼棠月,思量了会儿,终是道:“贵人可知道,董妃娘娘从前只是这宫中的乐奴罢了。” 乐奴?棠月吃惊一怔,原先那教引姑姑说董妃出身不好,她只当董妃母家是户平民,或只是个芝麻小官儿,没想到她从前竟是乐奴!她醒过神,问春儿道:“那皇上这样张扬”棠月意识自个儿说错了话,慌忙改口:“这样封赏她,皇后与当时尚且健在的太后怎无异议?” 春儿闻言,面上有些不甘,也有些鄙夷:“贵人料想得是,皇后和太后当时自然劝诫皇上,唯恐让皇上落下好色恶名,只可惜当时太后精神已每况日下,皇后娘娘拗不过皇上,只得没想到她得封嫔第二年便诞下懿暖公主,晋为贵嫔,前年又获封妃位。” 棠月端想了想,好奇道:“你可见过董妃娘娘?相貌如何?”棠月问出这话后有些悔了,果不其然那春儿答道:“左不过是个狐媚子。” 尽管棠月早料到这春儿不屑,却还是吓了一跳,微微带了些怒气道:“你怎敢这样说她?她再如何也是妃子。” 那春儿被棠月突如其来的责备唬住,缩了缩却道:“贵人不必忌惮她,这宫中人人私下里都不待见她的。” 棠月皱皱眉头,却见一旁香叶朝自己使眼色,只好按捺了不快:“不管他人如何,你们只需管好自己就成,她是主子,再不济也不能诽诋。” 底下一众人皆低声答了是。 看罢名册,将一屋子奴仆散了去,已是黄昏时分,棠月和香叶二人待在内室,香叶一人拾掇着从家中带来的衣物,棠月则抱膝坐在软榻上,愣愣出神。她听了刚才的许多,又看了那名册上的许多,却仍然对这偌大的宫闱没有任何知解,它仿佛像一个深深的漩涡,有着光怪陆离的色彩,吸引人探究,却再也找不到回去的路。 作者注释: 乐奴——即该架空朝代的皇宫中身份较为低下的女性,仅高于浣衣房的罪奴,是在皇家宴会上奏乐的女子,一般是出生于穷苦人家被迫卖艺c因为技艺超群或气韵出众而被选入宫中专为皇室表演,乐奴与乐师又有不同,乐师为男,身份等同六品官,也可担任皇子公主的教授师傅,而乐奴无品级,偶尔在宴会上,也会出现皇上赏赐乐奴给贵族大臣的情景。 作者有话要说:  一不小心把坏境描写写多了qaq对不住!其实那两段压根没用我也知道,就是没管住><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6章 【第六回】后宫(贰) 棠月昨晚一夜无梦,睁眼便天已蒙蒙亮,慌忙撩开帘子问睡在踏板上的香叶:“几时了?”香叶看了看窗,又望了眼立在墙角的铜鹤沙漏,有些惺忪地道:“刚过了卯时。”棠月便掀了被要起身,香叶忙拦了道:“贵人急什么?巳时才去朝凤殿给皇后问安呢。”棠月虽也困倦,却揉了揉眼执意要起身,道:“今日是新秀第一天问安行大礼,指不定是要提前的,我也睡不着了,你快拿漱口水来。” 香叶安抚道:“好好好,您先等着,别出来着了凉。” 待棠月漱口盥洗罢,香叶又将一套秋香色百蝶穿花绉纱裙取来往她身上比:“今日穿这身可好?”棠月看镜中映着的自己,虽粉黛未施,却是自然好气色,脸蛋儿尚未脱稚,有些圆润,精致五官已经定型,着这一身暖色更显可人。 后随意绾了宫中时兴的垂云髻,缀以简单的珍珠与绢花,不至于辱没了贵人身份,却也不会太过出挑。棠月明白,自己相貌并不算上等,尤其在这姹紫嫣红的深宫中,更不算出众,若是打扮得太过惹眼,无异于落人笑柄罢了。 用早膳时,棠月将昨日那春儿唤来问话。 “皇后是个怎样的人?” “皇后是三朝元老高太师的孙女儿,当年嫁给尚是太子的皇上成为太子妃,后太子登基,便是如今的皇后,母仪天下端庄雍容是不必多说的,听闻自幼得高太师教导,当时是京城赫赫有名的才女呢。”春儿话中不无崇敬,看来皇后十分得人心。 “哦,那如今宫中除了皇后与宸妃,还有哪些是从皇上尚是太子时便侍奉的?” “除了皇后与宸妃”春儿歪着脑袋想了想,刚准备摇头,却猛然想起什么似的,“还有一位,虽不是妃嫔,贵人也需得记住了。” “嗯?”不是妃嫔?春儿这话教棠月摸不着头脑。 “是皇上身边的御前女官娜仁姑姑,她是回鹘人,模样与我们不同,贵人应该一眼就能认得了。” 棠月料想这位姑姑约莫是皇上登基前便在太子府伺候的,只是春儿这样突兀地提出来说,倒让人觉得她有什么特殊,正待发问,那春儿紧接着道: “她是从前皇上当太子的时候参与漠北一战带回来的他族孤儿,听说当时还只是个幼龄小孩儿,有人提议说当战俘处理扔进军营做奴隶,可皇上宅心仁厚,将她留在身边让人教导。这么多年过去,听御前的人讲啊,皇上想喝什么吃什么,即便不说,娜仁姑姑看一眼就知道,您说奇不奇?” 棠月听得入神,心中暗想:这难不成便是应了那句“心有灵犀一点通”?正纳罕,春儿又提醒道:“贵人别看她只是位姑姑,连内侍总管李承德也不敢给她脸色瞧,皇后宸妃亦十分尊重她,不论如何,这阖宫之中伴驾最久的便是她了,其次是宸妃,再而便是皇后。” 棠月听得这个虽觉惊讶,却也在常理之中,点头道:“定不会怠慢姑姑的。” 说话间香叶在一旁提醒去朝凤殿时辰将至,棠月拾起案上香帕轻拭唇口,指了指案上的点心:“没动什么,倒了也是可惜,就给春儿吧。” 春儿欢喜,忙行礼谢了,恭送棠月和香叶一行出门去。 虽已进秋,待太阳东升后,竟也不见凉气,棠月在宫巷中走着倒也安生,眼看着身边偶尔一顶香风软轿过去,香叶艳羡道:“待贵人来日晋为嫔位,也不用劳动自己的腿脚了。”棠月听后示意噤声:“别让人听见了,当我娇惯。” 待至朝凤殿前,已有四顶软轿停在殿前,棠月入殿内,便有宫娥道:“锦贵人到。”里头方才还有的欢声笑语一下子停住,棠月虽未绕过屏风,却已觉有无数目光集聚在自己身上。 怀揣着一颗怦跳的心,棠月终是站在了殿中央,朝凤座上的皇后行礼道:“臣妾万安宫锦贵人向皇后娘娘问安,愿皇后娘娘凤体安康,诸事顺意。” 有片刻的凝息沉静,使得棠月疑心自己是不是哪儿失当时,皇后浅笑道:“锦贵人快免礼吧,赐坐。” “谢皇后娘娘。”棠月松下紧绷的心弦,又向在座的人道,“臣妾向各位娘娘问安。” 在座的另一位妃子开口笑道:“听说这位锦贵人是新秀中年纪最小的,行起礼来倒很规矩,宁儿,这下你可不必费心教导了。” 坐在那说话妃子身边的另一位则应声道:“谨姐姐笑话我了,我又能教导些什么呢?不过万安宫能来这样一位知礼的新人,真是让人欣慰,好了,锦贵人快来坐着说话。” “是。” 棠月大抵能猜得出来,方才说话的这两位是谨妃与宁妃,皆是名册上记载崇武二年大选入宫之人,其中谨妃是顺康宫主妃,宁妃则是自己的万安宫主妃,听她二人相称亲昵,该是关系很好的模样。 这时棠月才敢抬头打量四周,朝凤殿比大选的迎鸾殿宽敞些,地上红毯绣着团福,角落高脚凳上摆着盆景牡丹,很是华美。 凤座上的皇后高氏文卿妆容雍贵,额前的金凤吐珠花佃更显现无人比拟的高贵风韵,眼角带着笑意,很是和蔼。而谨妃方氏敬亭则一袭绛紫宫装,虽无甚惹眼之处,却胜在气质清冷,眉眼间带着些许英气,似乎正如同她的封号谨字一样,是个一丝不苟谨言慎行的女子。宁妃白氏青宁,笑意温软,眉眼带着些许愁思,是一张精致的脸庞,给人的感觉却如同秋天的晨露一样清澈又脆弱。 坐在另一侧也有两位妃子,听皇后与她二人聊说家常,似乎也猜出了个大概,一个便是之前春儿常提起的宸妃,一个是承瑞宫的静妃。春儿说宸妃虽位是妃位,但手掌贵妃之权,内务府给的月例也是按照贵妃规制来,一切都是皇上默许,可眼下看她穿戴却如一旁静妃谨妃无二,并不奢华,且眼神澄静如水,虽瞧着年纪比其他妃子要大许多,妆容也不比皇后精致,却给人一种无以言说的吸引力,端庄沉稳,说的便是这样的女子了。这时再看静妃,便能明显察觉出她与宸妃的不同来,她眼角微挑,是妩媚狭长的丹凤眼,显其精明,窄肩纤腰,是位苗条美人。 正悄悄打量着,殿中又陆续来了几位与自己同届的新秀,面熟得很,待她们向皇后与诸位妃嫔见了礼坐下,便与她们相互寒暄一阵。 郭灵在列,嘟嘴轻声埋怨道:“棠月也不去荣妍阁叫上我一起来,我去映月阁寻你的时候,宫娥说你已经来了,哼。” 棠月被她这模样逗笑,忙说下回定叫上她一起。正当这时,棠月见对面一个着湖绿衣裳的常在正望着这边儿,目中似乎有羡慕之意,正想着待会儿要不要去搭一搭话,皇后又朝这厢发话道:“住在咸泰宫和永福宫的是哪几位新秀?那两宫虽无主妃,有些僻静,可你们若有什么短缺的,定要来向本宫禀报。” 问罢便有三位新秀站起身,朝皇后行礼道:“臣妾明白。” 那位着湖绿衣裳的常在便在齐列,棠月见她皮肤白皙,这湖绿色十分挑人,她倒能穿得很好。只是这时冷不丁一声“阿嚏——”,正是那着湖绿衣裳的常在打了一个喷嚏,虽说声音不响,却还是惹了众人目光,那常在忙煞白了脸色道:“臣妾失仪了,望皇后赎罪!” 阖屋先是沉寂,皇后却掩口笑了出来,其他妃子也跟着笑起来,皇后安抚道:“哪有什么罪的,又不是在皇上跟前,瑨常在快起来吧。” 静妃也跟着抿嘴笑道:“入秋了,晚上天凉,瑨常在要顾好身子,三日后就要往承恩苑递名牌了,这时候着了凉可不成啊。” 皇后似想起什么,道:“说起这递名牌的事儿” 正说着话,门口宫娥突然道:“如妃到,令贵嫔到,礼嫔到。” 皇后被打断了说话也不愠恼,弯了眼眸笑问:“如妃今日竟没有懒睡么?” 一串银铃似的动听笑声从门口的屏风后传来,棠月的座位靠那儿近,隐约闻见花香袭人,不似香料熏染上去的香气,到好似真如身至春花丛中一样,不禁凝神看那屏风后头要走出怎样一位人物。 作者有话要说:  收藏数为1好开森><!!!我会继续努力的!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7章 【第七回】后宫(叁) 棠月正屏息看着,谁料身边的郭灵又拽了自己一把,这时才浑然发觉在座的新秀都离座起身盈盈欲施礼,独自己一人坐着,忙慌张站起,低头朝那进来的如妃一行行礼:“臣妾等向如妃娘娘问安,向令贵嫔问安,向礼嫔问安。” 棠月依礼低着头,没法儿看清那位如妃什么模样,只觉她从自己身前走过,一袭坠地烟罗长裙,珠翠相撞的细微悦耳叮咚,与怡人的香风拂面。 听她三人向皇后见了礼,如妃笑道:“皇后竟教我一来便在诸位新秀面前丢脸,枉费今日来的这样早了。” 皇后笑应:“往后日日这样早才好,快免了诸位妹妹礼吧。” 如妃这才教众人免礼,在一侧座位落了座。 棠月一坐下,便随众人偷偷打量起如妃来。如妃颜氏艳绝后宫是宫里宫外谁都知道的事,可棠月一抬头还是惊呆了,要说究竟如何美丽,大抵只有恍若神妃四字可堪比拟,衣着珠玉并非座中最鲜亮者,却愣是将它们都穿戴出了神采,她并不是一位画中美人,她美在一颦一笑一言一行,此刻她与皇后戏谑,眉梢眼角尽是风情,额中一只紫蝶花佃添其妩媚,更显肤白。棠月暗想:唇若红玉,眸若星辰,便是写她的吧。 棠月出神至此,却恍然想起一事:她既这样美,为何当初问教引姑姑宫中何人最受宠,那姑姑说的却是宸妃与董妃? 不待细究,座上皇后扫视众列一遭,道:“怎么?今天这样大的日子,董妃竟不来么?” 礼嫔离座朝皇后施礼:“昨日臣妾去看望过董妃,她体虚还未见好,大约还在歇着吧。” 皇后微微皱了眉,面色却稍霁:“那也该遣个人来知会一声儿,没得让人担心。礼嫔啊,你与她关系倒还不错,多去瞧瞧她,别让她病了的这段时日与我们生分了。” 礼嫔称是,回到了自己座位。 棠月这时才将注意力转移到她身上,方才她与如妃一起进来,自己只顾着要看那位艳绝后宫的妃子是如何样貌,没注意到旁人。只见礼嫔面如盘玉,眉目带笑,竟有几分画中观音的神韵。而坐在一旁的令贵嫔,与自己承居一宫,也是生得面善,坐在席间也不多话。棠月正望向她时,她察觉到什么似的朝棠月看了过来,唬得棠月一惊,慌忙移开眼,却又觉得实在不必,才向她微笑点首,算作一礼,令贵嫔便也扬起微微笑意,棠月觉得若论她与别人不同之处,便要数那双眼睛,仿佛能够洞悉一切的睿智,正蕴藏在那双眼睛里。 在朝凤殿坐了大约一个时辰,都是几位妃嫔与皇后说些家常,棠月一开始还竖起耳朵听着,后来发现大多人名都记不清楚,听了也不大懂,索性一边喝茶一边四顾打量,待妃嫔接连告辞回宫,皇后亦站起道:“各位妹妹回去吧,今日难得这样热闹,留你们多待了会儿。” 说罢便离开了,座下众人皆道:“恭送皇后娘娘。” 棠月等一行贵人与常在皆是候着在座的妃嫔离开,才各自散去。 郭灵与棠月一道,便结伴而行。郭灵很是兴奋,道:“棠月你可看见了?如妃不愧是艳绝后宫,实在是美极了,真看不出她是个十几岁皇子的母亲,那眉眼那脸蛋,即便是去了铅粉也动人呐。” 棠月现下反而平静些了,带笑打趣:“是是,灵儿也不差啊,三天后递上名牌,皇上定第一个点你去伴驾呢。” 郭灵一下子红了脸,嗫嚅地转向别话:“你可打听过董妃?我听说她从前是乐奴呢,一个乐奴能到如今的妃位,又得皇上盛宠,难不成比如妃漂亮?那样我可想象不出来。棠月,你见过她么?” 棠月听她一个接一个地谈着,摇摇头,也不打断,一路说笑。 回到万安宫,棠月又去郭灵的荣妍阁坐了会儿,回到映月阁时问春儿:“可看见宁妃娘娘回来了?” 春儿摇头道:“宁妃娘娘倒还未见回来,方才瞧见令贵嫔回来了。” 棠月淡淡应过,坐在案边拣果盘里的山楂蜜饯儿吃,待香叶递来茶水,端起抿了两口,想着眼下无事,终是道:“我去拜访令贵嫔,近的很,你们就不用跟着了。” 令贵嫔于氏所居晴芳堂,离自己的映月阁并不远,棠月到那门口时,正瞧见里头一个小宫娥出来,问她道:“令贵嫔可在里面?”那宫娥道在,便回身进去通传了,不一会儿,那宫娥出来道:“贵嫔现在无空见客,她让奴才带一句话给锦贵人。” 棠月一怔,不知所措道:“还请讲。” “尊卑有序,锦贵人头一个该拜访的,是正苑才对。”那宫娥面无表情说完这一句便施礼退下了,棠月一人站在晴芳堂前,面色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棠月也未回映月阁,心中想着万一香叶问起来怎么只在令贵嫔那儿坐了这么一小会儿,自己该怎么说?说实话,棠月自己也还未反应过来,这算什么?吃了一个闭门羹?虽说宫中尊卑有序严明得很,但也不至于严苛到这个份儿上吧。 棠月在万安宫前的宫巷中来回踱步,回身看见一袭湖绿裙裾,抬头看,原来是今早上在朝凤殿打喷嚏的瑨常在。那瑨常在见棠月注意到了她,浅浅笑着施礼:“向锦贵人问安。” 棠月还是第一次被同是妃嫔的人行礼,忙上前扶起她道:“我们一同入宫,不必这样。” 那瑨常在摇头道:“规矩在那儿呢,你是贵人,我是常在,不一样的。” 棠月见她憨态讨喜,又实在生得粉团儿似的白皙,牵了她的手道:“我记得你姓温,叫什么名字?” “我叫温念蘅,是庐州人。”她温温顺顺被棠月牵了手,面颊染了些羞意,似乎有些怕生。 “那我以后叫你念蘅,我叫甘棠月,是在扬州长大的,你唤我棠月就是了,不必在意这些礼节,我与郭灵便是这般,没人说什么的。” “郭是与你同住万安宫的那位敏贵人么?我见你们今早在朝凤殿坐在一起,感情很好的模样,若不是姓氏不同,我还以为是一对姐妹呢。” 棠月见她眼中生出羡慕,和早上看向她二人时一样,想到她被分居到了东二宫,忆起教引姑姑的话,心中不忍:“姓氏不同也能是姐妹啊,你若愿意,往后我与你也是姐妹。” “当真么?可我是常在,比你位份低。”温念蘅眼中一亮,却又熄灭。 “那皇后娘娘是后宫之尊,岂不是无人与她交好了?”棠月见她这样,有些心疼且无奈地搬出了皇后。 温念蘅听罢忙摆手:“不不不,今早诸位娘娘与皇后相谈甚欢呢。”说罢才悟过来,赧赧一笑:“那以后我便唤你作棠月了?我住的永福宫有些偏僻,里面空落落的,听说以往住的妃嫔都是不受宠的,我便觉得越发难待了往后能常来你这儿坐坐么?” 棠月听她语中带着细微哭腔,可见那儿真的不好,忙宽慰道:“能的,自然是能的,我也会常去你那儿找你啊。” 正说话间,一顶软轿将近,只听里头声儿道:“老远就看见你们俩了,怎么不进去说话?宫巷里头风大,最易受风寒了。” 棠月与念蘅齐齐回头,只见轿帘被挑起,里头坐的正是万安宫主妃——宁妃。 作者有话要说:  有书评了好高兴><欢迎指出不足!我会改善的!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8章 【第八回】宁妃与令贵嫔 棠月与念蘅齐齐回头,只见轿帘被挑起,里头坐的正是万安宫主妃——宁妃。 她二人自然大大方方行了礼,宁妃温和笑道:“既然来了,瑨常在进万安宫正苑坐一坐吧?”说着朝棠月似笑非笑睨了一眼,“锦贵人也是,教人家在宫门外干站着,本宫怕她一人不自在,你也过来陪着。” 棠月心中暗想:这位宁妃虽说是一宫之主,在宫中地位也处上层,说起话来却温软和煦,不带一丝居高临下的架子,像待妹妹一样亲近。与念蘅相视一眼,便规规矩矩道:“是。” 后宫之中等级严密,妃以上可居苑,贵嫔与嫔居堂,贵人则居阁,常在及最末的选侍则居轩,寝宫的规制格局自然也依次差些,而这主妃又特殊些,八宫之中每宫都有一座正苑,这苑是阖宫中除太后皇上皇后三处寝宫外最大的住所,若非皇上降旨封为一宫主妃,即便是位及贵妃也是住不了这样大的地方的。 主妃手执宫印,掌管一宫事务,上至自己宫中的妃嫔吃穿月用,下至宫中奴仆嬷嬷们的管教训导。说多不多,却也实在杂乱,不过正因为有各宫主妃的帮衬,皇后才能够轻松许多。 宁妃此刻下了轿子,带棠月念蘅步入正苑。棠月见其门口两侧各放一个紫泥大缸,及人腰下,其中注了水,种以睡莲,此时正开着,花瓣片片被那绿玉圆盘似的叶子托着,显得颜色十分鲜艳。 念蘅稍稍探头往里望了一眼,突然“咦?”的一声,宁妃见状,笑道:“看见里头的锦鲤了么?” 棠月闻言,好奇心起,也跟着探头往里看,只见里头的水十分清澈,可见几尾红色的鲤鱼悠哉地游着,其中一条似乎察觉到有人在看它,将嘴巴伸出水面张合了两下,逗得棠月念蘅嬉笑起来。 宁妃见她们二人小孩儿心性未脱,神情愈发柔和:“你们要是喜欢,待会儿我让人挑几尾活泼些的送往你们那儿去。” 棠月离了那莲缸,摆手道:“不不不,臣妾懒惰,生怕养不好这种金贵的鱼,何况娘娘的正苑离映月阁那儿近,臣妾时不时来看一看就好了。” 念蘅见棠月不要,便局促起来,跟着道:“臣妾也养不好的,下次再与棠月来看好了。” 宁妃听念蘅直呼棠月闺名,面上笑容滞了片刻,却又露出安心神色:“你们二人虽相识不久,倒十分合得来,以后定要常来往,宫里虽说什么都不缺,但若有个贴心的姐妹相伴,才是再好不过了。” 二人应声,宁妃这才带她们入厅中落座,已有宫娥上了茶来,棠月闻着味儿不似寻常绿茶之类,倒有股花香,便道:“娘娘教人上的什么茶?好香。” 宁妃莞尔:“是我这儿的宫娥自己蒸的花果茶,与平常的香片儿闻着是不是不一样?” 棠月点头,端起茶盏饮了一口,弯起眼:“好香的茶。” 念蘅也跟着尝了一口,道:“娘娘是不是放了冬酿?” 宁妃笑看她:“若放了冬酿便嫌腻了,我那宫娥取的是玫瑰花c芙蓉花,萃以蜜桃柑橘果脯相辅,便有股甜香了。” 棠月听得入神,赞赏道:“娘娘的宫娥真是妙思。” 念蘅也附和:“这样的花茶比龙井碧螺春一类好喝,那些茶总觉得苦。” 棠月一听,亦点头:“念蘅不爱喝那苦茶,我也不爱喝,闺中时向父亲抱怨,却反被父亲说不懂品茶。” 宁妃听二人此话可爱,掩口笑了起来:“各有各的好罢了,你们尚小,喜甜,自然喜欢这样的花果茶。说起来,锦贵人,咱们宫里的令贵嫔便是喜饮浓茶的,你若去她那儿做客,可不要嫌茶苦。” 棠月点首道:“臣妾明白。”复又像要洗清什么嫌疑似的:“臣妾还尚未去过晴芳堂。” 宁妃听她如是,一笑:“你待会儿自然要去拜访的,她心思缜密又位居贵嫔,你若来了我这儿不去她那儿,她怕是要挂怀一阵子。” 棠月听了这话,联想到刚刚吃闭门羹的事,一时竟有些不安。不想宁妃又道:“不过妹妹也勿担心,咱们宫中向来都是和乐,不会有什么闹红脸的事儿。你呀,还同家中一样,别为小事忧思,尽心侍奉皇上才好。” 棠月听到侍奉皇上四字,有些赧色,念蘅见她如此,笑着偷偷朝她做了个鬼脸,棠月发现,自然也不客气地挤了挤眼。宁妃见她二人这般,心中怜爱,又留着她们坐了会儿,才由她们告辞离开。 念蘅一出正苑便牵着棠月的袖子道:“你们的主妃真好,像位大姐姐一样,倘若我也有这样一位主妃照拂着就好了。” 棠月看她脸上满是羡慕与落寞,想宽慰却又说不出什么来,只得紧紧握了她的手。 念蘅见她担心地望着自己,摇摇头道:“哎呀,我不是抱怨什么,只是有些有些羡慕你罢了。午膳时辰要到了,我再不回去宫里的宫娥要来找我了,下次再来寻你说话。” 与念蘅道了别,棠月一人往映月阁走着,香叶见她回来,笑问:“如何?令贵嫔可好相与?“ 棠月听她这样发问,才记起自个儿刚才出门是说要去令贵嫔那儿的,脚往阁中迈了两步,终是调转了方向:“我再出去会儿,马上回来。”说罢便往门外去了。 香叶在后头摸不着头脑,道:“可是该用午膳了呀。” 棠月自是没听见香叶的话,若不然,她定不会让自己处在这样的境地。 棠月站在晴芳堂的厅中,朝面前那布满佳肴的圆案——后的令贵嫔行礼:“臣妾向令贵嫔问安。” 令贵嫔朝身边的宫娥使了个眼色,才向棠月道:“锦贵人起吧。” 棠月拘束地绞了绞手中香帕,道:“臣妾大意,扰了娘娘用膳。” 令贵嫔唇角微微弯了弯:“总不能再让你白跑一趟。” 棠月几乎不敢抬头,她知道令贵嫔是在提先前闭门羹的事儿,脸上愈发羞了。 这时面前轻微的一声,抬头一看,是令贵嫔身边的宫娥拿来了一副碗筷,摆在了圆案上,恰在令贵嫔对面。令贵嫔微扬下颚,示意她:“既来了,坐吧。” 棠月还杵在原地,有些犹豫,令贵嫔见状,开口问道:“锦贵人不便用膳?“ “不不不,那那臣妾便失礼了。” 棠月心想:如此若再推脱,倒显得自己没规矩了。便在圆墩儿上坐下。 令贵嫔似点了点头,朝身边那宫娥道:“去映月阁知会一声,锦贵人在我这儿用膳了。”那宫娥应了一声,便出门去了。 棠月见此,低头道:“是臣妾考虑不周到,给娘娘添麻烦了。” 令贵嫔一笑,执起筷子:“往后都是一宫姐妹,说什么麻烦不麻烦的呢?” 棠月也跟着执起筷。 宁妃与令贵嫔给人的感觉是不一样的。棠月这般暗道:宁妃笑容和煦,话语也满是关切,而令贵嫔倒也并不是不好,只是她给人的感觉太着摸不透,又令人不禁想探究,那睿智的眼神中究竟蕴藏了怎样的心思。 “今儿早上,我倒是有些对贵人不住。”令贵嫔挟了一筷西湖醋鱼往自己碗里,这般平淡地抛出一句话来。 棠月慌忙道:“娘娘言重了,是臣妾来的时辰不对。” 令贵嫔浅浅笑了:“你既来了,定已拜访过主妃娘娘了。” 棠月应道:“是,刚刚与念瑨常在一同拜访。” 令贵嫔抬眸打量了她,道:“哦?我听说你与咱们宫中的敏贵人交好,原来还与瑨常在关系不错,倒是个人缘儿极好的。” 棠月虽也清楚这是自个儿的长处,却也不得不谦逊道:“承蒙各位姐妹不嫌弃。” 令贵嫔闻言弯起嘴角,将鱼肉中的一根刺挑出,不疾不徐:“那,你瞧主妃娘娘待人如何?” 棠月老老实实回话:“主妃待人温柔,和气可亲。” 令贵嫔将那鱼肉入齿,听见这话眼中不起波澜:“这是实话,人人都说,若比性子温和,宫中无人能及她。” 之后便是些家常问话,气氛倒也一直祥和,可棠月楞是紧张地没吃下多少,待令贵嫔搁了筷子,她便也逃也似地告辞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欢迎大家给书评啊><大家的支持是我的动力!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9章 【第九回】宠妃董氏 新秀入宫已近一月,该递的名牌儿一律都递往承恩苑去了,只是皇上却迟迟不招幸,皇后也有些急了,每每提及此事,皇上总道朝中事务繁忙,每每下朝回来就是无止休地批阅折子,难得有了空闲也是去看望卧病的董妃,哪里能够再招幸新人? 皇后暗暗轻叹,便也不再多说什么。 这日午后,棠月命人燃起香,捧了张雪青色的丝绢拿绣箍箍起,穿针引线,坐在厅中做起了绣活儿。 这一个月来,皇上还未招幸她们几个新秀中的任何一人,说心中没有任何不安是假的,棠月虽不指望皇上头一个就招幸自己,可现今这境况未免也太不寻常了些,如今国中无战事,亦无天灾,国泰民安,皇上缘何忙得来不了后宫呢? 春儿帮忙分着各色丝线,看见棠月正望着丝绢上描的花样出神,仿佛猜到了她的心思:“一准儿是董妃在皇上跟前说些醋言酸语,哄着不让皇上去承恩苑。” 棠月听这话先是一愣,却皱起了眉头:“别说了。” 手中又是一朵绛瓣青蕊的花儿绣成,丝线在指尖绕了两绕,待颔首咬断,棠月放下绣活儿道:“是不是好几天没见着灵儿了?” 香叶奉茶来,脸上神色复杂:“忘了同您说了,敏贵人也不知怎么的上了火,听荣妍阁的宫娥说嘴边儿长了一圈泡,前天已经告了假,这几日便不曾出门了。” 春儿不知想到什么,噗嗤一笑,见棠月瞪她,忙道:“贵人,您猜是不是敏贵人等得着急了?” 棠月自然知道她话中的等是何意,剜了她一眼,朝香叶道:“去小厨房准备些莲子心泡茶,送去荣妍阁,那东西败火最是管用。” 香叶应声退了出去,不久后回来,面上却是极易见的欣喜,朝棠月道:“贵人,家中来书信了。” 棠月一惊,立时站了起来迎上前去,想到自己已离家一月余,不禁教热泪湿了眼眶,又喜又悲。 原来方才香叶送完了莲子心泡茶,回来时见一小内侍往这厢来,那人见了她便问好道:“可是锦贵人身边的香叶姐姐?” 香叶自然答是,那内侍从怀中取了一封信递予她:“这是贵人的家书,姐姐收好咯。” 香叶半信半疑,那内侍见状,笑道:“姐姐刚进宫,只知道宫规中有言,不许宫里宫外私相授受,只是这家书却是不一样的,奴才是内务采办处的王福全,平日常出宫外去,便也接下了这腿脚活儿赚些零钱,皇上皇后都默许了的,姐姐若不信,也可问问嬷嬷她们。” 香叶听此,才信了,将那家书收下,领他一同去映月阁,向棠月禀明后取了不少的碎银来犒劳那小内侍,方将他送走。 香叶春儿二人将厅中的绣筐儿收了,棠月则拿着那书信进了内侍,坐在案前取剪刀启了封,闻见那一股淡淡的墨香,眼眶又热了起来。 “锦贵人,启信安,扬州知府甘运昌携妻敬拜,愿贵人勿以思乡生愁悲,善自珍摄,衣餐增适。家中一切如故,因皇恩厚达,府门添喜,甚怀感激,贵人是为宫妃,更为人妇,望贵人勿负皇恩。” 不过寥寥一页,却可见笔触顿了又顿,棠月已泪湿满襟,因那敬拜二字心中酸楚异常,不待再看第二遍,就已伏案痛哭起来。 哭罢了,将家书仔细收起,于案前铺开一张空白信笺,提笔半刻,却不知该回些什么,方才家书中所提“皇恩厚达,府门添喜”,是指自己被册封为贵人一事,还是皇上主张为其纳侧室一事?而纳侧室一事,毕竟是自己的长辈,自己又能不能多嘴呢? 正出神,香叶在帘外道:“贵人,敏贵人来了。”棠月似乎如释重负地搁了笔,执帕拭了拭眼泪,挑帘出去。 虽知郭灵上了火,可一见她模样还是呆住了,郭灵见棠月如此,眼儿盈起一包泪来:“棠月,我当真丑得不能见人了么?” 棠月忙敛了惊诧神情,安慰道:“怎么会?不过是上火长泡罢了,如今入秋,天干物燥,最是容易上火,用些败火的方子和药膳,隔日就好了。” 郭灵却哭得起劲儿:“就是吃了不见好才着急,这是皇上无暇顾及咱们,若是他明儿高兴了过来却看见我这样,那我就全完了。” 棠月虽觉得她这担心有些多余,却仍是道:“你不是告了假么?皇上也该知道,不会贸然前来的。” 郭灵一听,似乎也悟了,却愈发绝望起来:“倘若这泡一直不好,我岂不是一直见不着皇上,那被封为这贵人还有什么用呢?” 棠月被她这哀戚怨词扰得有些头大,只得好声细语将她劝慰一番送了回去,才回屋中松了一口气暗自道:“我竟不知她这样期望皇上招幸。”转念又一想,像自己这样进了宫的女子,皇上是君更是夫,哪一个不期盼着皇上垂青呢?这是自己没遇上郭灵那样的事儿,倘若遇上了,也该是会与她一样着急的吧? 为此,棠月少不得每日去荣妍阁言语宽慰,有时遇见念蘅来,也带着她一起去,三个年龄相仿的女孩儿在一处自然开心些,聊着聊着便忘了时辰,郭灵无暇去烦恼那起泡的事儿,那泡儿反倒日渐消了下去,不过数日,就恢复了从前模样。 然而事情亦巧,那厢仁庆宫的董妃也离了病榻,这日晨时去朝凤殿向皇后请安,棠月便在众位妃子中看见了她。 与棠月先前想象的并不一样,董妃若与如妃站在一处,光华自不抵如妃,兴许是病中初愈,铅粉也掩不住她的苍白,然而却并不显得萎靡,反而比在座的任何一个人都要显得清澈灵动,大约是因为她总是弯弯的笑眼,或者是嘴角深深的梨涡,让人觉得,这个女子与宫里的华裳珠玉不相衬,那瑰丽的衣裳装饰反成了累赘,是了,清水芙蓉,这词用来诠释她的气韵,再合适不过。 “臣妾向皇后问安,多日未能前来,还请皇后赎罪。” 皇后看着面前低头行礼的董妃,静了片刻,才道:“起来吧,你身子不好,歇息几日也是应该的,调理好身子才能早日诞下皇子,不负皇恩呐。” 董妃身形一滞,在一侧坐下了。 棠月这时想起,在后妃名册上董妃名下尚无皇子,唯有一位公主尚幼,然而未有皇子傍身便以乐奴之身位居妃列,看来皇上真的很喜爱董妃。 皇后与在座众人说了会儿闲话,终是将目光转到董妃身上,脸上笑意温和:“董妃,你卧病期间大选结束,新进来的这些妹妹你今儿也看见了,资质如何啊?” 董妃笑道:“皇上与皇后亲自挑的人,资质能差么?” 皇后依旧和煦:“皇上常夸你聪颖解语,那你可知道,既然几位妹妹资质不差,缘何皇上至今未曾招幸她们?” 董妃也笑容如旧:“皇上为国事操劳,一时顾不上后宫也是常有的,几位妹妹都是读过书明事理的,哪会为这个委屈?” 一时四下无话,众位妃嫔都静默,不知在想什么,棠月也跟着垂了眼。 皇后好一会儿没说话,再开口便有些疲态:“董妃也该劝劝皇上。” 董妃离座起身,朝皇后行礼道:“臣妾自当尽力。”说罢便以该用汤药为由,退了出去。董妃一走,皇后似叹非叹,手抵了眉心低声道:“她还是老样子。” 在座的礼嫔面露忧色道:“臣妾听袁嬷嬷说皇后近日着了风寒,身子不爽,今日见皇后娘娘脸色不佳,臣妾担心得很,还请皇后保重凤体c勿多辛劳。” 其余嫔妃见状,亦道:“望皇后保重凤体。” 皇后闻言面色稍缓,道:“冷暖更替,总有不慎的时候,各位妹妹也要添衣加被,勿落下病来。” 从朝凤殿回来,棠月心中揣测着皇后与董妃的关系,两人瞧着倒不是那么和乐的,却也不似针锋相对,仿佛有一层他人看不透的东西,如薄纱蒙着,教人无法细察。 作者有话要说:  总感觉有交代不完的人啊一一什么时候才能切入正题呢(←这得问你啊喂!(′??一)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10章 【第十回】他人承恩 如今已是深秋时分,这日傍晚天边火烧云红得厉害,香叶说简直是天降福瑞一般,棠月对这话付之一笑,只顾挑拣着手中的几方香帕,都是连日来无事亲手绣的,总共也不过七八方。 棠月将一方绣有丁香纹样的粉色香帕捧起,问香叶道:“你看这方,灵儿会不会喜欢?” 正待香叶探身来看,门外春儿慌慌张张跑了进来,将二人唬了一跳。 春儿抚了抚胸口,急切道:“承恩苑的内侍往万安宫来了,定是皇上要召谁侍寝。” 棠月惊得忘了回话,香叶忙问:“召的是谁?” 春儿喜色敛去,摇摇头:“不晓得。” 香叶瞪了她一眼,步至门前往宫门探望着。 果不其然,一位身着茶色衣装的内侍笑意盈盈进了万安宫,四下环顾一眼,径直往荣妍阁去了。荣妍阁的宫娥祺安也如同香叶一样,早听见消息在门口候着了,这时见内侍往荣妍阁来,喜不自胜,迎上前去,那内侍道:“敏贵人可在里面?” 祺安忙不迭地侧身让开条道儿:“在,公公随奴才进来。” 香叶春儿一见这情形,有些泄气,回来十分顾虑地望了眼棠月,道:“指不定不是侍寝的事儿呢。” 春儿也在一边附和:“是啊是啊,承恩苑的内侍有时也管些妃嫔月事记档的活儿。” 棠月将香帕收好,一抬头便见二人有些气馁与怜悯神色,道:“灵儿是我们几位新秀中最漂亮的,那日殿选皇上也对她十分留意,召幸是迟早的事儿。” 棠月不知这话是在宽慰她们还是宽慰自己,不过一盏茶的时间,那内侍从荣妍阁出来,一边走一边喜滋滋地往袖子里塞些什么,春儿一见,神色黯淡道:“看来j□j不离十了。” 那厢祺安送那内侍出来,朝他笑道:“公公辛苦,以后咱们敏贵人在皇上身边侍奉,有什么不明白的还请您多指点呢。” 那内侍回身弯了弯腰道:“姑娘客气了,你家主子拔得这次头筹,往后就等着平步青云吧。” 祺安一听这话,笑的更欢,将那内侍送出了万安宫才回来。 他们的声儿并不小,棠月坐在屋中也全数听见了,她静坐着,有些手足无措。若问情分如何,她与灵儿是亲密无间的,自然不会见不得她好,然而此刻心底又有些慌乱与不甘,可一尝到这种不甘滋味,棠月又疑心自己是不是太过小肚鸡肠,被这重重矛盾纠结着,她陷入了默然。 香叶与春儿见棠月不说话,只当她不高兴,渐渐有些忿忿起来: “那祺安声儿那么大,生怕别人听不见似的。” “就是,还平步青云,那公公说吉祥话讨好儿罢了,她还当真,巴巴地送上那么一段路,也不知显摆给谁看。” 棠月听她二人这话不是个滋味,遂一个人进了内室,说要歇歇,二人这才识趣闭了嘴巴。 时辰还早,棠月自然还睡不着,一会儿取了围棋来自己与自己下,一会儿从书柜里取出诗词录来读,又将安神的香燃上,可当外头那声“请敏贵人进承恩轿”传入自己耳中时,还是鬼使神差地步出内室,倚在门边望着不远处那一抹熟悉的身影低头弯腰,进了那粉霞盖儿的锦绣软轿。 直到软轿上珠玉垂坠相撞的叮咚声渐远,棠月打了个哆嗦,这才发现自己出来时没披小袄,衣裳单薄,才被夜风侵了体。她抬头望夜幕,看见今晚漫天星辰,自己有多久没看过星星了呢?棠月这般自问,却回身进了屋。 另一厢,晴芳堂中,令贵嫔正倚在窗前,手中虽执有书册,却久久未翻动一页,身边的蓉哥道:“娘娘,入夜了,把窗关上吧。”令贵嫔的眼儿方从窗外映月阁的方向移回,道:“今晚是亮星,我再看会儿。”蓉哥轻叹,取来披风为她穿了,方退至一边。。 次日清晨,承恩轿稳稳落在荣妍阁前,郭灵自里头下来,面上遮不住的喜色,荣妍阁一众奴仆皆迎接跪拜:“恭喜贵人,贺喜贵人。”那祺安上前搀扶她道:“贵人辛苦了。” 郭灵听见她这话,仿若想起什么,面颊赧红,也不答话,与一行人往荣妍阁中去。 映月阁中,棠月正用着早膳,外头的声儿她自是听见了,早早喝了两口碧梗粥,便搁了碗筷。坐在案边思前想后,终是道:“待会儿出门往朝凤殿问安,去荣妍阁叫上灵儿一起吧。” 香叶听后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能说。 棠月来到荣妍阁门前,正巧碰见祺安出来,遂问她道:“你家贵人呢?差不多要到去朝凤殿的时辰了,我来” 那祺安笑道:“锦贵人安,回锦贵人话,皇上赐了玫瑰香露,我家敏贵人正沐浴呢。” 棠月手滞在半空,一时间如鲠在喉不知如何回应,一旁香叶没好气道:“那我家贵人就先去了,届时别抱怨我家贵人不等她。”说罢拽也似地扶着棠月出了万安宫。 棠月浑浑噩噩到了朝凤殿,皇后已端坐于座上,妃嫔等人都已坐定,棠月向众人问了安便坐往自己的位子。 刚一落座,静妃便看向她,问道:“咦?锦贵人今日怎么没同敏贵人一起来?” 棠月被问中心事,垂下眼帘道:“敏贵人有些事儿在身,臣妾怕误了问安时辰便先自行过来了。” 宁妃道:“静妃忘了?昨晚敏贵人侍寝。说来今早不知怎的,甫一回宫便教人烧水沐浴起来。” 静妃这才浅浅笑了,眼儿更显狭长:“我猜皇上那惯例还没变,每每宠幸了新人,总要赏赐一瓶香露。” 谨妃似笑非笑:“那她也太心急了些,大清早的沐什么浴?迟迟不来,也不怕误了问安时辰。” 棠月闻言望向座上的皇后,却见皇后没有一丝不快,反倒比平日气色更好些,笑容可亲:“好了好了,年轻人么,得了皇上召幸自然一时高兴忘了旁的,本宫不与她计较,你们待会儿也别为难她。” 座下众位妃嫔自然称是。 棠月已吃罢一盏茶了,郭灵才姗姗来迟,身上着的衣裳比前时要更亮丽些,倒也衬得她气色红润宛若娇花。她走到殿中朝在座众位问罢安,才坐到棠月身边的位子上。棠月闻见一阵玫瑰香气,浓郁非常,不待轻声对她道一声喜,皇后便发话道:“敏贵人昨晚辛苦,本宫这儿刚得了内务府几匹新缎,只可惜颜色娇嫩本宫也用不了,待会儿你拿回去好了。” 郭灵忙离座施礼道谢,这时一旁宸妃难得开口道:“皇上终于愿意垂青新人了,皇后也可放下这些天来的心事。” 皇后十分欣慰道:“是啊,这都是董妃的功劳不是?” 在座的董妃淡淡笑道:“皇后娘娘谬赞了,臣妾不敢当,臣妾虽说劝了,可皇上未必听得进去。”说着似有深意地看了眼宸妃:“说到底,这阖宫之中能说动皇上的,也只有宸妃姐姐了。” 宸妃正捧盏饮茶,对这话置若罔闻;皇后面上笑意略减,却仍是道:“不管是谁的功劳,往后众位妹妹都该劝着皇上雨露均沾,省得落下专宠名声,有人借此生事,扰得后宫不安。” 众位妃嫔自然离座施礼答是。 从朝凤殿出来,郭灵差人去皇后那儿取了缎子,后急急追上棠月道:“棠月等等。” 棠月虽不知如何面对,却仍是停了步子回身道:“你慢些,我等着你呢。” 郭灵挽了她的手,道:“我听祺安说你今早来找我,对不住啊,都怪我一时高兴忘了时辰,若是连累得你与我一起迟来,我才真愧疚了。” 棠月心中稍稍放松了,道:“往后定不可如此了,皇后虽不计较,可在座的也有见不得这个的。”说罢才想起还未同她道喜,方笑道:“灵儿,恭喜你了。” 郭灵面上一红,道:“没什么好道喜的,指不定明儿就是旁人了。” 棠月见她这样,一时心中纠结全数解开,仿佛又回到了之前情状:“你是咱们新秀中的头一个,那内侍不是说了么,定能平步青云的。” 郭灵羞赧道:“哎呀,教你听见了么?那内侍也真是会说大话。” 两人又如此说笑一阵,郭灵认真道:“棠月,倘若我有幸真如那内侍话中一般,定不忘我们如今姐妹情分,你也要答应我,不要与我生分。” 棠月看她眸中星光烁烁,不像是玩笑,遂道:“我自不会与你生分。” 郭灵便欣然笑了,道:“听说御花园里的几品罕见菊花开了,我们去看看?” 棠月想着回去也无事,便与她一同折路往御花园去。 两人一路浅步慢行,说话间刚穿过一道半月门,郭灵忽然停了话语,看向前方的一行内侍,道:“你看那个领头的,像不像当日殿选给我们领路的那个?” 棠月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果然是那时带路的内侍,道:“正是他呢。” 棠月心中暗自回忆道:那时这内侍不知为何还故意带着她们绕了好多圈弯路,甚至嘲讽郭灵品行无状。棠月想至此,只怕郭灵念及旧事要去整治那内侍,刚想一劝,谁想郭灵已举步上前,道:“这位公公好生面熟,您可还记得我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指出不足><!改善才会进步,嗷嗷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11章 【第十一回】新宠 棠月本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虽说如今都成了贵人,但哪能跟他们这些深宫中久住的人精硬碰硬?那日为郭灵解围也是头脑一热,这下见郭灵直冲冲地去找那老内侍,心中暗道不好,上前去悄悄扯了扯她的袖子。 那老内侍正与旁边几个小内侍说笑,闻得有人叫他,回头一瞧,面上一惊,待眼珠一转却又谄笑:“哟,老奴哪敢忘?这不是二位贵主儿吗?” 郭灵见他装傻,顾不得理会棠月刚刚的提醒,讥笑道:“公公记性真是时好时坏啊,那日带着我们一众待选小姐糊里糊涂绕了好大的圈子,脑袋倒不见得像方才这样灵光;眼下又称我为贵主儿,那日不是还说我只堪当个七品常在么?可见公公记性又差了。” 那老内侍有些面红耳赤,一副着急模样:“哎呦,敏贵人可冤枉老奴了,老奴一届卑微,哪敢薄待待选小姐们呐?” 郭灵一愣,与棠月相互望了眼,转而横眉怒视:“你这奴才,还敢抵赖?” 老内侍用袖子遮着眼,似有呜咽之声,只听他哭诉道:“哎呦,两位贵主儿不知,那日是有人下令,教老奴去锉一锉各位待选小姐的气势,劳动腿脚使其乏累,好让殿选成绩大打折扣,从而落选。老奴知道那人位高宠盛不敢得罪,虽是个扮黑脸的差使,却不得不做了。” 两人听罢面面相觑,将信将疑,棠月道:“那公公如今说了出来,不怕那人来整治你么?” 老内侍此刻已双膝跪地朝敏贵人叩起头来,道:“那人纵使盛宠,也不过是旧日之象,老奴听承恩苑的奴才们说,皇上如今对敏贵人十分喜爱,新秀中头一个召幸不说,还在承恩苑留到了卯时才回去,都是新宠之象啊,敏贵人接替那人之日不远,老奴又何苦为那人来得罪敏贵人呢?” 一席话说得倒是顺畅,只是听得棠月心中一惊接一惊,觉得这老内侍实在大胆,摇摇头正欲开口,一旁郭灵却面浮喜色:“算你识趣儿,那我问你,那人究竟是谁?” “灵儿!”棠月意图打断她,谁知那老内侍却抹着泪立即道:“正是董妃娘娘,其刁钻蛮横在宫中可是无人不知啊。” 郭灵眉头皱得更深:“董妃的恶名我也听过不少,却不曾想连应选的世家小姐都不容?”说罢看了眼地上的老内侍:“你起来,若往后不再跟着她作歹欺人,我便饶你这回。” 老内侍又向她叩了几个头,才携着一行小内侍离开。 棠月在一旁一声不吭,面染愁色,郭灵见状道:“棠月你也觉得董妃不可理喻?之前我听宫娥们说她用媚术狐媚皇上,又常使计将皇上从其他妃嫔那儿哄走,还以为是夸大其词,没想到当真是个善妒之人。竟想扰乱大选秩序,一人独占皇上,实在是可气。” 棠月望了她一眼,心中惴惴,方才那内侍的话,她怎么想怎么不对劲,在胸中忖了会儿,道:“刚刚那内侍怎么那么容易就招了呢?” 郭灵挑眉道:“那董妃行事无理,宫中诸人定不愿与其同列,无奈其淫威罢了,人心不足,自然易被旁人出卖。” 棠月心下稍安,又劝道:“如今我等只是贵人,她还是妃,就算如那内侍所说她气数不长,你也勿要去寻她麻烦。” 郭灵点首应下:“不过她若害到了我,我定不能忍的。” 棠月不语,目光转向聚芳台下的数盆秋菊,秋高气爽,这几品稀罕花种被花侍们养护得很好,仿若不谙世事的佳人,灿烂地怒放着。 却说方才那老内侍被两个小内侍搀扶着从御花园出了去,走了几步,那老内侍才稍稍直起了腰板,左边的小内侍道:“师父,她们俩不过是小小贵人罢了,您忌惮她们做什么?” 那老内侍从怀里取出张干净帕子,拭了拭眼角残余的泪,瞥了他一眼道:“所以说你还年轻,她们这些新进宫的,尚不知天高地厚,敢对我大呼小叫,我便让她们先神气一会儿,往后有的时间让她们哭。” 右边那小内侍似懂非懂:“那,师父您真的被董妃胁迫了?咱们兄弟俩叫您师父这么久,您怎么也不跟咱们说啊?咱们也好帮您一把。” “嘿嘿。”老内侍听见这话,桀桀笑了笑,转而阴下脸来,“我说是董妃,她们信了,那就是董妃。至于你们两个,少动歪脑筋,先安分着,想立功啊,往后有用得上你们的时候。” 接下来的几天,倒真应了那老内侍的话,皇上虽未十分流连后宫,但每每得了空,除了皇后宸妃那儿,便总是招幸董妃或郭灵,一时间郭灵成了炙手可热的新宠,有时棠月坐在屋里,也能听见不少小内侍小宫娥捧着自家主子的贺礼往这边来奉承的声音。 棠月素日无事,从前常去郭灵的荣妍阁坐坐,然而近日两人正聊着天,总会有人来邀郭灵出去赏花喝茶,还是推脱不了的高位妃嫔相邀,渐渐的,棠月也就识了趣,甚少去了。待在屋中总会闷出病来,棠月想着念蘅许久没来永安宫找她了,这两日朝凤殿问安见了她问好,也总是提不起精神的模样,这些天去荣妍阁送礼的宫人虽多,却未听到有念蘅的人来。不知是不是因郭灵得宠而使得她有些郁郁呢? 想至此,棠月令人取了披风来,由香叶陪着往永福宫去了。 虽说早前教引姑姑告诫过,不要来这“小冷宫”,然而棠月打听过,这儿并未发生过什么可怖之事,不过是住的妃嫔大多出身不好c无宠无权,说到底,只是一个兆头讲究罢了。 一路与香叶无话,进了这永福宫便见念蘅承居的青玉轩,门前数盆花草排列整齐,上面还余有水珠,该是刚打理过的;轩虽比阁小些,却因永福宫中人烟稀少僻静空幽,反倒显得精致起来。 棠月阖上眼,耳边只余鸟虫之声,仿若脱离了这皇宫一般,这几日去荣妍阁道贺的人接踵而至,人声不绝,棠月听着看着,心中愈发难过,这会儿落了清净,一时心中舒畅,只后悔没早些来。 “咦?棠月,你来了怎么也不让人通传一声?” 棠月闻言回身,正是念蘅迎了过来,只见她身上并不是平日的宫装,而是素色常服,发髻也只用了几颗小珠点缀,并无钗环。 念蘅见棠月不说话,方笑道:“哦,是我忘了,奴仆都在屋里,我只当没人会来这儿,便也没留人在外头当值。” 棠月这时方道:“念蘅,你这身打扮虽是干净,只是若让那些娘娘们看见,会不会” “不会的,她们不会来这儿的,这几月都不曾见人来,奴仆也绕着走的。对了!”念蘅说得倒并不委屈,话锋一转,眼儿盯着棠月道,“你怎么来了这儿?我听内侍说这儿都成小冷宫了,没人爱来这儿,你怎么不怕染晦气呢?” 棠月看她又疑又急,哭笑不得道:“好了好了,我既已来了,难不成你要赶我走?让我进去坐坐吧。” 念蘅才知她不忌讳,将她迎进了青玉轩。 方才她说人都在屋里,棠月还当少说也有三四人,谁知只有两个丫头,一个见棠月进来,忙行了礼退下备茶,另一个正倚着碧纱橱懒懒地站着,见有客来,才慢悠悠地退了下去。 棠月见状皱了皱眉,未多说什么,只问:“我这几日没在朝凤殿外的地儿见着你,担心你是不是身子不爽快,过来瞧瞧。” 念蘅闻言,微微笑了起来:“看来若我生了病,阖宫就只有你会知道了。” 棠月一惊,忙拉了她的手道:“真病了?请太医了没有?” 念蘅这才弯了眼眸:“没有没有,不过是假设罢了,我可没那么娇贵,你看,这青玉轩虽地处偏僻的永福宫,却门户朝南,我这儿每日三餐也不缺,怎会病?” 棠月这才放下心,与她一同落座。 刚刚那宫娥将茶上了来,棠月才问:“你这青玉轩只有两个奴仆么?我记得常在也该有三个的呀,再加上自己的家生丫头,四人才对。” 念蘅品了口茶,面上略略有些尴尬,随即道:“还有两个内侍本是在外当值的,这两日身染风寒,我见门外无客,便让他们回去歇着了。哦,这是我的家生丫头梓雪。” 棠月自知不该过问这话,便也不再开口,端起茶盏抿了两口。 念蘅望了她一眼,道:“这几日朝凤殿上也听说了,敏贵人得盛宠,依我说,你与她承居一宫,又是要好的姐妹,过不了多久,皇上定也会注意到你的。” 棠月闻听这话,心又一下子沉了下去:“不会的,我不及灵儿。” 念蘅张了张嘴,想要安慰她,思量了半天,才道:“没关系的,时间还长嘛,咱们才新进宫,还年轻着呢。” 棠月侧首看她,只见她满是关切神情,不禁抬起手抚平自己的眉头,苦笑了笑。 从永福宫出来,心境自然比之前好了很多,按理说,念蘅的状况与自己无异,甚至还要糟些,却未曾烦躁不安,自己缘何如此定不下心?想从前与父亲下围棋,也从不是急功求利的性子,到底是为什么呢? 与香叶二人在宫巷中缓步走着,却听身后一阵脚步声,回头望了,原来是万安宫的软轿,却不知是宁妃的还是令贵嫔的,只好与香叶退在一旁低头行礼。 那软轿却在她二人面前停了下来,只见轿帘被挑起,有声儿道:“锦贵人从哪儿闲步归来啊?” 棠月抬头看了,方知原来是令贵嫔,见她正挑帘将自己望着,棠月低了头道:“回娘娘话,臣妾刚从永福宫出来。” “哦?”轿中的人顿了顿,道,“是去看望瑨常在了?” “是。” “难为你顾念姐妹情谊,不怕那永福宫兆头不好。”令贵嫔似带了叹,棠月细听又以为是错觉,只待令贵嫔又道:“宫巷风大,贵人衣裳单薄,若是不嫌,便上轿来吧。” 棠月惊诧,抬头望,却是令贵嫔微笑如冰雪初融的脸,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作者有话要说: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12章 【第十二回】嫌隙 “锦贵人?” 棠月被令贵嫔这一声催促,一时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只好行礼道:“那就多谢贵嫔娘娘体恤了。” 