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羽虞姬》 正文 项羽 正文 项羽与美人 正文 英雄与面子 正文 终生 正文 英雄 正文 后记 正文 霸王别姬 正文 项羽(资料) 正文 历史上最勇猛的武将之一 正文 6次大屠杀 正文 项羽之死 正文 项羽vs吕布 正文 霸王举鼎 正文 原文 正文 项羽 正文 巨鹿之战 正文 垓下之战 正文 十大勇将 正文 经历 正文 项羽本纪 正文 汉书 正文 鸿门宴项羽为什么不杀了刘邦 正文 资深1 正文 资深2 正文 资深3 正文 资深4 正文 资5 正文 资6 正文 资7 正文 资8 正文 资9 正文 资10 正文 资11 正文 资12 正文 资13 正文 1 正文 2 正文 3 正文 4 正文 5 正文 6 正文 7 正文 8 正文 9(项羽) 正文 10 正文 11 正文 12 正文 13 正文 14 正文 15 正文 16 正文 17 正文 18 正文 19 正文 20 正文 21 正文 22 正文 23 正文 24 正文 25 正文 26 正文 27 正文 28 正文 29 正文 30 正文 31 正文 32 正文 32 正文 后记 正文 项羽外传 正文 火烧阿房宫 正文 2 正文 3 正文 1 正文 2 正文 3 正文 4 正文 后记 正文 0预言 正文 1 正文 2 正文 1 正文 2 正文 3 黄帝者1,少典之子2,姓公孙,名曰轩辕3。生而神灵,弱而能言4,幼而徇齐5,长而敦敏,成而聪明6。轩辕之时,神农氏世衰7。诸侯相侵伐,暴虐百姓,而神农氏弗能征。於是轩辕乃习用干戈,以征不享8,诸侯咸来宾从。而蚩尤最为暴,莫能伐9。炎帝欲侵陵诸侯,诸侯咸归轩辕。轩辕乃修德振兵10,治五气11,艺五种12,抚万民,度四方13,教熊罴貔貅貙虎14,以与炎帝战于阪泉之野15。三战,然后得其志16。蚩尤作乱,不用帝命17。于是黄帝乃征师诸侯,与蚩尤战于涿鹿之野18,遂禽杀蚩尤19。而诸侯咸尊轩辕为天子,代神农氏,是为黄帝。天下有不顺者,黄帝从而征之,平者去之20,披山通道21,未尝宁居。 东至于海,登丸山22,及岱宗23。西至于空桐24,登鸡头25。南至于江,登熊c湘26。北逐荤粥27,合符釜山28,而邑于涿鹿之阿29。迁徙往来无常处,以师兵为营卫30。官名皆以云命,为云师31。置左右大监,监于万国32。万国和,而鬼神山川封禅与为多焉33。获宝鼎,迎日推筴34。举风后c力牧c常先c大鸿35以治民。顺天地之纪36,幽明之占37,死生之说38,存亡之难39。时播百谷草木40,淳化鸟兽虫蛾41,旁罗日月星辰水波42土石金玉43,劳勤心力耳目,节用水火材物44。有土德之瑞,故号黄帝。45 黄帝二十五子,其得姓者十四人。46 黄帝居轩辕之丘47,而娶于西陵之女48,是为嫘祖49。嫘祖为黄帝正妃50,生二子,其后皆有天下:其一曰玄嚣,是为青阳51,青阳降居江水52;其二曰昌意,降居若水53。昌意娶蜀山氏女,曰昌仆,生高阳,高阳有圣德焉54。黄帝崩55,葬桥山56。其孙昌意之子高阳立,是为帝颛顼也。[1] 词句注释 集解徐广曰:“号有熊。”索隐案:有土德之瑞,土色黄,故称黄帝,犹神农火德王而称炎帝然也。此以黄帝为五帝之首,盖依大戴礼五帝德。又谯周c宋均亦以为然。而孔安国c皇甫谧帝王代纪及孙氏注系本并以伏牺c神农c黄帝为三皇,少昊c高阳c高辛c唐c虞为五帝。注“号有熊”者,以其本是有熊国君之子故也。亦号轩辕氏。皇甫谧云:“居轩辕之丘,因以为名,又以为号。”又据左传,亦号帝鸿氏也。正义舆地志云:“涿鹿本名彭城,黄帝初都,迁有熊也。”案:黄帝有熊国君,乃少典国君之次子,号曰有熊氏,又曰缙云氏,又曰帝鸿氏,亦曰帝轩氏。母曰附宝,之祁野,见大电绕北斗枢星,感而怀孕,二十四月而生黄帝於寿丘。寿丘在鲁东门之北,今在兖州曲阜县东北六里。生日角龙颜,有景云之瑞,以土德王,故曰黄帝。封泰山,禅亭亭。亭亭在牟阴。 集解谯周曰:“有熊国君,少典之子也。”皇甫谧曰:“有熊,今河南新郑是也。”索隐少典者,诸侯国号,非人名也。又案:国语云“少典娶有蟜氏女,生黄帝c炎帝”。然则炎帝亦少典之子。炎黄二帝虽则相承,如帝王代纪中间凡隔八帝,五百馀年。若以少典是其父名,岂黄帝经五百馀年而始代炎帝后为天子乎?何其年之长也!又案:秦本纪云“颛顼氏之裔孙曰女脩,吞玄鸟之卵而生大业,大业娶少典氏而生柏翳”。明少典是国号,非人名也。黄帝即少典氏後代之子孙,贾逵亦谓然,故左传“高阳氏有才子八人”,亦谓其後代子孙而称为子是也。谯周字允南,蜀人,魏散骑常侍徵,不拜。此注所引者,是其人所著古史考之说也。皇甫谧字士安,晋人,号玄晏先生。今所引者,是其所作帝王代纪也。 索隐案:皇甫谧云“黄帝生於寿丘,长於姬水,因以为姓。居轩辕之丘,因以为名,又以为号”。是本姓公孙,长居姬水,因改姓姬。 索隐弱谓幼弱时也。盖未合能言之时而黄帝即言,所以为神异也。潘岳有哀弱子篇,其子未七旬曰弱。正义言神异也。易曰“阴阳不测之谓神”,书云“人惟万物之灵”,故谓之神灵也。 集解徐广曰:“墨子‘年逾十五,则聪明心虑无不徇通矣’。”骃案:徇,疾;齐,速也。言圣德幼而疾速也。索隐斯文未是。今案:徇,齐,皆德也。书曰“聪明齐圣”,左传曰“子虽齐圣”,谓圣德齐肃也。又案:孔子家语及大戴礼并作“叡齐”,一本作“慧齐”。叡,慧,皆智也。太史公采大戴礼而为此纪,今彼文无作“徇”者。史记旧本亦有作“濬齐”。盖古字假借“徇”为“濬”,濬,深也,义亦并通。尔雅“齐”“速”俱训为疾。尚书大传曰“多闻而齐给”。郑注云“齐,疾也”。今裴氏注云徇亦训疾,未见所出。或当读“徇”为“迅”,迅於尔雅与齐俱训疾,则迅濬虽异字,而音同也。又尔雅曰“宣,徇,遍也。濬,通也”。是“遍”之与“通”义亦相近。言黄帝幼而才智周遍,且辩给也。故墨子亦云“年逾五十,则聪明心虑不徇通矣”。俗本作“十五”,非是。案:谓年老逾五十不聪明,何得云“十五”? 正义成谓二十冠,成人也。聪明,闻见明辩也。此以上至“轩辕”,皆大戴礼文。 集解皇甫谧曰:“易称庖牺氏没,神农氏作,是为炎帝。”班固曰:“教民耕农,故号曰神农。”索隐世衰,谓神农氏後代子孙道德衰薄,非指炎帝之身,即班固所谓“参卢”,皇甫谧所云“帝榆罔”是也。正义帝王世纪云:“神农氏,姜姓也。母曰任姒,有蟜氏女,登为少典妃,游华阳,有神龙首,感生炎帝。人身牛首,长於姜水。有圣德,以火德王,故号炎帝。初都陈,又徙鲁。又曰魁隗氏,又曰连山氏,又曰列山氏。”括地志云:“厉山在随州随县北百里,山东有石穴。神农生於厉乡,所谓列山氏也。春秋时为厉国。” 索隐谓用干戈以征诸侯之不朝享者。本或作“亭”,亭训直,以征诸侯之不直者。 集解应劭曰:“蚩尤,古天子。”瓒曰:“孔子三朝纪曰‘蚩尤,庶人之贪者’。”索隐案:此纪云“诸侯相侵伐,蚩尤最为暴”,则蚩尤非为天子也。又管子曰“蚩尤受卢山之金而作五兵”,明非庶人,盖诸侯号也。刘向别录云“孔子见鲁哀公问政,比三朝,退而为此记,故曰三朝。凡七篇,并入大戴记”。今此注见用兵篇也。正义龙鱼河图云:“黄帝摄政,有蚩尤兄弟八十一人,并兽身人语,铜头铁额,食沙石子,造立兵仗刀戟大弩,威振天下,诛杀无道,不慈仁。万民欲令黄帝行天子事,黄帝以仁义不能禁止蚩尤,乃仰天而叹。天遣玄女下授黄帝兵信神符,制伏蚩尤,帝因使之主兵,以制八方。蚩尤没後,天下复扰乱,黄帝遂画蚩尤形像以威天下,天下咸谓蚩尤,不死,八方万邦皆为弭服。”山海经云:“黄帝令应龙攻蚩尤。蚩尤请风伯c雨师以从,大风雨。黄帝乃下天女曰‘魃’,以止雨。雨止,遂杀蚩尤。”孔安国曰“九黎君号蚩尤”是也。 正义振,整也。 集解王肃曰:“五行之气。”索隐谓春甲乙木气,夏丙丁火气之属,是五气也。 集解骃案:,树也。诗云“之荏菽”。周礼曰“谷宜五种”。郑玄曰“五黍c稷c菽c麦c稻也”。索隐艺,种也,树也。五种即五谷也,音朱用反。此注所引见诗大雅生民之篇。尔雅云“荏菽,戎菽”也,郭璞曰“今之胡豆”,郑氏曰“豆之大者”是也。正义音鱼曳反。种音肿。 集解王肃曰:“度四方而安抚之。”正义度音徒洛反。 索隐书云“如虎如貔”,尔雅云“貔,白狐”,礼曰“前有挚兽,则载貔貅”是也。尔雅又曰“貙獌似貍”。此六者猛兽,可以教战。周礼有服不氏,掌教扰猛兽。即古服牛乘马,亦其类也。正义熊音雄。罴音碑。貔音毗。貅音休。貙音丑于反。罴如熊,黄白色。郭璞云:“貔,执夷,虎属也。”案:言教士卒习战,以猛兽之名名之,用威敌也。 集解服虔曰:“阪泉,地名。”皇甫谧曰:“在上谷。”正义阪音白板反。括地志云:“阪泉,今名黄帝泉,在妫州怀戎县东五十六里。出五里至涿鹿东北,与涿水合。又有涿鹿故城,在妫州东南五十里,本黄帝所都也。晋太康地里志云‘涿鹿城东一里有阪泉,上有黄帝祠’。”案:阪泉之野则平野之地也。 正义谓黄帝克炎帝之後。 正义言蚩尤不用黄帝之命也。 集解服虔曰:“涿鹿,山名,在涿郡。”张晏曰:“涿鹿在上谷。”索隐或作“浊鹿”,古今字异耳。案:地理志上谷有涿鹿县,然则服虔云“在涿郡”者,误也。 集解皇览曰:“蚩尤冢在东平郡寿张县阚乡城中,高七丈,民常十月祀之。有赤气出,如匹绛帛,民名为蚩尤旗。肩髀冢在山阳郡钜野县重聚,大小与阚冢等。传言黄帝与蚩尤战於涿鹿之野,黄帝杀之,身体异处,故别葬之。”索隐案:皇甫谧云“黄帝使应龙杀蚩尤于凶黎之谷”。或曰,黄帝斩蚩尤于中冀,因名其地曰“绝辔之野。”注“皇览”,书名也。记先代冢墓之处,宜皇王之省览,故日皇览。是魏人王象c缪袭等所撰也。 正义平服者即去之。集解徐广曰:“披,他本亦作‘陂’。字盖当音诐,陂者旁其边之谓也。披语诚合今世,然古今不必同也。”索隐披音如字,谓披山林草木而行以通道也。徐广音诐,恐稍纡也。 集解徐广曰:“丸,一作‘凡’。”骃案:地理志曰丸山在郎邪朱虚县。索隐注“丸,一作‘凡’”,凡音扶严反。正义丸音桓。括地志云:“丸山即丹山,在青州临朐县界朱虚故县西北二十里,丹水出焉。”丸音纨。守节案:地志唯有凡山,盖凡山丸山是一山耳。诸处字误,或“丸”或“凡”也。汉书郊祀志云“禅丸山”,颜师古云“在朱虚”,亦与括地志相合,明丸山是也。 正义泰山,东岳也。在兖州博城县西北三十里也。西至于空桐,集解应劭曰:“山名。”韦昭曰:“在陇右。” 索隐山名也。後汉王孟塞鸡头道,在陇西。一曰崆峒山之别名。正义括地志云:“空桐山在肃州福禄县东南六十里。抱朴子内篇云‘黄帝西见中黄子,受九品之方,过空桐,从广成子受自然之经’,即此山。”括地志又云:“笄头山一名崆峒山,在原州平高县西百里,禹贡泾水所出。舆地志云或即鸡头山也。郦元云盖大陇山异名也。庄子云广成子学道崆峒山,黄帝问道於广成子,盖在此。”案:二处崆峒皆云黄帝登之,未详孰是。 集解封禅书曰:“南伐至于召陵,登熊山。”地理志曰湘山在长沙益阳县。正义括地志云:“熊耳山在商州上洛县西十里,齐桓公登之以望江汉也。湘山一名艑山,在岳州巴陵南十八里也。” 集解匈奴传曰:“唐虞以上有山戎c猃狁c荤粥,居于北蛮。”索隐匈奴别名也。唐虞已上曰山戎,亦曰熏粥,夏曰淳维,殷曰鬼方,周曰玁狁,汉曰匈奴。正义荤音薰。粥音育。 索隐合诸侯符契圭瑞,而朝之於釜山,犹禹会诸侯於涂山然也。又案:郭子横洞冥记称东方朔云“东海大明之墟有釜山,山出瑞云,应王者之符命”,如尧时有赤云之祥之类。盖黄帝黄云之瑞,故曰“合符应於釜山”也。正义括地志云:“釜山在妫州怀戎县北三里,山上有舜庙。” 正义广平曰阿。涿鹿,山名,已见上。涿鹿故城在山下,即黄帝所都之邑於山下平地。 正义环绕军兵为营以自卫,若辕门即其遗象。 集解应劭曰:“黄帝受命,有云瑞,故以云纪事也。春官为青云,夏官为缙云,秋官为白云,冬官为黑云,中官为黄云。”张晏曰:“黄帝有景云之应,因以名师与官。” 正义监,上监去声,下监平声。若周邵分陕也。 集解徐广曰:“多,一作‘朋’。”索隐与音羊汝反。与犹许也。言万国和同,而鬼神山川封禅祭祀之事,自古以来帝皇之中,推许黄帝以为多。多犹大也。 集解晋灼曰:“策,数也,迎数之也。”瓒曰:“日月朔望未来而推之,故曰迎日。”索隐封禅书曰“黄帝得宝鼎神策”,下云“於是推策迎日”,则神策者,神蓍也。黄帝得蓍以推算历数,於是逆知节气日辰之将来,故曰推策迎日也。正义筴音策。迎,逆也。黄帝受神筴,命大挠造甲子,容成造历是也。 集解郑玄曰:“风后,黄帝三公也。”班固曰:“力牧,黄帝相也。”大鸿,见封禅书。正义举,任用。四人皆帝臣也。帝王世纪云:“黄帝梦大风吹天下之尘垢皆去,又梦人执千钧之弩,驱羊万群。帝寤而叹曰:‘风为号令,执政者也。垢去土,后在也。天下岂有姓风名后者哉?夫千钧之弩,异力者也。驱羊数万群,能牧民为善者也,天下岂有姓力名牧者哉?’於是依二占而求之,得风后於海隅,登以为相。得力牧於大泽,进以为将。黄帝因著占梦经十一卷。”艺文志云:“风后兵法十三篇,图二卷,孤虚二十卷,力牧兵法十五篇。”郑玄云:“风后,黄帝之三公也。”案:黄帝仰天地置列侯众官,以风后配上台,天老配中台,五圣配下台,谓之三公也。封禅书云“鬼臾区号大鸿,黄帝大臣也。死葬雍,故鸿冢是”。艺文志云“鬼容区兵法三篇”也。 正义言黄帝顺天地阴阳四时之纪也。 正义幽,阴;明,阳也。占,数也。言阴阳五行,黄帝占数而知之。此文见大戴礼。 集解徐广曰:“一云‘幽明之数,合死生之说’。”正义说谓仪制也。民之生死。此谓作仪制礼则之说。 索隐存亡犹安危也。易曰“危者安其位,亡者保其存”是也。难犹说也。凡事是非未尽,假以往来之词,则曰难。又上文有“死生之说”,故此云“存亡之难”,所以韩非著书有说林c说难也。正义难音乃惮反。存亡犹生死也。黄帝之前,未有衣裳屋宇。及黄帝造屋宇,制衣服,营殡葬,万民故免存亡之难。 集解王肃曰:“时,是也。”索隐为一句。正义言顺四时之所宜而布种百谷草木也。 索隐为一句。蛾音牛绮反。一作“豸”。言淳化广被及之。正义蛾音鱼起反。又音豸,豸音直氏反。蚁,蚍蜉也。尔雅曰:“有足曰虫,无足曰豸。” 集解徐广曰:“一作‘沃’。” 索隐旁,非一方。罗,广布也。今案:大戴礼作“历离”。离即罗也。言帝德旁罗日月星辰水波,及至土石金玉。谓日月扬光,海水不波,山不藏珍,皆是帝德广被也。正义旁罗犹遍布也。日月,阴阳时节也。星,二十八宿也。辰,日月所会也。水波,澜漪也。言天不异灾,土无别害,水少波浪,山出珍宝。 正义节,时节也。水,陂障决洩也。火,山野禁放也。材,木也。物,事也。言黄帝教民,江湖陂泽山林原隰皆收采禁捕以时,用之有节,令得其利也。大戴礼云“宰我问於孔子曰:‘予闻荣伊曰黄帝三百年。请问黄帝者人耶?何以至三百年?。’”孔子曰:‘劳勤心力耳目,节用水火材物,生而民得其利百年,死而民畏其神百年,亡而民用其教百年,故曰三百年也。’” 索隐炎帝火,黄帝土代之,即“黄龙地螾见”是也。螾,土精,大五六围,长十馀丈。螾音引。正义螾音以刃反。 索隐旧解破四为三,言得姓十三人耳。今案:国语胥臣云“黄帝之子二十五宗,其得姓者十四人,为十二姓,姬c酉c祁c己c滕c葴c妊c荀c僖c姞c儇c衣是也。唯青阳与夷鼓同己姓”。又云“青阳与苍林为姬姓”。是则十四人为十二姓,其文甚明。唯姬姓再称青阳与苍林,盖国语文误,所以致令前儒共疑。其姬姓青阳当为玄嚣,是帝喾祖本与黄帝同姬姓。其国语上文青阳,即是少昊金天氏为己姓者耳。既理在不疑,无烦破四为三。 集解皇甫谧曰:“受国於有熊,居轩辕之丘,故因以为名,又以为号。山海经曰‘在穷山之际,西射之南’。”张晏曰:“作轩冕之服,故谓之轩辕。” 正义西陵,国名也。 集解徐广曰:“祖,一作‘俎’。嫘,力追反。”索隐一曰雷祖,音力堆反。正义一作“劚”。 索隐案:黄帝立四妃,象后妃四星。皇甫谧云:“元妃西陵氏女,曰累祖,生昌意。次妃方雷氏女,曰女节,生青阳。次妃彤鱼氏女,生夷鼓,一名苍林。次妃嫫母,班在三人之下。”案:国语夷鼓c苍林是二人。又案:汉书古今人表彤鱼氏生夷鼓,嫫母生苍林,不得如谧所说。太史公乃据大戴礼,以累祖生昌意及玄嚣,玄嚣即青阳也。皇甫谧以青阳为少昊,乃方雷氏所生,是其所见异也。 索隐玄嚣,帝喾之祖。案:皇甫谧及宋衷皆云玄嚣青阳即少昊也。今此纪下云“玄嚣不得在帝位”,则太史公意青阳非少昊明矣。而此又云“玄嚣是为青阳”,当是误也。谓二人皆黄帝子,并列其名,所以前史因误以玄嚣青阳为一人耳。宋衷又云:“玄嚣青阳是为少昊,继黄帝立者,而史不叙,盖少昊金德王,非五运之次,故叙五帝不数之也。” 正义括地志云:“安阳故城在豫州新息县西南八十里。应劭云古江国也。地理志亦云安阳古江国也。” 索隐降,下也。言帝子为诸侯,降居江水c。江水c若水皆在蜀,即所封国也。水经曰“水出旄牛徼外,东南至故关为若水,南过邛都,又东北至朱提县为卢江水”,是蜀有此二水也。 正义华阳国志及十三州志云:“蜀之先肇於人皇之际。黄帝为子昌意娶蜀山氏,後子孙因封焉。帝颛顼高阳氏,黄帝之孙,昌意之子,母曰昌仆,亦谓之女枢。”河图云:“瑶光如蜺贯月,正白,感女枢於幽房之宫,生颛顼,首戴干戈,有德文也。” 集解皇甫谧曰:“在位百年而崩,年百一十一岁。”索隐案:大戴礼“宰我问孔子曰:‘荣伊言黄帝三百年,请问黄帝何人也?抑非人也?何以至三百年乎?’对曰:‘生而人得其利百年,死而人畏其神百年,亡而人用其教百年。’”则士安之说略可凭矣。正义列仙传云:“轩辕自择亡日与群臣辞。还葬桥山,山崩,棺空,唯有剑舄在棺焉。” 集解皇览曰:“黄帝冢在上郡桥山。”索隐地理志桥山在上郡阳周县,山有黄帝冢也。正义括地志云:“黄帝陵在宁州罗川县东八十里子午山。地理志云上郡阳周县桥山南有黄帝冢。”案:阳周,隋改为罗川。尔雅云山锐而高曰桥也。[2] 颛顼纪编辑 作品原文 帝颛顼高阳者1,黄帝之孙而昌意之子也。静渊以有谋,疏通而知事;养材以任地2,载时3以象天,依鬼神以制义4,治气5以教化,絜诚以祭祀。北至于幽陵6,南至于交阯7,西至于流沙8,东至于蟠木9。动静之物10,大小之神11,日月所照,莫不砥属12。 帝颛顼生子曰穷蝉13。颛顼崩14,而玄嚣之孙高辛立,是为帝喾。[1] 词句注释 集解皇甫谧曰:“都帝丘,今东郡濮阳是也。”索隐宋衷云:“颛顼,名;高阳,有天下号也。”张晏云:“高阳者,所兴地名也。” 索隐言能养材物以任地。大戴礼作“养财”。 索隐载,行也。言行四时以象天。大戴礼作“履时以象天”。履亦践而行也。 索隐鬼神聪明正直,当尽心敬事,因制尊卑之义,故礼曰“降于祖庙之谓仁义”是也。正义鬼之灵者曰神也。鬼神谓山川之神也。能兴云致雨,润养万物也,故己依冯之剬义也。剬,古制字。治气索隐谓理四时五行之气以教化万人也。 正义幽州也。 正义阯音止,交州也。 集解地理志曰流沙在张掖居延县。正义济,渡也。括地志云:“居延海南,甘州张掖县东北千六十四里是。” 集解海外经曰:“东海中有山焉,名曰度索。上有大桃树,屈蟠三千里。东北有门,名曰鬼门,万鬼所聚也。天帝使神人守之,一名神荼,一名郁垒,主阅领万鬼。若害人之鬼,以苇索缚之,射以桃弧,投虎食也。” 正义动物谓鸟兽之类,静物谓草木之类。 正义大谓五岳c四渎,小谓丘陵坟衍。 集解王肃曰:“砥,平也。四远皆平而来服属。”索隐依王肃音止蜀,据大戴礼作“砥砺”也。 索隐系本作“穷系”。宋衷云:“一云穷系,谥也。”正义帝舜之高祖也。 集解皇甫谧曰:“在位七十八年,年九十八。”皇览曰:“颛顼冢在东郡濮阳顿丘城门外广阳里中。顿丘者城门,名顿丘道。”索隐皇甫谧云:“据左氏,岁在鹑火而崩,葬东郡。”又山海经曰:“颛顼葬鲋鱼山之阳,九嫔葬其阴。”[2] 帝喾纪编辑 作品原文 帝喾高辛者1,黄帝之曾孙也。高辛父曰蟜极2,蟜极父曰玄嚣,玄嚣父曰黄帝。自玄嚣与蟜极皆不得在位,至高辛即帝位3。高辛于颛顼为族子。 高辛生而神灵,自言其名4。普施利物,不于其身。聪以知远,明以察微。顺天之义,知民之急。仁而威,惠而信,修身而天下服。取地之财而节用之,抚教万民而利诲之,历日月而迎送之5,明鬼神而敬事之6。其色郁郁,其德嶷嶷7。其动也时,其服也士8。帝喾溉执中而遍天下9,日月所照,风雨所至,莫不从服10。 帝喾娶陈锋氏女11,生放勋12。娶娵訾氏女,生挚13。帝喾崩,而挚代立。帝挚立,不善14,而弟放勋立,是为帝尧。[1] 词句注释 集解张晏曰:“少昊以前,天下之号象其德。颛顼以来,天下之号因其名。高阳c高辛皆所兴之地名;颛顼与喾皆以字为号:上古质故也。”索隐宋衷曰:“高辛地名,因以为号。喾,名也。”皇甫谧云:“帝喾名夋也。”正义帝王纪云:“干母无闻焉。” 正义蟜音居兆反。本作“桥”,音同。又巨遥反。帝尧之祖也。 集解皇甫谧曰:“都亳,今河南偃师是。” 正义帝王纪云:“帝干高辛,姬姓也。其母生见其神异,自言其名曰岌。龆龀有圣德,年十五而佐颛顼,三十登位,都亳,以人事纪官也。” 正义言作历弦c望c晦c朔,日月未至而迎之,过而送之,上“迎日推策”是也。 正义天神曰神,人神曰鬼。又云圣人之精气谓之神,贤人之精气谓之鬼。言明识鬼而敬事也。 索隐郁郁犹穆穆也。嶷嶷,德高也。今案:大戴礼“郁”作“神”,“嶷”作“俟”。 索隐举动应天时,衣服服士服,言其公且廉也。 集解徐广曰:“古‘既’字作水旁。‘遍’字一作‘尹’。”索隐即尚书“允执厥中”是也。正义溉音既。言帝干治民,若水之溉灌,平等而执中正,遍於天下也。 正义以上大戴文也。 索隐锋音峰。案:系本作“陈酆氏”。皇甫谧云“陈锋氏女曰庆都”。庆都,名也。正义锋音峰。又作“丰”。帝王纪云“帝干有四妃,卜其子皆有天下。元妃有邰氏女,曰姜嫄,生后稷。次妃有娀氏女,曰简狄,生卨,次妃陈丰氏女,曰庆都,生放勋。次妃娵訾氏女,曰常仪,生帝挚”也。 正义放音方往反。勋亦作“勋”,音许云反。言尧能放上代之功,故曰放勋。谥尧。姓伊祁氏。帝王纪云:“帝尧陶唐氏,祁姓也。母庆都,十四月生尧。” 索隐案:皇甫谧云“女名常宜”也。正义娵,足须反。訾,紫移反。 集解皇甫谧曰:“在位七十年,年百五岁。”皇览曰:“帝喾冢在东郡濮阳顿丘城南台阴野中。” 索隐古本作“不著”,音张虑反。俗本作“不善”。不善谓微弱,不著犹不著明。卫宏云:“挚立九年而唐侯德盛,因禅位焉。”正义帝王纪云:“帝挚之母於四人中班最在下,而挚於兄弟最长,得登帝位。封异母弟放勋为唐侯。挚在位九年,政微弱,而唐侯德盛,诸侯归之,挚服其义,乃率群臣造唐而致禅。唐侯自知有天命,乃受帝禅,乃封挚於高辛。”今定州唐县也。帝尧者1,放勋2。其仁如天3,其知如神4。就之如日5,望之如云6。富而不骄,贵而不舒7。黄收纯衣8,彤车乘白马。能明驯德9,以亲九族。九族既睦,便章百姓10。百姓昭明,合和万国。 乃命羲c和11,敬顺昊天12,数法13日月星辰14,敬授民时15。分命羲仲,居郁夷,曰旸谷16。敬道日出,便程东作17。日中,星鸟,以殷中春18。其民析,鸟兽字微19。申命羲叔,居南交20。便程南为,敬致21。日永,星火,以正中夏22。其民因,鸟兽希革23。申命和仲24,居西土25,曰昧谷26。敬道日入,便程西成27。夜中,星虚28,以正中秋29。其民夷易,鸟兽毛毨30。申命和叔;居北方,曰幽都31。便在伏物32。日短,星昴,以正中冬33。其民燠,鸟兽氄毛34。岁三百六十六日,以闰月正四时35。信饬36百官,众功皆兴。 尧曰:“谁可顺此事?”37放齐曰:“嗣子丹朱开明。”38尧曰:“吁!顽凶,不用。”39尧又曰:“谁可者?”讙兜曰:“共工旁聚布功,可用。”40尧曰:“共工善言,其用僻,似恭漫天,不可。”41尧又曰:“嗟,四岳42,汤汤洪水滔天,浩浩怀山襄陵43,下民其忧,有能使治者?”皆曰鲧可44。尧曰:“鲧负命毁族,不可。”45岳曰:“异哉,试不可用而已。”46尧于是听岳用鲧。九岁,功用不成。47 尧曰:“嗟!四岳:朕在位七十载,汝能庸命,践朕位?”48岳应曰:“鄙德忝帝位。”49尧曰:“悉举贵戚及疏远隐匿者。”众皆言于尧曰:“有矜在民间,曰虞舜。”50尧曰:“然,朕闻之。其何如?”岳曰:“盲者子。父顽,母嚚,弟傲,能和以孝,烝烝治,不至奸。”51尧曰:“吾其试哉。”52于是尧妻之二女53,观其德于二女54。舜饬下二女于妫汭55,如妇礼。尧善之,乃使舜慎和五典56,五典能从。乃遍入百官,百官时序。宾于四门,四门穆穆,诸侯远方宾客皆敬57。尧使舜入山林58川泽,暴风雷雨,舜行不迷。尧以为圣,召舜曰:“女谋事至而言可绩,三年矣59。女登帝位。”舜让于德不怿60。正月上日61,舜受终于文祖。文祖者,尧大祖也62。 于是帝尧老,命舜摄行天子之政,以观天命。舜乃在璇玑玉衡,以齐七政63。遂类于上帝64,禋于六宗65,望于山川66,辩于群神67。揖五瑞,择吉月日,见四岳诸牧,班瑞68。岁二月,东巡狩,至於岱宗,祡69,望秩于山川70。遂见东方君长,合时月正日71,同律度量衡72,修五礼73五玉74三帛75二生76一死77为挚78,如五器,卒乃复79。五月,南巡狩;八月,西巡狩;十一月,北巡狩:皆如初。归,至于祖祢庙80,用特牛礼。五岁一巡狩,群后四朝81。遍告以言82,明试以功,车服以庸83。肇十有二州,决川84。象以典刑85,流宥五刑86,鞭作官刑87,扑作教刑88,金作赎刑89。眚灾过,赦90;怙终91贼,刑92。钦哉,钦哉,惟刑之静哉!93 讙兜进言共工94,尧曰不可而试之工师95,共工果淫辟96。四岳举鲧治鸿水,尧以为不可,岳强请试之,试之而无功,故百姓不便。三苗97在江淮c荆州98数为乱。于是舜归而言于帝,请流共工于幽陵99,以变北狄100;放讙兜于崇山101,以变南蛮;迁三苗于三危102,以变西戎;殛鲧于羽山103,以变东夷:四罪而天下咸服。 尧立七十年得舜,二十年而老,令舜摄行天子之政,荐之于天。尧辟位凡二十八年而崩104。百姓悲哀,如丧父母。三年,四方莫举乐105,以思尧。尧知子丹朱之不肖106,不足授天下,于是乃权授舜107。授舜,则天下得其利而丹朱病;授丹朱,则天下病而丹朱得其利。尧曰:“终不以天下之病而利一人”,而卒授舜以天下。尧崩,三年之丧毕,舜让辟丹朱于南河之南108。诸侯朝觐者不之丹朱而之舜,狱讼者不之丹朱而之舜,讴歌者不讴歌丹朱而讴歌舜。舜曰:“天也”,夫而后之中国践天子位焉109,是为帝舜。 词句注释 集解谥法曰:“翼善传圣曰尧。”索隐尧,谥也。放勋,名。帝喾之子,姓伊祁氏。案:皇甫谧云“尧初生时,其母在三阿之南,寄於伊长孺之家,故从母所居为姓也”。正义徐广云:“号陶唐。”帝王纪云:“尧都平阳,於诗为唐国。”徐才宗国都城记云:“唐国,帝尧之裔子所封。其北,帝夏禹都,汉曰太原郡,在古冀州太行恒山之西。其南有晋水。”括地志云:“今晋州所理平阳故城是也。平阳河水一名晋水也。” 集解徐广曰:“号陶唐。”皇甫谧曰:“尧以甲申岁生,甲辰即帝位,甲午徵舜,甲寅舜代行天子事,辛巳崩,年百一十八,在位九十八年。” 索隐如天之函养也。 索隐如神之微妙也。 索隐如日之照临,人咸依就之,若葵藿倾心以向日也。 索隐如云之覆渥,言德化广大而浸润生人,人咸仰望之,故曰如百谷之仰膏雨也。 索隐舒犹慢也。大戴礼作“不豫”。 集解徐广曰:“纯,一作‘纟才’。”骃案:太古冠冕图云“夏名冕曰收”。礼记曰“野夫黄冠”。郑玄曰“纯衣,士之祭服”。索隐收,冕名。其色黄,故曰黄收,象古质素也。纯,读曰缁。 集解徐广曰:“驯,古训字。”索隐史记“驯”字徐广皆读曰训。训,顺也。言圣德能顺人也。案:尚书作“俊德”,孔安国云“能明用俊德之士”,与此文意别也。 集解徐广曰:“下云‘便程东作’,然则训平为便也。”骃案:尚书并作“平”字。孔安国曰“百姓,百官”。郑玄曰“百姓,群臣之父子兄弟”。索隐古文尚书作“平”,此文盖读“平”为浦耕反。平既训便,因作“便章”。其今文作“辩章”。古“平”字亦作“便”,音婢缘反。便则训辩,遂为辩章。邹诞生本亦同也。 集解孔安国曰:“重黎之後,羲氏c和氏世掌天地之官。”正义吕刑传云:“重即羲,黎即和,虽别为氏族,而出自重黎也。”案:圣人不独治,必须贤辅,乃命相天地之官,若周礼天官卿c地官卿也。 正义敬犹恭勤也。元气昊然广大,故云昊天。释天云:“春为苍天,夏为昊天,秋为旻天,冬为上天。”而独言昊天者,以尧能敬天,大,故以昊大言之。 索隐尚书作“历象日月”,则此言“数法”,是训“历象”二字,谓命羲和以历数之法观察日月星辰之早晚,以敬授人时也。 正义历数之法,日之甲乙,月之大小,昏明递中之星,日月所会之辰,定其天数,以为一岁之历。 正义尚书考灵耀云:“主春者,张昏中,可以种稷。主夏者,火昏中,可以种黍菽。主秋者,虚昏中,可以种麦。主冬者,昴昏中,可以收敛也。”天子视四星之中,知民缓急,故云敬授民时也。 集解尚书作“嵎夷”。孔安国曰:“东表之地称嵎夷。日出於旸谷。羲仲,治东方之官。”索隐旧本作“汤谷”,今并依尚书字。案:淮南子曰“日出汤谷,浴於咸池”,则汤谷亦有他证明矣。又下曰“昧谷”,徐广云“一作‘柳’”,柳亦日入处地名。太史公博采经记而为此史,广记异闻,不必皆依尚书。盖郁夷亦地之别名也。正义郁音隅。阳或作“旸”。禹贡青州云:“嵎夷既略。”案:嵎夷,青州也。尧命羲仲理东方青州嵎夷之地,日所出处,名曰阳明之谷。羲仲主东方之官,若周礼春官卿。 集解孔安国曰:“敬道出日,平均次序东作之事,以务农也。”索隐刘伯庄传皆依古史作平秩音。然尚书大传曰“辩秩东作”,则是训秩为程,言便课其作程者也。正义道音导。便,程,并如字,後同。导,训也。三春主东,故言日出。耕作在春,故言东作。命羲仲恭勤道训万民东作之事,使有程期。 集解孔安国曰:“日中谓春分之日也。鸟,南方朱鸟七宿也。殷,正也。春分之昏,鸟星毕见,以正仲春之气节。转以推孟c季,则可知也。”正义下“中”音仲,夏c秋c冬并同。 集解孔安国曰:“春事既起,丁壮就功,言其民老壮分析也。”乳化曰字。尚书“微”作“尾”字。说云“尾,交接也”。 集解孔安国曰:“夏与春交,此治南方之官也。”索隐孔注未是。然则冬与秋交,何故下无其文?且东嵎夷,西昧谷,北幽都,三方皆言地,而夏独不言地,乃云与春交,斯不例之甚也。然南方地有名交阯者,或古文略举一字名地,南交则是交阯不疑也。正义羲叔主南方官,若周礼夏官卿也。 集解孔安国曰:“为,化也。平序分南方化育之事,敬行其教,以致其功也。”索隐为依字读。春言东作,夏言南为,皆是耕作营为劝农之事。孔安国强读为“讹”字,虽则训化,解释亦甚纡回也。正义为音于伪反。命羲叔宜恭勤民事。致其种殖,使有程期也。 集解孔安国曰:“永,长也,谓夏至之日。火,苍龙之中星,举中则七星见可知也,以正中夏之节。”马融c王肃谓日长昼漏六十刻,郑玄曰五十五刻。 集解孔安国曰:“因,谓老弱因就在田之丁壮以助农也。夏时鸟兽毛羽希少改易也。革,改也。” 正义和仲主西方之官,若周礼秋官卿也。 集解徐广曰:“一无‘土’字。