贵嫔位份的软轿不小,却也不如贵妃皇后的轿辇那般宽敞,棠月坐在令贵嫔身边,可比那日同桌用膳时近多了。 令贵嫔身上并没有其他妃子身上的浓郁熏香,而是一股淡淡的异香,却非花香果香一类,而是有些像墨香,从前听宁妃说令贵嫔喜茶,这几日同宫住下来,见她并不喜外出走动,该是个喜静之人,难不成喜欢书法泼墨? “贵人有心事?” 棠月正顾着发愣,被这一问唤醒回来,下意识地点头,回过神忙又摇头,待稍稍平稳了心思,才老老实实点头道:“被娘娘看穿了。” 令贵嫔将她这模样收入眼底,神情起了一丝细不可见的波澜:“若我没猜错,可是为的咱们宫中那位新宠?” 这下棠月倒不知该怎么回了,答是,便是实话,只不过听在旁人耳中,难免觉得自己妒忌,究竟是不是妒忌?自己也没摸清楚自己心里究竟在想什么;然而答不是,分明就是在说谎了。 “你该知道,我和静妃是表亲,她是我表姐。” 棠月还未来得及答话,令贵嫔便已絮絮道来,遂不再胡思乱想,在一旁静静听着。 “我们崇武四年一同参选入的宫,那时候宫中的女人可没现在多,董妃也还没入皇上的眼。皇上来后宫时,除了皇后那儿,便是宸妃那儿去得最多。” 崇武四年便是八年前了?那时棠月尚且垂髫,面前的女子那时已是出阁之人了。 “表姐与宸妃住得近,又很会说话,自然而然,皇上很快就注意到了她,于是,表姐便承了宠。她的人你也见过的,生得纤细无骨娇柔动人,皇上最喜爱这样的女子。” 片刻的沉吟,令贵嫔微微挑起了帘子:“慢些赶路。”轿子的速度即刻慢了下来,神色如常,她继续道: “我却不开心,并不是因为表姐承宠我嫉妒她,相反,我与她平日关系甚好,即便没有这层表亲,也算是多年的闺中密友,可是心里不知怎的,总是十分酸楚。” 令贵嫔说着,将目光移到棠月紧握着的一双手上,道:“锦贵人如今的境况,让我想起了从前,一时说多了显得啰嗦,还望贵人不嫌聒噪。” 棠月见她停下话茬,却着急了:“娘娘是过来人,臣妾自己也好生郁结,还望娘娘明示。” 令贵嫔笑了,一如方才邀棠月上轿的神情,自顾自道:“我们那一届大选人虽不多却也不少,但只有一个表姐是我熟悉的,我从江宁一人赶来,突然进了这城墙高耸的皇宫,再也不得见父母家人,心中滋味贵人也是尝过的。” 棠月听了这话,想起父亲的家书,眼眶微红,道:“是。” “我与表姐本来常在一处,这思乡的愁苦也好先放一边,然而她承了宠,身边自然不再平静,有来奉承的,找茬的,还有皇上时常的招幸,我呢?日子依旧清闲,却越来越难见到她,难得见到了她,却不知该说什么,她的话中,除了皇上还是皇上,于是我们渐渐疏远。” 令贵嫔将这一席话讲来,面上却始终不带神情,仿佛在讲他人的故事一样。 棠月有些惊讶,令贵嫔竟愿意与自己讲这些?然而她所讲的这些,与自己现在的境遇,倒真不是一般的相像。 “锦贵人,我猜,你与我当年一样,心中惧怕的c担忧的,始终都不关皇上宠谁,而在于自己最亲密的姐妹。盛宠当前,她迟早有一日会远离c忘记自己,自己则将孤身一人,日后见了面,又该当如何相处?” “娘娘又是何时才明白的呢?” 令贵嫔闻言,侧首看了眼棠月,只见棠月目光清明,已不是方才走在宫巷中的怅然模样了。她淡淡道:“崇武六年,董妃被皇上看中,皇上不顾皇后劝阻,一举将她封为嫔位。表姐那时才刚是静嫔,冷不丁见一个乐奴与自己平起平坐甚至更得皇上青睐,自然咽不下气,少不得要找董妃麻烦,皇上知道了,便不喜表姐,表姐一下子失了宠。” 令贵嫔眼中有一抹温柔生出,继续道:“我那时再见表姐,也不如以往那样尴尬了,董妃一介乐奴承宠,我却连半点怨愤都没有。” 棠月失了言语,良久才踌躇道:“那娘娘,眼下臣妾该怎么与灵儿相处呢?” 棠月一直听着思量着,却未察觉轿子已轻轻着地,令贵嫔唇畔微微牵动:“自然是先等着皇上这新鲜劲儿过去,冷落了她再说。”她说着,指尖掀起轿帘,轿子前方赫然站着敏贵人——郭灵。 棠月尚被令贵嫔的话弄得心中一战,此时才发觉轿子已到了万安宫宫门外,且郭灵就在前面。棠月脸色微变,也顾不上礼仪,忙从轿子中出来:“灵儿,你怎么在这儿?” 郭灵脸色也不好看,约莫是听到了方才令贵嫔的话,也不向令贵嫔行礼,只对棠月道:“我正要去找你,听说你去了永福宫?” 棠月点头道:“是啊,我去看望念蘅。” 郭灵秀气的黛眉微微蹙起:“教引嬷嬷不是说过那个地方不能去的嘛?” 棠月不是没听出她话中责怪意味,为难道:“可好几日没同念蘅好好说话了,她也好久不来,我怕她身子哪儿不舒服。” 郭灵一听,更以为是教引姑姑的话说对了:“果然是小冷宫,我看念蘅这几天也没什么精神气的样子,指不定那儿有不干净的东西,你以后别去了。” 棠月纵使好脾气,一想到念蘅刚才对自己的劝慰和安抚,此刻也有些气恼:“你的意思是,任凭念蘅在那儿自生自灭,连看都看不得了?” 郭灵虽在察言观色的本事上差些,可棠月话说到这份上,她也懂了,本来听着令贵嫔在轿子中的那一句话就觉得不甘,这下棠月都来责难她,心中腾起无名火:“我还不是为你着想?大不了下次我与皇上说说,让念蘅搬到别宫去。” “敏贵人说得好轻巧,就算是董妃也不敢在这宫务上置喙,敏贵人当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刚才一直在轿子中静静听着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令贵嫔这时才由宫人搀扶着出来,似笑非笑地看着郭灵。 郭灵因刚才无意听到的那句话,对令贵嫔自然没有好感,并且疑惑着棠月怎么会和她同乘一轿,暗自一揣测,便以为是这令贵嫔要离间她与棠月,心下微骇,挽了棠月的手道:“我们进去,不要理她。” 却不曾想手被棠月挣脱开来,郭灵不可置信地回头看着棠月,却见棠月道:“我答应了令贵嫔要去晴芳堂坐一坐,你先回去吧。” 棠月这么说道,心里也微微有些苦涩,但是令贵嫔方才是真心实意开解自己,虽然最后一句刺伤了郭灵的心,但何尝不是对的理?花无百日红,棠月读书不少,这个她知道。刚刚郭灵让她不要再去永福宫的话实在让她心冷,这会儿又说要让皇上将念蘅搬到别宫去,倘若皇上被说动了自然欠她一份情,然而正如令贵嫔所说,宫务之事又岂容你我贵人多言?若惹得皇上不快,还以为念蘅挑三拣四,反倒落了麻烦,遂道: “念蘅迁宫的事,还是不要向皇上提了,我与她都觉得那儿很好。” 郭灵的脸色愈发难看,瞪了眼令贵嫔,又看了看棠月,终是一跺脚自行回去了。 棠月好一会儿没动,良久叹了口气,要与香叶回映月阁去,令贵嫔叫住了她,笑问:“锦贵人方才不是说要来晴芳堂坐坐么?” 棠月只觉得疲累,也顾不上与她周旋,只淡然行了礼:“改日再来与娘娘说话。” 令贵嫔也并不多言,点点头算作应了。 这夜骤然降了温,风将窗户纸吹得作响,棠月卧在榻上,将自己整个人埋在锦被里,想着今日与郭灵这一闹,只怕即便和好,也再难如初,心中有懊悔也有疑虑,辗转反侧,到了丑时才有睡意。 在榻边伺候的香叶听见自家主子睡不着,知道是今日与敏贵人那事儿闹的,暗暗将那敏贵人埋怨了一通,再看看自家主子,哪一点不比那敏贵人强,皇上怎的偏偏宠上她了呢?真是不懂帝王心啊。想着想着,也就歪起头跟着睡了。 失眠的结果,第二日都在脸上显出来了,棠月对着镜子里映出的眼下一圈乌青发起了愁,香叶仔细用粉遮了,才好些。 至朝凤殿中,依旧是不早不晚,依礼向皇后请过安,便在一旁落座,如往日一样,听着众位妃嫔说着不咸不淡的家常,直到郭灵进来,棠月不由自主地低下眼,不去看她。 “臣妾向皇后娘娘问安。” “敏贵人来了?起吧你这眼睛是怎么了?” 听见皇后这样发问,棠月忙抬头看去,只见郭灵两眼红肿,分明是哭过的神情,我见犹怜。 郭灵嗫嚅了半天,才道:“回皇后娘娘,没什么。” 皇后便不高兴了,语重心长道:“如今你正得皇上喜爱,当精心竭力侍奉皇上才是,你这副模样分明是受了委屈,受了委屈心里不痛快,还谈什么侍奉皇上?谁若欺侮了你,你只管与本宫说好了。” 郭灵被皇后这么一关切,眼儿立时充了泪,道:“谢皇后娘娘,只是只是这不过臣妾与姐妹间的一些小事,不足与娘娘相道。” 皇后不再说话,厅中一下子静了,只听她良久才道:“你新进宫不久就得皇上如此喜爱,想必宫中与你同届者定也有不甘心的。” 棠月虽垂着眼,却也隐隐感觉到凤座上的那双眼睛在盯着自己,不止这个,其他四处的目光也随之纷纷射来,棠月心中如倒了五味瓶,又羞又气,更多的却是充斥着心房的阵阵委屈。 而后,皇后又道:“大家同为侍奉皇上的姐妹,应相互谦礼,自己不得皇上喜欢,便要寻出错处,改之并加勉。” 众妃嫔称是。 从朝凤殿出来后,棠月自然没有等郭灵,只身同香叶疾步走着,也管不上身后是不是有人在唤自己,仿佛自己走得越快,便能让心里好受些。 作者有话要说:  已经做不到日更了tut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13章 【第十三回】贵妃生辰(壹) 棠月一到映月阁便吩咐香叶把门关上,而后自己则进了内室,香叶眼见着自家主子满面通红羞恼交加的模样,心中早将敏贵人骂了千遍,春儿见状满头雾水,忙上前问香叶这是怎么了,香叶咬着牙没好气道: “还能怎么?那个敏贵人昨儿跟主子拌了嘴,今儿早上就在朝凤殿向皇后告状了,哼,扮得好一副可怜样,别人瞧着还以为咱们锦贵人怎么委屈她了呢,平日里对她的好全忘光了!从前也不见多金贵,这一得宠整个人恨不得跟那琉璃珠子一样一碰就碎,说不得!” 香叶一席骂完,胸脯还起伏着,又狠狠啐了一声,才勉强解气。 郭灵紧赶慢赶追着棠月回到映月阁,吃了闭门羹,刚想叫人敲门通传,没想到落入耳中是这么一段话,一时听得回不过神来,昨天她与棠月闹了那一场,今早正欲与她一同往朝凤殿去,顺道好好服个软和好如初,没想到映月阁的丫头告诉她锦贵人一早就自行前去了,这才暗暗落泪,留着两个红桃儿般的眼睛去了朝凤殿,皇后关切,她心中感动,便也如实说了,却没想到皇后曲解成了那意思,一时间辩也不是不辩也不是,只好等众妃散去后再与棠月私下澄清,可见如今这境况 一旁的祺安见自家贵人被里头香叶那一席话骂得愣在了当场,面色极为难看:皇后说的也并不十分错,从咱们敏贵人得宠开始,这锦贵人便愈发疏远,昨儿还当着令贵嫔的面让咱们主子难堪,可不就是嫉妒么? 当下便清了清嗓,冷笑道:“咱们家主子得宠那是她好造化,不像有些人,眼红得跟什么似的,被皇后娘娘看破了便假装哑巴,躲在自个儿屋里” “胡说什么呢?”郭灵急忙拦住了身边这个嘴快的丫头,谁知祺安心中憋着气,不说还真不行,跺脚道:“贵人,您还真当她是您好姐妹呐?您看看她自您得宠以来,哪一天给过您笑脸看,奴才早就纳闷儿了,她肯定是埋怨您没向皇上提她,故意跟您怄气。” 棠月坐在内室中听得一清二楚,外室的香叶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当即恨不得把门敞开朝她脸上啐,亏得春儿拽住了她,往一旁示意,香叶顺势转头,这才看见棠月已从内室掀帘出来,面色沉沉。 门外郭灵闻得祺安这么说,脸上也布满疑惑,正欲说什么,被突如其来的开门声吓了一跳,抬头看正是棠月开了门,忙上前道:“棠月,刚刚在殿上我不是那个意思” 棠月站定,一手扶着门,眉目隐含愠怒,就这般看着她。 郭灵心中有些惴惴,却还是开口道:“棠月,是我错了,下次皇上再召我,我定向他说起你,待你得了宠,可别生我气了” 她话未完,站在棠月身后的香叶横眉倒竖:“敏贵人真是大能耐,敢情皇上宠谁还得您举荐?” 郭灵被呛声,祺安却是替自家主子不依:“我家主子好心好意,你们怎么当驴肝肺呢?说这酸话给谁听呢?” 香叶也不管不顾起来,瞪着那祺安喝道:“就当驴肝肺了!谁愿意要谁要去啊!” 棠月扶着门的手握成拳,秀眉紧蹙:“都住嘴吧!” 这下两个丫头才各哼一声闭了嘴巴,郭灵显然被这一声给惊着,嗫嚅道:“棠月,我我真不是” “敏贵人不必为我留这好心。”棠月将这句话硬生生吐出口,挤出一丝极不自然的笑来,“往后早上问安,我就不与你一路了,你伺候皇上辛苦,晚些也是成的。” 郭灵一听这话,尚还红着的眼眶一下子盈了泪,扑簌簌往外掉:“棠月,不是说好不生分的么?” 棠月心中有些揪疼,却仍是冷言道:“敏贵人这样,又教人以为我欺侮了你,非要皇后将我拿去问罪,你才高兴么?” 郭灵哭得更响,抹着泪跑开去了。 棠月一下子长叹出声,香叶上前来搀扶她,只听得她轻声道:“往后不要与荣妍阁的人有什么瓜葛,我如今在宫中怕是已落下善妒的名声。” 香叶又心疼又愤慨:“知道了那祺安真是狗仗人势,好像自己才是主子一样,什么东西”嘟嘟囔囔着,将棠月扶回了内室。 棠月在软榻上才歇了一炷香时间不到,正苑的人便过来请了:“主妃娘娘请锦贵人过去说会儿话。” 香叶本想说自家主子歇下了,但一想是主妃,往后月例银子还得指望着她呢,只好进内室道:“贵人,主妃娘娘请您过去一趟呢。” 棠月自榻上起身,也没说推辞的话,草草梳理了髻发,便只身过去正苑儿了。 正苑中,是熟悉的花果香,棠月一闻见这香味,想起第一次踏进这正苑时的情景,心头没来由地松了松,依礼向宁妃问罢安,宁妃唤她起来坐在客座,待棠月坐定,宁妃才道:“你可猜到,我要与你说什么?” 棠月抬头看她,只见她脸上依旧是和煦的笑,带着淡淡的忧思,遂垂眸回道:“是臣妾与敏贵人的事吧?” 宁妃嘴角弯了弯,不置可否:“你们俩心肠都不坏,又纯真年轻,只是在这后宫中,藏不住心思的人,反而容易被他人” 宁妃说了半截,却转了另一个话题:“方才在朝凤殿上,宸贵妃的生辰一事,你可听清楚了?” “宸贵妃?生辰?”棠月捏着自己的香帕,傻了眼,刚刚在殿上被皇后那样暗指了后,自己便心神不宁,再难听进去什么,这下听宁妃说起,恍然不知。 宁妃笑了,摇头道:“看你刚刚在殿上那副神情,就知什么都没听进去。”只见她呷了口茶,道:“下月初宸妃三十五岁生辰,皇上有意为其办场宴,并封其为贵妃,众妃嫔齐聚同贺。” “原来如此。”棠月想起从前春儿与她说的,五年前皇上曾有意为其大封,不巧太后薨逝,这才拖延了。 宁妃又点道:“所以,各宫妃嫔要备好贺礼,届时一一呈上。” 棠月微微蹙了眉,低头思忖了半天,终道:“可臣妾无甚贵重罕见之物,好备作贺礼。”她从扬州来,本没带多少东西,大多金银都打赏给奴仆用尽了,这月月例银子虽还有余,却也不足以换个堪入贵妃之眼的宝贝。 “心意到了即可,宸贵妃的为人我知道,她并不喜奢靡,你若送了罕见之物去,她反倒觉得铺张不知节俭。” “如此,”棠月想了想,道,“那臣妾亲手绣个团扇如何?” 宁妃闻罢,点了点头道:“也好。届时皇上也会赴宴,锦贵人可别错过这机会。” 棠月愣了愣,便懂了宁妃何意,又聊了会儿,才告辞回去。 自此后,棠月也不愿在万安宫多待,她的映月阁与荣妍阁靠得近,抬头不见低头见,况且那郭灵时时想来与她解释,棠月总觉得尴尬,索性命香叶带上绣活儿往永福宫去了。 青玉轩还是一如既往的僻静,先前念蘅说生病告假的两个当值内侍还是不在外头,棠月暗想是不是打发了他们去做别的,便径直往里头去:“念蘅?” 里头好长时间没人出来应,棠月心想着擅自入人家的屋子不大好,便想退出去,谁知外头人声渐近,往外一瞧,才知是念蘅刚回来,软了眉梢上前去道:“念蘅,你怎么没在屋里?” 念蘅甫一回来见着棠月,笑颜更甚:“你来啦?我刚刚在顺盈门后头去了,那儿有块梅林,瞧着已打了小朵儿,再过一月就要开花了,还有啊,那儿还有棵老树,上面挂满了红绸,似乎是能许愿来着,届时等梅花开了咱们一起去玩儿。” 棠月与她一同进屋,疑惑道:“顺盈门?是在这永福宫北边的那道么?我见那儿人烟少,以为没什么好玩儿的呢。” 念蘅一笑:“这永福宫也少有人烟,你不是一样喜欢来?” 棠月闻言一撅嘴,佯装要走,念蘅忙牵住了她,两人这才笑开了。 棠月心中稍悦,将前时与郭灵的不快都忘在了一边,同念蘅双双落座,才道:“贵妃生辰,你备好礼儿了没有?” 念蘅吩咐人上了茶,道:“听说宸贵妃信佛,我便正抄佛经呢,抄好成册,虽简陋,却不粗鄙,也能表表心意。” 棠月赞赏道:“你倒想得妙。” 念蘅看了眼香叶手上的绣筐,问道:“怎么?你要绣幅什么图?” 棠月正喝着茶,被她这话问得发笑,执帕拭口:“我哪有那个本事?况且下月初便是贵妃生辰了,短短十日,我哪赶得及绣什么图?”说着从香叶手上接过绣筐,“不过想绣个团扇面儿罢了,你这儿僻静,我若占你这地儿一用,你舍得不舍得?” 念蘅笑着睨她:“我这儿就缺人气呢,梓雪,去内室燃盏宁神香。”说着牵起棠月:“这厅中冷,随我进内室吧,我抄经,你绣扇。” 棠月心知他人内室不可随意进出,却见念蘅相邀,便也乐意。 内室中的瑞兽铜鼎小香炉袅袅升起烟,两人结伴坐在案边,虽已执笔的执笔拈针的拈针,嘴却不闲着。 念蘅道:“你和敏贵人怎么了?那日朝凤殿上,她怎的哭了?” 棠月将彩线捻了捻,垂了眼帘道:“我惹得她心中不快活,皇后说得对,是我不谦让了,往后躲得她远远的,便安生了。” 念蘅听她话中意味不对,抬头打量了她两眼,虽有些担心,却也未多说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希望大家留评指点><!谢谢!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14章 【第十四回】贵妃生辰(贰)(改BUG) 距贵妃生辰还有几日,棠月与念蘅途径仁庆宫时便已见里头奴仆进出匆忙,可见皇上没有吝啬排场,回去后见宁妃令贵嫔都打发了自己屋中的奴仆去仁庆宫帮衬,棠月便也遣了映月阁的两个内侍过去。 宸贵妃生辰这日,天气晴好,虽是冬季,太阳竟未往云层后面躲,午间时候站在受光的地儿并不觉着冷。映月阁中棠月理罢仪容,便往永福宫去。 未待她抵达永福宫门,便在宫巷中遇到了念蘅,念蘅极难得地戴了常在品级的钗环玉饰,面颊上微微抹了些胭脂,气色显得红润许多,只见她迎上去来嗔怪道:“你赶过来做什么?仁庆宫在你那边儿,咱们没得轿辇乘,你也不怕累着。” 棠月挽了她的手,一齐往西六宫的方向去,浅浅笑着:“我哪知你什么时候来?一个人在那儿多不自在。” 两人虽这般一路闲聊,待抵达仁庆宫前院时,不早也不晚,厅中宴席已摆好,只是帝后与宸贵妃尚未到,来的妃嫔亦未入席,在庭中或廊下三两说笑着。 “两位妹妹来这儿坐吧。” 棠月与念蘅循声望去,原来是礼嫔,正坐在石桌旁朝她们俩莞尔,棠月虽未与她说过多少话,却心知她是个好相与的,便与念蘅上前行礼,在石桌旁落了座。 礼嫔带笑打量了她二人,道:“德音台较这儿阴冷些,两位妹妹衣裳单薄,待会儿去听戏怕是会冷。” 棠月闻言疑惑:“听戏?” 礼嫔一笑回道:“听说宸贵妃在德音台点了戏,午间宴散了后,众位姐妹要一同去听戏的,德音台远在福贞门以北,地方虽宽敞,却易受风,到了太阳落山便更冷了。” 棠月这才拢了拢领口,朝身后香叶吩咐道:“你回去将我的披风带过来吧。” 念蘅亦如是吩咐梓雪,礼嫔见状点首道:“保重些总是好的,若身子有个好歹,家中父母如何放心?” 一旁念蘅听了心生暖意,笑道:“臣妾多谢娘娘关切了。” 棠月亦道:“初次在朝凤殿见到娘娘时,臣妾便觉得娘娘肖似画中的观音,如今看来,当真是心慈则面善。” 礼嫔则笑颜愈甚,弯起眼眸笑问:“观音?锦妹妹这话倒与云裳一样了,她那时说我眉眼蕴有佛缘,我还当她信口浑说。” 云裳?棠月心念这名字耳熟,复才想起是董妃的名讳,早知礼嫔与董妃交好,原来已如此亲密。正待开口,庭外已见帝后仪仗,众位妃嫔上前欲行礼,只见盛装高髻的宸贵妃亦在皇上身侧,遂齐齐道:“臣妾等向皇上问安,向皇后问安,向宸贵妃问安。” 皇上显然心情愉悦,道:“都免礼吧,今天是宸贵妃生辰,这也算是家宴,都不必拘束。” 皇后亦端庄笑言:“是啊,各位妹妹不用为虚礼拘着,都是一家人,待会儿皇子公主们过来,就更热闹了。” 宸贵妃上前来朝皇上皇后施了一礼,面带莞尔:“这些天真是劳烦皇上皇后为臣妾费心劳神了。” 皇后佯装嗔怪,敛笑朝皇上道:“皇上您看,才说了不必拘礼,她这寿星便不遵了,待会儿是不是该罚酒啊?” 皇上闻话大笑,握着宸贵妃的手往厅中去:“皇后说得是,即便宸贵妃今日身为寿星,也该罚。” 三人一齐入了厅,后头众妃才随之,最末贵嫔c嫔与贵人常在等,都一并入了厅中席位。 席分三等,中间主席自然是皇上皇后宸贵妃及众妃,次者则是贵嫔与嫔同坐,剩下几桌便是贵人常在同坐。棠月自然选择与念蘅相邻而坐,没曾想郭灵亦在同桌,棠月有些尴尬,只顾与念蘅说话来分神。 待众人坐定,外头宫人道:“众位皇子公主到——” 棠月心想入宫这两月,虽在御花园中见过嬷嬷带着皇嗣出来游玩,却不知分别是哪位娘娘膝下的,春儿说宫中偏西处有所清阳宫,未出阁的公主和未成年的皇子便住在里面,由各自的嬷嬷安排起居,清阳宫外有座阁楼,便是未出宫的皇嗣们日日上学的地方,虽是皇室贵胄,打记事起,功课却是十分紧的,平日里并无多大空闲,十分辛苦。 “懿宝问父皇安好,问皇后娘娘安好,问母妃安好,祝母妃如意万福。” 棠月闻得这脆生生的声音,抬头一瞧,是位十三四岁的小姑娘,梳着元宝髻,缀以金丝翡翠,垂珠摇动,十分明丽,观其眉眼,眉梢眼角微微上挑,嘴唇轻抿,看着约莫是个开朗机敏的女儿家,正是传闻中皇上极喜爱的当朝大公主懿宝。 “懿睿问父皇安好,问母后安好,问宸贵妃安好,祝贵妃娘娘康泰和乐。” 第二个自然是二公主懿睿,皇后所出,与大公主差不多年纪,虽生得娇弱瘦小些,却依旧是明眸善睐,白白净净很是文静,项上戴着八宝璎珞圈儿,与那一袭藕色袄裙很是相衬。 又接连几位公主上前来道了贺词,最末的懿昌公主尚被乳母抱着,咿咿呀呀,逗得宸贵妃展颜舒眉,笑得十分开怀。 待诸位公主退至席间,大皇子华尧领着一行皇子上前,行礼道:“儿臣等向父皇问安,向皇后娘娘问安。”说罢转向宸贵妃,道:“儿臣问母妃安好,祝母妃四时安康,笑颜常驻。” 接连几位皇子都依礼道了祝词,棠月私下疑惑道:“怎么公主是在皇子前面的呢?” 坐在她另一侧的顺贵人闻言,道:“锦贵人入宫不久,不知道大公主的脾性,她啊是最不甘心落于男儿后头的,大皇子在诸位皇妹中最疼她,便也不与她计较,皇上皇后更不用说了,还说皇室男儿本就宽宏,应该让着女孩子家。” 棠月心知这位顺贵人入宫三年有余,虽尚是贵人,见识的却比她多,便点了头道:“看来皇上皇后真的很喜爱大公主。” 身在主座上的宸贵妃一一免了众人的礼,朝大皇子华尧道:“怎么没见着华恒?” 华尧答曰不知,妃席中的如妃便蹙了蹙眉:“这个恒儿,不知又醉倒在哪个楼子里了,这种时辰也能误!宸姐姐,待会儿他来了您要好好罚罚他,不必顾及妹妹的面子。” 宸贵妃闻言依旧温和,劝道:“妹妹何必动气?华恒还小,贪玩些也没什么。华尧,你先带弟妹们入席吧。” 大皇子正应声欲退,门外一声报道:“四皇子到——”便是一位锦衣玉带的少年疾步入内,撩袍行礼道:“儿臣问父皇安好,问皇后娘娘安好,问宸贵妃娘娘安好,儿臣来迟,望勿责怪!” 宸贵妃点首让其免礼,皇上笑问:“你这小子,又在哪儿流连了?叫你母妃担心。” 四皇子闻言,非但没有惊慌,笑意更甚,道:“儿臣去安排贺仪一事,耽搁了入宫时辰。”说罢朝如妃方向作揖:“害得母妃担心,还请母妃恕罪。” 如妃似嗔非嗔地瞪了他一眼,面上怒意却因这一眼化为笑意,更显其风华,只听她懒懒道:“也不知是不是寻的借口。行了,今儿是宸贵妃的生辰,你就别巴巴地为我抢风头了,去跟华尧坐着,安分些。” 四皇子弯了一双似水桃花目,乖乖应道:“是。”便退去了皇嗣席间落座。 皇上见状,笑道:“华恒的这个脾性,最是像朕年轻的时候,虽爱玩,却偏偏让人生不了他的气。” 如妃抬眼望了皇上,眉目含情,稍稍藏着欣喜:“皇上高抬他了,他若有您十中之一的担当,臣妾这做母妃的就放心了。” 已在皇嗣席的四皇子闻听这话身形一僵,却很快恢复了正常,与几个兄弟笑说他事。 一时间气氛祥和,棠月也与同桌的几位贵人常在相处融洽,大多时在谈论席上菜色,或是研讨哪种妆粉胭脂配哪种衣裳料子,午宴便也这般过去了。 果真如礼嫔所说,午宴过后,皇上便回了勤政殿,皇嗣们不爱听戏,便向皇后与宸贵妃辞了去御花园玩。皇后则同宸贵妃领着一众妃嫔往德音台去,一路省却了轿辇,慢行闲谈。 皇后开口道:“本宫多日未见华恒,如今看他又长高了,眼看着老大已成了家,老二老三也定了婚事,如妃啊,你也该挑一挑,好向皇上提一提。” 如妃将被风吹散的鬓发拂至耳后,叹道:“皇后娘娘莫怪臣妾不急,臣妾早与他提过,只是他说这正妃须得他自己喜欢才行,可问他喜欢什么样的,他又回答不出个所以然来。” 皇后瞧了她一眼,笑道:“本宫看呐,华恒这孩子虽说爱玩,却像是个重情的人,指不定已经有了心仪的姑娘,你下次探探口风,若是家世不够好,先封个侧妃也不是不行。” 如妃轻轻应声,并未多言。 待一行人步入德音台,中间戏台子旁早有个内侍候着,见众人到了,依礼问了安,方朝宸贵妃道:“贵妃娘娘,先唱哪一场?” 宸贵妃道:“先唱《三娘教子》吧,待会儿等几个皇子公主过来,便换作《安天会》。” 那内侍领命退下,待众妃嫔于台前廊下落座,台上方演起戏来。 棠月并不爱看戏,安安静静坐着看了会儿,见在座众人都闲谈说话,便也与念蘅说起悄悄话来,两人说到欣喜时,便忍不住掩口而笑。 冷不防身侧一声“瑨常在好好看戏吧”,棠月循声,正是不远处的郭灵望着自己。 棠月心中暗恼:她望的虽是我,说的却是念蘅,摆明了是将对我的气发在念蘅身上。 念蘅顾忌着郭灵的位级比自己高,又心知她与棠月闹了不快,这会儿生怕她二人因这个再红脸,便暗暗握住棠月的手,示意其不要管,朝郭灵颔首道:“是。” 棠月虽恼,更多的却是尴尬,即便念蘅刚刚没有示意她,她也不会与郭灵如何。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棠月一向如此。 作者有话要说:  改了大公主和二公主的出身bug,对调了一下qaq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15章 【第十五回】贵妃生辰(叁)(改BUG) 那厢德音台正看戏,这厢御花园中的浮碧亭里,正坐着大皇子华尧c二皇子华奉c三皇子华奕与四皇子华恒,及大公主懿宝c二公主懿睿c四公主懿梦及五公主懿沁。亭子四周有棉帘挡风,里头又设了小暖炉,众皇嗣坐着倒也惬意,其中诸皇子坐一处说话,还命人去烫壶酒拿来。 四位公主则围坐在暖炉旁,懿宝将手从暖炉上方收回,问懿睿道:“三妹怎么了?刚刚宴席上同她说话她却也不理。” 懿睿摇了摇头,并不答话,懿梦笑了笑道:“大姐前些时候跑去淳化山居逍遥了,自然不知,她啊被谨母妃罚禁足呢。” 懿宝微微丧气道:“那淳化山居简直要闷出病来,父皇让我待在那儿养养性子,险些没将我憋坏,你竟还说是逍遥。” 懿梦叹了口气,手抵腮帮子憧憬道:“我倒是想出这四面城墙,到外面住些天试试,却不知何时才能有这个机会。” 懿宝看她这模样,刚想劝慰两句,想起她刚刚的话,先起了好奇心,问道:“你方才说三妹被谨妃娘娘禁足?她那样的性子,哪会犯什么大错呢?” 懿梦冷笑了笑,道:“就是只有她才会犯的错呢。”说罢朝懿宝凑近了些,道:“那些天八妹在清阳宫中哭闹不止,口口声声叫着身子不舒服要见父皇,你知道,董妃那些天也刚好卧病在床,因此未遣人接她去花荣苑用膳,父皇又不常去清阳宫,八妹自然多日不曾见到。” 懿宝一边听着,一边接过宫娥剥好的蜜桔:“父皇国务繁重,哪能说见就见?” 懿梦挑了挑眉梢,附和道:“大姐能如此想,她一个小娃娃从前被董妃宠惯了,自然失了规矩。一连闹了好些天,我们几个听见的姐姐妹妹都不理她,唯独懿荣耳根子软受不住她哭闹,牵了她去勤政殿找父皇,恰好父皇处理完朝务刚有空闲,那八妹便奶声奶气地撒娇,说自己头疼脑热进饭不香,父皇听了自然心疼,准了她暂去花荣苑与董妃同住,一同由太医照料。” 懿宝执帕低头拭唇,忖了忖:“父皇宠爱董妃,爱屋及乌也不少见,只是因三妹此举,父皇待董妃母女又更加疼惜了。” 懿梦点首道:“正是如此,原本董妃病中不便留着父皇,这下多了八妹在那儿,撒娇的话一出口,父皇可没少在那儿留宿。” 懿宝皱了皱眉,摇头道:“谨妃娘娘向来不喜董妃,三妹当真是糊涂了。” 说话间,已有宫娥挑帘进来,将烫好的酒端至几位皇子身前的案上,大皇子接了酒壶将四人面前的酒杯斟满,道:“四弟方才当真是去准备贺仪了?” 四皇子华恒抿了口酒,未来得及答话,三皇子华奕便笑道:“我可是听说上个月四弟在荣安街冲冠一怒为红颜呢?” 二皇子华奉则端起酒杯看着三人:“哦?我这才刚离开了京城半月,四弟竟又招惹了韵事?” 华恒好容易将酒咽下,啧啧嘴笑道:“几位皇兄别取笑华恒了,不过是在荣安街认识个才德兼备的女画师,画得一手好丹青,偏生被那登徒子瞧上,那登徒子调戏不成恼羞成怒便砸了人家招牌,我见天子脚下竟有人猖狂,便使人教训了他,怎么传到皇兄耳里,竟又成了风流新闻呢?” 四人齐齐大笑起来,华尧摇头叹道:“唉,怪只怪你这小子生得俊俏,如今房中又无美妾,旁人自然爱拿来作文章。” 华奕则笑道:“说起来我只比老四长了一岁,去年这时,母妃已在帮我物色正妃人选了,挑来选去,时至一年才刚刚定下,四弟啊,届时我大婚之礼,你可要携府上女眷一同赴宴啊。” 华恒有些无措,笑道:“无缘哪能强求?” 华奉则拍了拍他的肩膀正色劝导道:“哎,你说这话三弟哪能依?先应下,届时再赖也成啊,我便不信,到时候正妃在侧,他能黑下脸来?” 一旁华奕被逗得大笑,面上微红道:“二哥莫要打趣了!” 懿宝与三位妹妹说了会儿话,听哥哥们这边热闹,便也凑了过来道:“好香的酒,与宴上的不一样?” 华尧闻言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尖,道:“馋猴儿,哪里不一样?不过是烫了会儿罢了。” 华奕则柔和了面上颜色,笑道:“宝妹又没尝过,闻着哪知不同?” 懿宝听了这话,站直了身,道:“三哥怎知我没尝过?从前沾过一点点,却觉得不如书上说的那样美如琼浆,反倒刺鼻难忍。” 二公主懿睿亦上前来,睁大眼儿好奇道:“咦?不好喝么?那父皇大哥他们何以饮得那样开心?” 几位皇子见状纷纷大笑,华奉道:“阿睿可莫要学宝妹去偷尝,她向来像男儿,你就不同了,只怕沾一滴都会醉。” 懿宝虽不辩解,却皱起眉头道:“我当时亦觉得身子火烧似的,难受得很,当真不明白你们男子为何偏爱饮酒。” 华恒命人再取一套酒具来,道:“酒烫过后不易醉,且味更甘醇,大姐敢不敢一试?” 懿宝自然不会示弱,微微扬起下颚道:“自然要试,你们男儿会的,我定一个不落下。” 待酒具上来,懿宝自顾自斟满一杯,起先放置鼻底嗅了嗅,抬头对众人道:“我就觉得烫过的酒更香些,也不如冷酒那样冲鼻子。”见众人都在注视着她,皇子们眼中皆盛着笑意,知道自己不好退让,索性一仰脖子将一杯酒悉数饮尽,这下华尧与华奉略略有些变色,忙道:“宝妹你喝得也太急了。” 懿睿见状却笑道:“大姐好豪气,当真如男儿一样。” 懿宝放下酒杯,朝两个担心的哥哥摆了摆手,自若道:“不妨事,我觉着比上回好多了。” 华尧与华奉这才松了口气,华尧道:“待会儿晚上还要献礼呢,你若醉了,母妃可得责怪咱们这些当哥哥的。” 话才刚说罢,只见懿宝面颊两抹酡红升起,眼儿也迷离了起来:“怎么会?即便是醉了,献礼也是”说话间抬手抚了抚额角,嗫嚅吐出二字:“成的” 到了晚间时分,华灯初上,众妃嫔皇嗣移步仁庆宫,正苑厅中灯火明堂,待皇上皇后宸贵妃坐定,众人才纷纷入座。 “皇上贺仪:赐宸贵妃别角梅树两株,移植仁庆宫,东珠数斛;皇后贺仪:金嵌碧玺八宝头面一套,绣缎百匹。” 阶下小内侍如此念罢,宸贵妃方依礼离座,朝皇上皇后拜谢道:“臣妾谢皇上c皇后赏赐。” 皇后忙朝她虚扶道:“贵妃又多礼了,快来坐着罢。” 待宸贵妃落座,妃嫔们则依次上前呈了贺仪,谨妃的是沉香拐一枝与迦南珠一串,很受宸贵妃喜欢;静妃则是一对半人高的琉璃花樽,上雕喜鹊登梅图,很是华美;如妃的是万福团纹绢面屏风一面,上头的纹样皆是她花了一月功夫所绣;宁妃的是一柄白玉如意,作安枕用;董妃的是幅字,上书“有容德大”四字,字虽不甚好看,宸贵妃看着却若有所思,面色依然如常,叫人仔细收藏起来了,皇上见了亦道:“董妃到底是知些礼数了。” 后头令贵嫔c顺贵人送的都是玉饰珠宝,宸贵妃亦未多作言辞,礼嫔送了一卷丹青画像,上头是宸贵妃与大公主园中赏鲤的情态,栩栩如生,笑靥在面,活脱脱要动起来似的。贵妃看罢,赞许道:“礼妹妹这出了名的技艺,我可算是见识了。” 这时董妃难得地开口道:“更可贵的,是礼嫔并未叫贵妃娘娘与公主发觉,只一瞬便记下了。” 宸贵妃点首附和,叫人卷起收好,皇上亦道:“朕记得礼嫔当年入宫参选,殿上画的是幅茶花图,这些年来,妙笔技艺未减,反倒进步了不少,可见平日里没落下。” 礼嫔颔首莞尔,谢道:“皇上过奖了,臣妾也不过是平日打发时间,寻个趣儿。” 到了棠月她们这儿,先是顺贵人的胭脂红小笔洗,称是开了光的,宸贵妃自然命人收起;再是敏贵人,呈了玉质茶具一套,看上去价格不菲,宸贵妃则是浅浅笑道:“妹妹初进宫便如此,当真是破费了。”遂命人收下。 棠月捧了自个儿的礼盒上前,道:“臣妾绣一香扇,技艺不精,望供宸贵妃把玩。” 宸贵妃点首道:“来者都是心意,愿意亲力亲为的则更是尽了心。” 待内侍将那锦盒奉至贵妃手上,只见她掀了盒顶瞧了眼,面色未见大喜,也未见不悦,只将盒顶阖上朝棠月点首道:“手工精湛,辛苦锦贵人了。” “娘娘喜欢就好。”棠月如是说着,便退回了座位。 后面便是其余贵人常在一行,较为显眼的便是念蘅的手抄佛经了,宸贵妃一连翻了几页,直赞念蘅心性平静。 待到皇嗣们前来献礼,大皇子二皇子三皇子皆呈上了贺仪,轮到了大公主,皇上坐在席前脸色变了变,道:“宝儿这是怎么了?” 原本皇后与宸贵妃尚未发觉,皇上这一问,她二人定睛望去,却见懿宝走过来的脚步子显浮,皇后疑问道:“宝儿,你可是醉了?” 华尧忙上前搀了懿宝一把,尴尬道:“方才宝妹饮了杯酒暖身,这会儿酒劲还没散。” 皇上又将懿宝打量了几眼,才道:“暖身?定是这丫头看你们喝也要凑热闹,你这当大哥的既知道,就该趁早阻止,看看她这模样,哪还有平日里的威风了?”话中虽有责备,面上却依稀见了笑意。 宸贵妃则关切道:“今晚上风大,崔嬷嬷,将披风给她系上,送她回清阳宫歇着吧。” 皇后亦点首道:“是啊,吃醉了酒事小,受风就麻烦了。” 皇上见状,只好摆摆手道:“去吧去吧,这丫头明儿一早知道自己出了糗,还不知要怎么闹脾气呢!” 棠月看着这一幕正觉好笑,不知礼嫔已坐到自个儿身边来,只听她稍稍放低了声儿道:“方才锦妹妹送的香扇上绣的什么?” 棠月回过头来,回道:“原来是礼姐姐啊,我那扇子上绣的是幅孔雀栖石图,绣工拙劣,贵妃娘娘都未细看,想必是不入眼的吧。” 谁知礼嫔听罢眉头蹙了起来,却又舒展开,只见她笑了笑道:“妹妹下次切不可再绣孔雀了。” 棠月闻言面上笑容一滞,忙问:“怎么了?” 作者有话要说:  后面写着写着才发现出了bug,因此改了大公主和二公主的出身tut 崇武十二年·后妃稿 皇后(高文卿)——弘德三十五年十五岁入太子府,时年二十九岁 宸贵妃(徐如怡)——弘德二十八年十四岁入太子府,时年三十五岁 谨妃(方敬亭)——弘德三十三年十四岁入太子府,时年三十岁 如妃(颜子佩)——元年十四岁入宫,时年二十六岁 宁妃(白青宁)——元年十三岁入宫,时年二十五岁 静妃(江蕴兮)——四年十四岁入宫,时年二十二岁 董妃(董云裳)——二年十岁入宫为奴,六年被风为嫔,时年十八岁 令贵嫔(于亦琦)——四年十四岁入宫,时年二十二岁 礼嫔(关蓁蓁)——七年十四岁入宫,时年十九岁 顺贵人(李玖书)——七年十五岁入宫,时年二十岁 敏贵人(郭灵)——十二年十四岁入宫,时年十四岁 锦贵人(甘棠月)——十二年十三岁入宫,时年十三岁 欣贵人(柳芳仪)——十二年十五岁入宫,时年十五岁 颖贵人(唐瑛)——十二年十五岁入宫,时年十五岁 裴贵人(裴镂玉)——本为高氏陪嫁,元年十八岁随皇后入宫,时年三十岁 宜常在(严嘉芸)——十二年十四岁入宫,时年十四岁 瑨常在(温念蘅)——十二年十四岁入宫,时年十四岁 康常在(钱金兰)——十二年十四岁入宫,时年十四岁 注:后妃份位不仅取决于是否得宠,还取决于各人家世背景,至十二年为止,后宫家世较为显赫的有:皇后c宸贵妃c静妃谨妃c令贵嫔,家世较薄弱的则是:礼嫔c瑨常在c顺贵人c裴贵人c董妃 崇武十二年·皇嗣稿 大皇子孙华尧——宸贵妃所出,弘德二十九年出生,时年二十岁 二皇子孙华奉——生母为潜邸妾室倪氏,已逝,由皇后代养,弘德三十二年出生,时年十七岁 三皇子孙华奕——谨妃所出,弘德三十四年出生,时年十五岁 大公主孙懿宝——宸贵妃所出,弘德三十五年出生,时年十四岁 四皇子孙华恒——生母为已逝熹妃,由如妃代养,弘德三十五年出生,时年十四岁 二公主孙懿睿——皇后所出,弘德三十六年出生,时年十三岁 三公主孙懿荣——谨妃所出,弘德三十七年出生,时年十二岁 四公主孙懿梦——生母为裴贵人,元年出生,从小由谨妃代养,时年十一岁 五公主孙懿沁——如妃所出,二年出生,时年十岁 五皇子孙华昀——宁妃所出,二年出生,时年十岁 六公主孙懿媛——宁妃所出,四年出生,时年八岁 六皇子孙华鸿——静妃所出,五年出生,时年七岁 七公主孙懿珩——静妃所出,六年出生,时年六岁 八公主孙懿暖——董妃所出,七年出生,时年五岁 六皇子孙华琅——礼嫔所出,九年所出,时年三岁 九公主孙懿昌——令贵嫔所出,十年出生,时年两岁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16章 【第十六回】孔雀团扇 棠月闻言面上笑容一滞,忙问:“怎么了?” 礼嫔见棠月变了脸色,忙道:“锦妹妹不必害怕,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这孔雀生得华贵瑰丽,本来入画是十分赏心悦目的,只不过妹妹可曾听过,孔雀是落入凡间的凤凰。” 棠月手心有些发汗,攥紧了香帕点点头道:“好像,的确有此一说。” 礼嫔浅笑,低声道:“宫闱向来遵天子为真龙,中宫皇后为凤凰,如今宫中资历最长者为宸贵妃,手掌一半宫权,虽位不及皇后,却也可看作分庭抗礼。然而凤凰是天上的神鸟,地上的孔雀再如何夺目,也只是凡鸟罢了,我这样说,妹妹明白了么?” 棠月的脸色发白,慌忙道:“我我并无讥讽贵妃之意。” 礼嫔看了看四周,见无人注意到这边,方伸手覆住棠月不住颤抖的手,安抚道:“妹妹不必紧张,我知你无意,贵妃也知道,否则她刚刚就不会将你的锦盒匆匆收起,而是将那香扇示于人前,教旁人说道。” 棠月看了眼厅中端坐的宸贵妃,只见她面蕴慈和,与二公主懿睿说着些什么,丝毫没有不悦模样,这才喃喃道:“宸贵妃当真不会怪罪么?” 礼嫔点首道:“宸贵妃故意对你的贺仪不上心,便是在庇护你了。我方才瞧着还以为是妹妹绣工不佳,只是又见到妹妹取了这香帕出来用,纹样并不像出自宫中绣娘之手,倘若是妹妹所绣,这样好的女工,宸贵妃不会只那一句草草了事,所以便猜测,是不是妹妹选错了花样。” 棠月看了看自己手中的香帕,上头绣的是幅半开海棠,比起那香扇来,所用心思不过其三分。 礼嫔见她默然,又道:“锦妹妹无需挂怀,宸贵妃向来宽宏,你假作不知道,这事儿便没了下文,我提醒你,不过是让你下回注意些好了。” 棠月这才缓和了少许,朝礼嫔颔首示礼:“多谢姐姐提点了,下回自然当心。” 礼嫔含笑受了这声谢,又安慰了几句,方回自己座位。 念蘅一直在棠月不远处,本想过来与她说话,只是见礼嫔似在嘱咐她什么,她的脸色又时好时坏,心知不该去打搅,这会儿见礼嫔走远,才上前道:“怎么了?礼嫔怎与你说起了悄悄话?” 棠月惊魂甫定,见念蘅过来才扯出一抹笑:“这个,明儿我去你宫中再与你讲。” 念蘅握了她的手道:“嗯,你若不方便不说也成,我刚刚瞧你脸色不好,还当是出了什么事儿呢,棠月,若是有我能帮衬你的地方,一定要开口啊。” 棠月与她相视而笑,便将刚刚那事儿稍稍抛却了些,心中轻松许多。 当晚棠月回到映月阁中,因这日疲累,早早进内室歇了,香叶替自家主子关好帐幔,便坐在榻下歪着头假寐。不多时,听见外头内侍的声儿“请敏贵人上承恩轿”,香叶方睁开眼皱了皱眉头,看了眼帐中没有动静,才蹑手蹑脚地走了出去,朝候在外头的春儿道:“怎么?今儿又召的她?” 春儿睨了外头一眼,道:“是啊,这才月初开头,便已是第二次了。” 香叶忿忿不平,道:“你可不知道,今晚那生辰宴上,她好大的手笔。” 春儿冷笑道:“我可听说,内务府那群踩低捧高的早就巴结上来了,大约没少送送稀罕东西过来吧。” 香叶将门口棉帘掀开了条缝,看见那承恩轿走远,才道:“看她这几日得瑟得跟什么似的,午后在德音台听戏,她竟朝咱们贵人和瑨常在呛声,真当她自己是嫔还是妃了!”说罢泄愤似地一摔帘子,回内室去了。 次日,棠月与众妃嫔从朝凤殿出来后,便与念蘅往永福宫中去。 念蘅这几日看着敏贵人越发得宠,渐渐地为棠月担心起来,小心翼翼开口道:“你与那敏贵人还闹着么?” 棠月笑意稍敛,道:“谈不上闹,不过是没什么往来罢了。” 念蘅黛眉微蹙:“那日德音台中我倒吓了一跳,她日渐得宠,将来得了势,只怕要与你过不去,你们之间本没什么大事儿,趁早说开了不就好了么?” 听念蘅提到德音台,棠月嗤笑道:“我从未开罪她,她将来若不顾昔日情分,我也无话可说。” 念蘅摇头叹息,便也不再规劝。 待二人到了青玉轩中坐定,念蘅吩咐梓雪去沏茶,问棠月道:“这下能说了么?昨晚上礼嫔与你说了什么?” 棠月此下提起,心也不如昨晚那样慌了,淡淡地将那孔雀香扇的不好寓意说与念蘅听,末了才道:“还好礼嫔一一解释与我听,若不然,只怕我得罪了人也不知。” 念蘅也跟着手心发凉,自责道:“说起来也是怪我,当日见你绣孔雀,也没往这上头想,唉。” 棠月见状,忙笑着开解道:“我们初入宫闱,哪有那个玲珑心思?倒是我幸运,即便犯了这样的错,宸贵妃也未曾怪罪。” 念蘅点首道:“董妃不是送了幅‘有容德大’的字去么,现下看来,那幅字真是实至名归。棠月,我觉得改日你还是得再备份儿礼补上,好让宸贵妃知道,你有认错之心。” 棠月却摇头道:“礼嫔叮嘱过,只当不知道便是。若是事后再请其宽恕,反倒让人觉得送那孔雀香扇是刻意,宸贵妃既相信我无意,我便不再提它。” 念蘅思忖了会儿,附和道:“礼嫔当真周到,是我多虑了。” 棠月反握了她的双手,笑道:“好了,不提这个,倒是你,昨日晚宴倒惹人注目呢,那手抄佛经很得宸贵妃喜欢,皇上也夸奖了。” 念蘅羞赧一笑:“我也只能抄写这个聊表心意了,希望能够借此博得皇上注意,不盼能像敏贵人那样得宠,只要能挣得立足之地就够了。” 棠月闻言静默,想到自身情况,没来由地觉得窘迫。 念蘅轻唤她名,正色道:“棠月,你也要为自己想想办法了,在这宫中,无宠无权,很快就会被人忘记的,内务府的人都是势利眼,咱们刚刚进宫,察觉不出来,时间长了之后唉,你看顺贵人便知道了。” 棠月闻言想起顺贵人是谁,却仍然不解:“顺贵人?她怎么了?” 念蘅叹道:“那日她坐在你旁边,你竟没有注意到么?她身上的衣裳料子是新秀初入宫时皇上都会赐的云锦,且分明是穿旧了的。” 棠月仔细回忆,似乎的确如此,只是当时心思没在这上头,便也未曾多想,只听念蘅又道:“其实贵人的月例哪会如此拮据呢?大约是因为无宠无权,膝下又无子嗣,内务府的人便擅自克扣了。” 棠月心头腾起一丝不安:“即便身为主子,也会被苛待到如此地步么?那她为何不向皇后禀明呢?” 念蘅苦笑了笑,道:“皇后愿不愿出面且不谈,即便出面惩罚了内务府的奴才,又能如何呢?过上几天安稳日子,待皇后不管了,那些奴才向来不是吃素的,只怕会变本加厉。” 棠月眉头紧蹙,良久不能言语。 棠月自永福宫回来,天上竟飘起了小雪,棠月与香叶在宫巷中也加紧了脚步,趁着手脚还暖时回到了万安宫,未待步入映月阁,却见宁妃的仪仗进了不远处的荣妍阁,为首的宁妃面色郁沉,棠月心中直纳罕:一向温和的主妃怎的风急火燎的模样,这是出什么事儿了么? 而她刚进了映月阁还未解开披风,春儿便上前道:“主子出去了不知道,荣妍阁的那位出事儿啦。” 棠月解披风的手停住,疑惑道:“出什么事儿了?” 春儿则喜上眉梢道:“她啊仗着自个儿得宠,乱动皇上贴身之物,结果皇上发现了之后龙颜大怒,吩咐宁妃娘娘好好惩处呢。” 棠月却是听得一头雾水,道:“这等欺君罔上之事她哪里敢?” 春儿冷笑着斜了眼荣妍阁方向,道:“这些日子皇上宠着她,将她的胆子也养大了呗。” 香叶暗地瞪了她一眼,朝棠月道:“不管她如何,总之贵人您莫管就是了,不管是禁足还是罚俸,与咱们何干?” 春儿会意,忙附和道:“是啊,她自个儿得来的苦果,好好尝尝教训。” 棠月虽隐隐有些担忧,听了她二人的话,却也是道:“是啊,不关咱们的事儿,你们也别再议论了,做好自己分内的。” 香叶春儿应声,才闭口不再谈了。 作者有话要说:  请大家指出不足,谢谢><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17章 【第十七回】争执 外面的雪愈下愈大,却没有一丝风,如鹅毛般的雪自灰白的天空飘落,在窗户纸上打出窸窸窣窣的细微声响,一时间更显得这皇城的空寂,让人觉得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棠月抱着小暖炉坐在软榻边上,看着身前的棋盘怔怔发愣:荣妍阁东窗事发,照方才主妃的神情来看,皇上动怒应该不是谣传,只是纵使郭灵任性,她又怎会擅自去动皇上的东西呢?莫不是有人眼红她得宠,才 香叶掀帘,却见自家主子神游模样,不禁暗叹。 “贵人,主妃出来了。” 棠月见香叶进来这般禀道,忙从榻上站起身来:“如何?” 香叶面色平平,道:“主妃宅心仁厚,体谅这是年底了,只罚了她一月月俸,并于万安宫内禁足三月不得外出,承恩苑的牌子自然也要撤了。” 棠月叹息着坐回榻上,眉尖微蹙:“虽说主妃要秉公处办,只是这” 香叶抢先打断了她的话:“春儿说主妃已是罚得轻的了,若是在谨妃宫中,少说也得罚三个月月俸。听说皇上并不是喜怒无常的脾气,敏贵人居然能将皇上惹怒,主妃哪敢存太多私心保了她?况且她经这一遭,只怕再难复宠,保她又有何用?” 棠月端详了她一眼,叹道:“你倒冷静。那你可知道,她究竟动了皇上的什么,才引得如此变故?” 香叶往帘外看了眼,回道:“我也正好奇呢,方才春儿偷偷去叫住了主妃身边的宫娥,等她回来再问吧。” 棠月道好。 不一刻,春儿进屋,香叶便唤了她进内室来,只听春儿回道:“贵人无需可怜她,她正是自作自受。前时皇上常常召幸她,她便起了小女儿心思,绣了个香囊要送给皇上,皇上却嫌那上面的绣纹太女气,收了却不愿戴,说是不如原本身上的好,敏贵人听了这话便不乐意了,见皇上原本的那个已经显旧,索性侍寝之后趁着皇上熟睡,将那旧香囊绞破个洞来,好让皇上弃了这旧的,用她新做的。” 棠月不知该笑还是该悲,道:“倒也像她的性子,女儿情怀,这样也十分可爱,皇上该是能体谅的,怎么会” 春儿挑了挑眉梢,分明不是十分赞同,继而道:“倘若未被人发现是她绞的,皇上见那旧的破了,大约真的会戴起她做的新香囊,便也无事。只可惜被娜仁姑姑看破,后来皇上质问敏贵人时,敏贵人只当不打紧,便撒起娇来,谁知皇上震怒。贵人,你可知那旧香囊是谁送的?” “是宸贵妃?”棠月试探地猜测,却见春儿摇头,遂立即又道,“董妃?” 春儿摇首道:“若是这二位倒好些,还可劝一劝皇上,再做个新的平一平怒气,偏偏是现今如妃娘娘的姐姐——已逝的熹妃啊。” 这下棠月也愣了,随即思量着道:“听闻熹妃已逝多年,且在宸贵妃之前就已是太子府中的人了,皇上既将她的香囊戴了这么久,可见在皇上心中她是极有分量的。” 香叶亦道:“可不是?而且宸贵妃似乎和熹妃曾是金兰,如妃娘娘更是熹妃嫡亲的妹妹,看来敏贵人往后莫说复宠,连立足都难了。” 春儿点头,面色微沉:“贵人再不要与她有什么往来了,省得被牵连。” 棠月垂下眼帘,默默不答话,春儿见她如此,只当是不愿,遂朝香叶示意了眼,谁知棠月却突然发话道:“她也是一时迷了心窍,指不定皇上过两日就原谅了她,且宸贵妃与如妃都不是那样小肚量的人,应该不会为难她,我么原本就与她生分了,谈什么往来呢。” 说罢自顾自地摆着棋盘上的局,香叶与春儿对视一眼,便也退下各忙各的去了。 因外头积了雪,午后棠月便也未外出,躲在内室歇着,本觉着安然,想择几本书来看看,谁知外头陡然有了异声: “香叶姐姐,让我见见锦贵人吧!” “你来做什么?我家贵人在歇息,没空子见你。” “求求你了香叶姐姐!” 声音虽被棉帘隔着,听不真切,却还是传入了棠月耳中,棠月心中蹊跷,忙丢下书朝外头道:“香叶,放人进来。” 香叶显然不愿,跺脚道:“贵人!” 那小宫娥见香叶分神,忙钻着空子进了来,脸蛋急得通红,隔着内室珠帘朝里头棠月行礼道:“锦贵人,您快去荣妍阁劝劝我家贵人和令贵嫔吧!” “令贵嫔?”棠月回不过味来,扶着书架又问,“怎么了?你说清楚些。” 那小宫娥深吸几口气,才将话理利索:“奴婢是荣妍阁的宫女翠屏,敏贵人今日得了主妃的责罚后便将自己关在屋里,赶了奴婢出来,奴婢在帘外候着,只听见敏贵人在屋里和祺安说着什么,后来令贵嫔来了,过了会儿不知怎的,令贵嫔便与敏贵人吵了起来,奴婢听着声儿越来越大,唯恐出什么事儿,主妃又不在万安宫中,而锦贵人您从前与我家贵人交好,与令贵嫔也有些交情,求您去劝劝两位吧。” 香叶追进来听她如是请求,冷笑道:“让我们家贵人去做和事佬,到头来两边不讨好,你倒是打得好算盘。” 那翠屏还欲辩解,棠月已挑起珠帘:“别说了,若真出了什么事儿,那还是咱们万安宫不好看。”边说着,已出门往荣妍阁去。 棠月未行几步便已至荣妍阁,驻足在门外听了,当真是极大的争吵声: “敏贵人可知你方才这句话若传入皇上耳中,足够让你在冷宫呆一辈子?” “呵,皇上是非分明,难道我说的不是实话?熹妃本就已经作古,我说这是吃了死人的亏又有何不妥?” “我看在你是万安宫的人,姑且好心奉告你,即便熹妃已经不在人世,这宫中还有宸贵妃与如妃能为她做主,你若不收敛些,再肆无忌惮地咒骂,仔细我将话传到她二人那里。” “令贵嫔好神通,谁不知道你靠着静妃爬到如今这步,现下又与宸贵妃如妃装熟稔,怕我不知你只手遮天的能耐么?” 棠月在门外听得已是冷汗连连,忙掀帘进去,果不其然,令贵嫔听得这话已是怒不可遏,扬起巴掌朝郭灵脸上扇去,棠月见状惊呼出声:“娘娘!”随即扑上前去伸手挡住了令贵嫔的手腕,道:“贵嫔娘娘息怒!” 令贵嫔这才平静些,脸上恢复以往的淡然神色,收回手朝郭灵冷笑道:“你锋芒毕露不知收敛,又实在蠢笨,总有一天会死在这上头。”便嫌恶地移开了目光,朝棠月道:“锦贵人实在不必参和,与这种人待在一起,反而会凭白惹麻烦。” “你!”郭灵方才为躲那一巴掌已远远倚在椅后,刚刚惊魂甫定,听见令贵嫔这话又腾起怒火。 令贵嫔却不愿与她再争,稍稍掸了掸衣袖便离开了。 屋中只余郭灵c祺安与棠月,一时间谁都未开口,棠月见气氛尴尬,遂道:“我听这儿声音大,便来看看怎么回事儿。” 郭灵稍稍站直了身儿,冷着脸道:“不劳锦贵人费心。” 棠月虽对她有怨,毕竟也过去好多天了,如今看她落难,心中难免不忍:“要不,你赶紧去向宸贵妃与如妃请个罪吧,总好过闲话由别人传过去。” “我又没做什么亏心事,有什么好请罪的?”郭灵一个冷眼抛过来,倒将棠月噎得说不出话,“宫中哪儿没死过人?我凭什么偏偏要忌讳她?不过是个破香囊而已,皇上过不了几天便会忘了的,你无需凑热闹,只等着瞧吧。” 棠月一时气结,便也未多说什么,转身走了。 自荣妍阁出来,棠月脸上显然不大高兴,没走几步,却见令贵嫔在自个儿映月阁前驻足,忙上前去道:“贵嫔娘娘怎么不进去坐?” 令贵嫔弯了弯唇角:“我知道你待在那儿不久就会被她赶出来,就先等着了。” 棠月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虽说令贵嫔讲的是实话,却使得自己心中更加郁郁。待与令贵嫔一同进屋,香叶见令贵嫔在,也不好多问什么,下去沏茶了。 令贵嫔在客座坐定后,见棠月神色,道:“你也无需难过,那样不知情理的人,早些断了也好。” 棠月点头,却不愿言语,令贵嫔又道:“方才你来的及时,若我那巴掌真的打下去,虽解了气,却要被主妃责罚了。” 棠月抬眼看她,道:“您的品级远高于她,竟教训不得么?” 令贵嫔摇头道:“万安宫中有主妃,即便她犯再大的错,还是得由主妃来教训,我若插手,主妃心中自然不快。” 棠月又忆起初入宫时她让人传达的那句“尊卑有序”,心中了然,道:“娘娘对待宫中品级秩序丝毫不含糊呢。” 令贵嫔笑了笑,并未再在这个话题上说下去,转而道:“你可知方才敏贵人与我说了什么?” 棠月想起在门外听到的只字片语,道:“似乎在说熹妃的事。” 令贵嫔点头道:“你可知敏贵人因绞坏熹妃送给皇上的香囊而获罪?她既已获了罪受了罚,竟半点悔改之心都没有,我经过荣妍阁时隐约听见她在屋中与宫娥说些咒骂熹妃之言,便想进去提醒她好叫她收敛,谁知她竟不领情。” 棠月叹道:“她的确不知变通了些。” 令贵嫔打量了她两眼,道:“你方才留下来劝她了?她可曾有好言好语待你?” 棠月低了头,道:“兴许她还在气头上,因此未能听得进去。” 令贵嫔闻言嗤笑道:“亏你替她着想,她却不知怎么埋汰我们呢。” 此时荣妍阁中,祺安挑帘进来道:“贵人,那令贵嫔果真进了映月阁,聊了这许久了,也不见出来。” 郭灵坐在椅中,红了一双眼眶,含着哭腔道:“我就知道,她们两个早成一伙儿了,就赶在这个当口来羞辱我!” 祺安上前劝道:“贵人别难过了,那锦贵人早就说了不与你往来,这会儿又巴巴地上门来,怕就是想来看您笑话的。” 郭灵袖中柔荑握成拳,道:“那我便更不能让她们如意了。” 门口帘外的翠屏隐约听见自家贵人这样说,一时为难,想进去将自己求锦贵人的实情告诉她,却又怕被她责骂,只好缩了缩脖子,假作不知情。 作者有话要说:  断更了一段时间tut抱歉!望留评~~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18章 【第十八回】祸从口出(壹) 已是冬月中,待雪停后慢慢化雪的时分总是最冷的,好在棠月这宫有宁妃照拂,内务府未敢有半点克扣拖拉,早早地将新裁的冬袄送了过来,香叶看那袄子里头的棉花填得细软且紧实,领口袖口的风毛也不稀疏,心中高兴,少不得取些碎钱来打赏内务府的内侍。 香叶正将那内侍送走,准备将新衣捧给自家贵人看看,外面又走近一人,原是令贵嫔身边的宫娥蓉哥,只听她笑着寒暄:“贵人的新袄么?香叶姑娘瞧过了,可还厚实么?” 香叶与蓉哥也稍稍说过几句话,知晓她是个亲和人,便道:“自然厚实,不然我哪会放那小公公走呢?蓉姐姐过来有事儿?” 蓉哥上了两阶,点首道:“令贵嫔说晴芳堂的水仙今早上开了,香得很,想邀锦贵人去坐坐,一同赏玩。” 香叶听了这话便笑道:“那正好了,我家贵人正在内室犯懒呢,我进去通传,蓉姐姐进来等吧,外面风冷。” 蓉哥笑应,随其进了屋。 棠月正如香叶所说,怀中抱着个暖手炉,手上执本书,便这般在软榻上倚着,香叶将新衣捧进来,却见她眼皮儿也不抬,遂出声道:“贵人,新衣来了,您看看还喜欢么?” 棠月扫了那几色袄子,倒也不动:“内务府的裁缝做的,也不会难看,你收着吧。” 香叶将衣裳放下,朝棠月又道:“贵人别懒着了,令贵嫔说水仙开了,邀您去晴芳堂赏花呢。” 棠月这才将书放下:“几时的事儿?” 香叶朝外面抬了抬下颚:“就方才,蓉哥还在外面等着呢。” 棠月站起身来抬手拢了拢头发,道:“要不要换身衣裳?” 香叶瞅了她一眼:“不用了,令贵嫔就是咱们万安宫里的人,您这身虽家常了些,却也不失礼。” 棠月遂与那蓉哥一同往晴芳堂去。 甫一迈进晴芳堂的厅中,棠月却愣住了,面前座中不止令贵嫔一人,还有一妃子装束的,柳眉杏眼削肩纤腰,正是令贵嫔曾提过的表姐——静妃。 棠月曾在朝凤殿多次见她,却从未私下有过往来,如今在这种场合见到,反而一时忘了行礼,心中念叨自己还穿着家常衣裳,这下子定要失了礼数。 令贵嫔见棠月到了,便笑着朝她招了招手:“锦贵人这边坐吧。” 棠月这才回神,朝两人行礼道:“臣妾问静妃安好,问令贵嫔安好。” 静妃将棠月打量了会儿,道:“锦贵人今日这身衣裳倒不同于平时朝凤殿中着的宫装,十分衬你。起吧,令贵嫔今儿非要赏什么劳什子的花,我还以为只有我一个人被她拉了来,原来你也遭了这罪。” 令贵嫔听这话便笑了:“姐姐的嘴最是不饶人,锦贵人无需理她。” 棠月面上也带了丝笑意,坐下后道:“前人将水仙比作洛神,可见的确是仙姿。” 静妃闻言薄唇含笑:“贵人说得不错,可惜水仙漂亮是漂亮,香气也芬芳,却是个毒草。” 令贵嫔趁着说话的当,为二人斟了茶,放下手中紫砂茶壶:“外表光鲜可人就够了,谁去管内里如何呢?” 静妃捧起茶盏,轻轻吹了吹浮在茶面上的沫子:“花虽如此不错,人却要看仔细了。” 一时静谧无语,棠月跟着捧起茶盏,却不知二人此话何意,也不知自己该接什么话好。 令贵嫔陡然笑了,脸颊若隐若现一双梨涡:“姐姐太看得起她了,我这水仙她哪里堪比?若论毒,她倒真不歹毒。” 静妃疑惑道:“你不是被她气得险些动了手么?” 这下棠月总算回过味来,原来她们说的是郭灵,令贵嫔朝静妃摇头道:“我向来乐于与他人周旋,这个敏贵人却毫无章法,说话亦是横冲直撞,实在是蠢笨得可以。” 静妃思量了会儿,道:“那皇上前两月怎么偏偏喜欢她?皇后甚至想让她去和董妃分宠,如今看来实在是个笑话。” 令贵嫔道:“皇上不就是喜欢那个天真烂漫的性子么?董妃虽也如此,却胜在会审时度势,知道什么人不该得罪,又会说皇上爱听的,这个敏贵人便实在差得远了。” 棠月坐在边上一句话不说,光是听着她二人你来我往便分不开神了,一时间竟忘了自己也是客。 静妃笑了笑:“虽说我不喜董妃,可她实在教人拿不到错处。” 令贵嫔继而道:“姐姐可知敏贵人用多难听的话咒熹妃?” 静妃摆摆手冷笑道:“我知她胆子大,连皇上的贴身香囊她都敢绞,还有什么不敢的?如妃早听闻了这事儿,恨得牙痒痒,熹妃去了这么多年了,如妃每每提起自家姐姐,眼里还泛泪呢,陡然被一个新秀绞坏了自家姐姐亲手做给皇上的香囊,她能姑息么?” 令贵嫔点首道:“她虽气,又是个烈性子,却也不能插手,这儿的正苑有宁妃坐着呢。可是若让她知道敏贵人咒她姐姐的那些话,只怕十个宁妃坐着也挡不住她了。” 静妃冷哼:“届时哪止扣月俸这么容易?宁妃就是太好脾气,才教底下人这么放肆!” 棠月虽知她无意指自己,却还是吓得一哆嗦,她今儿糊里糊涂被令贵嫔叫过来,坐在这儿听着她们二人说话没能插得上嘴,本想着一直这么静默下去,闻听这话却实在不忍地开口道: “贵嫔娘娘,静妃娘娘,敏贵人她只是初犯。” 静妃听她这话,眼儿便弯了:“锦贵人初进宫时虽与她交好,自她得宠后不是已经疏远了么?说起来你二人只不过才相识了几月而已,犯不着为她脱罪。” 棠月便低了头,令贵嫔见状,替锦贵人圆场道:“好了,姐姐,你体谅她年轻见识少,心软重情义。” 静妃虽还冷着脸,嘴角却隐隐挂了苦笑:“谁不是这样呢?哪个女儿家的一开始就是狠辣的心肠c手段?都是被磨出来的罢了。” 棠月忙认错道:“是臣妾失言了。” 静妃摇摇头道:“慢慢的,你就知道我这话什么意思了。在这宫中,实在没必要存太多善心,我之前并不是没有注意过你,上次在朝凤殿上皇后误会了你,你却懂得忍耐,这很好。” 棠月忙垂下眼帘:“多谢娘娘夸赞。” 静妃又淡淡道:“后来令贵嫔也欣赏你会说话,若不是那个敏贵人太惹皇上的眼,你也不是不能得宠的。” 棠月脸颊微微有些红,并不愿答话,令贵嫔叹道:“其实也并不是得宠就算好的,一朝站上风尖浪口,更容易招人嫉恨,何必呢?” 静妃却笑了,轻推了推令贵嫔的手:“你以为人人甘心像你一样?” 令贵嫔嗤声,摇摇头:“宫中美人如云,我姿色平平,自然得不了皇上宠爱,姐姐莫说得像我多大度淡泊似的,凭白惹锦贵人笑话。” 棠月忙道:“贵嫔娘娘自有一番风骨,与旁人不同,也是极令人瞩目的。” 静妃闻言,朝令贵嫔暗暗点首:“果然会说话。” “哪个女儿家的一开始就是狠辣的心肠c手段?都是被磨出来的罢了。” 棠月从晴芳堂出来时,脑中尚留有静妃说那话时的神情,有些寂寥与淡漠,也有懊悔与无奈,她又想起令贵嫔与静妃商讨着让如妃惩治郭灵的话,却的确是决绝又冷酷的。 宫中的女人,到底有几个面目呢?哪一面才是真正的她们? 果然,过了才三日,到午后时分,天空阴沉沉地北风呼啸,一片苍灰,将这皇宫的青碧琉璃瓦也笼罩得没了颜色,一顶主妃位暖轿到了万安宫跟前,只见为首的大宫女掀开轿帘,扶住一只纤白的手,指尖蔻丹虽红得耀眼,却仍是被轿帘中的绝世容颜夺去了光彩,这轿中的正是艳冠后宫的如妃。 如妃拢了拢身上的绛紫织锦披风,下了轿便径直往万安宫正苑去,宁妃得了宫娥通传,也已亲自迎了出来:“这将雪天气,如妃姐姐怎么过来了?进来坐吧。” 如妃与宁妃行了平级礼相互问了好,便也不避讳,开口说了亮堂话:“宁妹妹客气,骤然打扰,不过是为了讨个惩处权罢了,不耽误妹妹时间。” 宁妃不知所以,眉尖若蹙:“惩处权?不知是万安宫中的哪个得罪了如妃姐姐?” 如妃淡淡一笑,本就冷艳夺目的眉眼更因此添了几分残忍意味:“宁妹妹向来喜欢息事宁人,我也知道,可是敏贵人胆敢肆意咒骂我那已逝的胞姐,换作谁谁愿意忍气吞声?” 宁妃听她提及熹妃,却不知这话中的咒骂是为何事,只好道:“敏贵人何时咒骂了熹妃?她因绞坏了皇上的香囊被我禁了足罚了月俸,如今已安分许多了。” 如妃方才提及自家胞姐,眼眶已隐隐显红,水眸藏泪,更是见者不忍。只听她话音陡然一冷,若说方才还存了几分谦和,现下便是一分也不剩了:“此错归此错,彼错归彼错。宁妃若是不信,大可叫敏贵人与令贵嫔对质。” 宁妃陷入了沉默:前时听宫娥说自己不在万安宫的时候敏贵人与令贵嫔发生了争执,好在后来锦贵人去劝,才不了了之。只是再问争执什么,宫娥却说不知,只知道两人之前便不睦,后来自己又问了敏贵人,敏贵人也闭口不愿多说,令贵嫔么向来不与自己一心,没想到竟是敏贵人咒骂了熹妃么? 如妃见面前的宁妃不言,只当是她不愿对质,咬牙冷笑道:“还是宁妃明明知情,却仍要包庇犯错之人?我本敬你与我同年入宫,这么多年一起侍奉皇上的情分还是有的,若你执意如此,那就莫怪我不顾了。” 宁妃自然不愿撕破脸,忙劝道:“如妃姐姐莫生气,若当真是敏贵人出言侮辱了熹妃,自然是由你处置的,你先进厅中暖一暖,我让宫娥去唤她二人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请大家多多留评><谢谢!才知道我的文已经上月榜了,嗷嗷嗷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19章 【第十九回】祸从口出(贰) 棠月听春儿说起方才这发生在正苑前的一幕幕时,脸色并不好看。 春儿道:“要知道,咱们主妃与谨妃的关系不是一般的好,谨妃是宫中出了名的铁腕,且主妃性子又温和,这么多年来从未有人愿意与她结梁子,可见如妃是真的怒不可遏,才会冲主妃说那些话。” 棠月叹道:“生气是自然的,我当日听静妃那样说,便知事如今日。” 春儿看了看坐在榻边的棠月,想了会子终是开口道:“其实有一事,奴婢想来想去,还是得开口知会贵人一声,如果贵人已经知晓,那就权当奴婢多嘴吧。” 棠月见春儿突然发了这话,反而纳罕:“你说过不得了的话还少么?快说吧。” 春儿憨憨笑了笑,却正色道:“贵人可瞧出来了?令贵嫔与主妃宁妃的关系并不算好,而静妃与宁妃又更冷些。” 棠月闻听这话,方明白缘何令贵嫔将敏贵人失言一事告知静妃却没有告知宁妃,虽如此,棠月却不明白这三人关系的缘由。 春儿见棠月疑惑,遂走近了些道:“贵人进来得晚,可能并不知道,这各宫主位是九年时才设的,其他宫的不必说,位高者得,偏咱们万安宫的不同些,有两个贵嫔,便是令贵嫔与如今的宁妃,那时尚是宁贵嫔。” 棠月听罢心中暗忖:原来是主位之争么? 春儿仿佛看穿了棠月心中所想,道:“其实当时的宁贵嫔并无心争此,差点就封了令贵嫔作主妃,可谨妃并不同意,说令贵嫔不及宁贵嫔资历长,不堪此任,令贵嫔的表姐静妃自然不愿相让,两厢争论,当时可掀起了不小的风波,谨妃何人?皇上尚是太子时便侍奉在侧,她与宸贵妃算是皇后处理宫务的左膀右臂,话中分量自然不容小觑。” 棠月不禁叹道:“原来竟结怨至今么?我时至今日才发现一丝迹象,算是愚钝了。” 春儿笑道:“并非贵人愚钝,令贵嫔为人聪敏,平日并不会与主妃起什么正面冲突。” 棠月心中一紧,愁道:“我如今与令贵嫔来往,是不是在宁妃眼中已成了祸患?” 春儿听这话,不禁呵呵笑道:“贵人又并未害人,哪会成什么祸患?快别多心了,这点容人之量,主妃还是有的。”说着便退了出去。 不多时,春儿掀帘进来道:“贵人,如妃走了。” 棠月放下手中绣活,忙问:“敏贵人她如何?” 春儿撇撇嘴,笑道:“还能如何?自当被教训了,我见她回来的时候拿香帕挡着脸,约莫是被掌了嘴。” 棠月惊得站起:“竟掌了嘴?!” 春儿点首道:“虽说宫中打罚时鲜有打脸的,可若是祸从口出,也只有这么个打法才能让人记住教训了。” 棠月怔忡地坐下,长长叹道:“看她那日那样倔的脾气,只怕今天在正苑里没少乱来。” 棠月许久未去永福宫,这日早上在朝凤殿中未见着念蘅,心中才不安起来,这些日子被万安宫的变故折腾得无暇顾及其他,现在想起,不免自责。 离了朝凤殿后便往永福宫去,棠月见青玉轩前依然没有内侍宫娥,微微叹息:大抵是念蘅一开始在宽慰她,那两个内侍兴许是信这“小冷宫”的传言,早早地告离了么?正思量时,青玉轩的门被打开,那名唤梓雪的丫头端着盥洗盆出来,见棠月站着,忙迎上来:“锦贵人来了?” 棠月走近她,才闻见一阵不淡的药味儿,心中一紧:“你家常在病了?” 梓雪敛起笑,点头道:“嗯,前些天受了风,正躺着呢,这才告了病假。” 棠月眉间带愁,叹道:“定是衣裳穿少了,我进去看看她,你忙去吧,不必备茶了。” 梓雪张了张口欲说什么,却终道了个是字,便退下去了。 棠月见着念蘅的时候却是吃了一惊,忙上前去低喝道:“怎么起来了?看你这样,不病才怪呢。” 原来念蘅只着了单薄寝衣,身上披了件袄子便蹑手蹑脚下榻来,听到棠月这声喝,忙扯了扯肩头快要滑落的袄子,缩回榻上拿被掩了,无辜道:“你怎么来了?吓我一跳。” 棠月忙帮她将被角掖好,瞪着她道:“敢情你在装病?” 念蘅嗤嗤笑了,拿了棠月的手往自己额上贴:“哪能呢?装病还要喝苦药,我岂不是找罪受?” 棠月被她额上的滚烫吓到,愈发生气了,伸手直戳她的脑门儿:“那你还敢不穿衣裳就下来?非要将自己烧糊涂么?可见梓雪不看着你的时候,你就这般不顾惜自己。” “哎呦!”念蘅吃痛,忙捂着自己的脑门往被子里钻,“那火盆里有好东西,我馋了。” 棠月不解,走去拿起一旁的火钳往火盆里翻了翻,翻出个圆滚滚的东西,见状笑道:“你也爱这个?我从前总喜欢跟着厨娘要这个吃,沾了满手黑灰,总会被娘亲骂的。” 念蘅竖起指头示意噤声:“别让梓雪晓得,她不让呢,我偷偷埋进去的。” 棠月一下子被她逗笑了:“馋鬼!旁人病了都不愿吃,就你惦记着。”说罢用火钳挟起那焐好的山芋,念蘅见状忙提醒道:“仔细烫,别把手弄脏了,还是我来吧。” 棠月忙忍笑啐她:“怕我偷吃了不成?快好好躺着吧。”遂拿帕子在一旁凳上铺了,将这山芋搁上头,把沾满炭灰的皮给剥了,又拿念蘅递来的帕子揩了手,才将那黄澄澄冒热气的山芋捧到念蘅跟前,没好气道:“吃吧,快些好起来,不枉我难得伺候人。” 念蘅噗嗤一声笑了,忙接了山芋轻咬了口,含糊道:“你看你的手,一看就是十指不沾阳春水,伺候了我这回,下次若要去侍奉皇上也得心应手些了不是?” 棠月正欲嘲她比自己能耐,听到这话却笑不出来了,道:“敏贵人那事儿,你应该也听说了吧。” 念蘅被山芋烫得咧了咧嘴,道:“听说她绞坏了皇上的香囊,这会儿正禁足呢?” 棠月点头,又叹道:“还不止呢,她咒骂熹妃被如妃晓得,如妃前几日来万安宫教训了她,听说脸都被打肿了。” 念蘅惊诧得合不拢嘴:“如妃好生厉害,不过敏贵人又是怎么回事?怎的好端端地骂起人来了?” 棠月这才将事情一五一十地告知她,念蘅听罢直道:“可见她是魔怔了,这样胆大,棠月,你也在那万安宫中,可没被牵扯到吧?” 棠月摇头,想及宁妃与令贵嫔之间的恩怨,又是一阵头痛,道:“我现在当真羡慕你,一个人住在这宫里清静,不必去理那些七七八八的,闹人心。” 念蘅听得这话,却是慢慢地放下了山芋,转而正了颜色:“棠月,你可不能学我,我家世不好,位份又低,宫中又没有主妃照拂,如今病了也只有你愿意来看我,你却不一样,如今敏贵人失宠,你可要好好” “看敏贵人这样,我哪还敢妄求?”棠月站起身来,脸上并不复刚刚的神情,“伴君如伴虎,前几天还夜夜宠幸,一朝变故,她被人折腾至此,他却不管不顾。” 念蘅也跟着坐起身来,切切道:“因为他是皇帝啊。” 棠月淡淡笑了笑:“是啊,他是皇帝,所以我才不敢。”坐回榻边,牵了念蘅的手道:“好了,你别替我担心啦,将身子养好才是正经。” 念蘅长叹出声,也并未多说。 回到万安宫,棠月边走边解着披风,正欲进屋,却听见一阵隐隐约约的诵经声,似乎从万安宫后头的齐荣门传来,正欲去瞧瞧看,春儿却从映月阁去出来叫住了她:“贵人回来了?奴婢刚刚命小厨房蒸了乳糕,您快趁热用了吧,暖暖身子。” 棠月却不应,指了齐荣门那厢:“那儿是谁在说话?” 春儿上前挡了棠月的视线道:“管她是谁呢,又不是咱们映月阁的事儿,贵人快进去吧。” 棠月见状,便更好奇起来,绕开了她过去:“我去看看。” 春儿一嘟嘴,朝香叶道:“若晚些回来,也不会让贵人瞧见了。” 香叶见她神色,往齐荣门的方向探了探:“那儿是敏贵人?” 春儿道:“正是呢,早上如妃遣人送了本地藏经来,叫敏贵人跪在那门口面朝着西边念经,求熹妃宽恕,每天念满一遍,往后六天都需如此。” 香叶嘴上啧啧:“那齐荣门不是正好从宫巷里灌风进来么,如妃可真会挑地方。” 棠月站在齐荣门边,看阶下那个熟悉的背影正跪着瑟瑟发抖,断断续续的诵经声传来,被阵阵北风混杂得模糊不清:“是诸众生,即可解脱若能志心归敬瞻礼赞叹”稚嫩的嗓音带着些微哭腔,随着身形抖个不停。 那身影旁的大宫女道:“贵人快些吧,您这么磕磕巴巴的,只怕太阳落山也念不完,耽误您时间不是?奴婢也要回去向如妃娘娘复命呢。” 那身影顿了顿,又继续念了起来,却不见得比刚才多快,声儿反而颤得更厉害了,棠月在这边似乎连她牙齿打架的声音都听得见。 “锦贵人?” 陪在敏贵人身边祺安眼尖,看见了门后的棠月,她这一喊,如妃遣来的两个大宫女也跟着回过头来。 棠月上前朝两个大宫女道:“两位姑姑辛苦了。” 这两个大宫女才行礼道:“锦贵人安好。” 那跪着的身影听见棠月的声儿,后背绷得直直,念经声却停了。 棠月并不是没看见,却朝两个宫女道:“这块地儿阴冷,姑姑看看能不能换个向阳的地儿,好让她不必牙齿打颤快些念完,你们也好复命去。” 那两个宫女相视一眼,道:“如妃娘娘吩咐的,奴婢不敢妄改。” 棠月心知劝不动,也只好一叹,脱下身上的披风:“那让她添些衣物吧,若冻病了,诵经中断,也没了功德。” 其中一个大宫女正欲阻拦,另一个高瘦些的却道:“好。” 棠月便立时上前将那披风围在了郭灵身上,待转到她跟前看清了她的脸,这才结结实实吃了一惊,原来郭灵的脸颊红肿未消,方才寒风一吹,竟有些发紫起来,映入眼中有些可怖,棠月忙移开眼去,却听见有啜泣声传来,知是郭灵落了泪,那哭声越发委屈,自己也不忍再看,忙匆匆回了映月阁中去。 作者有话要说:  希望大家多多留评><谢谢大家的支持!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20章 【第二十回】祸从口出(叁) 棠月回到屋中,便见香叶春儿两人一左一右将自己端望着,讪笑道:“怎么充起门神来了?” 香叶上前搀了她道:“乳糕都快凉了。” 春儿往外头瞥了眼,又端量了自家主子发红的眼眶,叹道:“宫中这样的事时时有,贵人若个个都要同情一番,只怕心疼不过来呢。” 香叶亦点头道:“如妃大抵只是想出口气,教她长长记性罢了,不会闹出什么来的,您就甭担心了。” 棠月在小圆案边坐下,用着乳糕含含糊糊答了个是,便也不再理她二人。 这日将近傍晚时分,因是冬季,天早早地就暗了。春儿同另个宫娥去内务府领月俸了还未回来,香叶便也不等她,自己先命小厨房的人张罗了晚膳。棠月用了两口碧梗米饭,又馋起从前吃过的酸笋汤,香叶见自家主子食欲好,自然没有不乐意的,忙去叫小厨房的人补上。 棠月正只身时候,帘外传来响动,却也不大,她只当是风刮得大,谁晓得外头极小声地唤:“锦贵人可在?奴婢是荣妍阁的翠屏。” 棠月闻声忙搁下筷子,去门口挑起帘子,外头正是那日来求自己去劝架的小宫娥,便问道:“怎么了?你家贵人可好些了?” 那翠屏苦着脸道:“不好呢,敏贵人请您去一趟,有事儿要与您讲。” 棠月并无犹豫,点点头道:“好,我同你去。” 翠屏在荣妍阁外止了步,棠月一人进去,却看见这样一幅悲戚戚的场景:郭灵伏在案前垂泪,哭声断肠,旁边的祺安也是两眼红肿,不住地哀泣。棠月心道可怜,上前去轻唤:“灵儿。” 郭灵抬起头,拿绢帕拭了拭脸上的泪珠子:“棠月,你来了?我还当你再也不肯理我了” 棠月被她这话惹得心软,忙坐在她身边道:“别说这个了,你的脸本就有伤,一哭更难好了,祺安,去浸个热手巾来。” 祺安忙取了盥洗盆出去打热水,郭灵低声道:“好棠月,你怪不怪我先前那样待你?” 棠月想起她遭祸前的那段时日,两人形同陌路,叹道:“你我都有误会,我怎么会怪你?” 郭灵眼圈又一红,啜泣起来:“如今我被众人欺,你还愿意来见我,当真是我从前任性了,才会和你闹脾气” 棠月忙扶住她颤抖的双肩,劝道:“时至今日,说这些有什么用呢?灵儿,你可曾向如妃认了错?” 郭灵哭声一滞,神情却变了:“她百般折腾我,无非是嫉妒我受皇上宠爱罢了,宫中谁人都知道,她如妃纵使艳冠后宫,却难惹皇上垂青,她动不了董妃,便来折磨我!” 棠月看她咬牙切齿模样,忙摇了摇她的臂膀:“你怎么还这么倔呢?当日你骂了熹妃,有错在先,更何况你如今已失”棠月话至此,险些没打住,她知道自己若将郭灵失宠的事实脱口而出,眼前这人必定是要崩溃的。 郭灵却恍若未闻那半截话,冷冷笑着:“是令贵嫔与静妃那两个贱一妇,将我的话添油加醋告诉如妃,那如妃本就对我不善,这下更有了动手的理由。” 棠月听了那贱一妇二字微微蹙眉,仍带疑惑道:“那日不是在正苑与令贵嫔对质了么?你当为自己辩驳才是。” 郭灵一下子站起身,面目隐隐有些狰狞:“那有什么用?宁妃她根本不帮我,我句句属实,她却偏偏相信令贵嫔那个贱一妇!我算是看清了,这宫中一个个的,全都不怀好心,统统想着怎么对付我!” 棠月被这话冲击地回不过弯,呆愣在当场:“怎么会” 郭灵眼泪扑簌簌掉下,瞪向棠月:“你竟不信我么?!” 棠月见状,心中慌乱,忙安抚道:“你先坐下,我自然信你,否则今日怎么来看你。” 郭灵闻言,眉头一软,不复方才那可怕神色,哀声道:“阖宫上下,除了祺安,只有你待我好了。” 说这话时,祺安挤了热手巾递上,棠月正接过仔细替郭灵揩去面颊泪痕,郭灵忙握住她的手道:“好棠月,今日叫你过来,其实是有事儿想求你,你答应了我好不好?” 棠月被她手心的冰冷吓了一跳,忙拿热手巾替她焐了:“什么事儿?” 郭灵眼中仍是有泪,一个劲儿地央道:“你就先答应了吧。” 棠月被她那可怜神情惹得心疼,忙应道:“我应了,你快说罢。” 郭灵这才稍稍放下心来的模样,道:“其实是这祺安的事儿。你也知道,她是我的家生丫头,五岁便与我在一处了,从前在家中食寝都不分的,我早将她当妹妹看了。” 旁边祺安听见自家主子这么说,又背过脸去落起泪来,棠月看了看她,点头道:“我也带了家生丫头进宫来,自然明白你这份情。” 郭灵叹道:“只可惜我如今遭贱一人所害,非但是个主子的会来嘲弄我,连奴仆都放肆起来,虽动不得我,却对我身边的人胡来,祺安跟着我,没少气受,我自己便罢了,只是舍不得她,跟着我进宫里来受苦。”郭灵说着,又泣不成声。 一旁祺安听了直要下跪:“祺安从不嫌苦,您就让祺安留着吧!” 棠月听了这话,心中已明白了九成,果然,未等棠月发问,郭灵便揩着泪道:“棠月,你便收了祺安吧,在你那映月阁里,总比跟着我好的。” 棠月看着眼前的主仆二人,疑道:“这样可行?主妃会准么?” 郭灵含泪点头道:“昨儿早上荣妍阁的两个内侍已奔赴了晴芳堂去,主妃准了的,待会儿祺安求主妃说要去你那儿,主妃定也会准的,我如今的月俸被扣,哪里还留得了这些奴仆呢。” 棠月担忧道:“可你身边总要有个伺候的人不是?” 郭灵指了指门外,道:“还有两个宫娥,一个叫翠屏,是个老实人,堪用的。” 棠月有些犹豫不决,她知道香叶与春儿并不喜祺安,从前郭灵得宠,祺安也没少得罪过人,这般贸然收了回去,如何与香叶春儿说呢? 郭灵见她不说话,哭出声来:“你还在顾虑什么呢?祺安不是去吃闲饭的,你也拿她当奴婢使唤好了,还是你怕与我有牵扯,不愿帮我这回?” 棠月见她声声悲戚,直叫自己不忍,忙道:“好好好,我应了你这回就是,你也要收敛性子,早日渡过这阵子,到时候好把她送回来。” 郭灵总算了止住了哭声,点首道:“待我复宠之日,定不会忘了你的。” 棠月心中暗叹,却仍是道:“别多想了,时辰不早,你待会儿早些歇息吧,明儿一早让祺安去禀了主妃就是。”又告慰几句,方离。 棠月前脚迈进映月阁,香叶便将盛汤的碗往桌上一磕:“您又去理那个麻烦精了。” 棠月见她鼓着双颊的模样噗嗤一笑:“怎么说话呢?她如今无宠无势,还能惹什么麻烦呢?” 香叶哼哼,将棠月拉来案边坐着:“汤都快凉了,她们荣妍阁的人没个长眼睛的,明知您在用膳还将您请了过去。” 棠月讪然,仔细道:“香叶啊,明儿祺安就成咱们映月阁的人了,你与春儿莫要与她起争执。” 香叶大惊,汤也不盛,跺脚道:“她不是那敏贵人的家生丫头吗?怎么说换主子就换主子了?还偏偏挑上咱们?不成,我不依!” 棠月牵了她的手晃一晃:“个中缘由自然是有的,况且她如今跟着自家主子遭了祸,性子自然收敛了。”棠月将来龙去脉讲清,香叶仍是不依,撅着嘴梗着脖子,这时春儿进来,见主仆二人这般僵着,笑问:“这是怎么了?香叶姑娘,您嘴儿都能挂油瓶子了。” 香叶闻言忙要上前去捉弄她,口中嗔道:“好你个春儿,领个月俸领这样久,定是躲懒去了!” 春儿躲闪着忙道:“上头赏了新春的年货下来,我这是收拾库房去了,哪有空子躲懒?” 香叶这才停了手,告起状来,将棠月准了祺安进来的事儿复述了遍,春儿听了也是皱眉头,棠月以为她二人要连起气来不答应,正欲再劝,谁知春儿却道:“贵人既然答应了,我们不依又有什么用?只盼那祺安懂些事,别在咱们映月阁放肆就成。” 棠月放下心来点头道:“你不计较就好。” 香叶却纳闷儿,直朝春儿一个劲地瞪,春儿回头递了个眼色给她,香叶这才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地勉强应了。 翌日清晨,祺安果真去正苑禀明了宁妃,宁妃未说二话,只问了敏贵人准不准,郭灵自说准的,宁妃便又着人去问锦贵人愿不愿,棠月自答愿的,这厢便如了郭灵所说,祺安成了映月阁中人,而宁妃只当是祺安弃了自家主子,朝郭灵允诺过几日会拨个新奴婢过来。 从朝凤殿出来,棠月正欲去永福宫看望念蘅,却被一人叫住,原来是令贵嫔,她今日着的苍蓝色宫装,领口缀以白色风毛,很是清冷的模样。 “解意园的梅花开了,锦贵人可愿与我一同去看看?” 棠月正欲婉拒,令贵嫔却似看穿了,补道:“不耽误贵人多少时间。” 棠月方知她有话要说,便点首道:“臣妾愿意同往。” 解意园与御花园相隔不远,却只有冬季才会拥有属于它的风景,因为解意园中皆是梅花,各种各色繁多,一到冬季便宛如争春,然后冬日天冷,却鲜少有人来的,令贵嫔与棠月进来后走了一段路,并未碰见旁人。 “锦贵人屋中添了奴才?”令贵嫔如此发问,却浑然不是疑问语气。 作者有话要说:  qaq盼留评~么么哒!跪求动力!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21章 【第二十一回】除夕夜 “锦贵人屋中添了奴才?”令贵嫔如此发问,却浑然不是疑问语气。 棠月心中一凛,却又暗想没什么了不得的,遂应道:“是,多了个婢子。” 令贵嫔的神情一如既往,嘴角似挂着若有若无的笑:“说起来真叫旁人唏嘘,敏贵人得宠时如日中天,这会儿失了宠,奴仆们都急急忙忙地四散了,听说你那儿的那位还是个家生丫头?” 棠月点首,也道了实话:“是。” 令贵嫔淡淡道:“虽说这是她自个儿人心不足的下场,锦贵人也要仔细些,这样弃主投人的奴仆,并不可重用。” 棠月明白过来她话中何意,只是早知那祺安本不会在映月阁久待,她自不会重用,遂又应道:“多谢贵嫔娘娘提点,臣妾记下了。” 两人缓步走着,令贵嫔忽地停住了脚,棠月偏首一看,才知其衣袖被一横出来的梅枝勾住,若再往前走,衣裳便要被勾破了。 令贵嫔仔细将衣袖自枝头移下,那被勾住的一块布料仍是起了丝,只见其蹙眉道:“大抵是解意园的花匠不用心吧。” 棠月忙道:“天气寒冷,那些花匠们偶尔疏漏也是有的。”说着侧身让开道路:“娘娘这边走吧。” 令贵嫔笑了笑,不再顾那衣袖,抬头望向棠月:“锦贵人果然是善心人,只是一再避让,反而自断了前路。” 棠月正不解时候,却见令贵嫔伸手折了那梅枝,枝上几朵昳丽红梅已绽出了黄蕊,被这突如其来的攀折震得颤了颤,此时枯枝红花秉在令贵嫔白皙纤长的手中,看着很是漂亮。 “拦了路的东西,怎能留得?” 棠月呆住,令贵嫔这话自是有深意的,只是她不明白这拦路东西暗喻谁,又想要传达给她什么,只是接下来令贵嫔的话,便让棠月有些清明了: “宫中是不需要善心的地方,贵人现在不明白,总有一日会明白,有些人并不是你心存善念一再忍让便会知足的。” 棠月虽还是云里雾里,却知道大约在指她与郭灵,遂折身道:“谢贵嫔娘娘教诲。” 令贵嫔似叹了叹,将那花枝递到了棠月手上:“这花开得好,贵人若觉得扔了可惜,就收了回去插瓶吧。”说罢便转身往来处离了,蓝色身影没走几步,便被丛丛花影遮蔽了行处。 棠月垂眸看着手里那梅枝,指尖拂过那朱红色的娇嫩花瓣,忽觉得心如千斤重。 腊月底,除夕。 这儿的除夕与外面虽大同却也有异,皇族虽是家,却先是国,除夕这日晨起寅时,天未亮,帝后便要去宫中宝华殿拈香祈福,再去勤政殿中面见朝臣,受大礼跪拜,为国泰;至辰时,后妃众由宸贵妃领着,往宝华殿外的蹈和殿拈香祈福,皇嗣们则由大皇子领着,往蹈和殿旁的广生殿拈香祈福,为家和。 众礼毕,各处内侍在各个宫门口点燃炮仗,顿时响声不绝,充斥着皇城的每个角落。而这时才将将天亮。 除夕晚宴自然要在衍庆宫中齐聚一堂,衍庆宫专为此类年宴而设,虽是十分宽敞华丽的大宫殿,一年也只用得到这几次罢了。 除夕宴,美酒佳肴,皇室贵胄,衣香鬓影,美人歌舞,自是热闹非凡。 郭灵因禁足时日未满,未能到席,念蘅还在病中,亦未能来,棠月坐在远远的贵人席,百无聊赖,见无人注意到自己,便自顾自地玩起香帕,一会儿叠个兔子,一会儿叠个老鼠。 “锦贵人好巧的一双手。” 棠月被吓了一跳,偏头一看,原来是坐在自个儿旁边的裴贵人发的话。 裴贵人是当年皇后嫁入潜邸时的陪嫁丫头,算是半个妾室,后有了身孕,皇上登基时便封她作了贵人,十二年来她已色衰,棠月仍可辨析她那温润如水的眉眼,可见当年算是个美人。 “都是闺中把戏,裴贵人也喜欢么?” 裴贵人接过棠月手中的那手帕老鼠,笑道:“喜欢呢,多可爱啊,只可惜幼时无暇玩儿,也没人教过,现在老了,宫里也不兴这个,难得看见锦贵人在玩,一下子想起了从前。” 她说得入神,连眼角的细纹似也夹杂了些许无奈与追忆,棠月见状便问:“裴贵人若是想学,我可以教你啊。” “当真么?”裴贵人眼中多了些神采,却转而低头道,“唉,我这样的年纪还想玩这个,锦贵人定暗里笑话我了。” 棠月弯起眉眼笑道:“哪里?这有什么打紧的?”便将那手帕老鼠打散了,铺在膝上,重新叠了一个,“裴贵人你瞧,很简单嘛。” 裴贵人学着将那手帕铺在膝上,跟着叠起,打成了个一模一样的小老鼠,笑逐颜开,冷不防一旁尖锐声音传来: “还当你们在玩什么,原来是这个,锦贵人就罢了,裴贵人你怎么也起了童心?” 棠月听那语气中满是调笑,循声望去,原来是与裴贵人同承居顺康宫的欣贵人柳氏,与自己乃同届进宫,家世较为显赫,此时正挑眉轻笑看着这边,裴贵人见状并不做声,脸上神采却灰败了下去。 棠月见此情形,猜测两人曾有不睦,便打着圆场笑道:“随意把玩罢了,哪论什么童心不童心的呢?”说罢收起手帕看向殿中歌舞,欣贵人见裴贵人不理,便也不再取笑,撇过脸去。 散了宴后,棠月回到万安宫,因刚刚饮了杯酒,这会儿面颊还隐隐有些发烫,进屋后正欲倒茶解渴,却听一旁荣妍阁中嘈杂吵闹,忙问守在宫中的春儿这是怎么了,春儿鄙夷道:“那位今儿又发作了,正摔东西呢,贵人甭理她,咱们守咱们的岁。” 棠月将一盏茶囫囵饮尽,这才压了酒热:“好好的怎么摔起东西来了?” 春儿道:“前时她不是被如妃罚在风中诵经么?那时脸上冻得皴裂,加上之前被掌嘴消肿得慢,便留了伤下来,她心急,用了狼虎之药,好是好了,却留了个小疤痕。” “什么?” 棠月不禁站起,愁道:“这可怎么好?女儿家的脸多重要,她可该难过了。” 香叶却道:“贵人何须担心?她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这下坏了事,活该自己倒霉。” 棠月瞪了她一眼,摇摇头欲过去荣妍阁看望,却被香叶一把拉住:“她这会儿正发疯呢,您过去让她砸着哪儿了怎么办?” 春儿亦道:“贵人现在过去也无济于事,让她一个人冷静会子,泄泄愤,才是对的。” 棠月听其话中有理,仔细一想,这会儿过去也不知如何宽慰,郭灵一心想重获昔日隆宠,这下脸上留了疤痕,还谈何复宠?不禁心疼起来。 与此同时,外头升起几束烟火,在夜幕中炸开,将整座皇城照得如白昼分明,翠绿的琉璃瓦与朱色宫墙相衬,愈发夺目。小宫娥小内侍都在廊下看着烟火,鼻尖耳垂冻得通红,脸上却带着笑,相互间谈论着,眉飞色舞,大约在猜测明儿一早自家主子会赏多大的红包下来,嬉闹声不绝。 年夜,却也并不都是喜悦的。 永福宫中。 梓雪端了药进来,吸了吸鼻子,朝榻上的人柔声道:“睡着了么?” 在被子中缩成一团的人儿动了动,探出头来:“没有,胸口闷得慌,睡不着。” 梓雪将药放下,上前去伸手贴了那人额头:“奇怪,分明退了烧,怎么还难受呢?” 屋里只点了一盏灯,且摆得远,这会儿外头刚好放起烟火,透过窗户纸将榻上的人照得清楚了些,却将梓雪吓了一跳:“呀,您这脸色怎么蜡黄的?” 榻上的人闻言也微微坐起了身子,道:“将灯拿过来,还有镜子。” 梓雪忙秉烛上前,又递了菱花镜,榻上女子看着镜中容颜,指尖覆上眉心c眼角,慢慢地,才放下镜子叹道:“我这病,怕是好不成了” 梓雪见状,惊得握住她的手:“常在说什么呢?不就是风寒么?明儿梓雪再去叫个太医来看看。来,先把今儿的药吃了。” 榻上的女子正是病中的瑨常在温念蘅,此时精神靡靡,眸采混沌,脸色更是形同枯槁妇人,与不久前那个同棠月谈笑间神采飞扬的少女简直派若两人。 梓雪将药碗端到她面前,伺候她一口一口喝了,瞧她苦得直皱眉,忙将一旁的清糖水递过来:“蜜饯没有了您先将就,明儿我再去要。” 念蘅将一碗糖水饮了半碗,递了回去道:“不用了,要是愿意给他们早给了,何必让你一次两次去看脸色,我又不是吃不了苦的。” 梓雪眼圈一红,道:“早知道,当初还是该向皇后说迁到别宫去,现在在这个无人的地儿,连个问津的都没有,奴仆也是,一个个忙不迭的都走光了。” 念蘅躺会被子里,见自家丫头伤心,心中酸楚:“好歹还有个棠月愿意来看我呢”想了想,面色稍沉:“这几日她再来找我,你先替我挡了,我怕她看见我这副模样害怕。” 梓雪刚刚险些落下泪,听她这样说,嗔笑道:“怎么会呢?您又不丑,气色差了些罢了,好好调理几日,便能恢复如常。” 念蘅却丝毫不得宽慰,叹道:“这还不丑啊?跟老姑婆似的,难看死了。” 梓雪替她掖了掖被角,忍下心中不舍强笑道:“亏您还是个常在呢,知道自己变丑了,第一个怕见的竟不是皇上。” 念蘅亦跟着玩笑:“皇上若真的过来啊,我就推了你出去做娘娘,我当你的丫头好了。” 梓雪气恼,伸手就往她额上戳:“真是病糊涂了,什么都敢说。” 子时中,守岁的人纷纷入睡,宫灯一盏盏熄灭,空气中似乎还留存着将将烟火香气。谁也不曾知晓,夜幕趁着人们安睡,洒下了几片薄雪,洁白轻盈如仙家纱衣,飘飘荡荡落了地,转瞬,便没了踪迹。 作者有话要说:  望留评!读者的收藏和留言是最大的动力tvt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22章 【第二十二回】念蘅之殁(壹) 崇武十三年正月初一。 一年伊始,棠月晨起梳洗,照宫中旧例,命香叶取银钱拿红纸包好,赏赐了底下众奴仆,妆成,便于厅中受了众人的礼,奴仆们口中的吉祥话自然少不了,棠月听了心中亦是舒坦。 用罢早膳时候,香叶如往常命人端了漱口茶水与痰盂来,却不想端茶水那宫娥一步绊在门槛上,整只茶盅直直往棠月身上撞去,棠月大惊,亏得春儿手疾眼快,拿身子替棠月挡了,却还是有半盏茶水洒在了棠月的裙摆上,好好的一条藕色裙子,沾了水渍,顿时显得脏了。而那瓷茶盅却没能接住,哐当落地,摔得个粉碎。 “碎碎平安,碎碎平安啊。”香叶反应快,忙这般念叨着,手却伸上前去揪那宫娥的衣袖,将她拽到棠月跟前来,骂道,“做什么呢?看看你犯下的好事儿!” 那宫娥忙跪地道:“求贵人饶恕!” 香叶听她出声,才挑起她下巴道:“我当是谁,原来是你这蹄子,敢情你那旧主脸毁了,你就要来烫伤我家贵人的脸?” “谁?”棠月一边由着春儿擦伤裙摆水渍,一边让那宫娥抬起头,一看方知是祺安,见其冷眉冷眼,虽犯了错却并不害怕的模样,想到大过年的一清早便遇上这茬,心中不快,“我知你因荣妍阁的事不安,可既然成了映月阁的人,便要有个样子。” 春儿身上沾了刚刚的茶水,这会儿冻得直哆嗦,指着祺安的脸咬牙道:“难得派你件差事都做不成,真来当主子享清福了?” 香叶忙将春儿往偏阁里推,道:“你快去换身衣裳吧。”一厢朝棠月正色道:“贵人,她今日犯的错,换作我与春儿哪一个,都是要受罚的,您看看吧,若是今日姑息,他日映月阁哪个奴仆都敢怠慢了。” 棠月自然明白香叶言下之意,只是郭灵那边正不好受,祺安担心也是人之常情,可她如今成了映月阁的婢子,今日这趟错旁人都看在眼里,自己若是不罚,他日无法叫奴仆服气。 只好道:“今日起,祺安便去屋外粗使伺候吧,半月后再进来,好长长教训。”心中暗想着午后和郭灵说一声便罢,左不过是个宫娥。眼看着时辰不早,便也不再多说,进内室匆忙换了个干净裙子,往朝凤殿去。 在朝凤殿与众妃嫔一齐向皇后行了大礼,如往常一样闲话半刻,便各自散了。棠月仍不见念蘅,只好径直前往永福宫,心里惦记着念蘅的病情可有好转,眉头不见舒缓。 永福宫中仍是清冷,与上回来时无异,棠月叩了门道:“梓雪,我是锦贵人。” 门开得也快,却是扑面一股药味儿,比上回更加浓重,棠月正欲询问,却见梓雪一双眼睛通红,忙道:“怎么了?念蘅她” 梓雪弯了弯唇角,却如要哭似的:“锦贵人回吧,常在她睡了。” 棠月越发不是滋味,道:“你让我进去看一看吧,不将她吵醒就好。” 梓雪摇头道:“不成呢,常在说她病中丑,特意嘱咐说不让你看。” 棠月悬着的心放下,哭笑不得:“这是什么话?上回不也病着,我也瞧了嘛,我笑话她不曾?”说着便要进去。 梓雪慌忙拦住,眼泪断了线似的往下掉:“锦贵人,我家常在她好像快不行了。” 棠月脑中嗡嗡直响,忙捉了梓雪的臂膀摇晃:“什么意思?什么叫做不行了?太医说的?” 梓雪哭得抽抽噎噎,摇头道:“没有,太医压根儿不愿过来,只让我照上次开的方子煎药一直吃就好,可常在她她如今的病症,根本不像是风寒啊。” 棠月乱了手脚,推开她要往里头去,掀起内室帘子才发觉里头压根不暖和,回头红了眼睛:“炭盆儿呢?这正月里,怎么连个火也不生!” 梓雪抹着眼泪道:“早上才去内务府催过了,他们说了午后送过来前个儿也是这么说的,可还有油米,都短缺了。” 棠月心中一凉,醒悟过来是内务府的人克扣了,口中仍喃喃:“怎么会” “棠” 棠月听见那微弱的细不可闻的唤,心一下子揪紧,忙去榻边,却被念蘅的脸色骇得呆住,忙捂住嘴不让自己出声。 “看吧我说我丑了,不让你看,你还”念蘅面色灰白,眸子没了任何神采,脸瘦削得可见颧骨突起,乌发蓬乱,也失了光泽。病中气息弱,她这才说了几句,便喘个不停,“这下子,我可伤心了” “念蘅,你别说话了。”棠月心中如刀绞,看她虚弱模样,只怕她说完这句便再无力气撑下去。 念蘅眼儿弯了弯,仿佛苦笑神情,叹道:“竟连声儿也难听了么?” “不是,我怕你”棠月一怔,滚烫的泪水滑落,“我怕你累着。” 念蘅听见这话才舒展眉头,顺着棠月的意思,点点头,闭口不言。 棠月在一边坐下,环顾四下,又看了看这榻上的被褥,问念蘅道:“冷不冷?我那儿炭火有余,让人拿过来吧。” 念蘅忙伸出手握了她的手腕,道:“别,我胸口气闷,那火盆一起,我也难过。” 棠月帮她把手放回被子里,掖了掖,点头道:“好,不起火盆。你别怕啊,待会儿我去找太医,太医一来开了方子,等你吃了药,又能像从前那样了,咱们再一起吃山芋,好不好?” 念蘅笑了,道:“好,我剥给你吃。” 棠月亦拭着泪发笑:“那你可得快点好,不然病着手抖,把剥好的山芋落进黑灰里,我可吃什么呢?” 念蘅噗嗤笑出来,惹得自己一下子气短,骇得棠月和梓雪忙去抚她胸口,好歹平息了,棠月才道:“我不逗你了,你好好歇歇吧。” 念蘅温顺闭上眼,不一会儿,却又睁开:“棠月” 棠月闻声,稍稍低了头凑到她跟前:“嗯?” 却听见念蘅小心翼翼问道:“如果我死了,会不会把我的身子送回家?” 棠月一愣,心中又惊又怕,忙嗔道:“胡说什么?大过年的,怎能把这字挂嘴边?”却见念蘅十分可怜地将自己望着,只好叹道:“不会的,皇陵旁有处妃园,贵妃以下的嫔妃,将来都是要去那儿的。” 念蘅怔忪片刻,眼角滑下泪来,一滴接一滴,棠月忙不迭地拿绢帕拂去,急道:“不哭不哭,你快点好起来,不会去那儿的。” 念蘅摇摇头,像个孩童一样泣不成声,呜呜咽咽:“我想回家棠月,我想回家” 棠月见状,也触动一直隐埋在心底的思乡情绪,心中酸涩非常,眼眶一热竟跟着掉泪道:“我也是我也想回家”哭了一会儿,才觉自己不对,忙改口佯装生气道:“你不要我了么?这儿有我陪你,你莫要再哭了。” 念蘅却无法听进去,拿手掩住脸不住地抽噎,只是在病中,哪有那许多力气,哭了不多会儿,便止了声儿,棠月小心拨开她的手,才发觉她已入眠,便蹑手蹑脚出去,朝梓雪轻声嘱咐道:“内务府的事儿我去求求宁妃,她心慈面软,定愿意帮忙的,太医那儿也由我去请,你好好照料她。” 梓雪闻言忙要下跪,却被棠月搀住了,只听梓雪嚎啕哭道:“贵人真心待我家常在,梓雪感激不尽,往后您便是梓雪另一个主子,梓雪当牛做马” 棠月忙拦住了她,道:“傻丫头,快回去吧,这青玉轩只剩你一个奴仆,你也要吃下这些苦c熬过这阵子才好。” 梓雪忙应下,抹着眼泪挑帘回去,棠月背过身拿绢帕拭了拭眼角的泪痕,这才离了。 棠月紧赶慢赶回了万安宫,不待进映月阁歇歇脚,便径直去了正苑,宫娥见她一脸焦急,忙率先道:“奴婢替锦贵人通传吧?”