以为西者,今天水之西县也。”骃案:郑玄曰“西者,陇西之西,今人谓之兑山”。 集解徐广曰:“一作‘柳谷’。”骃案:孔安国曰“日入于谷而天下冥,故曰昧谷。此居治西方之官,掌秋天之政也”。 集解孔安国曰:“秋,西方,万物成也。” 索隐虚,旧依字读,而邹诞生音墟。案:虚星主坟墓,邹氏或得其理。 集解孔安国曰:“春言日,秋言夜,互相备也。虚,玄武之中星。亦言七星皆以秋分日见,以正三秋也。” 集解孔安国曰:“夷,平也。老壮者在田,与夏平也。毨,理也。毛更生整理。” 集解孔安国曰:“北称幽都,谓所聚也。”索隐山海经曰“北海之内有山名幽都”,盖是也。正义案:北方幽州,阴聚之地,命和叔居理之。北方之官,若周礼冬官卿。 索隐使和叔察北方藏伏之物,谓人畜积聚等冬皆藏伏。尸子亦曰“北方者,伏方也”。尚书作“平在朔易”。今案:大传云“便在伏物”,太史公据之而书。 集解孔安国曰:“日短,冬至之日也。昴,白虎之中星。亦以七星并见,以正冬节也。”马融c王肃谓日短昼漏四十刻。郑玄曰四十五刻,失之。 集解徐广曰:“氄音茸。”骃案:孔安国曰“民入室处,鸟兽皆生氄毳细毛以自温也”。 索隐夫周天三百六十五度四分度之一,是天度数也。而日行迟,一岁一周天;月行疾,一月一周天。日一日行一度,月一日行十三度十九分度之七。至二十九日半强,月行天一匝,又逐及日而与会。一年十二会,是为十二月。每月二十九日过半。年分出小月六,是每岁馀六日。又大岁三百六十六日,小岁三百五十五日,举全数云六十六日。其实一岁唯馀十一日弱。未满三岁,已成一月,则置闰。若三年不置闰,则正月为二月。九年差三月,则以春为夏。十七年差六月,则四时皆反。以此四时不正,岁不成矣。故传曰“归馀於终,事则不悖”是也。 集解徐广曰:“古‘敕’字。” 正义言将登用之嗣位也。 集解孔安国曰:“放齐,臣名。”正义放音方往反。郑玄云:“帝尧胤嗣之子,名曰丹朱,开明也。”案:开,解而达也。帝王纪云:“尧娶散宜氏女,曰女皇,生丹朱。”汲冢纪年云:“后稷放帝子丹朱。”范汪荆州记云:“丹水县在丹川,尧子朱之所封也。”括地志云:“丹水故城在邓州内乡县西南百三十里。丹水故为县。” 集解孔安国曰:“吁,疑怪之辞。”正义左传云:“口不道忠信之言为嚚,心不则德义之经为顽。”凶,讼也。言丹朱心既顽嚚,又好争讼,不可用之。 集解孔安国曰:“讙兜,臣名。”郑玄曰:“共工,水官名。”正义兜音斗侯反。 正义漫音莫干反。共工善为言语,用意邪僻也。似於恭敬,罪恶漫天,不可用也。 集解郑玄曰:“四岳,四时官,主方岳之事。”正义嗟叹鸿水,问四岳谁能理也。孔安国云:“四岳,即上羲和四子也。分掌四岳之诸侯,故称焉。” 集解孔安国曰:“怀,包;襄,上也。”正义汤音商,今读如字。荡荡,广平之貌。言水奔突有所涤除,地上之物为水漂流荡荡然。案:怀,藏,包裹之义,故怀为包。释言以襄为驾,驾乘牛马皆在上也。言水襄上乘陵,浩浩盛大,势若漫天。 集解马融曰:“鲧,臣名,禹父。” 正义负音佩,依字通。负,违也。族,类也。鲧性很戾,违负教命,毁败善类,不可用也。诗云“贪人败类”也。 正义异音异。孔安国云:“异,已;已,退也。言馀人尽已,唯鲧可试,无成乃退。” 正义尔雅释天云:“载,岁也。夏曰祀,周曰年,唐c虞曰载。”李巡云:“各自纪事,示不相袭也。”孙炎云:“岁,取岁星行一次也。祀,取四时祭祀一讫也。年,取禾谷一熟也。载,取万物终更始也。载者,年之别名,故以载为年也。”案:功用不成,水害不息,故放退也。至明·年得舜,乃殛之羽山,而用其子禹也。 集解郑玄曰:“言汝诸侯之中有能顺事用天命者,入处我位,统治天子之事者乎?”正义孔安国云:“尧年十六,以唐侯升为天子,在位七十载,时八十六,老将求代也。” 正义四岳皆云,鄙俚无德,若便行天子事,是辱帝位。言己等不堪也。 集解孔安国曰:“无妻曰矜。”正义矜,古顽反。 集解孔安国曰:“不至於奸恶。”正义烝,之升反,进也。言父顽,母嚚,弟傲,舜皆和以孝,进之於善,不至於奸恶也。 正义欲以二女试舜,观其理家之道也。 正义妻音七计反。二女,娥皇c女英也。娥皇无子,女英生商均。舜升天子,娥皇为后,女英为妃。 正义视其为德行於二女,以理家而观国也。 集解孔安国曰:“舜所居妫水之汭。”索隐列女传云二女长曰娥皇,次曰女英。系本作“女莹”。大戴礼作“女匽”。皇甫谧云:“妫水在河东虞乡县历山西。汭,水涯也,犹洛汭c渭汭然也。”正义饬音敕。下音胡亚反。汭音芮。舜能整齐二女以义理,下二女之心於妫汭,使行妇道於虞氏也。括地志云:“妫汭水源出蒲州河东南山。许慎云:‘水涯曰汭。’案:地记云‘河东郡青山东山中有二泉,下南流者妫水,北流者汭水。二水异源,合流出谷,西注河。妫水北曰汭也’。又云‘河东县二里故蒲坂城,舜所都也。城中有舜庙,城外有舜宅及二妃坛’。” 集解郑玄曰:“五典,五教也。盖试以司徒之职。” 集解马融曰:“四门,四方之门。诸侯群臣朝者,舜宾迎之,皆有美德也。” 索隐尚书云“纳于大麓”,谷梁传云“林属於山曰麓”,是山足曰麓,故此以为入山林不迷。孔氏以麓训录,言令舜大录万几之政,与此不同。 集解郑玄曰:“三年者,宾四门之後三年也。” 集解徐广曰:“音亦。今文尚书作‘不怡’。怡,怿也。”索隐古文作“不嗣”,今文作“不怡”,怡即怿也。谓辞让於德不堪,所以心意不悦怿也。俗本作“泽”,误尔,亦当为“怿”。 集解马融曰:“上日,朔日也。”正义郑玄云:“帝王易代,莫不改正。尧正建丑,舜正建子,此时未改,故依尧正月上日也。” 集解郑玄曰:“文祖者,五府之大名,犹周之明堂。”索隐尚书帝命验曰:“五府,五帝之庙。苍曰灵府,赤曰文祖,黄曰神斗,白曰显纪,黑曰玄矩。唐虞谓之五府,夏谓世室,殷谓重屋,周谓明堂,皆祀五帝之所也。”正义舜受尧终帝之事於文祖也。尚书帝命验云:“帝者承天立五府,以尊天重象也。五府者,黄曰神斗。”注云:“唐虞谓之天府,夏谓之世室,殷谓之重屋,周谓之明堂,皆祀五帝之所也。文祖者,赤帝熛怒之府,名曰文祖。火精光明,文章之祖,故谓之文祖。周曰明堂。神斗者,黄帝含枢纽之府,名曰神斗。斗,主也。土精澄静,四行之主,故谓之神斗。周曰太室。显纪者,白帝招拒之府,名显纪。纪,法也。金精断割万物,故谓之显纪。周曰总章。玄矩者,黑帝汁光纪之府,名曰玄矩。矩,法也。水精玄味,能权轻重,故谓之玄矩。周曰玄堂。灵府者,苍帝灵威仰之府,名曰灵府。周曰青阳。” 集解郑玄曰:“璿玑,玉衡,浑天仪也。七政,日月五星也。”正义说文云:“璿,赤玉也。”案:舜虽受尧命,犹不自安,更以璿玑玉衡以正天文。玑为运转,衡为横箫,运玑使动於下,以衡望之,是王者正天文器也,观其齐与不齐。今七政齐,则己受禅为是。蔡邕云:“玉衡长八尺,孔径一寸,下端望之,以视星宿,并县玑以象天,而以衡望之,转玑窥衡,以知星宿。玑径八尺,圆周二丈五尺而强也。”郑玄云:“运转者为玑,持正者为衡。”尚书大传云:“政者,齐中也。谓春秋冬夏天文地理人道,所以为政也,道正而万事顺成,故天道政之大也。” 集解郑玄曰:“礼祭上帝于圜丘。”正义五经异义云:“非时祭天谓之类,言以事类告也。时舜告摄,非常祭也。”王制云:“天子将出,类于上帝。”郑玄云:“昊天上帝谓天皇大帝,北辰之星。” 集解郑玄曰:“六宗,星c辰c司中c司命c风师c雨师也。”骃案:六宗义众矣。愚谓郑说为长。正义周语云“精意以享曰禋”也。孙炎云:“禋,絜敬之祭也。”案:星,五纬星也。辰,日月所会十二次也。司中c司命,文昌第五c第四星也。风师,箕星也。雨师,毕星也。孔安国云:“四时寒暑也,日月星也,水旱也。”礼祭法云:“埋少牢於大昭,祭时也。禳祈於坎坛,祭寒暑也。王宫,祭日也。夜明,祭月也。幽禜,祭星。雩禜,祭水旱也。”司马彪续汉书云:“安帝立六宗,祀於洛阳城西北亥地,礼比大社。魏因之。至晋初,荀顗言新祀,以六宗之神诸家说不同,乃废之也。” 集解徐广曰:“名山大川。”正义望者,遥望而祭山川也。山川,五岳c四渎也。尔雅云:“梁山,晋望也。” 集解徐广曰:“辩音班。”骃案:郑玄曰“群神若丘陵坟衍”。正义辩音遍。谓祭群神也。 集解马融曰:“揖,敛也。五瑞,公侯伯子男所执,以为瑞信也。尧将禅舜,使群牧敛之,使舜亲往班之。”正义揖音集。周礼典瑞云:“王执镇圭,尺二寸。公执桓圭,九寸。侯执信圭,七寸。伯执躬圭,五寸。子执谷璧,男执蒲璧,皆五寸。言五瑞者,王不在中也。”孔文祥云:“宋末,会稽修禹庙,於庙庭山土中得五等圭璧百馀枚,形与周礼同,皆短小。此即禹会诸侯於会稽,执以礼山神而埋之。其璧今犹有在也。” 集解马融曰:“舜受终後五年之二月。”郑玄曰:“建卯之月也。祡祭东岳者,考绩。祡,燎也。”正义案:既班瑞群后即东巡者,守土之诸侯会岱宗之岳,焚柴告至也。王者巡狩,以诸侯自专一国,威福任己,恐其壅遏上命,泽不下流,故巡行问人疾苦也。风俗通云:“太,山之尊者,一曰岱宗,始也,长也,万物之始,阴阳交代,故为五岳之长也。”案:二月,仲月也。仲,中也,言得其中也。 正义乃以秩望祭东方诸侯境内之名山大川也。言秩者,五岳视三公,四渎视诸侯。 集解郑玄曰:“协正四时之月数及日名,备有失误。”正义既见东方君长,乃合同四时气节,月之大小,日之甲乙,使齐一也。周礼:“太史掌正岁年以序事,颁正朔於邦国。”则节气晦朔皆天子颁之。犹恐诸侯国异,或不齐同,因巡狩合正之。 集解郑玄曰:“律,音律;度,丈尺;量,斗斛;衡,斤两也。”正义律之十二律,度之丈尺,量之斗斛,衡之斤两,皆使天下相同,无制度长短轻重异也。汉律历志云:“虞书云‘同律度量衡’,所以齐远近,立民信也。律有十二,阳六为律,阴六为吕。律以统气类物,一曰黄锺,二曰太蔟,三曰姑洗,四曰蕤宾,五曰夷则,六曰无射。吕以旅阳宣气,一曰林锺,二曰南吕,三曰应锺,四曰大吕,五曰夹锺,六曰中吕。度者,分c寸c尺c丈c引也,所以度长短也。本起黄锺之管长,以子谷秬黍中者一黍为一分,十分为一寸,十寸为尺,十尺为丈,十丈为引,而五度审矣。量者,龠c合c升c斗c斛也,所以量多少也。本起黄锺之龠,以子谷秬黍中者千有二百实为一龠,合龠为合,十合为升,十升为斗,十斗为斛,而五量嘉矣。衡权者,铢c两c斤c钧c石也,所以称物轻重也。本起於黄锺之重,一龠容千二百黍,重十二铢,二十四铢为两,十六两为斤,三十斤为钧,四钧为石,而五权谨矣。衡,平也。权,重也。”[2] 虞舜纪编辑 作品原文 虞舜者,名曰重华。重华父曰瞽叟,瞽叟父曰桥牛,桥牛父曰句望,句望父曰敬康,敬康父曰穷蝉,穷蝉父曰帝颛顼,颛顼父曰昌意:以至舜七世矣。自从穷蝉以至帝舜,皆微为庶人。 舜父瞽叟盲,而舜母死,瞽叟更娶妻而生象,象傲。瞽叟爱后妻子,常欲杀舜,舜避逃;及有小过,则受罪。舜事父及后母与弟,日以笃谨,匪有解。 舜,冀州之人也。舜耕历山,渔雷泽,陶河滨,作什器于寿丘,就时于负夏。舜父瞽叟顽,母嚚,弟象傲,皆欲杀舜。舜顺适不失子道,兄弟孝慈。欲杀,不可得;即求,尝在侧。 舜年二十以孝闻。三十而帝尧问可用者,四岳咸荐虞舜,曰可。于是尧乃以二女妻舜以观其内,使九男与处以观其外。舜居妫汭,内行弥谨。尧二女不敢以贵骄事舜亲戚,甚有妇道。尧九男皆益笃。舜耕历山,历山之人皆让畔;渔雷泽,雷泽上人皆让居;陶河滨,河滨器皆不苦窳。一年而所居成聚,二年成邑,三年cd。尧乃赐舜絺衣,与琴,为筑仓廪,予牛羊。瞽叟尚复欲杀之,使舜上涂廪,瞽叟从下纵火焚廪。舜乃以两笠自扞而下,去,得不死。後瞽叟又使舜穿井,舜穿井为匿空旁出。舜既入深,瞽叟与象共下土实井,舜从匿空出,去。瞽叟c象喜,以舜为已死。象曰:“本谋者象。”象与其父母分,于是曰:“舜妻尧二女,与琴,象取之。牛羊仓廪予父母。”象乃止舜宫居,鼓其琴。舜往见之。象鄂不怿,曰:“我思舜正郁陶!”舜曰:“然,尔其庶矣!”舜复事瞽叟爱弟弥谨。于是尧乃试舜五典百官,皆治。 昔高阳氏有才子八人,世得其利,谓之“八恺”。高辛氏有才子八人,世谓之“八元”。此十六族者,世济其美,不陨其名。至于尧,尧未能举。舜举八恺,使主后土,以揆百事,莫不时序。举八元,使布五教于四方,父义,母慈,兄友,弟恭,子孝,内平外成。 昔帝鸿氏有不才子,掩义隐贼,好行凶慝,天下谓之浑沌。少皞氏有不才子,毁信恶忠,崇饰恶言,天下谓之穷奇。颛顼氏有不才子,不可教训,不知话言,天下谓之梼杌。此三族世忧之。至于尧,尧未能去。缙云氏有不才子,贪于饮食,冒于货贿,天下谓之饕餮。天下恶之,比之三凶。舜宾于四门,乃流四凶族,迁于四裔,以御螭魅,于是四门辟,言毋凶人也。 舜入于大麓,烈风雷雨不迷,尧乃知舜之足授天下。尧老,使舜摄行天子政,巡狩。舜得举用事二十年,而尧使摄政。摄政八年而尧崩。三年丧毕,让丹朱,天下归舜。而禹c皋陶c契c后稷c伯夷c夔c龙c倕c益c彭祖自尧时而皆举用,未有分职。於是舜乃至于文祖,谋于四岳,辟四门,明通四方耳目,命十二牧论帝德,行厚德,远佞人,则蛮夷率服。舜谓四岳曰:“有能奋庸美尧之事者,使居官相事?”皆曰:“伯禹为司空,可美帝功。”舜曰:“嗟,然!禹,汝平水土,维是勉哉。”禹拜稽首,让于稷c契与皋陶。舜曰:“然,往矣。”舜曰:“弃,黎民始饥,汝后稷播时百谷。”舜曰:“契,百姓不亲,五品不驯,汝为司徒,而敬敷五教,在宽。”舜曰:“皋陶,蛮夷猾夏,寇贼奸轨,汝作士,五刑有服,五服三就;五流有度,五度三居:维明能信。”舜曰:“谁能驯予工?”皆曰垂可。于是以垂为共工。舜曰:“谁能驯予上下草木鸟兽?”皆曰益可。于是以益为朕虞。益拜稽首,让于诸臣朱虎c熊罴。舜曰:“往矣,汝谐。”遂以朱虎c熊罴为佐。舜曰:“嗟!四岳,有能典朕三礼?”皆曰伯夷可。舜曰:“嗟!伯夷,以汝为秩宗,夙夜维敬,直哉维静絜。”伯夷让夔c龙。舜曰:“然。以夔为典乐,教稚子,直而温,宽而栗,刚而毋虐,简而毋傲;诗言意,歌长言,声依永,律和声,八音能谐,毋相夺伦,神人以和。”夔曰:“于!予击石拊石,百兽率舞。”舜曰:“龙,朕畏忌谗说殄伪,震惊朕众,命汝为纳言,夙夜出入朕命,惟信。”舜曰:“嗟!女二十有二人,敬哉,惟时相天事。”三岁一考功,三考绌陟,远近众功咸兴。分北三苗。 此二十二人咸成厥功:皋陶为大理,平,民各伏得其实;伯夷主礼,上下咸让;垂主工师,百工致功;益主虞,山泽辟;弃主稷,百谷时茂;契主司徒,百姓亲和;龙主宾客,远人至;十二牧行而九州莫敢辟违;唯禹之功为大,披九山,通九泽,决九河,定九州,各以其职来贡,不失厥宜。方五千里,至于荒服。南抚交阯c北发,西戎c析枝c渠廋c氐c羌,北山戎c发c息慎,东长c鸟夷,四海之内咸戴帝舜之功。于是禹乃兴九招之乐,致异物,凤皇来翔。天下明德皆自虞帝始。 舜年二十以孝闻,年三十尧举之,年五十摄行天子事,年五十八尧崩,年六十一代尧践帝位。践帝位三十九年,南巡狩,崩于苍梧之野。葬于江南九疑,是为零陵。舜之践帝位,载天子旗,往朝父瞽叟,夔夔唯谨,如子道。封弟象为诸侯。舜子商均亦不肖,舜乃豫荐禹于天。十七年而崩。三年丧毕,禹亦乃让舜子,如舜让尧子。诸侯归之,然后禹践天子位。尧子丹朱,舜子商均,皆有疆土,以奉先祀。服其服,礼乐如之。以客见天子,天子弗臣,示不敢专也。 作品赏析编辑 总结 自黄帝至舜c禹,皆同姓而异其国号,以章明德。故黄帝为有熊,帝颛顼为高阳,帝喾为高辛,帝尧为陶唐,帝舜为有虞。帝禹为夏后而别氏,姓姒氏。契为商,姓子氏。弃为周,姓姬氏。 太史公曰:学者多称五帝,尚矣。然尚书独载尧以来;而百家言黄帝,其文不雅驯,荐绅先生难言之。孔子所传宰予问五帝德及帝系姓,儒者或不传。余尝西至空桐,北过涿鹿,东渐于海,南浮江淮矣,至长老皆各往往称黄帝c尧c舜之处,风教固殊焉,总之不离古文者近是。予观春秋c国语,其发明五帝德c帝系姓章矣,顾弟弗深考,其所表见皆不虚。书缺有闲矣,其轶乃时时见于他说。非好学深思,心知其意,固难为浅见寡闻道也。余并论次,择其言尤雅者,故著为本纪书首。[1] 艺术 《五帝本纪》是《史记》全书一百三十篇中的首篇。 《史记》是我国纪传体史书的创始之作。所谓纪传体的“纪”就是指本纪。《史纪》共有本纪十二篇,以历史上的帝王为中心,上自黄帝,下至司马迁当时的帝王汉武帝,依次记叙了他们的言行政迹,同时也记载了各个时代的政治c经济c军事c文化c外交等方面的重大事件。可以说,本纪就是一部按年代次序编写的帝王简史或系统的编年大事记。本纪排在全书的最前头,历来被视为全书的纲,它保存了许多历代相传的历史资料,对于后人了解历史年代发展顺序有着重要的价值。纵观本纪十二篇,就思想内容来说,处处反映了司马迁的唯物主义史学观和实事求是的严谨态度,往往是从客观史实出发总结出历史经验教训,而不以个人好恶评价英雄的成败和朝代的兴衰;就艺术特色来说,最为突出的是取材慎重,剪裁适当,布局合理,详略有致,抓住重点,渲染抒情,在多数篇目中都有精彩之笔,人物真实,场面生动,感情饱满,或敬慕,或憎恶,或惋惜,或悲壮 《五帝本纪》记载的是远古传说中相继为帝的五个部落首领——黄帝c颛顼(zhuān xu,专须)c帝喾(ku,酷)c尧c舜的事迹,同时也记录了当时部落之间频繁的战争,部落联盟首领实行禅让,远古初民战猛兽c治洪水c开良田c种嘉谷c观测天文c推算历法c谱制音乐舞蹈等多方面的情况。这些虽为传说,但从人类历史发展的规律和地下文物的发掘来看,有些记载亦属言之有征,它为我们了解和研究远古社会,提供了某些线索或信息。中华民族五千年的悠久历史,就是从这远古的传说开始的,黄帝和炎帝两个部落的联合,战争,最后融为一体,在黄河流域定居繁衍,从而构成了华夏族的主干,创造了我国远古时代的灿烂文化。[3] 影响 五帝的传说,几千年来深深扎根于中华民族的心里,被当作贤君圣主的楷模历代传颂。“炎黄子孙”早已成为凝聚中华民族的亲切称呼,“人皆可以为尧舜”c“六亿神州尽舜尧”,也早已成为鼓励人们贤能为善的有力口号。 作者简介编辑 司马迁(约公元前145或前135年—?),夏阳(在今陕西韩城西南)人。出身史学世家,父亲司马谈官至太史令。司马迁十岁时随父到长安,先后求学于董仲舒和孔安国门下。二十岁开始游历名山大川,所到之处均考察风俗,采集史迹传说。继承父亲太史令的职位后,司马迁得以饱览朝廷藏书,又随汉武帝到各地巡游,增长了见识;他同时开始着手整理史料,以完成父亲写一部“名主贤君c忠臣死义之事”的通史的遗愿。汉武帝天汉二年(公元前99年),李陵出征匈奴时因友军接应不力身陷重围,在矢尽粮绝的情况下投降匈奴,司马迁因上疏为李陵辩护触怒武帝,被处以宫刑。受此大辱,司马迁愤不欲生,但为了实现自己的理想,决心“隐忍苟活”。出狱后任中书令,继续发愤著书,完成了被鲁迅先生誉为“史家之绝唱,无韵之离骚”的名著《史记》。 正文 4 夏禹,名曰文命。禹之父曰鲧,鲧之父曰帝颛顼,颛顼之父曰昌意,昌意之父曰黄帝。禹者,黄帝之玄孙而帝颛顼之孙也。禹之曾大父昌意及父鲧皆不得在帝位,为人臣。 中华书局繁体史记夏本纪 当帝尧之时,鸿水滔天,浩浩怀下民其忧。尧求能治水者,群臣四岳皆曰鲧可。尧曰:“鲧为人负命毁族,不可。”四岳曰:“等之未有贤于鲧者,愿帝试之。”于是尧听四岳,用鲧治水。九年而水不息,功用不成。于是帝尧乃求人,更得舜。舜登用,摄行天子之政,巡狩。行视鲧之治水无状,乃殛鲧于羽山以死。天下皆以舜之诛为是。于是舜举鲧子禹,而使续鲧之业。 大禹治水 尧崩,帝舜问四岳曰:“有能成美尧之事者使居官?”皆曰:“伯禹为司空,可成美尧之功。”舜曰:“嗟,然!”命禹:“女平水土,维是勉之。”禹拜稽首,让于契c后稷c皋陶。舜曰:“女其往视尔事矣。” 禹为人敏给克勤;其德不违,其仁可亲,其言可信;声为律,身为度,称以出;亹亹穆穆,为纲为纪。 禹乃遂与益c后稷奉帝命,命诸侯百姓兴人徒以傅土,行山表木,定高山大川。禹伤先人父鲧功之不成受诛,乃劳身焦思,居外十三年,过家门不敢入。薄衣食,致孝于鬼神。卑宫室,致费于沟淢。陆行乘车,水行乘船,泥行乘橇,山行乘檋。左准绳,右规矩,载四时,以开九州,通九道,陂九泽,度九山。令益予众庶稻,可种卑溼。命后稷予众庶难得之食。食少,调有余相给,以均诸侯。禹乃行相地宜所有以贡,及山川之便利。 禹行自冀州始。冀州:既载壶口,治梁及岐。既修太原,至于岳阳。覃怀致功,至于衡漳。其土白壤。赋上上错,田中中,常c卫既从,大陆既为。鸟夷皮服。夹右碣石,入于海。 济c河维沇州:九河既道,雷夏既泽,雍c沮会同,桑土既蚕,于是民得下丘居土。其土黑坟,草繇木条。田中下,赋贞,作十有三年乃同。其贡漆丝,其篚织文。浮于济c漯,通于河。 海岱维青州:堣夷既略,潍c淄其道。其土白坟,海滨广潟,厥田斥卤。田上下,赋中上。厥贡盐絺,海物维错,岱畎丝c枲c铅c松c怪石,莱夷为牧,其篚酓丝。浮于汶,通于济。 海岱及淮维徐州:淮c沂其治,蒙c羽其艺。大野既都,东原底平。其土赤埴坟,草木渐包。其田上中,赋中中。贡维土五色,羽畎夏狄,峄阳孤桐,泗滨浮磬,淮夷蠙珠臮鱼,其篚玄纤缟。浮于淮c泗,通于河。 淮海维扬州:彭蠡既都,阳鸟所居。三江既入,震泽致定。竹箭既布。其草惟夭,其木惟乔,其土涂泥。田下下,赋下上上杂。贡金三品,瑶c琨c竹箭,齿c革c羽c旄,岛夷卉服,其篚织贝,其包橘c柚锡贡。均江海,通淮c泗。 荆及衡阳维荆州:江c汉朝宗于海。九江甚中,沱c涔已道,云土c梦为治。其土涂泥。田下中,赋上下。贡羽c旄c齿c革,金三品,杶c榦c栝c柏,砺c砥c砮c丹,维箘簬c楛,三国致贡其名,包匦菁茅,其篚玄纁玑组,九江入赐大龟。浮于江c沱c涔c(于)汉,逾于雒,至于南河。 荆河惟豫州:伊c雒c瀍c涧既入于河,荥播既都,道菏泽,被明都。其土壤,下土坟垆。田中上,赋杂上中。贡漆c丝c絺c纻,其篚纤絮,锡贡磬错。浮于雒,达于河。 大禹九州图 华阳黑水惟梁州:汶c嶓既艺,沱c涔既道,蔡c蒙旅平,和夷厎绩。其土青骊。田下上,赋下中三错。贡璆c铁c银c镂c砮c磬,熊c罴c狐c貍c织皮。西倾因桓是来,浮于潜,逾于沔,入于渭,乱于河。 黑水西河惟雍州:弱水既西,泾属渭汭。漆c沮既从,沣水所同。荆c岐已旅,终南c敦物至于鸟鼠。原隰厎绩,至于都野。三危既度,三苗大序。其土黄壤。田上上,赋中下。贡璆c琳c琅玕。浮于积石,至于龙门西河,会于渭汭。织皮昆仑c析支c渠搜,西戎即序。 道九山:汧及岐至于荆山,逾于河;壶口c雷首至于太岳;砥柱c析城至于王屋;太行c常山至于碣石,入于海;西倾c朱圉c鸟鼠至于太华;熊耳c外方c桐柏至于负尾;道嶓冢,至于荆山;内方至于大别;汶山之阳至衡山,过九江,至于敷浅原。 道九川:弱水至于合黎,馀波入于流沙。道黑水,至于三危,入于南海。道河积石,至于龙门,南至华阴,东至砥柱,又东至于盟津,东过雒汭,至于大邳,北过降水,至于大陆,北播为九河,同为逆河,入于海。嶓冢道瀁,东流为汉,又东为苍浪之水,过三澨,入于大别,南入于江,东汇泽为彭蠡,东为北江,入于海。汶山道江,东别为沱,又东至于醴,过九江,至于东陵,东迆北会于汇,东为中江,入于梅。道沇水,东为济,入于河,泆为荥,东出陶丘北,又东至于荷,又东北会于汶,又东北入于海。道淮自桐柏,东会于泗c沂,东入于海。道渭自鸟鼠同穴,东会于沣,又东北至于泾,东过漆c沮,入于河。道雒自熊耳,东北会于涧c瀍,又东会于伊,东北入于河。 于是九州攸同,四奥既居,九山刊旅,九川涤原,九泽既陂,四海会同。六府甚修,众土交正,致慎财赋,咸则三壤成赋。中国赐土姓:“祗台德先,不距朕行。” 令天子之国以外五百里甸服:百里赋纳总,二百里纳緫,三百里纳秸服,四百里粟,五百里米。甸服外五百里侯服:百里采,二百里任国,三百里诸侯。侯服外五百里绥服:三百里揆文教,二百里奋武卫。绥服外五百里要服:三百里夷,二百里蔡。要服外五百里荒服:三百里蛮,二百里流。 东渐于海,西被于流沙,朔c南暨:声教讫于四海。于是帝锡禹玄圭,以告成功于天下。天下于是太平治。 千古禹帝 皋陶作士以理民。帝舜朝,禹c伯夷c皋陶相与语帝前。皋陶述其谋曰:“信其道德,谋明辅和。”禹曰:“然,如何?”皋陶曰:“于!慎其身修,思长,敦序九族,众明高翼,近可远在已。”禹拜美言,曰:“然。”皋陶曰:“于!在知人,在安民。”禹曰:“吁!皆若是,惟帝其难之。知人则智,能官人;能安民则惠,黎民怀之。能知能惠,何忧乎驩兜,何迁乎有苗,何畏乎巧言善色佞人?”皋陶曰:“然,于!亦行有九德,亦言其有德。”乃言曰:“始事事,宽而栗,柔而立,愿而共,治而敬,扰而毅,直而温,简而廉,刚而实,强而义,章其有常,吉哉。日宣三德,蚤夜翊明有家。日严振敬六德,亮采有国。翕受普施,九德咸事,俊z在官,百吏肃谨。毋教邪淫奇谋。非其人居其官,是谓乱天事。天讨有罪,五刑五用哉。吾言厎可行乎?”禹曰:“女言致可绩行。”皋陶曰:“余未有知,思赞道哉。” 帝舜谓禹曰:“女亦昌言。”禹拜曰:“于,予何言!予思日孳孳。”皋陶难禹曰:“何谓孳孳?”禹曰:“鸿水滔天,浩浩怀山襄陵,下民皆服于水。予陆行乘车,水行乘舟,泥行乘橇,山行乘檋,行山刊木。与益予众庶稻鲜食。以决九川致四海,浚畎浍致之川。与稷予众庶难得之食。食少,调有余补不足,徙居。众民乃定,万国为治。”皋陶曰:“然,此而美也。” 禹曰:“于,帝!慎乃在位,安尔止。辅德,天下大应。清意以昭待上帝命,天其重命用休。”帝曰:“吁,臣哉,臣哉!臣作朕股肱耳目。予欲左右有民,女辅之。余欲观古人之象。日月星辰,作文绣服色,女明之。予欲闻六律五声八音,来始滑,以出入五言,女听。予即辟,女匡拂予。女无面谀。退而谤予。敬四辅臣。诸众谗嬖臣,君德诚施皆清矣。”禹曰:“然。帝即不时,布同善恶则毋功。” 帝曰:“毋若丹朱傲,维慢游是好,毋水行舟,朋淫于家,用绝其世。予不能顺是。”禹曰:“予(辛壬)娶涂山,(辛壬)癸甲,生启予不子,以故能成水土功。辅成五服,至于五千里,州十二师,外薄四海,咸建五长,各道有功。苗顽不即功,帝其念哉。”帝曰:“道吾德,乃女功序之也。” 大禹陵 皋陶于是敬禹之德,令民皆则禹。不如言,刑从之。舜德大明。 于是夔行乐,祖考至,群后相让,鸟兽翔舞,箫韶九成,凤皇来仪,百兽率舞,百官信谐。帝用此作歌曰:“陟天之命,维时维几。”乃歌曰:“股肱喜哉,元首起哉,百工熙哉!”皋陶拜手稽首扬言曰:“念哉,率为兴事,慎乃宪,敬哉!”乃更为歌曰:“元首明哉,股肱良哉,庶事康哉!”(舜)又歌曰:“元首丛脞哉,股肱惰哉,万事堕哉!”帝拜曰:“然,往钦哉!”于是天下皆宗禹之明度数声乐,为山川神主。 帝舜荐禹于天,为嗣。十七年而帝舜崩。三年丧毕,禹辞辟舜之子商均于阳城。天下诸侯皆去商均而朝禹。禹于是遂即天子位,南面朝天下,国号曰夏后,姓姒氏。 帝禹立而举皋陶荐之,且授政焉,而皋陶卒。封皋陶之后于英c六,或在许。而后举益,任之政。 十年,帝禹东巡狩,至于会稽而崩。以天下授益。三年之丧毕,益让帝禹之子启,而辟居箕山之阳。禹子启贤,天下属意焉。及禹崩,虽授益,益之佐禹日浅,天下未洽。故诸侯皆去益而朝启,曰:“吾君帝禹之子也。”于是启遂即天子之位,是为夏后帝启。 夏后帝启,禹之子,其母涂山氏之女也。 有扈氏不服,启伐之,大战于甘。将战,作甘誓,乃召六卿申之。启曰:“嗟!六事之人,予誓告女:有扈氏威侮五行,怠弃三正,天用勦绝其命。今予维共行天之罚。左不攻于左,右不攻于右,女不共命。御非其马之政,女不共命。用命,赏于祖;不用命,僇于社,予则帑僇女。”遂灭有扈氏。天下咸朝。 夏后帝启崩,子帝太康立。帝太康失国,昆弟五人,须于洛汭,作五子之歌。 太康崩,弟中康立,是为帝中康。帝中康时,羲c和湎淫,废时乱日。胤往征之,作胤征。 中康崩,子帝相立。帝相崩,子帝少康立。帝少康崩,子帝予立。帝予崩,子帝槐立。帝槐崩,子帝芒立。帝芒崩,子帝泄立。帝泄崩,子帝不降立。帝不降崩,弟帝扃立。帝扃崩,子帝廑立。帝廑崩,立帝不降之子孔甲,是为帝孔甲。帝孔甲立,好方鬼神,事。夏后氏德衰,诸侯畔之。天降龙二,有雌雄,孔甲不能食,未得豢龙氏。陶唐既衰,其后有刘累,学扰龙于豢龙氏,以事孔甲。孔甲赐之姓曰御龙氏,受豕韦之后。龙一雌死,以食夏后。夏后使求,惧而迁去。 孔甲崩,子帝皋立。帝皋崩,子帝发立。帝发崩,子帝履癸立,是为桀。 帝桀之时,自孔甲以来而诸侯多畔夏,桀不务德而武伤百姓,百姓弗堪。乃召汤而囚之夏台,已而释之。汤修德,诸侯皆归汤,汤遂率兵以伐夏桀。桀走鸣条,遂放而死。桀谓人曰:“吾悔不遂杀汤于夏台,使至此。”汤乃践天子位,代夏朝天下。汤封夏之後后,至周封于杞也。 太史公曰:禹为姒姓,其后分封,用国为姓,故有夏后氏c有扈氏c有男氏c斟鄩氏c彤城氏c褒氏c费氏c杞氏c缯氏c辛氏c冥氏c斟(氏)戈氏。孔子正夏时,学者多传夏小正云。自虞c夏时,贡赋备矣。或言禹会诸侯江南,计功而崩,因葬焉,命曰会稽。会稽者,会计也。 词句注释编辑 敏给:敏捷。 克勤:能勤劳。 亹亹:勤勉不倦貌。 穆穆:端庄恭敬。 焦思:焦苦思虑。 白壤:白色的柔土。 织文:染丝织成花纹的丝织品。 维错:复杂众多。 羽畎:羽山之谷。 箘簬:美竹,箭竹。 磬错:磨磬用的石头。 敦物:丰富的物产。 嶓冢:山名。 逆河:指黄河入海处的一段河流。 三壤:古时按土质的肥瘠将耕地分为上c中c下三品,称为三壤。 文教:指礼乐法度,文章教化。 威侮:凌虐侮慢。 湎淫:沉溺于酒。 :荒淫无道,惑乱。 武伤:以武力伤害。 计功:计算功绩。 白话译文编辑 夏禹,名叫文命。他的父亲叫鲧,鲧的父亲叫帝颛顼,颛顼的父亲叫昌意,昌意的父亲叫黄帝。禹就是黄帝的玄孙和颛顼的孙子。只有禹的曾祖父昌意和父亲鲧都不曾登过帝位,而是做臣子。 当帝尧的时候,滔滔的洪水,浩浩荡荡地包围了山岳,漫没了丘陵,老百姓陷在愁苦中。尧急着要找到能治水的人,群臣c四岳都说鲧可以。尧说:“鲧是个违背上命c败坏同族的人,不可用。”四岳说:“这一辈人员中没有比鲧更能干的了,希望陛下试试。”于是尧采纳了四岳的意见,用鲧治水。费了九年功夫,洪水之患没有平息,治水无功。于是帝尧就再设法寻求人才,另外得到了舜。舜被提拔重用,代理执行天子的职务,按时巡行视察各地诸侯所守的疆土。于巡行中发现鲧治水太不像话,就在羽山海边诛杀了鲧。天下的人都认为舜处理得当。这时舜选拔了鲧的儿子禹,任命他继续从事鲧的治水事业。 尧崩逝后,帝舜问四岳说:“有能够很好地完成尧的事业c可以担任官职的人吗?”都说:“如果让伯禹做司空,一定能很好地完成尧的勋业。”帝舜说:“啊!就这样吧!”因此就任命禹说:“你去平定水土,要好好地干啊!”禹下拜叩头,推让给契c后稷c皋陶等人。舜说:“还是你去担负起你这一任务吧!” 禹的为人,办事敏捷而又勤奋,他的品德不违正道,他仁爱之怀人人可亲,他讲的话诚实可信,发出来的声音自然地如同音律,动作举止自然地可为法度,乃至重要规范准则都可从他身上得出。他勤勉肃敬,可作为人所共遵的纲纪。 禹就和伯益c后稷一起奉帝舜之命,命令诸侯百官征集民夫,展开平治水土工作。随着山势树立标识,确定那些高山大川。禹伤痛父亲鲧治水无功被杀,因此劳身苦思,在外十三年,三次经过自己家门也不敢进。自己吃穿都很简朴,但对祖先神明的祭祀却很丰厚尽礼。自己居住的房屋很简陋,但不惜耗巨资于修渠挖沟等水利工程。他赶旱路坐车,走水路坐船,走泥泞的路坐橇,走山路用屐底有齿的檋。经常随身离不开的东西,就是测定平直的水准和绳墨,划定图式的圆规和方矩,四时都带着他们,用以从事于开划九州,辟通九州道路,修筑九州湖泽堤障,计度九州山岳脉络。同时叫伯益发放稻种,教群众在卑湿地方种植。叫后稷当群众在难于得到食物时发给食物。缺粮少食的地方,便调有余地方粮食来补其不足,务使各诸侯境内丰歉均一。禹又巡视各地所特有的物产以定其贡赋,还视察了各地山川的便利情况。 禹督导治水的行程从冀州开始。冀州:已治理了壶口,接着治理梁山和岐山。已修整了太原之后,接着修整到泰岳南面地区。覃怀地区也完工了,就到了衡漳水一带。常水(恒水)c卫水也都随河道流畅了,大陆泽周围土地都可耕作了(按这两句原错简在“田赋”下,今译文移正)。这一州的土壤是白壤,田地列在第五等(按此句原错在“赋”下,今译文移正),赋税第一等,不过随年的丰歉杂出第二等。东北的鸟夷族贡纳供贵族服用的珍奇异兽皮毛。他们遵海路入贡,在沿海岸(辽东湾西岸)向南航行的航道上,看到右拐角处的碣石便据以转而向西航驶,直驶入黄河航道。 济水和黄河之间是兖州。黄河下游的九条河道已畅通了,雷夏洼地已汇聚成湖泽了,雍水c沮水也都会同流到了雷夏泽中,能种桑的土地上已经在养蚕,于是人民得以从躲避洪水迁居的高地下到平地居住。这一州的土壤是黑坟,它上面披盖着茂盛的长林丰草。田地列在第六等,赋税则为第九等。这一州经过十三年的农作耕耘,才赶上其他各州。这一州的贡物是漆和丝,还有装在筐子里进贡的文彩美丽的丝织品。它的进贡道路是由船运经济水c漯水,直达黄河。 地跨东边的海,直至西边的泰山,这一地域是青州。已经给居住在东北的堣夷族划定疆界,使获安居;又疏通潍水c淄水,使这一地区也获得治理。这一州的土壤是白坟,海滨则是咸卤盐场。田地列在第三等,赋税则为第四等。这一州的贡物是盐c精细的葛布c海产品以及磨玉的砺石,并有泰山山谷里出的丝c麻c铅c松c似玉之石和莱夷族所献的畜产,还有装在筐子里进贡的山桑蚕丝。它的进贡道路是由汶水船运直达济水。(再由济入河。) 东边沿海,北边至泰山,南边至淮水之间的地域是徐州。淮水和沂水都已经治理,蒙山c羽山地方也都可耕种,大野泽也已汇积成湖,东原地区的水潦已去,地已平复。这一州的土壤是赤埴坟,它上面的草木繁茂丛生。田地列在第二等,赋税则为第五等。这一州的贡物是五色土,羽山谷中所出的五色雉羽,峄山之阳特产的制琴良材名桐,泗水滨的浮磐石,和淮夷族所献的珍珠贝及鱼产,还有装在筐子里进贡的赤黑色细缯和白色绸帛。它进贡道路由淮水船运入泗,再通于菏水。(再由菏入济以通河。) 北起淮河,东南到海之地是扬州。彭蠡之域已汇集众水成湖,作为每年雁阵南飞息冬之地。彭蠡以东诸江水已入于海,太湖水域也就安定了。于是遍地长满丛生的竹林,到处尽见美盛的芳草c葱翠的乔木。这一州的土壤是涂泥,田地列在第九等,赋税则为第七等,有时杂出为第六等。这一州的贡物是三种成色的铜,以及瑶琨美玉c竹材c象牙c异兽之革c珍禽之羽c旌牛之尾,和岛夷族所献的一种称为“卉服”的细葛布,还有装在筐子里进贡的绚丽的贝锦,和妥加包装进贡的橘子c柚子。这些贡品都经由大海c长江进入淮河c泗水。 荆山到衡山的南面是荆州:这个地区有长江c汉水注入大海。长江的众多支流大都有了固定的河道,沱水c涔水业已疏导,云泽c梦泽也治理好了。这里的土质湿润,田地属下中,即第八等,赋税居上下,即第三等。进贡的物品是羽毛c旄牛尾c象牙c皮革c三色铜,以及椿木c柘(zhè,蔗)木c桧木c柏木,还有粗细磨石,可做箭头的砮(nu,努)石c丹砂,特别是可做箭杆的竹子箘(jun,郡)簬(,路)和楛(hu,户)木是汉水附近三个诸侯国进贡的最有名的特产,还有包裹着和装在匣子里的供祭祀时滤酒用的青茅,用竹筐盛着的彩色布帛,以及穿珠子用的丝带。有时根据命令进贡九江出产的大龟。进贡时,经由长江c沱水c涔水c汉水,转行一段陆路再进入洛水,然后转入南河。 荆州和黄河之间是豫州:伊水c洛水c瀍水c涧水都已疏通注入黄河,荥播也汇成了一个湖泊,还疏浚了荷泽,修筑了明都泽的堤防。这里的土质松软肥沃,低地则是肥沃坚实的黑土。田地属中上,即第四等,赋税居上中,即第二等,有时居第一等。进贡漆c丝c细葛布c麻,以及用竹筐盛着的细丝絮,有时按命令进贡治玉磬用的石头,进贡时走水路,经洛水进入黄河。 华山南麓到黑水之间是梁州:汶(岷)山c嶓冢山都可以耕种了,沱水c涔水也已经疏通,蔡山c蒙山的道路已经修好,在和夷地区治水也取得了成效。这里的土质是青黑色的,田地属下上,即第七等,赋税居下中,即第八等,有时也居第七等或第九等。贡品有美玉c铁c银c可以刻镂的硬铁c可以做箭头的砮石c可以制磬的磬石,以及熊c罴c狐狸。织皮族的贡品由西戎西倾山经桓水运出,再从潜水船运,进入沔(iǎn,免)水,然后走一段山路进入渭水,最后横渡黄河到达京城。 黑水与黄河西岸之间是雍州:弱水经治理已向西流去,泾水汇入了渭水。漆水c沮水跟着也汇入渭水,还有沣水同样汇入渭水。荆山c岐山的道路业已开通,终南山c敦物山一直到鸟鼠山的道路也已竣工。高原和低谷的治理工程都取得了成绩,一直治理到都野泽一带。三危山地区可以居住了,三苗族也大为顺服。这里的土质色黄而且松软肥沃,田地属上上,即第一等,赋税居中下,即第六等。贡品是美玉和美石。进贡时从积石山下走水路,顺流到达龙门山间的西河,会集到渭水湾里。织皮族居住在昆仑山c枝支山c渠搜山等地,那时西戎各国也归服了。 禹开通了九条山脉的道路:一条从汧山和岐山开始一直开到荆山,越过黄河;一条从壶口山c雷首山一直开到太岳山;一条从砥柱山c析城山一直开到王屋山;一条从太行山c常山一直开到碣石山,进入海中与水路接通;一条从西倾山c朱圉山,鸟鼠山一直开到太华山;一条从熊耳山c外方山c桐柏山一直开到负尾山;一条从嶓冢山一直开到荆山;一条从内方山一直开到大别山;一条从汶山的南面开到衡山,越过九江,最后到达敷浅原山。 禹疏导了九条大河:把弱水疏导至合黎,使弱水的下游注入流沙(沙漠)。疏导了黑水,经过三危山,流入南海(青海)。疏导黄河,从积石山开始,到龙门山,向南到华阴,然后东折经过砥柱山,继续向东到孟津,再向东经过洛水入河口,直到大邳;转而向北经过降水,到大陆泽,再向北分为九条河,这九条河到下游又汇合为一条,叫做逆河,最后流入大海。从嶓冢山开始疏导漾水,向东流就是汉水,再向东流就是苍浪水,经过三澨(shi,誓)水,到大别山,南折注入长江,再向东与彭蠡泽之水会合,继续向东就是北江,流入大海。从汶山开始疏导长江,向东分出支流就是沱水,再往东到达醴水,经过九江,到达东陵,向东斜行北流,与彭蠡泽之水会合,继续向东就是中江,最后流入大海。疏导沇水,向东流就是济水,注入黄河,两水相遇,溢为荥泽,向东经过陶丘北面,继续向东到达荷泽,向东北与汶水会合,再向北流入大海。从桐柏山开始疏导淮水,向东与泗水c沂水会合,再向东流入大海。疏导渭水,从鸟鼠同穴山开始,往东与沣水会合,又向东与泾水会合,再往东经过漆水c沮水,流入黄河。疏导洛水,从熊耳山开始,向东北与涧水c瀍水会合,又向东与伊水会合,再向东北流入黄河。 所有的山川河流都治理好了,从此九州统一,四境之内都可以居住了,九条山脉开出了道路,九条大河疏通了水源,九个大湖筑起了堤防,四海之内的诸侯都可以来京城会盟和朝觐了。金c木c水c火c土c谷六库的物资治理得很好,各方的土地美恶高下都评定出等级,能按照规定认真进贡纳税,赋税的等级都是根据三种不同的土壤等级来确定。还在华夏境内九州之中分封诸侯,赐给土地,赐给姓氏,并说:“要恭敬地把德行放在第一位,不要违背我天子的各种措施。” 禹下令规定天子国都以外五百里的地区为甸服,即为天子服田役纳谷税的地区:紧靠王城百里以内要交纳收割的整棵庄稼,一百里以外到二百里以内要交纳禾穗,二百里以外到三百里以内要交纳谷粒,三百里以外到四百里以内要交纳粗米,四百里以外到五百里以内要交纳精米。甸服以外五百里的地区为侯服,即为天子侦察顺逆和服侍王命的地区:靠近甸服一百里以内是卿大夫的采邑,往外二百里以内为小的封国,再往处二(原文作“三”)百里以内为诸侯的封地。侯服以外五百里的地区为绥服,即受天子安抚,推行教化的地区:靠近侯服三百里以内视情况来推行礼乐法度c文章教化,往外二百里以内要振兴武威,保卫天子。绥服以外五百里的地区为要(yā一,腰)服,即受天子约束服从天子的地区:靠近绥服三百里以内要遵守教化,和平相处;往外二百里以内要遵守王法。要服以外五百里的地区为荒服,即为天子守卫远边的荒远地区:靠近要服三百里以内荒凉落后,那里的人来去不受限制;再往外二百里以内可以随意居处,不受约束。 这样,东临大海,西至沙漠,从北方到南方,天子的声威教化达到了四方荒远的边陲。于是舜帝为表彰禹治水有功而赐给他一块代表水色的黑色圭玉,向天下宣告治水成功。天下从此太平安定。 皋陶担任执法的士这一官职,治理民众。舜帝上朝,禹c伯夷c皋陶一块儿在舜帝面前谈话。皋陶申述他的意见说:“遵循道德确定不移,就能做到谋略高明,臣下团结。”禹说:“很对,但应该怎样做呢?”皋陶说:“哦,要谨慎对待自身修养,要有长远打算,使上至高祖下至玄孙的同族人亲厚稳定,这样,众多有见识的人就都会努力辅佐你,由近处可以推及到远处,一定要从自身做起。”禹拜谢皋陶的善言,说:“对。”皋陶说:“哦,还有成就德业就在于能够了解人,能够安抚民众。”禹说:“呵!都象这样,即使是尧帝恐怕也会感到困难的。能了解人就是明智,就能恰当地给人安排官职;能安抚民众就是仁惠,黎民百姓都会爱戴你。如果既能了解人,又能仁惠,还忧虑什么驩(huān,欢)兜,何必流放有苗,何必害怕花言巧语伪善谄媚的小人呢?”皋陶说:“对,是这样。检查一个人的行为要根据九种品德,检查一个人的言论,也要看他是否有好的品德。”他接着说道:“开始先从办事来检验,宽厚而又威严,温和而又坚定,诚实而又恭敬,有才能而又小心谨慎,善良而又刚毅,正直而又和气,平易而又有棱角,果断而又讲求实效,强有力而又讲道理,要重用那些具有九德的善士呀!能每日宣明三种品德,早晚谨行努力,卿大夫就能保有他的采邑。每日严肃地恭敬实行六种品德,认真辅佐王事,诸侯就可以保有他的封国。能全部具备这九种品德并普遍施行,就可以使有才德的人都居官任职,使所有的官吏都严肃认真办理自己的政务。不要叫人们胡作非为,胡思乱想。如果让不适当的人居于官位,就叫做扰乱上天所命的大事。上天惩罚有罪的人,用五种刑罚处治犯有五种罪行的罪人。我讲的大抵可以行得通吧?”禹说:“如果按你的话行事,一定会做出成绩的。”皋陶说:“我才智浅薄,只是希望有助于推行治天下之道。” 舜帝对禹说:“你也说说你的好意见吧。”禹谦恭地行了拜礼,说:“哦,我说什么呢?我只想每天勤恳努力地办事。”皋陶追问道:“怎样才叫勤恳努力?”禹说:“洪水滔天,浩浩荡荡,包围了高山,漫上了丘陵,下民都遭受着洪水的威胁。我在陆地上行走乘车,在水中行走乘船,在泥沼中行走乘木橇,在山路上行走就穿上带铁齿的鞋,翻山越岭,树立木桩,在山上作了标志。我和益一块,给黎民百姓稻粮和新鲜的肉食。疏导九条河道引入大海,又疏浚田间沟渠引入河道。和稷一起赈济吃粮困难的民众。粮食匮乏时,从粮食较多的地区调济给粮食欠缺的地区,或者叫百姓迁到有粮食的地区居住。民众安定下来了,各诸侯国也都治理好了。”皋陶说:“是啊,这些是你的巨大业绩。” 禹说:“啊,帝!谨慎对待您的在位之臣,稳稳当当处理您的政务。辅佐的大臣有德行,天下人都会响应拥护您。您用清静之心奉行上帝的命令,上天会经常把美好的符瑞降临给您。”舜帝说:“啊,大臣呀,大臣呀!大臣是我的臂膀和耳目。我想帮助天下民众,你们要辅助我。我想要效法古人衣服上的图象,按照日月星辰的天象制作锦绣服装,你们要明确各种服装的等级。我想通过各地音乐的雅正与淫邪等来考察那里考察那里政教的情况,以便取舍各方的意见,你们要仔细地辨听。我的言行如有不正当的地方,你们要纠正我。你们不要当面奉承,回去之后却又指责我。我敬重前后左右辅佐大臣。至于那些搬弄是非的佞臣,只要君主的德政真正施行,他们就会被清除了。”禹说:“对。您如果不这样,好人坏人混而不分,那就不会成就大事。” 舜帝说:“你们不要学丹朱那样桀傲骄横,只喜欢怠惰放荡,在无水的陆地上行船,聚众在家里干之事,以致不能继承帝位。对这种人我决不听之任之。”禹说:“我娶涂山氏的女儿时,新婚四天就离家赴职,生下启我也未曾抚育过,因引才能使平治水土的工作取得成功。我帮助帝王设置了五服,范围达到五千里,每州用了三万劳力,一直开辟到四方荒远的边境,在每五个诸侯国中设立一个首领,他们各尽职守,都有功绩,只有三苗凶顽,没有功绩,希望帝王您记着这件事。”舜帝说:“用我的德教来开导,那么凭你的工作就会使他们归顺的!” 皋陶此时敬重禹的功德,命令天下都学习禹的榜样。对于不听从命令的,就施以刑法。因此,舜的德教得到了大发扬。 这时,夔担任乐师,谱定乐曲,祖先亡灵降临欣赏,各诸侯国君相互礼让,鸟兽在宫殿周围飞翔c起舞,《箫韶》奏完九通,凤凰被召来了。群兽都舞起来,百官忠诚合谐。舜帝于是歌唱道:“奉行天命,施行德政,顺应天时,谨微慎行。”又唱道:“股肱大臣喜尽忠啊,天子治国要有功啊,百官事业也兴盛啊!”皋陶跪拜,先低头至手,又叩头至地,然后高声说道:“您可记住啊,要带头努力尽职,谨慎对待您的法度,认真办好各种事务!”于是也接着唱道:“天子英明有方啊,股肱大臣都贤良啊,天下万事都兴旺啊!”又唱道:“天子胸中无大略啊,股肱大臣就懈怠啊,天下万事都败坏啊!”舜帝拜答说:“对!以后我们都要努力办好各自的事务!”这时候天下都推崇禹精于尺度和音乐,尊奉他为山川的神主,意思就是能代山川之神施行号令的帝王。 舜帝把禹推荐给上天,让他作为帝位的继承人。十七年之后,舜帝逝世。服丧三年完毕,禹为了把帝位让给舜的儿子商均,躲避到阳城。但天下诸侯都不去朝拜商均而来朝拜禹。禹这才继承了天子之位,南面接受天下诸侯的朝拜,国号为夏后,姓姒氏。 禹帝立为天子后,举用皋陶为帝位继承人,把他推荐给上天,并把国政授给他,但是皋陶没有继任就死了。禹把皋陶的后代封在英c六两地,有的封在许地。后来又举用了益,把国政授给他。 过了十年,禹帝到东方视察,到达会稽,在那里逝世。把天下传给益。服丧三年完毕,益又把帝位让禹的儿子启,自己到箕山之南去躲避。禹的儿子启贤德,天下人心都归向于他。等到禹逝世,虽然把天子位传给益,但由于益辅佐禹时间不长,天下并不顺服他。所以,诸侯还是都离开益而去朝拜启,说:“这是我们的君主禹帝的儿子啊。”于是启就继承了天子之位,这就是夏后帝启。 夏后帝启,是禹的儿子,他的母亲是涂山氏的女儿。 启登临帝位后,有扈氏不来归从,启前往征伐,在甘地大战一场。战斗开始之前,启作了一篇誓辞叫做《甘誓》,召集来六军将领进行训诫。启说:”喂!六军将领们,我向你们宣布誓言:有扈氏蔑视仁c义c礼c智c信五常的规范,背离天c地c人的正道,因此上天要断绝他的大命。如今我恭敬地执行上天对他的惩罚。战车左边的射手不从左边射击敌人,车右的剑手不从右边击杀敌人,就是不服从命令。驭手不能使车马阵列整齐,也是不服从命令。听从命令的,我将在祖先神灵面前奖赏他;谁不听从命令,就在社神面前杀掉他,而且要把他们的家属收为奴婢。”于是消灭了有扈氏,天下都来朝拜。 夏后帝启逝世后,他的儿子帝太康继位。帝太康整天游玩打猎,不顾民事,结果被羿放逐,丢了国家,他的五个弟在洛水北岸等待他没有等到,作了《五子之歌》。 太康逝世后,他的弟弟中康继位,这就是中康帝,中康帝在位的时候,掌管天地四时的大臣羲氏c和氏沉湎于酒,把每年的四季c日子的甲乙都搞乱了。胤奉命去征讨他,作了《胤征》。 中康逝世以后,他的儿子帝相继位。帝相逝世,儿子帝少康继位。帝少康逝世,儿子帝予继位。帝予逝世,儿子帝槐继位。帝槐逝世,儿子帝芒继位。帝芒逝世,儿子帝泄继位。帝泄逝世,儿子帝不降继位。帝不降逝世,弟弟帝扃(ji一ng,平声炯)继位。帝扃逝世,儿子帝廑(j,谨)继位。帝谨逝世,立帝不降的儿子孔甲为帝,这就是帝孔甲。帝孔甲继位后,迷信鬼神,干的事。夏后氏的威德日渐衰微,诸侯相继背叛了他。上天降下两条神龙,一雌一雄,孔甲喂养不了它们,也没有找到能够饲养的人。陶唐氏已经衰败,有个后代叫刘累,从会养龙的人那里学会了驯龙,就去侍奉孔甲。孔甲赐给他姓御龙氏,让他来接受豕韦氏后代的封地。后来那条雌龙死了,刘累偷偷做成肉酱拿来献给孔甲吃。夏后孔甲吃了以后,又派人去找刘累要肉酱,刘累害怕了,就迁到鲁县去。 孔甲逝世后,儿子帝皋继位。帝皋逝世后,儿子帝发继位。帝发逝世,儿子帝履癸继位,这就是桀。帝桀在位时,因为自从孔甲在位以来,诸侯就有很多相继叛离了夏,而桀又不修德行而用武力伤害百官之族,百官不堪忍受。桀召来汤,把他囚禁在夏台,后来又放了他。汤修行德业,诸侯都来归附,汤就率兵去征讨夏桀,夏桀逃到鸣条,最后被后放逐而死。桀对人说:“我后悔当初没有索性把汤杀死在夏台,以致使我落到这个下场。”这样,汤就登上了天子之位,取代了夏朝,领有天下。汤封了夏的后代,到周朝时,把他们封在杞地。 太史公说:禹是姒姓,他的后代被分封在各地,用国号为姓,所以有夏后氏c有扈氏c有男氏c斟鄩氏c彤城氏c褒氏c费氏c杞氏c缯氏c辛氏c冥氏c斟戈氏。据说孔子曾校正夏朝的历法,学者们有许多传习《夏小正》的。从虞舜c夏禹时代开始,进贡纳赋的规定已完备。有人说禹在长江南会聚诸侯,因为是在考核诸侯功绩时死的,就葬在那里了,所以,把埋葬禹的苗山改名为会稽山。会稽就是会计(会合考核)的意思。 作品赏析编辑 《夏本纪》根据《尚书》及有关历史传说,系统地叙述了由夏禹到夏桀约四百年间的历史,向人们展示了由原始部落联盟向奴隶制社会过渡时期的政治c经济c军事c文化及人民生活等方面的概貌,尤其突出地描写了夏禹这样一个功绩卓著的远古部落首领和帝王的形象。 相传尧c舜时洪水泛滥,民不聊生,虽经大力整治,但由于时代和条件的限制,也由于当政者用人不当,长期未能把民众从灾难中解救出来。这成了当时困扰中华民族生存和发展的一个十分尖锐的问题。就在这样的历史背景下,夏禹,一个有抱负而且聪敏勤恳的青年出现了。他继承父业并吸取父亲鲧(gun,滚)治水不成的教训,以他的健壮c精干和毅力,获得成功,在几百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上,呈现出一派怡然富足c井然有序的宏伟景象。 司马迁以极其虔敬的心情,向人们叙说了夏禹的业绩:他怀着励精图治的决心,新婚四天就离家赴任,行山表木,导九川,陂九泽,通九道,度九山,考察了九州的土地物产,规定了各地的贡品赋税,指给了各地朝贡的方便途径,并在此基础上,划定了五服界域,使得全国范围内形成了众河朝宗于大海,万方朝宗于天子的统一c安定和欣欣向荣的大好局面。在叙说夏禹的业绩的过程中,司马迁还插进了皋陶(yá一,姚)论“九德”以及舜和皋陶关于元首和股肱(g一ng,工)的歌词,这也反映了古人理想的天子及诸侯大臣的行为和道德规范。 与夏禹的形象相反,司马迁也用简约的笔触,勾画和鞭挞了孔甲的湎淫和夏桀的暴虐。 《夏本纪》是一部夏王朝的兴衰史。夏禹的兴起,是由于他治理洪水拯民于灾难,勤勤恳恳地做人民的公仆,人拥护他。夏朝的衰亡,则是由于孔甲c夏桀这样的统治者败德,伤民,人民怨恨他们。当然,夏禹还只是一个传说中的人物,这篇本纪的记载也未必完全真实,历史事实未必那么美好,但大禹治水的业绩却早已在中华民族的历史上,树起了一座永不磨灭的丰碑;他十三年于外,三过家门而不入的伟大奉献精神,也早已千古传颂,作为我们祖先一种美德的代表,将永远值得学习和效法。 正文 5 殷契,母曰简狄,有娀氏之女,为帝喾次妃。三人行浴,见玄鸟堕其卵,简狄取吞之,因孕生契。契长而佐禹治水有功。帝舜乃命契曰:“百姓不亲,五品不训,汝为司徒而敬敷五教,五教在宽。”封于商,赐姓子氏。契兴于唐c虞c大禹之际,功业著于百姓,百姓以平。 契卒,子昭明立。昭明卒,子相土立。相土卒,子昌若立。昌若卒,子曹圉立。曹圉卒,子冥立。冥卒,子振立。振卒,子微立。微卒,子报丁立。报丁卒,子报乙立。报乙卒,子报丙立。报丙卒,子主壬立。主壬卒,子主癸立。主癸卒,子天乙立,是为成汤。 成汤,自契至汤八迁。汤始居亳,从先王居,作帝诰。 汤征诸侯。葛伯不祀,汤始伐之。汤曰:“予有言:人视水见形,视民知治不。”伊尹曰:“明哉!言能听,道乃进。君国子民,为善者皆在王官。勉哉,勉哉!”汤曰:“汝不能敬命,予大罚殛之,无有攸赦。”作汤征。 伊尹名阿衡。阿衡欲奸汤而无由,乃为有莘氏媵臣,负鼎俎,以滋味说汤,致于王道。或曰,伊尹处士,汤使人聘迎之,五反然后肯往从汤,言素王及九主之事。汤举任以国政。伊尹去汤适夏。既丑有夏,复归于亳。入自北门,遇女鸠c女房,作女鸠女房。 汤出,见野张网四面,祝曰:“自天下四方皆入吾网。”汤曰:“嘻,尽之矣!”乃去其三面,祝曰:“欲左,左。欲右,右。不用命,乃入吾网。”诸侯闻之,曰:“汤德至矣,及禽兽。” 当是时,夏桀为虐政淫荒,而诸侯昆吾氏为乱。汤乃兴师率诸侯,伊尹从汤,汤自把钺以伐昆吾,遂伐桀。汤曰:“格女众庶,来,女悉听朕言。匪台小子敢行举乱,有夏多罪,予维闻女众言,夏氏有罪。予畏上帝,不敢不正。今夏多罪,天命殛之。今女有众,女曰:‘我君不恤我众,舍我啬事而割政。’女其曰:‘有罪,其柰何?’夏王率止众力,率夺夏国。众有率怠不和,曰:‘是日何时丧?予与女皆亡!’夏德若兹,今朕必往。尔尚及予一人致天之罚,予其大理女。女毋不信,朕不食言。女不从誓言,予则帑僇女,无有攸赦。”以告令师,作汤誓。于是汤曰:“吾甚武。”号曰武王。 桀败于有娀之虚,桀奔于鸣条,夏师败绩。汤遂伐三嵕,俘厥宝玉,义伯c仲伯作《典宝》。汤既胜夏,欲迁其社,不可,作夏社。伊尹报。于是诸侯毕服,汤乃践天子位,平定海内。 汤归至于泰卷陶,中垒作诰。既绌夏命,还亳,作汤诰:“维三月,王自至于东郊。告诸侯群后:‘毋不有功于民,勤力乃事。予乃大罚殛女,毋予怨。’曰:‘古禹c皋陶久劳于外,其有功乎民,民乃有安。东为江,北为济,西为河,南为淮,四渎已修,万民乃有居。后稷降播,农殖百谷。三公咸有功于民,故后有立。昔蚩尤与其大夫作乱百姓,帝乃弗予,有状。先王言不可不勉。’曰:‘不道,毋之在国,女毋我怨。’”以令诸侯。伊尹作咸有一德,咎单作明居。 汤乃改正朔,易服色,上白,朝会以昼。[1] 汤崩,太子太丁未立而卒,于是乃立太丁之弟外丙,是为帝外丙。帝外丙即位三年,崩,立外丙之弟中壬,是为帝中壬。帝中壬即位四年,崩,伊尹乃立太丁之子太甲。太甲,成汤适长孙也,是为帝太甲。帝太甲元年,伊尹作伊训,作肆命,作徂后。 帝太甲既立三年,不明,暴虐,不遵汤法,乱德,于是伊尹放之于桐宫。三年,伊尹摄行政当国,以朝诸侯。 帝太甲居桐宫三年,悔过自责,反善,于是伊尹乃迎帝太甲而授之政。帝太甲修德,诸侯咸归殷,百姓以宁。伊尹嘉之,乃作太甲训三篇,褒帝太甲,称太宗。 太宗崩,子沃丁立。帝沃丁之时,伊尹卒。既葬伊尹于亳,咎单遂训伊尹事,作沃丁。 沃丁崩,弟太庚立,是为帝太庚。帝太庚崩,子帝小甲立。帝小甲崩,弟雍己立,是为帝雍己。殷道衰,诸侯或不至。 帝雍己崩,弟太戊立,是为帝太戊。帝太戊立伊陟为相。亳有祥桑谷共生于朝,一暮大拱。帝太戊惧,问伊陟。伊陟曰:“臣闻妖不胜德,帝之政其有阙与?帝其修德。”太戊从之,而祥桑枯死而去。伊陟赞言于巫咸。巫咸治王家有成,作咸艾,作太戊。帝太戊赞伊陟于庙,言弗臣,伊陟让,作原命。殷复兴,诸侯归之,故称中宗。 中宗崩,子帝中丁立。帝中丁迁于隞。河亶甲居相。祖乙迁于邢。帝中丁崩,弟外壬立,是为帝外壬。仲丁书阙不具。帝外壬崩,弟河亶甲立,是为帝河亶甲。河亶甲时,殷复衰。 河亶甲崩,子帝祖乙立。帝祖乙立,殷复兴。巫贤任职。 祖乙崩,子帝祖辛立。帝祖辛崩,弟沃甲立,是为帝沃甲。帝沃甲崩,立沃甲兄祖辛之子祖丁,是为帝祖丁。帝祖丁崩,立弟沃甲之子南庚,是为帝南庚。帝南庚崩,立帝祖丁之子阳甲,是为帝阳甲。帝阳甲之时,殷衰。 自中丁以来,废适而更立诸弟子,弟子或争相代立,比九世乱,于是诸侯莫朝。 帝阳甲崩,弟盘庚立,是为帝盘庚。帝盘庚之时,殷已都河北,盘庚渡河南,复居成汤之故居,乃五迁,无定处。殷民咨胥皆怨,不欲徙。盘庚乃告谕诸侯大臣曰:“昔高后成汤与尔之先祖俱定天下,法则可修。舍而弗勉,何以成德!”乃遂涉河南,治亳,行汤之政,然后百姓由宁,殷道复兴。诸侯来朝,以其遵成汤之德也。 帝盘庚崩,弟小辛立,是为帝小辛。帝小辛立,殷复衰。百姓思盘庚,乃作盘庚三篇。帝小辛崩,弟小乙立,是为帝小乙。 帝小乙崩,子帝武丁立。帝武丁即位,思复兴殷,而未得其佐。三年不言,政事决定于冢宰,以观国风。武丁夜梦得圣人,名曰说。以梦所见视群臣百吏,皆非也。于是乃使百工营求之野,得说于傅险中。是时说为胥靡,筑于傅险。见于武丁,武丁曰是也。得而与之语,果圣人,举以为相,殷国大治。故遂以傅险姓之,号曰傅说。 帝武丁祭成汤,明日,有飞雉登鼎耳而呴,武丁惧。祖己曰:“王勿忧,先修政事。”祖己乃训王曰:“唯天监下典厥义,降年有永有不永,非天夭民,中绝其命。民有不若德,不听罪,天既附命正厥德,乃曰其奈何。呜呼!王嗣敬民,罔非天继,常祀毋礼于弃道。”武丁修政行德,天下咸驩,殷道复兴。 帝武丁崩,子帝祖庚立。祖己嘉武丁之以祥雉为德,立其庙为高宗,遂作高宗肜日及训。 帝祖庚崩,弟祖甲立,是为帝甲。帝甲,殷复衰。 帝甲崩,子帝廪辛立。帝廪辛崩,弟庚丁立,是为帝庚丁。帝庚丁崩,子帝武乙立。殷复去亳,徙河北。 帝武乙无道,为偶人,谓之天神。与之博,令人为行。天神不胜,乃僇辱之。为革囊,盛血,昂而射之,命曰“射天”。武乙猎于河渭之闲,暴雷,武乙震死。子帝太丁立。帝太丁崩,子帝乙立。帝乙立,殷益衰。 帝乙长子曰微子启,启母贱,不得嗣。少子辛,辛母正后,辛为嗣。帝乙崩,子辛立,是为帝辛,天下谓之纣。 帝纣资辨捷疾,闻见甚敏;材力过人,手格猛兽;知足以距谏,言足以饰非;矜人臣以能,高天下以声,以为皆出己之下。好酒淫乐,嬖于妇人。爱妲己,妲己之言是从。于是使师涓作新淫声,北里之舞,靡靡之乐。厚赋税以实鹿台之钱,而盈钜桥之粟。益收狗马奇物,充仞宫室。益广沙丘苑台,多取野兽蜚鸟置其中。慢于鬼神。大聚乐戏于沙丘,以酒为池,县肉为林,使男女裸相逐其闲,为长夜之饮。 百姓怨望而诸侯有畔者,于是纣乃重刑辟,有炮格之法。以西伯昌c九侯c鄂侯为三公。九侯有好女,入之纣。九侯女不喜淫,纣怒,杀之,而醢九侯。鄂侯争之彊,辨之疾,并脯鄂侯。西伯昌闻之,窃叹。崇侯虎知之,以告纣,纣囚西伯羑里。西伯之臣闳夭之徒,求美女奇物善马以献纣,纣乃赦西伯。西伯出而献洛西之地,以请除炮格之刑。纣乃许之,赐弓矢斧钺,使得征伐,为西伯。而用费中为政。费中善谀,好利,殷人弗亲。纣又用恶来。恶来善毁谗,诸侯以此益疏。 西伯归,乃阴修德行善,诸侯多叛纣而往归西伯。西伯滋大,纣由是稍失权重。王子比干谏,弗听。商容贤者,百姓爱之,纣废之。及西伯伐饥国,灭之,纣之臣祖伊闻之而咎周,恐,奔告纣曰:“天既讫我殷命,假人元龟,无敢知吉,非先王不相我后人,维王用自绝,故天弃我,不有安食,不虞知天性,不迪率典。今我民罔不欲丧,曰‘天曷不降威,大命胡不至’?今王其柰何?”纣曰:“我生不有命在天乎!”祖伊反,曰:“纣不可谏矣。”西伯既卒,周武王之东伐,至盟津,诸侯叛殷会周者八百。诸侯皆曰:“纣可伐矣。”武王曰:“尔未知天命。”乃复归。 纣愈不止。微子数谏不听,乃与大师c少师谋,遂去。比干曰:“为人臣者,不得不以死争。”乃强谏纣。纣怒曰:“吾闻圣人心有七窍。”剖比干,观其心。箕子惧,乃详狂为奴,纣又囚之。殷之大师c少师乃持其祭乐器奔周。周武王于是遂率诸侯伐纣。纣亦发兵距之牧野。甲子日,纣兵败。纣走入,登鹿台,衣其宝玉衣,赴火而死。周武王遂斩纣头,县之(大)白旗。杀妲己。释箕子之囚,封比干之墓,表商容之闾。封纣子武庚c禄父,以续殷祀,令修行盘庚之政。殷民大说。于是周武王为天子。其后世贬帝号,号为王。而封殷后为诸侯,属周。 周武王崩,武庚与管叔c蔡叔作乱,成王命周公诛之,而立微子于宋,以续殷后焉。 太史公曰:余以颂次契之事,自成汤以来,采于书诗。契为子姓,其后分封,以国为姓,有殷氏c来氏c宋氏c空桐氏c稚氏c北殷氏c目夷氏。孔子曰,殷路车为善,而色尚白。[1] 作品译文编辑 殷的始祖是契(xiè谢),他的母亲叫简狄,是有娀(ng松)氏的女儿,帝喾(ku酷)的次妃。简狄等三个人到河里去洗澡,看见燕子掉下一只蛋,简狄就拣来吞吃了,因而怀孕,生下了契。契长大成人后,帮助禹治水有功,舜帝于是命令契说:“现在老百姓们不相亲爱,父子c君臣c夫妇c长幼c朋友之间五伦关系不顺,你去担任司徒,认真地施行五伦教育。施行五伦教育,要本着宽厚的原则。”契被封在商地,赐姓子。契在唐尧c虞舜c夏禹的时代兴起,为百姓做了许多事,功业昭著,百姓们因而得以安定。 契死之后,他的儿子昭明继位。昭明死后,儿子相土继位。相土死后,儿子昌若继位。昌若死后,儿子曹圉(yu语)继位。曹圉死后,儿子冥继位。冥死后,儿子振继位。振死后,儿子微继位。微死后,儿子报丁继位。报丁死后,儿子报乙继位。报乙死后,儿子报丙继位。报丙死后,儿子主壬继位。主壬死后,儿子主癸继位。主癸死后,儿子天乙继位。这就是成汤。 从契到成汤,曾经八次迁都。到成汤时才又定居于亳,这是为了追随先王帝喾,重回故地。成汤为此写了《帝诰》,向帝喾报告迁都的情况。 成汤在夏朝为方伯(一方诸侯之长),有权征讨邻近的诸侯。葛伯不祭祀鬼神,成汤首先征讨他。成汤说:“我说过这样的话:人照一照水就能看出自己的形貌,看一看民众就可以知道国家治理得好与不好。”伊尹说:“英明啊!善言听得进去,道德才会进步。治理国家,抚育万民,凡是有德行做好事的人都要任用为朝廷之官。努力吧,努力吧!”成汤对葛伯说:“你们不能敬顺天命,我就要重重地惩罚你们,概不宽赦。”于是写下《汤征》,记载了征葛的情况。 伊尹名叫阿衡。阿衡想求见成汤而苦于没有门路,于是就去给有莘氏做陪嫁的男仆,背着饭锅砧板来见成汤,借着谈论烹调滋味的机会向成汤进言,劝说他实行王道。也有人说,伊尹本是个有才德而不肯做官的隐士,成汤曾派人去聘迎他,前后去了五趟,他才答应前来归从,向成汤讲述了远古帝王及九类君主的所做所为。成汤于是举用了他,委任他管理国政。伊尹曾经离开商汤到夏桀那里,因为看到夏桀无道,十分憎恶,所以又回到了商都亳。