棠月上气不接下气,只好忙不迭地点头。 那宫娥进去朝宁妃折身道:“娘娘,锦贵人慌里慌张地要见您,不知出了什么事儿呢。” 宁妃纳罕:“她是个文静的,定是遇上事儿了,让她进来吧。”又朝一边的大宫女道:“萃芳,谨姐姐那儿不急吧?” 那名唤萃芳的大宫女道:“不急,主子只是想请您过去一同用膳罢了,您且忙,奴婢候着就是了。” 棠月进来,不待宁妃发话,便双膝着地行了大礼:“臣妾有事恳求娘娘。” 宁妃被这阵仗吓着,忙上前弯腰扶起她:“锦妹妹别着急,快起来慢慢说。” 棠月知晓宁妃向来温和,便喘了几口气缓和了些许,将瑨常在那儿的窘迫境况一一讲清楚,才道:“臣妾是她在这宫中仅有的好姐妹,她那永福宫没有能做主的,臣妾只好来求娘娘了,恳请娘娘帮她一把。” 宁妃眉头微蹙,道:“可怜她那么年轻,却一病至此,幸而有你,不然哪有人知道她竟如此呢?”便朝一旁萃芳道:“萃芳,你是谨姐姐身边的人,谨姐姐向来管宫中杂务,内务府的人定认识你,你去跟他们打打交道,让他们好好将青玉轩的月俸发下,从前短缺的也一起补了。” 萃芳应道:“是,一到年关这些内务府的人就惯会趁乱捞油水,奴婢定要替谨主子教训的。” 棠月闻言忙朝她行礼道:“劳烦姑姑,多谢了。” 萃芳亦回了一礼,便朝宁妃告辞离去,宁妃见棠月尚不放心,便笑道:“萃芳跟了谨姐姐许久,奴才们见了她便如见了谨姐姐,没有不买账的,你安心吧。” 棠月才卸下紧张神色,宁妃又道:“至于太医,听你说瑨常在也一直吃药,却不见好,可见从前请去的那个是庸医,有位为我诊脉的沈太医为人正直医术也好,待会儿我便让人请他过去。” 棠月忙深深行礼:“多谢主妃娘娘!” 作者有话要说:  球评球评><!欢迎大家指出不足!谢谢!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23章 【第二十三回】念蘅之殁(贰) 次日,天色阴霾,至辰时中才见亮,棠月在朝凤殿向皇后等人问了安,便匆匆请辞往永福宫去。 棠月心中担忧着念蘅的病情,眉头不禁锁成了一团,脚下步子极快,待到了青玉轩前,见门开着,便径直走了进去。 “梓雪?” 棠月轻轻唤了声,无人应,内室里却传来窸窣:“是棠月么?” 棠月心中一喜,挑帘进去,见念蘅果真气色好些,此时正半卧在榻上,手中还拿了本书。 “怎么病中还看书呢?劳神,快别看了。”棠月将她手中的书抽来,一看,原来是本词集,“你喜欢看这个?我从前竟不知呢。” 念蘅笑道:“在屋里无事,看些书提提精神,省得嗜睡。” “那沈太医可来过了?”棠月自己搬了绣墩儿来,坐在榻边关切地问道。 “嗯,昨儿便来过,让我用了两丸药,今早上又来号脉开了新方子,这不,让梓雪跟着他去取药了。” 棠月见她一口气说下这些,不像昨日那样喘得厉害,欣喜道:“这沈太医当真华佗在世么?照这个疗效,明日你便能下床走动了。” 念蘅微微牵了牵唇角,道:“棠月,你为了我去求宁妃了?” 棠月面色微滞,转而宽慰道:“你无须挂怀,这于宁妃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她愿帮忙是情理之中。” 念蘅面笼愁云,叹道:“不论于她来说难易,于你来说,却是欠了她一个人情,往后若是无事还好,若你因此被她牵制,我实在” 棠月听出两分意思,忙伸手覆上她的手背:“不会的,宁妃宽和。不说旁的了,你早些好起来,也不枉我这一番了。” 念蘅垂下眼帘,也不应,棠月见了又道:“昨儿你可病糊涂了,尽说那些不吉利的话,我可真是担惊受怕得很。” 念蘅似有羞赧一笑:“那时真的是糊涂了,你权当我没说过吧,怪丢人的。” 棠月见她脸红,亦是笑了,想起昨日她哭得哀戚,口口声声说着要回家,今日又佯作无事,惹得自己心疼得很,遂握住了她的手道:“我又不会说给旁人。念蘅,不管如何,这儿总有我呢,往后你若心里苦,只管说与我听好了。” 念蘅眼圈红了红,默然应了。 棠月才又叹道:“昨日与宁妃说起时,竟忘了让她拨两个宫娥来,你这儿如今只剩梓雪了,她若如今日有事离开,你可由谁来服侍呢?待会儿我再去同她说一说。” 念蘅忙摇首道:“不必不必,我过这清静日子过惯了,梓雪伺候得贴心,若一下子多了奴仆,我倒不知如何安置呢。” 棠月知道拗她不过,只好道:“那待会儿我让我屋中的内侍张庸过来帮衬几日,替梓雪做这些外出跑腿儿的活,等你身子好了,我再让他回去,留你个清静,成么?” 念蘅还欲再拒,却见棠月板起了脸,只好无奈应了:“你啊,这样为我,若是男儿,我定心许了。” 棠月噗嗤一笑,又连忙佯作鄙夷模样:“真是不害臊,这话又是能说的?”又存了心逗她:“我是男儿你便喜欢,如今是女儿,你便不喜欢了么?棠月心中好生为憾呐。” 念蘅红着脸咬唇瞪她:“我才随口一句,你就歪曲这些来,不理你了。”说罢扭身撇过脸去,棠月咯咯笑出声,伸手将她扳过身来,却愣住了。 只见念蘅眼中盈盈水光,有一滴滴泪珠坠落,打湿了被角与衣衿,她却是极力忍着的模样,紧抿着唇,十分可怜。 棠月忙慌了神胡乱求道:“我说错话了,念蘅你别哭,我晓得错了,你也取笑我吧,我不恼,让你取笑个够,别哭了” 念蘅揩着脸上的涟涟泪水,又背过身去。 棠月便急了,抓耳挠腮想不出法子,只好厚着脸皮道:“好好好,来世我作男儿,娶你为妻,放心尖儿上疼一辈子,旁的红粉香脂我若多看一眼,便便叫阎王身边的小鬼捉去,跪荆棘,趟火海!” 念蘅一听这话,肩头微颤,似在忍笑,棠月见状松了口气道:“你可别再气了。”念蘅这才转过身来,拿帕子拭了拭泪,笑嗔道:“就会编瞎话,来世你还认不认得我呢?” 棠月亦愁道:“倘若来世还像今生这样,进了这密不透风的皇城,我怎么能见到你?所以来世你可别参选了啊。” 念蘅长叹,道:“来世是来世,今生是今生,棠月,你要好好保重,不能成我这般落魄模样。” 棠月见她语重心长,神思忡忡,用心劝道:“说什么傻话呢,你大病将愈,是个好兆头,福气定会源源而至。” 念蘅看了她一会儿,眼中有着棠月分辨不清的情绪,正待棠月欲再劝,念蘅却道:“棠月,我困了。” 棠月心念她在病中,自己也打扰多时,忙道:“好,你睡吧,我晚些时候再来看你。”遂将她扶着缓缓躺下,掖好被角,才离开。 喀的一声,外面的门被棠月轻轻阖上,听着轻轻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念蘅睁开了眸子,眼中盈盈满是泪水。 “您这又能瞒多久呢?” 原来是梓雪从屏风后面绕了出来,眼儿红肿如两只桃儿。 念蘅闻言动了动唇角,似是苦笑:“我见不得旁人哭,尤其是她,她为了我去奔波,到头来我却还是不争气。” 梓雪走到榻前,看着锦被中神思清明的女子,怎么也不愿相信她是将死之人,难道这就是老人们常说的回光返照么?沈太医说她至多也熬不过今晚,本来都是小症,奈何几疾齐发,药不对症,拖了这样久,心中又郁郁不解,便坏至肺腑脏脾,救不回来了。 “我枕头下面有个荷包,你拿起来。” 梓雪抹抹眼泪,依她的话将手伸到枕头底下,果真摸出来个粉底杏花的荷包。 “我死了,身子就要被送到妃园里去了,我怕我的魂魄也出不去,你将来若有机会出宫,带着这个去我们庐州老家,埋在娘亲边上的竹林子里。” 念蘅说着,渐渐有些力不从心,只好合上眼稍稍缓了缓。 梓雪闻言打开荷包,见里面是一缕用红线绑好的青丝,只好淌着眼泪点头道:“是,梓雪记下了。” 念蘅看着这个比自己虚长三岁c从小就服侍自己的丫头,此时她正哭得抽抽噎噎,看得自己心中酸涩:“别哭了,苦了你跟我进宫来,没享一天福。我走了后,你投奔锦贵人去,跟着她,与跟着我是一样的,要尽心。” 梓雪哭着点点头,紧紧攥住手里的荷包,不堪答话。 棠月却是浑然不知这青玉轩中的情状,出了永福宫正欲回去,望见永福宫北面的顺盈门,起了心思:“从前听念蘅说过,那儿有个挂红绸的许愿树,正值年关,天上神明吃香火吃得开心,我若此时前去许愿,指不定真能如愿呢。” 便拐弯儿进了那门,绕过那无人打理的梅林与小假山,后头正是棵粗干的矮树,因是老树,又正值冬季,树上光秃秃的,不显灵气,上面虽挂着红绸,却大多都落了颜色显旧了,棠月心中暗忖:是不是这树不灵验,因此来许愿的人便少了呢? 虽这般默默嘀咕,棠月却还是自那树干上被绑着的一束红绸中抽了条,寻了处高树枝,却拼了劲儿也够不着,只好寻了一旁的假山石垫脚,踮起脚尖才颤颤巍巍勉强能够。 棠月正一边在口中念叨着“愿念蘅早日康复,愿家中安泰和乐”,一边往枝头打结,北风忽起,灌进领口,冻得整个人瑟瑟发抖,牙齿也咯咯打架,不过一想到老天爷正听着,便也不说一句抱怨的话,只满口地“愿念蘅早日康复,愿家中安泰和乐”。 “你是哪宫的?” 冷不防耳边一个男声传来,棠月手一滞,先是呆愣住不能反应,再而扭头望去,见说话的人竟是皇上,惊得险些从假山石上跌落,忘了自个儿正打着结,手上无措地一抖,冬日树枝脆,这一抖竟将枝头那一截都折了下来。 棠月望着手上断了的树枝,上头还系着没打完结的红绸,一时不知作如何反应,原本见到皇上的惊诧一时被这断枝打消得没了踪影。 皇帝见这小姑娘方才那受惊模样,这会儿又不做声,遂又问:“是永福宫的?” 棠月这才回过神,自假山石上下来,苦着脸道:“臣妾是万安宫的锦贵人甘氏,向皇上问安。” 皇上显然没有太大的印象,点点头,又指了指那块假山石:“万安宫离这儿可远着呢,你在这儿做什么?” 棠月的脸更苦了,低头看着手上那截断枝,神情沮丧:“臣妾在为念蘅和家人祈福,没想到这下老天爷会不会生气呢?竟将许愿树给折了,若是迁怒臣妾还好,只望它莫迁怒念蘅和臣妾的家人。” 皇上起了几分好奇:“念蘅?” 棠月指了指永福宫的方向:“是瑨常在,臣妾与她情同姐妹。” 皇上闻言,笑了起来:“你倒十分有情义,天以万物养人,怎会吝啬这一截树枝?心诚则灵。” 棠月见皇上如是说,才稍稍减了几分不安,将那断枝摆在树根旁,双手合十作了一揖,回过头来暗暗环顾四下,才发觉皇上身后还跟着位宫娥,穿着打扮与旁人不同,更贵气端庄些,似乎是位姑姑,未待细看,皇上又道:“你是去年九月进的宫吧?想家么?” 棠月也不说谎,点头道:“自是想的。” 皇上淡淡嗯了一声,也未再问旁的,看着那许愿树若有所思,棠月站在一旁心里发怵,便硬着头皮行礼道:“天寒风大,望皇上保重龙体,臣妾先行告退。” 皇上抬手淡淡道:“嗯,去吧。” 棠月忙不迭地离了,行至顺盈门,壮着胆回头看了眼,见皇上并未回头看她,仍如刚才模样看着那许愿树,北风吹起他身上的披风,似乎扯散了领口的结扣,那位姑姑上前去为他理好,棠月这才看清那姑姑的脸,深眼窝高鼻梁,正是初入宫那日春儿同她说起过的回鹘族人娜仁姑姑,她此刻面上的神情,像极了从前闺中见的为父亲缝衣裁衫时的母亲,温柔如水的含情女子模样。 棠月正打量得出神,却见那娜仁姑姑陡然朝这边望来,眼神冷峻,吓得忙躲到了门后,缓了缓心绪,忙往万安宫回了。 作者有话要说:  tvt皇上大大,对不住,咱家女主坐拥红颜无数,实在是爱不上你啊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24章 【第二十四回】念蘅之殁(叁) 棠月刚迈进映月阁,便一连打了几个喷嚏,香叶握了她的手一试,嗔怪道:“这是怎么回事?手跟寒冰似的。” 棠月搓了搓手哈哈气,凑近了她悄声:“你可知我刚刚从永福宫回来遇见谁了?” 香叶似笑非笑将小暖手炉塞往她怀里:“谁?还能是皇上不成?” 棠月点点头,道:“嗯,正是碰见皇上了。” 香叶一愣,端望了她两眼:“贵人别是玩笑吧?还是看错了?” 棠月正待辩话,鼻子一痒又打了个喷嚏,担忧道:“糟了,刚刚受了风,你让春儿去煮碗姜茶来。” 香叶亦担心起来,上前伸手探了探她额上的温:“每每香叶不跟在您身边,您就大意起来,这要是风寒了,又得吃多少苦头?”遂命春儿去煮姜茶,转而问:“您真遇着皇上了?” 棠月见香叶眼中直放光,微微有些自得:“真遇上了,还说话了呢。” 香叶欣喜起来,忙挽了她的臂膀追问:“说了什么话?” 棠月想了想,道:“他问我在做什么,我说在祈福,他又问我想不想家,我说想。” 香叶不见下文,晃了晃她的手:“然后呢?” 棠月吸了吸鼻子:“然后我站在他身边心里直惴惴,就告辞回来了。” 香叶笑容一下子敛下去,叹道:“贵人哎,这可是天赐的机会,您怎么不趁机多说会儿呢。” 棠月面上微微有些愧色:“我也实在不知说什么呀,皇上压根都不认得我。” 正说话时候,春儿端了姜茶进来,棠月趁热饮尽,才觉得背后出了薄汗,不似方才冻得发抖。春儿看了看棠月的脸色,道:“瞧贵人这模样,瑨常在那边该是没有大碍了吧?” 棠月听这话,一时开朗起来:“是啊,多亏那沈太医药到病除,她今日精神可好多了。” 说起念蘅,这才想起要遣小内侍去那儿帮衬梓雪的事儿,问春儿道:“张庸今儿在不在?” 春儿往外探了眼:“今儿不是他呢,他脾胃有些不舒服,同刘晚调了班值,奴婢当您用不着他,也没同您说声。” 棠月遂同她说了原委,春儿愁道:“刘晚是个爱躲懒的,又多鬼主意,那青玉轩除去病中的瑨常在就只有梓雪姑娘一人,梓雪姑娘又不是这宫中老人儿,如何使唤得动他?不然贵人等等,今晚上张庸就来了,他踏实些,遣过去也放心。” 棠月点头道:“也好,你待张庸回来吩咐他,过去的那几日要尽心,回来少不了他的赏。” 春儿应声,香叶见状道:“贵人待瑨常在这样好,来日两人交了真心相互扶持,也好稳妥一些。” 棠月笑言:“这宫闱深深,我只不过想求个能说心里话的知心人而已,念蘅与我投缘,她如今落难,我自然要帮的。” 用罢晚膳,棠月漱口毕,春儿凑到她跟前回道已吩咐了张庸,棠月想想仍不放心,道:“你让他等会儿,我也一同过去。” 春儿看了眼外头的天,劝道:“天色已晚,贵人可别在那儿呆太久,误了万安宫的落锁时辰。” 棠月取来披风系上:“我看看就回来。”遂命香叶提了宫灯,同那张庸一起欲出万安宫去。 谁晓得出了宫门一拐弯,却见一青衣身影正孤零零站着,吓了棠月一跳,香叶亦受了惊,张口便道:“这是谁?怎么站在这儿也不出声!” 那人仍是不出声,似在瑟瑟发抖,棠月见那身影眼熟,接过香叶手上的宫灯上前照了,竟是梓雪!此时她脸色煞白,眼圈通红,整个人似游魂一般,没了精神气。 棠月又惊又疑,忙扶住她的肩膀问道:“梓雪,你怎么在这儿?”此话刚出,心里腾起一股不祥,又追问道:“怎么不在青玉轩伺候念蘅呢?她怎么了?” 梓雪被她摇了摇,才回魂似的,眼中掉下两行泪来,声音颤抖得难以听清:“常在她她已经被送出宫去了。” 棠月瞪大了眼睛,只觉得脑中乱作一团,无暇思忖,嘴唇开合,发出来的声音却恍如他人的:“送出宫?她是宫里的常在,怎么能出宫?” 梓雪扑通跪在了宫巷的砖地上,弯腰叩头,额角贴上冰冷的砖,她才有了知觉似地嚎啕大哭起来:“锦贵人,瑨常在她殁了!” 殁 “殁了”一声闷响,棠月手中的宫灯掉落在地上,灯中烛火明灭几回,终是暗了下去,棠月看见跪在身前的丫头不住地哭泣,看见香叶嘴唇张合说着些什么,看见张庸不知所措地看着自己,却仿若听不到他们的声音,只一遍遍地在脑中回响着这个殁字。 “怎么会怎么会呢?她不是吃了沈太医的药好了么?”棠月回神过来,面上已一片湿凉,她扳着梓雪的肩膀将她强行扶起,一遍遍地追问,“你你早上不是还去配新方子了么?她分明见好转了,怎么会怎么会殁了呢?!” 梓雪颤抖着嘴唇,摇头道:“都是假的,沈太医头回来看就说常在她最多活不过两日,已是病入心肺油尽灯枯了。” 假的? 怎么会是假的!棠月几乎站不住,手虽按着梓雪的肩膀却浑然使不上气力,咬牙哭道:“她哄我?她知道自己不好了,还在哄我,什么都不说?” 梓雪点头道:“她说见不得您伤心,她还说让您一定要保重,好好为自己打算,别像她一样”她已哭成了泪人儿,再无法说下去。 棠月倾倚在墙边,任由香叶执帕轻拭她脸上的泪痕:“怎么会病入心肺?”她细细想来,似乎想起,念蘅脸色一天比一天差,青玉轩的奴仆一个接一个地离开,屋里的摆设越来越简陋,而这些自己都未曾在意,衣裳穿得单薄,自己只当是她不爱冬袄太臃肿,直到后来她病了,自己才着急起来,却也只是去看望而已,她吃什么药,谁开的方子,几时来诊的脉,自己竟一无所知! “为什么不说?”棠月哭得抽噎,已难以言语,“她老早就不舒服了是不是?为什么不说?吃了太医的药好不了,为什么不赶紧换一位呢?” 梓雪无奈摇头,哭道:“只有一个老太医十一月时来过一次,说常在是得了风寒,后来再请,他便不愿来了,只让常在按上回的方子吃药,问其他太医,他们却都推说有娘娘们的平安脉要请,无暇前来。后来沈太医来时,说当时多疾齐发,药未下全,才埋了病根深入五脏。” “欺人太甚”棠月咬牙,恨恨道,“太医医术绝非庸鄙,怎会只诊出一个风寒来?分明是草草了事,我定要告诉主妃去,削了这毫无医德之人的官帽,为念蘅讨个说法。” 梓雪却摇摇头劝慰道:“锦贵人,都没有用了,您何苦为了已逝之人去得罪太医院呢?您听奴婢的吧,常在她黄泉有知,只望您别再为她伤心劳累了。” 棠月听见这话,泪水又止不住地淌落,朝梓雪道:“你往后可怎么办呢?” 梓雪这才又跪下了道:“常在临终前让梓雪来投奔锦贵人,锦贵人若不弃,便容梓雪留在映月阁伺候吧。” 棠月抹了抹泪痕,弯腰扶起她:“你是念蘅的家生丫头,我若不顾你,你到了别处势必要受老人儿欺负,让她如何安心?” 说起念蘅,棠月便心中揪痛,正欲落泪,香叶却道:“哎?那是承恩苑的文公公?” 棠月顺其眼色望去,原来正是一茶色衣装的内侍领着顶四人小软轿往万安宫来,那茶色衣裳的正是香叶口中的文公公,从前郭灵承宠都是他来接,一来二去也认得了,这会儿又见他来,香叶心中一沉:“公公来接敏贵人的么?” 文公公笑着一拱手,撇了撇嘴:“哪儿呢?听说那敏贵人不是破了相么?自从她犯了那事儿之后,皇上提都没提过她,如今再破了相,怎么着也轮不到她呀。” 香叶奇道:“那今儿晚上皇上召的是令贵嫔,还是宁妃娘娘?” 文公公笑了起来:“香叶姑娘怎么尽往别人身上想呢?” 香叶先是疑,再是喜:“莫非?” 文公公嘿嘿一笑,朝一旁愣神的棠月躬身道:“恭喜锦贵人,皇上今儿晚上召您呢。” 棠月恍如未闻,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脑中如炮仗轰鸣,只觉得胀乱难忍,眼前似冒了金星,恍惚中仿佛看见了许愿树下那根留有红绸的断枝,还有娜仁姑姑为皇上系披风时的温柔神情,一时颤颤巍巍,险些跌倒。 夜色重,文公公也未注意到棠月面上的泪痕,他曾见过不少初次承召的新人,见到棠月这般踉跄也不以为然,笑道:“贵人可别高兴坏了,待会儿见到皇上可得站稳咯。” 香叶见状忙搀扶住棠月,这时凑近了,才发觉她面如白纸,担忧轻唤:“贵人?” 棠月脑中嗡嗡直闹,香叶的声音传到她耳中,却成了念蘅的“棠月,你要好好为自己打算”,一遍一遍,恍如魔音似的绕耳不绝。 “无妨。”棠月强撑着离了香叶的搀扶,步至那内侍跟前,听着自己一字一字吐出,“这便劳烦公公了。” 文公公笑着令小内侍掀起轿帘:“皇上似乎对贵人有印象呢,今儿老奴还没将牌子递上,皇上便指了名儿要你过来。” 棠月头热脑胀,好一会儿才回过味来,想着约莫是在许愿树底下碰见他的缘故吧,可若不是因为碰见了他,那许愿枝也不会断,是不是就因为弄断了那树枝,才使得厄运上身c夺了念蘅的性命? 棠月越想越糊涂,不知是紧张还是怎的,心门一阵阵的鼓动,整颗心似乎要从喉咙眼儿蹦出来似的。 “贵人当心脚下。” 棠月低头瞧,正欲迈过那道木杠,脚下却如灌了铅,怎么也抬不起来,直道背后有人惊呼,她才发觉自己已眼前一黑,没了意识。 作者有话要说:  我的念蘅就这么挂了qaq 第一次侍寝机会就这么没了qaq 望留评,么么哒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25章 【第二十五回】当断则断 昏暗之中,棠月抬了抬眼皮,才觉四周一片混沌,不见了承恩苑的小软轿,不见了那文公公,回头也不见香叶与梓雪,走了几步,却发觉脚步子轻浮在地面上,如踩了棉花一般。 “棠月。” 棠月一听这声音,后背僵直:“念蘅?”忙回头看了,却不见一个人影,“是念蘅吗?” “嗯,是我。” 棠月循着声儿四处找,却还是看不见她,揉了揉眼,又环顾四周,仍旧是一片昏暗。 “棠月,我在你的扇子上呢。” 棠月纳闷:大冬天的,哪儿来的扇子呢?抬起手一瞧,却见自己手中正秉着一柄团扇。棠月心疑,将扇子翻过来,那扇面上的人儿面色红润,穿着翠色衣裳,发髻间埋了几颗小珠,坐在妆镜旁,扭头朝自己笑着,正是念蘅! “棠月,我对你不住,往后,就要留你一人在这高墙里了。” 棠月淌下泪来,呜咽着埋怨:“你走得好潇洒,都不容我道别一声。” 扇中人似乎传来叹息:“我命尽于此,都是注定的,怨不得别人,你好好保重,勿要为我难过。” 棠月抚了抚那扇,开口竟问:“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扇中人却也不奇怪,答了句不相干的诗:“不与百花期,多从桂子时;低昂如有序,红白自相宜。” 桂子时?是秋天么? 棠月正欲再问,手中一沉,那扇子直直从手中滑落,她忙弯腰去捡,却如何也寻不得那扇子踪影,慌乱之下脚脖子一软,往一旁跌去。 “贵人醒了?” 棠月猛地睁开眼,眼前却是香叶那一张写满关切的脸,看了看床顶的罗帐和床里挂的香囊,才知自己正身处映月阁内室床上。想起方才所见所闻,忙开口问: “扇子呢?” 春儿正挤了手巾来敷在她额头上,被她这沙哑嗓音吓着,道:“扇子?您要什么扇子,春儿去给您取来。” 香叶闻言道:“贵人烧糊涂了,如今是冬天,哪儿来的扇子?春儿,你去看看药煎好不曾?” 春儿哦了一声便出了内室。棠月这才稍稍清醒了些,想起在梦中自己竟问念蘅什么时候回来,当真是胡言了,人死不能复生,她又怎么能回来呢?只是方才她念的那诗,自己却是记得清楚: “不与百花期,多从桂子时;低昂如有序,红白自相宜。” 香叶见她睁着眼儿望着帐顶,这会儿又吟起诗来,担心道:“您怎么了?” 棠月不理她,又将这诗默默念了好几遍,才昏昏沉沉又睡过去。 睡梦中又是纷杂的琐碎,一会儿梦见自己变成个小虫,朝皇城的偏门一步一步地爬过去,快要越过那道槛儿时,门却轰然关上了,她看见小虫的身子断成两截,歪在地上,没一会儿便被风吹得不知了踪影;一会儿又梦见坐在闺中画画,笔却怎么也沾不了墨,正气恼时候,地却一下子空了,自己惊叫着落入深渊里去。 当棠月再清醒过来时,天已大亮,此时身上已发完汗,不再烫得厉害,脑中也不似昨夜那样神思混沌。她伸手叩了叩床沿,香叶便闻声掀了帐幔:“贵人您醒了?” “几时了?” “不早了,不过已经替您告了假,您再躺会儿吧。”香叶将手伸至她额前试了试温,“退烧了就好,肚子饿不饿?要不要进些米粥?” 棠月微微摇了摇头:“昨晚上我是怎么回来的?怎么都不记得了?” 香叶面色才稍好,这又笼了愁云:“可别说呢,将我与梓雪还有那文公公可吓得不轻,当时您直直地往地上栽过去,若不是张庸他手疾眼快,您头都差些磕在那轿子杠上了。” 棠月这才想起昨晚上文公公过来,说皇上召她的话,迟疑道:“那文公公他后来?” 香叶嘴角更是耷拉了下来:“能怎么呢?待太医来了后诊出您染了风寒烧得厉害,文公公自然回去复命,说您身子不适不能伺候皇上,便作罢了。” 棠月心中有着说不清的情绪,垂下眼帘淡淡地哦了一声,香叶见状劝慰:“贵人不用气馁,总还会有下次的。” 棠月看了她一眼,点点头不语,她并没有精神去考虑这些,脑中都纷杂着昨晚梦境的零碎,却发觉自己已忘了大半,遂抬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我昨晚上梦见念蘅了。” 香叶一怔,苦着脸道:“您昨晚上烧一直不退,都说起胡话了,八成是梦魇。” 棠月疑道:“我都说了些什么?” 香叶想了想:“您念叨着两句诗呢,什么‘不与百花期,多从桂子时’的,还有红白什么的,我也不大记得了。” 棠月听她说罢,心中暗暗思量,才将脑中那些零碎拼凑起来,梦境中的扇子与念蘅答的那首诗,都回忆清楚了,又问:“梓雪呢?” 香叶朝外头扬了扬下颚:“照您说的将她留下了,主妃那边儿我也去知会过一声,主妃还说让您安心养病,莫要再伤心了。” 棠月为之感动,正欲再问些什么,外头却传来不小的动静。 原来荣妍阁中的郭灵昨晚上也听说了棠月被皇上召传时晕倒的事儿,这会儿趁着主妃令贵嫔都在朝凤殿,特意过来看望,谁知晓竟在映月阁外头看见了祺安,她正将盆花抱到向阳的地儿去,双手冻得通红,那花盆圆径比她腰杆儿粗,抱着格外吃力。 “祺安,你怎么不在锦贵人身边伺候?”郭灵教她将那花盆放下,心疼地握住她的手。 “贵人”祺安一见郭灵,眼中便添了几分委屈,“祺安没办好差事,被锦贵人罚到外头来了。” 郭灵看着她手上的小伤痕,大多是做粗活留下的,想到这丫头跟着自己从不舍得让她吃苦,本来想让她来映月阁避难,谁知道竟成了火坑,一时懊恼不已:“我当她是真心帮我,谁知竟这般苛待你,可见一开始她就是瞧我笑话的,那些假惺惺的关心都是做戏罢了。” 正忿恨时候,见一丫头挑帘出来,将她二人望着,却是个生脸,郭灵没好气道:“你是哪个?不是映月阁的人吧?” 那丫头却道:“给敏贵人问安,奴婢梓雪,从前是永福宫的,今儿起便是映月阁的奴仆了。” 郭灵打量了她两眼,心下一揣测,顿时恼火了起来:“我送给她的贴身奴仆竟比不上从那小冷宫出来的婢子么!”说着便要往屋里去,梓雪忙拦住她道:“敏贵人稍等,锦贵人正在病中呢,容奴婢去通传一声吧?” 郭灵一想到这丫头替代了祺安的位子,使得祺安在外头做那些内侍做的粗活,气不打一处来:“你是什么东西?初来乍到便充起近身丫头来了?”一扬手便避开了她,径直往里头去,心中暗诽:病中?大抵是为了吸引皇上注意而做的把戏罢了,皇上一传召就病昏过去,哪有这样巧? “是谁来了?”棠月坐起身子,见郭灵掀帘入内,才道,“灵儿?” 郭灵只当她装病,没曾想这会子脸色是不大好,正散着头发倚在床榻上,她也不顾,直接开口问道:“昨晚上皇上召你,你没去成?” 棠月尚未听出她语气不善,点点头实话说了:“昨儿白天受了风,晚上又听到念蘅走了的事儿,在宫巷里哭了好一会儿,这才骤然病倒,哪有心力去承恩苑。”提及念蘅,眼眶又是一热。 从前郭灵并不是没见过念蘅,她嘴边长了一圈泡时,念蘅也曾与棠月一起宽慰过她。可自从因自己规劝棠月不要去那小冷宫而产生嫌隙之后,便再难对那念蘅有什么好感,现下听说她病逝,自然也没什么慨叹,张口便道:“因她走了,你便将她身边的丫头收了进来,替代了祺安的位子,反叫祺安去做那些内侍的活儿么?” 棠月身子正虚,却没听见她只字片语的关切,直楞楞地被这劈头一句质问问得无措,怔了好一会儿才道:“事出有因,但并不是因为梓雪,我正待要同你说时,念蘅那边突然病情加重,这才急得忘了。” “急得忘了?”郭灵冷哼,方才还有所收敛的情绪一下子迸发出来,“我的事儿便可随便忘了,她的事儿便令你牵肠挂肚?我的丫头你当粗使使唤,她的丫头一来你就安排近身伺候,你看看她的手,她跟着我时从没有吃过这种苦头!” 郭灵将祺安牵过来举起她的手,果然生了大小的冻疮和皴裂,棠月却无心看,耳边一直回响着郭灵聒噪的声声质问,被闹得眼儿晕了起来。 香叶在一旁看着,心里早积了好大的火气,碍于不能插嘴,这会儿见自家主子被闹得心神不宁,也不顾了,开口朝那郭灵笑道:“敏贵人既舍不得她,当初做什么准她到这映月阁来?她是奴仆,就该遵主子的命,犯了错还妄想好吃好喝供着?敏贵人许是想错了,咱们映月阁不是济世院,容不下您身边这娇贵丫头。” 郭灵见棠月垂眼不看,香叶咄咄反驳,自然气不过,面上那道细微疤痕更显狰狞:“你胆敢这样对我说话!” 棠月捂着耳朵,嘴唇颤得厉害:“灵儿,我只说一句,是她自己不伶俐,我从未想过要苛待她。” 郭灵却握紧了祺安的手,冷眼朝棠月道:“先前错信了你,还当你待我如亲姐妹,现在才知你毒蝎心肠,假意关切,只不过是想等我复宠之后利用我接近皇上吧?看我容貌被毁,就不管不问起来,还变着法儿折磨祺安,可怜我将她托付给你,竟是往火坑里推!” 香叶一听这话登时忍不住心中腾腾火气,讥笑道:“敏贵人多想了,我家贵人若想接近皇上,要找的也该是宸贵妃或董妃,再不然还有娜仁姑姑和李总管呢,您算什么?别自作多情,教人听了笑掉牙,文公公说皇上他早将您忘了,您还张狂个什么劲儿啊。” 棠月听香叶越说越过,暗道不好,正待出声阻止她。而郭灵被说到痛处,几欲咬碎银牙,扬起巴掌便朝香叶脸上招呼,香叶没有防备,一下子被打得扑倒在床榻边上。 作者有话要说:  求评求收!(′??一)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26章 【第二十六回】病愈 棠月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得失了声,直到望见香叶脸上浮起的五指印,才回过神来颤着手指向郭灵,红着眼儿道:“你要带她走便带她走,到底是旧主好,我这儿养不起她!先前是我被蒙了眼,才会心疼你c由着你胡闹,往后我再不会与你有什么瓜葛,你也权当从前那些情谊都没有过吧!” 怒气上头,因身处病中,棠月这一席话说罢,已是两眼发黑,提不上气来,香叶忍着泪扶着她躺下,回头朝郭灵主仆道:“我家贵人歇下了,敏贵人回吧,祺安姑娘也回吧,咱们映月阁比不上荣妍阁高枕无忧,这些天真是对您不住了啊?”最后几字正是咬着牙蹦出,此刻真恨不得将她二人生吞活剥了的模样。 郭灵刚刚打那一巴掌还有些后悔,如今见棠月说出这番狠心的话,香叶又毫不留情地下了逐客令,便也横了一颗心,一跺脚,牵着祺安回去了。 棠月卧在榻上直喘气,眼角滑下泪来,喃喃道:“她竟是这样想我的,枉我还自以为已经与她和好如初” 香叶心疼她,执帕帮她抹去泪水:“好了,贵人别想这些烦心事了,没得气坏了身子。” 棠月抬眼看向香叶脸上的五指印,现下已肿了起来,忙道:“你别管我了,快拿去壳鸡蛋敷一敷,都肿起来了。”心中又愧又苦,想这香叶何尝不是自己从小到大的家生丫头?自己又哪里舍得她受这样的气?脑中想起当日令贵嫔告诫的那番话:有些人并不是心存善念一再忍让便会知足的。大抵真是如此吧。 香叶轻轻应了一声,便捂着半边脸出去了。 梓雪一直在外厅候着,刚刚听到里面那么大动静,也不敢妄自进去,后来见敏贵人怒气冲冲地走了,才大约猜到发生了什么,现下见香叶捂着脸出来,忙担忧道:“姑娘这是怎么了?” 香叶方才在棠月跟前没敢显现出来,怕她心疼,这会儿才皱着眉头c泪水直在眼里打转:“嗤,叫敏贵人给打了。” “啊?”梓雪小心挪开香叶捂在脸上的手,一瞧那肿起来的五指印,低呼道,“竟当着锦贵人的面对你动手,她也真是太不顾惜情分了。” “若这一巴掌能打消咱们贵人对她的那些情分,我还真是甘心承受了,嘶”香叶说话间牵动嘴角,都引得火辣辣地疼,只好朝梓雪吩咐道,“我去厨房要个鸡蛋敷一敷,你去内室伺候着,等春儿回来再让她替你。” “哎。”梓雪应了,掀起帘子送香叶出去,后轻手轻脚进了内室,却听见榻上的锦贵人正抽噎着呢,忙问:“贵人哪儿不舒服?” 棠月一见是梓雪,想起念蘅,心中更难过起来:“往后我是再难遇上像念蘅这么知心的人儿了” 梓雪也跟着红了眼眶,劝慰道:“贵人待人和善,还愁这个么?” 棠月呜咽了声,不再言语,梓雪当她累了,便掖了掖被角,退至一旁。 午后,静妃与令贵嫔来到映月阁,棠月精神尚好,正半卧着用完半碗米粥,闻听她二人前来,正欲令人去请,又想到自己正在病中,仪容不整面色憔悴,便吩咐教春儿带她们先去厅中坐着,自己稍后就到。 待棠月稍稍拢起发髻穿了家常衣裳出去,静妃与令贵嫔已在厅中用罢了一盏茶,棠月朝她二人一一见礼,才道:“让两位娘娘久等了。” 静妃坐着未动,令贵嫔上前扶起她道:“我与静妃惦记着你的病情,过来看一看罢了,倒难为你这样起来。” 静妃令宫娥上前搀棠月落座,才道:“锦贵人身子可好些了?听说你昨晚上在承恩轿前病得晕了过去,这可是以前从未有过的事儿啊。” 棠月心中一沉,想到宫中有人议论自己,不禁有些担忧:一传十十传百,只怕传到旁人耳里都失了样子,方道:“多谢娘娘关怀,刚刚用了些膳食,身上也有些力气,比起早上可好多了。” 静妃打量了她,有些疼惜地摇摇头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更何况你这病不单单是因风寒而起这几天就别多想旁的了,一定要好好调理,来日多的是机会。” 棠月心知她指的是承恩一事,遂顺从道:“是。” 她二人相继嘱咐了些关切的话,估摸着是见棠月气色并不好,便也未久留,不一会儿便走了。 棠月送走静妃与令贵嫔,正欲回内室歇着,外头内侍又呈进来一个锦盒,说是礼嫔亲自送来的调补之物,还传话说让锦贵人好好休养,莫要为瑨常在难过。 棠月虽与她不算熟稔,但上回贵妃生辰她好心提醒,算是给了恩情,现下又亲自送补品来,关心问候,棠月更有些过意不去,忙让香叶扶着自己出门道:“礼姐姐留步。” 礼嫔并未走远,闻得声儿回身,见竟是棠月出来,蹙眉道:“锦妹妹怎么不在屋中歇着呢?” 棠月笑道:“方才静妃与令贵嫔来看望,我才起来走动走动,她们刚走,你便来了。怎么也不遣人通传一声,我好留你坐坐?” 礼嫔亦笑着随她进屋去:“我当你还歇在榻上不便见客,可好些了?” 棠月与她一同落座,道:“今早上退了烧,好多了。” 礼嫔板起了脸:“我瞧你脸色并不好,妹妹真是太不顾惜自己了,该好好回床上躺着才是。” 棠月听见这话,忆起从前自己数落念蘅的场景,眼圈一红,应道:“谢谢礼姐姐关怀。” 礼嫔见她如此神情,叹道:“瑨常在的事儿我都听说了,当时头一个想到的就是你,先前见你们关系那样好,如今一朝生变,也难怪你会陡然病倒了。” 香叶上了茶来,棠月将茶盏递往礼嫔手中,沉吟了会儿方开口问:“礼姐姐,外头是不是有了关于我的传言?” 礼嫔微微有些忧色,点头道:“你玲珑心思,竟已经猜到了。”待颔首饮了口热茶,才又继续道,“有些不知情的人当你故意在文公公面前晕倒,虽不能侍寝,却能引起皇上注意,以此博宠。” 棠月心中一凉,缓缓才道:“竟是这样的揣测?”抬头望向礼嫔,见她眸色温和,夹杂些许担忧,正将自己看着,遂问:“那礼姐姐认为呢?我是不是以病博宠?” 礼嫔笑了笑,摇头道:“妹妹还年轻,年轻的人总爱随心,怎会在这种事上面下赌注?且不论宠,我认为,锦妹妹未能去侍寝倒真是件幸事。” 棠月怔住,想着若不是念蘅病殁给自己带来的冲击太大,放在平日,自己因病不能侍寝,定要在心中暗暗懊恼一阵的。此时却不知她话中何意,正待追问,礼嫔又道:“瑨常在病殁,妹妹心中定伤感万分,若此时见了皇上,如何能在他面前尽心侍奉呢?与其强颜欢笑惹得皇上不快,不如舍了这次机会,妹妹还年轻,还怕没有来日么?” 棠月悟了会儿,点头认同道:“礼姐姐说得是,当时初闻噩耗,正难以自已,文公公便过来了。” 礼嫔见她病中娇弱,这会儿已靠在了椅背上,显然是累了,便宽慰道:“锦妹妹无需担心,过两日宫中又会生出另一事,你这传言自然没人再过问,切勿挂怀惹得心中郁结啊。” 棠月听这话奇怪,正欲问将生何事,礼嫔却离座告辞了,自己也不便追问,只好遣香叶送了人出去,自己则回内室吃了药,上榻歇了。 两日后,棠月病愈,晨起便梳洗理妆得当,同往常一样向朝凤殿去,于万安宫前遇见宁妃轿辇,少不得行礼问安,宁妃问道:“听说那祺安又回了荣妍阁去,是怎么回事?” 棠月心中暗想这郭灵竟没有向宁妃禀告么,便也不再替她隐瞒,一五一十将祺安犯错受罚c郭灵心疼大闹的事儿说予了宁妃,宁妃亦直皱眉:“没规矩,丫头不懂事,她竟也跟着胡闹,枉费前面吃的那些苦。” 棠月低头道:“臣妾未能劝阻,一气之下竟由着她去了,望主妃责罚。” 宁妃摆摆手道:“罢了,事不在你,还是她太任性了。” 便也未在这话上面多作停留,各自往朝凤殿去。 待到了朝凤殿,皇后还未到,棠月遂向众人见了礼,落座后,欣贵人发话道:“锦贵人好气色,想必这两日好好调理了,当日听说你病倒在承恩轿前,可将我吓了一跳。” 棠月与这欣贵人并无多少交情,只上次年宴里她抢白裴贵人被自己圆了场,私下里也未见过,只好道:“多谢欣贵人挂怀,今日已好多了。” 欣贵人浅笑,杏眼眯了眯,又道:“锦贵人也无需为召幸的事儿懊恼,皇上上回得知你陡然病了,定也记挂着的,下回再临幸后宫,定要点名召你了。” 棠月心弦一紧,不知如何应对,裴贵人插话道:“宫中妃嫔无数,岂有哪个病了皇上下回就召哪个的道理?” 欣贵人一记眼刀过去,道:“这是什么话,不知道人家锦贵人时机挑得对么?偏偏在承恩轿前晕了过去,与你那躲在屋中贴膏吃药的能有什么可比?” 虽有了礼嫔相告在先,棠月听了这话仍觉浑身不快,攥紧了绢帕正想发声,宫娥却道:“皇后娘娘到——” 众妃起身问安,皇后落座,免了众妃的礼,刚刚那话茬自然不了了之。 皇后扫视了一眼众人,看了眼棠月,关切道:“锦贵人病愈了?年关刚过春寒料峭的,你也着实太大意了,往后当保重些才是。” 棠月起身道是,皇后才又叹道:“皇上难得来后宫,你却叫他扫了兴,下回切不可不顾惜自己了,众位妃嫔也需谨记,身子最是要紧。” 众人亦跟着答了是,皇后才叫她们坐下,这时董妃离座上前,众人诧异,因这董妃虽有盛宠,却举止低调甚少发话,连途中告辞亦是悄悄的,今儿这是怎么了? 只见董妃向皇后行了一礼,神色虽如往日平淡,却似乎添了些许难以察觉的喜色:“前两日太医来诊平安脉,说臣妾有孕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望留评望收藏qaq!!!一定要我使大招卖萌么!!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27章 【第二十七回】董妃有孕 只见董妃向皇后行了一礼,神色虽如往日平淡,却似乎添了些许难以察觉的喜色:“前两日太医来诊平安脉,说臣妾有孕了。” “是么?”皇后面露笑意,身子也微微前倾了,“可是齐太医诊出的?” 董妃点首,旁边已有了宫娥得皇后的令上前扶她回座,皇后方道:“从前你怀有懿暖的时候,也是他负责的安胎事宜,这回也交给他来办吧?” 董妃微微一笑:“就按照皇后的意思。” 皇后稍稍叹过,有些宽慰:“此次若是能得一皇子,董妃膝下也凑了个好字。”忽而想起了什么:“皇上可知道了?” 董妃并未因皇后的话显得高兴,面色如初:“是,皇上昨儿已知道了。” 皇后淡淡应了一声,看不出是何思绪。在座众妃嫔大多纷纷道贺,只见皇后又朝宸贵妃道:“董妃承居仁庆宫中,这几个月就劳宸贵妃打点她的饮食起居,照料好腹中皇嗣。” 宸贵妃微微垂下眼帘:“这是应当的。”说着微微移眸看向董妃,话却是对皇后说的:“昨儿皇上从花荣苑出来,也吩咐了臣妾要好生照顾董妃,看得出皇上对这一胎极为重视。” 静妃刚刚听闻董妃有孕时便不见了笑容,这会儿见宸贵妃发话,便跟着道:“皇上早前似乎就有赐董妃封号的意思,若董妃产下皇子,皇上定要行此封赏的。” 静妃此话一出,朝凤殿一时静谧下来,气氛凝固。 纵使棠月进宫不久,也知这是何意。董妃出身低贱,乃一乐奴而已,这是众所周知,宫中没有封号的妃嫔只有两个,一个是董妃,一个是裴贵人,后者是皇后的陪嫁,虽曾为奴婢,却也算是半个高家人,若要赐她封号还可圆说,只是这董妃身为乐奴,原本封为妃子已是不顾祖宗规制了,若要再赐她封号,想必唯有“于嗣有功”一条能予圆说。 皇后似是累了,揉揉眉心:“皇上的意思谁能揣测?大多是宫中传言罢了,董妃啊,你原本身子就有些虚,此回有了身孕,该进补的要进补,也尽量少外出,安心养胎。” 董妃知其何意,也不理静妃方才那些话,朝皇后行礼算作应下。 从朝凤殿出来,棠月见礼嫔与董妃在前面并肩走着,似在谈笑,亲密得很,忆及从前与念蘅也是如此,想到自己如今形单影只,不禁悲从中来。 “锦妹妹在想什么呢?” 棠月一抬头,见是前面的礼嫔回过头来正看着自己,旁边的董妃亦笑道:“这是要上哪儿去?” 棠月这才环顾四下,原来无意识地走了这么一段路,竟是跟着礼嫔董妃来到了仁庆宫,顿时害臊得埋下头去,低声问身旁的香叶怎么也不提醒着点儿,香叶却无辜道:“还当贵人要去御花园的呢。” 礼嫔见状,与董妃相视而笑,朝棠月道:“妹妹若是不急着回去,进来跟我们说说话吧?”棠月见礼嫔待这花荣苑仿若自己的寝宫一样,她与董妃的关系真的很好吧?眼下也不好推辞,来既来了,自己又对这董妃实在好奇,遂道:“那臣妾便叨扰董妃娘娘了。” 董妃浅笑:“蓁蓁说你可爱又好性儿,我早想一会了,进来吧。” 棠月听见这话,朝礼嫔望了眼,见礼嫔笑着颔首,方知她语中蓁蓁二字是礼嫔的闺名,便也不再客套言辞,随她二人往苑中去。 待董妃由宫娥扶着在椅中坐下,礼嫔方埋怨道:“让你坐轿子你不愿坐,这会儿走回来可觉得累?” 董妃令人下去沏茶,摇摇头道:“那轿子里不知被熏了什么东西,他们说是皇上吩咐下的安胎香,我嗅着难闻,便不愿进去。” 礼嫔噗嗤一笑:“皇上赏的,你也敢嫌弃。” 棠月被她二人逗笑,道:“那香既难闻,扰了心情,如何能安胎?皇上定会谅解的。” 礼嫔忙朝棠月眨眨眼:“你可别听她胡说,她近日脾气怪着呢,那香若是难闻,皇上怎会准人去熏?这事儿若是由奴仆们传出去,你又落了个骄纵挑剔的名声。” 棠月闻言,想起从前听到的关于董妃种种不好的传言,再观眼前其人,却全然不在乎的样子:“我的‘名声’可还少么?他们爱说便说去吧。” 礼嫔捧起茶盏,抿了一口道:“你啊对了,懿暖近日怎么没来?母妃肚里添了弟弟或妹妹,她不高兴么?” 董妃面色柔和了些,叹道:“阿暖脑筋转得快,怕这个娃娃抢了她的位子,怕她父皇不再疼她了。” 礼嫔掩口而笑:“这个孩子,定躲在清阳宫闹脾气呢,你这做母妃的也不劝?” 董妃低眉苦笑:“手心手背都是肉,我也不知怎么跟她说呢。这些年皇上太宠她了,险些就要越过大公主去,皇嗣里也有许多因此不喜欢她的,我都知道。” 礼嫔见状,只好叹了口气,棠月却是不解,劝慰道:“皇嗣都是血脉相亲,小孩子么,总有拌嘴时候,娘娘何必挂心?” 董妃看了棠月一眼,敛了愁容道:“若真的只是拌嘴,我倒也放心了。” 礼嫔亦道:“眼看着公主们一个个的大了,心思也缜密起来,若见她们父皇这样宠懿暖,心中哪里快活?” 棠月疑道:“大公主不也十分受宠么?臣妾见众位皇嗣与她很是融洽的模样,娘娘与礼姐姐别是多想了。” 礼嫔面露难色,董妃只叹了一句:“大公主的母亲是宸贵妃。” 宸贵妃背后的徐家家底殷实,在宫中地位掌权又仅次于皇后。 棠月先是怔住,而后明白了其中意思,忙垂了头羞愧道:“臣妾并不是有意,还望董妃娘娘宽恕。” 董妃却笑了,稍稍摆手:“不过是事实罢了,有什么说不得的?我这花荣苑鲜有人来,你难得进来坐,不必拘谨。” 棠月听此言心中纳罕:郭灵受宠之时登门之客不穷,董妃盛宠在她之上,怎会无人来呢? 礼嫔打趣董妃道:“锦妹妹许是听了宫中传言,对你怕得很呢。” 棠月忙欲辩驳,却又觉得实在辩不好,只好默然。 董妃望着棠月笑了,亦回礼嫔道:“外头传得神乎其神的,编成话本子都能卖了,不怪几位新秀远远地看见我就绕开。” 礼嫔佯作嗔怪:“还不是因为人家颖贵人几回来拜见你,你却将人家赶回去,坐实了这种坏名声?” 董妃冷哼:“你看不出她的心思?每每趁皇上要来的时候急急忙忙赶过来,想‘偶遇’则个,我就是小心眼,容不下她。” 棠月听着却有些发笑,一叹董妃的赤子心性,一叹颖贵人这利用人的心思太过明显,难怪被董妃发觉,而董妃也不注重面子功夫,如何肯容她? 礼嫔笑言:“即便容不下,哪有人会硬生生把人家赶回去?你就是个怪性子,不见半点贤良宽和。” 董妃若有所思地抿嘴一笑:“那种东西宸贵妃有就够了,我不愿活得累。”说罢朝棠月道:“素来闻听礼嫔说你好性儿,今日欣贵人那样说话,你不气么?” 棠月听话茬陡然移到了自己身上,一时反应不过,摇摇头,却待回过神来才补充道:“臣妾知道自己辩不过,只好不理她,省的越描越黑。” 董妃正色道:“你这样总会让别人以为你是软柿子。” 棠月低头苦笑,礼嫔接话回道:“如今你有了身孕,风头正盛,刚好将她这风波都掩盖了去。” 董妃正欲再说些什么,却提袖掩口打了个哈欠,礼嫔见状直笑话道:“这还没用午膳呢,你就想睡了?” 董妃面露乏容,揉揉眼:“竟比怀懿暖的时候还嗜睡些。” 棠月遂随礼嫔离座,礼嫔笑道:“懒就懒吧,偏还拿这个做借口。那你先休息吧,少出门去,膳食茶点一类定要让彩月先尝了。” 董妃一一应下,命人送了她二人出去。 棠月自仁庆宫回来,竟在万安宫前遇见了行色匆匆的令贵嫔,于是以礼道:“臣妾向令贵嫔问安。”令贵嫔显然有他事,微微点头一应便欲上轿。棠月心道令贵嫔向来矜重,怎么今日如此慌忙?却见令贵嫔停下动作,朝她问:“锦贵人刚刚去了花荣苑?” 棠月如实答是,令贵嫔却冷了脸道:“那地儿是非多,锦贵人还是避远些好。” 棠月心下一凛,正欲问她如何得知,却见有一宫娥匆匆赶过来道:“贵嫔娘娘,沈太医已经赶过去了。” 令贵嫔道:“你去禀了宁妃,就说我今儿陪着懿昌,怕是要误了落锁时辰,若不能回来,今儿便宿在清阳宫了。” 那宫娥应了一声便往正苑方向去,令贵嫔回头见棠月还在,似乎看穿了她心中疑问,遂道:“宫中处处有眼睛,何况那儿如今被多少人盯着?”说罢便弯腰入轿,棠月眼看着轿子渐行渐远,只好怏怏了神色,往映月阁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  tvt签约好开森,继续求留评求收藏!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28章 【第二十八回】敏贵人失宠 寒冬将过,二月天降小雨,细如牛毛,润物无声。 念蘅于正月初病殁,后每逢烧七祭日,棠月都会待在寝宫中焚香净神,为她抄诵经文,宫中不许私自祭奠,然而念经却是可以的。 末七这日,花树抽芽生叶,天气渐暖。 棠月颂罢经文,在佛樽前合掌三拜,由香叶搀着站起身来,香叶道:“瑨常在感知您的心意,定会安息的。” 棠月将手上佛珠好生安放进檀木盒里,轻轻阖上盖儿:“我什么都没能为她做,如今做这些,不过是宽慰自己罢了,于她又有什么用呢?”说着险些落泪,香叶又安抚了几句,才好歹让她落座歇会儿。 棠月饮了口茶,抬眼却看到窗外晴芳堂前的几个奴仆行色匆匆,问香叶道:“懿昌公主的病情还不见好么?” 香叶点头道:“是啊,听说令贵嫔已经在清阳宫不眠不休几日了。” 梓雪与春儿朝厅中布着午膳,闻听这话,春儿开口道:“蓉哥上回回来向宁妃告假,听她说令贵嫔为懿昌公主愁得水米难进,已经消瘦了好多。” 棠月心中暗道:令贵嫔平日里淡然自若,冷静得有些非同常人,然而如今膝下女儿病危,她也只是一个普通的慈母罢了。 此时彼处,郭灵坐在荣妍阁中,亦能看到晴芳堂前的情状。她的发髻松松坠在脑后,脸颊上那道深色斑痕被髻侧散落的几缕青丝挡着,也看不出什么可怖的,反倒添了几许慵懒。 “贵人,”她身边的祺安开口道,“明儿您的禁足令就解了。” 郭灵嘴唇挑了挑,似笑非笑:“解了又能怎么?恐怕人人见了我这模样只会笑话。” 祺安蹙起眉,叹道:“贵人可不能消沉,您看现今宫中,董妃有孕,懿昌公主病危,人人都盯着这两处,分不开神,您该趁着这个时候为自己谋划谋划。” 郭灵看向晴芳堂的目光陡然一变,冷了面色:“真是一头欢喜一头忧,令贵嫔她也有今日,真是报应。” 祺安亦咬牙切切:“您脸上用的伤药,必定是她与静妃搞了鬼,如今她女儿遭罪,可不是报应么?” 郭灵听得那伤药二字,只恨得要将银牙咬碎,抬手拂开散下的几缕青丝,将那斑痕显现在外,整张脸都显得有些扭曲了:“想让我失宠,没那么容易!