他从北门进城时,遇见了商汤的贤臣女(ru汝)鸠和女房,于是写下《女鸠》c《女房》,述说他离开夏桀重回商都时的心情。 一天成汤外出游猎,看见郊野四面张着罗网,张网的人祝祷说:“愿从天上来的,从地下来的,从四方来的,都进入我的罗网!”成汤听了说:“嗳,这样就把禽兽全部打光了!”于是把罗网撤去三面,让张网的人祝祷说:“想往左边走的就往左边走,想向右边逃的就向右边逃。不听从命令的,就进我的罗网吧。”诸侯听到这件事,都说:“汤真是仁德到极点了,就连禽兽都受到了他的恩惠。” 就在这个时候,夏桀却施行暴政,荒淫无道,还有诸侯昆吾氏也起来作乱,商汤于是举兵,率领诸侯,由伊尹跟随。商汤亲自握着大斧指挥,先去讨伐昆吾,转而又去讨伐夏桀。商汤说:“来,你们众人,到这儿来,都仔细听着我的话:不是我个人敢于兴兵作乱,是因为夏桀犯下了很多的罪行。我虽然也听到你们说了一些抱怨的话,可是夏桀有罪啊,我畏惧上天,不敢不去征伐。如今夏桀犯下了那么多的罪行,是上天命令我去惩罚他的。现在你们众人说:‘我们的国君不体恤我们,抛开我们的农事不管,却要去征伐打仗。’你们或许还会问:‘夏桀有罪,他的罪行究竟怎么样?’夏桀君臣大徭役,耗尽了夏国的民力;又重加盘剥,掠光了夏国的资财。夏国的民众都在怠工,不与他合作。他们说‘这个太阳什么时候消灭,我宁愿和你一起灭亡’!夏王的德行已经到这种地步,现在我一定要去讨伐他!希望你们和我一起来奉行上天降下的惩罚,我会重重地奖赏你们。你们不要怀疑,我绝不会说话不算数。如果你们违抗我的誓言,我就要惩罚你们,概不宽赦!”商汤把这些话告诉传令长官,写下了《汤誓》。当时商汤曾说“我很勇武”,因此号称武王。 夏桀在有娀氏旧地被打败,奔逃到鸣条,夏军就全军崩溃了。商汤乘胜追击,进攻忠于夏桀的三(z一ng宗),缴获了他们的宝器珠玉,义伯c仲伯二臣写下了《典宝》,因为这是国家的固定财宝。商汤灭夏之后,想换掉夏的社神,可是社神是远古共公氏之子句龙,能平水土,还没有谁比得上他,所以没有换成,于是写下《夏社》,说明夏社不可换的道理。伊尹向诸侯公布了这次大战的战绩,自此,诸侯全都听命归服了,商汤登上天子之位,平定了天下。 成汤班师回朝,途经泰卷时,中垒(hui悔)作了朝廷的诰命。汤废除了夏的政令,回到国都亳,作《汤诰》号令诸侯。《汤诰》这样记载:“三月,殷王亲自到了东郊,向各诸侯国君宣布:‘各位可不能不为民众谋立功业,要努力办好你们的事情。否则,我就对你们严加惩办,那时可不要怪罪我。’又说:‘过去禹c皋陶长期奔劳在外,为民众建立了功业,民众才得以安居乐业。当时他们东面治理了长江,北而治理了济河,西面治理了黄河,南面治理了淮河,这四条重要的河道治理好了,万民才得以定居下来。后稷教导民众播种五谷,民众才知道种植各种庄稼。这三位古人都对民众有功,所以,他们的后代能够建国立业。也有另外的情况:从前蚩尤和他的大臣们在百姓中发动暴乱,上帝就不降福于他们,这样的事在历史上是有过的。先王的教诲,可不能不努力照办啊!’又说:‘你们当中如果有谁干出违背道义的事,那就不允许他回国再当诸侯,那时你们也不要怨恨我。’”汤用这些话告诫了诸侯。这时,伊尹又作了《咸有一德》,说明君臣都应该有纯一的品德;咎单作了《明居》,讲的是民众应该遵守的法则。 商汤临政之后,修改的历法,把夏历的寅月为岁首改为丑月为岁首,又改变了器物服饰的颜色,崇尚白色,在白天举行朝会。 商汤逝世之后,因为太子太丁未能即位而早亡,就立太丁弟外丙为帝,这就是外丙帝。外丙即位三年,逝世,立外丙的弟弟中壬为帝,这就是中壬帝。中壬即位四年,逝世,伊尹就拥立太丁之子太甲为帝。太甲,是成汤的嫡长孙,就是太甲帝。太甲元年,伊尹为谏训太甲,作了《伊训》c《肆命》c《徂后》。 太甲帝临政三年之后,昏乱暴虐,违背了汤王的法度,败坏了德业,因此,伊尹把他流放到汤的葬地桐宫。此后的三年,伊尹代行政务,主持国事,朝会诸侯。 太甲在桐宫住了三年,悔过自责,重新向善,于是伊尹又迎接他回到朝廷,把政权交还给他。从此以后,太甲帝修养道德,诸侯都来归服,百姓也因此得以安宁。伊尹对太甲帝很赞赏,就作了《太甲训》三篇,赞扬帝太甲,称他为太宗。 太宗逝世后,儿子沃丁即位。沃丁临政的时候,伊尹去逝了。在亳地安葬了伊尹之后,为了用伊尹的事迹垂训后人,咎单作了《沃丁》。 沃丁逝世,他的弟弟太庚即位,这就是太庚帝。太庚逝世,儿子小甲即位;小甲帝逝世,弟弟雍已即位,这就是雍已帝。到了这个时候,殷朝的国势已经衰弱,有的诸侯就不来朝见了。 雍已逝世,他的弟弟太戊即位。这就是太戊帝。太戊任用伊陟(zhi治)为相。当时国都亳出现了桑树和楮(chu储)树合生在朝堂上的怪异现象,一夜之间就长得有一搂粗。太戊帝很害怕,就去向伊陟询问。伊陟对太戊帝说:“我曾经听说,妖异不能战胜有德行的人,会不会是您的政治有什么失误啊?希望您进一步修养德行。”太戊听从了伊陟的规谏,那怪树就枯死而消失了。伊陟把这些话告诉了巫咸。巫咸治理朝政有成绩,写下《咸艾(yi义)》c《太戊》,记载了巫咸治理朝政的功绩,颂扬了太戊帝的从谏修德。太戊帝在太庙中称赞伊陟,说不能像对待其他臣下一样对待他。伊陟谦让不从,写下《原命》,为的是重新解释太戊之命。就这样,殷的国势再度兴盛,诸侯又来归服。因此,称太戊帝为中宗。 中宗逝世,儿子中丁继位。中丁帝迁都于隞(á一熬)。后来河亶(dàn旦)甲定都于相,祖乙又迁至邢。中丁帝逝世,他的弟弟外壬即位,这就是外壬帝。这些曾有《仲丁》加以记载,但现已残佚不存。外壬帝逝世后,他的弟弟河亶甲即位,这就是河亶甲帝。河亶甲时,殷朝国势再度衰弱。 河亶甲逝世,他的儿子祖乙即位。祖乙帝即位后,殷又兴盛起来,巫咸被任以重职。 祖乙逝世,他的儿子祖辛帝即位。祖辛帝逝世,他的弟弟沃甲即位,这就是沃甲帝。沃甲逝世,立沃甲之兄祖辛的儿子祖丁,这就是祖丁帝。祖丁逝世,立弟弟沃甲的儿子南庚,这就是南庚帝。南庚帝逝世,立祖丁帝的儿子阳甲,这就是阳甲帝。阳甲帝在位的时候,殷的国势衰弱了。 自中丁帝以来,废除嫡长子继位制而拥立诸弟兄及诸弟兄的儿子,这些人有时为取得王位而互相争斗,造成了连续九代的混乱,因此,诸侯没有人再来朝见。 阳甲帝逝世,他的弟弟盘庚继位。盘庚即位时,殷朝已在黄河以北的奄地定都,盘庚渡过黄河,在黄河以南的亳定都,又回到成汤的故居。因为自汤到盘庚,这已是第五次迁移了,一直没有固定国都,所以殷朝的民众一个个怨声载道,不愿再受迁移之苦。盘庚见此情况,就告谕诸侯大臣说:“从前先王成汤和你们的祖辈们一起平定天下,他们传下来的法度和准则应该遵循。如果我们舍弃这些而不努力推行,那怎么能成就德业呢?”这样,最后才渡过黄河,南迁到亳,修缮了成汤的故宫,遵行成汤的政令。此后百姓们渐渐安定,殷朝的国势又一次兴盛起来。因为盘庚遵循了成汤的德政,诸侯也纷纷前来朝见了。 盘庚帝逝世,他的弟弟小辛即位,这就是小辛帝。小辛在位时,殷又衰弱了。百姓们思念盘庚,于是写下了《盘庚》三篇。小辛帝逝世以后,他的弟弟小乙即位,这就是小乙帝。 小乙帝逝世,他的儿子武丁即位。武丁帝即位后,想复兴殷朝,但一直没有找到称职的辅佑大臣。于是武丁三年不发表政见,政事由冢宰决定,自己审慎地观察国家的风气。有一天夜里他梦见得到一位圣人,名叫说(yuè悦)。白天他按照梦中见到的形象观察群臣百官,没有一个像是那圣人。于是派百官到民间去四处寻找,终于在傅险找到了说。这时候,说正服刑役,在傅险修路,百官把说带来让武丁看,武丁说正是这个人。找到说之后,武丁和他交谈,发现果真是位贤圣之人,就举用他担任国相,殷国得到了很好的治理。因而用傅险这个地名来作说的姓,管他叫傅说。 有一次武丁祭祀成汤,第二天,有一只野鸡飞来登在鼎耳上鸣叫,武丁为此惊惧不安。祖己说:“大王不必担忧,先办好政事。”祖己进一步开导武丁说:“上天监察下民是着眼于他们的道义。上天赐给人的寿运有长有短,并不是上天有意使人的寿运夭折,中途断送性命。有的人不遵循道德,不承认罪恶,等到上天降下命令纠正他的德行了,他才想起来说‘怎么办’。唉,大王您继承王位,努力办好民众的事,没有什么不符合天意的,还要继续按常规祭祀,不要根据那些应该抛弃的邪道举行各种礼仪!”武丁听了祖己的劝谏,修行德政,全国上下都高兴,殷朝的国势又兴盛了。 武丁帝逝世,他的儿子祖庚帝即位。祖己赞赏武丁因为象征吉凶的野鸡出现而行德政,给他立庙,称为高宗,写下了《高宗肜(r一ng荣)日》和《高宗之训》。 祖庚帝逝世,他的弟弟祖甲即位,这就是甲帝。甲帝,殷朝再度衰落。 甲帝逝世,他的儿子廪辛即位。廪辛逝世,他的弟弟庚丁即位,这就是帝庚丁。庚丁逝世,他的儿子武乙即位,这时,殷都又从亳迁到了黄河以北。 武乙暴虐无道,曾经制作了一个木偶人,称它为天神,跟它下棋赌输赢,让旁人替它下子。如果天神输了,就侮辱它。又制作了一个皮革的囊袋,里面盛满血,仰天射它,说这是“射天”。有一次武乙到黄河和渭河之间去打猎,天空中突然打雷,武乙被雷击死。武乙死后,他的儿子太丁帝即位。太丁帝逝世,他的儿子乙帝即位,乙帝即位时,殷朝更加衰落了。 乙帝的长子叫微子启。启的母亲地位低贱,因而启不能继承帝位。乙帝的小儿子叫辛,辛的母亲是正王后,因而辛被立为继承人。乙帝逝世后,辛继位,这就是辛帝,天下都管他叫“纣”,因为谥法上“纣”表示残义损善。 纣天资聪颖,有口才,行动迅速,接受能力很强,而且气力过人,能徒手与猛兽格斗。他的智慧足可以拒绝臣下的谏劝,他的话语足可以掩饰自己的过错。他凭着才能在大臣面前夸耀,凭着声威到处抬高自己,认为天下所有的人都比不上他。他嗜好喝酒,放荡作乐,宠爱女人。他特别宠爱妲己,一切都听从妲己的。他让乐师涓为他制作了新的俗乐,北里舞曲,柔弱的歌。他加重赋税,把鹿台钱库的钱堆得满满的,把钜桥粮仓的粮食装得满满的。他多方搜集狗马和新奇的玩物,填满了宫室,又扩建沙丘的园林楼台,捕捉大量的野兽飞鸟,放置在里面。他对鬼神傲慢不敬。他招来大批戏乐,聚集在沙丘,用酒当做池水,把肉悬挂起来当做树林,让男女赤身,在其间追逐戏闹,饮酒寻欢,通宵达旦。 纣如此荒淫无度,百姓们怨恨他,诸侯有的也背叛了他。于是他就加重刑罚,设置了叫做炮格的酷刑,让人在涂满油的铜柱上爬行,下面点燃炭火,爬不动了就掉在炭火里。纣任用西伯昌c九侯c鄂侯为三公。九侯有个美丽的女儿,献给了纣,她不喜淫荡,纣大怒,杀了她,同时把九侯也施以醢(hǎi海)刑,剁成肉酱。鄂侯极力强谏,争辩激烈,结果鄂侯也遭到脯(fu斧)刑,被制成肉干。西伯昌闻见此事,暗暗叹息。崇侯虎得知,向纣去告发,纣就把西伯囚禁在羑(y一u有)里。西伯的僚臣闳(h一ng宏)夭等人,找来了美女奇物和好马献给纣,纣才释放了西伯。西伯从狱里出来之后,向纣献出洛水以西的一片土地,请求废除炮格的酷刑。纣答允了他,并赐给他弓箭大斧,使他能够征伐其他诸侯,这样他就成了西部地区的诸侯之长,就是西伯。纣任用费仲管理国家政事。费仲善于阿谀,贪图财利,殷国人因此不来亲近了。纣又任用恶来,恶来善于毁谤,喜进谗言,诸侯因此越发疏远了。 西伯回国,暗地里修养德行,推行善政,诸侯很多背叛了纣而来归服西伯。西伯的势力更加强大,纣因此渐渐丧失了权势。王子比干劝说纣,纣不听。商容是一个有才德的人,百姓们敬爱他,纣却黜免了他。等到西伯攻打饥国并把它灭掉了,纣的大臣祖伊听说后既怨恨周国,又非常害怕,于是跑到纣那里去报告说:“上天已经断绝了我们殷国的寿运了。不管是能知天吉凶的人预测,还是用大龟占卜,都没有一点好征兆。我想并非是先王不帮助我们后人,而是大王您荒淫暴虐,以致自绝于天,所以上天才抛弃我们,使我们不得安食,而您既不揣度了解天意,又不遵循常法。如今我国的民众没有不希望殷国早早灭亡的,他们说:‘上天为什么还不显示你的威灵?灭纣的命令为什么还不到来?’大王您如今想怎么办呢?”纣说:“我生下来做国君,不就是奉受天命吗?”祖伊回国后说:“纣已经无法规劝了!”西伯昌死后,周武王率军东征,到达盟津时,诸侯背叛殷纣前来与武王会师的有八百国。诸侯们都说:“是讨伐纣的时候了!”周武王说:“你们不了解天命。”于是又班师回国了。 纣更加,毫无止息。微子曾多次劝谏,纣都不听,微子就和太师c少师商量,然后逃离了殷国。比干却说:“给人家做臣子,不能不拚死争谏。”就极力劝谏。纣大怒,说:“我听说圣人的心有七个孔。”于是剖开比干的胸膛,挖出心来观看。箕子见此情形很害怕,就假装疯癫去给人家当了奴隶。纣知道后又把箕子囚禁起来。殷国的太师c少师拿着祭器c乐器,急急逃到周国。周武王见时机已到,就率领诸侯讨伐殷纣。纣派出军队在牧野进行抵抗。周历二月初五甲子那一天,纣的军队被打败,纣仓皇逃进内城,登上鹿台,穿上他的宝玉衣,跑到火里而死。周武王赶到,砍下他的头,挂在太白旗竿上示众。周武王又处死了妲己,释放了箕子,修缮了比干的坟墓,表彰了商容的里巷。封纣的儿子武庚禄父,让他承续殷的祭祀,并责令他施行盘庚的德政,殷的民众非常高兴。于是,周武王做了天子。因为后世人贬低帝这个称号,所以称为王。封殷的后代为诸侯,隶属于周。 周武王逝世后,武庚和管叔c蔡叔联合叛乱,周成王命周公旦诛杀他们,而把微子封在宋国,来延续殷的后代。 太史公说:我是根据《诗经》中的《商颂》来编定契的事迹的,自成汤以来,很多史实材料采自《尚书》和《诗经》。契为子姓,他的后代被分封到各国,就以国为姓了,有殷氏c来氏c宋氏c空桐氏c稚氏c北殷氏c目夷氏等。孔子曾经说过,殷人的车子很好,那个时代崇尚白色。 商朝介绍编辑 殷本来叫做商。商也是一个古老的部落,始祖契大约与夏禹同时,被封于商。到公元前17世纪或前16世纪,商族逐渐强大,商汤发动了灭夏战争,夏亡,商朝正式建立,定都于亳,成为我国历史上第二个奴隶制王朝。大约到公元前13世纪,商王盘庚迁都于殷,此后直至商纣灭亡共二百七十余年,一般称之为殷。整个商朝,后来或称商殷,或称殷商。 《殷本纪》系统地记载了商朝的历史,描画了一幅商部族兴起,商王朝由建立直至灭亡的宏伟图卷。 在殷王朝统治的约六百年中,几经兴衰,而成汤的兴起,盘庚c武丁的中兴,以及纣的灭亡,则是殷朝历史中起着关键作用的几个最重大的事件。司马迁饱含热情地歌颂了成汤c盘庚c武丁等贤君敬畏上天c修行德政c为民谋利的政治业绩;又无情地贬抑了殷纣的刚愎自用c拒谏饰非c荒淫无度c迫害贤良c残害百姓等等。一个王朝的历史,历经十七代三十一王,而司马迁只抓住这几个典型关节,泼墨重彩,而其他则一带而过,使得全篇虚实相映,详略有当。 在刻划人物方面,司马迁抓住了能突现人物个性的几个典型事例,加以叙述c描写,既体现了历史的真实,又使得人物形象丰满c栩栩如生。如:成汤祝网c太甲思过c武丁得说等,就把各位贤君修行德政的宽厚形态表现得淋漓尽致。尤其对于纣的描写,几乎完全以叙述的口吻,一件一件地罗列史实,再加上有周文王c周武王的映衬,一个暴君的形象便跃然纸上,成为一个千古流传的暴君典型。 正文 6 周文王周朝是继殷商灭亡之后,我国历史上又一个奴隶制王朝。周也是一个古老的部族,活动在西北黄土高原上,可能是夏族的一个分支。早在唐尧时代,周的始祖后稷就担任农师,掌管农业生产。后稷的后代公刘c古分亶亶父(dǎnfu,胆甫)率领族人继续施行兴农措施,使部族逐渐强大。 古公亶父为了躲避戎狄的侵扰,率族离开豳(b,彬)地移居岐下,营建城邑,修治村落,设立官职,广行仁义,建立了周国。又经过公季c文王的苦心经营,加强了国力,直到武王率领天下诸侯,抓住商纣王暴虐无道c丧尽民心的时机,一举灭商,建立了周王朝。 写作特点编辑 这篇本纪选材精审,详略得当,间或用小说笔法渲染环境,烘托气氛,于细行微言之中突出人物性格,使得一篇约八百年的王朝史简明扼要,跌宕生姿,令人回味。 内容概要编辑 周文王在这篇本纪里,司马迁明显地是以儒家的思想观点来看待周朝历史的,宣扬的是仁义兴邦的道理。这突出地表现·在对文王c武王c 史记书籍 成王c周公的叙写上。这几个人都是儒家理想中圣主贤臣的典范,周初那种君臣和睦c偃戈释旅的局面也正是儒家理想中的政治环境。篇中对武王着意进行了刻画,在叙写了他灭殷的过程之后,又写了他日不暇食c夜不安寐,立社稷,改正(zhēng,征)朔,实行分封c以殷制殷等安邦定国c攘边安内的政策策略,给读者展示了一个有宏图大略c有经营之术的古代政治家形象。 周朝自成王以后,没有出现贤圣君主,却出现了几个昏庸暴君,所以司马迁对一般君主都轻轻几笔带过,而对几个昏庸暴君则给以重墨。如厉王的专利塞言c幽王的宠妇戏臣,都写得像精彩的戏剧,既有历史背景的辅排,又有人物性格的展现,于严峻的形势之中,突出了他们的昏庸暴虐,刚愎拒谏,给文学史的人物画廊中增添了几个精彩的形象。与此同时,司马公还为读者展示了几位尽忠敢谏的辅臣形象。如穆王将伐犬戎时,祭(zhài,寨)公谋父对他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厉王贪图财利,重用专擅财利的荣夷公,芮良夫则直言相劝;厉王以杀戮禁止国人批评朝政,召(shà一,邵)公不但反复劝谏,在危难之时还舍子救险,与周公一起代行国政,即历史上有名的“共和行政”。这些也都写得精彩感人。 深远意义编辑 在《周本纪》中,司马迁所总结的周代政治文明的主要成就是大事分封和文c刑并重。《周本纪》对分封之事作了明确记载:“封诸侯,班赐宗彝,作《分殷之器物》。西周时期的文c刑并重,也是太史公总结的重点。司马迁在论述成王文治的作用时,发出了由衷的感叹:“兴正礼乐,度制于是改,而民和睦,颂声兴。“毫无疑问,大事分封和文c刑二治等政治文明建设促进了西周前期和中期的社会发展,司马迁笔下的东周,是旧的政治文明衰落和新的政治文明产生的特殊时期,正是在这种新旧政治文明交替的作用下,导致了秦代政治文明的诞生。司马迁通过撰写先秦四“本纪“告诉人们,哪个国家,都应该注重自己政治文明的建设;否则,就有丧国失祚的潜在危险。从这个意义上讲,他所撰述的先秦四“本纪“直到现在仍有很强的资治和警示作用。 重点分段注解编辑 分段一 周后稷,名弃。其母有邰氏女,曰姜原。姜原为帝喾元妃1。姜原出野2,见巨人迹3,心忻然说4,欲践之5,践之而身动如孕者。居期而生子6,以为不祥7,弃之隘巷8,马牛过者皆辟不践9;徙置之林中,适会山林多人10,迁之;而弃渠中冰上,飞鸟以其翼覆荐之。姜原以为神,遂收养长之。初欲弃之,因名曰弃。 1元妃:帝王或诸侯的嫡妻。按:《索隐》曰:“谯周以为‘弃,帝喾之胄,其父亦不著’,与此纪异也。” 2野:野外,郊野。 司马迁画像 3迹:脚印。 4忻(x,欣)然:欣然。忻,同“欣”。说:同“悦”,喜悦,高兴。 5践:踏,踩。 6居期:到了日子。这里指怀孕满十月。 7不祥:不吉利。 8隘:狭窄。 9辟:同“避”。 10适会:正赶上。“适”“会”同义。 覆:盖。荐:藉,垫。 分段二 弃为儿时,屹如巨人之志1。其游戏,好种树麻c菽2,麻c菽美。及为成人,遂好耕农,相地之宜3,宜谷者稼穑焉4,民皆法则之5。帝尧闻之,举弃为农师6,天下得其利,有功。帝舜曰:“弃,黎民始饥7,尔后稷播时百谷8。”封弃于邰,号曰后稷,别姓姬氏9。后稷之兴,在陶唐c虞c夏之际,皆有令德10。 1屹:耸立的样子。 2种树:种植。“树”也是种的意思。菽:豆类。 3相:仔细察看。 4稼穑:种植和收获。种植叫稼,收获叫穑。 5法则:效法c仿效。 6举:举荐,提拔。 7黎民:众民。黎,黑色。因众民发黑,故称黎民。 8后稷:古代掌管农业事务的官。这里是做后稷以管理农务的意思。播时:播种,种植。时,通“莳(shi,示)”,栽种。 9别:另外。姓姬氏:以姬为姓。 10令德:美好的德性。令,美,善。 分段三 后稷卒,子不窋立。不窋末年,夏后氏政衰,去稷不务1,不窋以失其官而奔戎狄之间2。不窋卒,子鞠立。鞠卒,子公刘立。公刘虽在戎狄之间,复修后稷之业,务耕种,行地宜3,自漆c沮度渭,取材用4,行者有资,居者有畜积,民赖其庆5。百姓怀之6,多徙而保归焉7。周道之兴自此始,故诗人歌乐思其德8。公刘卒,子庆节立,国于豳9。 1去稷,指废弃农师。 2戎狄:泛指西北地区的部族。 3行(旧读xg,幸):察看。 4取材用:《正义》曰:“公刘从漆县漆水南渡渭水,至南山取材木为用也。” 5赖:依靠,仰赖。庆:幸福。 6怀:归向。 7保归:归附。保,依,附。 8“故诗人”句:《诗经·大雅》有《公刘》篇,歌颂了公刘的伟大业绩和高尚品德。诗人,指《诗经》的作者。 9国:国都。这里是建都的意思。 分段四 庆节卒,子皇仆立。皇仆卒,子差弗立。差弗卒,子毁隃立。毁隃卒,子公非立。公非卒,子高圉立。高圉卒,子亚圉立。亚圉卒,子公叔祖类立。公叔祖类卒,子古公亶父立。古公亶父复修后稷c公刘之业,积德行义,国人皆戴之1。薰育戎狄攻之,欲得财物,予之。已复攻2,欲得地与民。民皆怒,欲战。古公曰:“有民立君3,将以利之。今戎狄所为攻战4,以吾地与民。民之在我,与其在彼,何异。民欲以我故战,杀人父子而君之5,予不忍为。”乃与私属遂去豳6,度漆c沮,逾梁山7,止于岐下。豳人举国扶老携弱,尽复归古公于岐下。及他旁国闻古公仁,亦多归之。于是古公乃贬戎狄之俗8,而营筑城郭室屋,而邑别居之9。作五官有司10。民皆歌乐之,颂其德。 1戴:尊奉,拥护。 司马迁写作时的情形 2已:不久。 3有民:民众。有,有人认为是上古汉语名词词头,无义。 4所为:等于说“所以”,这里是表示攻战的原因或目的。 5君之:意思是做他们的君主。 6私属:家众。 7逾:越过。 8贬:减少,损减。这里有除去的意思。 9邑别居之:意思是设邑落分别居住。 10作五官有司:《集解》引《礼记》曰:“天子之五官曰司徒c司马c司空c司土c司寇,典司五众。”又引郑玄曰:“此殷时制。”作,设置。有司,官吏。古代设官分职,各有专司,所以称有司。 “民皆”二句:《诗经》中《周颂·天作》c《鲁颂·閟宫》都有歌颂古公亶父(fu,甫)的内容。古公有长子曰太伯,次曰虞仲。太姜生少子季历,季历娶太任,皆贤妇人,生昌,有圣瑞。古公曰:“我世当有兴者,其在昌乎?”长子太伯c虞仲知古公欲立季历以传昌,乃二人亡如荆蛮,文身断发,以让季历。 古公有长子,曰太伯,次曰虞仲。太姜生少子季历,季历娶太任,皆贤妇人,生昌,有圣瑞。古公曰:“我世当有兴者,其在昌乎?”长子太伯c虞仲知古公欲立季历,以传昌,乃二亡如荆蛮,文身段发,以让季历。 古公卒,季历立,是为公季。公季修古公遗道,笃于行义,诸侯顺之。 公季卒,子昌立,是为西伯。西伯曰文王,遵后稷c公刘之业,则古公c公季之法,笃仁,敬老,慈少。礼下贤者,日中不暇食以待士,士以此多归之。伯夷c叔齐在孤竹,闻西伯善养老,盍往归之。太颠c闳夭c散宜生c鬻子c辛甲大夫之徒皆往归之。 分段五 崇侯虎谮西伯于殷曰1:“西伯积善累德,诸侯皆向之,将不利于帝。”帝纣乃囚西伯羑里。闳夭之徒患之,乃求有莘氏美女,骊戎之文马2,有熊九驷3,他奇怪物4,因殷嬖臣费仲而献之纣5。纣大说,曰:“此一物足以释西伯,况其多乎!”乃赦西伯,赐之弓矢斧钺6,使西伯得征伐。曰:“谮西伯者,崇侯虎也。”西伯乃献洛西之地,以请纣去炮格之刑7。纣许之。 1谮(zèn,怎去声):进馋言,说人的坏话。 2文马:有彩色花纹的马。《正义》:“按:骏马赤鬣缟身,目如黄金,文王以献纣也。” 3九驷:三十六匹马。驷,古代一车驾四马,因称同驾一车的四马为驷。 4他奇怪物:其他珍奇c稀有的宝物。 5因:通过。嬖臣:亲信c宠幸之臣。 6钺:大斧,古代兵器。 7炮格:商纣时酷刑之一。《列女传》:“膏铜柱,下加之炭,令有罪者行焉,辄堕炭中,妲己笑,名曰格烙之法。” 西伯阴行善,诸侯皆来决平。于是虞c芮之人有狱不能决,乃如周。入界,耕者皆让畔,民俗皆让长。虞c芮之人未见西伯,皆惭,相谓曰:“吾所争,周人所耻,何往为,只取辱耳。”遂还,俱让而去。诸侯闻之,曰“西伯盖受命之君”。 明·年,伐犬戎。明·年,伐密须。明·年,败耆国。殷之祖伊闻之,惧,以告帝纣。纣曰:“不有天命乎?是何能为!”明·年,伐邘。明·年,伐崇侯虎。而作丰邑,自岐下而徙都丰。明·年,西伯崩,太子发立,是为武王。 西伯盖即位五十年。其囚羑里,盖益易之八卦为六十四卦。诗人道西伯,盖受命之年称王而断虞芮之讼。后十年而崩,谥为文王。改法度,制正朔矣。追尊古公为太王,公季为王季:盖王瑞自太王兴。 武王即位,太公望为师,周公旦为辅,召公c毕公之徒左右王,师修文王绪业。 九年,武王上祭于毕。东观兵,至于盟津。为文王木主,载以车,中军。武王自称太子发,言奉文王以伐,不敢自专。乃告司马c司徒c司空c诸节:“齐栗,信哉!予无知,以先祖有德臣,小子受先功,毕立赏罚,以定其功。”遂兴师。师尚父号曰:“总尔众庶,与尔舟楫,后至者斩。”武王渡河,中流,白鱼跃入王舟中,武王俯取以祭。既渡,有火自上复于下,至于王屋,流为乌,其色赤,其声魄云。是时,诸侯不期而会盟津者八百诸侯。诸侯皆曰:“纣可伐矣。”武王曰:“女未知天命,未可也。”乃还师归。 分段六 居二年,闻纣昏乱暴虐滋甚1,杀王子比干2,囚箕子3。太师疵c少师强抱其乐器而奔周。于是武王遍告诸侯曰:“殷有重罪,不可以不毕伐4。”乃遵文王,遂率戎车三百乘5,虎贲三千人6,甲士四万五千人7,以东伐纣。十一年十二月戊午,师毕渡盟津,诸侯咸会8。曰:“孳孳无怠9!”武王乃作《太誓》10,告于众庶:“今殷王纣乃用其妇人之言,自绝于天,毁坏其三正,离逷其王父母弟,乃断弃其先祖之乐,乃为淫声,用变乱正声,怡说妇人。故今予发维共行天罚。勉哉夫子,不可再,不可三!” 1滋甚:越来越厉害。 2杀王子比干:比干为纣王的叔父,官少师,因屡次劝谏纣王,被剖心而死。见《殷本纪》。 3囚箕子:箕子为当时贵族,纣王的诸父,官太师,封于箕(今山西太谷东北)。比干被剖心以后,箕子假装颠狂为奴,纣又囚之。见《殷本纪》。 4“不可以句”:《会注考证》引梁玉绳曰:“《后书·袁术传》引史云‘殷有重罚,不可不伐’。”译文据此删“毕”字。 5戎车:战车。乘(shèng,胜):古代一车四马为一乘。这里可译为辆。 6虎贲(bēn,奔):勇士。《集解》引孔安国曰:“若虎之贲(奔)兽,言其猛也。” 7甲士:披甲之士。 8咸:皆,都。 9孳孳:同“孜孜”,努力不懈的样子。 10《太誓》:古文《尚书》篇名,作《泰誓》。 乃:竟,竟然。 三正:旧说指天c地c人或曰夏c商c周之正统。《集解》引马融曰:“动逆天地人也。”《正义》:“按:三正,三统也。周以建子为天统,殷以建丑为地统,夏以建寅为人统也。”建子c建丑c建寅,即以这三个月的朔日(初一)为岁首。“建”指斗建,即北斗所指的时辰,由子至亥,每月迁移一辰。又《尚书易解》于《甘誓》篇注云:“三正者,按正与政通,谓政事。《左传》文公七年晋却缺解《夏书》云:‘正德c利用c厚生谓之三事。’三事即三正也。” 离逷(ti,替):疏远。逷,同“逖(ti,替),远。王父母弟c同祖亲族。《集解》引郑玄曰:“祖父母之族。必言‘母弟’,举亲者言之也。” 淫声:指淫荡的音乐。 用:以,以致,从而。正声:雅正的音乐。 怡说(yuè,悦):使高兴。 维:句首语气词,可不译。共(g一ng,恭):通“恭”。天罚:指上天降下的惩罚。 勉:努力。夫子:对将士的尊称。《集解》引郑玄曰:“丈夫之称。” 再:两次,第二次。 分段七 二月甲子昧爽1,武王朝至于商郊牧野,乃誓。武王左杖黄钺2, 司马迁雕像 右秉白旄3,以麾4。曰:“远矣西土之人5!”武王曰:“嗟!我有国冢君6,司徒c司马c司空,亚旅c师氏,千夫长c百夫长,及庸c蜀c羌c髳c徽彭c濮人7,称尔戈8,比尔干9,立尔矛,予其誓10。”王曰:“古人有言‘牝鸡无晨(11),牝鸡之晨,惟家之索(12)。’今殷王纣维妇人言是用(13),自弃其先祖肆祀不答(14),昬弃其家国(15),遗其王父母弟不用,乃维四方之多罪逋逃是崇是长(16),是信是使(17),俾暴虐于百姓(18),以奸轨于商国(19)。今予发维共行天之罚。今日之事,不过六步七步,乃止齐焉(20),夫子勉哉!不过于四伐五伐六伐七伐(21),乃止齐焉,勉哉夫子!尚桓桓(22),如虎如罴,如豺如离(23),于商郊,不御克奔(24),以役西土(25),勉哉夫子!尔所不勉,其于尔身有戮。”誓已(26),诸侯兵会者四千乘,陈师牧野(27)。 1二月:这是用周历,殷历为正月。昧爽:天将亮未亮之时。2杖:持,拿着。黄钺:黄铜制的大斧。3秉:持,把。旄:用旄牛尾放在旗杆上做装饰的旗。4麾(hui,挥):挥动,指挥。5“远矣”句:这是慰劳的话。西土之人,指从西方来的将士。6有国冢君:称同来伐纣的诸侯。有国,《尚书·牧誓》作“友邦”。冢君:大君,等于说首领。7庸:在今湖北房县。蜀:在今四川cd一带。羌:西戎部落,在今甘肃境内。髳:西戎部落,在今四川东部。微:在今陕西郿县。郿:在今湖北西部。彭:在今四川彭宣县。濮:在今湖南沅陵县。按:以上八国都是当时属于武王的部落。8称:举。9比:并列,紧靠。这里是排列整齐的意思。10其:语气词,表示将要的意思。(11)牝鸡:雌鸡。晨:司晨,报晓。(12)惟家之索:等于说“惟索家”,意思是只能使家破败。惟,同“唯”,只。索,尽,这里有破败c毁败的意思。《集解》引孔安国曰:“喻妇人知外事,雌代雄鸣,则家尽也。”(13)惟妇人之言是用:等于说“维用妇人言”,只听妇人的话。维,同“唯”。《殷本纪》:“纣嬖于妇人,爱妲己,妲己之言是从。”(14)肆祀:指对祖先的祭祀。《集解》引郑玄曰:“肆,祭名。”答:答理,过问。(15)昬弃:弃去。昬,通“泯”,蔑。(用王引之说)(16)多罪逋(bu,补平声)逃:指罪恶多端的逃犯。逋逃,逃亡。是崇是长:等于说:“崇是长是”,抬高这些人,重视这些人。崇,高,这里是使高c抬高的意思。长,以为长,即重视的意思。(17)是信是使,等于说“信是使是”,相信这些人,使用这些人。(18)俾:使。(19)奸轨:犯法作乱。奸,外乱。轨,通“宄(gui,轨),内乱。”(20)齐:指整顿队伍,使阵列整齐。(21)伐:击刺。(22)尚:表示命令或希望。桓桓:威武的样子。(23)离(chi,吃):同“螭”,传说中一种似龙的动物。(24)御:抵挡,阻止。克奔:指能来奔投降者。(25)役:助。西土:指周及伐纣各诸侯。(26)已:止,完毕。(27)陈师:摆开阵势。 分段八 帝纣闻武王来,亦发兵七十万人距武王1。武王使师尚父与百夫致师2,以大卒驰帝纣师3。纣师虽众,皆无战之心,心欲武王亟入4。纣师皆倒兵以战5,以开武王6。武王驰之,纣兵皆崩畔纣7。纣走,反入登于鹿台之上8,蒙衣其殊玉9,自燔于火而死10。武王持大白旗以麾诸侯,诸侯毕拜武王,武王乃揖诸侯(11),诸侯毕从。