我便不信,皇上会就这么忘了我,皇上他说过的,喜欢我娇俏可爱” 郭灵嗫嚅着,祺安却是听不大清楚了,一面心疼,一面绞尽脑汁地忖着如何才能帮自家主子复宠。 这日风和,朝凤殿中,棠月见到了郭灵,知她的三月禁足令已到期限,只见郭灵面上施了不薄的粉黛,将那道深色斑痕掩盖了下去,妆容精致,也还算美,比起从前的清纯模样更添了好几分妩媚。 然而大殿中注意到郭灵的人却似乎只有棠月,令贵嫔不在,静妃也因为担心令贵嫔而心事重重,如妃则看也不看她一眼,好事的欣贵人也未曾开口问候或挤兑。郭灵心里不知是何滋味,只盯着董妃微微隆起的小腹暗暗攥紧了绢帕。 坐至巳时,皇后便令众妃嫔各自散去,自己正要回凤掖宫,身边的内侍丘蒙上前道:“皇后娘娘,敏贵人遣人来说要见您呢。” 皇后不耐皱眉:“有事方才在殿上怎么不说,可见不是什么正经事,你回了她去,本宫不见。” 丘蒙应了一声,便要去回,皇后忙又叫住他:“若她问起皇上在哪儿,你只管如实告诉她。” 丘蒙愣了愣,为难道:“奴才不是皇上身边的近侍,不知皇上龙驾在哪儿啊。” 皇后瞥向他:“可见你还是不聪明,董妃有孕,皇上这个时辰刚下朝,你说他能在哪儿?”说罢转身离了,丘蒙望着那绣着金凤的裙摆渐远,才直起身来,暗暗叹了一声,去给敏贵人回话了。 仁庆宫花荣苑。 董妃乘轿回来,一手由彩月扶着,一手护着小腹,稳稳下轿,却见宫娥迎道:“娘娘回来了,皇上刚刚到,正在厅中等您呢。” 董妃面上一喜,进了苑中朝那明黄身影笑道:“皇上今日下朝好早,莫不是因为惦记着臣妾呢?” 皇上上前揽了她入怀,伸手刮她的鼻尖:“朝中安泰,无人奏事,才早早地下了朝,若当真是因为惦记着你而敷衍朝政,那你岂不是成了祸水?” “不过是打趣您罢了,皇上都不愿哄一哄。” 闻得董妃娇嗔如此,皇上无奈笑道:“看你这长不大的模样,竟和懿暖一样要人哄了?” 二人落座,坐的是内室的横榻,董妃亲自提起茶壶为皇上沏茶:“快别提懿暖了,近日来臣妾为了哄她,可费了不少唇舌。” 皇上笑问:“怎么?她还妒忌着你腹中这未落地的娃娃么?” 董妃微显愁容,更似芙蓉带露,叹道:“臣妾就说她是被您给宠坏了。” 皇上听见此话则是大笑,打趣道:“朕倒认为她这脾气与你一模一样,你也是被朕宠坏了,越发难伺候。” 董妃噗嗤一笑,摆出颜色正经道:“那赶明儿皇上快别顾着咱们娘儿俩吧,都涨涨记性c安分安分。” 皇上尚还笑着,却由懿暖想到了懿昌的事,笑容便渐渐淡了,董妃伶俐,立时看穿了心事,关切道:“皇上,听说九公主的病情有所缓和了?” 皇上眉头微锁:“昌儿一直高烧不退,还老是心悸,折磨了那么些天,近来才稍好些,唉!” 董妃见这个君临天下的男人此刻的神情,有些心疼与自责劝慰道:“沈太医父子都是好医术,您且放心吧,有令贵嫔一直在她身边陪着,她一定会熬过这趟劫的。” 正说着,宫娥进来禀道:“八公主来了。” 皇上这才眉头舒展,与董妃相视一笑,董妃笑得狡黠:“喏,她定又要向您告臣妾的状了。” 谁知懿暖公主被宫娥带进来时,并未向往常一样扑进皇上怀里撒娇,却若有所思似的,朝皇上和董妃极规矩地行了礼,皇上见状纳罕:“小暖儿,到父皇这儿来,怎么今日不大开心呐?” 懿暖小步挪到皇上膝边,胖乎乎的小手靠了上去:“父皇,暖儿在外面看到一个人,好生奇怪。” 董妃闻言一笑,亦没上心:“外面不是宫娥就是内侍,再不然就是娘娘,怎么能说奇怪呢?” 皇上却道:“哎,先听她说说。”便将小懿暖抱到怀里,问道:“那人怎么个奇怪法?” 懿暖坐在自己父皇的膝上,才渐渐露出了笑容,撒娇地往他怀中贴了贴:“阿暖来时见那人一直躲在宫门后往这边望着,还当她想见母妃,便问她要不要与我一起过来,她却说不用了,后来阿暖走到花荣苑前再回头看,她还在那边望着,父皇您说她奇不奇怪?” 董妃面上笑靥渐渐淡了,皇上也皱起眉,懿暖见他二人这样,疑道:“嗯?父皇?” 董妃开口问:“那人穿的什么?是什么模样?” 懿暖吮着手指想了会儿,道:“个子和彩月差不多高,穿的是件红色的裙子,哦,她的脸可白可白了。” 董妃眸色一沉,愁道:“别是看见什么脏东西了吧?” 皇上抱着懿暖站起身来,正色对董妃道:“你如今身怀有孕,周遭的内侍也要多安排些,好保你周全。” 董妃跟着站起,点头应下,皇上才同懿暖走出苑去,懿暖伸手往那仁庆宫宫门指了:“喏,父皇您看。” 皇上循向看去,的确看见一袭红色裙摆,鬼鬼祟祟地躲在那门后面,大为不悦:“谁在那边,出来!” 郭灵原本想着:等皇上从花荣苑出来,心情正好的时候,我在他面前出现,好让他念及旧情,正好董妃有孕无法侍寝,若错过这绝佳时机,复宠之计更待何时呢? 谁知被那八公主瞧见,还问要不要一同去花荣苑中,郭灵当时有些惴惴,谎称自己只是路过,只盼着这八公主转身便忘了她,谁知八公主虽尚是个孩童,却是聪明的,看得出她不对劲,立时就告诉了皇上与董妃。 此下郭灵被皇上那突如其来的一喝吓得一抖,知道自己躲不得,只好出来盈盈行礼道:“臣妾向皇上问安。” 皇上端看她那张脸,认了好一会儿才认出是敏贵人,这也难怪,从前敏贵人都是素净天真模样,陡然施粉如此,与从前实在相差甚远,全然不是同一种风姿形容。 显然皇上并不喜欢她如今这妖媚风姿,眉头锁得更紧:“敏贵人?你在这儿鬼鬼祟祟的做什么?” 郭灵听皇上竟说她鬼鬼祟祟,心中一时既委屈又慌张,苦于找不到其他借口,只好胡乱道:“臣臣妾途经此地,不知皇上在花荣苑中,冲撞了皇上,还请皇上恕罪。” 皇上不怒反笑:“八公主说刚刚就看见你站在那儿了,可见这途经此地是个谎话。” 郭灵见皇上语带笑意,只当他刚刚是故意吓唬,和从前在承恩苑一样,总喜欢逗自己,遂面上一红,道:“臣妾只是想见见皇上。”紧接着眼中又盈了泪,撒娇道:“皇上,您多日未见灵儿了。” 原本她若不施粉黛,这模样该是十分惹人疼惜的,只是如今妆容妖媚,反倒显得故作姿态,皇上见状沉了脸色:“朕知道多日未见你,因为是朕不想见。这三月你禁足于万安宫中,本以为能够安分些,没想到还是如此。” “皇上”郭灵又惊又怕,忙上前几步凄凄道,“皇上,臣妾已反省过了,臣妾在寒风中为熹妃诵经,臣妾知道自己错了,皇上”话未完,眼中落下泪来,将脸上的妆容冲花,然而郭灵却没有顾得上这些,她仰着脸向这位九五之尊的帝王,卑微地寻求他的原谅。 作者有话要说:  求撒花求收藏><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29章 【第二十九回】令贵嫔丧女 本来皇上与董妃懿暖其乐融融,陡然闹了这么一出,他心中已是不大愉悦,这会儿见郭灵痴缠,且花了的妆更显滑稽,一时也没了心情,董妃听见皇上叹气,只好出声宽慰:“皇上,臣妾命人做了芙蓉羹,您进去尝尝吧?” 皇上不愿理郭灵,便点头称好,转身与董妃懿暖回苑中去。 留下郭灵这般淌着眼泪,她看着皇上离开她的视线,身子一下子被抽空了力气,几欲瘫倒在地,宫娥上前道:“敏贵人请回吧。” 郭灵抬手拭去泪水,才看清是董妃身边的宫娥,一时心中羞愤,伸手搡了她一把,眼儿却是死死望着苑里,口中恨恨骂道:“狐惑皇上的贱人!”便咬牙离了。 那宫娥方才被她一搡,肩胛骨撞在了柱子上,这会儿隐隐正疼,苦于自己只是个奴仆,也只得忍气受了,待郭灵走了后,她方进苑中向皇上董妃道:“敏贵人已经走了,临走前还出声咒骂董妃娘娘,言辞恶毒,奴婢怕她对娘娘” 只见董妃闻言面色淡淡,也不说话,皇上却隐隐有些怒意:“她还是不长进!” 董妃眉头微蹙,嗔那宫娥道:“何必这时候说?惹得皇上生气。” 皇上摇头道:“不成,明日朕让唐海带两个侍卫来,就守在这花荣苑跟前,还有,吩咐下去,不许那敏贵人再靠近花荣苑。” 董妃见他担心得很,忙劝慰道:“她一介女子,想来做不了什么,臣妾怎么用得上侍卫保护?” 皇上将她拥入怀中:“除了她,恐怕还有旁人,你有身孕,可要当心些。” 董妃靠在他怀中微微点首,皇上又道:“等这孩子出生,朕赐你丽字可好?” 董妃惊诧,忙直起身道:“这定会引起异议的,毕竟臣妾只是一介卑贱之躯,皇上这么多年来愿意一直宠爱臣妾,臣妾已经心满意足了。” 皇上叹道:“可正因为朕没有给你一个封号,这些人才敢肆意地欺到你头上来,这么多年朕的确一直宠爱你,可底下那些于你不利的传言也一直不断,朕实在不愿看到你受辱。” “皇上”董妃眼中闪烁泪光,倚回皇上怀中。其实赐不赐封号c是不是皇妃对她来说根本不重要,能得他如此宠爱,此生已无憾。 懿暖刚从偏厅偷吃了芙蓉羹出来,看见这么一幕,忙双手遮眼:“父皇母妃又来了,羞羞——” 皇上与董妃被她这憨态逗乐,皆一扫方才的不安情绪,笑了起来。 阖宫传遍了郭灵这笑柄时,那厢清阳宫中,懿昌公主紧攥着小拳头,面色蜡黄,抖得如同筛糠,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床边的令贵嫔惨白了一张脸,哭也哭不出声,太医在一旁道:“贵嫔节哀,九公主她怕是不行了。” “节哀?这是我唯一的骨血,你让我怎么节哀!”令贵嫔朝那太医大喝,“她还有气,你再用一用药!不管什么都总会医好的,总会医好的” 蓉哥看着一向冷静的主子语无伦次c目光空洞,亦是吓坏了,满面是泪地跪下道:“令主子,您可千万当心身子啊。” 令贵嫔甩开蓉哥的手,紧紧攀着床沿,几欲要将那雕花木栏扭断,一双眸子睁大了看向榻上气若游丝的孩子,眼里有泪也流不出来,声声如啼血:“昌儿!你不能不要母亲,母亲只有你了,你不能这么狠心!” 懿昌仍是神智不清,时不时发出痛苦的j□j,太医说是心悸又发,用药也吊不住了。 “昌儿!昌儿!”眼看着孩子渐渐止住了抽搐,令贵嫔心道不好,忙急切唤着,又得不到回应,“昌儿?我是母亲啊,你你不疼了?不疼就应一声好不好?” 太医看了看懿昌脸色,暗自摇了摇头,上前朝令贵嫔拱手道:“娘娘,为公主安排后事吧。” 整室的静谧,令贵嫔失了声音,那太医拱着手不敢起身,良久良久,蓉哥膝行上前,将太医的意思又复述了遍:“主子,公主她已经去了。” 令贵嫔仿佛像提线的偶人一般缓缓动了,她将那小小身躯拥入怀中紧紧抱着,艰难地嘶哑着吩咐道:“都出去!”待将一屋众人统统赶了个干净,她方放出声,将一腔的撕心裂肺嚎啕出来。 这是一个母亲平生最无力的时候。 她并不得宠,皇上到如今肯给她这贵嫔的位子,全是看中了她的家世背景,和她的安分沉稳。族人于朝廷有功,在外人看来,这是她唯一的筹码。 她一开始就看透这深宫寂寞c皇恩难求,便也不在那人身上多花心思,省得到头来机关算尽,反走了错路c误了族人。 只一夜承恩,是表姐打通各路关节替她谋来的,表姐是个很有野心的人,她知道,当时表姐因董妃而遭皇上冷落,便想推她上去争宠,然而她并不漂亮也不娇俏,皇上自然没有上心。 她没想到,就这一次,竟结成了龙胎,在她腹中,一点一点地长大,表姐见她爱吃酸,高兴道定是个皇子,当生下来见是个公主时,表姐有些失望,她自己却是万分开心的。 女儿好啊,贴心小棉袄,能时时伴在身边,不像表姐膝下的六皇子华鸿,整天野得找不到人影。 皇上给这第九个女儿取名懿昌,昌字好,兴盛之意,大气,她很喜欢。 她命宫中的巧匠连夜做了长命锁,上头都刻了昌字。 懿昌很聪明,四个月时便能开口叫母亲了,后来在宸贵妃的生辰上,年仅两岁的她还能学着说“万福吉祥,百事如意”。 可是为什么会病了呢?起初她记得伺候懿昌的宫女说公主总是梦魇爱哭,她令太医来看,太医说是心律不齐,是胎里带来的体虚之症,她有些自责,怪自己怀懿昌时没有好好进补,只会抱怨妊娠之苦,于是令太医好好开药,仔细调理。 可是为什么懿昌还是走了?在小榻上十分痛苦地抽搐着,也不哭闹,那样安静地走了 为什么? 令贵嫔神色怔忡,端坐在轿子里,脸上的泪痕早已成干,她问自己为什么,可是没有回答,可能就如蓉哥说的,这是命,没法改,老天要将懿昌收走,谁也留不住。 蓉哥掀起轿帘,将令贵嫔搀扶出轿子,见她又恢复如往常的淡然神情,禁不住想要开口劝些什么,却见令贵嫔缓缓开口道:“公主的丧事,吩咐礼部的人要好好办。” 蓉哥点头:“主子放心,天子血脉的事儿,您在这儿呢,皇上也看着,他们不敢敷衍。” “皇上?”令贵嫔笑了笑,早春的晚风吹来,将她的裙摆轻轻拂起,她觉得很冷,缩了缩肩膀,“回吧。” 棠月用罢晚膳在窗前看书,心中想着宫中关于郭灵的传闻,大抵在讲她盛装去花荣苑前徘徊,妄想遇见皇上,谁知弄巧成拙被皇上斥责,并令花荣苑的人严加防备,不准她再近。 听者无非笑讽两处,一个是敏贵人这偷鸡不成蚀把米的蠢钝行径,一个是董妃受宠至此,皇上竟拨了侍卫前来守着,若有人要打她腹中胎儿的主意,只怕是更难。 棠月苦笑了笑,只怕就算郭灵没有害那胎儿的意思,在旁人眼中也成了事实,来日她若不收敛,恐怕会背了不知谁的黑锅去;一边又在担心起董妃,那个女子究竟是何心性?那日在花荣苑谈笑宴宴的她,与旁人眼中刁蛮放纵的她,哪一个才是真的? “主子!您怎么了?汀兰,顺子,快出来!” 棠月闻得这声音是晴芳堂的蓉哥,忙丢下书开窗望去,只见几个宫娥七手八脚将令贵嫔扶进了堂中去,心中生疑:前几日懿昌公主病重,令贵嫔一直在清阳宫守着,这会儿怎的回来了?看这体弱模样,该是这些天水米难进c撑不住了。 正想着要关回窗户,香叶掀帘入内道:“贵人看见了?令贵嫔可不大好呢。” 棠月又忖了忖,惊道:“该不会是懿昌公主她” 香叶点了点头:“唉,是今儿午后才有的事儿,香叶也是刚听晴芳堂的人说起。” 棠月想起那时贵妃生辰宴上被乳母抱着的小瓷娃娃,说着咿咿呀呀的恭贺词甚是可爱,怎么说没就没了呢? 香叶叹道:“可怜了令贵嫔这么多天来不吃不喝守在她床边,到最后还是唉,听说是心悸病,难熬得很。” 棠月双手合十念了声佛,想起刚去不久的念蘅,悲从中来:“都说西方极乐,她们是极乐了,留在这世上的人该多难过。” 懿昌公主殁,令贵嫔称病告了假,皇上遣了人来慰问,皇后也亲自来瞧过。 这日从朝凤殿回来,棠月在晴芳堂前见到蓉哥,忙问道:“贵嫔现在可好些?” 蓉哥先是摇头,复想到什么似的,凑近了些道:“锦贵人可愿劝一劝令主子?先前静妃娘娘来过,没想到非但没劝成,令主子还动了气,咱们这些做奴仆的说不了什么,眼看着令主子伤心,不好受得很。” 棠月闻言自然应下,蓉哥才舒了口气道:“奴婢这就替您去通传。” 棠月被蓉哥引入屋,只见蓉哥朝内室里头道:“主子,锦贵人来了。” “罢了,让她进来吧。” 作者有话要说: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30章 【第三十回】胎动与诅咒(壹) 令贵嫔此时的气色一别往日,神色虽还是平静的,脸色却灰败得很,眸中全无了平时的了然智慧。棠月行了一礼,令贵嫔才抬起眼看她:“贵人想必也知道了吧?这宫中事事无常,笑看旁事上身,下一个遭难的却是自己。” 棠月见她淡然地自嘲,嘴角似乎还挂着丝笑意,不禁担心起来:“娘娘别太难过了,小公主她她命中有此劫难,渡不过也不是谁的过错,还望娘娘节哀保重。” 令贵嫔朝一旁的绣墩儿指了指:“贵人坐吧。”待棠月落座,她才又开口道:“兴许这孩子一开始就与我无缘,我留不住她,她早晚要走。” 棠月听见这话眼眶一热:“娘娘何出此言呢,三年的缘分也是缘分,得以与您修得这一世的母女,也是小公主的福分。” 令贵嫔苦笑着摇头:“什么福分?是我没有尽一个为娘的责任,使她自出娘胎便身子不好,她才刚刚学会走路,还没能够穿上我给她亲手做的衣裙,就那般痛苦地去了” 棠月见令贵嫔絮语如此,眼睛却是干涸的,有些不安,忙劝道:“娘娘切莫自责啊,小公主被您照顾得很好,都怨病魔太过猖狂,怨太医院不够高明,才使她不治而去。”说着,亦开始哽咽起来,心中酸楚:“天下哪个母亲不为儿女好呢?实在是天命如此,由不得人。” 令贵嫔见她掉泪,却是笑了:“我都已经不哭了,你哭什么呢?我已想通了,昌儿受够了那病痛折磨,太医院医不好,我又强留她下来做什么呢?不如让她自己解脱了,重投个好人家去。” 棠月拾帕拭泪,感怀道:“都说至切之痛乃是无泪,臣妾担心娘娘一味地伤心,伤心坏了身子。” 令贵嫔叹息:“她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血肉,这样没了,如何不痛?你放心吧,这日子还是得过,我若有心摧残自己,早在那日同她一起去了,省得她孤苦伶仃没伴儿。” 棠月听得心惊,忙担忧唤道:“贵嫔娘娘?” 令贵嫔摇摇头道:“我浑说呢。锦贵人今日先回吧,明儿我身子好起来,再去同你说话。” 棠月知其心疲,便行礼告退了。 回到屋中后,棠月心怀恻隐,兀自叹了口气道:“谁说皇家都是好的呢?天命如此,可怜了懿昌公主尚在襁褓。” 香叶见她如此,劝道:“快看淡些吧,春儿说宫中这样的事常有,从前顺贵人也得过一个小公主,那孩子才刚刚满月就病没了,名字还没来得及取呢。” 棠月眉头深锁,不免唏嘘一番,叹这人世命途无常。 懿昌公主病殁的事在宫中并未引起多大的影响,没过几日便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令贵嫔的心病稍稍见了气色,据蓉哥说,已能进食,也愿意常去后花园里走动了。 这日早上的朝凤殿仍然不见令贵嫔身影,皇后问起时,宁妃答尚不见痊愈,顺贵人叹道:“心病难医,我那苦命孩儿没了的时候,真的是伤痛欲绝啊,哭得要将心肝肺呕出来似的。” 如妃亦怜悯道:“小懿昌怪讨人喜欢的,只恨老天不长眼。” 谨妃喝了口茶缓缓道:“逝者已矣,再提无非徒增伤心罢了。” 皇后点头附和道:“是啊,好在董妃有孕,皇上也不会因此悲痛得伤了身子,诸位妹妹都尽量地少提吧,省得皇上听了又要难过。” 董妃罕见地皱了眉头:“臣妾腹中的这个只怕比不上懿昌公主机灵,皇上他”正说着,却见她陡然住了口,手抚上小腹,秀气的黛眉皱作一团,面上笼了不安。 皇后见状几欲站起,担忧道:“这是怎么了?董妃可有哪儿不适?” 董妃身边的彩月也已着急了起来,忙弯腰关切道:“娘娘,奴婢去叫太医?” 董妃却紧咬下唇抬手阻止了:“不必。”稍缓片刻,才没了方才那惴惴神情,皇后此时已于座上微微探身道:“怎么?董妃方才可是觉得不舒服?还是叫太医来看一看吧。” “已经看过了。”董妃的神色恢复如往常,垂下眼帘淡淡道,“太医说是体虚之症,加上这些年体内寒气郁结不散,才不如当初怀懿暖时顺利。” 皇后闻得寒气二字面色变了变,终是道:“该早日让太医开方子调理调理啊,如今怀了孩子,药也不可乱用。太医怎么说?这孩子没什么大碍吧?” 董妃回道:“无妨,不过是时常胎动不安,用着太医的安胎药,臣妾平日里再上些心,总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又掉进湖里去。” 在座的棠月听见这话有些愕然,又掉到湖里去?难不成董妃从前溺过水? 片刻的静谧,众人神色各异,如棠月一般新进宫的人也是一头雾水,礼嫔有些警觉起来,静妃则是冷冷一笑而过,如妃抬眼看了眼宸贵妃面露担忧,谨妃放下杯盏看向皇后,宁妃暗暗叹了口气,余下的则是神色如常。 皇后面色稍僵,才欲开口,宸贵妃率先向董妃嗔道:“是你自己不当心,还好意思再提。” 董妃渐渐露了笑颜,仿若那日棠月在花荣苑中见到的那般如赤子一样的笑容:“吃了那回的苦头,每每在湖边走都会离得远远的,再不会落进去了。” 皇后亦稍有嗔怪之意:“莫要再说这些玩笑话。” 棠月好奇心重,这殿上的你来我往实在看不明白,想着是不是有段不为人知的秘辛,回到映月阁后拣了个旁人不在的时机,将春儿唤进内室问:“董妃娘娘从前溺过水么?” 春儿不喜董妃棠月是知道的,只见她嗤笑道:“是啊,这可是她的拿手好戏。” “什么?”棠月头上雾水更重,只拉了春儿坐下细说。 “她啊,前些年可别提多霸道,皇上宿在别的娘娘那儿了,她便想方设法让皇上过去她那儿,每回不是头疼脑热就是摔着了溺水了,皇上能不担心么?可不是拿手好戏?” “皇上去了发觉她在撒谎,不会生气么?” “她惯会用苦肉计,每回总会留下些‘证据’,说摔着了胳膊上腿上总会破点皮儿流点血,说溺水了也是浑身湿漉漉地楚楚可怜。” 棠月听这话仍是疑惑:“你怎知是她做戏,指不定是真的呢?” 春儿冷冷一笑,道:“也就贵人单纯些,愿意信她,每回出点事儿总遇上皇上宿在后宫他处的时候,哪有这样巧?” 棠月忖了忖,还是觉得不对味:“磕磕碰碰就罢了,可溺水这回事,她若是不慎可就假戏真做了。” 春儿却道:“贵人忘了她是乐奴?穷苦人家的,指不定会凫水呢?” 那董妃当真是这样的人?棠月联想今日殿上宸贵妃和皇后嗔的那些话,只觉得真真假假看不真切,喃喃道:“真是难懂。” 春儿正欲告退,棠月叫住她道:“董妃怀有懿暖公主的时候可有过胎动不安?” 春儿想了会儿,回道:“并没有,皇上将她护得周全,也指了最好的太医为她安胎,一如此次。” 棠月抚了抚下巴,又问:“那她溺水是在懿暖公主出生之后咯?” 春儿点首道:“是,溺水之后似乎还病了几日呢,那时仲秋,估计她这苦肉计使过了头,又或者是装病呢。”说罢看了看棠月的脸色试探道:“贵人怎么想起问这个?那次皇上实在是被吓得不轻,后来狠狠地教训了董妃身边的内侍宫娥呢,董妃因此安分了许多。” 棠月道:“今日在殿上董妃胎动不安,说是因旧时寒气郁结,依你这番话,那寒气约莫就是那次仲秋溺水留下的。” 春儿闻言面露疑色:“董妃有孕的时候恰逢懿昌公主病重,奴婢还当宫中阳气少,懿昌公主这一走,董妃那肚里的孩子能更稳健些呢。” 棠月闻言只觉不对,细想一惊,皱眉斥道:“这是谁传的瞎话?子不语怪力乱神。” 春儿吐了吐舌头:“以前听宫里老人说,皇宫阳气少阴气重,小孩子又需要阳气才能健健康康的,便这般揣测了一下,贵人恕罪,奴婢往后不说就是了。” 棠月摆摆手道:“知道就好,令贵嫔就在咱们宫里,你这话若被她听去该多想了,一定不可再乱讲了啊,下去吧。” 春儿依礼退下。 几日平静。 这天早上朝凤殿中却不见董妃身影,皇后愁道:“董妃昨儿见了红,这胎也不知能不能保下来。” 棠月闻言微骇,忙朝礼嫔望去,只见礼嫔也是满面担忧,想必是昨儿事发时已经知晓了。 “是臣妾失职了。”棠月闻声抬头,见竟是宸贵妃上前敛裙请罪。 皇后忙抬手道:“这是做什么?是她身子虚,你又揽什么过呢?况且孩子还在,还得依靠宸贵妃再好好帮衬着呢,快坐下。” 宸贵妃道:“太医昨儿已开了益气固冲的方子,这胎要多加小心才行。” 皇后点点头,道:“只怕皇上又挂在了心上,宸贵妃,往后董妃若还爱使小性子不按太医嘱咐的来,你只管盯着些,礼嫔也是,你同她交好,总要规劝规劝,她一意孤行惯了,这皇家血脉可容不得大意。” 宸贵妃答了是,礼嫔嘴唇开阖,似是想说什么,却终还是低头答了声是。 “说起来,臣妾前儿在花园中听洒扫的丫头碎嘴,说董妃胎动一事蹊跷呢。” 众人看去,原来是欣贵人说话。 作者有话要说:  上了编推榜请大家继续多多支持!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31章 【第三十一回】胎动与诅咒(贰) “说起来,臣妾前儿在花园中听两个丫头碎嘴,说董妃胎动一事蹊跷呢。” 众人看去,原来是欣贵人说话。 待大家的目光都往她看去时,欣贵人颇有几分得意,顿了顿才继续开口:“懿昌公主没了的时候,令贵嫔在清阳宫凄凄惨惨的,而董妃那头偏偏怀着龙种,受着皇上千般宠爱与保护,两厢一对比,臣妾若是令贵嫔,心里头也不快活。” 皇后蹙起眉头:“没有依据的事情不要胡乱揣测,令贵嫔身在病榻,董妃胎动不安与她能有什么干系?” 欣贵人朝颖贵人使了个眼色,颖贵人脱口就道:“也不必亲力亲为啊,指不定下个咒什么的,便可于无形之中” “住口!” 众人被这一声喝吓了一跳,原来是静妃拍案而起,秀眉倒竖,正指着欣颖二人骂道:“奴仆们不知死活就罢了,你们竟还当了回事儿来殿上说,怪力乱神之言向来是禁忌,不懂么?” 颖贵人吓得往后缩了缩,欣贵人却是大着胆子反驳:“静妃娘娘何必发火,反倒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落实了这传言。” “你!” 静妃正欲怒斥,却被皇后出言打断了:“好了好了,大清早的便不得安宁,静妃你先坐下,欣贵人颖贵人,本宫问你们,这话从哪儿传出来?是听哪两个丫头说的?” 欣贵人见皇后发话,有些收敛,颖贵人懦懦道:“便是莲芳亭旁的那个地儿,臣妾与欣贵人无意间在假山后头听见的,等臣妾出声,她们都已四散了去,也不知是哪宫的。” “莲芳亭地处御花园后,是后宫众人都常去的地方,人多口杂,查也不好查。”谨妃淡然地扫了在座众人一眼,神情凛然,“挑那个地儿嚼舌头,只怕也是唯恐天下不乱之辈。” 欣贵人承居谨妃的顺康宫中,此时见主妃话中有斥责之意,抖了一抖,不再做声,反倒是颖贵人道:“臣妾等也是听了之后仔细想想,觉得确实有这个可能,才在殿上说了。” 之前未曾表态的如妃笑了笑,眼波生媚,却带着丝冷意:“可见你们不明白这其中利害,才敢这么妄言,在宫中生咒语下蛊之事,重者下场可是家族连坐的罪名,谁敢去行这个?” 礼嫔附和道:“令贵嫔向来端正严谨,断不会走这歧路。” 顺贵人却叹了一叹:“只可惜这事生得巧,实在让人不得不信,若是我那孩儿没了的时候旁人却怀上了,心里还真得多想。” 此时,一直默不作声的郭灵却陡然开口轻声道:“顺贵人这话说的,倒好像是董妃腹中的那个克了懿昌公主似的。” 殿中众人顿时变了颜色,议论纷纷,棠月闻言心中咯噔一声:郭灵这话与前时春儿说的意思竟是相近,是不是春儿这丫头没听自己的c又出去浑说才让她听去了? 宸贵妃将茶盏放下,抬高了音量:“都莫要胡乱猜测,当务之急是让董妃腹中胎儿安稳保下,旁的就别再以讹传讹了。” 皇后亦道:“本宫会遣人去查这流言源头,各宫众人都管好自己的嘴巴,省得被提到本宫这儿来才喊冤。” 方命众人散了去。 映月阁中。 棠月令香叶将春儿唤进内室里来,深深叹了口气道:“春儿,我虽进宫不久,也不甚起眼,可你既成了我映月阁的奴仆,哪有不听我话的道理?” 春儿方才见棠月从朝凤殿回来时的脸色就不大好,心中还想着殿上是不是又生了什么事,这会儿香叶将自己唤进来,劈头就是这么一句话,整个人云里雾里:“奴婢哪敢不听您的话?若是奴婢犯了什么事儿,还请您直言明示啊。” 棠月端不住这架子,只好清了清嗓子又问:“那我问你,前儿你说董妃腹中胎儿抢了懿昌公主阳气的话,可在旁人面前提起过?” 春儿这才明白过来,脑袋摇得像拨浪鼓:“贵人当时斥责过奴婢,奴婢便再没敢往外说啊,奴婢也不是爱在外人面前碎嘴的” 棠月见春儿满面委屈,心中有些疚意,叹道:“不是我要疑你,今日朝凤殿上,欣贵人说有人传言令贵嫔对董妃胎儿不利,后来敏贵人也说什么董妃胎儿克了懿昌公主之类的话,皇后虽下令不许再传,可私底下却好像传得越来越凶了。” 春儿一愣,立马跪下道:“贵人莫不是怀疑奴婢生了二心c与那敏贵人一伙儿了?” 棠月见状忙令香叶去扶起她:“我不过问问罢了,并不是这意思,你且起来。这事儿生得巧,董妃偏偏胎动见了红,流言一出,众人纷纷都半信半疑起来。” 香叶亦道:“这种神鬼之言最是无法考究,传得多了倒成真的一样。” 棠月点头叹道:“三人成虎,人言可畏。令贵嫔尚未痊愈,只盼这些话不要传到她耳朵里。” 春儿站起了身,疑惑道:“传言说令贵嫔要害董妃腹中胎儿?且不说令贵嫔如今身在病中,董妃那儿也是被重重保护着,怎会害得成呢?” 棠月与香叶相视了眼,方凝了神色:“她们说是下咒之术。” 春儿惊呼出声,香叶道:“孰真孰假,咱们也不必操心,皇后不让传,咱们也别议论了。” 棠月看了眼春儿,微微蹙眉:“方才的事你别放在心上,既不是你传的我便放心了,往后这种无中生有的事儿也不要胡乱揣测,省得被有心人拿去做把柄。” 春儿低眉应道:“奴婢知道了。”便退下去了。 棠月看着她出去,望着微微摇动的珠帘叹息:“我刚刚太心急了,春儿心里只怕已生了怨。” 香叶劝慰道:“待会儿我再去劝劝她好了,您是主儿,该立些威信。” 棠月点点头,不再表他。 然而到了傍晚,话终究还是传到了令贵嫔耳朵里,棠月只听说她原本好得差不多的病情又加重起来,香叶也看见晴芳堂的宫娥急急忙忙地出去传太医。 次日早晨,朝凤殿中一人不少,只皇后还未到。 方才董妃甫一进来,众人皆是一惊,宸贵妃站起嗔道:“不是让你待在苑中安心养胎么?怎么偏又过来了?” 董妃不做声,小心翼翼地往座上坐了,手一直护在小腹上,看得出她脸色极差,嘴唇上的血色也淡了许多。 这厢才刚平静些,门口宫娥又是一声“令贵嫔到”,将众人的视线又引回门口上,欣贵人窃窃道:“今儿是怎么了?一个个的都好了?”声儿不大,却被谨妃听见了,朝她狠狠地瞪了一眼,骇得欣贵人忙缩了回去。 令贵嫔今儿带了两个宫娥,一左一右将她搀扶着,看着她憔悴模样,静妃脸上满是担忧:“你尚在病中,这样强撑着过来做什么?” 令贵嫔落了座,好歹缓了口气,淡淡扫了众人一眼,嘴角依旧是丝浅笑:“听说我这一病,能耐倒见长了,待在万安宫中竟能将手伸到仁庆宫去。” 欣贵人和颖贵人相视,不敢抬头。 董妃朝令贵嫔看去,面上神色不明:“我这胎动本是因为自身毛病,不知是谁好事传言,牵连了令贵嫔,真是对不住。” 令贵嫔却未看她,只冷冷一笑。 宁妃见状,叹道:“我本让你晴芳堂的人留意些,不要让这些流言蜚语扰着你养病,谁知还是” 令贵嫔朝宁妃微微颔首算作答谢,复而阖眼叹道:“有人存心折腾我,自然无孔不入。”说罢睁开眼往郭灵瞥去,陡然抬高了音量:“敏贵人,是不是这个理儿啊?” 郭灵正喝茶,本以为无人注意到自己,却闻得这话茬突然转到自己身上,还是令贵嫔开的口,登时手上一个不稳,将茶盏打翻在了身上,春日衣衫薄,郭灵被烫得直惊呼,自椅子上一下子弹站了起来。 “贵人小心!” 原是她身边的祺安发话,谁知还是慢了一步,那杯盏已从郭灵膝上滚落在地上,发出清脆一响,碎了。 “吵吵嚷嚷的做什么?” 众人这才回过头来,原是皇后由人扶着从帘后出来,细瞧过去,只见她脸色不是很好,一手还揉着太阳穴,神思忡忡的样子。 宸贵妃道:“皇后不舒服么?” 皇后入了凤座,一笑:“昨晚上似落了枕,头有些疼。”说罢受了众人礼,抬眼环视,看见郭灵脚边的碎杯盏,蹙眉问道:“本宫今日晚来了一会儿,这是怎么了?” 郭灵起身行礼:“是臣妾不慎打碎了杯子。” 皇后亦不欲与她多言,只淡淡应了声,看了眼董妃与令贵嫔,担忧道:“你们俩定是为着那传言的事心里不快活,可那也不能拖着病体外出啊,彩月,扶你家主子回去,令贵嫔,你也回去歇着吧。” 令贵嫔不动,董妃也不肯动,皇后深叹了叹:“罢了。”随即转向谨妃:“昨儿让你去查,查得如何了?” 谨妃回道:“那莲芳亭之地并无品级限制,也不属八宫分局,人行杂乱,臣妾找了那园子里洒扫的奴仆问了,他们也未曾留意过往的人。” 皇后还未有言,那边静妃听着却是有些愠怒:“难不成就任由那造谣之人兴风作浪?” 谨妃睨了她一眼,似有不屑,继而朝皇后禀道:“既是欣贵人和颖贵人最先听到的传言,臣妾便盘问了她二人,她二人未看清那两个宫娥的长相,只看见了个匆匆忙忙的背影。” 皇后皱起眉摇摇头道:“宫中宫娥何其多,背影相像的也不在少数啊。” 正是一筹莫展时候,颖贵人却怯懦着站起身来道:“臣妾有话不知当不当讲。” 皇后点首示意:“有话便讲吧。” 那颖贵人却没了下文,站在殿中有些顾虑似的,谨妃有了嗔意:“前儿讲这传言的时候也不见你这么犹豫,如今有皇后娘娘在,你有什么不好讲的?” 颖贵人这才指向郭灵道:“臣妾记得那两人的声音,其中一个倒好似敏贵人身边这宫娥的声音。” 众人齐刷刷往郭灵望去,郭灵的神情顿时变了几变。 作者有话要说:  请大家多多支持!有写得不好的地方也请指出><谢谢!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32章 【第三十二回】胎动与诅咒(叁) “颖贵人就这么肯定?皇后娘娘说了,背影像的人多得是,声音像的人自也多得是。”郭灵虽语气咄咄,声中却带颤,棠月看向她湿了的罗裙,想着恐怕是她觉得冷了。 颖贵人见敏贵人朝自己呛声,一时也倔了起来:“我只说像而已,何必这么着急?” 如妃见两人僵持,朝皇后道:“背影像的人多,声音像的人也多,可两者一合,像的人也不多了,不如让这宫娥走出来,叫欣贵人颖贵人看看?” 皇后认同,朝郭灵道:“你既是无辜,便让这宫娥出来,洗清嫌疑。” 郭灵回头朝祺安看了眼,随即回皇后道:“臣妾这宫娥是家生丫头,哪敢在外造谣呢。”说罢便让祺安站出来。 静妃冷笑:“家生丫头怎么了?主子这样毛毛躁躁,丫头也好不到哪儿去。” 郭灵暗自瞪了她一眼,也未敢反驳。 那颖贵人朝祺安的背影端详了几眼,又叫了欣贵人来看,欣贵人愁道:“臣妾不记得了,当时她们走得快,衣裳又是寻常宫女的衣裳,只记得其中一个有些胖,显然不是她这样子。” 皇后暗暗摇头,又问颖贵人:“颖贵人,你看她可像?” 颖贵人摇摇头,似乎也同欣贵人一样记不真切了。 郭灵松了口气,正欲叫祺安回来,颖贵人却又低语道:“方才只听她唤敏贵人小心的那一句话觉得熟悉。”转而问那祺安:“你再说一句话来听听?” 祺安不知所措起来,朝郭灵望去,郭灵道:“你便向皇后问安就是。” 那祺安才小步上前,朝皇后行了一礼,小声道:“奴婢向皇后娘娘问安。” 皇后点了点头,朝颖贵人望去,颖贵人方才站在那祺安身后,祺安声音又小,她自然没听真切,只是眼下众人都盯着她,她对这种没有把握的事儿一时又说不准,心中只后悔当初听了那欣贵人的在殿上乱说这传言,蹚了这趟浑水。 颖贵人正要编了话谎称自己听错了的时候,静妃发话了道:“祺安,我有话要问你。” 那祺安本见颖贵人无话,正欲退至一旁,谁晓得静妃突然发话,面色一僵,依旧小声回道:“是。” “听说敏贵人被罚禁足期间,你曾投奔去锦贵人那儿过?” “是。” 棠月没想到自己会被提及,却是一愣,只听静妃继续问道: “后来又回到自己旧主身边是怎么回事?敏贵人真是好气度,这种奴仆也敢留在身边。” 祺安嗫嚅着低声道:“是是奴婢一时糊涂了。” 郭灵亦道:“她已知错,臣妾得了锦贵人的允才将她带回来的。” 棠月听着这主仆二人的话心里有些哭笑不得,谁知当初是郭灵她求着自己收容那祺安的呢。 静妃依然面无他色,继而道:“哦?我怎么听说是祺安她意欲毒害锦贵人,被发现了后赶出去的呢?” 殿中一瞬寂静,转而众人纷纷私语哗然,皇后也凝住了神色:“当真有此事?” 棠月吃惊,亦朝香叶望了眼,香叶也是愕然失语。 祺安站在殿中呆若木鸡,皇后发话她才回神,忙着急辩解道:“奴婢冤枉!奴婢没有做过毒害锦贵人的事,皇后娘娘明鉴!” 敏贵人也急了,站起身来道:“静妃莫要血口喷人,我这丫头哪里做过这种事?” 场面一时僵持着,皇后也看向静妃,等她摆出什么证据来,只见静妃慢悠悠开口:“我的确是在血口喷人,真是叫敏贵人你虚惊一场。”说罢站起身朝凤座行礼道:“臣妾胡言了,望皇后娘娘恕罪。” 皇后皱起眉头,并不言语,似在等静妃解释。 静妃却朝颖贵人道:“现在你再说,祺安的声音和那日的宫娥像不像?” 祺安的脸顿时白了。 原来方才颖贵人正要退下时,静妃朝她使了个眼色便自顾自地盘问起祺安来,颖贵人虽不明何意,也只好在一旁杵着听了,直到那祺安一改先前压着的嗓子大声辩解起来,她方知静妃是在诱祺安转移注意力,好使她露出平常的声音来。 颖贵人上前道:“方才祺安一直低声细语,臣妾也听不出是不是那日的宫娥,刚刚那几句辩解便是清楚了她的声音与口音。”说罢看向白了一张脸的祺安,言辞凿凿:“她正是那两个宫娥的其中一个!” “你胡说!” 众人见郭灵这般呵斥,忙往她看去,郭灵上前将祺安拉到自己身后,朝颖贵人道:“分明是你胡乱编这传言,到头来想找我这丫头作替罪羊。” 颖贵人与欣贵人对视一眼,皆是不可理喻的神情。欣贵人原本就看这郭灵不顺眼,不满她当初占了皇上那样多宠爱,导致新秀的雨露都被她一人分完了,遂上前道:“敏贵人难道以为,是我与颖贵人编出这样的话来栽赃你么?皇后娘娘与谨妃眼儿雪亮,自会分辨是非。” 郭灵却是不再有下话,只咬着嘴唇着急又生气的模样,脸色时红时白。 棠月看见这副情景,心中生疑,若是按照郭灵的脾气,才不顾此刻在不在殿上,定已与欣贵人吵了起来,她如何愿忍这气? 那欣贵人见郭灵不分辩,有些得意朝谨妃望去,却见谨妃将她一瞪,顿时只得怏怏地回到了座位上。 皇后眼见底下这一幕幕,此时朝祺安发话:“你还有什么好说的?可愿认罪?” “不不是”祺安面愈发的白,牵住郭灵的袖子不肯松,“不是奴婢贵人,您快说话呀!” 郭灵一把扯回自己的袖子,上前朝皇后道:“皇后娘娘,只听颖贵人一面之词未免太不公平。” 皇后似有认同之意,问颖贵人道:“除了这声音相似,可还有旁的?” 颖贵人语结,静妃发话道:“我记得敏贵人的荣妍阁中如今只剩两个宫娥,一个是这祺安,若那日真的是她,那么另一个肯定也是荣妍阁的另一个宫娥了,叫过来让欣颖二人瞧瞧就是,方才欣贵人不是说身形有些壮硕么。” 棠月闻听这话心中起了丝波澜:另一个不是翠屏么?翠屏她确实是有些体胖的,难不成真是 想罢朝郭灵望去,只见郭灵攥起袖中拳,颤声道:“翠屏她她病了,不便向皇后娘娘问安。” “病了?”如妃闻言倒是一笑,“造谣生事,今日一定是要查出来的,即便是病了,也该抬上来,皇后娘娘您说呢?” 皇后自然点头,叫来内侍道:“去荣妍阁,叫那翠屏过来。” 郭灵瘫坐在椅子上,面白如纸,如今殿中众人看见这情形,都已猜出个大概来了。 令贵嫔朝她瞟了一眼,嗤笑道:“可见这造谣的人不聪明,竟挑了欣贵人与颖贵人做这源头。” 欣贵人当在夸她,有些自得:“臣妾等不会与她同流合污,自然要揭发出来的。” 谨妃看不下去,揉揉眉心斥责道:“快别丢人了,造谣的人定看你们两个最会碎嘴生事才挑上的你们,若是聪明人听了那样的话,理当殿上不讲c私底下更不讲才是,这几日谣言纷纷,少不了你们俩的功劳。” 欣颖二人被骂,只好收了声缩回座位上去。 不一会儿,翠屏被带到,欣颖二人一看,便道:“正是此人。” 翠屏尚不知发生了何事,皇后看了她一眼,问道:“本宫问你话,你要老实回答。” 棠月在旁边看着,她与这翠屏也接触过几回,知道她是个胆小且憨实的人,果然,她见皇后如此发话,忙战战兢兢道:“是,是。” 皇后道:“令贵嫔与董妃胎儿的谣言是不是你与祺安在莲芳亭传的?” 翠屏身形一抖,慌忙道:“没没有,不是奴婢。” 谨妃将声音扬高八度:“大胆奴仆,祺安都招了,你在皇后面前胆敢耍花样?” “奴婢知罪奴婢知罪!”翠屏本不济事,被这一吓,忙跪在地上缩成一团,哭着叩起头来。 在座众人神色各异,令贵嫔看了眼郭灵,面带微微笑意低声道:“可惜了,若是你那两个奴仆咬定不认,你也可以说是她们从别处听来的。” 这话声音说得不大,郭灵刚好能听见,棠月亦听见了,只见身旁的郭灵眸中神色渐渐清明起来,却在看见殿中磕头的翠屏时转而灰暗下去,喉咙中似有一声低呼,口中念叨之声愈发大起来,棠月这才听清她在说什么: “贱妇,贱妇!” 那翠屏胆子小,这会儿叩头叩得额头都流血了,见自家主子一言不发,忙扑上去抱了她的腿:“贵人,贵人!奴婢说过这个做不得,您偏不听,您快说话啊。” 郭灵仍是神情恍惚地自言自语着,翠屏见她依靠不上,只得跪回殿上继续朝皇后磕头,涕泪横流十分狼狈:“皇后娘娘恕罪,都是敏贵人叫奴婢做的,奴婢一开始也不愿的,奴婢奴婢只想安安分分当差做事,奴婢不愿犯这个险敏贵人说先让令贵嫔成众矢之的,然后她就可以弄掉董妃腹中的孩子了,她就能复宠了,都是她说的” 那复宠二字一出,郭灵似j□j纵起来的木偶一般,从座椅上弹了起来,正当众人还沉浸在翠屏这番话带来的震惊之余,她疯了似地扑上前去要揪翠屏的头发,眼儿瞪若圆杏,狰狞可怕:“贱骨头!谁让你说的!谁让你说的!烂嘴巴,你当我不能复宠是不是?明日我若复宠,第一个让你不得好死!” 翠屏又惊又怕,忙往旁边躲,口中喊道:“皇后娘娘救救奴婢啊!” 皇后看见底下这副众人惊惶的样子,忙扬声道:“来人!将敏贵人制住!” 门口进来了好几个内侍,将郭灵架至一旁押着,郭灵本没什么力气,这下更是动弹不得,只狠狠地瞪着翠屏,口中一直念念不断,大抵是些污秽之言。 “祺安姑娘这是要往哪儿去?” 众人朝说话之处望去,见是皇后身边的丘蒙丘公公,原来祺安趁乱想要从偏门出去,没想到丘公公站在皇后的凤座旁看得一清二楚,当下便令两个内侍去拿了她回来。 “郭氏,你还有什么辩解的?” 郭灵听皇后称呼她为郭氏,心中一个激灵,抬起头望向她便直言道:“我要见皇上!” 皇后似有不耐,显然是不满她这语气,嗔道:“你目无宫规,造谣生事,有失妇德,还妄想要见皇上?” 郭灵挣扎无果,只好朝令贵嫔瞪了一眼,先是愤愤,转而却嘻嘻笑了起来:“于氏贱人,我是斗不过你,你不就是嫉妒我区区新秀便能承宠么?呵,想你进宫数载,皇上只怕仍记不得你的样子,丑妇!” 令贵嫔尚未有反应,静妃便立时站起上前狠狠抽了郭灵一巴掌,“啪”的一声极为清脆响亮,打得郭灵眼前一黑,耳中嗡嗡直响。 谨妃见状,冷笑道:“静妃别忘了这是在朝凤殿上,一次两次的总爱插手做什么?” 静妃才稍稍冷静下来,知她在讽刺上回状告至如妃之事,抚了抚袖口回到座上:“令贵嫔是我表妹,表妹受辱,我为她出口恶气也不成么?” 皇后道:“要打要罚有奴仆来,你老是这样冲动,也不怕弄疼自己的手。” 静妃垂眼道:“臣妾知错。” 皇后这才下令道:“降郭氏为常在,迁至永福宫中静思,无召不得出。” “永福宫?不不要!”郭灵猛地大叫起来,压制着她的内侍险些让她挣脱,“那儿是小冷宫!我不去!去了那儿就再也别想见皇上了,我知道你打的这个主意!我要见皇上,皇上定会保我的!” 棠月在一旁看着,心道永福宫是念蘅从前的寝宫,还想着常过去看看青玉轩旧景,得心中平静,若是郭灵住进去,自己也去不得了。 方才一直未说话的宁妃想要劝她顺从,叹道:“皇上本就因董妃胎动一事烦乱,你还拿董妃腹中胎儿做文章,皇上若知道了怎会饶你?” “董妃董妃!”郭灵的脸已明显肿起,这会儿又眼睛发红,整个人颤抖着,形容可怖地朝董妃破口大骂道,“都是你这狐媚皇上的贱人!若不是你,皇上怎会不理我?皇上不会不理我的!你在皇上面前说我的不是,挑拨他不来看我!都是你这贱人” 董妃本就身子不好,这会儿见造谣之人已经找出,也不欲多待,无视了口不择言的郭灵,朝皇后道:“臣妾身子不适,就先回去了。” 皇后本想将郭灵早早打发下去,谁知这会儿竟百般不依,眼看着董妃脸色是不大好,点点头道:“这几天就别出门了,好好休养。” 董妃便由彩月扶着往门口去,谁知郭灵并不作罢:“将我害至如此境地,你别想我姑息!贱人!”说罢竟蓄力挣开内侍的压制,径直往董妃身上撞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小郭崩坏了一一不作死就不会死,为毛不明白。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33章 【第三十三回】 众人顿时大惊,董妃只嫌她吵嚷想早些回去清静,没想到竟来了这一出,整个人呆得忘了躲闪,彩月忙将她往后拉,又怕拉得重了使她跌倒,眼看着郭灵面目狰狞地扑上来,后头内侍又拦她不住。 棠月的一颗心悬起,几欲喊出声,董妃腹中胎儿本就不稳,若这一撞,哪还保得住? 只这一霎间,一声闷响,几声惊呼,棠月再望过去,只看见郭灵被内侍按在地上,礼嫔不知何时冲了上来,此刻已倒在案几旁,手扶着腰,面色青白,似强忍着痛苦,那厢董妃被彩月护得紧紧的,没有丝毫损伤。 “没用东西!怎么连个人都制不住!” 丘公公这一声斥,将在座众人的魂儿都唤了回来。 “蓁蓁!”董妃忙上前扶起礼嫔,面色焦急着恼:“撞到哪儿了这是?彩月,去传太医!” 礼嫔却抬手拦了她,蹒跚站起朝皇后正色道:“恳请皇后娘娘快处置此人,臣妾生怕她再做出什么伤害龙种的事儿来!” 她话中咬重了伤害龙种四字,皇后这才大骇,一想到方才若不是礼嫔冲出来拦着,董妃这一胎只怕已不保,皇上若知道了非但要治这郭氏的罪,事儿在朝凤殿上发生,自己恐怕也脱不了干系。皇后一时有羞有恼,百般滋味,而她此刻似乎已隐隐发现,心底里竟还藏着些许暗喜,只是这一丁点儿的暗喜,让她背后冷汗顿生。 “贵人郭氏,无端生谣,行径败露仍不虔心改过,反言辞无状,无视宫规,于凤仪前信口放肆,甚至——意图谋害皇嗣。” 皇后的话掷地有声,传到郭灵耳里,使她惊骇起来,只见皇后又道:“你既嫌那永福宫是‘小冷宫’,本宫便将你送去真正的冷宫,好好反省己过。” “冷宫?我不去,我不去!”郭灵又使劲挣扎起来,几个内侍将她压制得死死的,她这般胡乱使劲,反让自己的衣衫发髻凌乱,绣花鞋儿也没了一只,整个人在这偌大的朝凤殿里又哭又喊,狼狈非常,“皇后,皇上他喜欢我,你这么将我打入冷宫,皇上定会龙颜大怒!” 皇后的眉眼冷了下来,喝道:“真是没规矩!”待郭灵稍稍安静,她才带着愠怒冷哼:“皇上自然会生气,只不过为的是你竟险些害董妃小产,你一再犯错俱不悔改,即使本宫今日不将你打入冷宫,皇上迟早也要颁旨将你送进去!” “我不信,我要见皇上!”郭灵仰脸看着皇后,喊哑了嗓子。此时的她眼睛血红,乌发蓬乱,满面涕泪,竟似疯妇! 棠月看着只觉得心惊,犹记得那时刚进皇城,她在马车中笑得俏若春桃,怎么如今会成这副模样? “还愣着干什么?拉下去!” 皇后一声令下,那几个内侍都咬牙使了力气,将郭灵架着就往外去。 “放开!我要见皇上!皇上他不会把我送去冷宫的!你们去请皇上来啊!你们都不敢请是不是!因为你们嫉妒我受宠,就要一起害我?!我不会罢休的,皇上会替我做主!皇上会替我做主——” 这一声声嘶哑呼喊简直不堪听,丘公公见皇后与众妃齐齐皱眉,忙朝那几个内侍骂道:“还不让她闭嘴?” 这才声音渐小,殿中众人都把视线转到礼嫔与董妃身上,皇后后怕道:“真是多亏礼嫔方才反应快,若是那郭氏撞到董妃身上,可” 董妃急急打断道:“皇后娘娘快召太医来吧,蓁蓁她似乎伤着了筋骨。” 皇后朝丘公公一使眼色,丘公公立时欲叫两个腿脚麻利的内侍跑去太医院。 “不必!”礼嫔此时已疼得直咬唇,被宫娥扶着歪在座椅里,脸色青白,冷汗涔涔。 “蓁蓁?”董妃握了她的手,眼中满是担忧神情。 “没什么,不过是撞到桌角罢了,你你快回去,别动了胎气。” 皇后见状亦道:“你也受惊不小,先回去安胎,本宫自会派太医为礼嫔诊治。” 董妃尚握住礼嫔的手不肯松,宸贵妃见状起身来:“皇后已发话了,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你若保不好腹中胎儿,礼嫔替你受这一下又有什么用?” 礼嫔将手挣开来,使了个眼色给彩月,彩月会意,便扶了董妃道:“娘娘,软轿备好了。” 董妃未施什么粉黛的脸上这才稍稍见了些血色,点点头随彩月出了朝凤殿。 这时皇后才道:“礼嫔,你先乘轿回去,本宫已遣人去唤了太医,这伤筋动骨的事儿迟缓不得,你还年轻,别留什么病根。” 礼嫔忙伸手攥了座椅扶手想要撑着站起来,推辞道:“臣妾位不及贵嫔,不能乘轿。” 如妃蹙眉心疼:“规矩是人定的,皇后既然开了口便是允了你破例,你还推说这个做什么?花令,快扶你主子回去。” 礼嫔承居如妃的毓秀宫,此刻自然是听她之言的,朝皇后谢了恩,由宫娥扶着往殿外去。 殿中虽还有这一众妃嫔,却都已被闹得没了再坐的心思,皇后只让众人引以为戒,莫要为争宠迷了心窍,便令众人散了。 棠月心事重重地出来,见前面是令贵嫔,想到她今日抱病前来,殿上又闹了这么一出惊心动魄,不知这下身子是否还受得住。遂上前问安道:“贵嫔娘娘安好。” 令贵嫔闻声回头,见是棠月,微微一笑,面色仍是苍白的:“刚刚我还当你会为她求情。” 棠月心知她话中何意,抿了抿唇叹道:“若不是她做的,我自要为她辩驳,只可惜证据确凿,她又不知悔改,难怪皇后会恼怒至此。” 令贵嫔道:“说得不错,她咎由自取,且不聪明。” 棠月心中有些难过,昔日姐妹落得如今陌路,眼看着她被打入冷宫,心中竟连一丝怜悯都没有了,是自己变得冷漠了么? “贵嫔娘娘,静妃娘娘她一开始就知道谣言是她传的么?” “嗯?”令贵嫔看了棠月一眼,兀自笑道,“谁晓得呢?只不过宫中与我结仇的人实在不多,她太过明显,又经不起表姐她略施小计。” “她着实是沉不住气。” 棠月轻叹着,眼看令贵嫔上了轿子远去,自己也往万安宫回去。 积云散去,天空又复往常明朗,有阵阵东风袭来。东风解冻,棠月这才想起,这一日是雨水,春寒散尽,万物萌动。 作者有话要说:  榜单被轮空tut累不爱!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34章 【第三十四回】 继郭灵被打入了冷宫,欣颖两位贵人也因嚼舌生事被皇后扣了一半月俸以示警戒,后宫众人一时不敢再多话,比往日里安静了许多。董妃那日虽受了惊吓,好在胎儿无恙,皇上听闻此事之后大为震怒,真如皇后所说,要重罚郭氏,皇后因处理得当,皇上少不得赞其治宫有度。礼嫔腰伤在于皮肉,并未深至筋骨,太医用药及时,过了半月也好了个大概,皇上为褒奖其护董妃有功,赏下许多东西,承恩苑的彤史上也多次见了她的名字。 各自相安,转眼到了惊蛰这日。 棠月用罢午膳,接到了从家中来的书信,自入宫以来,这才是第二封,短短数月,身边竟已发生了这样形形j□j的事,她心怀感慨,进内室拿剪刀启了封,坐在书案边将信拆开瞧了,发现竟是母亲的字迹。 香叶欲进来添香,在外头唤了一声见没有回应,便兀自掀帘进来,只见棠月坐在案边看着手中书信,正出神的样子,上前再唤:“贵人?” 棠月这才陡然回神,回头道:“你怎么走路没声儿了?” “还说呢,香叶都在外头唤您多少回了。”香叶往她手中瞧过,知是自己方才拿给她的家书,笑问,“老爷写了什么?竟叫您看得入神。” 棠月看了眼手中的信纸,将它折起放回信封中,良久才一长叹,道:“不是父亲写的,是母亲写的。” “夫人?”香叶转了转脑筋,有些紧张,“家中出什么事儿了么?” “是喜事,家中的那个姨娘有了身孕。”棠月离座起身,将这书信摆进妆奁,与上回的放在一起。 “姨娘?咱们府中哪有”香叶话说了半茬,才想起所指是谁,怏怏道,“哦,是皇上指的那个啊。”沉吟半刻,才瞪眼惊觉道:“什么?她有身孕了?” 棠月被她这一惊一乍弄得好笑,可一想到方才信中母亲的字句,心中却觉得堵得慌:“父亲一向疼我,只是为人木讷,故而不知怎么开口,便让母亲写了这封信来同我报喜。” “既是报喜,贵人不高兴么?”香叶见她面上阴郁,忙转了笑脸宽慰道,“不管如何,总归是您的弟弟或妹妹,老爷夫人膝下也多了个伴儿,不好么?” “好自然是好的,我只是怕。” 香叶又立时明白过来,问道:“您是怕夫人心中不痛快?” 棠月看了眼香叶,摇头叹息:“并不是这个,母亲胸襟宽广,信中满是欣喜,恐怕这一胎还是托了母亲的劝说才有的,我是怕那个姨娘心肠不好,往后依仗着这个孩子,要与我母亲过不去。” 香叶闻言,脸也一下子沉了,思忖一会儿,出声安抚道:“放心吧,老爷与夫人情深,这么年也不愿纳妾,岂会任凭夫人受人欺侮?您在这儿胡思乱想又有什么用呢?” 棠月心生哀戚,喃喃自语:“只恨我身处高墙”兀自叹过也不再详说此事,只提笔回了信,叫家人安心。 时近傍晚,棠月想要出去走走,春儿说刚刚似有听到春雷阵阵,棠月侧耳听了会儿,再看天上尚还晴好,只当是她听错了,同香叶一起出了万安宫去。 宫中因怕藏有刺客,故而没有高树,登上高楼便可眺望到宫外的风景,说是风景,其实也不过是看不到尽头的官道罢了。 阖宫最高的楼便属摘星楼,建在皇城的东南隅,楼高十丈,专供后宫众人登高望远,重阳佳节之时,观赏菊花尝五色糕的各种活动都在这儿完成。 此时正是仲春,这地儿鲜有人来,打扫的内侍估摸着是躲懒去了,也不见人影。棠月进了那摘星楼内,指尖一抚楼梯阑干,抬手看,倒也没什么灰尘,便由香叶扶着,往顶楼去。 这楼的年岁虽久,却因每年都会用到,故也不会显得老旧。棠月本是个娇生惯养的,待到了顶楼,已累得气喘吁吁,香叶笑道:“您明儿早上起来可别喊腿酸,好端端的来这儿做什么?” 棠月正欲回答,却听见走廊上有窸窣声,方道:“你瞧,似乎还有人在我前头来呢。” 香叶却当是不干净的东西,有些害怕:“这儿能有谁来啊,贵人咱们还是下去吧。” 说着便要将棠月往回带,那边走廊上的人却发了话:“谁?” 棠月听这声音耳熟,想是宫中见过的人,遂自报道:“我是万安宫的锦贵人。” 那人闻言,才绕到门口来,竟是大公主懿宝:“哦,是去年刚进宫的吧?” “是。”棠月稍稍打量了她,大公主今日穿的是件素净的青色衣裳,与前几次在宴上夺目风光的她不大一样,细看她的脸,竟发现眼眶似有些红肿,棠月心下生疑,上前问道,“我还当这儿没人呢,公主也来登高么?” 像棠月这样的贵人身份与大公主这样的皇嗣私底下偶遇其实是有些尴尬的,大公主位至固宁,是所有公主中最贵重者,二公主虽是皇后嫡出,却也只是安伦公主。按理说棠月算是大公主的长辈,然而位份不及宁妃如妃此等,大公主也不用向她行礼。 “想到了,便过来看看。”懿宝这般说着,踱步回到廊下阑干边上,若有所思地往宫墙外眺望,“贵人以前来过这儿么?” 棠月见她尚还亲和,便上前与她并肩:“今儿是头次上来,我入宫的时候已过了重阳,听说重阳节的时候这儿很是热闹。” 懿宝低眉苦笑:“其实宫里再怎么热闹也就是那样子,一点都不好玩儿。” 棠月心中生叹,这金枝玉叶虽说自小锦衣玉食,却如金丝雀般地被关在这皇城里不得外出,每日见不得外人,确实可怜。 “不过,正月的时候我偷偷跑出去过,花灯会很是好看。” 懿宝说这话时微微扬起了下颚,有些得意的模样,棠月却是吃惊:“宸贵妃知道么?” 懿宝眉梢微扬:“怎会让母妃知道呢?否则下回再想溜出去就难了。”末了不忘道:“除了懿睿和我身边的丫头,你可是第一个知道的人,可别去告状啊。” 棠月被她的娇俏逗笑,她二人虽辈分不同,年岁却是相仿的,棠月少不得应下,复又担忧道:“外头虽热闹好玩儿,却也不乏坏人,公主千金贵体,可要多带些侍卫。” “不成不成,带那么多侍卫不就暴露了么?易被父皇母妃发现不说,反倒更惹那些贼人的眼。”懿宝忙摆手否决了这个建议,道,“外头也不像你说的那么可怕,反倒有许多有趣的人我看你举止得宜,应该也是大家闺秀的出身,京城的花灯会你父母可准你出来玩儿过?” 棠月含笑摇头道:“我自幼在扬州长大,扬州虽也有正月花灯,想来没有京城的繁华。” 懿宝了然:“那真是可惜了,若你不是后妃,说不定下次我还可同你一起溜出去。” 棠月闻听此言,虽是有些荒唐,心下却也以为憾。 懿宝却未察觉到她的心思,往天边望了会儿,陡然出声道:“你如何看待嫡庶之分?” “什么?”棠月也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一时没听清。 懿宝顿了顿才又道:“你是家中的嫡女么?”见棠月点头,又追问道:“那你家有庶出的兄弟姊妹么?” 棠月想到家书中提到的,苦笑道:“原本没有,不过几月后就要添一个庶出的弟弟或妹妹了。” 懿宝沉吟少许,才发问:“若等你那弟弟或妹妹与你喜欢上了同一样东西,要与你争,你当如何?” 棠月微微皱眉,想到这个问题与先前自己担忧的正是大同小异,遂道:“那得看是什么了,若是对我十分重要的,本不该属于他的,我自要护好,嫡庶有别,不能乱了纲常。” 话方出口,棠月见懿宝眼中的神采渐渐暗了下去,猛然想起懿宝是宸贵妃所出,按理也是庶出,自己这话岂不是戳中痛处c太不得当了?忙又道:“倘若是寻常东西,自然要让给他的,理当兄友弟恭。” 懿宝弯了弯唇角,却全然不见笑意:“你说得对,嫡出与庶出,生来就不一样”她手抚上阑干,弯腰往楼下望去,口中转了另一话道:“懿睿是个胆小鬼,去年重阳节的时候,她都不敢到这廊下来,更别提靠近这阑干了,也不知她怕什么,又没人敢将她推下去。” 懿睿是嫡出的二公主,棠月虽知她这是玩笑话,却还是觉得心一惊,忙伸手将她拉了回来:“公主小心些,这楼的确太高了,我在这儿朝下看也有些害怕呢。” 懿宝却挣开她扭过脸道:“真没意思,这有什么还怕的。”虽这般说着,却还是离了阑干拍拍手上的轻尘,“我要回去了,我溜出宫的事儿你千万别对旁人讲啊。” 棠月应下,这才隐隐发觉刚刚懿宝的声儿似带哭腔,还欲关切几句,却见她已下了楼去,她暗想这大公主今日有些古怪,自己与她并不算亲近,也不该多管闲事。于是在顶楼上朝宫门外望了许久,才在香叶的催促下离了。 这一晚她歇得安稳,似还梦到了家中那未出生的小娃娃开口唤自己姐姐,却没想到第二日在朝凤殿中听到的竟是大公主二公主即将双双下嫁的消息。 作者有话要说:  人多就是容易出bug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35章 【第三十五回】 开春回暖,生机满园,的确是谈婚论嫁的好时节。 大公主孙懿宝时年十五,自小淘气,幼时常去皇子们的学堂旁躲着偷听,被皇上知晓后,非但没有责怪,还嘉赏其好学,指了刘学士辅导她诗词经论功课,故而若比才学,她在公主是最为渊博的;她自认为不输男儿,便要学骑马,与皇兄们比马术,摔着了也不喊疼,终在马场上胜了她二哥一回,大为欣喜。然而皇上却再也不准她骑马了,大约是生怕她再受伤。 比起大公主的活泼明朗,二公主孙懿睿则要显得内敛文静许多,她是皇后嫡出,当朝的嫡长女,时年十四岁。懿睿传承了她母后的标致眉眼,不必说话往那儿一站,便是通身的贵气,行动起来又像极了扶风弱柳娇娇怯怯,竟似江南水土养出的可人儿,令人心生怜惜。好一个天命女儿,她仿若锦盒里被红绒衬着的明珠,珍贵却易碎,近了,反而不知该怎样待她。 这样的一对皇家公主,谁人才配得上呢? 棠月坐在朝凤殿中,听着众说纷纷。 皇后笑道:“这两个丫头总算是大了,前儿同她们提起,竟都羞得不愿见人。”转而朝宸贵妃道:“宝儿眼高,本宫与皇帝思量过了,寻常儿郎她定看不上,马将军的这位次子可是人中龙凤,年纪轻轻就跟着他父亲上过两次战场,去年还拿下了武状元,皇上直夸他比他父亲还神勇。” 宸贵妃微微带笑点了点头道:“宝儿性子要强,这样的男儿配她最合适不过。” 皇后又道:“叶太尉家的三子曾在清阳宫中当过华奉的伴读,本宫也见过几次,相貌的确不错,也有真才实学。” 顺贵人担忧发话道:“臣妾却听闻这叶家三少风评不大好。” 欣贵人本因前事不敢贸然讲话,这下却是忍不住了:“是啊,他正值年轻气盛,听说不羁风流得很呢。” 皇后叹道:“男儿么,年轻的时候总抵不住外头花花场子,这赐婚的圣旨一到,他自然收敛些,只盼他能够不负皇上栽培他们叶家的一番苦心,若睿儿在他那儿受了委屈,本宫自然要找叶太尉问话的。” 顺贵人还欲说什么,欣贵人率先道:“他哪儿敢呢?当朝嫡长女能下嫁到他叶家,可不是八辈子修来的福?” 宜常在亦道:“何况二公主天人之姿,他哪儿有心思在外流连呢?” 皇后微微起了笑意:“但愿如此吧。眼看着宝儿睿儿要下嫁他人,才发觉这些孩子们已经一个接一个地长大了,真是岁月不饶人,一晃眼竟过了十几年呢。” 宸贵妃道:“臣妾还记得那时候在潜邸的日子,宝儿刚蹒跚学步,睿儿尚在襁褓。” 皇后亦感慨道:“本宫还记得,宝儿总爱逗睿儿笑,可不知怎的,睿儿总是哭,宝儿直拿她没法子呢。” 说起这些趣闻旧事,殿上一时也欢融起来,几位膝下育有皇女的妃嫔皆是听得入神。这般在殿中坐了近两个时辰才各自散去。 棠月却有心事:大公主是宸贵妃所出,怎么她面上的神情倒不如皇后高兴,照方才众人之言,那叶家三少却是不如马家次子的,虽说叶家官阶高于马家,那大约是因为大公主与二公主的嫡庶之分罢了,然而倘若驸马品性不好又有什么用呢? 嫡庶之分棠月想到这个,回忆起昨日大公主的落寞神情以及那个奇怪的问题——“若你那弟弟或妹妹与你喜欢上了同一样东西,要与你争,你当如何”,心中微凛,暗道:难不成,大公主是在暗指她与二公主喜欢上了同一个人?! 转念一想又觉得荒唐,嗤然一笑。再联想到大公主那微红的双眼,那时她大概已知道了皇上做主的这两桩婚事吧?她似乎并不喜欢这马家次子,可若是不满,在那圣旨未下之前可以向皇上提啊,她不是皇上最宠爱的大公主么?还是说即使是最宠爱的公主,也不能左右这件婚事? 棠月一时胡思乱想了这许多,觉得有些心疼,眼看着这一片春光大好,勉强打起了些精神:“回去也无事,到园子里逛逛吧。”便与香叶二人去往花园里走走。 莲芳亭旁多的是桃花,此时正是桃花烂漫时节,放眼望去一片红云,正感叹之间,只见红云花丛中走出了两人,是四公主懿梦与她的婢女,两人正低语着,并未看见拐角处的棠月,棠月眼见着要迎面相遇,便道:“四公主好。” 懿梦闻声抬头,见是位妃嫔,经她身边婢女提醒才知是锦贵人,方欣然问好:“锦贵人安好。” 棠月亦浅笑:“公主前来游园么?” 懿梦亮了亮手中鼓囊囊的荷包:“想取些花瓣回去做胭脂,这儿桃花红得好看,便过来了。” 宫中原本并不缺她们用的胭脂香粉,然而自己亲手做也算是个消磨时间的法子,棠月这般想着,便赞道:“难得公主有耐心。” 懿梦摇头道:“若不是想送些有心意的东西给大姐二姐当贺仪,我才不愿花这个功夫。” 棠月展颜笑道:“原来如此,你有这等心思,想必大公主二公主收到此礼定会欣慰。” 懿梦眼儿眨了眨:“当真么?唉,只愿她们能常进宫来就好了。”说着将荷包收好,作辞道:“我先回去了,贵人若要往桃林里去,大约会碰见宸贵妃。” 棠月往桃林里望了眼,疑道:“贵妃娘娘也在游园么?” 懿梦摇摇头回道:“似乎是有心事呢,可能是舍不得大姐下嫁吧。”说罢便与婢女一同离开了。 棠月原本想就此回去,可大公主昨儿的话语一直绕在心尖上,实在教人在意,女子出嫁本是终身大事,更何况是皇家之女呢?她原本是那样一个不愿服输活泼开朗的姑娘,为何只愿躲着哭也不愿再任性一次? 乱思纷纷,待回过神来,她自己已往桃花丛中去,身近莲芳亭前,见宸贵妃身边的淑英姑姑在外头候着,方知宸贵妃在亭中。 淑英姑姑眼尖,望见棠月的身影便行了礼道:“锦贵人安好。”虽说她是奴才,在宫中却是地位仅次于娜仁姑姑的女官,棠月不敢受,忙也低头示意了。 宸贵妃闻声,知外头来了人,于亭中挑起帘子,棠月见状上前道:“臣妾向宸贵妃问安。“ 宸贵妃点头道:“不必多礼,进来坐吧。锦贵人也来这儿赏花么?” 棠月进了亭中,道:“回去也无事,索性来走走,三月春好,不能辜负这好韶光。”方朝宸贵妃浅施一礼,敛衽落座。 宸贵妃微微颔首:“说的好。” 棠月见她果真如懿梦所言,似有心事,眉间笼愁,遂道:“大公主二公主即将下嫁,只怕皇上十分舍不得呢。” 宸贵妃这才朝她望来,笑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皇上纵是舍不得也无法,只好悉心为她们挑选了好郎君,女儿家么,有个好归宿比什么都强。” 棠月点头称是,又踌躇道:“其实昨日,臣妾在摘星楼偶遇了大公主,那时臣妾还不知这喜讯呢,与她聊了一会儿。” “摘星楼?”宸贵妃脸上不见了笑意,话语却还是温和,“她怎么突然想起来去那儿了” 棠月又小心翼翼地继而道:“当时臣妾看她似有郁结闷闷不乐,还在想是因何事,如今看来,大抵是舍不得离开娘娘您呢?” 宸贵妃听了这话,面上神色几变,终是摇头笑道:“又不是不能回来了,马家是京官,到时候她在京城中自立公主府,想时常进宫还不简单?”转而问棠月道:“你们昨日聊了些什么?” 棠月想起懿宝嘱咐不要把她溜出宫的事儿说出去的话,遂绕了弯儿道:“大公主说了些和二公主间的趣事。” “哦?”宸贵妃笑意渐泯,最后似若有若无地叹了声,又道,“她们俩从小一起长大,性子虽不一样,情分却是有的。” 棠月想起困扰在心头的问题,却不知如何开口发问,只好道:“臣妾家中没有姐妹,很是羡慕她们,这样好的情谊,从小到大该是没有争过吵过的。” 却见宸贵妃一笑:“女孩儿心胸总小些,哪会没争过吵过?她是当姐姐的,自然要让着些,而且”宸贵妃站起身来,踱步至阶前:“她是庶出,皇上那样宠她已是招人侧目,她若再不收敛些,难免有些不知分寸。” 因是背朝着里头,棠月也不知晓这位人母神情如何,只被这句不带丝毫感情的冰冷的话刺得来不及反应,却听宸贵妃又道:“锦贵人也无需再试探了,想必那日宝儿与你说的不止那些趣事。” 棠月闻言,脑中一震,只听见宸贵妃那似压抑着感情的话语再次响起:“皇室子孙向来如此,他们的确可以任性,却要为此付出代价,而且所谓代价也并不只牵连他们一人,所以他们要忍耐与承受的,从来都比寻常人多一些。锦贵人也无需胡乱揣测,引出什么风波来。” 棠月看着宸贵妃的石青色裙摆离开自己的视线,不知自己怔忡了多久,只觉得背后凉飕飕的,直到听见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贵人,您怎么跪在地上?您与宸贵妃说什么了?” 她甫一抬头,才知是在亭外候着的香叶不知什么时候进来了,这方站起,喃喃道:“我是魔怔了,才会起了心思在她面前问这些个,这下定是将她得罪了。” 香叶被她这一念叨,脸也白了:“您说什么了?” 棠月摇摇头直叹:“罢了,咱们回去吧。” 香叶见状心里直没底,却也不敢再追问,只好扶着她出了园子往万安宫去。 作者有话要说:  求留评求撒花tut刷负也行啊(←口胡!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36章 【第三十六回】 一路上香叶看着棠月的脸色不敢发问,棠月细想方才宸贵妃那番话,有些警示意味,看来果真如自己想的那般,大公主并不满这门婚事。 快到万安宫门口时,却听见不小的脚步声渐近,她与棠月正回头望去,却被后头这来路不明的身影撞了个踉跄,两人皆险些跌在地上,好在香叶扶住一旁的宫灯,才勉强稳住。 “这是哪宫的婢子!横冲直撞的!”香叶恼得正欲朝那身影大骂,却是变了颜色微微有些吃惊。 棠月见状亦望过去,只见那婢子蓬头素衣,正跌跌撞撞地往宁妃的正苑跑去,口中似还呜咽有声。 “贵人,这不是?” 棠月未答香叶的话,只携了她跟着那婢子往正苑去:“随我去看看。” 正苑里头,宁妃也刚从外头回来,对镜拆了发髻上繁复的垂珠首饰,正欲进里间换身衣裳,谁知便听外头吵嚷起来,夹杂着哭喊声声:“奴婢求见宁妃娘娘,求宁妃娘娘收容奴婢吧!” 宁妃不明所以,令身边的宫娥出去看看,却听那宫娥没一会儿便回来报道:“回娘娘,是原本郭氏身边的祺安,不知怎的从浣衣局逃了出来,此刻正在外哭着磕头求娘娘收留呢。” “什么?”宁妃秀眉紧蹙,“浣衣局多的是看守的内侍与姑姑,她是怎么跑出来的?”说着便掀帘而出,果然看见一人跪在门前的石阶下不住地叩头,额上破了皮,流下的血与脸上的涕泪都混在一起,简直教人以为是疯妇。 那祺安一见宁妃出来,忙手脚并用爬上阶去抓了她的裙裾:“宁妃娘娘!求求您救救奴婢吧!您叫奴婢做牛做马都好,别再将奴婢关在那浣衣局里了,求求您了!” 浣衣局,这名儿乍一听是为宫廷众人浣衣的地儿,其实近几朝来,渐渐成了受罚的宫娥待的地儿,进了这儿便再无出去的可能,每日勤恳浣衣自不必说,还要受许多非人的煎熬,较有头脸的内侍与老姑姑可以肆意欺凌她们,折腾死一两个比碾蚂蚁还容易。 当初郭灵犯事,她与翠屏被送入浣衣局,这才短短一月,她便受不了了,看这一身狼狈模样,定是用尽了法子逃出来的,那些内侍姑姑想必也已发现c四处拿她了。 宁妃原本因为宫中出了郭灵这样的人连几月麻烦不断而心烦得很,这时又见这个出逃的罪婢跑到自己门上来,自然不悦:“当初皇后下了旨意,命你与翠屏进浣衣局好好改过,你怎么反倒不长记性逃了出来?我这儿怎能容你?傅寿,将她带回浣衣局去!” 内侍听令,上前将祺安提了起来往宫外去,那祺安想尽法子逃出来,自然不想这么被送回去受那些非人的折磨,可一连几日没有饱饭,再加上先前跑了那么一段路,早没了力气,只剩下口中叫嚷:“求求宁妃娘娘,您救救奴婢吧,救救奴婢”喊着喊着,泪水糊了满脸,改了口哀嚎道:“小姐你在哪儿让我去服侍小姐吧,我不要再留在那种地方了” 哀戚声声,却终是被几个宫巷拐角隐得没了声音。 棠月看得失了言语,与香叶二人立在一旁。宁妃见了她,问道:“锦贵人被吓着了?” 棠月回过神,朝她施了礼方道:“没想到她这么受不住,恐怕郭氏在冷宫也不好过。” 宁妃轻叹:“哪儿能好过呢?不过她这也算给了个教训,好教无人再敢妄图生事。”说罢便转身进了正苑去。 说者无心,棠月听着却是背后渗出些微冷汗,想起方才自己竟想试探宸贵妃,不仅在心中将自己通身骂了个遍,才又朝香叶道:“往后不干咱们的事儿,还是少管吧。” 香叶闻言,只当她见了祺安这档子就事论事,点头附和:“自然的,贵人能这么想最好,宫中人人都本难念的经,若个个都要管,只怕徒惹一身麻烦。” 午膳过后,春儿与棠月说起那祺安的下场,听闻正苑的傅公公将她提回了浣衣局去之后,那儿的内侍少不得将她带下去一顿打罚,刚开始还能听见她哭,后来渐渐没声儿了,大约是晕了过去。 棠月对这祺安没什么感情,甚至还是有些厌恶的,闻听她这悲惨境地,心也不由得揪了起来,宫娥的命就是这般轻贱,主子犯错,她也连带着受折磨。 想起郭灵,棠月尚不知她在冷宫如何,那日眼睁睁看着她被内侍强行押下去,形容可怖,不知现今可有好好静思?遂问春儿道:“那进了冷宫的人,可有三餐?不会像那浣衣局的奴仆一样,饱受虐待吧?” 春儿回道:“虽说进了冷宫,可名义上也是曾经的嫔妃,虐待倒不至于,冷宫也有奴仆照料她们,不过大抵都是爱偷懒的,有跟没有一样,打进冷宫的人,哪会那么容易出来呢?” 棠月沉吟不语,良久才叹息道:“唉,她当初与我一同进宫,这才半年,就已经历了上云端入地狱的变故,那日朝凤殿上她被皇后的人拖着送进冷宫去,竟跟疯了没两样。” 春儿摇摇头道:“她不是命贵之人,受不起这样的福气,自作自受,也难怪皇上只宠了她两个月便厌倦了。” 棠月闻言,顿感皇恩凉薄,道:“她竟还口口声声说皇上喜欢她,谁又知皇上听闻了董妃受惊的事勃然大怒,全然不顾她进冷宫的事了呢?她错在太痴了。” 春儿见状,宽慰道:“贵人别再想那人的事了,后宫中像宸贵妃与董妃这样得君心的只怕再难出第三个了,是她自己不知分寸,竟想越过董妃去。” 棠月只觉得郭灵痴情错付实在可怜,摆摆手便命春儿退下了,眼看着香叶去内务府未归,梓雪也被自己遣去了礼嫔那儿送小点心,恐怕过一阵子才得以回来,便自己进屋换了身外衫,只身出门去。 冷宫位于皇城的西北角,三重宫门间隔,棠月驻足在外头,抱臂看墙根下几簇青草,正在夹缝中拼命地往向阳处挤着,微风拂来,直吹得他们微微摇动,这一抹可怜的j□j,与这朱色的宫墙,实在不衬。 棠月站在这方地儿,觉得有些冷,只是分明三月暖春,自己身上的衣裳也不单薄,如何会冷?她阖起眼眸,听见一声一声渐渐清晰的哭喊,从那三重宫门里头传来,越来越分明——“董氏贱人!不得好死!”“于氏!颜氏!你们都嫉妒我,嫉妒我!”“皇上皇上!” 这些若有若无的声音骇得她往后退了两步:这是谁的声音?是郭灵么?这嘶哑得仿若老妇的声音,是她喊出来的? “吱呀——”两扇宫门中的一扇竟自己转了个弧度,紧接着“啪”地一声关上了。 棠月轻声惊呼,睁开眼一看,宫门后空空,分明是没人,她抚了抚胸脯,正待往里头张望,却见一角茶色衣袍从门后闪现,忙警觉起来,扶着身边的宫墙斥道:“谁?谁在这儿?” 只见一个茶色身影从门后绕了出来,原是个老内侍,棠月见他眼熟,竟是进宫时为众待选小姐带路的那个公公,后来她与郭灵还偶然碰见过一次,这公公说那时是受了董妃的令才故意折腾她们。 不待棠月开口,那公公自己率先躬身道:“老奴向锦贵人问安,你怎么到这冷宫跟前来了,这儿不吉利啊。” 棠月当日便觉得这公公不简单,这下先按住心中慌乱,免了他的礼:“无意路过罢了,公公又是为什么来的?” 那老内侍悻然道:“唉!冷宫管事的崔姑姑说腿脚病又犯了,不愿待在这冷湿的地儿,老奴是她同乡,这冷宫又是寻常人进不得的地方,有些资历的奴仆也不愿进,老奴抹不开这面子,只好替她向里头的主子们送饭菜来了,刚送完出来,便遇见了您。” 棠月一看,那老内侍手上果真挎了个食盒,瞧他也算实诚,遂笑道:“真是辛苦公公了,敢问公公,郭氏在里头过得如何?” 那老内侍叹了口气道:“锦贵人真是心善,故人获罪进了冷宫,也不忘来关切看望。郭氏这一个月三餐虽不少,口中却总骂骂咧咧,嗓子哑了也不消停,也难怪崔姑姑不愿过来。”说罢他又朝棠月看了眼:“贵人若要进去看望还是作罢吧,老奴看她如今神智已不甚清醒,只怕也不大愿意见您。何况这冷宫不祥,多待无益啊。” 棠月听他描述得凄惨,已大约能想象出郭灵如今是个什么情状,微微叹息。想那郭灵虽与自己有些不合,却从未起过要害自己的心,姐妹一场,只求她能看开些,好好反思认错,说不定皇后还能网开一面,过段时间待她安分了再准她出来。 想至此,棠月便从腕上取下个细镯子,金丝嵌玉的质地,递给那老内侍道:“往后还劳烦公公与那崔姑姑能照顾着她些。” 老内侍先是推脱,再便收了,口中直道:“这些都是咱们当奴仆的分内,郭氏虽说进了冷宫,指不定皇上哪一日想起她来了,便饶恕了她呢,您放心吧,咱们亏待不了她。” 棠月也无意再待,见那老内侍收了镯子,便转身往万安宫回去。 那老内侍待她走远,从怀中取出方才那镯子摆在阳光底下看了看成色,桀桀一笑。 冷宫中似又有哭喊声传来,他扭头冷眼看了看那三重宫门里头,皱起眉头不耐得咂了咂嘴,冷哼一声将镯子揣进怀中,头也不回地提着食盒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卖萌打滚儿求收藏求毒舌qaq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37章 【第三十七回】 转眼到了三月廿六,良辰吉日,似连鸟叫声都洋溢着喜庆,清阳宫中挂红绸贴双喜,这一日,崇武皇帝的两颗掌上明珠——当朝的大公主二公主即将下嫁。 离吉时还有一个时辰,两位公主大抵都在清阳宫中梳头整装,这厢衍庆宫中,众妃嫔皇嗣候在里头,帝后端坐于上。 皇上起初笑意吟吟,渐渐地发起叹息来:“朕的宝丫头和睿丫头,好像昨日还见她们撒娇,今日竟都将成人妇了。” 此话一出,棠月听着也觉得感伤,这是一位送女儿出嫁的父亲,同时也是傲视天下的九五之尊,他有一群敬爱他的孩子,却不得不将天下子民排在他们前面,兴许,一月只能见上一次,见着了也不能说太多话。 皇后笑道:“皇上若是想她们,来日可时时召进宫中来小住啊。” 宸贵妃亦称是,众人又絮语一会儿,多数是众位妃嫔的恭贺之辞,待到了吉时,宫门外内侍朗声道:“大公主到——二公主到——” 众人皆正襟危坐起来,只见门口两抹嫣色,将众人的目光都夺了去。 大公主懿宝华美端庄,盘起的高髻上戴着十二尾金凤步摇,凤口衔有五色珠,垂在额前,摇曳动人,其余还有各色镶宝石金钗近十支,华丽璀璨,耳缀金玉明铛,垂至颈窝;身着暗花缂金丝大袖衫,衫上绣有双凤,胸口衣扣缀以宝石,外罩缨络霞帔,下面是绣有并蒂牡丹的茜色留仙裙,裙尾长摆及地,拖曳三尺。 二公主懿睿娇美无双,一身朱霞更显得其面若粉桃眼若秋波,髻上的金凤口未衔珠,两侧的六只金钗却各带垂珠,垂至肩下,走起步来摇曳生姿,耳垂上的红宝石坠子更显其肤白胜雪;身着妆蟒提花文锦大袖衫,同大公主一样绣有双凤,同罩霞帔,项上如往日一般戴着八宝璎珞项圈儿,与这嫁衣十分相衬,长裙及地,与大公主无二。 棠月与众人尚未打量得够,她二人已缓步走到殿中,站定后,内侍朗声唱道:“行礼——”,她二人方敛衽朝皇上皇后行大礼。 再看座上的帝后二人,皆是又不舍又欣喜,受了她二人的礼便忙令人扶她们起来,大公主才又转向宸贵妃行了大礼,宸贵妃一时不忍,红了眼眶亲自扶道:“宝儿快起来。” 懿宝似也动容,却抿了抿唇强忍着道:“母妃要为宝儿开心呐。” 宸贵妃点点头,直握住她的手说不出话来。皇上见状,下了阶缓声道:“大喜日子,别让孩子难过。” 皇后亦随皇上下阶,叹道:“是啊,宝儿睿儿自此便是人妇了,虽舍不得,心里却还是高兴的。” 宸贵妃方执帕掩去眼角晶莹,松开懿宝的手:“记得不要任性,你虽是公主,却也已为妇,不可再如往日莽撞了。” 懿宝一一应下,这时一旁的内侍才又唱道:“吉时将到——”皇后与宸贵妃才齐齐为两位公主戴起喜帕盖头,一旁的宫娥上前来搀着自家公主,转身往外头去了。 此时送亲仪仗已吹打起来,喜乐冲天,热闹非凡。 棠月与众人往屋外去,眼见着两位公主上了车轿,两辆车轿被彩穗和红幔华锦装点得很是华贵,车轮转动,华盖上缀着的金铃叮咚轻响,伴着喜乐,更添一分喜庆。 公主的车轿后便是送亲的人,大公主由端亲王与其世子相送,二公主则由和亲王与其世子相送,两位亲王是当今皇上的兄长,在皇族中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如今端坐在马背上,为这仪仗增了几分气势与威严。 仪仗启程,喜乐声渐小,送亲仪仗过了一道道宫门,直到宫门喜炮响起,众人才回到衍庆宫中去,喜宴已摆好,皇上皇后遂命众人入席。 妃嫔席与皇嗣席相邻,棠月打量了众位皇嗣,见他们皆玩闹嬉笑,比往常年宴还热闹,猛然想起已故的懿昌公主,再望了眼令贵嫔,却见她面色如常,不禁心中暗叹。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棠月见妃嫔大多散了,便也称起了酒热要出去走走,离座从香叶手上取过团扇,退往屋外去。 宫中诸位奴仆虽因这喜事忙了几日,却因得了喜钱,这会儿脸上都欢喜的,棠月绕过宫巷来到御花园里,方才虽借酒热作辞,这会儿却真的有些燥热了起来,将手中扇子摇了摇,便要同香叶去莲池处坐坐。 没曾想走到莲池旁,却听见一旁假山后有人声,棠月听着竟似争执,一时好奇,示意香叶莫出声,坐着听了起来。 那假山几连成屏障,那边的人看不见棠月,棠月也看不见那边的人,只听那二人道: “你做什么又去见谨母妃?这回起的什么心思?” “梦儿,你别这么说” “你总这样,人前一副避世嘴脸,私底下也不知你在盘算什么,当年亲手把我送给谨妃去,如今又阴魂不散地对我指手画脚,我快厌烦死你了!” “梦儿我只是请谨妃帮你挑好人家,你看,你年纪也不小了” “你快住口吧,上面还有个三皇姐呢,我着什么急,更何况谨母妃定然早替我留心了,哪需你添乱!” “梦儿,我也是为你好才” “别说了,我不想听你辩解,反正是你不要我在先,别怪我不认你!” “梦儿!” “还有,上回你送过来的那个什么手绢老鼠,我一点儿都不喜欢,你别再送东西来了!” “梦” 棠月与那二人虽有假山相隔,实际上不过一丈远,听得个清清楚楚,猜出其中一人是四公主懿梦,却不知另一人是哪个,待四公主的脚步声渐远,那边隐隐约约传来啜泣之声,棠月起身绕到假山石旁,才看真切那人是谁。 “裴贵人?” 裴贵人闻声一惊,慌张收起拭泪的帕子,红着眼眶起身道:“是锦贵人啊,你也退席了么?” 棠月点头上前:“大家都散了,我待着也无趣。” 裴贵人讷然应了,便要告辞离去,棠月忙拦了道:“方才那是懿梦公主么?她年纪小,若有什么重话,你也别生气。” “你听见啦?”裴贵人显得有些颓唐,四下又环顾了遭,才低头道,“没什么,其实是我不好” 棠月见她有躲闪之意,正欲再问,裴贵人却道:“宫中还有些事,不打扰锦贵人了。”便浅浅施礼,急急忙忙地离了。 令贵嫔从宴席退出来,正往万安宫去,路上见了缓步的棠月,遂命人停了轿辇,下轿道:“锦贵人怎么魂不守舍的?” 棠月心中埋着那裴贵人与四公主的事,正胡乱揣测着,被令贵嫔这么一唤,倒惊了一惊:“向令贵嫔问安。” 令贵嫔扶起她与她一道走,问道:“我见你早从衍庆宫出来了,怎么这会子才到这儿?” 棠月如实道:“方才去园子里吹了会儿风,还见到了裴贵人与四公主。” “哦?”令贵嫔果然有些疑色,重复道,“裴贵人与四公主?” 棠月点头,顺势问了:“她们似吵了起来,我在假山后头听了一会儿,原来裴贵人与四公主有什么过往么?” 令贵嫔眸色沉沉,轻叹:“宫中少有人议论这事,难怪你不知道,其实裴贵人是四公主的生身母亲,只不过四公主才出生不久,她便求了皇后将四公主归到谨妃名下。” “竟是这样”棠月虽已揣测出了半分,却还是惊讶,“竟是她求的皇后么?我还当是谨妃夺了去的。” 令贵嫔看了她一眼,眸中有股哀色:“都说母凭子贵,可宫中也多的是子凭母贵,裴贵人是什么出身想必你也知道,可惜她已人老珠黄,也不像董妃那般盛宠,日子过得并不好,寻常奴仆也敢怠慢她的。” 棠月仍是不解:“于是她便将出生不久的四公主送到了谨妃名下?眼看着自己的孩子唤别人母妃,她如何舍得?” 令贵嫔摇头叹息:“不舍得又能如何,她是盼着四公主能比在她膝下过得好,可四公主却似乎因此而厌恶起她了。” 棠月点点头道:“今日四公主很是生气的模样,说的话也丝毫不留情面,裴贵人却只好言相向,可怜得很。” 令贵嫔闻言,叹罢一笑:“四公主五岁方知自己非谨妃亲生,听说后来见到裴贵人便往谨妃身后躲。待她越发大了,裴贵人似乎求了谨妃,谨妃才同意让她与四公主多接近,谁知四公主当她要将自己归还给裴贵人,哭得伤心,央求谨妃莫要弃她不顾,也不认裴贵人这个生身母亲,谨妃心疼她哭成这样,便再没提这话。” 棠月心生恻隐:“虽说血浓于水,可从小养大的情分还是在的,只可怜了裴贵人。” 令贵嫔挑了挑眉梢,冷言道:“说到底还是她自作自受,如今女儿不愿认她,她又怪得了谁?至于四公主也不知她究竟是在意这抚养的情分,还是在意谨妃这尊荣的母妃份位。” 棠月朝她望去,黛眉蹙起:“臣妾瞧着四公主天真,不至于会有这样的心计吧?” 令贵嫔宛然轻笑:“天真?生长在这样的皇城里,又是这样的身世,她如何能够没有心计?我可是听说,谨妃那亲生的三公主时常被她戏弄呢。” 棠月心道,约莫那是年纪小爱玩笑,哪论什么心计呢。未再提下话,到了万安宫各自回屋,便也相安。 作者有话要说:  求收藏求留评~(???一)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38章 【第三十八回】 两位公主的婚事落定,棠月原本对于大公主不满指婚一事存有疑虑,经宸贵妃那样一敲打,却是再也不敢了,只当是闲事莫问,待两位公主进宫省亲后,才听说两边似乎都相安,没出什么教人担心的岔子。 董妃在孕中,虽不便侍寝,皇上仍时常去看望,即便是敬事房的人明里暗里说些雨露均沾云云,皇上所指也总不过是宸贵妃c礼嫔c静妃等人,皇后几经提醒,皇上才勉强点了去年进宫的康常在与颖贵人,其中康常在似乎颇得圣心,还被赐了几盆上品兰花回去。 只是自上次大病错失了侍寝良机的棠月,至今再未被皇上记起,香叶与春儿眼看着康常在和颖贵人越到前头去很是着急,只可惜棠月她比起郭灵受宠时的焦躁不安,这会儿反倒事不关己起来,每日无非看书绣花,或去令贵嫔礼嫔那儿小坐,丝毫没听春儿说的去给敬事房奴仆塞红包的话。 棠月其实是有些怕皇上的,与众人一起仰望他时还好,若是单独相处,只恨不得将心提到嗓子眼儿,而且上回在许愿树底下,若不是皇上突然来了,那许愿枝也不会断,念蘅也不会虽知神鬼之言不可信,她心中到底还是解不开这个结。 五月端阳六月炎夏,宫里绿荫少,即便是园子里也少有庇荫的地儿,大家索性都极少出门了,奴仆也多是躲懒,故而棠月从礼嫔那儿出来,一路上见到的人影一只手都数的过来。 棠月没得轿辇乘坐,香叶虽在她头顶撑了伞,却还是遮不住烈阳,耳边嘈杂着闹蝉的鸣声,棠月的脑袋一阵比一阵晕眩,她开始后悔方才没听礼嫔的话,留在福衾苑用午膳得了,偏要回来,正是日悬中空的时辰,能不晒人么? 香叶看出她脸色不对,忙一手搀扶了她道:“还有一段路便到了,春儿今早已备下消夏浮瓜,这会儿回去吃了刚好祛暑。” 谁知棠月一听这吃字,脸色愈发难看,踉跄至一旁撑着宫墙,执帕掩口,香叶见状大急,忙扶住道:“这是怎么了?” 棠月好容易缓过来,喘着气抚抚胸口:“不知怎的,突然犯了恶心。” “娘娘可是身子不适?” 陡然的男声传来,可将香叶和棠月唬了一跳,棠月看清来人,才见是个年轻清秀的小太医正瞧着自己,面上似有关切之意,身后跟着个内侍,手上提着药箱。棠月这方站定,缓和了脸色道:“我不是什么娘娘,是万安宫的锦贵人。” 那小太医方后退一步行了礼:“卑职唐突了,向锦贵人问安。” 棠月这时才好好打量他,见他皮肤白净举止谦和,年岁竟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样子,比平日里见的那些胡子一把的老太医年轻多了,声音也清亮。遂道:“不妨事。这样热的天,你进宫来诊脉么?” 那小太医应道:“是,卑职刚去了欣贵人处。酷暑难当,宫中多数人中了暑热,不堪进食,长此以往便成了滞夏之症,该趁早用药才是。” 棠月听他说得有板有眼,倒有副少年老成的样子,正待说话,胸口又是一阵堵,忙拿帕掩唇,香叶心疼自家主子站在太阳底下,在一旁嘟囔:“问你一句,说这么多。” 那小太医似听见了,面颊一红,也不知是热得还是羞得,棠月忍下身子不爽,笑道:“如你所见,我正不适,你若不急着走,来替我瞧一瞧吧?” 小太医忙拱手道:“卑职从命。” 待进了映月阁,春儿与梓雪果真已备好了冰镇好的瓜果,见棠月身后跟了个太医,不禁惊叹:“贵人哪儿不舒服了?” 棠月一进屋嗅得瓜果香气顿觉舒爽,搁了手中扇子道:“似有些暑热,精神不济得很。”便落了座,教香叶取了凳儿来请那太医落座。看那太医有条不紊地自药箱中取出小托枕,示意棠月把脉,待棠月将皓腕伸上托枕,他方又取了帕子盖在腕上,两指才把上她的脉息。 棠月并非头次请太医,先前受凉发热时也请过太医,只不过那时自己已烧的不省人事,这回眼看着人替自己把脉,还是个年纪相近的年轻男子,一时有些赧然,遂找了话道:“太医如何称呼?” “卑职沈谡风。” “原来是沈太医。”棠月莞尔,又问,“沈太医入职不久吧?我见你很是年轻。” 沈谡风收了帕子与托枕:“卑职才入职三月,还望贵人莫嫌资历浅薄。” 棠月笑道:“沈太医自谦了,年纪轻轻入得太医院,便定是医术精湛,资历总需磨练么”复而另想一事,正色道:“敢问沈太医,太医院中是否还有其他姓沈的太医?” 沈谡风将药箱阖上,闻其问有些奇怪,回道:“只有卑职与卑职的父亲姓沈。” 棠月微微点头,这才道:“年关时,永福宫的瑨常在病危,不知是你去的,还是你父亲去的?” 沈谡风这才了然:“贵人所问大约是卑职的父亲,父亲他曾说过此事,据说他赶去的时候,那位常在已病入膏肓再难相救,后来听闻只过了两天便去了。” 棠月回忆起当初场景,不觉泪水溢眶几欲落下,忙拿帕掩了,一旁梓雪端详了方道:“果真是父子,奴婢瞧着是与那位沈太医像得很呢。” 沈谡风见棠月如此神情,大抵猜到了她与瑨常在情分不浅,忙宽慰道:“家父医术不精,未能转危为安,只是逝者已逝,望贵人莫再挂怀。” 棠月亦忙道:“我并没有怪罪你父亲的意思,只怪我发现她病得不轻才去求的宁妃,你父亲是常来替宁妃诊脉的么?我记得当时宁妃夸赞他医德甚佳。” 沈谡风低眉道:“承蒙宁妃娘娘不弃,家父已在宁妃身边诊脉多年了。”说罢命一旁内侍提起药箱,才朝棠月拱手道:“贵人无大碍,只是身子本就虚弱,受了暑热,加上近日食了荤腥,饮水不足,才致使口淡恶心神疲倦怠,待卑职开一副藿朴夏苓汤即可。” 棠月见他要走,便起身道:“我叫人随你去抓药。”便指了梓雪前去,末了又补道:“方才在宫巷中我失仪了,还望沈太医莫要见笑。” 沈谡风闻言抬头看她,方知是提恶心之症,见棠月此时面带矜赧。他到底是年轻人,一时玩笑道:“贵人言重了,方才见贵人恶心犯呕,卑职还当是得喜之兆。” 此话一出,顿时众人都凝固在了当场,香叶第一个黑了脸,春儿亦如是,两人却都不敢开口,齐齐望了棠月,棠月脸一阵红一阵白,料想那太医也看出不对来了,她才细声道:“太医吉言,只是我还未有幸承恩,何来得喜?” 沈谡风亦红了脸,不知该如何开口,只好连忙拱手行礼道:“是卑职胡言,望贵人莫怪!”说罢连忙退下,在门槛处似还踉跄了一把,梓雪怔了好一会儿才跟上去。 留下一室三人,春儿最先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香叶起初还在瞪她,后来自己也抬手掩了口,躲在一边闷声发笑,棠月见她二人如此,佯装气恼:“你们家主子落人玩笑,你们还乐呵。” 春儿笑道:“人家也不是有心的。” 香叶揩了把眼角笑出的泪:“若不是知道咱们家贵人没进过承恩苑,我也要当她那一呕是害喜。” 棠月这才羞了起来:“快别拿这个说事儿了!先前还见你们拿这个急,这会儿怎么反倒看起笑话了。” 香叶一听,竖眉嗔道:“您还说呢,咱们替您着急,您却优哉游哉,咱们也懒得说了,只等您开窍儿吧。” 棠月别过脸去,拿手把玩那扇子搪塞道:“这事这事也不是急就急得来的。”心中却暗想沈太医方才在门槛的那一踉跄实在滑稽,不禁吃吃窃笑,两个丫头见她笑得局促,也不知在动什么心思,相视一眼,退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不控大叔控美男一一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39章 【第三十九回】 自服了那沈太医开出的藿朴夏苓汤,棠月的暑热之热便缓和了好多,便再未敢在烈阳当空的时辰出去走动,一连几月相安,不知是滞夏少食还是怎的,棠月竟瘦削了好些,好在气色尚佳,只是以香叶的话来说“臂膀上都没肉了衣裳都撑不起了”,时近中秋,天气不再闷热,香叶料想着棠月也不必再避忌荤腥,几次膳食都搬上了满桌的牛肉羹c粉蒸肉以及酱鸭醋鱼等等,棠月几经抗议,才好歹得几顿素斋刮刮油。 这一日下了场雨,雨来得快,又是大晴天的,太阳还挂着呢,便这般冷不防地下了起来,来势汹汹去得也快,可怜映月阁前摆的两盆小桃红没来得及搬进去,被雨点儿打得垂了头,几瓣花都落在了地上,湿漉漉的,煞是可怜。 棠月见了蹲身捡起,在指尖揉了揉,便挤出了朱色的花汁,香叶见了,朝内侍刘晚嗔道:“叫你躲懒,花都淋坏了!” 那刘晚撇了道八字眉:“奴才哪知道这大太阳的,也能下起雨来” 棠月朝香叶摇头:“不妨事,这花你叫梓雪拿木钵盛了,晚上咱们包指甲。”遂教梓雪来捡了那些落红,棠月见天空一片明净,不似再有雨,便同香叶出了万安宫,往礼嫔的毓秀宫去。 这些天棠月每每出门走动,无非是令贵嫔与礼嫔两处,令贵嫔自懿昌公主去了之后,神思便不如初见时那般精明了,反而多了几份沉静与安然;礼嫔则是极亲和的性情,又作得一手好画,二人时常品茶赏花,多的是闲情雅致,若不是后来春儿提起,棠月当真瞧不出她的出身并不尊贵,其父仅任七品闲职,而郭灵之父官居从三品,其女却如此莽撞不知收敛,可见教养并不是由贵重的出身带来的。 待到了福衾堂门口,还未开口命那宫娥通传,那宫娥却率先道:“锦贵人来了?礼嫔不在呢。”棠月微微失落,便要调头走,那宫娥又道:“礼嫔在董妃娘娘那儿呢,她吩咐奴婢了,若见您过来,便请您去花荣苑同她们一起说话。” 原来如此。棠月暗想先前几回在这福衾堂坐过了回去,礼嫔总称要去仁庆宫看望董妃的,今日难得,竟这么早便过去了,算算日子,董妃如今已将近临盆,早在六月时皇后便免了她的问安礼,教她待在寝宫好生休养,棠月便也一连几月没见过她了。 依着那宫娥的话,她便又绕到了仁庆宫花荣苑跟前,却被这阵仗唬了一跳,门口齐刷刷站着两个侍卫并四个宫娥,神情皆是严肃。棠月心中嘟囔:早知自郭灵前来哭闹的那一场之后皇上便命人严加防备,却不知已到了这个份儿上。 门口的一个宫娥见有人近来,仔细一打量才认出是锦贵人,方道:“锦贵人可需奴婢通传?” 棠月上回来过这花荣苑,瞧着这宫娥也面熟,方问:“礼嫔在里头么?” 那宫娥道:“在的。”棠月方点了点头,示意其入内通传,不过一会儿工夫,那宫娥便出来道:“贵人请进吧,礼嫔娘娘说还愁您今日不来了呢。” 棠月上回来时只顾着打量董妃了,也未来得及看这花荣苑上下,如今随这宫娥进门绕过屏风进了花厅,一路上四顾,方觉室内虽宽敞,却无过多华美的摆设,装点得十分简洁得体,竟一点也不似初进宫时那些奴仆传言的“奢靡无度”。 棠月待那宫娥掀起纱幔方见了董妃礼嫔二人,董妃如预想的小腹高高隆起,人也丰腴了许多,着一身家常紫缎衣裳,比先前清水芙蓉的姿态更添几分贵气。 “锦妹妹,来这儿坐。” 礼嫔朝棠月扬了扬下颚,棠月这方看见她两手上绑着红绳,正与董妃面对面坐着,遂向她二人问了安,才在一旁落座:“礼姐姐与董妃娘娘在玩翻花绳么?” 董妃笑道:“你们都管这个叫翻花绳么?我幼时都听人管它叫挑花花线。”说着抬手自那红绳上捻拨轻挑,皓腕一转,那红绳便到了她手上,是个鱼篓花样。 棠月虽见过擅长玩花绳的人,从前和香叶一起玩这个的时候,也见她十分灵活,但却从未见过如董妃这般手势好看的,遂赞道:“娘娘的手势好漂亮。” 董妃抬眸看了她一眼,抿嘴一笑:“从前琵琶乐琴碰得多,手上习惯了。” 棠月这才恍然大悟方才那手势像什么,正是拢捻拨挑的弹弦手势,若是旁人,还大可说一句乐器学得精,可董妃是乐奴出身,这话又是由她自己轻巧地随意带过,棠月反倒不知方才那句赞得对还是不对了。 却见董妃将手上花绳伸到棠月跟前,道:“该你了。” 棠月有大半年没玩过这个,虽不大记得,手一碰上那绳,便也熟悉了起来,翻出个寻常的架桥花样,朝礼嫔苦笑道:“这个翻得不好。” 礼嫔莞尔:“哪有什么好不好的呢,你若翻出个太罕见的,我倒不知该如何解。”便自棠月手上翻出个牵牛花的花样,又转过去教董妃解。 三人这般玩了几圈,其乐融融,礼嫔心灵手巧,又翻出不少棠月没见过的新花样。董妃身后虽垫了靠枕,一直坐着也觉得腰沉,遂道:“你们先玩着,我去那边横榻上卧一会儿。” 棠月见状亦跟着离座道:“那臣妾便不扰娘娘休憩了?” 董妃由宫娥搀扶着坐上榻,闻言忙摆摆手:“哎,你难得过来,正热闹呢,再坐会儿吧,我不困,只是身子重坐不住罢了。” 礼嫔亦道:“锦妹妹无需拘束,你若一拘束,她也不好意思起来了。” 董妃闻言一笑,也未再说什么,待宫娥摆好靠枕,方缓缓半卧下去,扯了一旁的毛毯半盖着,一手支着头,眼儿却是望着这边的。只见其乌发蓬松,秀目微睁,窗外的光铺进来,将她髻上埋的几颗珍珠笼上一层柔和的光辉,衬着身上紫色的暗花缎子,好一幅慵懒美人图。 于是棠月和礼嫔又坐着玩了一会儿,其间谈言玩笑,正开心时候,门口却报道:“皇上驾到——” 棠月受惊,忙立起低声问礼嫔道:“我还是告退了吧?” 礼嫔也不答她,只牵她一起出了花厅朝皇上的龙驾齐声问安:“臣妾向皇上问安。” 皇上自龙驾而出,见是她二人相迎,不免一笑:“哦?今日花荣苑倒热闹。” 待免了她二人的礼,礼嫔方与棠月随皇上入内,礼嫔玩笑道:“云裳最落不得寂寥,臣妾便叫了锦贵人来陪她翻花绳玩,她倒好,才玩了一会儿便称身子懒卧到榻上去了。” 那厢董妃已下榻前来迎驾,朝皇上浅施一礼便拿眼儿睨着礼嫔笑嗔道:“皇上您看这礼嫔,亏您还夸她温良,臣妾还在她跟前呢便这般嘴刁起来。” 皇上被她二人逗得发笑,朝董妃道:“身子可还好?宸贵妃说你产期将近,早备了产婆与乳母,也吩咐太医院那边机灵着些。” 董妃被宫娥搀着在一旁落座,回道:“都安好。臣妾生产一事交由宸姐姐,皇上大可放心。” 礼嫔与棠月见他二人落座,便也跟着在一旁侧座坐下,皇上望了棠月一眼,道:“锦贵人甘氏?” 棠月被皇上点了名字,心中暗怯,低下头去:“是。” 皇上瞧了眼身侧的董妃,见董妃将眼望向一旁的茶盏,他才又道:“都说董妃的脾气怪,你也愿过来?” 皇上此话听不出喜怒,礼嫔却暗自掩唇莞尔,棠月则不知所措,只好如实低眉道:“董妃娘娘赤子心性直言直语,臣妾觉着挺好相与的。” 董妃也笑了:“今儿不仅蓁蓁她明里欺负我,连皇上您也明里说臣妾的不是了。” 