武王至商国(12),商国百姓咸待于郊(13)。于是武王使群臣告语商百姓曰(14):“上天降休(15)!”商人皆再拜稽首(16),武王亦答拜。遂入,至纣死所(17)。武王自射之,三发而后下车,以轻剑击之(18),以黄钺斩纣头,县大白之旗(19)。已而至纣之嬖妾二女(20)。二女皆经自杀(21)。武王又射三发,击以剑,斩以玄钺(22),县其头小白之旗。武王已乃出复军(23)。 1七十万人:《新证》:“殷墟甲骨文记载商代用兵,至多一万余人,本文殷纣发兵七十万人,与实际不符合,只可以疑传疑。”距:同“拒”,抵抗。2致师:挑战。《集解》引郑玄曰:“致师者,致其必战之志也。古者将战,先使勇力之士犯敌焉。”3大卒:古代军队编制。《正义》:“大卒,谓戎车三百五十乘,士卒二万六千二百五十人,有虎贲三千人。”驰:驱赶车马向前冲。4亟:急,速。5倒兵:掉转兵器攻击自己一方,即倒戈。6开:引导。7畔:通“叛”,背叛。8反:同“返”。鹿台:又称南单之台。故址在今河南汤阴朝歌镇南,殷纣王所筑。9蒙:包,裹。衣(旧读yi,益);穿(衣)。殊玉:大约是指极少见的美玉。《正义》引《周书》云:“甲子夕,纣取天智玉琰五,环身以。”注:“天智,玉之善者,缝环其身自厚也。凡焚四千玉也,庶玉则销,天智玉不销,纣身不尽也。”10燔(fán,凡):焚烧。(11)揖:拱手为礼。商国:商之国都。(12)百姓:百官。在战国以前,百姓是贵族的总称,因为当时只有贵族才有姓,一般平民没有姓。(13)咸:都。(14)告语(yu,玉):告诉,对宣告。(15)休:吉庆,美善。(16)稽(qi,启)首:叩头到地。古时九拜礼仪中最恭敬的一种。(17)所:处所,地方。(18)轻剑:据《正义》引《周书》作“轻吕之剑”。轻吕,剑名。(19)县(xuán,悬):同“悬”,悬挂。(20)嬖(bi,辟):宠爱。(21)经:缢死,上吊。(22)玄钺:黑色的大斧。《集解》引宋均:“玄钺用铁,不磨砺。”(23)复军:返回军中。 其明日,除道,(1)修社及商纣宫。(2)及期,百夫荷罕旗以先驱。(3)武王弟叔振铎奉陈常车,(4)周公旦把大钺,毕公把小钺,(5)以夹武王。(6)散宜生c太颠c闳夭皆执剑以卫武王。既入,立于社南大卒之左,(7)左右毕从。(8)毛叔郑奉明水,(9)卫康叔封布兹,(10)召公奭赞采,(11)师尚父牵牲。(12)尹佚策祝曰:(13)“殷之末孙季纣,(14)殄废先王明德,(15)侮蔑神祇不祀,(16)昏暴商邑百姓,(17)其章显闻于天皇上帝。”(18)于是武王再拜稽首,曰:“膺更大命,(19)革殷,(20)受天明命。”武王又再拜稽首,乃出。(21) (1)“除道”,清除道路。(2)“社”,祭祀土地神之所。(3)“百夫荷罕旗以先驱”,《克殷》作“百夫荷素质之旗于王前”,孔晁注:“素质白旗,前为王道也。”“荷”,扛。“罕旗”,旗名,有九旒。(4)“武王弟叔振铎奉陈常车”,《克殷》作“叔振铎奏拜假,又陈常车”,“奏拜假”,即“奏假”,字亦作“鬷假”c“艐格”c“奏嘏”。“奏”是进献之义;“假”通“格”,训至,指求神至;“拜”应指拜手。这里的“奉”字可能是“奏”字之误,并遗“拜假”二字。“叔振铎”,据说是文王第六子,后封于曹。详见本书《管蔡世家》。“陈”,列。“常车”,仪仗车,车上插有画着日月图像的太常旗。(5)“毕公”,据《逸周书·克殷》及本书《鲁世家》,是“召公”之误。(6)“夹”,左右夹侍。(7)“大卒”,见上文注,这里当指其兵众。(8)“左右毕从”,这段话《克殷》原文作“即位于社,大卒之左,群臣毕从”。这里“右”上应补一“左”字,“左右”,用以释“群臣”。(9)“毛叔郑”,文王庶子,武王弟,封于毛(在周王畿内)。“明水”,古人以阳燧(取火的铜镜)取火于日叫“明火”,以阴镜(取水的铜镜,又名“方诸”)取水于月叫“明水”。参看《周礼·秋官·司烜氏》。(10)“卫康叔封”,据说是文王第九子,初封于康(在周王畿内),后封于卫,详见本书《管蔡世家》c《卫康叔世家》。“兹”,草席。(11)“赞”,佐助。“采”,彩色币帛。(12)“牲”,祭牲。(13)“尹佚”,即史佚,食采于尹,以尹为氏,与太公c周公c召公被后人称为“四圣”(见《大戴礼·保傅》),是周初重臣之一。“策”,书于竹简。“祝”,祭告。(14)“末孙季纣”,《克殷》作“末孙受德”。(15)“殄”,音tiǎn,灭绝。“废”,废弃。(16)“侮蔑”,轻慢。“神祇”,天地之神。(17)“昏暴”,昏乱c残害。(18)“章”,读为“彰”,彰明。“天皇上帝”,古书及铜器铭文多作“皇天上帝”。”皇天”是至上的自然神,“上帝”是至上的人格神(族神)。(19)“膺更大命”,《逸周书·克殷》佚文(《文选·王元长曲水诗序》注引)作“膺受大命”。“膺受大命”亦见毛公鼎。这里的“更”字应是“受”字之误(战国文字中的“受”字与“更”字相似)。“大命”,指上天所授享有天下之命。(20)“革殷”,“革”,更革。代替殷享有天下。(21)“乃出”,以上是据《逸周书·克殷》。 分段九 封商纣子禄父殷之余民。武王为殷初定未集1,乃使其弟管叔鲜c蔡叔度相禄父治殷2。已而命召公释箕子之囚。命毕公释百姓之囚,表商容之闾3。命南宫括散鹿台之财,发钜桥子粟4,以振贫弱萌隶5。命南宫括c史佚展九鼎保玉6。命闳夭封比干之墓7。命宗祝享祠于军8。乃罢兵西归。行狩9,记政事,作《武成》10。封诸侯,班赐宗彝(11),作《分殷之器物》(12)。武王追思先圣王,乃褒封神农之后于焦,黄帝之后于祝,帝尧之后于蓟,帝舜之后于陈,大禹之后于杞。于是封功臣谋士,而师尚父为首封(13)。封尚父于营丘,曰齐。封弟周公旦于曲阜,曰鲁。封召公奭于燕。封弟叔鲜于管,弟叔度于蔡。余各以次受封。 1集:和睦,安定。2相:辅佐。3表:称表,表彰。闾:闾里,闾巷。4发:散发。5振:同“赈”,赈济c救济。萌隶:指民众。萌,通“氓”,外来的百姓,也泛指老百姓。隶,奴隶。6展:展示,展览。九鼎:相传夏禹收天下之金铸成九鼎,象征九州。后来成了象征国家政权的传国之宝。成汤迁之于商邑,周武王迁之于洛邑。保玉:即宝玉。《集解》引徐广曰:“保,一作‘宝’。”7封:聚土筑坟。此处指在墓上添土。8享祠:祭祀鬼神。9行狩:到各诸侯国巡视。10《武成》:古文《尚书》篇名。《集解》引孔安国曰:“武功成也。”(11)班赐:分赐。班,同“颁”,颁发。宗彝:宗庙里用来盛酒的礼器。《集解》引郑玄曰:“宗彝,宗庙樽也。”(12)《分殷之器物》:《尚书》篇名,当作“分器”,已亡佚。《集解》引郑玄曰:“作《分器》,著王之命及受物。”分器事在《左传·定公四年》有记载。(13)首封:在分封的各诸侯王之中,位次第一。 武王征九牧之君,登豳之阜,以望商邑。武王至于周,自夜不寐。周公旦即王所,曰:“曷为不寐?”王曰:“告女:维天不飨殷,自发未生于今六十年,麋鹿在牧,蜚鸿满野。天不享殷,乃今有成。维天建殷,其登名民三百六十夫,不显亦不宾灭,以至今。我未定天保,何暇寐!”王曰:“定天保,依天室,悉求夫恶,贬从殷王受。日夜劳来定我西土,我维显服,及德方明。自洛汭延于伊汭,居易毋固,其有夏之居。我南望三涂,北望岳鄙,顾詹有河,粤詹雒c伊,毋远天室。”营周居于雒邑而后去。纵马于华山之阳,放牛于桃林之虚;偃干戈,振兵释旅:示天下不复用也。 武王已克殷,后二年,问箕子殷所以亡。箕子不忍言殷恶,以存亡国宜告。武王亦丑,故问以天道。 武王病。天下未集,群公惧,穆卜,周公乃祓斋,自为质,欲代武王,武王有瘳。后而崩,太子诵代立,是为成王。 成王少,周初定天下,周公恐诸侯畔周,公乃摄行政当国。管叔c蔡叔群弟疑周公,与武庚作乱,畔周。周公奉成王命,伐诛武庚c管叔,放蔡叔。以微子开代殷后,国于宋。颇收殷余民,以封武王少弟封为卫康叔。晋唐叔得嘉谷,献之成王,成王以归周公于兵所。周公受禾东土,鲁天子之命。初,管c蔡畔周,周公讨之,三年而毕定,故初作大诰,次作微子之命,次归禾,次嘉禾,次康诰c酒诰c梓材,其事在周公之篇。周公行政七年,成王长,周公反政成王,北面就群臣之位。 成王在丰,使召公复营洛邑,如武王之意。周公复卜申视,卒营筑,居九鼎焉。曰:“此天下之中,四方入贡道里均。”作召诰c洛诰。成王既迁殷遗民,周公以王命告,作多士c无佚。召公为保,周公为师,东伐淮夷,残奄,迁其君薄姑。成王自奄归,在宗周,作多方。既绌殷命,袭淮夷,归在丰,作周官。兴正礼乐,度制于是改,而民和睦,颂声兴。成王既伐东夷,息慎来贺,王赐荣伯作贿息慎之命。 成王将崩,惧太子钊之不任,乃命召公c毕公率诸侯以相太子而立之。成王既崩,二公率诸侯,以太子钊见于先王庙,申告以文王c武王之所以为王业之不易,务在节俭,毋多欲,以笃信临之,作顾命。太子钊遂立,是为康王。康王即位,遍告诸侯,宣告以文武之业以申之,作康诰。故成康之际,天下安宁,刑错四十余年不用。康王命作策毕公分居里,成周郊,作毕命。 康王卒,子昭王瑕立。昭王之时,王道微缺。昭王南巡狩不返,卒于江上。其卒不赴告,讳之也。立昭王子满,是为穆王。穆王即位,春秋已五十矣。王道衰微,穆王闵文武之道缺,乃命伯臩申诫太仆国之政,作臩命。复宁。 分段十 穆王将征犬戎,祭公谋父谏曰:“不可。先王耀德不观兵1。夫兵戢而时动2,动则威,观则玩3,玩则无震4。是故周文公之颂曰:5‘载戢干戈6,载橐弓矢7,我求懿德8,肆于时夏9,允王保之10。’先王之于民也,茂正其德而厚其性(11),阜其财求而利其器用(12),明利害之乡(13),以文修之(14),使之务利而辟害(15),怀德而畏威(16),故能保世以滋大(17)。昔我先王世后稷以服事虞c夏(18)。及夏 史记书籍 之衰也,弃稷不务,我先王不窋用失其官(19),而自窜于戎狄之间(20)。不敢怠业,时序其德(21),遵修其绪(22),修其训典(23),朝夕恪勤(24),守以敦笃,奉以忠信。奕世载德(25),不忝前人(26)。至于文王c武王,昭前之光明而加之以慈和(27),事神保民(28),无不欣喜。商王帝辛大恶于民,庶民不忍(29),载武王(30),以致戎于商牧(31)。是故先王非务武也,勤恤民隐而除其害也(32)。夫先王之制,邦内甸服(33),邦外侯服(34),侯卫宾服(35),夷蛮要服(36),戎翟荒服(37)。甸服者祭(38),侯服者祀(39),宾服者享(40),要服者贡(41),荒服者王(42)。日祭(43),月祀(44),时享(45),岁贡(46),终王(47)。先王之顺祀也(48),有不祭则修意(49),有不祀则修言(50),有不享则修文(51),有不贡则修名(52),有不王则修德(53),序成而有不至则修刑(54)。于是有刑不祭,伐不祀(55),征不享(56),让不贡(57),告不王(58)。于是有刑罚之辟(59),有攻伐之兵,有征讨之备(60),有威让之命(61),有文告之辞(62)。布令陈辞而有不至(63),则增修于德,无勤民于远(64)。是以近无不听,远无不服。今自大毕c伯士之终也(65),犬戎氏以其职来王(66),天子曰‘予必以不享征之,且观之兵’(67),无乃废先王之训(68),而王几顿乎(69)?吾闻犬戎树敦(70),率旧德而守终纯固(71),其有以御我矣。”王遂征之(72),得四白狼四白鹿以归。自是荒服者不至。 1观兵:炫耀武力。观,给人看。2戢:聚集,收藏。时动:适时出动。3玩:轻视,习惯而不经心。4震:惧怕。5周文公之颂:指《诗·周颂·时迈》。周文公,周公旦的谥号。6载:句首语气词,无义。7橐(gā一,高):古代收藏弓箭的袋子。这里是用箭袋收藏的意思。8懿(yi,意)德:美德。9肆:传布。时:是,此。夏:华夏,指中国。10允:确实,一定。(11)茂:通“懋”,勉力,尽力。正:端正。厚:宽厚,富厚。这里是使宽厚的意思。(12)阜:物资多,丰富。这里是使多的意思。(13)乡:地方。(14)文:指礼法。修,告诫。(15)务:致力于,从事。(16)怀:心里藏着,心中装着。(17)滋:滋长,增长。(18)世后稷:世代做农官。(19)用:因此。(20)窜:流浪。(21)序:布舒c宣扬。(22)绪:事业。(23)训典:指教化法度。(24)恪勤:恭谨而努力。恪,恭敬,谨慎。(25)奕世:累世。奕,累,重。(26)忝:辱没,玷污。前人:指后稷等周代先王。(27)昭:使光大。(28)事:侍奉。(29)不忍:忍受不了。(30)(x,欣):同“欣”。载:拥戴,拥护。(31)戎:指戎事。商牧:商都郊野,即牧野。(32)恤:体恤,怜悯。隐:伤痛,痛苦。(33)邦内:国都郊外四周五百里以内。甸服:国都郊外四周五百里的地区。服,服待,服役,指为天子服役。按:古代把天子所居京都以外的地区按远近分为五等地区,每个地区五百里,叫“五服”,即甸服c侯服c绥服c要服c荒服。(34)侯服:甸服以外的五百里地区。(35)侯卫宾服:意思是侯服至卫服总称宾服。按:古代又有“九服”的区划法;王畿以外五百里为侯服,侯服以外五百里为甸服,甸服五百里以外为男服,男服以外五百里为采服,采服以外五百里为卫服,卫服以外五百里为蛮服,蛮服以外五百里为夷服,夷服以外五百里为镇服,镇服五百里以外为藩服。“宾服”是侯服c甸服c男服c采服c卫服的总称。这里五服c九服混说,诸服的远近次序纷错不同。(36)夷蛮:古代对东方c南方少数民族的总称:东部的叫夷,南部的叫蛮。带有蔑视的感彩。要(yā一,腰)服:这里指宾服以外的五百里地区。(37)戎翟(di,狄):古代对西方c北方少数民族的总称。戎,指西戎。翟,同“狄”,北狄。这也是蔑称。荒服:要服以外的五百里地区。(38)祭:指供给祭祀天子祖父和父亲的祭品。(39)祀:指供给祭祀天子高祖c曾祖的祭品。(40)享:献,指供给祭祀天子远祖的祭品。(41)贡:纳贡,指供给天子祭神的祭品。(42)王:朝见天子。《集解》引韦昭曰:“王,王事天子也。诗曰‘莫敢不来王’。”(43)日祭:每日祭祀。(44)月祀:每月祭祀。(45)时享:按季贡献祭品。(46)岁贡:每年纳贡。(47)终王:终身朝见天子一次。(48)先王之顺祀:《集解》引徐广云:“《外传》云‘先王之训’。”顺,通“训”,教诲,教导。祀,当是衍文。(49)修意:指检查自己的思想意念。(50)言:指言语号令。(51)文:指典法,法律制度。(52)名:名分,名号,指上下尊卑和贡赋的等级。(53)德:文德,指仁义礼乐等教化。(54)序成:指以上五种依次做完了。刑:施以刑罚,惩罚。(55)伐:攻打,征伐。(56)征:征讨,讨伐。按:古代有天子讨而不伐的说法。这两句“伐”与“征”对举,伐指命诸侯去征伐,征指天子派兵去征讨。(57)让:责备,谴责。(58)告:同“诰”,谕告,指上告下。(59)辟:法。(60)备:指武力装备。(61)命:命令。(62)辞:文书,公文。(63)布:发布。陈:陈述。(64)无:同“毋”,不,不要。勤:劳。使劳顿。(65)终:死。(66)职:职分,指“荒服者王”的职分。(67)天子:这里指周穆王。(68)无乃:不是,恐怕。(69)几:将。顿:疲困。(70)树敦:《集解》引韦昭曰:“树,立也。言犬戎立性敦笃也。”一说:树敦为犬戎君长名。(71)率:遵从。旧德:指祖先传下来的美好的品德c风尚。守终:指能守其“终王”的职分。纯固:专一。(72)遂:终于。 分段十一 诸侯有不睦者,甫侯言于王,作修刑辟。王曰:“吁,来!有国有土,告汝祥刑。在今尔安百姓,何择非其人,何敬非其刑,何居非其宜与?两造具备,师听五辞。五辞简信,正于五刑。五刑不简,正于五罚。五罚不服,正于五过。五过之疵,官狱内狱,阅实其罪,惟钧其过。五刑之疑有赦,五罚之疑有赦,其审克之。简信有众,惟讯有稽。无简不疑,共严天威。黥辟疑赦,其罚百率,阅实其罪。劓辟疑赦,其罚倍洒,阅实其罪。膑辟疑赦,其罚倍差,阅实其罪。宫辟疑赦,其罚五百率,阅实其罪。大辟疑赦,其罚千率,阅实其罪。墨罚之属千,劓罚之属千,膑罚之属五百,宫罚之属三百,大辟之罚其属二百:五刑之属三千。”命曰《甫刑》。 穆王立五十五年,崩,子共王繄扈立。共王游于泾上,密康公从,有三女奔之。其母曰:“必致之王。夫兽三为群,人三为众,女三为粲。王田不取群,公行不下众,王御不参一族。夫粲,美之物也。众以美物归女,而何德以堪之?王犹不堪,况尔之小丑乎!小丑备物,终必亡。”康公不献,一年,共王灭密。共王崩,子懿王艰立。懿王之时,王室遂衰,诗人作刺。 懿王崩,共王弟辟方立,是为孝王。孝王崩,诸侯复立懿王太子燮,是为夷王。 夷王崩,子厉王胡立。厉王即位三十年,好利,近荣夷公。大夫芮良夫谏厉王曰:“王室其将卑乎?夫荣公好专利而不知大难。夫利,百物之所生也,天地之所载也,而有专之,其害多矣。天地百物皆将取焉,何可专也?所怒甚多,不备大难。以是教王,王其能久乎?夫王人者,将导利而布之上下者也。使神人百物无不得极,犹日怵惕惧怨之来也。故颂曰‘思文后稷,克配彼天,立我蒸民,莫匪尔极’。大雅曰‘陈锡载周’。是不布利而惧难乎,故能载周以至于今。今王学专利,其可乎?匹夫专利,犹谓之盗,王而行之,其归鲜矣。荣公若用,周必败也。”厉王不听,卒以荣公为卿士,用事。 分段十二 王行暴虐侈傲1,国人谤王2。召公谏曰3:“民不堪命矣。”王怒,得卫巫,使监谤者,以告则杀之。其谤鲜矣4,诸侯不朝5。三十四年,王益严,国人莫敢言6,道路以目7。厉王喜,告召公曰:“吾能弭谤矣8,乃不敢言。”召公曰:“是障之也9。防民之口,甚于防水。水壅而溃10,伤人必多,民亦如之。是故为水者决之使导(11),为民者宣之使言(12)。故天子听政,使公卿至于列士献诗(13),瞽献曲(14),史献书(15),师箴(16),瞍赋(17),蒙诵(18),百工谏(19),庶人传语(20),近臣尽规(21),亲戚补察(22),瞽史教诲,耆艾修之(23),而后王斟酌焉,是以事行而不悖(24)。民之有口也,犹土之有山川也,财用于是乎出;犹其有原隰衍沃也(25),衣食于是乎生。口之宣言也,善败于是乎兴(26)。行善而备败,所以产财用衣食者也。夫民虑之于心而宣之于口,成而行之(27)。若雍其口,其与能几何(28)?”王不听。于是国莫敢出言,三年,乃相与畔(29),袭厉王。厉王出奔于彘。 1侈傲:放纵骄傲。2谤:指责别人的过失。3召公:这里是召公奭的后代,名虎,谥穆公。4鲜(xiǎn,显):少。5不朝:不来朝觐。6国人:国都的人。7道路以目:是说人们在道路上相见,不敢说话,只以眼色示意。8弭(i,米):消除。9障:阻塞,阻止。10雍:水流堵塞。溃:水冲破堤防。(11)为水:治水。决:排除阻塞物,疏通水道。导:通,疏导。(12)宣:放开。(13)献诗:指采集民间讽谕朝政得失的诗歌献给国王。(14)瞽(gu,鼓):盲者,指乐师。(15)史:太史,史官,掌记事。书:指历史文献,可供统治者借鉴。(16)师:太师,乐官之长。箴(zhēn,针):箴言,规诫之言。这里是进箴言的意思。(17)瞍(u,叟):没有眼珠的盲人,为乐师。赋:指诵读公卿列士所献之诗。(18)蒙:有眼珠的盲人,为乐师。诵:指诵读箴诫之言。(19)百工:百官,众官。(20)传语:指由别人把意见传给王。(21)规:规劝,规谏。(22)亲戚:指王之同宗亲属。补察:补察王之过失。(23)耆艾:老年人,这里指师傅。古以六十为耆,五十为艾。修:告诫。(24)悖(bèi,背):违背。(25)原:高而平之地。隰(xi,习):低而湿之地。衍:低平之地。沃:有水流灌溉之地。(26)善败:好坏。(27)成:指虑成于心,即心里考虑好了。(28)与:语气词。几何:多久。(29)相与:一起,共同。 厉王太子静匿召公之家,国人闻之,乃围之。召公曰:“昔吾骤谏王,王不从,以及此难也。今杀王太子,王其以我为雠而怼怒乎?夫事君者,险而不雠怼,怨而不怒,况事王乎!”乃以其子代王太子,太子竟得脱。 召公c周公二相行政,号曰“共和”。共和十四年,厉王死于彘。太子静长于召公家,二相乃共立之为王,是为宣王。宣王即位,二相辅之,修政,法文c武c成c康之遗风,诸侯复宗周。十二年,鲁武公来朝。 宣王不修籍于千亩,虢文公谏曰不可,王弗听。三十九年,战于千亩,王师败绩于姜氏之戎。 宣王既亡南国之师,乃料民于太原。仲山甫谏曰:“民不可料也。”宣王不听,卒料民。 分段十三 四十六年,宣王崩,子幽王宫湦立。幽王二年,西周三川皆震。伯阳甫曰:“周将亡矣。夫天地之气,不失其序;若过其序,民乱之也。阳伏而不能出,阴迫而不能蒸,于是有地震。今三川实震,是阳失其所而填阴也。阳失而在阴,原必塞;原塞,国必亡。夫水土演而民用也。土无所演,民乏财用,不亡何待!昔伊c洛竭而夏亡,河竭而商亡。今周德若二代之季矣,其川原又塞,塞必竭。夫国必依山川,山崩川竭,亡国之征也。川竭必山崩。若国亡不过十年,数之纪也。天之所弃,不过其纪。”是岁也,三川竭,岐山崩。 分段十四 三年,幽王嬖爱褒姒,褒姒生子伯服,幽王欲废太子。太子母申侯女,而为后。后幽王得褒姒,爱之,欲废申后,并去太子宜臼,以褒姒为后,以伯服为太子。周太史伯阳读史记曰:“周亡矣。”昔自夏后氏之衰也,有二神龙止于夏帝庭而言曰:“余,褒之二君。”夏帝卜杀之与去之与止之,莫吉。卜请其漦而藏之,乃吉。于是布币而策告之,龙亡而漦在,椟而去。夏亡,传此器殷。殷亡,又传此器周。比,莫敢发之。至厉王之末,发而观之。漦流于庭,不可除。厉王使妇人裸而噪之。漦化为玄鼋,以入王后宫。后宫之童妾既龀而遭之,既笄而孕,无夫而生子,惧而去之。宣王之时童女谣曰:“檿弧箕服,实亡周国。”于是宣王闻之,有夫妇卖是器者,宣王使执而戮之。逃于道,而见乡者后宫童妾所弃妖子出于路者,闻其夜啼,哀而收之,夫妇遂亡,奔于褒。褒人有罪,请入童妾所弃女子者于王以赎罪。弃女子出于褒,是为褒姒。当幽王三年,王之后宫见而爱之,生子伯服,竟废申后及太子,以褒姒为后,伯服为太子。太史伯阳曰:“祸成矣,无可奈何!” 褒姒不好笑,幽王欲其笑万方,故不笑。幽王为烽燧大鼓,有寇至则举烽火。诸侯悉至,至而无寇,褒姒乃大笑。幽王说之,为数举烽火。其后不信,诸侯益亦不至。 幽王以虢石父为卿,用事,国人皆怨。石父为人佞巧善谀好利,王用之。又废申后,去太子也。申侯怒,与缯c西夷犬戎攻幽王。幽王举烽火征兵,兵莫至。遂杀幽王骊山下,虏褒姒,尽取周赂而去。于是诸侯乃即申侯而共立故幽王太子宜臼,是为平王,以奉周祀。 平王立,东迁于雒邑,辟戎寇。平王之时,周室衰微,诸侯彊并弱,齐c楚c秦c晋始大,政由方伯。 四十九年,鲁隐公即位。 五十一年,平王崩,太子洩父蚤死,立其子林,是为桓王。桓王,平王孙也。 桓王三年,郑庄公朝,桓王不礼。五年,郑怨,与鲁易许田。许田,天子之用事太山田也。八年,鲁杀隐公,立桓公。十三年,伐郑,郑射伤桓王,桓王去归。 二十三年,桓王崩,子庄王佗立。庄王四年,周公黑肩欲杀庄王而立王子克。辛伯告王,王杀周公。王子克奔燕。 十五年,庄王崩,子釐王胡齐立。釐王三年,齐桓公始霸。 五年c釐王崩,子惠王阆立。惠王二年。初,庄王嬖姬姚,生子穨,穨有宠。及惠王即位,夺其大臣以为囿,故大夫边伯等五人作乱,谋召燕c卫师,伐惠王。惠王犇温,已居郑之栎。立釐王弟穨为王。乐及徧舞,郑c虢君怒。四年,郑与虢君伐杀王穨,复入惠王。惠王十年,赐齐桓公为伯。 二十五年,惠王崩,子襄王郑立。襄王母蚤死,后母曰惠后。惠后生叔带,有宠于惠王,襄王畏之。三年,叔带与戎c翟谋伐襄王,襄王欲诛叔带,叔带奔齐。齐桓公使管仲平戎于周,使隰朋平戎于晋。王以上卿礼管仲。管仲辞曰:“臣贱有司也,有天子之二守国c高在。若节春秋来承王命,何以礼焉。陪臣敢辞。”王曰:“舅氏,余嘉乃勋,毋逆朕命。”管仲卒受下卿之礼而还。九年,齐桓公卒。十二年,叔带复归于周。 十三年,郑伐滑,王使游孙c伯服请滑,郑人囚之。郑文公怨惠王之入不与厉公爵,又怨襄王之与卫滑,故囚伯服。王怒,将以翟伐郑。富辰谏曰:“凡我周之东徙,晋c郑焉依。子穨之乱,又郑之由定,今以小怨弃之!”王不听。十五年,王降翟师以伐郑。王德翟人,将以其女为后。富辰谏曰:“平c桓c庄c惠皆受郑劳,王弃亲亲翟,不可从。”王不听。十六年,王绌翟后,翟人来诛,杀谭伯。富辰曰:“吾数谏不从。如是不出,王以我为怼乎?”乃以其属死之。 初,惠后欲立王子带,故以党开翟人,翟人遂入周。襄王出奔郑,郑居王于汜。子带立为王,取襄王所绌翟后与居温。十七年,襄王告急于晋,晋文公纳王而诛叔带。襄王乃赐晋文公珪鬯弓矢,为伯,以河内地与晋。二十年,晋文公召襄王,襄王会之河阳c践土,诸侯毕朝,书讳曰“天王狩于河阳”。 二十四年,晋文公卒。 三十一年,秦穆公卒。 三十二年,襄王崩,子顷王壬臣立。顷王六年,崩,子匡王班立。匡王六年,崩,弟瑜立,是为定王。 定王元年,楚庄王伐陆浑之戎,次洛,使人问九鼎。王使王孙满应设以辞,楚兵乃去。十年,楚庄王围郑,郑伯降,已而复之。十六年,楚庄王卒。 二十一年,定王崩,子简王夷立。简王十三年,晋杀其君厉公,迎子周于周,立为悼公。 十四年,简王崩,子灵王泄心立。灵王二十四年,齐崔杼弑其君庄公。 二十七年,灵王崩,子景王贵立。景王十八年,后太子圣而蚤卒。二十年,景王爱子朝,欲立之,会崩,子丐之党与争立,国人立长子猛为王,子朝攻杀猛。猛为悼王。晋人攻子朝而立丐,是为敬王。 敬王元年,晋人入敬王,子朝自立,敬王不得入,居泽。四年,晋率诸侯入敬王于周,子朝为臣,诸侯城周。十六年,子朝之徒复作乱,敬王奔于晋。十七年,晋定公遂入敬王于周。 三十九年,齐田常杀其君简公。 四十一年,楚灭陈。孔子卒。 四十二年,敬王崩,子元王仁立。元王八年,崩,子定王介立。 定王十六年,三晋灭智伯,分有其地。 二十八年,定王崩,长子去疾立,是为哀王。哀王立三月,弟叔袭杀哀王而自立,是为思王。思王立五月,少弟嵬攻杀思王而自立,是为考王。此三王皆定王之子。 考王十五年,崩,子威烈王午立。 考王封其弟于河南,是为桓公,以续周公之官职。桓公卒,子威公代立。威公卒,子惠公代立,乃封其少子于巩以奉王,号东周惠公。 威烈王二十三年,九鼎震。命韩c魏c赵为诸侯。 二十四年,崩,子安王骄立。是岁盗杀楚声王。 安王立二十六年,崩,子烈王喜立。烈王二年,周太史儋见秦献公曰:“始周与秦国合而别,别五百载复合,合十七岁而霸王者出焉。” 十年,烈王崩,弟扁立,是为显王。显王五年,贺秦献公,献公称伯。九年,致文武胙于秦孝公。二十五年,秦会诸侯于周。二十六年,周致伯于秦孝公。三十三年,贺秦惠王。三十五年,致文武胙于秦惠王。四十四年,秦惠王称王。其后诸侯皆为王。 四十八年,显王崩,子慎靓王定立。慎靓王立六年,崩,子赧王延立。王赧时东西周分治。王赧徙都西周。 西周武公之共太子死,有五庶子,毋适立。司马翦谓楚王曰:“不如以地资公子咎,为请太子。”左成曰:“不可。周不听,是公之知困而交疏于周也。不如请周君孰欲立,以微告翦,翦请令楚(贺)(资)之以地。”果立公子咎为太子。 八年,秦攻宜阳,楚救之。而楚以周为秦故,将伐之。苏代为周说楚王曰:“何以周为秦之祸也?言周之为秦甚于楚者,欲令周入秦也,故谓‘周秦’也。周知其不可解,必入于秦,此为秦取周之精者也。为王计者,周于秦因善之,不于秦亦言善之,以疏之于秦。周绝于秦,必入于郢矣。” 分段十五 秦借道两周之间1,将以伐韩,周恐借之畏于韩,不借畏于秦。史厌谓周君曰:“何不令人谓韩公叔曰‘秦之敢绝周而伐韩者2,信东周也。公何不与周地,发质使之楚’3?秦必疑楚不信周,是韩不伐也。又谓秦曰‘韩强与周地4,将以疑周于秦也5,周不敢不受’。秦必无辞而令周不受,是受地于韩而听于秦。” 1两周之间:东周与西周之间,为秦伐韩必经之路。2绝:横过,穿过。3发:派出。质:人质。4强(qiǎng,抢):强行,竭力坚持。5疑周于秦:使周被秦怀疑。 分段十六 秦召西周君,西周君恶往,故令人谓韩王曰:“秦召西周君,将以使攻王之南阳也,王何不出兵於南阳?周君将以为辞於秦。周君不入秦,秦必不敢逾河而南阳矣。” 东周与西周战,韩救西周。或为东周说韩王曰:“西周故天子之国,多名器重宝。王案兵毋出,可以德东周,而西周之宝必可以尽矣。” 王赧谓成君。楚围雍氏,韩徵甲与粟於东周,东周君恐,召苏代而告之。代曰:“君何患於是。臣能使韩毋徵甲与粟於周,又能为君得高都。”周君曰:“子苟能,请以国听子。”代见韩相国曰:“楚围雍氏,期三月也,今五月不能拔,是楚病也。今相国乃徵甲与粟於周,是告楚病也。”韩相国曰:“善。使者已行矣。”五代曰:“何不与周高都?”韩相国大怒曰:“吾毋徵甲与粟於周亦已多矣,何故与周高都也?”代曰:“与周高都,是周折而入於韩也,秦闻之必大怒忿周,即不通周使,是以弊高都得完周也。曷为不与?”相国曰:“善。”果与周高都。 三十四年,苏厉谓周君曰:“秦破韩c魏,扑师武,北取赵蔺c离石者,皆白起也。是善用兵,又有天命。今又将兵出塞攻梁,梁破则周危矣。君何不令人说白起乎?曰‘楚有养由基者,善射者也。去柳叶百步而射之,百发而百中之。左右观者数千人,皆曰善射。有一夫立其旁,曰“善,可教射矣”。养由基怒,释弓搤剑,曰“客安能教我射乎”?客曰“非吾能教子支左诎右也。夫去柳叶百步而射之,百发而百中之,不以善息,少焉气衰力倦,弓拨矢钩,一发不中者,百发尽息”。今破韩c魏,扑师武,北取赵蔺c离石者,公之功多矣。今又将兵出塞,过两周,倍韩,攻梁,一举不得,前功尽弃。公不如称病而无出’。” 四十二年,秦破华阳约。马犯谓周君曰:“请令梁城周。”乃谓梁王曰:“周王病若死,则犯必死矣。犯请以九鼎自入於王,王受九鼎而图犯。”梁王曰:“善。”遂与之卒,言戍周。因谓秦王曰:“梁非戍周也,将伐周也。王试出兵境以观之。”秦果出兵。又谓梁王曰:“周王病甚矣,犯请后可而复之。今王使卒之周,诸侯皆生心,后举事且不信。不若令卒为周城,以匿事端。”梁王曰:“善。”遂使城周。 四十五年,周君之秦客谓周曰:“公不若誉秦王之孝,因以应为太后养地,秦王必喜,是公有秦交。交善,周君必以为公功。交恶,劝周君入秦者必有罪矣。”秦攻周,而周冣谓秦王曰:“为王计者不攻周。攻周,实不足以利,声畏天下。天下以声畏秦,必东合於齐。兵弊於周。合天下於齐,则秦不王矣。天下欲 弊秦,劝王攻周。秦与天下弊,则令不行矣。” 五十八年,三晋距秦。周令其相国之秦,以秦之轻也,还其行。客谓相国曰:“秦之轻重未可知也。秦欲知三国之情。公不如急见秦王曰‘请为王听东方之变’,秦王必重公。重公,是秦重周,周以取秦也;齐重,则固有周聚以收齐:是周常不失重国之交也。”秦信周,发兵攻三晋。 五十九年,秦取韩阳城负黍,西周恐,倍秦,与诸侯约从,将天下锐师出伊阙攻秦,令秦无得通阳城。秦昭王怒,使将军摎攻西周。西周君奔秦,顿首受罪,尽献其邑三十六,口三万。秦受其献,归其君於周。