皇上面上笑容不减:“你这脾气要一直怪下去才好。”转而又问棠月:“听说你年初生了场大病,是在那许愿树底下冻得吧?” 棠月听皇上提及这旧事,脑中一时纷杂了那时的情形,只是时下不便提及自己病因念蘅的死而起,只好点头:“是,臣妾那时在外大意受了风,结果在榻上躺了好几日养病。” 皇上饮了口杯中香茗,淡淡道:“嗯,年纪轻轻的,别落下什么病根就好。” 棠月应道:“谢皇上关怀。” 皇上才将话茬又转到董妃身上来,问了几句近日食好云云,不多时,礼嫔便离座朝皇上行礼:“臣妾与锦贵人今日便先行告退了。” 棠月闻言,亦随她起身朝皇上行礼告退,只见皇上摆摆手道:“去吧。”她二人方退了出去。 出了花荣苑,棠月与礼嫔走了一段路,才开口道:“没想到今日皇上会过来。” 礼嫔浅笑:“可见锦妹妹未曾打探过这儿的消息,仁庆宫的奴仆都知道,近来几月,皇上三日总有两日要来花荣苑小坐的,待的时间或短或长罢了。” 棠月了然:“是我疏忽了,想来也对,皇上很是喜欢董妃娘娘。”心中虽存有疑虑,一直未问出口,待到在毓秀宫门前要与礼嫔分道,棠月想了想,终是叫住了她:“礼姐姐,方才皇上来时,我要走,你怎么不让呢?” 礼嫔一手扶着身旁宫娥的小臂,脚已迈进宫门,闻声回头朝她莞尔:“你若是怕云裳心里不快活,大可不必,今儿皇上十有j□j会来,她心中明白。先前既留了你下来,便料定了会让皇上见着你。”说罢便往宫里头去了。 棠月心中正思忖着那话,香叶却道:“怎么奴婢听着,像是董妃要向皇上引荐贵人您呢。” 闻此言,棠月心中一沉,天边传来孤雁阵阵鸣叫,她绞着绢帕的手渐渐垂下,喃喃道:“若真如此,我便欠了个大人情。” 当晚,八人抬的承恩轿往万安宫缓缓而来,前面领路的内侍手中灯笼华光熠熠,照亮了映月阁的匾额与石阶。 作者有话要说:  二上承恩轿(上次根本没上去就扑街了一一 关于这个挑花绳的游戏,忘说了,特来补充一下00我去查了一下,好像是近代才有记载,也不知写在文里行不行,不过因为是架空文,而且好像没什么冲突的,所以大丈夫,嗯嗯。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40章 【第四十回】 此刻,棠月正坐在映月阁中与香叶研捣那指甲花的花汁,春儿将丝绵捏成薄片儿浸往那花汁里头,待那丝绵吸够了花汁,方拿宝镊仔细覆在指甲面上,取绢布包好,再以棉线绑了,眼看着大功告成,只等着一觉睡到次日天亮再拆开来,便是一双春纤红酥手,十指绛点笼翠袖。 哪知十指才全数包好,映月阁外传来了声儿:“贵人,敬事房的文公公来了。” “铛!”春儿闻声一喜,手上的宝镊都撞在了钵儿上,将一旁的棠月吓了一跳,香叶剜了春儿一眼,忙替自家主子道:“请他进来。” 春儿也没工夫去顾香叶,一把搁下宝镊,朝棠月笑道:“奴婢就说皇上必定会再召您,这回可是万无一失了!恭喜贵人!” 棠月却丝毫不见欢喜,脑中满是香叶那句“像是董妃要向皇上引荐贵人您”,不偏不倚皇上今晚上便指了她的名儿,看来这人情自己是欠定了,她抬眼看一旁直称阿弥陀佛的春儿,暗叹春儿不知这喜讯是因董妃而来的,心中一时五味陈杂。 文公公被迎进来,有了上回的事儿,这次甫一入门便打量了这位锦贵人的气色,见其形容有仪肤泽红润,便笑得愈发像朵花儿似的:“奴才给锦贵人贺喜了,承恩轿就在外头,您准备准备?” 棠月免了他的礼,将自己的一双十指包得严实的手伸给他瞧,苦笑了笑:“今儿实在没想到,得劳烦公公稍候一会儿了。” 文公公看她一双手包得严实,还当是又出什么伤病了,心一悬,但看边上的小钵和指甲花,才松了一口气:“好说好说,您慢慢拾掇,奴才在偏阁等着。” 棠月边让春儿给自己拆了这满手的花汁丝绵,边让香叶取了盥洗水来,将手上一股子涩苦的花汁气味儿洗净,才换好衣裳,随那文公公出门登了轿子。 棠月头回乘这承恩轿,只见它不仅外观光鲜华丽,内里也是极舒适的,与她从前见过的令贵嫔乘的轿辇大为不同,抬轿的八人也皆是训练有素,连脚步声都隐至最轻。 她望着那轿帘子旁垂下的两条流苏微微晃动,闻着轿子里的暖香,心中道:在我之前,有多少女子乘着这顶轿子去往那后宫众人都向往的承恩苑?她们都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如我一样的紧张害怕,或是欣喜并羞赧得满面通红? 随着文公公一声“落轿”,承恩轿稳稳地停在了承恩苑跟前,轿帘被人掀起,棠月抬眼看,见是位陌生的宫娥,她正朝自己望着,面上笑得柔和:“锦贵人请下轿。” 棠月搭上她伸出的手,颔首出轿,待敛衽迈过那道横栏,文公公指了这搀扶她的宫娥朝她道:“这位是承恩苑的连姑姑,头回侍寝的,总要请她来教导一二,贵人待会儿随她前往苑中凝脂泉沐浴,她自会教导您如何侍奉皇上。” 此话一入棠月的耳,惹得她一颗心砰砰跳到了嗓子眼儿,身旁的连姑姑仿佛感知到了她的紧张情绪,安抚道:“锦贵人莫怕,皇上开明得很,只要贵人不犯什么大的避忌即可,奴婢待会儿会与您讲明白的。” 棠月心道虽然如此,可一想到待会儿要与这位天子独身相对,便不由地不知该如何自处起来。按下纷乱思绪,朝一旁文公公谢道:“有劳公公了。” 那文公公行礼道:“锦贵人好涵养好仪态,定能蒙获圣心,奴才这就去向李总管复命了。” 棠月嘴边抹开了笑,点了点首便由他去,笑意一下子渐淡,转身随连姑姑进了承恩苑。 承恩苑地处勤政殿后,不属东西八宫,格局宽敞得很,入苑便是两座花梨木镂雕屏风,上头雕的是楚王神女,绕过屏风便是厅,厅中挂有字画,却无一幅是美人像,多的是花景,连姑姑见棠月四下打量,便指了其中一幅《海棠白头》:“那幅是名师严旻所作,皇上很是喜欢。” 棠月望去,又看了旁边几幅,道:“皇上喜欢海棠?” 连姑姑笑着看她:“锦贵人说对了,皇上早前称海棠为花中最美,潇洒又不失娇媚,如今阖宫上下只有皇后宸贵妃还有董妃那儿种有上品海棠,都是皇上赏的。” 棠月微微点首,随她再往里头去,只见纱幔重重,连姑姑道:“贵人仔细脚下。”她方谨慎下了那台阶,里面的宫娥闻声拨开纱幔,朝棠月低眉道:“恭迎锦贵人。”便迎了她进去,连姑姑将她引至凝脂泉边,朝两边宫娥道:“伺候锦贵人入浴。” 眼见着连姑姑退至一旁,两边四个宫娥朝自己身上动起手来,解衣裳的解衣裳,解宫绦的解公绦,棠月心中虽不习惯得很,可这连姑姑如是吩咐,大约侍寝的众人都是这么过来的,自己纵使面皮薄,也不好多说什么,只硬着头皮任她们摆布。 待全身衣裳解尽,那四个宫娥方退了三个下去,余下一个搀着棠月进了那纱幔深处,原来那儿便是凝脂泉。那宫娥将她带到池边,退往一旁恭谨道:“贵人请入浴。” 棠月此刻的脸上红得似要滴出血来,从前自己沐浴虽也被香叶伺候着,可如眼下这般身周尽是不相识的宫娥,还是多人旁观的情状,是从未经历过的,只得僵着身子,一步步缓入那温泉水中,待水没过肩膀,身后那宫娥垂下帷帘,她方将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看着池边龙头口中汨汨流出的泉水将水面的片片花瓣冲散,玉手抚过纤细的脖颈,划下精致的锁骨,再落至白皙的臂膀,透着玫瑰香气的浴泉将她娇嫩年轻的身躯包裹,抚平了心中那一丝丝不安的悸动。 “请锦贵人出浴。” 那连姑姑的声儿在外响起,棠月才回过神来,回头一瞧,那为自己宽衣的四个宫娥已全数整齐站在池边。她踌躇半晌,贝齿轻咬下唇,终是硬着头皮离开那浴泉,薄薄的雾气自白皙的肌肤上腾起,还未散尽,便被一袭寝衣裹住。 连姑姑待她穿好寝衣,方遣退了那四个宫娥,亲自搀了棠月道:“锦贵人随奴婢来。”遂将她带至一旁小偏阁中的菱花镜前:“锦贵人请坐。”棠月方敛衽而坐,看着镜中将将出浴的自己面若春桃唇如红樱,竟比往日上妆还美上几分。 连姑姑将她盘起的发髻拆下,取过妆台上的象牙八宝小梳为她梳理及腰乌发,口中不忘道:“贵人待会儿梳妆毕,便去内室等着皇上到来即可,在皇上来之前,是不可以擅自上龙榻的。” 棠月知晓连姑姑这是在教导,看着自己映在镜中的脸庞不争气地腾起红霞,垂眸轻应道:“是。” 连姑姑仿若注意到她羞涩模样,又道:“贵人想必是头次与皇上独处,不过也无需紧张,锦贵人举止言辞矜持有礼,是极规矩的,皇上问什么您答什么就是。” 棠月又轻应一声,众所周知,皇上的脾气并不算暴躁,亦非喜怒无常,早年习惯战场行武,如今在前朝亦是杀伐决断,然而对待后宫女子却是温和仁慈的,棠月进宫至今,也仅仅听闻过他因郭灵冲撞董妃一事而大怒。 连姑姑为棠月梳理好发丝,自一旁端着托盘的宫娥手上接过一本册子,遣退了那宫娥,朝棠月道:“只是龙榻床笫之事便不大好明说了,头回侍寝的未经人事脸皮子薄,奴婢也就不说了,请锦贵人看这个。” 棠月正纳闷,只见连姑姑递来本书册,书皮裱装着绛色锦帛,只差了个书名,她便依照那姑姑的话翻开一页,原是本画册,只是画中男女小人交合纠缠,身上一丝不挂,一下子叫棠月羞得面红耳赤,忙将它阖了问连姑姑道:“这这是什么?” 那连姑姑却是未答这话,只暗示道:“龙榻之上,光懂规矩也是不行的。” 棠月虽是满脸赧色,却也对这句话了然,只得深吸一口气,继续翻下去,眼看着一页一页小人姿势尽不相同,赤条条的两具身子交媾缠绵,春光无限,毫无止休之态,看得棠月却是颊生酡红呼吸不顺,连忙草草翻完递予连姑姑:“谢连姑姑教导,我我记下了。” 连姑姑亦无旁的神色,只接过那册子叫来宫娥收了,才莞尔道:“皇上差不多快到了,贵人随奴婢进内室候着吧。” 棠月这方站起身来,随连姑姑入那内室,甫一掀帘便闻见淡淡的龙涎香气,那绕过绢纱绣红梅的两丈长大屏风,入目便是那撑着明黄帷帐的红木榻,一旁设有一张案几并两张圈椅,案几上摆着花樽与时令鲜果盘,那连姑姑回头朝棠月欠身道:“便请贵人在此稍候了。” 棠月少不得要回礼:“劳姑姑教导。”目送这连姑姑掀帘出去,这弥漫着龙涎香气c缀有明黄饰物的华贵内室里便只留她一人了。 她谨记着不能擅自去上那龙榻的忌讳,在圈椅内落座,裹了裹身上单薄的寝衣,一边又暗自笑着:谁人会敢在皇上来之前上那床榻呢?复又脑中浮起方才那图册里的画面,想到稍后在那龙榻上的便是自己与皇上,一张脸又转红,眼儿忙移了开去,不敢看那明黄的帷帐。 “皇上驾到——” 作者有话要说:  艾玛!下集剧透:没肉!作者是个渣qaq不会写肉!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41章 【第四十一回】 “皇上驾到——” 棠月闻声立时从圈椅里弹起来,站得端正,压下躁纷纷的心绪,朝那帷纱后的明黄身影深深行礼道:“臣妾向皇上问安。” 待那双绣着金龙的皂靴停在自己跟前,棠月只觉得一瞬耳中听不到旁的声音,连自己的呼吸也听不见了,只看见那人伸出手来扶起自己,沉声的话语响起:“不必多礼,起吧。” 皇上晓得这锦贵人是头回侍寝,故而见她低头垂眼不看自己也觉得寻常,兀自在一旁落座,指了一旁的椅子示意她坐:“你的名字叫做什么?” 棠月也听话,依照他的示意往一旁坐了,回道:“臣妾甘氏,闺名棠月。” “棠月,甘棠月”皇上端起案几上的茶盏,微微眯起眼眸默念了两回,笑道,“名字取得不错,是你父亲取的?倒有几分才学。” “谢皇上夸奖。”棠月听皇上赞赏父亲,亦是欢喜,“臣妾出生在月升之时,父亲见院中红花开好,便借了古人的诗‘月华初上海棠枝’来为臣妾取名。” “原来如此。”皇上听得海棠一词,眼儿多了几分神采,“你可喜欢海棠?” 棠月本对花卉一类并无多少偏爱,对于漂亮的花卉,也不过一句赞美便罢了,眼下知晓了皇上钟爱海棠,自己名中又有个棠字,若教春儿晓得此情此景,定又要感慨一声天赐良机了。遂朝皇上回道:“有诗云,峨蜀地千里,海棠花独妍,可见其美丽娇艳足矣让众人倾倒,臣妾自不免其中。” 皇上点点头,似是认可:“别说是你,朕也十分喜欢。” 棠月见其心情大好,便又提道:“臣妾方才见外厅挂的那幅海棠白头图,意境很是巧妙。” 皇上闻言,对棠月稍稍打量了一番,颇有兴致:“那是严旻所作,你能品出其中意境?” 棠月见皇上似有考究之意,心中不免七上八下,只好照实道:“海棠的棠字音同子孙满堂的堂,白头翁寓意长寿康健,这幅图大抵是愿皇上福寿绵长,子孙满堂。” 皇上听罢笑了一笑,不置可否,提了旁的话:“你在闺中时都看些什么书?” 棠月只当是自己答得不好,心中一时有些沮丧,低眉回道:“除去女四书,臣妾偏爱词曲一类。” 皇上不应,朝棠月看了一眼,戏谑道:“不爱看戏本么?” 棠月惊诧抬头,见皇上正瞧着她,复又垂下头去,略有羞赧:“也也爱看的,只不过父亲不准,后来便弃了。” 皇上见她紧张得磕磕巴巴,不禁笑出声来:“你倒实诚,竟不怕朕认为你庸俗么?” 棠月听他笑,便知他在打趣,便也不再战战兢兢,亦跟着笑道:“有柴米油盐的地方有有俗,戏本中的故事虽是编造,却也是民生,臣妾看戏本落了俗,皇上关心民生,岂不是也” 皇上见她止了话茬,饶有兴味地追问道:“也如何?” 棠月虽见皇上毫无起怒之意,却不敢往下说,低眉道:“臣妾知罪。” 皇上见她此态可爱,不免大笑,摆手道:“说得很好,何罪之有?朕若不‘俗’,只在这高高庙堂上端坐着,何以解民忧c知民苦?” 棠月看他笑得开怀,心叹果真开明,才放松心绪,眉目含笑。 皇上又问:“可还记得那书中的故事?” 棠月忖了忖:“虽看过几本,到如今还记得的,只有一个弃女寻母的故事。” 皇上倒也随和,换了坐姿侧身道:“哦?你且讲讲看。” 棠月似也忘了身在承恩苑这码事,兴致勃勃地说起这故事来:“说的是一个名门里的小姐,十六岁生辰这日知晓了自己并非父母亲生,眼看着这个家里原本走失的真小姐认祖归宗,而这位真小姐为了夺走她原本门当户对的未婚夫,使计让她被逐出家门,她便觉得自己无处容身,仅靠着肩膀上仅有的一块烟花胎记,想要找到自己的生身母亲。” 皇上的眼中神色变了几变,似在游神,但见棠月停下不讲,却又示意道:“继续往下说。” 棠月原本以为皇上对此类恩怨情仇的故事不大上心,谁知他似乎还听得入迷,只好继续道:“后来她的未婚夫识破那位真小姐的诡计,下定决心取消了与这户名门的婚约,他的家人本欲借此攀高枝,谁知他不愿从命,固执地离了家去追寻那假小姐去,与她结伴寻找她的生母。” 皇上笑了笑:“倒是对苦鸳鸯,那后来他们找到了不曾?” 棠月摇摇头,颇有些为憾:“虽是找到了,可那生母” 讲得正入神,几重帷幔外却起了低声争执,打断了棠月的讲说,皇上不悦,朝外头道:“文福全,何事吵闹?” 却闻外头文公公一声应,却支支吾吾不答话,紧接着便是李总管的声儿响起:“皇上,董妃她产期提前了,情况有些不容乐观呐!” 室内原本温存的气氛顿时凝固,棠月眼见着皇上脸色愈发难看,只听他急切道:“现在怎么样了?” 李总管在外头回道:“皇后宸贵妃还有太医产婆都已赶了过去,已过了半个时辰” 皇上大怒,拍案而起:“糊涂!为何一有状况时不来通知朕?朕是如何吩咐你的,花荣苑最是容不得差错!” 李总管声儿都颤了起来:“皇上息怒!奴才得了消息的时候,您已在承恩苑中,奴才恐您已就寝,便” 皇上不待他说完便大步朝外走去,棠月也吓得不轻,不敢再坐,只见皇上朝那跪着的李总管便是一脚,踢得虽不重,那李总管却是直告饶:“皇上息怒,圣驾承恩苑不得轻易打扰是祖上的规矩,花荣苑有皇后娘娘坐镇,想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皇上冷笑,绕过他便要出承恩苑去,文公公却是战战兢兢询问道:“皇皇上,那锦贵人她?” 皇上回头看了眼棠月,棠月此时在帷幔后掀帘望来,眼中满是茫然,身上寝衣单薄,很是惹人怜惜,遂稍稍缓和脸色,指了一旁衣架上的玄色缂丝披风:“秋晨露重,明早你穿上这个再回去。” 棠月忙行礼谢过,再抬头,已没了皇上的影子,那李总管从地上爬起来跟着小跑了出去,文公公回头看了看她,似有些不忍,棠月见状道:“文公公,皇上今晚还回来吗?” 文公公显得有些躲闪:“若是董妃那边生产顺利,该是能在天亮前回来的。” 话虽如此,可董妃无故产期提前,那李总管又说不容乐观,想必该是难以顺利,便担忧道:“你可知董妃那边是怎么了?产期怎会提前?” 文公公摇头答是不知。棠月料到皇上该是不会回来了,心中虽有些失落,却更似松了一口气,便含了一丝笑:“你且下去吧。” 这丝笑在文公公眼里却显得可怜,他想着这锦贵人倒识大体,竟也不发脾气,便应了一声,关门退下。 棠月回到内室,嗅着空气中渐淡的龙涎香,坐回圈椅中,坐了半刻,便觉得有些冷了,方才有皇上在这边,她的心一直悬着手掌直冒汗,才没发觉这身上的寝衣是如此单薄。她伸手裹了裹,却还是抵不住夜里凉,这才将眼儿望向一旁的龙榻。 那连姑姑说皇上来之前不可擅自上龙榻,那眼下算作怎么回事?皇上来了又走了,能上龙榻否? 棠月在心中答了个是,便离了那硬邦邦的椅子往龙榻上去,将被子裹了,心中暗自嘲道:这承恩苑的龙榻上身为妃嫔形单影只,也不知是不是开国以来头一遭呢? 不同承恩苑的宁静,那厢仁庆宫却是宫娥内侍进进出出,花荣苑中董妃的痛苦j□j萦绕不绝,似在花荣苑外头便嗅见一阵血腥气,皇后与宸贵妃此刻正坐在厅中,面上满是焦急。 皇后跟前是跪着的彩月,只听她哆哆嗦嗦将前事一五一十道:“奴婢也不知怎么回事,董妃娘娘说今儿晚上星子好,想坐在后院里看会儿,奴婢心想反正就在花荣苑后面,便扶了她去,娘娘坐了会儿说想吃菱角,奴婢便去小厨房吩咐蒸制,只离开了这一会儿工夫,将菱角端过去的时候,娘娘已面色不好,菱角一点儿未动便回来了,才刚刚上榻,便喊肚子疼,唤了产婆来一看,便说要生了。” 宸贵妃皱眉不语,皇后继续盘问:“你去小厨房的时候,她在后院就只身一人?” 彩月点首,宸贵妃摇头叹道:“你怎么不留两个宫娥在她身边?” 彩月回道:“董妃娘娘这几月来都极少外出,每日对着咱们几个宫娥内侍,早已厌烦了,奴婢向她提了,她不愿听,道她就在这花荣苑边上能出什么差错,奴婢一想也对,便走了。” 宸贵妃细一思量,道:“花荣苑的正门有侍卫宫女守着,那后院却是能绕进去的,你后来再回去,董妃可说她见过谁来?” 彩月闻言已面无人色:“没有,奴婢见她面色不好便问了,她道是刚刚起了风,有些凉。” 皇后望了宸贵妃一眼,朝彩月道:“说到底还是你们主子任性了,产期将近还不保重些,你们也是无用,劝都不会劝么?” 彩月身子一抖,忙称知错。宸贵妃道:“当务之急是让董妃顺利生产,等她清醒了再问她缘何会动了胎气。” 皇后遣了彩月进去帮忙,叹道:“皇上今晚难得临幸后宫,只盼李承德这奴才没把消息传到他耳朵里。” 听着里头董妃的叫喊声愈发痛苦,几经起伏竟没了声音,宸贵妃眉头立时紧了起来,起身便要往产房中去,她身边的淑英姑姑忙拦住了:“主子止步,这产房您进不得,里头若有事,定会出来通报的。” 话将落,里头太医便扬声道:“皇后娘娘,董妃娘娘此次分娩凶险万分,卑职等也无万分把握” 皇后被这官腔急得脑仁儿疼,一拍案几:“有话直说!” “敢问皇后娘娘,是要保董妃,还是保皇嗣?” 厅中的这两个华贵端庄的女子几乎同时往后退了一步,皇后面上阴晴不定,宸贵妃则白着脸色攥紧手中帕子,两人又几乎异口同声: ——“保皇嗣!”“保董妃!” 作者有话要说:  月华初上海棠枝出自:《次郑季明和袁子英纪梦韵(二首)》作者:张著 峨蜀地千里,海棠花独妍出自:《海棠百韵》作者:沈立更 才疏学浅qaq只能借用古人诗词了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42章 【第四十二回】 两人说罢,皆是对视一眼,里面领头的齐太医不知该听谁的,才又高声问了一句:“请两位娘娘速下决断!” 皇后神色冷凛:“宸贵妃莫不是忘了?妃嫔以传承子嗣为根本,若是因她任性动了胎气而致使失了这个皇嗣,岂不是成了皇家的罪人?” 宸贵妃暗里捏紧帕子,面上不露波澜:“皇后娘娘说得是,只是皇上视董妃如珍宝,若是董妃因此难产而去,皇上该当如何心痛神伤,而董妃还年轻,定能再行传嗣之重任。” 皇后有些气恼:“你这是本末倒置!” “若两个都能保住,朕为太医院加俸添赏,若只能保一个,朕准你齐寻珍全尸还乡,若两个都保不住,朕还留你们整个太医院何用?” 皇帝的沉声自门口传来,在场众人皆是心中一震,皇后宸贵妃停止对峙,忙朝门口行礼:“臣妾等向皇上问安。” 里屋太医亦是朝他跪地:“皇上,卑职若非尽力,也不会如此发问呐!” 皇上挥手免了皇后宸贵妃的礼数,径直便要入内室,那太医忙膝行上前拦住:“皇上!产房血气太重,您怎么能进?” 后头李承德也跌跌撞撞追上来道:“是啊皇上,您在这儿坐着” 皇上朝那李总管冷睨过去,待其住了声,又朝太医道:“皇后生睿儿宸贵妃生华尧的时候,朕都是在榻旁陪着的,有何不妥?” 那太医在心中嘀咕:那时您还未登基大宝啊。只是他自未敢说出口,眼看着皇上进了来,毫无反驳之言可说,眼下更头疼的是如何保住董妃与她这一胎。 皇上走到产榻前,看董妃面色惨白,额发被汗水湿得贴在了面颊上,全无了平时的机灵劲儿,心疼不已:“云裳?朕来了,你可听见?” 董妃本已脱力,此时眼虽睁着,却全无了神采,直到耳边响起熟悉的唤声,她方有了些精神:“皇上?” 皇上伸手握住她垂在榻边的柔荑,声虽如往常待她那样温柔,却带了丝难以察觉的恐惧:“云裳,你要安然无恙地生下咱们的孩子,不管是你还是这个孩子,朕都无法割舍,所以,别让朕为难。” 董妃手上虽没有力气,却是有知觉的,此刻被包裹在他的大掌里,感受到了她最渴求的温存,一时清醒了好几分,手也动了起来,反握住这张长有硬茧的大掌。 一旁太医见董妃有了气力,大喜,忙将备好的独参汤喂董妃服下,一时内室才又传出董妃生产时的j□j,虽还是痛苦万分,却再无“保董妃还是保皇嗣”的追问,外面皇后与宸贵妃齐齐松了心中紧绷的弦,宸贵妃双手合十暗念阿弥陀佛,皇后则敛衽落座,眼色沉静,似长叹了口气。 董妃那边一直用独参汤吊着,汗水将枕头都湿透了,喊声断断续续到了凌晨天边泛白,里屋才响起了婴儿微弱的啼哭。 皇后与宸贵妃坐在外厅,眼下已蒙了一层乌青,神色疲累,但听这一声啼哭,却是欣喜地站了起来,宸贵妃腿麻,险些没站稳,却顾不上站得端正,朝一旁椅子扶手上撑住了朝里屋望去,只见皇上抱着个襁褓而出,面上虽是疲惫,却满是笑意:“这是朕的皇七子!” 皇后与宸贵妃闻言亦是欢喜道:“恭喜皇上!” 皇上免了她二人的礼,皇后上前与他并肩看那襁褓婴儿,笑道:“这小鼻子小嘴巴,当真是如皇上一样英俊。” 宸贵妃在一旁见太医出来,便问道:“董妃无恙吧?” 那齐太医好歹了了这么一桩劫难,大气还没来得及喘,头上满是汗,草草拱手道:“虽是体虚,但再无性命之忧,与小皇子一样,多加调补即可。” 宸贵妃点头示意他退下,见皇上将婴儿交给乳母,方道:“皇上,天将亮了,叫娜仁为您梳洗梳洗准备上朝事宜吧,董妃这边被折腾了一晚上,乱糟糟的,由臣妾来善后就好。” 皇上望了她一眼,眼中似有赞许之意:“好,孩子先养在这处,也由你照看着。皇后你也累了一晚上,脸色不大好,赶紧回去歇一歇吧。” 皇后道:“臣妾无妨,眼看着这一胎顺利便安心了。” 待帝后二人离去,宸贵妃方令人将董妃的屋中收拾干净,自己则走到那乳母跟前,拨开襁褓看了眼孩子的小脸:“太医说这孩子体虚?” 乳母回道:“是,奴婢瞧小皇子的确比旁的初生儿弱些。” 宸贵妃微微叹了叹,转身往里屋去,走到董妃的榻边,见她仍阖着眼,便轻声问一旁彩月道:“她睡了么?” 彩月正欲答话,却听董妃自己睁了眼道:“宸姐姐?” 宸贵妃面露柔和笑意,在榻边坐了下来:“你累了一晚上,怎么不睡呢?” 董妃不答,眼儿越过宸贵妃望向那乳母怀中的襁褓,宸贵妃会意,自那乳母手上抱过孩子递至她枕边:“这孩子不哭不闹,多乖。” 董妃躺在榻上微微侧首,看这胎毛尚湿漉漉的小娃娃紧闭着眼,笑道:“男儿怎能这么文静呢?” 宸贵妃亦是笑,末了给那乳母递了眼色,那乳母便将孩子抱去了屋外。她这方开口问:“你吩咐彩月去取菱角后,是见到了谁么?为何会动了胎气?” 董妃脸上笑容滞了滞,微弱地摇头:“不过是遇了只猫儿蹿过去,受了惊罢了。” 宸贵妃板了脸道:“没有瞒我?” 董妃回道:“哪敢瞒姐姐呢?” 宸贵妃这才松了口,帮她掖好被子:“这几日你先好好休息吧,皇上允了你与孩子先同住着,我先回了,你要按时吃补药。” 董妃微微点首,待彩月送了宸贵妃出去,她方敛去了笑意,眉间似笼了阵哀愁。 却说那承恩苑中,棠月虽躺上了龙榻,哪敢真睡?万一皇上不声不响地回来了,自己却大大方方占着龙榻睡,岂不是难看?便这般半眯着眼到了凌晨,门口半点动静也无,待天微微亮,连姑姑方轻声叩门道:“锦贵人可起身了。” 棠月一惊,倦意扫空,慌忙将被子掀了下榻来:“连姑姑请进。” 连姑姑带着宫娥鱼贯而入,见棠月已下榻来,便照常例为她梳洗更衣,棠月看她神色无异,只好开口问:“董妃娘娘那边如何了?” 连姑姑料到她会问这个,边令人撤了盥洗盆下去边道:“听闻生下位小皇子,母子平安,皇上龙颜大悦。” 棠月微生喜色:“那便好。” 连姑姑见她如此,倒心生奇怪,昨晚上皇上来了才半个多时辰便急匆匆去董妃那儿了,也不知这锦贵人与皇上成了没有,若是没成,这会儿哪还能这副神情,搁旁的妃嫔那儿早气红了眼,看来真是如文公公说的,识大体。 棠月被软轿送回万安宫映月阁前,身上披的是皇上昨晚上临走前指的那件披风,看做工该是御用的,虽说皇上随手一指赐给了她,往后也不该披着它示人吧? “映月阁到了,锦贵人请下轿吧。” 文公公在外请示了,方掀开轿帘,棠月伸手弯腰,出了轿子一抬头,方见映月阁上下奴仆几人皆站在跟前迎着,齐齐道:“贵人辛苦了。” 辛苦?昨晚上虽躺在软绵温暖的龙榻上,却一刻不敢入眠,当真是挺辛苦的,只是她们似乎还不晓得皇上昨晚上只待了一会儿便走了的事儿。棠月眼底泛起苦笑,令这几人都免礼,香叶方将手上早备好的赏钱塞给文公公,文公公自然乐不可支,只是收下后却饶有深意地望了棠月一眼,复又朝香叶道:“姑娘大方,下回可不必这般客气了。” 香叶一听还有下回,面上笑开了花,又寒暄几句,才送了他一行出万安宫去:“文公公好走啊。” 回到屋里来,香叶这才急急拉了棠月道:“贵人,你身上这件披风是皇上赏的吧?” 棠月将披风接下交由春儿折叠好,回头瞅了她两眼,笑问:“如何瞧出来的?” 一旁春儿按照棠月的吩咐将那披风摆在内室红木漆柜里好生收起,听她这话忙跟着道:“奴婢也猜是呢,这里衬上拿金线绣着团龙纹!” 香叶本负责打点棠月的起居衣食,侍寝回来身上多了件陌生的披风,不是皇上赐的还能是哪儿来的,这下一听春儿也这般说,心下更确定了,喜得只差没蹦起来:“哎呀贵人,当年那郭氏承宠初日不过只得了个照例的玫瑰香露,还逢人就显摆,您这得的可是件做工上乘的御用披风啊!若教她知道,可不得气红了脸。” 棠月见她高兴,只是话中提及郭灵,想到那日在冷宫门前听见的嘶哑喊声,不禁心头一冷,提了旁话:“对了,听说花荣苑那边有小皇子降生,咱们备些小礼吧。” 香叶将应,春儿那边不大乐意了:“贵人,她生子后宫中多少人恨得牙痒痒,您没必要去同她示好,反正她性子怪,又不领情,听说上回颖贵人送了她俩盒子上好胭脂,她全拿去赏人了。” 棠月挑眉,却是不语,香叶道:“你又将这闲言碎语当真了。” 春儿有些急恼,但看棠月不理她,心知她再说也无趣,只得告退下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掉收了救命qaq!我连养肥党都留不住么!捂脸喷泪!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43章 【第四十三回】 料想董妃生产后身子乏,棠月特意隔了三日才携礼过去道贺,顺道看一看出生不久的小皇子。 花荣苑跟前不再见那几个威风凛凛的侍卫,只有两个面熟的宫娥,她们见棠月与香叶前来,远远就欠了身子,棠月道:“董妃娘娘在休息么?” 宫娥回道:“已经起身了,抱着小皇子在院中玩呢。” 遂命她前去通传。不多时,她便出来请了棠月进去。 金桂飘香,午后晴好,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棠月随着那宫娥来到院中回廊下,见董妃果真已恢复了气色,正抱着小皇子坐在石案旁逗他笑,石案旁是株玉兰树,花影斑驳映在这对母子身上,煞是好看。 董妃见了棠月,抬头朝她笑,眉梢和软:“坐吧。” 棠月见她笑得暖融,方行了一礼,在另个石凳上落座了,不忘道:“石凳上凉,娘娘可当心些。” 董妃抿嘴莞尔:“彩月为我铺了软垫,不妨事。” 棠月看向她怀中的襁褓:“真是贺喜娘娘了,十月怀胎当真不易。” 董妃却是恬淡:“我也就辛苦这十个月罢了,只盼他如懿暖一样健健康康的才好。” 棠月心中不免感慨,回头示意香叶将贺礼呈上:“这是臣妾闲暇时缝的两只小布老虎,轻贱了些,还望娘娘不嫌。” 董妃却是面生欣喜,令彩月上前接过那锦匣打开,自己腾出手来取出那小布老虎看了会儿,赞赏道:“贵人绣工很好,这布偶做得十分精巧。” 棠月心中一松:“娘娘喜欢就好,臣妾心想着凡自己能拿得出手的金银宝玉,娘娘大概都瞧不上的,索性尽尽这种心意了,给小皇子把玩把玩。” 董妃笑道:“就是这种心意才可贵。”说罢将那小老虎在小皇子面前晃了晃:“小懒虫,睁眼看一看啊~” 棠月见她赤子心性展露无遗,颊生笑靥:“小皇子还未睁眼吧?” 董妃略有些愁态:“是啊,这孩子比一般孩子虚弱,如今出生几日了还未睁眼,不免有些担心。” 棠月宽慰道:“娘娘不必担心,臣妾是出生后将近十日才睁眼的,家父起初也担心臣妾是否有疾呢。” 董妃将手上的小老虎放回匣里,将襁褓往怀中拢了拢,她身后的乳母笑着插嘴道:“董妃娘娘别多心,这小皇子虽说体弱,却是十分的聪明相,长大后必成大器。” 董妃闻言先是未当回事儿地一笑,见棠月探首过来,便将那小皇子往外递了递,掀开遮在他面上的襁褓被角:“这乳母惯会奉承,你瞧瞧?” 棠月见那襁褓中的婴儿粉雕玉琢,一眼过去也分不清是男孩儿女孩儿,虽未睁眼,却已瞧得出非常清秀,鼻子与嘴巴都生得小巧,有几分董妃的味道。 遂笑着打趣道:“臣妾不懂面相,只看出小皇子生得漂亮,将来定是位惹女孩儿眼泪的主。” 董妃闻此言亦是笑出声来。 两厢交谈正欢,门口宫娥通传道:“宸贵妃前来。” 棠月闻见宸贵妃名号,想到上次莲芳亭的事,心中还是有些惴惴,只好同董妃告了辞要离去,董妃亦未挽留,只叫她下回再来坐坐,便将小皇子交给乳母,出门迎宸贵妃入内。 宸贵妃见董妃与棠月齐出,也未多问,棠月朝她行了一礼,便下阶离去,隐约听见宸贵妃问董妃身子如何云云,半句也未提她,方安下心来,往万安宫回去。 几日后,棠月照例来到朝凤殿,见众妃齐聚,董妃竟也在列,待皇后入凤座,众人才起身朝齐问安,皇后打量了眼董妃,面上带笑:“董妃身子如何了?虽已过去近十日,却还在月子里,不可大意啊。” 董妃微微颔首:“经药食调补,已无大碍,谢皇后关怀。” 皇后淡淡“嗯”地应了,才敛了笑意道:“今日叫你过来不为别的,昨日皇上跟本宫提起,有意要为你加封号。” 殿中一时沉寂,棠月望去,宸贵妃缓缓阖起双眸神色无他,静妃咬唇攥紧手中扇柄,如妃看了眼皇后似有焦急之态,宁妃与谨妃则是相视皆变了脸色,令贵嫔抬眸望向静妃,礼嫔则是看着董妃似有不忍,底下一干贵人等则是惊讶不已,同棠月一样四下打量。 静妃开口冷笑道:“臣妾早说了,皇上要为董妃加封号已是势在必行,何况董妃这一胎是个男孩儿。” 皇后瞥了底下众人一眼,最终停在董妃身上:“董妃,你在这后宫时间也不短了,皇上对你的宠爱一直有增无减,外边儿早已传得不像样子,皇上不愿听本宫规劝,本宫也无法,只得随皇上高兴了去,惹得在座众位妹妹心生不少委屈。” 皇后话中心酸苦楚尽显,在座有些妃嫔也纷纷点头,有附和之意,董妃正要回话,却听皇后话锋一转:“只这封号一事,实在是容不得皇上打破这规矩。祖制有云,皇上若幸宫奴,大可待其有孕再纳入后宫,皇上待你已是不同,你尚未有孕,便将你封为嫔;祖制又称,身份卑贱者,位不可达贵嫔,可皇上如今已将你封妃,实在是破例厚待,百官众人皆以为皇上沉迷女色,以为你董氏祸乱后宫。” 听得皇后口中句句直指董妃身份低贱,棠月忙向董妃望去,只见董妃已垂了眼帘,察觉不出她是何心绪,一旁礼嫔愈发不忍,看向董妃的眼中满是心疼。 “那皇后娘娘要臣妾做什么呢?” 原来是董妃开了口,她这不咸不淡一句,将皇后气得不轻:“本宫何意你还听不出么?身份尊贵者方得拟封号,皇上若固执己见一错再错,朝臣百官平民百姓都会认为他只为一个曾为乐奴的女人便任意妄为不顾祖宗规制,只怕会落得民心涣散谣言四起!你若还有些自知,便劝皇上打消这个念头。” 董妃面若寒冰,直直自座椅上站起:“皇后巧舌如簧,缘何不亲自向皇上道明此等条条名状?” 皇后顿了一顿,脸色由红变白,许久才似平息了胸中沸腾怒火,声音一时沉稳了许多:“你若执意要让皇上背负骂名,便这般任性下去吧。” 董妃藏在袖中的手紧紧攥起,也不再答话,转身便出了朝凤殿,连声告退也未多说。 皇后自凤座上站起身,望着董妃远去的背影,张了张口,却什么都未能说出来,才又坐了回去,抬头揉揉眉心,疲惫得很。 礼嫔已离座告退道:“臣妾去劝一劝她。” 皇后挥挥手并不言语,礼嫔这才急匆匆地追了出去。 良久沉寂,谨妃率先开口:“皇后没必要为她动这样大的肝火,凤印在您手上,即便皇上一意孤行要为她加封号,也得有您认同才行。” 皇后仍是不语,如妃叹道:“上回封她为妃的时候不也是这样一阵闹么,她也委实是不知礼数,到底是没读过多少书。” 颖贵人插话道:“臣妾猜,她是不是对皇上下了什么蛊啊?皇上怎么这么宠她,竟似当年商纣王” 皇后眉头皱得愈发紧,怒斥道:“胡说什么?那个亡国君能与皇上相比么?本宫看你是上回月俸罚得少了。” 颖贵人扑通一声跪下,颤着声儿:“皇后娘娘恕罪,臣妾臣妾意指董妃像妲己妖妃罢了。” 皇后被今日之事扰得烦躁,昨晚上想必也没睡好,这一闹精神更不济:“你还是回去待着好好思过,往后记得谨言。众位妹妹今日就先散了吧,本宫累了。” 棠月随众人散去,望着天上云卷云舒,好似一派安和景象,谁知这宫闱深处竟是一刻也不得闲时呢? 几日后,董妃再未来朝凤殿,皇后亦道皇上未再提加封号一事,似乎是董妃规劝有效,皇后深以为赞。 正待众人都以为董妃加封号一事不会有下文之时,前朝却传来消息:皇上将一位七品董姓典仪升为五品文职闲官,并称其为董妃之长兄! 初听这个消息,棠月正在映月阁中,春儿亦在跟前,冷哼道:“她哪儿来的长兄?还是个当官儿的长兄。若是有,当年她怎会被送进宫当内侍都能欺侮的乐奴呢?” 棠月忖道:“皇上该是打定了主意要给她封号,才会替她造了这么个身份,五品官员之妹,怎么说也是大家闺秀了。” 香叶却是不解:“若是外头的人还可以唬一唬,宫里的人哪个不知道董妃的身世呢?” 棠月摇头道:“皇上此行要堵住的正是外面百姓的口,这样才能堂堂正正地赐予董妃封号,而有了封号也等于宣称她的身份不再卑贱,有了实权,宫里的人自然也不敢再说三道四。” 春儿暗叹:“皇上为这个女人真是费尽心思,也不怪人人说她是祸水。” 棠月睨了她一眼:“好了,你也别再说道,被有心人听去,还当是你眼红她。” 春儿一下子红了脸,跺脚道:“眼红她?奴婢还怕被唾沫星子淹死呢。”说罢轻哼一声,退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写不下去了救命qaq不想被关小黑屋!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44章 【第四十四回】 这消息传遍后宫之时,如众人所料的那般,圣旨颁到了花荣苑,擢加封号为丽,是为丽妃董氏。而皇后称头疼病犯,传了宁妃谨妃前去侍疾,朝凤殿问安自然免了。 几日后便到了中秋,晚上有宫宴,不过皇后病中不便,大抵不会出席了。午间,礼嫔来映月阁小坐,说话间提起丽妃的事,愁道:“经此一事,皇后似对云裳很是不满,唉。” 棠月也想宽慰她,可她话中却也是棠月所担忧的,从前初次在朝凤殿上见皇后与董妃二人,便发觉她二人间似隔着不真切的纱,如今看来,那不真切的纱是皇后的母仪天下之态,里头真真切切的,却是皇后对她的种种不喜,自上回殿上那一闹,也就展露于人前了。 棠月道:“皇上此举虽说是在护她,可也将她推上了风口浪尖。”复又想起一事:“那董姓官员也不知为人如何,皇上如今这样宠爱丽妃,若他身为名义上的外戚肆意作乱,便又徒惹了麻烦。” 礼嫔摇头道:“那人大可放心,听说皇上特意选了他,正是因为他身无良才,又憨实直率。” 棠月却是不解:“为何要选身无良才之人?” 礼嫔道:“你若知道宸贵妃的母家便懂了,徐家男儿多出英雄,京中居要职的武官,大多都是徐家人,你若留心过后妃稿册便知道,皇上这个贵妃之位是迟了多年才给她的,为的就是忌惮她母家势大。” 棠月这才明白,想起入宫前在落脚的客栈中听到南下的商人谈论京中宸妃母家如何独大,便道:“那徐家和皇后的高家比起来呢?” 礼嫔看了看左右,才谨慎吐出四字:“不分伯仲。” 棠月了然,这些事情都是先前她从未在意过的,因想着与后宫毫不搭噶,可如今看来,也未必是没有关联的。 吃了会儿茶,礼嫔提议一起去花荣苑坐坐,顺道一起贺丽妃加封之喜。棠月命香叶取备份普通的贺仪,方与礼嫔一路谈笑着去了。 按理说宫妃得晋,该是众人前来贺喜才是,可丽妃这处却是如往常一样宁静,棠月与礼嫔走近,才听见里头有童声稚语,棠月方道:“大约是懿暖公主也在呢。” 礼嫔往里头一探,见董妃正与懿暖坐在院中晒太阳呢,懿暖手中拿着只布老虎玩得不亦乐乎,便起了玩笑心思,令当值宫娥不要做声,躲在门后捏着鼻子道:“嗷呜——小老虎来吃懿暖咯——” 里头的懿暖公主先是一惊,立时便认了出来,往门边跑来,一把捉了礼嫔的袖子:“礼娘娘,小老虎才不会吃懿暖呢!” 礼嫔这才与棠月进来。丽妃虽说加了封号,却还是往常装扮,清丽脱俗的模样,见是她二人,迎上前道:“锦贵人你来得正好,这丫头可喜欢你做的布偶,还要同她弟弟抢。” 棠月看向懿暖公主手上,正是自己前时送来的小布老虎,那懿暖公主一听,便抱着那小老虎朝着棠月眼儿放光:“你做得真漂亮。” 棠月家中没有弟弟妹妹,甚少这般与小孩儿相处,被这个小姑娘拿好话一夸,一时间也羞了起来:“手艺拙笨,平日做着玩玩罢了。” 懿暖公主捧着手上那只布老虎,又看了眼一旁的丽妃,仰头朝棠月道:“母妃可偏心,弟弟分明有两个布老虎,母妃也不愿给我一个。” 丽妃见状笑得无奈,朝懿暖嗔道:“你那儿布偶还少么?” 懿暖仍是抱着小老虎不愿放手:“可都没这个漂亮!” 棠月笑道:“公主若是喜欢,我回去再缝制一个给你好了。” 懿暖正欲欣喜起来,丽妃却忙道:“锦贵人别当真,小孩子说说罢了。懿暖,锦贵人是客,你不好好问安母妃还未来得及说你,只忙着讨这个要那个的,像什么话?” 懿暖闻言不乐意地嘟嘴,却还是听话地向棠月行了礼:“暖儿向锦贵人问安。” 棠月忙不迭地应了,才向丽妃道:“臣妾平日本就无事,就当是消磨时间吧,难得懿暖公主喜欢臣妾做的布偶。” 丽妃看着高兴得扬起笑靥的懿暖,无奈道:“下回不可再如此。” 礼嫔那厢听闻屋中婴儿啼哭,便令乳母前去抱小皇子出来晒晒太阳,回身问丽妃道:“皇上可为他取了名字?” 丽妃点头,莞尔道:“皇上说他已经想好了,可不愿告诉我,说是等满月那天再说。” 棠月道:“小皇子一满月,便要搬去清阳宫住了吧?” 丽妃面上显出些许不舍:“是啊,一想到这个,这几日光是瞧着他便觉得开心了。” 乳母将小皇子抱到院中,棠月与礼嫔一齐上前,棠月笑道:“上次我来瞧过,这小皇子生得很是漂亮呢,长大了定十分俊美,礼姐姐你说呢?” 礼嫔则从乳母手上抱过那小皇子,道:“可不是?云裳还偏说小婴儿都长一个样,我那琅儿小时候就没这么漂亮。” 两人这么打趣着,丽妃忍俊不禁:“若是个公主,漂亮些就罢了,偏是个皇子,长大后若知道你们总一口一个漂亮,定会羞愤。” 礼嫔抱着那小皇子一边低头逗着他玩,一边将他抱到盆花边上,指着那株开得最好的月季道:“看花儿,开得多好,哪一个最漂亮啊?”踱着踱着,却是停下了,因是背朝棠月这边,棠月本也未曾注意到她,只顾着和懿暖公主说话。却见礼嫔她抽出绢帕在小皇子面前晃了几晃,罢了又回头问乳母:“小皇子是几日前睁的眼?” 乳母答道:“是昨日,出生十余天才睁的眼。” 礼嫔却是有些急了,又将帕子在小皇子眼前晃了晃,将他抱到向阳的地儿,伸手挡在那阳光前摆了摆,回头打量怀中的小皇子,面上焦色更甚。 丽妃与棠月皆是注意到了礼嫔的异常举动,棠月唤道:“礼姐姐?” 礼嫔这才回头望向她二人,脸色有变,一扫方才欢喜,踌躇了会儿才道:“云裳,小皇子的眼睛似乎” 丽妃正佯装与懿暖夺那小老虎,谁知闻听礼嫔这话,骇得手上一松,将那小老虎掉在了地上,绣在老虎眼睛上的琉璃珠子一下子断了线,蹦到了别处,惹得懿暖心疼道:“呜,小老虎的眼睛没了——” 丽妃三步并两步自礼嫔怀中抱过小皇子,端看良久,同礼嫔方才一样,伸出手在他面前摆了摆,晃了晃,面色越见苍白,彩月看她这模样,吓得忙道:“奴婢去叫齐太医!” 棠月亦是失了颜色,愣在了当场,一旁懿暖公主还未注意到丽妃和礼嫔的异样,好不容易从花丛中扒出了那颗琉璃珠子,跑到棠月跟前:“锦贵人,这眼睛还能绣上去么?”棠月闻言,伸手将那琉璃珠子接过来,一时不知所措,只答着“能的”。懿暖公主察觉出她面色不对,正欲再问什么,丽妃却唤了宫娥来,将懿暖送回清阳宫去。 棠月见她二人神色紧张,不知小皇子的眼睛究竟出了什么事儿,也不敢开口问,几人齐齐进了屋中。待那齐太医来到,丽妃方神色严肃开口道:“齐太医,我问你,当日小皇子降生,你是否说他除了身子较为虚弱,便无他恙?” 齐太医见丽妃劈头便是这么一问,有些不明所以,如实道:“回娘娘,正是。” 礼嫔在一旁道:“那小皇子的眼睛可有什么问题?” 齐太医忖了忖:“小皇子出生的时候尚未睁眼,故而难以看出。” 丽妃深吸一口气,命乳母将小皇子抱到他跟前:“齐太医看看,我这孩子的眼睛”话至此,竟有些哽咽。 齐太医见状已是大惊,忙上前替那小皇子细看了,脸上渐渐笼起愁云,良久方朝丽妃拱手道:“这小皇子的眼睛着实有疾。” 丽妃闻言急急站起,眼圈儿通红:“可有方子治!” 齐太医略有退缩:“小皇子尚小,卑职不敢胡乱用药,不过或许是小皇子还没发育完全,娘娘可多让他看些五颜六色的玩具,再过一月,该会有所缓解。” 丽妃颤颤巍巍直站不住:“什么意思?若是无用,岂不是我的孩子岂不是眼盲?!” 齐太医无话可说,礼嫔忙将她扶住,劝道:“总比一丝希望也无来得好,我也听说过,有新生儿比旁的孩子长得慢些,过了一个多月才会看东西。” 丽妃这才拿帕子拭去欲坠的眼泪,喃喃道:“皇上在哪儿” 皇上此时正在静妃宫中,原本了却了董妃加封这个心事,谁知竟听闻这个消息,又惊又骇,忙往仁庆宫赶去,静妃也跟着去了。 花荣苑中。 丽妃抱着小皇子坐在椅上,眼眸满是泪,礼嫔与棠月在一旁好言宽慰,齐太医则在外间候着,皇上一到,众人齐齐朝他行礼,丽妃哭得可怜:“定是臣妾当不起这样的福气,老天才折损到这孩子身上。” 皇上心疼不已,忙扶起她道:“朕说你当得起,你就当得起,旨意是朕下的,若要折损也该折损朕。”他抱过那孩子,仔细看过:“昨日朕看他眼中没什么神采,只当是困了,难道真有眼疾?”转而问齐太医:“是什么缘故?” 齐太医战战兢兢道:“回皇上,卑职认为,丽妃有孕之时受过几次惊,身子本就虚弱,才造成小皇子眼睛发育缓慢,看不得东西。” 皇上闻得孕中受惊,自不可避免地想到郭灵那次,脸色愈加难看,礼嫔亦道:“臣妾也疑心,是那次郭氏冲撞的缘故。” 皇上又问齐太医:“那过多久才能发育完全?” 齐太医吞吞吐吐道:“因是天生的,卑职也推断不出,许是一两月,许是” 丽妃闻言不忍再听,抱过那小皇子哭道:“可怜的孩子,母妃对不起你” 静妃在一旁看了这许久,一直未有话,她身边名唤婉言的宫娥道:“奴婢有一事,一直没敢跟娘娘讲。” 这话虽是同静妃讲的,在座众人却是都听见了,静妃嗔道:“有什么话偏在这儿讲?” 那婉言垂眼道:“奴婢看丽妃娘娘这儿的状况和郭氏有关,才想起来的。” 皇上准道:“你讲。” 那婉言才回道:“奴婢曾听说有人在冷宫中见到郭氏拿个小稻草人念叨着什么,具体说了些什么没听清,只好似提到了丽妃娘娘。奴婢一想,那不就像极了诅咒么?只不过那时因郭氏造谣受到惩罚,奴婢也没敢将这流言往外传,也不知是真是假。” 皇上听着这些话,若不是怀中抱着小皇子,他已拍案而怒。只见他沉着脸道:“李承德,你派人去冷宫暗察,看那罪妇是不是真的有此等阴毒行径!” “是。” 作者有话要说:  传说中的活力榜当真是qaq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45章 【第四十五回】 待那李总管退了出去,皇上看着丽妃既是心疼又是恼怒,静妃见状,朝婉言嗔道:“你若是早些说,便能早些处决那个毒妇,到如今丽妃胎儿有损才说,于事也无补啊。” 婉言埋下头去:“奴婢只当她在冷宫中逞一时之快,更何况下咒之术谁知这么奏效呢?” 静妃摇头叹了叹:“如今小皇子从胎里带来这天生的盲症,皇家从未有过的,自然或多或少是她下了咒的缘故。”又朝皇上道:“倘若那郭氏真行诅咒之事,还望皇上严惩。” 皇上背着手踱至窗前,背朝着众人,故而静妃也看不清他脸上是何神色,只听他沉声叹了一声:“当真是大胆,自然要严惩不怠。” 棠月在一旁听了这许多,心中却是将信将疑的,郭灵诅咒丽妃,她是信的,上回在冷宫门口,她亲耳听见她破口大骂,几日不曾停歇,足可见其恨意彻骨;而她虽信有轮回因果,可这巫蛊下咒之术当真能这么奏效?不过看如今情状,即便小皇子盲症与下咒无关,郭灵也必定要担下这罪名。 不多时,李总管遣去的人便回来了,手上拿着个绢布包,进屋便朝皇上行礼道:“回皇上,那郭氏果然在行诅咒之术。” 皇上闻言,缓缓转过身来,众人大气不敢出,只见他紧抿着唇,将那人呈上的绢布包注视良久,略一挥手,那人方将绢布包打开,里头赫然是一个千疮百孔的稻草人和一支金簪。 棠月认得那个金簪,她与郭灵还未决裂之前,便常在她头上见到那支金簪,那是最得宠的时候皇上赏下的,上头雕的是并蒂莲,极好的兆头。 皇上却是丝毫没往那金簪上看,伸手拿起那稻草人,只见它已破烂不堪,那探察之人回道:“郭氏将丽妃的生辰八字藏在稻草人里,奴才去暗察时,她正拿金簪往稻草人身上刺,几近疯癫。” 皇上手微微一动,那稻草人中果真露出红纸一角,他拨开看,上头写着的,正是丽妃的八字! “蛇蝎妇人!” 他咬牙愤声,将那稻草人狠狠掷在那暗察之人的跟前,唤来李总管:“罪妇郭氏,为恶行咒,妄图残害嫔妃皇嗣,一错再错不知悔改,今日即刻赐死!” 在座之人仅棠月吃了结结实实一惊,她却是觉得一日夫妻百日恩,郭灵与皇上虽说不上夫妻,好歹有那几月的恩宠情谊,怎的皇上如今说出赐死的话,竟连丝毫不舍与怜惜都无? “那敢问皇上,是赐白绫c匕首还是毒酒?” “赐她白绫。” “是。” 眼看着李总管退出门外,棠月坐立不安起来,想到那时迎鸾殿初见,及后来承居相邻饮茶谈花嬉戏玩笑,到如今,曾经最亲近的两个同龄姐妹,已天人相隔了一个,过了今日,竟一个都没有了么? “皇上,丽妃娘娘,臣妾今日先告退了。” 棠月甫出声,皇上这才注意到她,点点头道:“去吧。” 丽妃正看着怀中婴儿泪水涟涟,礼嫔见状便替她应了道:“锦妹妹莫要为今日之事烦忧。” 棠月微微一颔首,转身便出了门去,跟在她后头的香叶看着自家主子越走越急,忙道:“贵人怎么走了这条路?咱们不回去么?” 棠月晓得香叶定不准她去那冷宫,故也不做声,加快了脚步子往那李总管一行追去。 香叶已是猜到了她的主意,顾不得是在宫巷里,忙道:“那地方去不得!