周君c王赧卒,周民遂东亡。秦取九鼎宝器,而迁西周公於{单心}狐。后七岁,秦庄襄王灭东周。东西周皆入于秦,周既不祀。 太史公曰:学者皆称周伐纣,居洛邑,综其实不然。武王营之,成王使召公卜居,居九鼎焉,而周复都丰c镐。至犬戎败幽王,周乃东徙于洛邑。所谓“周公葬毕”,毕在镐东南杜中。秦灭周。汉兴九十有馀载,天子将封泰山,东巡狩至河南,求周苗裔,封其后嘉三十里地,号曰周子南君,比列侯,以奉其先祭祀。 后稷居邰,太王作周。丹开雀录,火降乌流。三分既有,八百不谋。苍兕誓众,白鱼入舟。太师抱乐,箕子拘囚。成康之日,政简刑措。南巡不还,西服莫附。共和之後,王室多故。檿弧兴谣,龙漦作蠹。穨带荏祸,实倾周祚。 正文 7 造父受封 秦之先,帝颛顼之苗裔孙曰女修。女修织,玄鸟陨卵,女修吞之,生子大业。大业取少典之子,曰女华。女华生大费,与禹平水土。已成,帝锡玄圭。禹受曰:“非予能成,亦大费为辅。”帝舜曰:“咨尔费,赞禹功,其赐尔皂游。尔后嗣将大出。”乃妻之姚姓之玉女。大费拜受,佐舜调驯鸟兽,鸟兽多驯服,是为柏翳。舜赐姓嬴氏。 大费生子二人:一曰大廉,实鸟俗氏;二曰若木,实费氏。其玄孙曰费昌,子孙或在中国,或在夷狄。费昌当夏桀之时,去夏归商,为汤御,以败桀于鸣条。大廉玄孙曰孟戏c中衍,鸟身人言。帝太戊闻而卜之使御,吉,遂致使御而妻之。自太戊以下,中衍之后,遂世有功,以佐殷国,故嬴姓多显,遂为诸侯。 其玄孙曰中潏(jue),在西戎,保西垂。生蜚廉。蜚廉生恶来。恶来有力,蜚廉善走,父子俱以材力事殷纣。周武王之伐纣,并杀恶来。是时蜚廉为纣石北方,还,无所报,为坛霍太山而报,得石棺,铭曰“帝令处父不与殷乱,赐尔石棺以华氏”。死,遂葬于霍太山。蜚廉复有子曰季胜。季胜生孟增。孟增幸于周成王,是为宅皋狼。皋狼生衡父,衡父生造父。造父以善御幸于周缪王,得骥c温骊c骅骝c騄耳之驷,西巡狩,乐而忘归。徐偃王作乱,造父为缪王御,长驱归周,一日千里以救乱。缪王以赵城封造父,造父族由此为赵氏。自蜚廉生季胜已下五世至造父,别居赵。赵衰其后也。恶来革者,蜚廉子也,蚤死。有子曰女防。女防生旁皋,旁皋生太几,太几生大骆,大骆生非子。以造父之宠,皆蒙赵城,姓赵氏。 位列诸侯 非子居犬丘,好马及畜,善养息之。犬丘人言之周孝王,孝王召使主马于汧渭之闲,马大蕃息。孝王欲以为大骆适嗣。申侯之女为大骆妻,生子成为适。申侯乃言孝王曰:“昔我先郦山之女,为戎胥轩妻,生中潏,以亲故归周,保西垂,西垂以其故和睦。今我复与大骆妻,生适子成。申骆重婚,西戎皆服,所以为王。王其图之。”于是孝王曰:“昔伯翳为舜主畜,畜多息,故有土,赐姓嬴。今其后世亦为朕息马,朕其分土为附庸。”邑之秦,使复续嬴氏祀,号曰秦嬴。亦不废申侯之女子为骆适者,以和西戎。 秦嬴生秦侯。秦侯立十年,卒。生公伯。公伯立三年,卒。生秦仲。 秦仲立三年,周厉王无道,诸侯或叛之。西戎反王室,灭犬丘大骆之族。周宣王即位,乃以秦仲为大夫,诛西戎。西戎杀秦仲。秦仲立二十三年,死于戎。有子五人,其长者曰庄公。周宣王乃召庄公昆弟五人,与兵七千人,使伐西戎,破之。于是复予秦仲后,及其先大骆地犬丘并有之,为西垂大夫。 庄公居其故西犬丘,生子三人,其长男世父。世父曰:“戎杀我大父仲,我非杀戎王则不敢入邑。”遂将击戎,让其弟襄公。襄公为太子。庄公立四十四年,卒,太子襄公代立。襄公元年,以女弟缪嬴为丰王妻。襄公二年,戎围犬丘,世父击之,为戎人所虏。岁余,复归世父。七年春,周幽王用褒姒废太子,立褒姒子为适,数欺诸侯,诸侯叛之。西戎犬戎与申侯伐周,杀幽王郦山下。而秦襄公将兵救周,战甚力,有功。周避犬戎难,东徙雒邑,襄公以兵送周平王。平王封襄公为诸侯,赐之岐以西之地。曰:“戎无道,侵夺我岐c丰之地,秦能攻逐戎,即有其地。”与誓,封爵之。襄公于是始国,与诸侯通使聘享之礼,乃用骝驹c黄牛c羝羊各三,祠上帝西畤。十二年,伐戎而至岐,卒。生文公。 秦晋之好 文公元年,居西垂宫。三年,文公以兵七百人东猎。四年,至汧渭之会。曰:“昔周邑我先秦嬴于此,后卒获为诸侯。”乃卜居之,占曰吉,即营邑之。十年,初为鄜畤,用三牢。十三年,初有史以纪事,民多化者。十六年,文公以兵伐戎,戎败走。于是文公遂收周余民有之,地至岐,岐以东献之周。十九年,得陈宝。二十年,法初有三族之罪。二十七年,伐南山大梓,丰大特。四十八年,文公太子卒,赐谥为竫公。竫公之长子为太子,是文公孙也。五十年,文公卒,葬西山。竫公子立,是为宁公。 宁公二年,公徙居平阳。遣兵伐荡社。三年,与亳战,亳王奔戎,遂灭荡社。四年,鲁公子翚弑其君隐公。十二年,伐荡氏,取之。宁公生十岁立,立十二年卒,葬西山。生子三人,长男武公为太子。武公弟德公,同母鲁姬子。生出子。宁公卒,大庶长弗忌c威垒c三父废太子而立出子为君。出子六年,三父等复共令人贼杀出子。出子生五岁立,立六年卒。三父等乃复立故太子武公。 武公元年,伐彭戏氏,至于华山下,居平阳封宫。三年,诛三父等而夷三族,以其杀出子也。郑高渠眯杀其君昭公。十年,伐邽c冀戎,初县之。十一年,初县杜c郑。灭小虢。 十三年,齐人管至父c连称等杀其君襄公而立公孙无知。晋灭霍c魏c耿。齐雍廪杀无知c管至父等而立齐桓公。齐c晋为强国。 十九年,晋曲沃始为晋侯。齐桓公伯于鄄。 二十年,武公卒,葬雍平阳。初以人从死,从死者六十六人。有子一人,名曰白,白不立,封平阳。立其弟德公。 德公元年,初居雍城大郑宫。以牺三百牢祠鄜畤。卜居雍。后子孙饮马于河。梁伯c芮伯来朝。二年,初伏,以狗御蛊。德公生三十三岁而立,立二年卒。生子三人:长子宣公,中子成公,少子穆公。长子宣公立。 宣公元年,卫c燕伐周,出惠王,立王子穨。三年,郑伯c虢叔杀子穨而入惠王。四年,作密畤。与晋战河阳,胜之。十二年,宣公卒。生子九人,莫立,立其弟成公。 成公元年,梁伯c芮伯来朝。齐桓公伐山戎,次于孤竹。 成公立四年卒。子七人,莫立,立其弟缪公。 称霸西戎 缪公(秦穆公)任好元年,自将伐茅津,胜之。四年,迎妇于晋,晋太子申生姊也。其岁,齐桓公伐楚,至邵陵。 五年,晋献公灭虞c虢,虏虞君与其大夫百里傒,以璧马赂于虞故也。既虏百里傒,以为秦缪公夫人媵于秦。百里傒亡秦走宛,楚鄙人执之。缪公闻百里傒贤,欲重赎之,恐楚人不与,乃使人谓楚曰:“吾媵臣百里傒在焉,请以五羖羊皮赎之。”。楚人遂许与之。当是时,百里傒年已七十余。缪公释其囚,与语国事。谢曰:“臣亡国之臣,何足问!”缪公曰:“虞君不用子,故亡,非子罪也。”固问,语三日,缪公大说,授之国政,号曰五羖大夫。百里傒让曰:“臣不及臣友蹇叔,蹇叔贤而世莫知。臣常游困于齐而乞食铚人,蹇叔收臣。臣因而欲事齐君无知,蹇叔止臣,臣得脱齐难,遂之周。周王子穨好牛,臣以养牛干之。及穨欲用臣,蹇叔止臣,臣去,得不诛。事虞君,蹇叔止臣。臣知虞君不用臣,臣诚私利禄爵,且留。再用其言,得脱,一不用,及虞君难:是以知其贤。”于是缪公使人厚币迎蹇叔,以为上大夫。 秋,缪公自将伐晋,战于河曲。晋骊姬作乱,太子申生死新城,重耳c夷吾出奔。 九年,齐桓公会诸侯于葵丘。 晋献公卒。立骊姬子奚齐,其臣里克杀奚齐。荀息立卓子,克又杀卓子及荀息。夷吾使人请秦,求入晋。于是缪公许之,使百里傒将兵送夷吾。夷吾谓曰:“诚得立,请割晋之河西八城与秦。”及至,已立,而使丕郑谢秦,背约不与河西城,而杀里克。丕郑闻之,恐,因与缪公谋曰:“晋人不欲夷吾,实欲重耳。今背秦约而杀里克,皆吕甥c郄芮之计也。愿君以利急召吕c郄,吕c郄至,则更入重耳便。”缪公许之,使人与丕郑归,召吕c郄。吕c郄等疑丕郑有间,乃言夷吾杀丕郑。丕郑子丕豹奔秦,说缪公曰:“晋君无道,百姓不亲,可伐也。”缪公曰:“百姓苟不便,何故能诛其大臣?能诛其大臣,此其调也。”不听,而阴用豹。 十二年,齐管仲c隰朋死。 晋旱,来请粟。丕豹说缪公勿与,因其饥而伐之。缪公问公孙支,支曰:“饥穰更事耳,不可不与。”问百里傒,傒曰:“夷吾得罪于君,其百姓何罪?”于是用百里傒c公孙支言,卒与之粟。以船漕车转,自雍相望至绛。 十四年,秦饥,请粟于晋。晋君谋之群臣。虢射曰:“因其饥伐之,可有大功。”晋君从之。十五年,兴兵将攻秦。缪公发兵,使丕豹将,自往击之。九月壬戌,与晋惠公夷吾合战于韩地。晋君弃其军,与秦争利,还而马騺。缪公与麾下驰追之,不能得晋君,反为晋军所围。晋击缪公,缪公伤。于是岐下食善马者三百人驰冒晋军,晋军解围,遂脱缪公而反生得晋君。初,缪公亡善马,岐下野人共得而食之者三百余人,吏逐得,欲法之。缪公曰:“君子不以畜产害人。吾闻食善马肉不饮酒,伤人。”乃皆赐酒而赦之。三百人者闻秦击晋,皆求从,从而见缪公窘,亦皆推锋争死,以报食马之德。于是缪公虏晋君以归,令于国,齐宿,吾将以晋君祠上帝。周天子闻之,曰“晋我同姓”,为请晋君。夷吾姊亦为缪公夫人,夫人闻之,乃衰绖跣,曰:“妾兄弟不能相救,以辱君命。”缪公曰:“我得晋君以为功,今天子为请,夫人是忧。”乃与晋君盟,许归之,更舍上舍,而馈之七牢。十一月,归晋君夷吾,夷吾献其河西地,使太子圉为质于秦。秦妻子圉以宗女。是时秦地东至河。 十八年,齐桓公卒。二十年,秦灭梁c芮。 二十二年,晋公子圉闻晋君病,曰:“梁,我母家也,而秦灭之。我兄弟多,即君百岁后,秦必留我,而晋轻,亦更立他子。”子圉乃亡归晋。二十三年,晋惠公卒,子圉立为君。秦怨圉亡去,乃迎晋公子重耳于楚,而妻以故子圉妻。重耳初谢,后乃受。缪公益礼厚遇之。二十四年春,秦使人告晋大臣,欲入重耳。晋许之,于是使人送重耳。二月,重耳立为晋君,是为文公。文公使人杀子圉。子圉是为怀公。 其秋,周襄王弟带以翟伐王,王出居郑。二十五年,周王使人告难于晋c秦。秦缪公将兵助晋文公入襄王,杀王弟带。二十八年,晋文公败楚于城濮。三十年,缪公助晋文公围郑。郑使人言缪公曰:“亡郑厚晋,于晋而得矣,而秦未有利。晋之强,秦之忧也。”缪公乃罢兵归。晋亦罢。三十二年冬,晋文公卒。 郑人有卖郑于秦曰:“我主其城门,郑可袭也。”缪公问蹇叔c百里傒,对曰:“径数国千里而袭人,希有得利者。且人卖郑,庸知我国人不有以我情告郑者乎?不可。”缪公曰:“子不知也,吾已决矣。”遂发兵,使百里傒子孟明视,蹇叔子西乞术及白乙丙将兵。行日,百里傒c蹇叔二人哭之。缪公闻,怒曰:“孤发兵而子沮哭吾军,何也?”二老曰:“臣非敢沮君军。军行,臣子与往;臣老,迟还恐不相见,故哭耳。”二老退,谓其子曰:“汝军即败,必于肴阨矣。”三十三年春,秦兵遂东,更晋地,过周北门。周王孙满曰:“秦师无礼,不败何待!”兵至滑,郑贩卖贾人弦高,持十二牛将卖之周,见秦兵,恐死虏,因献其牛,曰:“闻大国将诛郑,郑君谨修守御备,使臣以牛十二劳军士。”秦三将军相谓曰:“将袭郑,郑今已觉之,往无及已。”灭滑。滑,晋之边邑也。 当是时,晋文公丧尚未葬。太子襄公怒曰:“秦侮我孤,因丧破我滑。”遂墨衰绖,发兵遮秦兵于肴,击之,大破秦军,无一人得脱者。虏秦三将以归。文公夫人,秦女也,为秦三囚将请曰:“缪公之怨此三人入于骨髓,愿令此三人归,令我君得自快烹之。”晋君许之,归秦三将。三将至,缪公素服郊迎,向三人哭曰:“孤以不用百里傒c蹇叔言以辱三子,三子何罪乎?子其悉心雪耻,毋怠。”遂复三人官秩如故,愈益厚之。 三十四年,楚太子商臣弑其父成王代立。 缪公于是复使孟明视等将兵伐晋,战于彭衙。秦不利,引兵归。 戎王使由余于秦。由余,其先晋人也,亡入戎,能晋言。闻缪公贤,故使由余观秦。秦缪公示以宫室c积聚。由余曰:“使鬼为之,则劳神矣。使人为之,亦苦民矣。”缪公怪之,问曰:“中国以诗书礼乐法度为政,然尚时乱,今戎夷无此,何以为治,不亦难乎?”由余笑曰:“此乃中国所以乱也。夫自上圣黄帝作为礼乐法度,身以先之,仅以小治。及其后世,日以骄淫。阻法度之威,以责督于下,下罢极则以仁义怨望于上,上下交争怨而相篡弑,至于灭宗,皆以此类也。夫戎夷不然。上含淳德以遇其下,下怀忠信以事其上,一国之政犹一身之治,不知所以治,此真圣人之治也。”于是缪公退而问内史廖曰:“孤闻邻国有圣人,敌国之忧也。今由余贤,寡人之害,将奈之何?”内史廖曰:“戎王处辟匿,未闻中国之声。君试遗其女乐,以夺其志;为由余请,以疏其间;留而莫遣,以失其期。戎王怪之,必疑由余。君臣有间,乃可虏也。且戎王好乐,必怠于政。”缪公曰:“善。”因与由余曲席而坐,传器而食,问其地形与其兵势尽察,而后令内史廖以女乐二八遗戎王。戎王受而说之,终年不还。于是秦乃归由余。由余数谏不听,缪公又数使人间要由余,由余遂去降秦。缪公以客礼礼之,问伐戎之形。 三十六年,缪公复益厚孟明等,使将兵伐晋,渡河焚船,大败晋人,取王官及鄗,以报肴之役。晋人皆城守不敢出。于是缪公乃自茅津渡河,封肴中尸,为发丧,哭之三日。乃誓于军曰:“嗟士卒!听无哗,余誓告汝。古之人谋黄髪番番,则无所过。”以申思不用蹇叔c百里傒之谋,故作此誓,令后世以记余过。君子闻之,皆为垂涕,曰:“嗟乎!秦缪公之与人周也,卒得孟明之庆。” 三十七年,秦用由余谋伐戎王,益国十二,开地千里,遂霸西戎。天子使召公过贺缪公以金鼓。三十九年,缪公卒,葬雍。从死者百七十七人,秦之良臣子舆氏三人名曰奄息c仲行c针虎,亦在从死之中。秦人哀之,为作歌黄鸟之诗。君子曰:“秦缪公广地益国,东服强晋,西霸戎夷,然不为诸侯盟主,亦宜哉。死而弃民,收其良臣而从死。且先王崩,尚犹遗德垂法,况夺之善人良臣百姓所哀者乎?是以知秦不能复东征也。”缪公子四十人,其太子嵤代立,是为康公。 东进受阻 康公元年。往岁缪公之卒,晋襄公亦卒;襄公之弟名雍,秦出也,在秦。晋赵盾欲立之,使随会来迎雍,秦以兵送至令狐。晋立襄公子而反击秦师,秦师败,随会来奔。二年,秦伐晋,取武城,报令狐之役。四年,晋伐秦,取少梁。六年,秦伐晋,取羁马。战于河曲,大败晋军。晋人患随会在秦为乱,乃使魏雠馀详反,合谋会,诈而得会,会遂归晋。康公立十二年卒,子共公立。 共公二年,晋赵穿弑其君灵公。三年,楚庄王强,北兵至雒,问周鼎。共公立五年卒,子桓公立。 桓公三年,晋败我一将。十年,楚庄王服郑,北败晋兵于河上。当是之时,楚霸,为会盟合诸侯。二十四年,晋厉公初立,与秦桓公夹河而盟。归而秦倍盟,与翟合谋击晋。二十六年,晋率诸侯伐秦,秦军败走,追至泾而还。桓公立二十七年卒,子景公立。 偏安一隅 景公四年,晋栾书弑其君厉公。十五年,救郑,败晋兵于栎。是时晋悼公为盟主。十八年,晋悼公强,数会诸侯,率以伐秦,败秦军。秦军走,晋兵追之,遂渡泾,至棫林而还。二十七年,景公如晋,与平公盟,已而背之。三十六年,楚公子围弑其君而自立,是为灵王。景公母弟后子针有宠,景公母弟富,或谮之,恐诛,乃奔晋,车重千乘。晋平公曰:“后子富如此,何以自亡?”对曰:“秦公无道,畏诛,欲待其后世乃归。”三十九年,楚灵王强,会诸侯于申,为盟主,杀齐庆封。景公立四十年卒,子哀公立。后子复来归秦。 哀公八年,楚公子弃疾弑灵王而自立,是为平王。十一年,楚平王来求秦女为太子建妻。至国,女好而自娶之。十五年,楚平王欲诛建,建亡;伍子胥奔吴。晋公室卑而六卿强,欲内相攻,是以久秦晋不相攻。三十一年,吴王阖闾与伍子胥伐楚,楚王亡奔随,吴遂入郢。楚大夫申包胥来告急,七日不食,日夜哭泣。于是秦乃发五百乘救楚,败吴师。吴师归,楚昭王乃得复入郢。哀公立三十六年卒。太子夷公,夷公蚤死,不得立,立夷公子,是为惠公。 惠公元年,孔子行鲁相事。五年,晋卿中行c范氏反晋,晋使智氏c赵简子攻之,范c中行氏亡奔齐。惠公立十年卒,子悼公立。 悼公二年,齐臣田乞弑其君孺子,立其兄阳生,是为悼公。六年,吴败齐师。齐人弑悼公,立其子简公。九年,晋定公与吴王夫差盟,争长于黄池,卒先吴。吴强,陵中国。十二年,齐田常弑简公,立其弟平公,常相之。十三年,楚灭陈。秦悼公立十四年卒,子厉共公立。孔子以悼公十二年卒。 厉共公二年,蜀人来赂。十六年,堑河旁。以兵二万伐大荔,取其王城。二十一年,初县频阳。晋取武成。二十四年,晋乱,杀智伯,分其国与赵c韩c魏。二十五年,智开与邑人来奔。三十三年,伐义渠,虏其王。三十四年,日食。厉共公卒,子躁公立。躁公二年,南郑反。十三年,义渠来伐,至渭南。十四年,躁公卒,立其弟怀公。 怀公四年,庶长晁与大臣围怀公,怀公自杀。怀公太子曰昭子,蚤死,大臣乃立太子昭子之子,是为灵公。灵公,怀公孙也。 灵公六年,晋城少梁,秦击之。十三年,城籍姑。灵公卒,子献公不得立,立灵公季父悼子,是为简公。简公,昭子之弟而怀公子也。 三晋伐秦 简公六年,令吏初带剑。堑洛。城重泉。十六年卒,子惠公立。 惠公十二年,子出子生。十三年,伐蜀,取南郑。惠公卒,出子立。 出子二年,庶长改迎灵公之子献公于河西而立之。杀出子及其母,沈之渊旁。秦以往者数易君,君臣乖乱,故晋复强,夺秦河西地。 献公元年,止从死。二年,城栎阳。四年正月庚寅,孝公生。十一年,周太史儋见献公曰:“周故与秦国合而别,别五百岁复合,合十七岁而霸王出。”十六年,桃冬花。十八年,雨金栎阳。二十一年,与晋战于石门,斩首六万,天子贺以黼黻。二十三年,与魏晋战少梁,虏其将公孙痤。二十四年,献公卒,子孝公立,年已二十一岁矣。 商鞅变法 孝公元年,河山以东强国六,与齐威c楚宣c魏惠c燕悼c韩哀c赵成侯并。淮泗之间小国十余。楚c魏与秦接界。魏筑长城,自郑滨洛以北,有上郡。楚自汉中,南有巴c黔中。周室微,诸侯力政,争相并。秦僻在雍州,不与中国诸侯之会盟,夷翟遇之。孝公于是布惠,振孤寡,招战士,明功赏。下令国中曰:“昔我缪公自岐雍之间,修德行武,东平晋乱,以河为界,西霸戎翟,广地千里,天子致伯,诸侯毕贺,为后世开业,甚光美。会往者厉c躁c简公c出子之不宁,国家内忧,未遑外事,三晋攻夺我先君河西地,诸侯卑秦c丑莫大焉。献公即位,镇抚边境,徙治栎阳,且欲东伐,复缪公之故地,修缪公之政令。寡人思念先君之意,常痛于心。宾客群臣有能出奇计强秦者,吾且尊官,与之分土。”于是乃出兵东围陕城,西斩戎之獂王。 卫鞅闻是令下,西入秦,因景监求见孝公。 二年,天子致胙。 三年,卫鞅说孝公变法修刑,内务耕稼,外劝战死之赏罚,孝公善之。甘龙c杜挚等弗然,相与争之。卒用鞅法,百姓苦之;居三年,百姓便之。乃拜鞅为左庶长。其事在商君语中。 七年,与魏惠王会杜平。八年,与魏战元里,有功。十年,卫鞅为大良造,将兵围魏安邑,降之。十二年,作为咸阳,筑冀阙,秦徙都之。并诸小乡聚,集为大县,县一令,四十一县。为田开阡陌。东地渡洛。十四年,初为赋。十九年,天子致伯。二十年,诸侯毕贺。秦使公子少官率师会诸侯逢泽,朝天子。 二十一年,齐败魏马陵。 二十二年,卫鞅击魏,虏魏公子昂。封鞅为列侯,号商君。 二十四年,与晋战雁门,虏其将魏错。 秦伯称王 孝公卒,子惠文君立。是岁,诛卫鞅。鞅之初为秦施法,法不行,太子犯禁。鞅曰:“法之不行,自于贵戚。君必欲行法,先于太子。太子不可黥,黥其傅师。”于是法大用,秦人治。及孝公卒,太子立,宗室多怨鞅,鞅亡,因以为反,而卒车裂以徇秦国。 惠文君元年,楚c韩c赵c蜀人来朝。二年,天子贺。三年,王冠。四年,天子致文武胙。齐c魏为王。 五年,阴晋人犀首为大良造。六年,魏纳阴晋,阴晋更名宁秦。七年,公子昂与魏战,虏其将龙贾,斩首八万。八年,魏纳河西地。九年,渡河,取汾阴c皮氏。与魏王会应。围焦,降之。十年,张仪相秦。魏纳上郡十五县。十一年,县义渠。归魏焦c曲沃。义渠君为臣。更名少梁曰夏阳。十二年,初腊。十三年四月戊午,魏君为王,韩亦为王。使张仪伐取陕,出其人与魏。 十四年,更为元年。二年,张仪与齐c楚大臣会啮桑。三年,韩c魏太子来朝。张仪相魏。五年,王游至北河。七年,乐池相秦。韩c赵c魏c燕c齐帅匈奴共攻秦。秦使庶长疾与战修鱼,虏其将申差,败赵公子渴c韩太子奂,斩首八万二千。八年,张仪复相秦。九年,司马错伐蜀,灭之。伐取赵中都c西阳。十年,韩太子苍来质。伐取韩石章。伐败赵将泥。伐取义渠二十五城。十一年,摢里疾攻魏焦,降之。败韩岸门,斩首万,其将犀首走。公子通封于蜀。燕君让其臣子之。十二年,王与梁王会临晋。庶长疾攻赵,虏赵将庄。张仪相楚。十三年,庶长章击楚于丹阳,虏其将屈丐,斩首八万;又攻楚汉中,取地六百里,置汉中郡。楚围雍氏,秦使庶长疾助韩而东攻齐,到满助魏攻燕。十四年,伐楚,取召陵。丹c犁臣,蜀相壮杀蜀侯来降。 惠王卒,子武王立。韩c魏c齐c楚c越皆宾从。 武王元年,与魏襄王会临晋。诛蜀相壮。张仪c魏章皆东出之魏。伐义渠c丹c犁。二年,初置丞相,摢里疾c甘茂为左右丞相。张仪死于魏。三年,与韩襄王会临晋外。南公揭卒,摢里疾相韩。武王谓甘茂曰:“寡人欲容车通三川,窥周室,死不恨矣。”其秋,使甘茂c庶长封伐宜阳。四年,拔宜阳,斩首六万。涉河,城武遂。魏太子来朝。武王有力好戏,力士任鄙c乌获c孟说皆至大官。王与孟说举鼎,绝膑。八月,武王死。族孟说。武王取魏女为后,无子。立异母弟,是为昭襄王。昭襄母楚人,姓芈氏,号宣太后。武王死时,昭襄王为质于燕,燕人送归,得立。 昭王称霸 昭襄王元年,严君疾为相。甘茂出之魏。二年,彗星见。庶长壮与大臣c诸侯c公子为逆,皆诛,及惠文后皆不得良死。悼武王后出归魏。三年,王冠。与楚王会黄棘,与楚上庸。四年,取蒲阪。彗星见。五年,魏王来朝应亭,复与魏蒲阪。六年,蜀侯煇反,司马错定蜀。庶长奂伐楚,斩首二万。泾阳君质于齐。日食,昼晦。七年,拔新城。摢里子卒。八年,使将军芊戎攻楚,取新市。齐使章子,魏使公孙喜,韩使暴鸢共攻楚方城,取唐眛。赵破中山,其君亡,竟死齐。魏公子劲c韩公子长为诸侯。九年,孟尝君薛文来相秦。奂攻楚,取八城,杀其将景快。十年,楚怀王入朝秦,秦留之。薛文以金受免。楼缓为丞相。十一年,齐c韩c魏c赵c宋c中山五国共攻秦,至盐氏而还。秦与韩c魏河北及封陵以和。彗星见。楚怀王走之赵,赵不受,还之秦,即死,归葬。十二年,楼缓免,穰侯魏冉为相。予楚粟五万石。 十三年,向寿伐韩,取武始。左更白起攻新城。五大夫礼出亡奔魏。任鄙为汉中守。十四年,左更白起攻韩c魏于伊阙,斩首二十四万,虏公孙喜,拔五城。十五年,大良造白起攻魏,取垣,复予之。攻楚,取宛。十六年,左更错取轵及邓。冉免,封公子市宛,公子悝邓,魏冉陶,为诸侯。十七年,城阳君入朝,及东周君来朝。秦以垣为蒲阪c皮氏。王之宜阳。十八年,错攻垣c河雍,决桥取之。十九年,王为西帝,齐为东帝,皆复去之。吕礼来自归。齐破宋,宋王在魏,死温。任鄙卒。二十年,王之汉中,又之上郡c北河。二十一年,错攻魏河内。魏献安邑,秦出其人,募徙河东赐爵,赦罪人迁之。泾阳君封宛。二十二年,蒙武伐齐。河东为九县。与楚王会宛。与赵王会中阳。二十三年,尉斯离与三晋c燕伐齐,破之济西。王与魏王会宜阳,与韩王会新城。二十四年,与楚王会鄢,又会穰。秦取魏安城,至大梁,燕c赵救之,秦军去。魏冉免相。二十五年,拔赵二城。与韩王会新城,与魏王会新明邑。二十六年,赦罪人迁之穰。侯冉复相。二十七年,错攻楚。赦罪人迁之南阳。白起攻赵,取代光狼城。又使司马错发陇西,因蜀攻楚黔中,拔之。二十八年,大良造白起攻楚,取鄢c邓,赦罪人迁之。二十九年,大良造白起攻楚,取郢为南郡,楚王走。周君来。王与楚王会襄陵。白起为武安君。三十年,蜀守若伐楚,取巫郡,及江南为黔中郡。三十一年,白起伐魏,取两城。楚人反我江南。三十二年,相穰侯攻魏,至大梁,破暴鸢,斩首四万,鸢走,魏入三县请和。三十三年,客卿胡阳攻魏卷c蔡阳c长社,取之。击芒卯华阳,破之,斩首十五万。魏入南阳以和。三十四年,秦与魏c韩上庸地为一郡,南阳免臣迁居之。三十五年,佐韩c魏c楚伐燕。初置南阳郡。三十六年,客卿灶攻齐,取刚c寿,予穰侯。三十八年,中更胡阳攻赵阏与,不能取。四十年,悼太子死魏,归葬芷阳。四十一年夏,攻魏,取邢丘c怀。四十二年,安国君为太子。十月,宣太后薨,葬芷阳郦山。九月,穰侯出之陶。四十三年,武安君白起攻韩,拔九城,斩首五万。四十四年,攻韩南阳,取之。四十五年,五大夫贲攻韩,取十城。叶阳君悝出之国,未至而死。四十七年,秦攻韩上党,上党降赵,秦因攻赵,赵发兵击秦,相距。秦使武安君白起击,大破赵于长平,四十余万尽杀之。四十八年十月,韩献垣雍。秦军分为三军。武安君归。王龁将伐赵武安c皮牢,拔之。司马梗北定太原,尽有韩上党。正月,兵罢,复守上党。其十月,五大夫陵攻赵邯郸。四十九年正月,益发卒佐陵。陵战不善,免,王龁代将。其十月,将军张唐攻魏,为蔡尉捐弗守,还斩之。五十年十月,武安君白起有罪,为士伍,迁阴密。张唐攻郑,拔之。十二月,益发卒军汾城旁。武安君白起有罪,死。龁攻邯郸,不拔,去,还奔汾军二月余。攻晋军,斩首六千,晋楚流死河二万人。攻汾城,即从唐拔宁新中,宁新中更名安阳。初作河桥。 五十一年,将军摎攻韩,取阳城c负黍,斩首四万。攻赵,取二十余县,首虏九万。西周君背秦,与诸侯约从,将天下锐兵出伊阙攻秦,令秦毋得通阳城。于是秦使将军摎攻西周。西周君走来自归,顿首受罪,尽献其邑三十六城,口三万。秦王受献,归其君于周。五十二年,周民东亡,其器九鼎入秦。周初亡。 五十三年,天下来宾。魏后,秦使摎伐魏,取吴城。韩王入朝,魏委国听令。五十四年,王郊见上帝于雍。五十六年秋,昭襄王卒,子孝文王立。尊唐八子为唐太后,而合其葬于先王。韩王衰绖入吊祠,诸侯皆使其将相来吊祠,视丧事。 孝文王元年,赦罪人,修先王功臣,褒厚亲戚,弛苑囿。孝文王除丧,十月己亥即位,三日辛丑卒,子庄襄王立。 庄襄王元年,大赦罪人,修先王功臣,施德厚骨肉而布惠于民。东周君与诸侯谋秦,秦使相国吕不韦诛之,尽入其国。秦不绝其祀,以阳人地赐周君,奉其祭祀。使蒙骜伐韩,韩献成皋c巩。秦界至大梁,初置三川郡。二年,使蒙骜攻赵,定太原。三年,蒙骜攻魏高都c汲,拔之。攻赵榆次c新城c狼孟,取三十七城。四月日食。王龁攻上党。初置太原郡。魏将无忌率五国兵击秦,秦却于河外。蒙骜败,解而去。五月丙午,庄襄王卒,子政立,是为秦始皇帝。 秦灭六国 秦王政立二十六年,初并天下为三十六郡,号为始皇帝。始皇帝五十一年而崩,子胡亥立,是为二世皇帝。三年,诸侯并起叛秦,赵高杀二世,立子婴。子婴立月余,诸侯诛之,遂灭秦。其语在始皇本纪中。 史家评论 太史公曰:秦之先为嬴姓。其后分封,以国为姓,有徐氏c郯氏c莒氏c终黎氏c运奄氏c菟裘氏c将梁氏c黄氏c江氏c修鱼氏c白冥氏c蜚廉氏c秦氏。然秦以其先造父封赵城,为赵氏。 文章说明编辑 这篇本纪记载的是秦氏族从兴起c发展到称霸天下c秦始皇统一全国之前的历史。 秦本为地处偏远的西方的一个部落,其远祖多以驯兽驾车见长,从虞舜到周代屡屡有功:柏翳(yi)佐禹治水,舜赐姓嬴氏;费昌为汤驾车败桀于鸣条,中潏(yu)在西戎为殷保西部边境,造父(fu)为周缪(u)王驾车,日驱千里以救周乱,其族由此为赵氏,周宣王时秦仲为西垂大夫,襄公救周难,又率兵护送周平王东迁,被封为诸侯,建立了秦国。秦国本为西方一个小国,各方面都比较落后,到后来相当强大了,还被中原各国视为戎狄,不让它参与盟会。但秦国一方面在戎族地区扩充土地,一方面与中原各国来往,通婚,吸取中原文化,逐步发展成为强国。 这篇本纪主要取材于《左传》c《国语》和《战国策》,通篇以秦为中心,同时把周王室和其他各诸侯国的情况穿插进去,条分缕析,勾勒出了春秋战国时代的政治军事形势和社会概貌。秦国的发展与强盛,起关键作用的是有几代励精图治c开明能干的君王,而作者正是抓住了这些人的事迹刻意叙写,如缪(穆)公c孝公c惠文王c昭襄王等,而且抓住了他们广招贤才c知人善任的特点,泼墨重写,这一历史时期许多著名的谋臣武将都在这篇里出现过,这不仅反映了历史的真实,也为后面有关的各篇列传提供了总的背景。在这些叙写中尤以缪公写得生动真切,如他以五张羊皮赎来百里傒(奚),百里傒又向他推荐蹇(jiǎn)叔;与晋惠公战于韩地,在关键时刻乡民报食马之德;秦晋崤之战后,缪公的自责c为战死的将士筑坟发丧,作誓“今后世以记余过”,以及对孟明等将领的宽容与信用;诱降由余,伐西戎,益国十二,开地千里,遂霸西戎等等,都描绘得栩栩如生,充满感情。其他如商鞅c张仪c司马错c樗(chu)里疾c甘茂c白起c王翦c范睢等人也都为秦国做出过重大贡献。只是由于全书的体例和安排,在本篇中虽屡提及,而没有详述。 司马迁之所以将《秦本纪》与《秦始皇本纪》分列,是因为秦始皇开创了一个时代,而不是仅仅继承了秦国的基业。 正文 8 秦始皇帝者,秦庄襄王子也。庄襄王为秦质子于赵,见吕不韦姬,悦而取之,生始皇。以秦昭王四十八年正月生于邯郸。及生,名为政,姓赵氏。年十三岁,庄襄王死,政代立为秦王。当是之时,秦地已并巴 史记秦始皇本纪 c蜀c汉中,越宛有郢,置南郡矣;北收上郡以东,有河东c太原c上党郡;东至荥阳,灭二周,置三川郡。吕不韦为相,封十万户,号曰文信侯。招致宾客游士,欲以并天下。李斯为舍人。蒙骜c王齮c麃公等为将军。王年少,初即位,委国事大臣。 晋阳反,元年,将军蒙骜击定之。二年,麃公将卒攻卷,斩首三万。三年,蒙骜攻韩,取十三城。王齮死。十月,将军蒙骜攻魏氏畼c有诡。岁大饥。四年,拔畼c有诡。三月,军罢。秦质子归自赵,赵太子出归国。十月庚寅,蝗虫从东方来,蔽天。天下疫。百姓内粟千石,拜爵一级。五年,将军骜攻魏,定酸枣c燕c虚c长平c雍丘c山阳城,皆拔之,取二十城。初置东郡。冬雷。六年,韩c魏c赵c卫c楚共击秦,取寿陵。秦出兵,五国兵罢。拔卫,迫东郡,其君角率其支属徙居野王,阻其山以保魏之河内。七年,彗星先出东方,见北方,五月见西方。将军骜死。以攻龙c孤c庆都,还兵攻汲。彗星复见西方十六日。夏太后死。八年,王弟长安君成蟜将军击赵,反,死屯留,军吏皆斩死,迁其民于临洮。将军壁死,卒屯留c蒲鶮反,戮其尸。河鱼大上,轻车重马东就食。 嫪毐封为长信侯。予之山阳地,令毐居之。宫室车马衣服苑囿驰猎恣毐。事无小大皆决于毐。又以河西太原郡更为毐国。九年,彗星见,或竟天。攻魏垣c蒲阳。四月,上宿雍。己酉,王冠,带剑。长信侯毐作乱而觉,矫王御玺及太后玺以发县卒及卫卒c官骑c戎翟君公c舍人,将欲攻蕲年宫为乱。王知之,令相国昌平君c昌文君发卒攻毐。战咸阳,斩首数百,皆拜爵,及宦者皆在战中,亦拜爵一级。毐等败走。即令国中:有生得毐,赐钱百万;杀之,五十万。尽得毐等。卫尉竭c内史肆c佐弋竭c中大夫令齐等二十人皆枭首。车裂以徇,灭其宗。及其舍人,轻者为鬼薪。及夺爵迁蜀四千余家,家房陵。是月寒冻,有死者。杨端和攻衍氏。彗星见西方,又见北方,从斗以南八十日。十年,相国吕不韦坐嫪毐免。桓齮为将军。齐c赵来置酒。齐人茅焦说秦王曰:“秦方以天下为事,而大王有迁母太后之名,恐诸侯闻之,由此倍秦也。”秦王乃迎太后于雍而入咸阳,复居甘泉宫。 大索,逐客,李斯上书说,乃止逐客令。李斯因说秦王,请先取韩以恐他国,于是使斯下韩。韩王患之。与韩非谋弱秦。大梁人尉缭来,说秦王曰:“以秦之疆,诸侯譬如郡县之君,臣但恐诸侯合从,翕而出不意,此乃智伯c夫差c湣王之所以亡也。愿大王毋爱财物,赂其豪臣,以乱其谋,不过亡三十万金,则诸侯可尽。”秦王从其计,见尉缭亢礼,衣服食饮与缭同。缭曰:“秦王为人,蜂准,长目,挚鸟膺,豺声,少恩而虎狼心,居约易出人下,得志亦轻食人。我布衣,然见我常身自下我。诚使秦王得志于天下,天下皆为虏矣。不可与久游。”乃亡去。秦王觉,固止,以为秦国尉,卒用其计策。而李斯用事[1]。 十一年,王翦c桓齮c杨端和攻邺,取九城。王翦攻阏与c橑杨,皆并为一军。翦将十八日,军归斗食以下,什推二人从军。取邺安阳,桓齮将。十二年,文信侯不韦死,窃葬。其舍人临者,晋人也逐出之;秦人六百石以上夺爵,迁;五百石以下不临,迁,勿夺爵。自今以来,操国事不道如嫪毐c不韦者籍其门,视此。秋,复嫪毐舍人迁蜀者。当是之时,天下大旱,六月至八月乃雨。 十三年,桓齮攻赵平阳,杀赵将扈辄,斩首十万。王之河南。正月,彗星见东方。十月,桓齮攻赵。十四年,攻赵军于平阳,取宜安,破之,杀其将军。桓齮定平阳c武城。韩非使秦,秦用李斯谋,留非,非死云阳。韩王请为臣。 十五年,大兴兵,一军至邺,一军至太原,取狼孟。地动。十六年九月,发卒受地韩南阳假守腾。初令男子书年。魏献地于秦。秦置丽邑。十七年,内史腾攻韩,得韩王安,尽纳其地,以其地为郡,命曰颍川。地动。华阳太后卒。民大饥。 十八年,大兴兵攻赵,王翦将上地,下井陉,端和将河内,羌瘣伐赵,端和围邯郸城。十九年,王翦c羌瘣尽定取赵地东阳,得赵王。引兵欲攻燕,屯中山。秦王之邯郸,诸尝与王生赵时母家有仇怨,皆坑之。秦王还,从太原c上郡归。始皇帝母太后崩。赵公子嘉率其宗数百人之代,自立为代王,东与燕合兵,军上谷。大饥。 二十年,燕太子丹患秦兵至国,恐,使荆轲刺秦王。秦王觉之,体解轲以徇,而使王翦c辛胜攻燕。燕c代发兵击秦军,秦军破燕易水之西。二十一年,王贲攻(蓟)[荆]。乃益发卒诣王翦军,遂破燕太子军,取燕蓟城,得太子丹之首。燕王东收辽东而王之。王翦谢病老归。新郑反。昌平君徙於郢。大雨雪,深二尺五寸。 二十二年,王贲攻魏,引河沟灌大梁,大梁城坏,其王请降,尽取其地。 二十三年,秦王复召王翦,强起之,使将击荆。取陈以南至平舆,虏荆王。秦王游至郢陈。荆将项燕立昌平君为荆王,反秦于淮南。二十四年,王翦c蒙武攻荆,破荆军,昌平君死,项燕遂自杀。 二十五年,大兴兵,使王贲将,攻燕辽东,得燕王喜。还攻代,虏代王嘉。王翦遂定荆江南地;降越君,置会稽郡。五月,天下大酺。 二十六年,齐王建与其相后胜发兵守其西界,不通秦。秦使将军王贲从燕南攻齐,得齐王建。 秦初并天下,令丞相c御史曰:“异曰韩王纳地效玺,请为藩臣,已而倍约,与赵c魏合从畔秦,故兴兵诛之,虏其王。寡人以为善,庶几息兵革。赵王使其相李牧来约盟,故归其质子。已而倍盟,反我太原,故兴兵诛之,得其王。赵公子嘉乃自立为代王,故举兵击灭之。魏王始约服入秦,已而与韩c赵谋袭秦,秦兵吏诛,遂破之。荆王献青阳以西,已而畔约,击我南郡,故发兵诛,得其王,遂定其荆地。燕王昏乱,其太子丹乃阴令荆轲为贼,兵吏诛,灭其国。齐王用后胜计,绝秦使,欲为乱,兵吏诛,虏其王,平齐地。寡人以眇眇之身,兴兵诛暴乱,赖宗庙之灵,六王咸伏其辜,天下大定。今名号不更,无以称成功,传后世。其议帝号。”丞相绾c御史大夫劫c廷尉斯等皆曰:“昔者五帝地方千里,其外侯服夷服诸侯或朝或否,天子不能制。今陛下兴义兵,诛残贼,平定天下,海内为郡县,法令由一统,自上古以来未尝有,五帝所不及。臣等谨与博士议曰:‘古有天皇,有地皇,有泰皇,泰皇最贵。’臣等昧死上尊号,王为‘泰皇’。命为‘制’,令为‘诏’,天子自称曰‘朕’。”王曰:“去‘泰’,著‘皇’,采上古‘帝’位号,号曰‘皇帝’。他如议。”制曰:“可。”追尊庄襄王为太上皇。制曰:“朕闻太古有号毋谥,中古有号,死而以行为谥。如此,则子议父,臣议君也,甚无谓,朕弗取焉。自今已来,除谥法。朕为始皇帝。后世以计数,二世三世至于万世,传之无穷。[1]”始皇推终始五德之传,以为周得火德,秦代周德,从所不胜。方今水德之始,改年始,朝贺皆自十月朔。衣服旄旌节旗皆上黑。数以六为纪,符c法冠皆六寸,而舆六尺,六尺为步,乘六马。更名河曰德水,以为水德之始。刚毅戾深,事皆决於法,刻削毋仁恩和义,然後合五德之数。於是急法,久者不赦。 丞相绾等言:“诸侯初破,燕c齐c荆地远,不为置王,毋以填之。请立诸子,唯上幸许。”始皇下其议於群臣,群臣皆以为便。廷尉李斯议曰:“周文武所封子弟同姓甚众,然後属疏远,相攻击如仇雠,诸侯更相诛伐,周天子弗能禁止。今海内赖陛下神灵一统,皆为郡县,诸子功臣以公赋税重赏赐之,甚足易制。天下无异意,则安宁之术也。置诸侯不便。”始皇曰:“天下共苦战斗不休,以有侯王。赖宗庙,天下初定,又复立国,是树兵也,而求其宁息,岂不难哉!廷尉议是。” 分天下以为三十六郡,郡置守c尉c监。更名民曰“黔首”。大酺。收天下兵,聚之咸阳,销以为锺鐻,金人十二,重各千石,置廷宫中。一法度衡石丈尺。车同轨。书同文字。地东至海暨朝鲜,西至临洮c羌中,南至北乡户,北据河为塞,并阴山至辽东。徙天下豪富於咸阳十二万户。诸庙及章台c上林皆在渭南。秦每破诸侯,写放其宫室,作之咸阳北阪上,南临渭,自雍门以东至泾c渭,殿屋衤复道周阁相属。所得诸侯美人锺鼓,以充入之。 二十七年,始皇巡陇西c北地,出鸡头山,过回中。焉作信宫渭南,已更命信宫为极庙,象天极。自极庙道通郦山,作甘泉前殿。筑甬道,自咸阳属之。是岁,赐爵一级。治驰道。 二十八年,始皇东行郡县,上邹峄山。立石,与鲁诸儒生议,刻石颂秦德,议封禅望祭山川之事。乃遂上泰山,立石,封,祠祀。下,风雨暴至,休於树下,因封其树为五大夫。禅梁父。刻所立石,其辞曰: 皇帝临位,作制明法,臣下脩饬。二十有六年,初并天下,罔不宾服。亲巡远方黎民,登兹泰山,周览东极。从臣思迹,本原事业,祗诵功德。治道运行,诸产得宜,皆有法式。大义休明,垂于後世,顺承勿革。皇帝躬圣,既平天下,不懈於治。夙兴夜寐,建设长利,专隆教诲。训经宣达,远近毕理,咸承圣志。贵贱分明,男女礼顺,慎遵职事。昭隔内外,靡不清净,施于後嗣。化及无穷,遵奉遗诏,永承重戒。 於是乃并勃海以东,过黄c腄,穷成山,登之罘,立石颂秦德焉而去。 南登琅邪,大乐之,留三月。乃徙黔首三万户琅邪台下,复十二岁。作琅邪台,立石刻,颂秦德,明得意。曰:维二十八年,皇帝作始。端平法度,万物之纪。以明人事,合同父子。圣智仁义,显白道理。东抚东土,以省卒士。事已大毕,乃临于海。皇帝之功,劝劳本事。上农除末,黔首是富。普天之下,抟心揖志。器械一量,同书文字。日月所照,舟舆所载。皆终其命,莫不得意。应时动事,是维皇帝。匡饬异俗,陵水经地。忧恤黔首,朝夕不懈。除疑定法,咸知所辟。方伯分职,诸治经易。举错必当,莫不如画。皇帝之明,临察四方。尊卑贵贱,不逾次行。奸邪不容,皆务贞良。细大尽力,莫敢怠荒。远迩辟隐,专务肃庄。端直敦忠,事业有常。皇帝之德,存定四极。诛乱除害,兴利致福。节事以时,诸产繁殖。黔首安宁,不用兵革。六亲相保,终无寇贼。驩欣奉教,尽知法式。之内,皇帝之土。西涉流沙,南尽北户。东有东海,北过大夏。人迹所至,无不臣者。功盖五帝,泽及牛马。莫不受德,各安其宇。 维秦王兼有天下,立名为皇帝,乃抚东土,至于琅邪。列侯武城侯王离c列侯通武侯王贲c伦侯建成侯赵亥c伦侯昌武侯成c伦侯武信侯冯毋择c丞相隗林c丞相王绾c卿李斯c卿王戊c五大夫赵婴c五大夫杨樛从,与议於海上。曰:“古之帝者,地不过千里,诸侯各守其封域,或朝或否,相侵暴乱,残伐不止,犹刻金石,以自为纪。古之五帝三王,知教不同,法度不明,假威鬼神,以欺远方,实不称名,故不久长。其身未殁,诸侯倍叛,法令不行。今皇帝并一海内,以为郡县,天下和平。昭明宗庙,体道行德,尊号大成。群臣相与诵皇帝功德,刻于金石,以为表经。” 既已,齐人徐市等上书,言海中有三神山,名曰蓬莱c方丈c瀛洲,仙人居之。请得斋戒,与童男女求之。於是遣徐市发童男女数千人,入海求仙人。 始皇还,过彭城,斋戒祷祠,欲出周鼎泗水。使千人没水求之,弗得。乃西南渡淮水,之衡山c南郡。浮江,至湘山祠。逢大风,几不得渡。上问博士曰:“湘君神?”博士对曰:“闻之,尧女,舜之妻,而葬此。”於是始皇大怒,使刑徒三千人皆伐湘山树,赭其山。上自南郡由武关归。 二十九年,始皇东游。至阳武博狼沙中,为盗所惊。求弗得,乃令天下大索十日。 登之罘,刻石。其辞曰: 维二十九年,时在中春,阳和方起。皇帝东游,巡登之罘,临照于海。从臣嘉观,原念休烈,追诵本始。大圣作治,建定法度,显箸纲纪。外教诸侯,光施文惠,明以义理。六国回辟,贪戾无厌,虐杀不已。皇帝哀众,遂发讨师,奋扬武德。义诛信行,威燀旁达,莫不宾服。烹灭彊暴,振救黔首,周定四极。普施明法,经纬天下,永为仪则。大矣哉!宇县之中,承顺圣意。群臣诵功,请刻于石,表垂于常式。其东观曰: 维二十九年,皇帝春游,览省远方。逮于海隅,遂登之罘,昭临朝阳。观望广丽,从臣咸念,原道至明。圣法初兴,清理疆内,外诛暴彊。武威旁畅,振动四极,禽灭六王。阐并天下,甾害绝息,永偃戎兵。皇帝明德,经理宇内,视听不怠。作立大义,昭设备器,咸有章旗。职臣遵分,各知所行,事无嫌疑。黔首改化,远迩同度,临古绝尤。常职既定,後嗣循业,长承圣治。群臣嘉德,祗诵圣烈,请刻之罘。旋,遂之琅邪,道上党入。 三十年,无事。 三十一年十二月,更名腊曰“嘉平”。赐黔首里六石米,二羊。始皇为微行咸阳,与武士四人俱,夜出逢盗兰池,见窘,武士击杀盗,关中大索二十日。米石千六百。 三十二年,始皇之碣石,使燕人卢生求羡门c高誓。刻碣石门。坏城郭,决通堤防。其辞曰: 遂兴师旅,诛戮无道,为逆灭息。武殄暴逆,文复无罪,庶心咸服。惠论功劳,赏及牛马,恩肥土域。皇帝奋威,德并诸侯,初一泰平。堕坏城郭,决通川防,夷去险阻。地势既定,黎庶无繇,天下咸抚。男乐其畴,女修其业,事各有序。惠被诸产,久并来田,莫不安所。群臣诵烈,请刻此石,垂著仪矩。 因使韩终c侯公c石生求仙人不死之药。始皇巡北边,从上郡入。燕人卢生使入海还,以鬼神事,因奏录图书,曰“亡秦者胡也”。始皇乃使将军蒙恬发兵三十万人北击胡,略取河南地。三十三年,发诸尝逋亡人c赘婿c贾人略取陆梁地,为桂林c象郡c南海,以适遣戍。西北斥逐匈奴。自榆中并河以东,属之阴山,以为十四县,城河上为塞。又使蒙恬渡河取高阙c山c北假中,筑亭障以逐戎人。徙谪,实之初县。禁不得祠。明星出西方。三十四年,适治狱吏不直者,筑长城及南越地。 始皇置酒咸阳宫,博士七十人前为寿。仆射周青臣进颂曰:“他时秦地不过千里,赖陛下神灵明圣,平定海内,放逐蛮夷,日月所照,莫不宾服。以诸侯为郡县,人人自安乐,无战争之患,传之万世。自上古不及陛下威德。”始皇悦。博士齐人淳于越进曰:“臣闻殷周之王千馀岁,封子弟功臣,自为枝辅。今陛下有海内,而子弟为匹夫,卒有田常c六卿之臣,无辅拂,何以相救哉?事不师古而能长久者,非所闻也。今青臣又面谀以重陛下之过,非忠臣。”始皇下其议。丞相李斯曰:“五帝不相复,三代不相袭,各以治,非其相反,时变异也。今陛下创大业,建万世之功,固非愚儒所知。且越言乃三代之事,何足法也?异时诸侯并争,厚招游学。今天下已定,法令出一,百姓当家则力农工,士则学习法令辟禁。今诸生不师今而学古,以非当世,惑乱黔首。丞相臣斯昧死言:古者天下散乱,莫之能一,是以诸侯并作,语皆道古以害今,饰虚言以乱实,人善其所私学,以非上之所建立。今皇帝并有天下,别黑白而定一尊。私学而相与非法教,人闻令下,则各以其学议之,入则心非,出则巷议,夸主以为名,异取以为高,率群下以造谤。如此弗禁,则主势降乎上,党与成乎下。禁之便。臣请史官非秦记皆烧之。非博士官所职,天下敢有藏诗c书c百家语者,悉诣守c尉杂烧之。有敢偶语诗书者弃市。以古非今者族。吏见知不举者与同罪。令下三十日不烧,黥为城旦。所不去者,医药卜筮种树之书。若欲有学法令,以吏为师。”制曰:“可。” 三十五年,除道,道九原抵云阳,堑山堙谷,直通之。於是始皇以为咸阳人多,先王之宫廷小,吾闻周文王都丰,武王都镐,丰镐之间,帝王之都也。乃营作朝宫渭南上林苑中。先作前殿阿房,东西五百步,南北五十丈,上可以坐万人,下可以建五丈旗。周驰为阁道,自殿下直抵南山。表南山之颠以为阙。为复道,自阿房渡渭,属之咸阳,以象天极阁道绝汉抵营室也。阿房宫未成;成,欲更择令名名之。作宫阿房,故天下谓之阿房宫。隐宫徒刑者七十馀万人,乃分作阿房宫,或作丽山。发北山石椁,乃写蜀c荆地材皆至。关中计宫三百,关外四百馀。於是立石东海上朐界中,以为秦东门。因徙三万家丽邑,五万家云阳,皆复不事十岁。卢生说始皇曰:“臣等求芝奇药仙者常弗遇,类物有害之者。方中,人主时为微行以辟恶鬼,恶鬼辟,真人至。人主所居而人臣知之,则害於神。真人者,入水不濡,入火不爇,陵云气,与天地久长。今上治天下,未能恬倓。原上所居宫毋令人知,然后不死之药殆可得也。”於是始皇曰:“吾慕真人,自谓‘真人’,不称‘朕’。”乃令咸阳之旁二百里内宫观二百七十复道甬道相连,帷帐锺鼓美人充之,各案署不移徙。行所幸,有言其处者,罪死。始皇帝幸梁山宫,从山上见丞相车骑众,弗善也。中人或告丞相,丞相後损车骑。始皇怒曰:“此中人泄吾语。”案问莫服。当是时,诏捕诸时在旁者,皆杀之。自是後莫知行之所在。听事,群臣受决事,悉於咸阳宫。 侯生卢生相与谋曰:“始皇为人,天性刚戾自用,起诸侯,并天下,意得欲从,以为自古莫及己。专任狱吏,狱吏得亲幸。博士虽七十人,特备员弗用。丞相诸大臣皆受成事,倚辨於上。上乐以刑杀为威,天下畏罪持禄,莫敢尽忠。上不闻过而日骄,下慑伏谩欺以取容。秦法,不得兼方不验,辄死。然候星气者至三百人,皆良士,畏忌讳谀,不敢端言其过。天下之事无小大皆决於上,上至以衡石量书,日夜有呈,不中呈不得休息。贪於权势至如此,未可为求仙药。”於是乃亡去。始皇闻亡,乃大怒曰:“吾前收天下书不中用者尽去之。悉召文学方术士甚众,欲以兴太平,方士欲练以求奇药。今闻韩众去不报,徐市等费以巨万计,终不得药,徒奸利相告日闻。卢生等吾尊赐之甚厚,今乃诽谤我,以重吾不德也。诸生在咸阳者,吾使人廉问,或为訞言以乱黔首。”於是使御史悉案问诸生,诸生传相告引,乃自除犯禁者四百六十馀人,皆阬之咸阳,使天下知之,以惩後。益发谪徙边。始皇长子扶苏谏曰:“天下初定,远方黔首未集,诸生皆诵法孔子,今上皆重法绳之,臣恐天下不安。唯上察之。”始皇怒,使扶苏北监蒙恬於上郡。 三十六年,荧惑守心。有坠星下东郡,至地为石,黔首或刻其石曰“始皇帝死而地分”。始皇闻之,遣御史逐问,莫服,尽取石旁居人诛之,因燔销其石。始皇不乐,使博士为《仙真人诗》,及行所游天下,传令乐人歌弦之。秋,使者从关东夜过华阴平舒道,有人持璧遮使者曰:“为吾遗滈池君。”因言曰:“今年祖龙死。”使者问其故,因忽不见,置其璧去。使者奉璧具以闻。始皇默然良久,曰:“山鬼固不过知一岁事也。”退言曰:“祖龙者,人之先也。”使御府视璧,乃二十八年行渡江所沈璧也。于是始皇卜之,卦得游徙吉。迁北河榆中三万家。拜爵一级。 三十七年十月癸丑,始皇出游。左丞相斯从,右丞相去疾守。少子胡亥爱慕请从,上许之。十一月,行至云梦,望祀虞舜于九疑山。浮江下,观籍柯,渡海渚。过丹阳,至钱唐。临浙水波恶,乃西百二十里从狭中渡。上会稽,祭大禹,望于南海,而立石刻颂秦德。其文曰: 皇帝休烈,平一宇内,德惠修长。三十有七年,亲巡天下,周览远方。遂登会稽,宣省习俗,黔首斋庄。群臣诵功,本原事迹,追首高明。秦圣临国,始定刑名,显陈旧章。初平法式,审别职任,以立恒常。六王专倍,贪戾泬猛,率众自强。暴虐恣行,负力而骄,数动甲兵。阴通间使,以事合从,行为辟方。内饰诈谋,外来侵边,遂起祸殃。义威诛之,殄熄暴悖,乱贼灭亡。圣德广密,之中,被泽无疆。皇帝并宇,兼听万事,远近毕清。运理群物,考验事实,各载其名。贵贱并通,善否陈前,靡有隐情。饰省宣义,有子而嫁,倍死不贞。防隔内外,禁止淫泆,男女絜诚。夫为寄鑶,杀之无罪,男秉义程。妻为逃嫁,子不得母,咸化廉清。大治濯俗,天下承风,蒙被休经。皆遵度轨,和安敦勉,莫不顺令。黔首修絜,人乐同则,嘉保太平。后敬奉法,常治无极,舆舟不倾。从臣诵烈,请刻此石,光垂休铭。 还过吴,从江乘渡。并海上,北至琅邪。方士徐市等入海求神药,数岁不得,费多,恐谴,乃诈曰:“蓬莱药可得,然常为大鲛鱼所苦,故不得至,原请善射与俱,见则以连弩射之。”始皇梦与海神战,如人状。问占梦,博士曰:“水神不可见,以大鱼蛟龙为候。今上祷祠备谨,而有此恶神,当除去,而善神可致。”乃令入海者赍捕巨鱼具,而自以连弩候大鱼出射之。自琅邪北至荣成山,弗见。至之罘,见巨鱼,射杀一鱼。遂并海西。 至平原津而病。始皇恶言死,群臣莫敢言死事。上病益甚,乃为玺书赐公子扶苏曰:“与丧会咸阳而葬。”书已封,在中车府令赵高行符玺事所,未授使者。七月丙寅,始皇崩于沙丘平台。丞相斯为上崩在外,恐诸公子及天下有变,乃秘之,不发丧。棺载辒凉车中,故幸宦者参乘,所至上食。百官奏事如故,宦者辄从辒凉车中可其奏事。独子胡亥c赵高及所幸宦者五六人知上死。赵高故尝教胡亥书及狱律令法事,胡亥私幸之。高乃与公子胡亥c丞相斯阴谋破去始皇所封书赐公子扶苏者,而更诈为丞相斯受始皇遗诏沙丘,立子胡亥为太子。更为书赐公子扶苏c蒙恬,数以罪,其赐死。语具在李斯传中。行,遂从井陉抵九原。会暑,上辒车臭,乃诏从官令车载一石鲍鱼,以乱其臭。 行从直道至咸阳,发丧。太子胡亥袭位,为二世皇帝。九月,葬始皇骊山。始皇初即位,穿治郦山,及并天下,天下徒送诣七十余万人,穿三泉,下铜而致椁,宫观百官奇器珍怪徙臧满之。令匠作机弩矢,有所穿近者辄射之。以水银为百川江河大海,机相灌输,上具天文,下具地理。以人鱼膏为烛,度不灭者久之。二世曰:“先帝后宫非有子者,出焉不宜。”皆令从死,死者甚众。葬既已下,或言工匠为机,臧皆知之,臧重即泄。大事毕,已臧,闭中羡,下外羡门,尽闭工匠臧者,无复出者。树草木以象山。 二世皇帝元年,年二十一。赵高为郎中令,任用事。二世下诏,增始皇寝庙牺牲及山川百祀之礼。令群臣议尊始皇庙。群臣皆顿首言曰:“古者天子七庙,诸侯五,大夫三,虽万世世不轶毁。今始皇为极庙,四海之内皆献贡职,增牺牲,礼成备,毋以加。先王庙或在西雍,或在咸阳。天子仪当独奉酌祠始皇庙。自襄公已下轶毁。所置凡七庙。群臣以礼进祠,以尊始皇庙为帝者祖庙。皇帝复自称‘朕’。” 二世与赵高谋曰:“朕年少,初即位,黔首未集附。先帝巡行郡县,以示强,威服海内。今晏然不巡行,即见弱,毋以臣畜天下。”春,二世东行郡县,李斯从。到碣石,并海,南至会稽,而尽刻始皇所立刻石,石旁着大臣从者名,以章先帝成功盛德焉。 皇帝曰:“金石刻尽始皇帝所为也。今袭号而金石刻辞不称始皇帝,其于久远也如后嗣为之者,不称成功盛德。”丞相臣斯c臣去疾c御史大夫臣德昧死言:“臣请具刻诏书刻石,因明白矣。臣昧死请。”制曰:“可。”遂至辽东而还[1]。 于是二世乃遵用赵高,申法令。乃阴与赵高谋曰:“大臣不服,官吏尚强,及诸公子必与我争,为之柰何?”高曰:“臣固愿言而未敢也。先帝之大臣,皆天下累世名贵人也,积功劳世以相传久矣。今高素小贱,陛下幸称举,令在上位,管中事。大臣鞅鞅,特以貌从臣,其心实不服。今上出,不因此时案郡县守尉有罪者诛之,上以振威天下,下以除去上生平所不可者。今时不师文而决于武力,原陛下遂从时毋疑,即群臣不及谋。明主收举余民,贱者贵之,贫者富之,远者近之,则上下集而国安矣。”二世曰:“善。”乃行诛大臣及诸公子,以罪过连逮少近官三郎,无得立者,而六公子戮死于杜。公子将闾昆弟三人囚于内宫,议其罪独后。二世使使令将闾曰:“公子不臣,罪当死,吏致法焉。”将闾曰:“阙廷之礼,吾未尝敢不从宾赞也;廊庙之位,吾未尝敢失节也;受命应对,吾未尝敢失辞也。何谓不臣?原闻罪而死。”使者曰:“臣不得与谋,奉书从事。”将闾乃仰天大呼天者三,曰:“天乎!吾无罪!”昆弟三人皆流涕拔剑自杀。宗室振恐。群臣谏者以为诽谤,大吏持禄取容,黔首振恐。 四月,二世还至咸阳,曰:“先帝为咸阳朝廷小,故营阿房宫为室堂。未就,会上崩,罢其作者,复土郦山。郦山事大毕,今释阿房宫弗就,则是章先帝举事过也。”复作阿房宫。外抚四夷,如始皇计。尽征其材士五万人为屯卫咸阳,令教射狗马禽兽。当食者多,度不足,下调郡县转输菽粟刍藁,皆令自赍粮食,咸阳三百里内不得食其谷。用法益刻深。 七月,戍卒陈胜等反故荆地,为“张楚”。胜自立为楚王,居陈,遣诸将徇地。山东郡县少年苦秦吏,皆杀其守尉令丞反,以应陈涉,相立为侯王,合从西乡,名为伐秦,不可胜数也。谒者使东方来,以反者闻二世。二世怒,下吏。后使者至,上问,对曰:“群盗,郡守尉方逐捕,今尽得,不足忧。”上悦。武臣自立为赵王,魏咎为魏王,田儋为齐王。沛公起沛。项梁举兵会稽郡。 二年冬,陈涉所遣周章等将西至戏,兵数十万。二世大惊,与群臣谋曰:“柰何?”少府章邯曰:“盗已至,众强,今发近县不及矣。郦山徒多,请赦之,授兵以击之。”二世乃大赦天下,使章邯将,击破周章军而走,遂杀章曹阳。二世益遣长史司马欣c董翳佐章邯击盗,杀陈胜城父,破项梁定陶,灭魏咎临济。楚地盗名将已死,章邯乃北渡河,击赵王歇等于钜鹿。 赵高说二世曰:“先帝临制天下久,故群臣不敢为非,进邪说。今陛下富于春秋,初即位,柰何与公卿廷决事?事即有误,示群臣短也。天子称朕,固不闻声。”于是二世常居禁中,与高决诸事。其后公卿希得朝见,盗贼益多,而关中卒发东击盗者毋已。右丞相去疾c左丞相斯c将军冯劫进谏曰:“关东群盗并起,秦发兵诛击,所杀亡甚众,然犹不止。盗多,皆以戌漕转作事苦,赋税大也。请且止阿房宫作者,减省四边戌转。”二世曰:“吾闻之韩子曰:‘尧舜采椽不刮,茅茨不翦4,饭土塯,啜土形5,虽监门之养,不觳于此。禹凿龙门,通大夏,决河亭6水,放之海,身自持筑臿,胫毋毛,臣虏之劳不烈于此矣。’凡所为贵有天下者,得肆意极欲,主重明法,下不敢为非,以制御海内矣。夫虞c夏之主,贵为天子,亲处穷苦之实,以徇7百姓,尚何于法?朕尊万乘,毋其实,吾欲造千乘之驾,万乘之属,充吾号名。且先帝起诸侯,兼天下,天下已定,外攘四夷以安边竟8,作宫室以章得意,而君观先帝功业有绪。今朕即位二年之间,群盗并起,君不能禁,又欲罢先帝之所为,是上毋以报先帝,次不为朕尽忠力,何以在位?”下去疾c斯c劫吏,案责他罪。去疾c劫曰:“将相不辱。”自杀。斯卒囚,就五刑[1]。 三年,章邯等将其卒围钜鹿,楚上将军项羽将楚卒往救钜鹿。冬,赵高为丞相,竟案李斯杀之。夏,章邯等战数却,二世使人让邯,邯恐,使长史欣请事1。赵高弗见,又弗信。欣恐,亡去,高使人捕追不及。欣见邯曰:“赵高用事于中,将军有功亦诛,无功亦诛。”项羽急击秦军,虏王离,邯等遂以兵降诸侯。八月己亥,赵高欲为乱,恐群臣不听,乃先设验,持鹿献于二世,曰:“马也。”二世笑曰:“丞相误邪?谓鹿为马。”问左右,左右或默,或言马以阿顺赵高。或言鹿,高因阴中2诸言鹿者以法。后群臣皆畏高。 高前数言“关东盗毋能为也”,及项羽虏秦将王离等钜鹿下而前,章邯等军数却,上书请益助,燕c赵c齐c楚c韩c魏皆立为王,自关以东,大氐3尽畔秦吏应诸侯,诸侯咸率其众西乡。沛公将数万人已屠武关,使人私于高,高恐二世怒,诛及其身,乃谢病不朝见。二世梦白虎齧其左骖马,杀之,心不乐,怪问占梦。卜曰:“泾水为祟。”二世乃斋于望夷宫,欲祠泾,沈四白马。使使责让高以盗贼事。高惧,乃阴与其婿咸阳令阎乐c其弟赵成谋曰:“上不听谏,今事急,欲归祸于吾宗。吾欲易置上,更立公子婴。子婴仁俭,百姓皆载4其言。”使郎中令为内应,诈为有大贼,令乐召吏发卒,追劫乐母置高舍。遣乐将吏卒千余人至望夷宫殿门,缚卫令仆射,曰:“贼入此,何不止?”卫令曰:“周庐设卒甚谨,安得贼敢入宫?”乐遂斩卫令,直将吏入行射,郎宦者大惊,或走或格,格者辄死,死者数十人。郎中令与乐俱入,射上幄坐帏。二世怒,召左右,左右皆惶扰不斗。旁有宦者一人,侍不敢去。二世入内,谓曰:“公何不蚤告我?乃至于此!”宦者曰:“臣不敢言,故得全。使臣蚤言,皆已诛,安得至今?”阎乐前即二世数曰:“足下骄恣,诛杀无道,天下共畔足下,足下其自为计。”二世曰:“丞相可得见否?”乐曰:“不可。”二世曰:“吾愿得一郡为王。”弗许。又曰:“愿为万户侯。”弗许。曰:“愿与妻子为黔首,比诸公子。”阎乐曰:“臣受命于丞相,为天下诛足下,足下虽多言,臣不敢报。”麾其兵进。二世自杀。 阎乐归报赵高,赵高乃悉召诸大臣公子,告以诛二世之状。曰:“秦故王国,始皇君天下,故称帝。今六国复自立,秦地益小,乃以空名为帝,不可。宜为王如故,便。”立二世之兄子公子婴为秦王。以黔首葬二世杜南宜春苑中。令子婴斋,当庙见5,受王玺。斋五日,子婴与其子二人谋曰:“丞相高杀二世望夷宫,恐群臣诛之,乃详以义立我。我闻赵高乃与楚约,灭秦宗室而王关中。今使我斋见庙,此欲因庙中杀我。我称病不行,丞相必自来,来则杀之。”高使人请子婴数辈,子婴不行,高果自往,曰:“宗庙重事,王柰何不行?”子婴遂刺杀高于斋宫,三族高家以徇咸阳。子婴为秦王四十六日,楚将沛公破秦军入武关,遂至霸上,使人约降子婴。子婴即系颈以组,白马素车,奉天子玺符,降轵道旁。沛公遂入咸阳,封宫室府库,还军霸上。居月余,诸侯兵至,项籍为从长,杀子婴及秦诸公子宗族。遂屠咸阳,烧其宫室,虏其子女,收其珍宝货财,诸侯共分之。灭秦之后,各分其地为三,名曰雍王c塞王c翟王,号曰三秦。项羽为西楚霸王,主命分天下王诸侯,秦竟灭矣。后五年,天下定于汉。 太史公曰:秦之先伯翳,尝有勋于唐虞之际,受土赐姓。及殷夏之间微散。至周之衰,秦兴,邑于西垂1。自缪公以来,稍蚕食诸侯,竞成始皇。始皇自以为功过五帝,地广三王,而羞与之侔。善哉乎贾生推言之也[1]!秦并兼诸侯山东三十余郡(1),缮津关,据险塞,修甲兵而守之(2)。然陈涉以戍卒(3)散乱之众数百,奋臂大呼,不用弓戟之兵,鉏耰白梃,望屋而食,横行天下(4)。秦人阻险不守,关梁不阖(5),长戟不刺,强弩不射。楚师深入,战于鸿门,曾无藩篱之艰(6)。于是山东大扰,诸侯并起,豪俊相立(7)。秦使章邯将而东征,章邯因其三军之众要市于外,以谋其上(8)。群臣之不信(9),可见于此矣。子婴立,遂不寤。藉使子婴有庸主之材,仅得中佐,山东虽乱,三秦之地可全而有,宗庙之祀宜未绝也。秦地被山带河以为固,四塞之国也。自缪公以来,至于秦王,二十余君,常为诸侯雄。此岂世贤哉?其势居然也(10)。且(11)天下尝同心并力攻秦矣,当此之世,贤智并列,良将行其师,贤相通其谋,然困于阻险而不能进,秦乃延入战而为之开关,百万之徒逃北而遂坏(12)。岂勇力智慧不足哉?形不利,势不便也。秦小邑并大城,守险塞而军(13),高垒毋战(14),闭关据厄(15),荷戟而守之。诸侯起于匹夫(16),以利合,非有素王之行(17)也。其交未亲,其下未附(18),名曰亡秦,其实利之也。彼见秦阻之难犯也(19),必退师。案土息民,以待其敝(20),收弱扶罢,以令大国之君,不患不得意于海内(21)。贵为天子,富有四海,而身为禽者,其救败(22)非也。秦王足己而不问(23),遂过而不变(24)。二世受之,因而不改,暴虐以重祸(25)。子婴孤立无亲,危弱无辅。三主惑而终身不悟(26),亡,不亦宜乎?当此时也,世非无深虑知化(27)之士也,然所以不敢尽忠拂过(28)者,秦俗多忌讳之禁(29),忠言未卒于口而身为戮没矣。故使天下之士,倾耳而听,重足而立(30),拑口而不言(31)。是以三主失道,而忠臣不谏,智士不谋也。天下已乱,奸不上闻(32),岂不哀哉! 先王知雍蔽(33)之伤国也,故置公卿c大夫c士,以饰法设刑(34),而天下治。其强也,禁暴诛乱而天下服;其弱也,五伯征而诸侯从(35);其削也,内守外附而社稷存(36)。故秦之盛也,繁法严刑而天下振(37);及其衰也,百姓怨望而海内畔矣。故周五序得其道,而千余岁不绝(38);秦本末并失(39),故不能长。由是观之,安危之统相去远矣(40)。野谚曰:“前事之不忘,后事之师也。”(41)是以君子为国,观之上古,验之当世,参之人事,察盛衰之理,审权势之宜(42),去就有序(43),变化因时,故旷日长久而社稷安矣。 秦孝公(1)据崤函(2)之固,拥雍州(3)之地,君臣固守以窥周室(4),有席卷天下(5),包举宇内,囊括四海之意,并吞八荒(6)之心。当是时也,商君(7)佐之,内立法度,务耕织,修守战之具;外连衡(8)而斗诸侯(9)。于是秦人拱手(10)而取西河(11)之外。孝公既没(12),惠文c武c昭襄(13)蒙故业,因(14)遗策,南取汉中,西举巴c蜀,东割膏腴(15)之地,北收要害之郡(16)。诸侯恐惧,会盟而谋弱秦,不爱(17)珍器重宝肥饶之地,以致(18)天下之士,合从(19)缔交,相与为一。当此之时,齐有孟尝,赵有平原,楚有春申,魏有信陵。此四君(20)者,皆明智而忠信,宽厚而爱人,尊贤而重士,约(21)从离(22)衡,兼(23)韩c魏c燕c楚c齐c赵c宋c卫c中山之众。于是六国之士,有宁越c徐尚c苏秦c杜赫(24)之属为之谋,齐明c周最c陈轸c召(shà一)滑c楼缓c翟(zhái)景c苏厉c乐(yue)毅(25)之徒通其意,吴起c孙膑c带佗c倪良c王廖c田忌c廉颇c赵奢(26)之伦制(27)其兵。尝以十倍之地,百万之众,叩关(28)而攻秦。秦人开关延敌,九国之师,逡(n)巡而不敢进(29)。秦无亡矢遗镞(zu)(30)之费,而天下诸侯已困矣。于是从散约败,争割地而赂秦。秦有余力而制其弊(31),追亡逐北,伏尸百万(32),流血漂橹(33)。因利乘便,宰割天下,分裂山河。强国请服,弱国入朝。延及孝文王c庄襄王,享国(34)之日浅,国家无事。及至始皇,奋六世(35)之余烈,振长策而御(36)宇内,吞二周(37)而亡诸侯,履至尊(38)而制,执敲扑而鞭笞天下,威振(39)四海。南取百越(40)之地,以为桂林c象郡;百越之君,俯首系颈(41),委命下吏(42)。乃使蒙恬北筑长城而守藩篱(43),却匈奴七百余里。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马,士不敢弯弓而报怨。于是废先王(44)之道,焚百家之言(45),以愚黔首;隳(hui)名城(46),杀豪杰,收天下之兵,聚之咸阳,销锋镝(di)(47),铸以为金人十二,以弱(48)天下之民。然后践华为城,因河为池,据亿丈之城,临不测之渊(49),以为固。良将劲弩守要害之处,信臣精卒陈利兵而谁何(50)。天下已定,始皇之心,自以为关中(51)之固,金城(52)千里,子孙帝王(53)万世之业也。始皇既没,余威震于殊俗(54)。