您去那儿干什么呢?看她就死么?!” 棠月乍一听这话,猛地停住了步子,神色恍惚,嘴唇颤了颤:“是啊,我去又有什么用?只能看着她死罢了。”话罢,脑中全是往日她的好,眼泪一下子滚落了下来。 冷宫中,一间潮湿黑暗的屋子里,郭灵正坐在榻角缩成一团,方才她正扎着稻草人诅咒那董氏时,陡然来了人一句话不说就夺走了那两样东西,她也不管那两样东西,只追着那人问:“董妃的孩子是不是死了?她是不是失宠了?” 那人冷冷瞪了她一眼,道:“小皇子身体有恙,与你脱不了关系,等着皇上发落吧!” 原是恐吓之词,郭灵却是开心地大笑起来:“身体有恙?好好好,再过几日定就死了,董妃一伤心,也死了!皇上就会来看我了!”笑着笑着,又瘫在地上默默流泪:“皇上皇上” 那人见她疯疯癫癫蓬头垢面,也不再管,回去向皇上复命。 郭灵等啊等,只想等来小皇子病死c董妃伤心而死的消息,谁知道等来的,竟是李总管一行人。 “罪妇郭氏接旨!” “接旨?”郭灵自榻上爬起来,三步并作两步跑到门口,见是李总管,脸上立时露出笑靥,欣喜若狂,“李总管?皇上皇上要接我出去了是不是?承承恩轿呢?啊?” “承恩轿?哼,去坐阎罗王的承恩轿吧。”李总管皮笑肉不笑,鼻孔朝天,“罪妇郭氏,为恶行咒,妄图残害嫔妃皇嗣,一错再错不知悔改,今日即刻赐死!来人,送她上路。” 郭灵似被击中了头脑,一时愣得回不过神:“赐死?怎么会是赐死呢?李总管你听错了!不是赐死,不是赐死!” 李总管身边的内侍捧着白绫伸到她跟前,阴桀桀笑道:“对,不是赐死,是赐这个。” 郭灵将那白绫接了,一寸一寸地抚摸,呆滞的眼儿渐渐添了神采:“皇上赐给我的,皇上赐给我的”说着说着,她站起身来,将那白绫披在身上,一圈一圈地在屋中转着,白绫翻飞,如舞动的蝶儿那般,郭灵用她那仍嘶哑得如鬼魅一般的声音叫喊着:“我复宠了,我复宠了!哈哈哈哈哈!” 李总管面露不耐:“快些想法子叫她就死吧。” 那将白绫递给郭灵的内侍眼珠一转:“反正她疯了,奴才来送她上路,不劳动总管。” 李总管慵懒一应,瞥了他一眼:“别玩得太过分了,早些交差。”说罢便打着呵欠出了这潮湿的屋子。 那内侍满脸堆笑送走了李总管,回头朝里头的疯妇走去,上前捉了翻飞白绫一角,制止了郭灵沉醉其中的舞蹈,道:“哎哟,皇上赐的白绫不是这么用的,您若是不按规矩用,皇上知道了大怒,您不就又失宠了?” 郭灵闻言一惊,忙将白绫自身上取下,慌张地问那内侍:“啊?那那是怎么用的?公公你教教我,教教我!” 那内侍见状,陡然没了笑脸,面容狰狞,尖声斥道:“把衣服脱了,跪下给本公公磕头!” 黄昏时分,寒鸦声声,因那郭灵罪死一事,中秋晚宴自是取消,本是团圆夜,在宫中却尽是诡谲暗涌,棠月倚在窗边看晚霞出神,莫名觉得这些月来自己看见的经历的,都是一幕幕幻影,隐蔽在其后的那些可怕景象,自己却怎么想象也想象不出来。皇宫,到底是怎样的一座城? 香叶将晚膳布好,出来请她道:“贵人,用膳吧?” 棠月闻声回神,哀叹了一声,随她缓缓往厅中去,谁知窗外廊下传来梓雪与春儿的谈话,只听她二人道: “她竟甘愿就死?” “不甘愿又如何?李总管有的是手段,皇上虽赐的是白绫,谁管她怎么死的呢?” 棠月听见这些,几乎站不住,香叶忙来扶住,叹道:“贵人,她已去了。” 棠月紧紧阖上眼,喉头酸涩:“真是作孽,她若不受那几月荣宠,也不致今日。” 宫中的夜晚一如往常,今晚无星,落锁熄灯后,便如同夜幕吞噬了整座皇城,纵使游魂放声哀哭,也听不真切。待到明日清晨天大亮,便又是新的轮回。 作者有话要说:  qaq榜单榜单!!!我该拿你肿么办!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46章 【第四十六回】 连续过去几日,小皇子的眼盲症竟没有一丝一毫的好转,棠月每每随着礼嫔去看望,都见丽妃抱着他在太阳底下不停地踱着步子,手上的丝绢不住地往她面前挥动,全然顾不上与她们说话,有时眼中陡然迸出如星星之火般的喜悦,却瞬间熄灭,化作满眼的泪水,似断了线的珍珠,扑簌落下。懿暖若是在,她便蹲下身来抱着懿暖哭,口中喃喃道是自己没把弟弟养好,懿暖见她母妃哭得这般伤心,便也跟着哭,哭她可怜的母妃,哭她苦命的弟弟。 这个时候,不仅棠月与礼嫔动容,花荣苑的宫娥内侍也尽是怜悯神色。 皇上如往时一样常来花荣苑,从前来的时候,出去时总是带着笑的,因为丽妃机灵伶俐,知道他想什么要什么,她的笑容是整个宫里的所有女人中最纯真的,她不谄媚,不妖娆;如今她仍然不谄媚,不妖娆,可她却不笑了,一双漂亮的秋水眸整日红肿,仿佛要用她的眼来换孩子的眼那般地哭着。 皇上叹了口气,从花荣苑出去,面上是带着悲的,他与丽妃的孩子,竟是个天生盲儿,纵使是郭氏下咒,孩子何其无辜,还是自己这个皇帝实在当得不好,惹得上天怨愤? 李承德在一旁转了转眼珠子,开口道:“皇上,这小皇子也快满月了,您看看,要安排清阳宫的哪处阁子给他?” 皇上步子一滞,瞪了他一眼:“他较为特殊,不必遵从规制,还是与丽妃同住。” 李承德只得敛气一应,皇上这才沉吟半晌:“朕欲赐皇儿名为靖。” 靖,安也。 李承德自然不懂,观其神色间,已知其意,拱手道:“皇上慈父之心,必定感化上苍,赐福小皇子。” 太医院的人每日都来为华靖诊治,针灸,熏疗,吃药。然而华靖眼疾不见好转,一闻到药草味道,又哭又闹,丽妃再不忍心,也只得将这心疼的苦忍下,只这几天,便瘦了好些。 这天朝凤殿上。 皇后高坐于凤座:“诸位妹妹都知道,丽妃膝下华靖皇子盲症不治,皇上大为神伤,昨日竟欲命人去广布告示,重金请天下名医进宫来为小皇子诊治,本宫以为不妥,妹妹们以为如何?” 如妃闻言抬了抬眼,没什么神色变化,又低了头看自己十指的朱蔻:“宫中太医院便是天下医术之精髓,他们治不好的,外头的那些骗人偏方哪里足信?皇上也是太急了。” 宁妃则道:“小皇子这眼盲症与寻常的眼疾不同,有那郭氏行咒的缘由在里头,倒也不尽是医术可解的。” 静妃瞥了她一眼:“且不说小皇子这眼盲症因什么而起,却是实实在在从胎里带来的,皇上与宠冠后宫的丽妃生下的皇子竟是位天生眼盲的孩子,传出去像什么话?” 在座众人皆微微点头。 的确,皇子天家,怎能发生这样的事?身上流的是贵胄的血,连的是天子的脉,怎么会是天生的残疾? 皇后姣好的妆容也显出愁态:“是啊,本宫担心的也正是这个。本宫位居国母,视身边所有的孩子如自己的孩子,丽妃为小皇子伤心,本宫也不好受,若能治好,怎会不尽那份心呢?” 片刻,却是转了话锋:“可是,此事关乎国体颜面,若大肆宣扬了出去,难保不被心怀叵测之人利用。何况丽妃本被外人视为祸端,此下便更叫他们以为坐实了这个名状,于丽妃也是无益。本宫便是担了冷血的名,也要劝服皇上将这事压下。” 一直未说话的宸贵妃似从沉思中脱离,缓缓道:“臣妾以为,指不定真有能医治这个的世外高人,只不过他们向来淡泊,想必皇上愿意请,他们也不愿前来。” 皇后微微挑了挑眉头:“宸贵妃,本宫方才所言” 宸贵妃又道:“皇后的意思臣妾明白,但是倘若寻个守口如瓶的官宦人家作掩蔽,将小皇子抱出宫去诊治,治好了再接进宫来,谁人知道这天生眼盲的孩子是天家的呢?” 皇后不语,似思忖许久,才道:“也不失为良方,本宫再以此劝一劝皇上。” 棠月才从朝凤殿回到映月阁,却听见从前朝传来一个不小的消息。 ——常年以来云贵以南的缅甸国便目中无我大燕国,近年来屡次骚扰我边境,皇上早对缅甸忍耐已久,此次缅甸变本加厉,直接起兵挑衅,云贵总督被迫自尽于家中,战事已箭在弦上! 棠月出生以来,这还是大燕国头次与外国交战,然而当今皇上崇武帝却丝毫不愧对年号中的这个武字,因此人人都道,缅甸这次定吃不了兜着走。 皇上早年驰骋沙场多回,回回大胜凯旋,因此,对付缅甸,他还是有信心的。 然而,他却是担心前朝这群将领,自他登基以来,四海升平,无外敌敢侵,无内乱敢起,因此,原本最是骁勇善战的马将军渐渐老去,新上任的将士又缺乏领兵经验,好在可用之人还是不少,他也想让他的皇子也历练历练,看看是否继承得了他用戎马打下的江山。 想着想着,这位九五之尊开始摩拳擦掌,恨不得一下子来到战场,跨马提枪,血洗敌军!他怀念从前还是皇子的时候,那股子不怕死的劲儿! 可是他知道,现在的他不能这么做,他顶多在帐中指挥他的将领,坐镇在军队中,震慑敌军,亲眼目睹这些不知死活的外邦蛮夷死在大燕的铁蹄下! 他高高扬起的眉毛顷刻间又紧紧皱起。 他脑中浮现一个倩丽身影,是位抱着襁褓眼儿红肿的宫妃,那是他放心不下的人。 丽妃,云裳。 在你最需要朕的时候,朕如何能离开? 门外传来内侍的通报:“皇上,宸贵妃娘娘求见。” 这里是皇上批阅奏章的勤政殿,只有三个女人可以进,皇后,宸贵妃,娜仁。原本丽妃也是可以进的,他与她提及时,她却是嗤之以鼻:“勤政殿勤政殿,是皇上勤政之处,也是皇上治国之秘所在,臣妾去作甚么?落实这祸乱大燕的‘美名’么?” 想到这个如猫儿一样狡黠的女子,他的脸上又浮现出一丝温柔:“进来。” 门开了,宸贵妃的委地裙裾沙沙作响,只见其行至殿中朝他行礼,皇上将几位军事大臣的奏章放在一旁,走下阶去扶起她:“你怎么来了?可是有急事?” 宸贵妃站起身,笑了笑:“并不是什么要紧的急事,只是臣妾想着,能为皇上分忧,便急忙赶过来了。” 皇上面露探究:“哦?如怡可知朕为何心忧?” 宸贵妃低眉,笑容仍还在脸上:“为佳人。” 皇上的手一滞,离开她的肩头,叹道:“唉,你与娜仁,真是朕肚子里的蛔虫!” 宸贵妃笑意愈发灿了些,将一直握在手心的护身符递出来:“不止臣妾与娜仁,还有一个。” 皇上看向那护身符,上头写的是“愿君平安”,字并不好看,甚至算得上是宫妃中最差,他伸手接过,翻过来一瞧,是“大捷归来”四字。 宸贵妃又行一礼:“愿君平安,大捷归来!” 皇上将那护身符翻看,不解道:“这不是你的字。” 宸贵妃微微抬头,唇畔一抹似笑非笑的意味:“是丽妃的字。” 皇上一时失了语,宸贵妃才自行站起身来,道:“她知道您向往战场,知道您想亲自教训缅甸,可您却迟迟不下军令,她怕是因您顾念她,不忍离宫,便立马做了这个,托臣妾送给您。” 宸贵妃说罢,看着眼前人将那护身符越攥越紧,才又唤道:“皇上?” 皇上笑意愈盛:“这个董云裳,也不尽会使小性子。”话罢转身,提笔往谕书上落去,口中朗声:“大燕崇武十三年九月,缅甸国屡犯大燕边境,朕今决意,亲为主将领军上阵,徐如忠为左副将,马宥元为右副将,朕之长子孙华尧c三子孙华奕c马仲义率十五万大军,十三年九月十三日正式进往云贵边境平乱!” “愿君平安,大捷归来!”宸贵妃再言,却比方才讲时要明朗得多,这句带有英气又存有柔情的祝愿,与皇上响彻勤政殿的笑声和在一起,如同钟磬齐鸣,为这场战争带来了好的征兆。 作者有话要说:  断更了好久一一我已经做好扑到死的准备了tut对不住!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47章 【第四十七回】 皇上率众将士离京后,朝中事务便交由高太师c徐太保以及叶太尉三位处理。 后宫中因皇上不在,似乎安静了许多,不必在傍晚来临时,看是哪个宫的主子得了皇上的召幸,丽妃的花荣苑没了皇上的驾临,众人的眼光也不尽放在上头。 棠月与礼嫔仍旧时常去看望她,遇上令贵嫔也在身边的时候,便问她要不要一同去,令贵嫔便会淡淡一笑,辞道:“你们去吧。” 花荣苑依旧是那个花荣苑,院里的木兰花树也仍是那个木兰花树,不同的是,树下没了那个人,没了欢声招呼她二人的那个明丽女子,也没了那个抱着襁褓一遍一遍在阳光下挥动着手绢c意图唤来婴儿视线的可怜母亲。 棠月与礼嫔相视一眼,问当值的宫娥:“你家主子呢?在屋里么?” 宫娥点头:“是,丽妃娘娘病了。” 丽妃病了。 这对后宫中的部分人来说是个好消息,病了,那如果她再死了,便也算顺理成章。 想是这么想,没几个人敢去做,因为皇上回来若知晓了查出谁人作梗,没有人猜到勃然大怒的皇上会怎么处置,株连九族?没有人敢冒这个险,因为她们顶多是讨厌丽妃,真正恨的,没有几个。 棠月跟着礼嫔来到花荣苑的内室,只见床榻的帷帘轻轻掩着,依稀可见其中的锦被裹着个人,她动了动,半支起身来,撩开了帘:“你们来了?” 棠月见内室中没有宫人,便上前挂了帷帘,礼嫔坐在榻沿上,将丽妃按回榻上去:“你这几日忧思太多,病了也好,什么都别想,好好养一养。” 丽妃抿了抿略显干裂的唇,没说什么。 棠月环视了四下,道:“彩月姑娘呢?怎么没有近身伺候着?” 丽妃道:“让她去懿暖那边看一看有没有什么添置的,我这些天只顾着为靖儿操心,冷落了她。” 礼嫔出声宽慰:“懿暖懂事得很,若她从彩月口中知晓你病了,定要跑过来看望了。” 丽妃叹道:“她是个好孩子,我这当母妃的很是欣慰,可怜靖儿他偏偏”说着,丽妃话中带起哭腔,眼中直泛晶莹:“靖儿他若呆一些笨一些便罢了,偏偏眼儿看不见,往后他可他可怎么办?” 礼嫔相劝好几句,才将她的眼泪劝住,道:“先前皇上想过要请民间神医帮华靖诊治,谁料战事突发,等缅甸之乱平定皇上回来,再商议此事,指不定真有人能治好呢?” 丽妃这便稍稍怀了些希望,平静下来,这时门口传来了懿暖脆生生的唤:“母妃——” 礼嫔笑道:“看,我方才没猜错吧,你们娘儿俩说说话,我们先走了。” 榻上的丽妃脸色要比方才好些,棠月也算是稍稍安了心,与礼嫔一起出了去。 辞了礼嫔,棠月往御花园去。今早下了秋霜,不知那数色花草是否安然。 她本以为秋日的花园没什么好看,却没曾想有人竟比她先到,如那日在摘星楼一样,眼前的正是大公主懿宝。 这还是棠月自大公主出嫁以来头次见到她,只见她梳了贵妇发髻,斜攒绢花,妆容却还是如往常一样淡雅。 不止她一人,她身边还有一位更让棠月在意的人——宸贵妃。 只听见她二人在花间小径上边走边谈笑: “父皇从前总说我比天下多数男儿还好,可我一说要随他去打仗,他便黑了脸,说什么女子不可上战场,何况是出了嫁的女子,还说是胡闹!母妃您说,他这是不是说话不算话。” “九五之尊哪有说话不算话的道理,你再好,也变不了你是女子的事实,如今虽嫁了人,心还这么野,他能不生气么?” “母妃,您嫌弃我是女儿吗?” “母妃怎会嫌弃自己的孩子?儿子又如何,女儿又如何,你看,你大哥如今要上战场了,母妃整颗心都不得落下,为他担惊受怕。” “这么说还是我这女儿好,能时时陪着您。战场那边有父皇坐镇军中,大哥不会有事的。” 棠月本想绕过去,不打扰她母女二人谈天,但是宸贵妃却先发现了她,停住了脚步道:“锦贵人一人游园?” 棠月这方上前朝二人问了安,答道:“是,今晨下了霜,臣妾想来看看这些花是否完好。” 宸贵妃莞尔:“自然是完好的,不过是不是昨日的花,便说不准了。宫中的花匠们总是及时地将残败的花撤下去,换上明艳的花。” 棠月明了,却从这话中悟出另一种意味。懿宝见了她,笑道:“隔了数月再见,我都不记得你的模样了。” 棠月听她并非忧心模样,反倒开朗得很,便笑回道:“我还是旧时模样,倒是大公主出落得越发美了,这发髻很衬公主的气质。” 懿宝扶了扶髻侧的绢花,不置可否:“阿诚帮我梳的,我说实在有些高,每每到晚上,这髻便有些显散了,不知是不是我一天下来动得太多的原因。” 宸贵妃扶着她的肩端详了几眼,笑道:“既知道,还不收敛着些?仔细叫马家夫人头疼你这天家媳妇儿。” 懿宝轻哼一声,并不回话。 棠月想起同去战场的将领中正有马家父子,便提道:“臣妾听闻,前去平乱的将领中也有马家人?” 宸贵妃道:“对,马仲义,马宥元,正是宝儿的驸马与家翁。” 棠月见懿宝今日面上并无郁结,只当她与驸马感情尚佳,自己先前想的那些不过多虑,便道:“早听闻大驸马有武状元之名,此次定能立下战功平安凯旋,公主无需担忧。” 谁知懿宝瞟了她一眼,嗤道:“我才没有担忧他,他身边有他父亲,能出什么大事儿。” 棠月听她如此一说,便也知趣,宸贵妃只好叹道:“你这自傲脾气,还是改不了。” 棠月并未与她二人多待,聊了那么一会儿便告辞回来了,然而刚进映月阁坐定不过半柱香,当值的梓雪便进来道:“大公主来了。” 她忙出门相迎,心中直纳罕,却见那懿宝见了她,面上仍是笑意:“突然想来锦贵人这儿坐坐,贵人不嫌叨扰吧?” 棠月知是客套话,便将她迎入阁中:“大公主难得进宫,能来我这映月阁小坐,于我也是幸事。” 懿宝与她一同在厅中落座,待宫娥去沏茶,才转过头来饶有兴味地打量了她两眼:“上回在摘星楼里,我同你说的那些,害你胡思乱想了?” 棠月明白了半分:“是宸贵妃告诉你的吧?我先前当你不满这婚事,想着若能暗示给宸贵妃知晓,会不会好一些。” 宫娥奉茶上来,懿宝捧盏啜饮:“你是存着好心,怪我不好,明知与你无关,那日在摘星楼上还是与你说了那么些奇奇怪怪的话。” 棠月苦笑道:“与其说是好心,不如说是好奇心吧,爱多管闲事罢了,宸贵妃当日打消了我那顾虑,我方意识到是自己逾越。公主这些日子过得可好?” 懿宝将茶盏搁下,似轻轻叹了口气:“不好。” 棠月一怔,却见她朝自己身后随侍的宫娥望去,方知晓何意,遂朝梓雪及香叶道:“你们先下去吧。” 待厅中只余她们这年龄相仿的二人,懿宝才悠悠开口:“其实,我也不怕告诉你,你不是个爱碎嘴的人,母妃同我说过。” 棠月心中说不出什么滋味,她一直以为宸贵妃对她怀有芥蒂,没想到竟还未有她想象的那般不堪。 懿宝自未发觉棠月心事,又叹道:“你猜得不错,我对这婚事一点都不满意,甚至,我一度想要逃。因为我想嫁的,根本不是马家。” 她这一席话,她此刻面上的神情,和方才在花园中与宸贵妃谈笑时活泼明朗的少女,判若两人。 棠月小心探究道:“莫非,公主在之前便有了心仪之人?” 懿宝却不看她,自顾自想着,眼中的神采陡然亮了起来:“是,我六岁就认识他了,在清阳宫的学堂前,我偷偷躲在窗棂底下,没有人发现我,除了他。” 清阳宫的学堂?那个地方只有皇子与伴读能进,伴读棠月苦思冥想,她想起似乎在哪个地方听人提起过,有一位皇子的伴读 “他是我二哥的伴读,他真的很聪明,可他是伴读,他被教导不可在皇子面前锋芒毕露,所以他在学堂从不显露他的智谋,只有我知道他的真面目。” “后来我被父皇嘉赏,得刘学士亲自教导,因为他也是刘学士的学生,我便卯足了劲儿与他比较,他在皇子们面前收敛,在我面前却丝毫不收敛,不管我如何努力,始终越不过他去,他也总能从未我的经纶文章中挑出错来。” “他过生辰,我让宫娥为我准备了一件最美的舞衣,等到他进宫的时候,我在花树下跳舞给他看,只给他一个人看,他真是个坏心肠的人,看完了才笑话我尚是孩子,不适合这样的舞蹈,等我恼羞成怒气急败坏,他又说我是皇家最美的姑娘,我便什么火也发不出了。” “二哥出了宫自立府邸,不用再去学堂了,他也不能常常进宫来,我向他传书信,他赠我亲手雕制的香檀木簪,我一生见过的珠玉珍宝何其多,可那木簪于我来说胜过所有,我开始迫切地想见他,想亲耳听见他说话。” “你还记得么?我在摘星楼上与你说过的,元月花灯节那天,我偷偷跑出了宫,原本我是打算一人去的,可换上内侍衣裳的时候被懿睿发现了,她央我带她一起出去。懿睿身子弱,父皇向来心疼她,若是被发现她与我一样犯错调皮,惩罚时也该会轻些,我便答应了她。” “可是这个决定却让我后悔至今。我与懿睿在花灯街上走着,我告诉她,待会儿要见一个人,一个我很喜欢的人我到如今也不知道,这句话是不是多余,是不是因为这,她才会想要与我争,想要看看嫡出与庶出在父皇心中的分量孰轻孰重,想要让我知道,这些年父皇对我的宠爱终究也敌不过嫡庶之别。” 懿宝已是声音带颤,若非眼中无泪,还以为她已泫然无状。 棠月虽还清明,心中却已纠结百回,思量罢,才问道:“那个人是叶家三少?”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说什么好惹qaq对于我这个断更好久的家伙编编还给了红字榜单捂脸(编编我对不起你,泣 榜单需要,把架空历史改成古色古香了,不过事实证明我还是只能写架空一一14年加油!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48章 【第四十八回】 懿宝却没有回答,她微微阖了眼,继而道: “彼时我却是不懂她这些心思的,怎会猜到她一回宫便向皇后说要请旨赐婚,她喜欢叶承曦么?我不知道,他们才见过一面而已,等这消息传到我耳中时,父皇却对我说,要我下嫁马家!而懿睿与我同一天下嫁,却是下嫁叶家,嫁给叶承曦。” “旨意虽还未降,他却也知道了消息,写信问我是怎么回事,我怎么知道我怎么知道?我哭着去找懿睿,她却不见我,不管我如何叩门如何喊她,她都不见,十几年来她头一次拂逆我,也是我头一次这么狼狈。” “我又去找父皇,我说是懿睿抢了我的驸马,该嫁到叶家的,是我才对。父皇却是恼了,他说自小到大,我拥有的样样都比懿睿好,懿睿有的我有,懿睿没有的我也有,小时候我不甘心落于她后便罢了,这一次,便让着她吧。我被送了出去,却见着了皇后,皇后冷笑着说,父皇只不过不忍心告诉我嫡庶之别罢了。” “是啊,叶太尉,朝中三公之一,叶承曦又是嫡妻所出,懿睿与他再般配不过,我纵使有父皇宠爱又如何,更何况懿睿抢在我前头,父皇也只认为是我要抢了她的,而不是她抢了我的,她娇弱温柔,是易碎的明珠,是惹人怜的嫡女,而我,只是个任性贪心的庶出长女罢了懿睿,这些年我真是小看了她。” 棠月见懿宝眼中渐渐迸出一种名为恨意的情绪,忙道:“公主,世间阴差阳错总是无数,事已至此,再提往事也已无力改变,臣妾听闻大驸马为人宽厚,且武艺高超,你也可试着忘记旧人,接纳新人。” “忘?怎么能忘!”懿宝的声音陡然高了起来,“我与叶承曦早心意相通,凭什么要因她这通诡计便要抛弃了从前的那些情意与时光!马仲义粗俗窝囊,比不上叶承曦一丝一毫,我为何要委屈自己移情于他?” 棠月语结,她没有经历过这等情爱,不知该如何劝说,正无措,却见懿宝离座:“叨扰贵人许久,快到出宫时间了,我便告辞了。” 棠月便也跟着起身,将她送至阁外,道:“今日公主所言,我不会与旁人言说的,只盼公主早日解开心结。” 懿宝下阶,闻此言,回头望了她一眼:“你告诉旁人,旁人却不一定愿意信,我方才所言,是真是假,天底下也不过我c懿睿还有叶承曦知道罢了,你没法见到叶承曦,见到懿睿的机会也少,我若要编谎,你也一时辨不出的。” 说罢,竟又恢复了之前在花园中的俏态,朝棠月眨了眨眼,转身离去。 棠月愣在原地,暗道这大公主方才讲的那许多,竟能是编的不成? 听了这么一长串的故事,棠月回到厅中直走神,想这懿睿若是不喜欢叶承曦,下嫁给他不过是为了刺激懿宝,那她又何其可悲?两个备受宠爱的大燕公主,婚礼何等隆重华丽,嫁的却都不是自己心中所爱 门口梓雪又来通传:“贵人,沈太医求见。” 棠月生疑:“哪个沈太医?” 梓雪答:“沈谡风太医。” 棠月心中暗道:我未请他,他过来做什么?虽如此,却还是准他进来了。只见他如上回一样,身着太医官服,收拾得很是整齐体面,便道:“沈太医前来何事?” 沈谡风拱手行礼:“卑职听闻贵人于一月前承恩,特来恭喜贵人。” 棠月话噎,脸上一阵红白,没好气道:“太医院的差事很闲么?沈太医竟能留意这宫闱之事?” 沈谡风见她误解,一张俊秀的脸上也写满了着急,忙解释道:“上回是卑职说错了话,惹了贵人不快,心中一直愧疚,今次特地再表歉意。” 棠月别过脸去不瞧他:“上回你已表了,我也受了,我看上去竟是那么记仇的人么?” 沈谡风又慌忙道:“并非此意,卑职此次前来,是有样东西要交给贵人。”说罢朝身后药童示意,自他手上接过一包药,呈了上来:“上回诊脉时发现贵人除了那时有的滞夏暑热之症,还有些肾虚体寒,这于延绵子嗣实在不利,便想着等到秋日暑热退去,再开此养生调理的方子。” 棠月似笑非笑,心里却有些欣喜的:“说是再表歉意,原来是叫我吃药。”想到那延绵子嗣四字,再看面前这个仿佛一眼就能看透的人,却又觉得堵心,索性皱了皱眉:“多谢太医好意,我心领了,只是这药,我不要。” 沈谡风却是不解,但见棠月面上不快,只当是自己又说错了话,只好颓然应了,收回药便要告辞。 棠月心中百转,也不明自己方才发什么脾气,见他怏然要走,才后悔起来,忙出声拦住:“哎,香叶,去拿了那药。” 香叶不明所以,只得照她的吩咐上前拿了回来,沈谡风见状,这才展露了笑颜:“愿贵人身子康健,早日得喜。” 棠月便又悔了起来,红着脸一咬牙:“你再说这种话,仔细我四处说你医术不精。” 沈谡风笑意不减,又一行礼,才告辞离去。 香叶送他出去,回来见自家贵人坐在椅上,面上看不出是恼是羞,只得轻轻唤道:“贵人,这药?” 棠月瞥了那药包一眼:“放着吧。” 放着,便是不去吃了。香叶一边暗怪这年轻太医忒多事,一边将那包药随意塞在了小厨房的柜橱旮旯。 这些天秋高气爽,风儿虽比往日更大些,拂在面上却也不冷,棠月正从朝凤殿回来,在园子里的亭边小坐,只听见香叶朝她道:“贵人,你看。” 顺着她手指方向看去,原来是天边几只摇曳的风筝,五颜六色,将宫墙上方的天空装点得很是好看。棠月道:“是清阳宫的方向吧,该是哪个公主与小宫娥们一起玩呢。” 她想到从前在扬州家中时,也时常在这个季节放风筝,嫌家中园子小跑不开,便偷偷跑出府去,陈家哥哥那时总会帮她打掩护算了算,自己入宫已有一年,家乡的人们,是否还安好如初? 正出神间,亭外传来声音:“锦妹妹看什么如此入神?” 棠月回过头,原来是令贵嫔,少不得行过一礼才笑问:“令姐姐今日怎有闲心出来走走?” 令贵嫔进亭中与她同坐:“我见有人过去万安宫处理荣妍阁,响动有些大,便避开了出来走走。” 棠月乍听荣妍阁,神色略变:“怎么?荣妍阁不是已经被封了么?” 令贵嫔道:“封虽是封了,不知怎的,皇后又说那郭氏行咒成性,也不知有没有留下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便令人去将她用过的东西通通扔了。” 棠月苦笑:“起先郭灵承宠,皇后还十分喜欢她的” 令贵嫔面上冷冷:“她喜欢不过是因为皇上喜欢,皇上不喜欢了,郭氏对她便已无用。” 棠月想到郭灵失宠后的癫狂样子,不禁背后冷汗涔出:“想到她,我便直叹帝王之情无法捉摸,如何能贪?她实在是太看不开。” 令贵嫔叹道:“她为情爱疯魔,说不定到最后看见皇上赏下的白绫,到了地府黄泉,对他也未有分毫怨愤。” 棠月皱眉不解:“我不懂,为什么会这样?” 令贵嫔看着她,终是一叹:“你尚年轻,我便告诉你吧,如郭氏这般为帝王之情疯魔的,宫中可不止一个,只不过她们的手段都比郭氏要高超得多。” 棠月在脑中搜寻,小心试探道:“如妃?” 令贵嫔却笑了,摇摇头:“不需要我来告诉你,我只能说,宫中妃嫔一进来,便知道皇上不属于她们一人,然而,明知这个,最终还是将自己绕了进去,解脱不得,便成了疯魔。” 棠月暗想自己是否如此,想到丽妃分娩那晚,皇上赶了过去,自己在承恩苑不敢入睡,心中却是没有什么波澜,又想到先前大公主愤懑怀恨的那番话,便想着,她那样,是不是已为情爱疯魔了呢?我的劝,她该已尽数听不进去了吧? 只听见令贵嫔突然道:“锦妹妹待皇上之心如何?” 棠月被这问题惊得无措,面上竟未露从前羞赧模样,她忖了半晌,才道:“自是如侍夫君。” 令贵嫔唇角弯了弯,不置可否,看了眼清阳宫方向的两只风筝,道:“估摸着那群内侍也办完了差事,咱们回去吧。” 棠月这方应下,与她一同回宫。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看到这里!!有什么不足还望提出!如果喜欢的话别忘了点收藏了,作者君希望能让大家见证进步的痕迹!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49章 【第四十九回】 距皇上一行大军离京已半月有余,宫中一切相安,不仅未出什么惹人心忧的乱子,这日晨时,皇后还在朝凤殿上宣布了一则喜讯。 是时,座中众人齐在,只丽妃卧于病榻不便前来,不过皇后似乎也并不在意丽妃的状况,照她的话讲,那便是“小皇子病情不见好转,心中郁结不解,皇上这个节骨眼儿上又领兵南下,又因忧思,积压成疾,不日皇上凯旋归来,得他一番安慰,便又好了”,藏着总不过一句“使小性子”便是。 皇后自帷幕后缓缓而出,端坐在凤座上,免了众人的礼,扫视了片刻,才微笑道:“昨日晚间,二公主府的人进宫来报,说是睿儿有了身孕。” 殿中众人面面向望,大多都含着喜色,站起朝皇后施施然道贺。 如妃打趣道:“臣妾还道皇后娘娘今日脸上怎么满是高兴,原是这个。” 顺贵人贺喜道:“二公主平日里文文弱弱,臣妾还担心那叶三少会不会欺了她去,谁晓得竟如此琴瑟和鸣?皇后娘娘可放下心了。” 皇后不住点头:“可不是解了一桩心事?睿儿虽是天家金枝,可从小认生,性子又好,拿不出威严,丝毫比不上宝儿那开朗机灵的半分。本宫也放不下心,让她带了些厉害的姑姑婆子到府里去,没想到竟是白担心了一场,听公主府里的人说,那叶承曦从前虽是胡来惯了,可到底有叶太尉教着,不至于失了分寸,待睿儿相敬如宾,也算是和谐恩爱。” 众人纷纷称叹,又说道这二公主与那叶公子如何般配起来。 只棠月有些怔忡,她想到那日大公主在映月阁中说的那段故事,说她与叶三少如何缘定,如何情起,如何相告衷肠,又如何阴差阳错地被二公主撞破,如何被一道圣旨棒打鸳鸯,有理无处申 棠月开始揣测,当日大公主说的,根本只是她所相信的实情,实际上,那叶三少根本如外界传言一样,是个风流纨绔?否则,怎会眼看着心爱之人嫁给别人,自己又与根本不喜爱的女子有了胎儿?前者能说皇命难违,后者又因何? 她的心开始一寸寸变凉,为那一腔深情空错付的大公主。她仿佛已经能够猜想到,这个明朗英气的女孩儿听闻这个消息时不敢置信的表情,她是否会冲到二公主的府上,亲眼见着曾经的恋人与自己的姐妹温存相爱,才肯从眼中显现出绝望? 然而殿上众人却未察觉到棠月的神游,她们打趣着嫁为人妇的孩子,渐渐的,皇后把话茬儿引到了宸贵妃身上来。 皇后道:“大驸马随大军南下,宝儿她在府中应该会觉得寂寞,改日本宫让睿儿去陪陪她好了,两人同时下嫁,之间的悄悄话该不少,何况府邸相近,走动走动也不麻烦。” 宸贵妃笑道:“睿儿才有身孕不足三月,该在府中好好休养才是,臣妾会让宝儿时常去找她解闷儿的。” 皇后很是欣慰:“她们姐妹俩从小感情甚好,幸好如今都还在京中,想念了还能见上一见。” 宸贵妃点头应道:“是啊。” 棠月见宸贵妃面上并无不满,皇后脸上更是笑意吟吟,心中不免疑惑:她二人到底知不知道大公主与二公主之间的纠葛?改日大公主与二公主在众人面前相见,依照那日大公主在映月阁中叙说时的忿恨怨埋,如何能做到感情甚好的模样? 棠月不过这么一想,不久后,真到了这一日,然而,因的却不是一个令人欢喜的机缘。 时近立冬,云贵边境处已传来两军交战开始的消息,后宫众人不解军情,只当这一战稳操胜券,不足畏惧,除了宸贵妃与谨妃。 她们膝下的两个孩儿正尝试着他们的父皇曾走过的路,他们临行前对各自的母亲说过,要大胜而归,让总说皇子们养尊处优的百姓看到,崇武帝的孩子,能文,自也能武!可这两位母亲心中都知道,第一次上战场,又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只会纸上谈兵,如何能够不吃苦头? 不过,纵使她们有了这样的觉悟,当大皇子不慎中箭c三皇子摔落马下险些被擒的消息传来,还是让宸贵妃与谨妃措手不及,几欲昏迷过去。 一时后宫众人惶惶,皇后更是率众妃嫔于宝华殿为皇上皇子及众将士祈福,一律斋戒熏香,虔诚之至。未出宫的公主与皇子此时也纷纷来到宝华殿中,自请与妃嫔们一道,为父皇与兄长们祈福诵经。 已出宫自立府邸的二皇子华奉c四皇子华恒身有职守,不便前来,大公主与二公主却是巧得很,两人得到消息双双进宫,几乎同时在宝华殿前下了车轿。 “大公主到,二公主到——” 棠月在众妃嫔之列,一边口中默念佛经,一边将目光转去门口,只见两抹窈窕身影同时出现,却是不相理会的,分别朝宸贵妃与皇后的方向去。 懿宝满面愁容,紧握宸贵妃的手道:“母妃放心,父皇与大哥三哥吉人自有天相,这一仗,缅甸赢不了!” 宸贵妃拍了拍她的手背,眼中依稀含有泪花,叫人不忍。 懿睿则朝皇后问了安,皇后见她过来担忧道:“你怎么来了?也不怕动了胎气!” 懿睿道:“大哥三哥身中险着,睿儿实在担心,想与母后一起祈福,只愿大军早日得胜,平安归来。” 皇后深深叹了口气,道:“有这份心就好,你身子本来就虚,可别累着胎儿,快去偏阁坐着吧。” 遂命了宫娥来将懿睿搀扶着,往偏阁走去,棠月本来一直在关注着大公主,生怕她一个忍不住便对二公主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来,谁知她却面色如常,好似方才与她一同进来的,不过是个寻常的宫娥罢了,连眼儿边的一瞟都未给那人。不禁令棠月纳罕:难不成那日大公主当真只是编谎逗她?或是大公主看开了,不再理会这纠缠错杂的姻缘? 棠月自是理不清,正欲移回目光,却看见二公主途经大公主身边时袖中滑下了个精致的木梳,落在地上发出轻响,将众人的目光都引了去,她方知那日大公主说的有九成是发自肺腑——“懿睿,这些年我真是小看了她。” “二公主,您的梳子?” 那梳子落在离懿宝脚边不远的地方,只需她一弯腰便可拾起,然而她却似木头雕就的人儿一般,背挺得笔直,一动不动。 宫娥上前拾起,交还给这梳子的主人,懿睿取出手帕悉心擦拭了上面沾到的微尘,才谨慎收起,抬头朝那宫娥道:“谢谢你了,这是驸马送给我的,我还在想,若是摔坏了可怎么办呢。” 殿中妃嫔都听到了这话,静妃道:“不过一个梳子,二公主便如此珍惜,这可真是驸马的福气。” 懿睿朝静妃笑了笑:“静妃娘娘有所不知,这木梳是驸马亲手雕制,故而珍贵,睿儿才时时将它带在身边。” 众人纷纷恍然,都道:“二公主与驸马真是伉俪情笃啊。” 棠月暗道不好,顺势朝大公主望去,只见大公主仿若未闻,她抬了眼看面前的金身大佛,神色淡然,只是旁人注意不到,她底下被衣袖半掩的一双手,却是颤抖得厉害。 礼嫔朝懿睿赞赏道:“早听闻这叶家三少平日喜手工,且工艺极佳,还当是谣传,原来竟是真的么?二公主若是舍得,可愿借我一观?” 懿睿面露难色,忖了会儿方道:“素闻礼嫔喜爱这一类巧艺,睿儿哪有不舍之理?”遂小心取出那用绢帕裹了的木梳,递了上去。 礼嫔正起身去接,谁知中途却被懿宝猛地夺去,出手之快,竟将懿睿骇得惊叫一声。 礼嫔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弄得不明所以,众人亦如是,棠月却是明白其中缘由的,她见大公主苍白着一张脸,将那绢帕扯开,盯着那木梳,好似要用目光将它剜出个洞来,渐渐的,她的手不再颤抖,后背不再紧绷,眼色也柔和了下来,嘴角轻翘,好似在嘲讽什么人似的,眉梢微微扬起,一如以往的高傲机敏。 懿睿的小脸已显涨红,似乎是着了恼,忙伸手去夺:“大姐,你这是做什么?还给我。” 懿宝却是丝毫不理会生气的妹妹,非但不还,还伸手便将那木梳狠狠掷在了地上:“自欺欺人!”脸上满是鄙夷,转身拂袖而出。 “宝儿!”宸贵妃意图叫住这个行动失状的孩子,却无果,只好朝懿睿道,“睿儿,你” 懿睿正急切切地弯腰捡起那梳子,也不顾自己有孕在身,慌乱地掸去梳子上的灰尘紧紧护在胸前,眼儿似乎也盈了泪,楚楚可怜的模样,然而一听宸贵妃前来宽慰,却忙露了笑脸打断道:“宸娘娘别在意,睿儿知道,因为大驸马正在边境苦战,如今大哥三哥又负了伤,大姐心中为他担忧烦躁也是难免,怪睿儿不好,这当口儿还只顾着说自己的事,才惹大姐生气了,宸娘娘莫怪罪她。” 宸贵妃看着眼前的这个女孩儿,一时失了语,半晌才点点头道:“你别往心里去就好。” 待宫娥将二公主搀去偏阁,皇后才开口道:“的确是委屈了宝儿,皇上也真是,宝儿这新婚燕尔的,怎么就指了大驸马去呢。” 宸贵妃跪回蒲团上:“皇上看重才指了他去,是宝儿太不稳重了,皇后别见怪。” 皇后笑了笑:“都是自家孩子,宸贵妃又多心了。” 一时香烟袅袅,众人又如之前那般诵起经来,木鱼声声,愈发显得这大殿寂静,仿佛之前那几句笑语热闹,都是做给旁人看的一样。殿前的金身大佛带着唇角那抹凝固的微笑,右手施无畏印,左手施与愿印,一副慈悲模样。他看到的又是什么呢? 作者有话要说:  二驸马其实不是个渣男啊嗯嗯,发现我写二公主这种扮可怜的白莲花好顺手一一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50章 【第五十回】 从宝华殿回来,棠月已跪拜了一整天,膝头早酸疼不止,半卧在榻上让香叶拿小锤轻轻敲了,才觉得舒坦些,才歇了不过半个时辰,梓雪却匆匆忙忙进来道:“不好了,大公主和礼嫔都出事了,据说是天象有异,皇后请了司天监,命众妃嫔都往朝凤殿去一看究竟呢。” 棠月闻言惊诧,伸手往榻沿儿上微微使了劲,便坐起身要下榻:“怎么了?方才不还好好的?” 梓雪上前扶着她,娓娓相告:“大公主辞别宸贵妃回到公主府后,还没用晚膳便陡然发起热来,人在病床上不住地说胡话,太医都赶过去了,药也下了,折腾了这么一个时辰,一点效用都不见。” 棠月趿着鞋子坐在妆镜前:“这季节,常有邪风侵体,那礼姐姐又是怎么回事?” 梓雪道:“礼嫔娘娘方才从宝华殿出来,便去园子里的金鱼池边待了会儿,不知怎的竟滑了一跤,险些失足跌进池里去,还好她手脚快,攀住了池边的石头,才被宫娥拉上来,不过半个身子已浸到水里去了。” 棠月闻言后怕:“怎么会!可有伤着?” 梓雪又回道:“奴婢只听闻是这样,当时天色已暗,若是真跌下水里去,只怕救也难救,何况这冬天里的,池子水冷得要命,礼嫔娘娘大抵也是受凉受惊了。” 棠月却又生疑:“这竟不是偶然事故,而是天象作怪?” 梓雪待香叶为棠月理妆毕,又拿来外裳为其套上:“正是呢!似乎还是不小的异变,皇后交代众人一定要到。” 棠月显然不大信,嗤道:“难道说如今这缅甸战事也是天象的缘故?” 一旁的香叶催促道:“道听途说也听不明白,到底如何,且先过去听那监正占一占吧。” 待棠月到那朝凤殿,殿中候着司天监监正,座中已有谨妃c静妃c如妃c令贵嫔c颖贵人c宜常在等人,皇后在凤座中端坐着,见棠月到来,方开口道:“锦贵人身子可有不适?” 棠月来不及朝众人行礼,听见皇后骤然发问,不明就里:“回皇后娘娘,臣妾并无不适。” 皇后点头未再多问,神色平平,只让她在一侧落座,紧接着宸贵妃c丽妃c宁妃c欣贵人c顺贵人c裴贵人c康常在等人也相继到场,皇后却未问她们相同的问题,这教棠月实在疑惑。 待众人到齐,皇后才朝那躬身相侯的官员道:“刘监正,如今后宫众人都在,除了受惊的礼嫔正在休养,你将方才禀报与本宫的话再说一遍。” 那刘监正得令,开口道:“卑职不敢隐瞒,实际上,三月之前卑职夜观星象,发现天机星会合擎羊c陀罗c火星c铃星c空劫c天刑六煞,此象凶险异常,此星若下世,不仅自身大灾大祸,而且还会刑克他人,若往重了说,还会刑克家国,卑职想等此星下世,若与皇家相冲,便禀报皇上。” 静妃这时忙道:“刘监正的意思是,这几月来缅甸侵我边境,大皇子三皇子负伤,还有今儿大公主重病不醒,礼嫔险些落水,都是这六煞异星的影响?” 刘监正道:“正是。只是卑职没想到,此星下世竟带有天子血脉,卑职一时也不敢妄言,只得苦研破解之法,然不得,直到如今国生异变,后宫不宁,才不得不与皇后娘娘禀报。” 宸贵妃立时惊得站起身来:“你说这异星是皇嗣?!” 三月前,天子血脉眼下在座众人都明白过来,刘监正口中的六煞异星,指的正是丽妃的小皇子华靖! “一个将将出生的无知婴孩罢了,哪会有这么邪乎?刘监正莫要信口胡说!”丽妃自然按捺不住,一张粉面已是苍白。 刘监正忙恭谨道:“娘娘息怒,卑职也是考量许久才敢下此推断,小皇子天生盲疾,此为自身灾祸,自他降生,丽妃娘娘是否也是夜不能寐c食不能安,身体精神每况日下?” “那是自然!他的盲症是我未足月时动了胎气所致,为人母亲自然为他心疼担忧,这也有不妥?”丽妃双目已有泪光,言辞切切地瞪着那监正。 刘监正却不与她辩,又回身向皇后道:“敢问皇后娘娘,大皇子与三皇子是否曾接触过小皇子?大公主今日进宫时,是否又见过小皇子?” 皇后稍作思忖,命丘蒙:“去将华靖的乳母带过来!” 丘蒙得令去传,丽妃只身站在殿中,眼睁睁看着这内侍自她身旁而过,她望着皇后,想辩,却无从辩起,一时脱力,只得扶着椅子踉跄几步,这无助的萧索模样,令棠月生出几分怜悯。 宸贵妃道:“丽妃,你先坐下,事情还未下断论,而且也未必没有破解之法。” 丽妃望了她一眼,坐回座中,咬住下唇隐忍道:“臣妾本以为靖儿此生已注定命苦,便只想着这一生随他过了,没想到如今还未足半岁,便有人要与他过不去。” 这一番话说得夹枪带棒,皇后听了甚是不快:“丽妃无需埋怨,若此子当真凶极刑克,本宫及早命人寻找破解之法,也是为你好,且如今危及国家,若不上心,如何与奋战边疆的将士们交代?” 丽妃听了连连咬牙,袖中的手紧紧攥起,几欲要将嫩葱似的指甲生生折断。 “皇后娘娘,小皇子的乳母带到。” 丘蒙领着那乳母到殿中来,皇后方开口询问:“本宫问你,皇上离宫前,大皇子和三皇子是否看望过小皇子?” 乳母点头道:“是,那日大皇子与三皇子进宫领了皇命要择日率兵一同南下,离宫前去向宸贵妃和谨妃辞行,顺道来看望了小皇子,都十分喜欢小皇子呢,隔日还遣人从宫外带了玩具过来。” 皇后神情严肃,而后又道:“那礼嫔平日是否时常去看小皇子?” 乳母看了眼丽妃,点头道:“是的,礼嫔与丽妃娘娘交好,故时常来看望小皇子,每每想到小皇子的眼疾,还十分伤心。” 皇后点了点头:“那今日还有什么人见过小皇子?” 乳母想了想道:“大公主今日进宫,奴婢抱着小皇子在仁庆宫后花园晒太阳的时候遇上了她,大公主还抱了小皇子,还询问了奴婢许多关于小皇子眼疾的事。” 在座众人一时哗然,刘监正忙朝皇后拱手道:“正是如此,与小皇子有过密接触的皇室之人,都遭遇了刑克。” 宸贵妃皱起眉头:“为何偏是皇室之人?乳母非皇室之人,便不受其影响么?” 刘监正正欲答话,丽妃先发话道:“还有一人!还有锦贵人也时常与蓁蓁一同看望靖儿,她也无事啊,刘监正,你这又如何圆说?” 刘监正顺着丽妃所指望向棠月,棠月一时无措,只好如实道:“是的。”那刘监正打量了她通身一番,终小心翼翼道:“请恕卑职失礼,锦贵人是否尚未侍寝?” 棠月顿时脸红不已,只得埋下头去不堪答话。欣贵人颖贵人等好事的又开始窃窃私语起来,原本丽妃生产那晚众人都以为锦贵人在承恩苑事成,如今看来,原是同上回病倒在承恩轿前一样,都成了笑话。 皇后见她窘迫,方解围道:“都无需议论。刘监正,你且说,为何小皇子只刑克皇室中人?” 刘监正低眉回道:“卑职方才说了,此星状为极凶,不同寻常克星,只克身边亲近的一人或几人罢了,此星刑克家国,又生在帝王家,便自皇族内部侵蚀,从而达成” “你住口!” 这一声将众人吓了一跳,原是丽妃已不堪再闻,忍不住失声阻止:“我的孩子只是个天生盲眼的婴儿罢了,他能做什么?他连话都还未学会讲,他怎么会刑克家国?你说,他这么弱小的一个婴儿,怎么会怎么会是煞星呢” 话未完,丽妃已抑制不住,颤着声落下泪来。 一时殿中无话,只剩丽妃的声声抽噎,刘监正也不敢再言,退至一旁。 良久,皇后才叹道:“如今事实摆在这儿,即是不信也无法,自古以来世有异变,大多都有天象所示,世人能做的,便是防范于未然。刘监正,当真没有法子解除小皇子身上的煞气?” 刘监正回道:“此星非比寻常,又是皇家血脉,无法与平常异星一样斩处”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惊讶,丽妃更是止住了抽噎,面上满是不可置信与恼怒,眼看着要朝那刘监正大骂,那刘监正又紧接着说道:“唯有居于清净处,不与旁人接触,能躲则躲,大约能将刑克影响降至最小。” 皇后沉吟半晌,才道:“永福宫还空着,那就先让小皇子暂居于永福宫中吧,不能再与丽妃同住了,以免祸及同宫旁人,并不许任何人探望。” 丽妃却是急了:“臣妾愿与靖儿一同迁居永福宫。” 皇后顿时凛然:“不可,你身子已虚弱得不成样子,皇上离宫前就十分放心不下你,若你有个好歹,待皇上回来,本宫如何与他交代?” 丽妃也不顾其他,毫不退让:“臣妾身为靖儿的生母,不会有事的!皇后娘娘若要把他一人丢在那空荡荡的宫里自生自灭,臣妾是死都不愿从命!” 皇后却不容她多说,只朝丘蒙使了眼色,那丘蒙得命,便退下欲出门去,这被丽妃看在眼中,立时扑上前去拦住了那丘蒙:“丘公公慢着。”又朝皇后咬牙道:“皇后若真要强行分开我们母子,我便立刻血溅当场,如此,您又与皇上作何交代?!”说罢便飞快地自发髻上取下根银簪,抵在脖颈上,再动一分,便真要刺了进去。 “哎哟丽妃娘娘快住手,您这是何苦?”丘蒙在她身边一下子慌了神,忙要去夺下,谁知丽妃方才虽踉踉跄跄,这会儿竟十分灵活地避开了他,只双眼通红地斜睨着凤座上的皇后,笑道:“何苦?有人要拆我母子于异地,我哪知她打的什么主意?若我儿死在那儿,她大可称一声为国除害!什么鬼天象,你们去告诉皇上,看皇上信不信这混账话!” 话音落,皇后的脸色已是大变,方才嘴角上凝着的一抹雍容端庄已全然不见:“大胆董氏,皇上如今不在宫中,你竟敢对本宫放肆至此?” “皇上不在宫中”丽妃的脸色也愈发苍白,冷汗已从她额上滴落,“是啊,皇上一不在宫中,便有人要害我与靖儿!” “快别再说了!” 众人正被丽妃与皇后之间沉重且紧张的气氛压得直屏息,如今听这声传来,方见宸贵妃已离座朝丽妃走去,声音虽压得低了些,却仍带着似不容抗拒的迫力:“不要胡闹,把簪子放下。” 丽妃连连退后,背已倚上了绮户,手却将簪子握得更紧,带着不住地颤抖,眼看着要将如雪的肌肤划破。 “皇上命我照料你,直到他回来为止,都要保你无恙,你是信不过我,还是信不过皇上?”宸贵妃朝她说罢这话,便回身朝怒不可遏的皇后行礼道:“皇后娘娘息怒,丽妃护子心切,一时胡言乱语,还望皇后误以为真。” 皇后这才稍稍平静些,似乎也意识到方才失态,理了理衣衿方冷冷道:“本宫也是为了她好,才出此计策顾全大局,她到底是使小性子使惯了,竟全当做驴肝肺。” 宸贵妃见皇后未免她礼,遂一直欠身回话:“臣妾替她恳请皇后娘娘通融,准她与小皇子一同迁居,好免她忧思牵挂,凭白又惹许多病出来。” 皇后皱眉不语,瞥了丽妃一眼才缓缓道:“并非是本宫心肠太硬,只是此子天煞刑克,若丽妃因他生出什么灾祸有个三长两短,你宸贵妃又是向皇上作了保的,到时候皇上开罪下来,你可怎么办?” 宸贵妃显然已成竹于胸:“皇上若怪罪下来,自然由臣妾一人承担。” “宸姐姐”丽妃显然未料到如此发展,如此喃喃低唤着,握着簪子的手已缓缓放下。 皇后显然疲累非常,揉了揉眉心道:“你既执意如此,本宫也劝说不了什么,便让丽妃与小皇子一同迁居永福宫,任何人不得随意探望。”便令众人各自散了,由丘蒙扶着出了去。 皇后这一走,刘监正跟着走了,宸贵妃才站起身来,这一礼行得极久,淑英姑姑来扶时,她竟踉跄了一步,显然是膝头酸疼了。只见她朝丽妃走去,嘱咐了一句“切记要好好保重”,才离开朝凤殿。丽妃在原地怔忡片刻,方紧跟其后离去,棠月想到方才因那刘监正的一句话使得自己被众人议论,也不敢再逗留下去,只得匆匆忙忙在众人之前离开大殿。 作者有话要说:  宸贵妃为啥这么关照丽妃?设定是因为她对皇帝超越常人的感情,所以她必须包容,必须收敛自己的情绪,为皇帝保护这个本可以视为敌人的女子。这也是六年来丽妃能够好好地活下来还生了俩娃的原因之一,她和宸贵妃住在同一宫中嘛。至于丽妃一介乐奴走到今天这步的其他原因,暂时不剧透。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