然陈涉瓮牖(y一u)绳枢(55)之子,氓(éng)隶(56)之人,而迁徙之徒(57)也;才能不及中人(58),非有仲尼c墨翟〔di〕之贤,陶朱c猗(yi)顿之富;蹑足行伍(59)之间,而倔起阡陌(60)之中,率疲弊之卒,将数百之众,转而攻秦,斩木为兵,揭竿为旗,天下云集响应,赢粮而景从(61)。山东豪俊遂并起而亡秦族矣。且夫天下非小弱(62)也,雍州之地,崤函之固,自若也。陈涉之位,非尊于齐c楚c燕c赵c韩c魏c宋c卫c中山之君也;锄耰(y一u)棘矜(q)(63),非铦(xiān)于钩戟长铩(64)也;谪戍之众,非抗于九国之师也;深谋远虑,行军用兵之道,非及(65)向时之士也。然而成败异变,功业相反,何也?试使山东之国与陈涉度(du一)长絜(xié)(66)大,比权量力,则不可同年而语矣。然秦以区区之地,致万乘(67)之势,序八州(68)而朝同列(69),百有(70)余年矣;然后以为家,崤函为宫;一夫作难(nàn)而七庙隳,身死人手,为天下笑者,何也?仁义不施而攻守之势异也。[1] 秦灭周祀,并海内,兼诸侯,南面称帝(1),以养(2)四海。天下之士,斐然向风(3)。若是,何也?曰:近古之无王者久矣。周室卑微(4),五霸既灭,令不行于天下。是以诸侯力政(5),强凌弱,众暴(6)寡,兵革不休,士民罢弊。今秦南面而王天下,是上有天子也。既元元之民冀(7)得安其性命莫不虚心而仰上。当此之时,专威(8)定功,安危之本,在于此矣。秦王怀贪鄙之心,行自奋之智,不信功臣,不亲士民,废王道(9)而立私爱,焚文书而酷刑法(10),先诈力而后(11)仁义,以暴虐为天下始。夫兼并者高(12)诈力,安危者贵顺权(13),此言取与守不同术也。秦离(14)战国而王天下,其道不易,其政不改,是其所以取之守之者无异也。孤独而有之,故其亡可立而待也。借使(15)秦王论上世之事,并殷c周之迹,以制御(16)其政,后虽有淫骄(17)之主,犹未有倾危之患也。故三王之建天下,名号显美,功业长久。今秦二世立,天下莫不引领而观其政。夫寒者利裋褐,而饥者甘糟糠(18)。天下嚣嚣(19),新主之资也。此言劳民之易为仁也。向使二世有庸主之行而任忠贤,臣主一心而忧海内之患,缟素而正先帝之过;裂地分民以封功臣之后,建国立君以礼天下;虚囹圄而免刑戮,去收孥(20)污秽之罪,使各反其乡里;发仓廪,散财币,以振孤独穷困之士;轻赋少事,以佐百姓之急;约法省刑(21),以持其后,使天下之人皆得自新,更节修行,各慎其身;塞万民之望,而以盛德与天下,天下息矣。即四海之内皆欢然各自安乐其处,惟恐有变。虽有狡害(22)之民,无离上之心,则不轨之臣无以饰其智,而暴乱之奸弭矣。二世不行此术,而重以无道:坏宗庙与民,更始作阿房之宫;繁刑严诛,吏治刻深;赏罚不当,赋敛无度。天下多事,吏不能纪;百姓困穷,而主不收恤。然后奸伪并起,而上下相遁;蒙罪者众,刑戮相望于道,而天下苦之。自群卿以下至于众庶,人怀自危之心,亲处穷苦之实,咸不安其位,故易动也。是以陈涉不用汤c武之贤,不借公侯之尊,奋臂(23)于大泽(24),而天下响应者,其民危也。故先王者,见终始不变,知存亡之由。是以牧民(25)之道,务在安之而已矣。下虽有逆行之臣,必无响应之助。故曰:“安民可与为义,而危民易与为非”,此之谓也。贵为天子,富有四海(26),身在于戮者,正之非也。是二世之过也。 襄公立,享国十二年。初为西畤。葬西垂。生文公。 文公立,居西垂宫。五十年死,葬西垂。生静公。 静公不享国而死。生宪公。 宪公享国十二年,居西新邑。死,葬衙。生武公c德公c出子。 出子享国六年,居西陵。庶长弗忌c威累c参父三人,率贼贼\\出子鄙衍,葬衙。武公立。 武公享国二十年。居平阳封宫。葬宣阳聚东南。三庶长伏其罪。德公立。 德公享国二年。居雍大郑宫。生宣公c成公c缪公。葬阳。初伏,以御蛊。 宣公享国十二年。居阳宫。葬阳。初志闰月。 成公享国四年,居雍之宫。葬阳。齐伐山戎c孤竹。 缪公享国三十九年。天子致霸。葬雍。缪公学著人。生康公。 康公享国十二年。居雍高寝。葬竘社。生共公。 共公享国五年,居雍高寝。葬康公南。生桓公。 桓公享国二十七年。居雍太寝。葬义里丘北。生景公。 景公享国四十年。居雍高寝,葬丘里南。生毕公。 毕公享国三十六年。葬车里北。生夷公。 夷公不享国。死,葬左宫。生惠公。 惠公享国十年。葬车里(康景)。生悼公。 悼公享国十五年。葬僖公西。城雍。生剌龚公。 剌龚公享国三十四年。葬入里。生躁公c怀公。其十年,彗星见。 躁公享国十四年。居受寝。葬悼公南。其元年,彗星见。 怀公从晋来。享国四年。葬栎圉氏。生灵公。诸臣围怀公,怀公自杀。 肃灵公,昭子子也。居泾阳。享国十年。葬悼公西。生简公。 简公从晋来。享国十五年。葬僖公西。生惠公。其七年。百姓初带剑。 惠公享国十三年。葬陵圉。生出公。 出公享国二年。出公自杀,葬雍。 献公享国二十三年。葬嚣圉。生孝公。 孝公享国二十四年。葬弟圉。生惠文王。其十三年,始都咸阳。 惠文王享国二十七年。葬公陵。生悼武王。 悼武王享国四年,葬永陵。 昭襄王享国五十六年。葬茝阳。生孝文王。 孝文王享国一年。葬寿陵。生庄襄王。 庄襄王享国三年。葬茝阳。生始皇帝。吕不韦相。 献公立七年,初行为市。十年,为户籍相伍。 孝公立十六年。时桃李冬华。 惠文王生十九年而立。立二年,初行钱。有新生婴儿曰「秦且王」。 悼武王生十九年而立。立三年,渭水赤三日。 昭襄王生十九年而立。立四年,初为田开阡陌。 孝文王生五十三年而立。 庄襄王生三十二年而立。立二年,取太原地。庄襄王元年,大赦,修先王功臣,施德厚骨肉,布惠於民。东周与诸侯谋秦,秦使相国不韦诛之,尽入其国。秦不绝其祀,以阳人地赐周君,奉其祭祀。 始皇享国三十七年。葬郦邑。生二世皇帝。始皇生十三年而立。 二世皇帝享国三年。葬宜春。赵高为丞相安武侯。二世生十二年而立。 右秦襄公至二世,六百一十岁。 孝明皇帝十七年十月十五日乙丑,曰: 周历已移,仁不代母。秦直其位,吕政残虐,然以诸侯十三,并兼天下,极情纵欲,养育宗亲。三十七年,兵无所不加,制作政令,施于后王。盖得圣人之威,河神授图,据狼c狐,蹈参c伐,佐攻驱除,距之称始皇。始皇既殁,胡亥极愚,郦山未毕,复作阿房,以遂前策。云「凡所为贵有天下者,肆意极欲,大臣至欲罢先君所为」。诛斯c去疾,任用赵高。痛哉言乎!人头畜鸣,不威不伐恶,不笃不虚亡,距之不得留,残虐以促期,虽居形便之国,犹不得存。 子婴度次得嗣,冠玉冠,佩华绂,车黄屋,从百司,谒七庙。小人乘非位,莫不恍忽失守,偷安日日,独能长念却虑,父子作权,近取于户牖之间,竟诛猾臣,为君讨贼。高死之后,宾婚未得尽相劳,餐未及下咽,酒未及濡唇,楚兵已屠关中,真人翔霸上,素车婴组,奉其符玺,以归帝者。郑伯茅旗鸾刀。严王退舍。河决不可复壅,鱼烂不可复全。贾谊c司马迁曰:「向使婴有庸主之才,仅得中佐,山东虽乱,秦之地可全而有,宗庙之祀未当绝也。」秦之积衰,天下土崩瓦解,虽有周旦之材,无所复陈其巧,而以责一日之孤,误哉!俗传秦始皇起罪恶,胡亥极,得其理矣。复责小子,云秦地可全,所谓不通时变者也。纪季以酅,《春秋》不名。吾读《秦纪》,至于子婴车裂赵高,未尝不健其决,怜其志。婴死生之义备矣。汉[1]。 主题编辑 这篇本纪以秦始皇和秦二世的活动为中心,逐年叙写,简中有繁,概括与重笔相间,通篇读来,不仅给人以历史的原貌,还可以使人感到一切都是历史的必然,两代帝王的形象活脱脱地呈现在眼前。写秦始皇,首先简要地历数了他在前代取得重大胜利的基础上,调兵遣将,乘胜进击,并吞六国的过程,中间穿插记叙了粉碎嫪毐(là一 ǎi,烙蔼)吕不韦集团c李斯上书谏逐客c尉缭献计c荆轲行刺等事件。然后依次叙写他统一天下后的言行和事件,一方面列举了诸如议帝号c改历法服色c分天下为三十六郡c统一法律c统一度量衡和文字c巡行刻石c南取陆梁地c北击匈奴c修筑长城c咸阳宫关于学古与师今的一场大辩论c焚书坑儒等等;另一方面又列举了秦始皇不惜巨资派人入海求仙c大兴土木建造阿房宫和骊山陵墓c随意杀戮无辜等等。 通过以上这些,不仅表现了秦始皇的政治c军事才能和礼贤下士c重用人才 阿房宫 的作风,而且也表现了他的愚昧荒诞c暴虐凶残,为了自己生前死后的享受而不惜民力民财的骄奢淫逸。其中有许多典型的事例或通过叙写,或借用他人之口,补写始皇帝之性情,均写得有声有色,活灵活现。一个杰出君主同时又是凶狠暴君的秦始皇的形象就这样被生动形象地勾勒出来。写秦二世,则施以重墨,着意叙写了在秦始皇逝世之后,他与赵高合谋篡权的详细经过和他的极端残虐c极端腐朽,生动深刻地揭露出一个昏庸暴君和一个阴谋家的丑恶嘴脸。尤其是对赵高杀二世c子婴杀赵高的精雕细刻,曲折惊险,前者令人深思,后者令人心旷神怡,饱含着作者对二世和赵高的深深憎恶。 摘要编辑 秦国,从孝公被封为诸侯以后,经过二十几代人的苦心经营,在政治c经济c军事上,对山东六国都占据了绝对的优势,天下统一也已成为大势所趋。秦始皇顺时乘势,奋发努力,终于兼并六国,建立了我国历史上第一个主义中央集权的封建国家,接着他又在政治c经济c军事c文化诸方面实施了一系列重大措施,以健全和巩固新政权。然而,倏忽之间,这个空前强大的封建王朝就被农民起义的汹涌波涛冲毁了。应该说,秦始皇对中华民族的形成和壮大所做出的重大贡献,由他领导制定的一系列管理国家的法令c制度c方针c政策对后世的深远影响,在中国的历史上是永远不会磨灭的。可惜的是,由于他的骄横残暴,滥用民力,横征暴敛,严刑酷法,接着昏庸的秦二世又在这方面继承了他的衣钵,变本加厉,不仅使他的许多本来可能有利于社会经济c文化发展的政策并未能起到应有的作用,使广大人民重新陷入水深火热之中,而且也加速了秦王朝的灭亡。 论述编辑 历史发展的总趋势总是越来越走向进步。司马迁以其朴素的唯物主义历史观,把考察秦朝“成败兴坏之纪”的思想贯穿于《秦始皇本纪》全篇,不仅给人们展示了秦始皇这个大誉大毁集于一身的封建帝王的一生,而且一直在探寻着秦朝的统一及灭亡的原因,他在篇末的论赞中大段引述西汉政论家贾谊《过秦论》的内容,并称赞说:“善哉乎贾生之推言之也!”所谓“过秦”,就是批评秦的过失。《过秦论》是一篇气势磅礴c很有感染力的政论文,它把秦朝灭亡的原因归结为“仁义不施,攻守之势异也”,这对我们认识秦朝的历史有一定参考意义。[2] 正文 9(项羽) 项籍者,下相人也,字羽。初起时,年二十四。其季父项梁,梁父即楚将项燕,为秦将王翦所戮者也。项氏世世为楚将,封于项,故姓项氏。 项籍少时,学书不成,去;学剑,又不成。项梁怒之。籍曰:“书足以记名姓而已。剑一人敌,不足学,学万人敌。”于是项梁乃教籍兵法,籍大喜,略知其意,又不肯竟学。项梁尝有栎阳逮,乃请蕲狱掾曹咎书抵栎阳狱掾司马欣,以故,事得已。项梁杀人,与籍避仇于吴中。吴中贤士大夫皆出项梁下。每吴中有大繇役及丧,项梁常为主办,阴以兵法部勒宾客及子弟,以是知其能。秦始皇帝游会稽,渡浙江,梁与籍俱观。籍曰:“彼可取而代也。”梁掩其口,曰:“毋妄言,族矣!”梁以此奇籍。籍长八尺余,力能扛鼎,才气过人,虽吴中子弟皆已惮籍矣。 秦二世元年七月,陈涉等起大泽中。其九月,会稽守通谓梁曰:“江西皆反,此亦天亡秦之时也。吾闻先即制人,后则为人所制。吾欲发兵,使公及桓楚将。”是时桓楚亡在泽中。梁曰:“桓楚亡,人莫知其处,独籍知之耳。”梁乃出,诫籍持剑居外待。梁复入,与守坐,曰:“请召籍,使受命召桓楚。”守曰:“诺。”梁召籍入。须臾,梁眴籍曰:“可行矣!”于是籍遂拔剑斩守头。项梁持守头,佩其印绶。门下大惊,扰乱,籍所击杀数十百人。一府中皆慴伏,莫敢起。梁乃召故所知豪吏,谕以所为起大事,遂举吴中兵。使人收下县,得精兵八千人。梁部署吴中豪杰为校尉c候c司马。有一人不得用,自言于梁。梁曰:“前时某丧使公主某事,不能办,以此不任用公。”众乃皆伏。于是梁为会稽守,籍为裨将,徇下县。 广陵人召平于是为陈王徇广陵,未能下。闻陈王败走,秦兵又且至,乃渡江矫陈王命,拜梁为楚王上柱国。曰:“江东已定,急引兵西击秦。”项梁乃以八千人渡江而西。闻陈婴已下东阳,使使欲与连和俱西。陈婴者,故东阳令史,居县中,素信谨,称为长者。东阳少年杀其令,相聚数千人,欲置长,无适用,乃请陈婴。婴谢不能,遂彊立婴为长,县中从者得二万人。少年欲立婴便为王,异军苍头特起。陈婴母谓婴曰:“自我为汝家妇,未尝闻汝先古之有贵者。今暴得大名,不祥。不如有所属,事成犹得封侯,事败易以亡,非世所指名也。”婴乃不敢为王。谓其军吏曰:“项氏世世将家,有名于楚。今欲举大事,将非其人,不可。我倚名族,亡秦必矣。”于是众从其言,以兵属项梁。项梁渡淮,黥布c蒲将军亦以兵属焉。凡六七万人,军下邳。 当是时,秦嘉已立景驹为楚王,军彭城东,欲距项梁。项梁谓军吏曰:“陈王先首事,战不利,未闻所在。今秦嘉倍陈王而立景驹,逆无道。”乃进兵击秦嘉。秦嘉军败走,追之至胡陵。嘉还战一日,嘉死,军降。景驹走死梁地。项梁已并秦嘉军,军胡陵,将引军而西。章邯军至栗,项梁使别将朱鸡石c馀樊君与战。馀樊君死。朱鸡石军败,亡走胡陵。项梁乃引兵入薛,诛鸡石。项梁前使项羽别攻襄城,襄城坚守不下。已拔,皆阬之。还报项梁。项梁闻陈王定死,召诸别将会薛计事。此时沛公亦起沛,往焉。 居鄛人范增,年七十,素居家,好奇计,往说项梁曰:“陈胜败固当。夫秦灭六国,楚最无罪。自怀王入秦不反,楚人怜之至今,故楚南公曰‘楚虽三户,亡秦必楚’也。今陈胜首事,不立楚后而自立,其势不长。今君起江东,楚蜂午之将皆争附君者,以君世世楚将,为能复立楚之后也。”于是项梁然其言,乃求楚怀王孙心民间,为人牧羊,立以为楚怀王,从民所望也。陈婴为楚上柱国,封五县,与怀王都盱台。项梁自号为武信君。 居数月,引兵攻亢父,与齐田荣c司马龙且军救东阿,大破秦军于东阿。田荣即引兵归,逐其王假。假亡走楚。假相田角亡走赵。角弟田间故齐将,居赵不敢归。田荣立田儋子市为齐王。项梁已破东阿下军,遂追秦军。数使使趣齐兵,欲与俱西。田荣曰:“楚杀田假,赵杀田角c田间,乃发兵。”项梁曰:“田假为与国之王,穷来从我,不忍杀之。”赵亦不杀田角c田间以市于齐。齐遂不肯发兵助楚。项梁使沛公及项羽别攻城阳,屠之。西破秦军濮阳东,秦兵收入濮阳。沛公c项羽乃攻定陶。定陶未下,去,西略地至雝丘,大破秦军,斩李由。还攻外黄,外黄未下。 项梁起东阿,西,比至定陶,再破秦军,项羽等又斩李由,益轻秦,有骄色。宋义乃谏项梁曰:“战胜而将骄卒惰者败。今卒少惰矣,秦兵日益,臣为君畏之。”项梁弗听。乃使宋义使于齐。道遇齐使者高陵君显,曰:“公将见武信君乎?”曰:“然。”曰:“臣论武信君军必败。公徐行即免死,疾行则及祸。”秦果悉起兵益章邯,击楚军,大破之定陶,项梁死。沛公c项羽去外黄攻陈留,陈留坚守不能下。沛公c项羽相与谋曰:“今项梁军破,士卒恐。”乃与吕臣军俱引兵而东。吕臣军彭城东,项羽军彭城西,沛公军砀。 章邯已破项梁军,则以为楚地兵不足忧,乃渡河击赵,大破之。当此时,赵歇为王,陈馀为将,张耳为相,皆走入钜鹿城。章邯令王离c涉间围钜鹿,章邯军其南,筑甬道而输之粟。陈馀为将,将卒数万人而军钜鹿之北,此所谓河北之军也。 楚兵已破于定陶,怀王恐,从盱台之彭城,并项羽c吕臣军自将之。以吕臣为司徒,以其父吕青为令尹。以沛公为砀郡长,封为武安侯,将砀郡兵。 初,宋义所遇齐使者高陵君显在楚军,见楚王曰:“宋义论武信君之军必败,居数日,军果败。兵未战而先见败征,此可谓知兵矣。”王召宋义与计事而大说之,因置以为上将军;项羽为鲁公,为次将,范增为末将,救赵。诸别将皆属宋义,号为卿子冠军。行至安阳,留四十六日不进。项羽曰:“吾闻秦军围赵王巨鹿,疾引兵渡河,楚击其外,赵应其内,破秦军必矣。”宋义曰:“不然。夫搏牛之虻不可以破虮虱。今秦攻赵,战胜则兵罢,我承其敝;不胜,则我引兵鼓行而西,必举秦矣。故不如先斗秦赵。夫被坚执锐,义不如公;坐而运策,公不如义。”因下令军中曰:“猛如虎,很如羊,贪如狼,强不可使者,皆斩之!”乃遣其子宋襄相齐,身送之至无盐,饮酒高会。天寒大雨,士卒冻饥。项羽曰:“将戮力而攻秦,久留不行。今岁饥民贫,士卒食芋菽,军无见粮,乃饮酒高会,不引兵渡河因赵食,与赵并力攻秦,乃曰:‘承其敝’。夫以秦之强,攻新造之赵,其势必举赵。赵举而秦强,何敝之承!且国兵新破,王坐不安席,埽境内而专属于将军,国家安危,在此一举。今不恤士卒而徇其私,非社稷之臣!”项羽晨朝上将军宋义,即其帐中斩宋义头,出令军中曰:“宋义与齐谋反楚,楚王阴令羽诛之。”当是时,诸将皆慑服,莫敢枝梧,皆曰:“首立楚者,将军家也。今将军诛乱。”乃相与共立羽为假上将军。使人追宋义子,及之齐,杀之。使桓楚报命于怀王。怀王因使项羽为上将军。当阳君c蒲将军皆属项羽。 项羽已杀卿子冠军,威震楚国,名闻诸侯。乃遣当阳君c蒲将军将卒二万渡河,救巨鹿。战少利,陈馀复请兵。项羽乃悉引兵渡河,皆沉船,破釜甑,烧庐舍,持三日粮,以示士卒必死,无一还心。于是至则围王离,与秦军遇,九战,绝其甬道,大破之,杀苏角,虏王离。涉间不降楚,自烧杀。当是时,楚兵冠诸侯。诸侯军救巨鹿下者十余壁,莫敢纵兵。及楚击秦,诸将皆坐壁上观。楚战士无不一以当十。楚兵呼声动天,诸侯军无不人人惴恐。于是已破秦军,项羽召见诸侯将,入辕门,无不膝行而前,莫敢仰视。项羽由是始为诸侯上将军,诸侯皆属焉。 章邯军棘原,项羽军漳南,相持未战。秦军数却,二世使人让章邯。章邯恐,使长史欣请事。至咸阳,留司马门三日,赵高不见,有不信之心。长史欣恐,还走其军,不敢出故道。赵高果使人追之,不及。欣至军,报曰:“赵高用事于中,下无可为者。今战能胜,高必疾妒吾功;战不能胜,不免于死。愿将军孰计之。”陈馀亦遗章邯书曰:“白起为秦将,南征鄢郢,北坑马服,攻城略地,不可胜计,而竟赐死。蒙恬为秦将,北逐戎人,开榆中地数千里,竟斩阳周。何者?功多,秦不能尽封,因以法诛之。今将军为秦将三岁矣,所亡失以十万数,而诸侯并起滋益多。彼赵高素谀日久,今事急,亦恐二世诛之,故欲以法诛将军以塞责,使人更代将军以脱其祸。夫将军居外久,多内隙,有功亦诛,无功亦诛。且天之亡秦,无愚智皆知之。今将军内不能直谏,外为亡国将,孤特独立而欲常存,岂不哀哉!将军何不还兵与诸侯为从,约共攻秦,分王其地,南面称孤;此孰与身伏斧质,妻子为戮乎?”章邯狐疑,阴使候始成使项羽,欲约。约未成,项羽使蒲将军日夜引兵渡三户,军漳南,与秦战,再破之。项羽悉引兵击秦军纡水上,大破之。 章邯使人见项羽,欲约。项羽召军吏谋曰:“粮少,欲听其约。”军吏皆曰“善。”项羽乃与期洹水南殷墟上。已盟,章邯见项羽而流涕,为言赵高。项羽乃立章邯为雍王,置楚军中。使长史欣为上将军,将秦军为前行。 到新安。诸侯吏卒异时故徭使屯戍过秦中,秦中吏卒遇之多无状。及秦军降诸侯,诸侯吏卒乘胜多奴虏使之,轻折辱秦吏卒。秦吏卒多窃言曰:“章将军等诈吾属降诸侯。今能入关破秦,大善;即不能,诸侯虏吾属而东,秦必尽诛吾父母妻子。”诸将微闻其计,以告项羽。项羽乃召黥布c蒲将军计曰:“秦吏卒尚众,其心不服,至关中不听,事必危。不如击杀之,而独与章邯c长史欣c都尉翳入秦。”于是楚军夜击坑秦卒二十余万人新安城南。 行略定秦地。函谷关有兵守关,不得入。又闻沛公已破咸阳,项羽大怒,使当阳君等击关,项羽遂入,至于戏西。沛公军霸上,未得与项羽相见。沛公左司马曹无伤使人言于项羽曰:“沛公欲王关中,使子婴为相,珍宝尽有之。”项羽大怒,曰:“旦日飨士卒,为击破沛公军!”当是时,项羽兵四十万,在新丰鸿门,沛公兵十万,在霸上;范增说项羽曰:“沛公居山东时,贪于财货,好美姬。今入关,财物无所取,妇女无所幸,此其志不在小。吾令人望其气,皆为龙虎,成五采,此天子气也。急击勿失。” 楚左尹项伯者,项羽季父也,素善留侯张良。张良是时从沛公,项伯乃夜驰之沛公军,私见张良,具告以事。欲呼张良与俱去,曰:“毋从俱死也。”张良曰:“臣为韩王送沛公,沛公今事有急,亡去不义,不可不语。”良乃入,具告沛公。沛公大惊,曰:“为之奈何?”张良曰:“谁为大王为此计者?”曰:“鲰生说我曰:‘距关,毋内诸侯,秦地可尽王也。’故听之。”良曰:“料大王士卒足以当项王乎?”沛公默然,曰:“固不如也,且为之奈何?”张良曰:“请往谓项伯,言沛公不敢背项王也。”沛公曰:“君安与项伯有故?”张良曰:“秦时与臣游,项伯杀人,臣活之。今事有急,故幸来告良。”沛公曰:“孰与君少长?”良曰:“长于臣。”沛公曰:“君为我呼入,吾得兄事之。”张良出,要项伯。项伯即入见沛公。沛公奉卮酒为寿,约为婚姻,曰:“吾入关,秋毫不敢有所近,籍吏民,封府库,而待将军。所以遣将守关者,备他盗之出入与非常也。日夜望将军至,岂敢反乎!愿伯具言臣之不敢倍德也。”项伯许诺,谓沛公曰:“旦日不可不蚤自来谢项王。”沛公曰:“诺。”于是项伯复夜去,至军中,具以沛公言报项王,因言曰:“沛公不先破关中,公岂敢入乎?今人有大功而击之,不义也,不如因善遇之。”项王许诺。 沛公旦日从百余骑来见项王,至鸿门,谢曰:“臣与将军戮力而攻秦,将军战河北,臣战河南,然不自意能先入关破秦,得复见将军于此。今者有小人之言,令将军与臣有郤。”项王曰:“此沛公左司马曹无伤言之;不然,籍何以生此?”项王即日因留沛公与饮。项王c项伯东而坐,亚父南向坐。亚父者,范增也。沛公北向坐,张良西向侍。范增数目项王,举所佩玉玦以示之者三,项王默然不应。范增起,出召项庄,谓曰:“君王为人不忍,若入前为寿,寿毕,请以剑舞,因击沛公于坐,杀之。不者,若属皆且为所虏。”庄则入为寿。寿毕,曰:“君王与沛公饮,军中无以为乐,请以剑舞。”项王曰:“诺。”项庄拔剑起舞,项伯亦拔剑起舞,常以身翼蔽沛公,庄不得击。于是张良至军门见樊哙,樊哙曰:“今日之事何如?”良曰:“甚急!今者项庄拔剑舞,其意常在沛公也。”哙曰:“此迫矣,臣请入,与之同命。”哙即带剑拥盾入军门。交戟之卫士欲止不内,樊哙侧其盾以撞,卫士仆地,哙遂入,披帷西向立,嗔目视项王,头发上指,目眦尽裂。项王按剑而跽曰:“客何为者?”张良曰:“沛公之参乘樊哙者也。”项王曰:“壮士!赐之卮酒。”则与斗卮酒。哙拜谢,起,立而饮之。项王曰:“赐之彘肩。”则与一生彘肩。樊哙覆其盾于地,加彘盾上,拔剑切而啖之。项王曰:“壮士,能复饮乎?”樊哙曰:“臣死且不避,卮酒安足辞!夫秦王有虎狼之心,杀人如不能举,刑人如不恐胜,天下皆叛之。怀王与诸将约曰:‘先破秦入咸阳者王之。’今沛公先破秦入咸阳,毫毛不敢有所近,封闭宫室,还军霸上,以待大王来。故遣将守关者,备他盗出入与非常也。劳苦而功高如此,未有封侯之赏,而听细说,欲诛有功之人,此亡秦之续耳,窃为大王不取也。”项王未有以应,曰:“坐!”樊哙从良坐。坐须臾,沛公起如厕,因招樊哙出。 沛公已出,项王使都尉陈平召沛公。沛公曰:“今者出,未辞也,为之奈何?”樊哙曰:“大行不顾细谨,大礼不辞小让。如今人方为刀俎,我为鱼肉,何辞为!”于是遂去。乃令张良留谢。良问曰:“大王来何操?”曰:“我持白璧一双,欲献项王;玉斗一双,欲与亚父。会其怒,不敢献。公为我献之。”张良曰:“谨诺。”当是时,项王军在鸿门下,沛公军在霸上,相去四十里。沛公则置车骑,脱身独骑,与樊哙c夏侯婴c靳强c纪信等四人持剑盾步走。从郦山下,道芷阳间行。沛公谓张良曰:“从此道至吾军,不过二十里耳。度我至军中,公乃入。”沛公已去,间至军中。张良入谢,曰:“沛公不胜杯杓,不能辞。谨使臣良奉白璧一双,再拜献大王足下;玉斗一双,再拜奉大将军足下。”项王曰:“沛公安在?”良曰:“闻大王有意督过之,脱身独去,已至军矣。”项王则受璧,置之坐上。亚父受玉斗,置之地,拔剑撞而破之,曰:“唉!竖子不足与谋。夺项王天下者,必沛公也。吾属今为之虏矣。”沛公至军,立诛杀曹无伤。 居数日,项羽引兵西屠咸阳,杀秦降王子婴,烧秦宫室,火三月不灭,收其货宝妇女而东。人或说项王曰:“关中阻山河四塞,地肥饶,可都以霸。”项王见秦宫室皆以烧残破,又心怀思欲东归,曰:“富贵不归故乡,如衣绣夜行,谁知之者!”说者曰:“人言楚人沐猴而冠耳,果然。”项王闻之,烹说者。 项王使人致命怀王,怀王曰:“如约。”乃尊怀王为义帝。项王欲自王,先王诸将相,谓曰:“天下初发难时,假立诸侯后以伐秦。然身被坚执锐首事,暴露于野三年,灭秦定天下者,皆将相诸君与之籍之力也。义帝虽无功,故当分其地而王之。”诸将皆曰:“善!”乃分天下,立诸将为侯王。项王c范增疑沛公之有天下,业已讲解,又恶负约,恐诸侯叛之,乃阴谋曰:“巴c蜀道险,秦之迁人皆居蜀。”乃曰:“巴c蜀亦关中地也。”故立沛公为汉王,王巴c蜀c汉中,都南郑。而三分关中,王秦降将以距塞汉王。项王乃立章邯为雍王,王咸阳以西,都废丘。长史欣者,故为栎阳狱掾,尝有德于项梁;都尉董翳者,本劝章邯降楚。故立司马欣为塞王,王咸阳以东至河,都栎阳;立董翳为翟王,王上郡,都高奴。徙魏王豹为西魏王,王河东,都平阳。瑕丘申阳者,张耳嬖臣也,先下河南,迎楚河上,故立申阳为河南王,都洛阳。韩王成因故都,都阳翟。赵将司马昂9定河内,数有功,故立昂为殷王,王河内,都朝歌。徙赵王歇为代王。赵相张耳素贤,又从入关,故立耳为常山王,王赵地,都襄国。当阳君黥布为楚将,常冠军,故立布为九江王,都六。鄱君吴芮率百越佐诸侯,又从入关,故立芮为衡山王,都邾。义帝柱国共敖将兵击南郡,功多,因立敖为临江王,都江陵。徙燕王韩广为辽东王。燕将臧荼从楚救赵,因从入关,故立荼为燕王,都蓟。徙齐王田市为胶东王。齐将田都从共救赵,因从入关,故立都为齐王,都临淄。故秦所灭齐王建孙田安,项羽方渡河救赵,田安下济北数城,引其兵降项羽,故立安为济北王,都博阳。田荣者,数负项梁,又不肯将兵从楚击秦,以故不封。成安君陈馀弃将印去,不从入关,然素闻其贤,有功于赵,闻其在南皮,故因环封三县。番君将梅涓功多,故封十万户侯。项王自立为西楚霸王,王九郡,都彭城。 汉之元年四月,诸侯罢戏下,各就国。项王出之国,使人徙义帝,曰:“古之帝者地方千里,必居上游。”乃使使徙义帝长沙郴县。趣义帝行,其群臣稍背叛之,乃阴令衡山c临江王击杀之江中。韩王成无军功,项王不使之国,与俱至彭城,废以为侯,已又杀之。臧荼之国,因逐韩广之辽东,广弗听,荼击杀广无终,并王其地。 田荣闻项羽徙齐王市胶东,而立齐将田都为齐王,乃大怒,不肯遣齐王之胶东,因以齐反,迎击田都。田都走楚。齐王市畏项王,乃亡之胶东就国。田荣怒,追击杀之即墨。荣因自立为齐王,而西杀击济北王田安,并王三齐。荣与彭越将军印,令反梁地。陈馀阴使张同c夏说说齐王田荣曰:“项羽为天下宰,不平。今尽王故王于丑地,而王其群臣诸将善地,逐其故主,赵王乃北居代,馀以为不可。闻大王起兵,且不听不义,愿大王资馀兵,请以击常山,以复赵王,请以国为扞蔽。”齐王许之,因遣兵之赵。陈馀悉发三县兵,与齐并力击常山,大破之。张耳走归汉。陈馀迎故赵王歇于代,反之赵。赵王因立陈馀为代王。 是时,汉还定三秦。项羽闻汉王皆已并关中,且东,齐c赵叛之:大怒。乃以故吴令郑昌为韩王,以距汉。令萧公角等击彭越。彭越败萧公角等。汉使张良徇韩,乃遗项王书曰:“汉王失职,欲得关中,如约即止,不敢东。”又以齐c梁反书遗项王曰:“齐欲与赵并灭楚。”楚以此故无西意,而北击齐。征兵九江王布。布称疾不往,使将将数千人行。项王由此怨布也。汉之二年冬,项羽遂北至城阳,田荣亦将兵会战。田荣不胜,走至平原,平原民杀之。遂北烧夷齐城郭室屋,皆阬田荣降卒,系虏其老弱妇女。徇齐至北海,多所残灭。齐人相聚而叛之。于是田荣弟田横收齐亡卒得数万人,反城阳。项王因留,连战未能下。 春,汉王部五诸侯兵,凡五十六万人,东伐楚。项王闻之,即令诸将击齐,而自以精兵三万人南从鲁出胡陵。四月,汉皆已入彭城,收其货宝美人,日置酒高会。项王乃西从萧,晨击汉军而东,至彭城,日中,大破汉军。汉军皆走,相随入谷c泗水,杀汉卒十馀万人。汉卒皆南走山,楚又追击至灵璧东睢水上。汉军却,为楚所挤,多杀,汉卒十馀万人皆入睢水,睢水为之不流。围汉王三匝。于是大风从西北而起,折木发屋,扬沙石,窈冥昼晦,逢迎楚军。楚军大乱,坏散,而汉王乃得与数十骑遁去,欲过沛,收家室而西;楚亦使人追之沛,取汉王家:家皆亡,不与汉王相见。汉王道逢得孝惠c鲁元,乃载行。楚骑追汉王,汉王急,推堕孝惠c鲁元车下,滕公常下收载之。如是者三。曰:“虽急不可以驱,柰何弃之?”于是遂得脱。求太公c吕后不相遇。审食其从太公c吕后间行,求汉王,反遇楚军。楚军遂与归,报项王,项王常置军中。 是时吕后兄周吕侯为汉将兵居下邑,汉王间往从之,稍稍收其士卒。至荥阳,诸败军皆会,萧何亦发关中老弱未傅悉诣荥阳,复大振。楚起于彭城,常乘胜逐北,与汉战荥阳南京c索间,汉败楚,楚以故不能过荥阳而西。 项王之救彭城,追汉王至荥阳,田横亦得收齐,立田荣子广为齐王。汉王之败彭城,诸侯皆复与楚而背汉。汉军荥阳,筑甬道属之河,以取敖仓粟。汉之三年,项王数侵夺汉甬道,汉王食乏,恐,请和,割荥阳以西为汉。 项王欲听之。历阳侯范增曰:“汉易与耳,今释弗取,后必悔之。”项王乃与范增急围荥阳。汉王患之,乃用陈平计间项王。项王使者来,为太牢具,举欲进之。见使者,详惊愕曰:“吾以为亚父使者,乃反项王使者。”更持去,以恶食食项王使者。使者归报项王,项王乃疑范增与汉有私,稍夺之权。范增大怒,曰:“天下事大定矣,君王自为之。愿赐骸骨归卒伍。”项王许之。行未至彭城,疽发背而死。 汉将纪信说汉王曰:“事已急矣,请为王诳楚为王,王可以间出。”于是汉王夜出女子荥阳东门被甲二千人,楚兵四面击之。纪信乘黄屋车,傅左纛,曰:“城中食尽,汉王降。”楚军皆呼万岁。汉王亦与数十骑从城西门出,走成皋。项王见纪信,问:“汉王安在?”曰:“汉王已出矣。”项王烧杀纪信。 汉王使御史大夫周苛c枞公c魏豹守荥阳。周苛c枞公谋曰:“反国之王,难与守城。”乃共杀魏豹。楚下荥阳城,生得周苛。项王谓周苛曰:“为我将,我以公为上将军,封三万户。”周苛骂曰:“若不趣降汉,汉今虏若,若非汉敌也。”项王怒,烹周苛,并杀枞公。 汉王之出荥阳,南走宛c叶,得九江王布,行收兵,复入保成皋。汉之四年,项王进兵围成皋。汉王逃,独与滕公出成皋北门,渡河走脩武,从张耳c韩信军。诸将稍稍得出成皋,从汉王。楚遂拔成皋,欲西。汉使兵距之巩,令其不得西。 是时,彭越渡河击楚东阿,杀楚将军薛公。项王乃自东击彭越。汉王得淮阴侯兵,欲渡河南。郑忠说汉王,乃止壁河内。使刘贾将兵佐彭越,烧楚积聚。项王东击破之,走彭越。汉王则引兵渡河,复取成皋,军广武,就敖仓食。项王已定东海来,西,与汉俱临广武而军,相守数月。 当此时,彭越数反梁地,绝楚粮食,项王患之。为高俎,置太公其上,告汉王曰:“今不急下,吾烹太公。”汉王曰:“吾与项羽俱北面受命怀王,曰‘约为兄弟’,吾翁即若翁,必欲烹而翁,则幸分我一桮羹。”项王怒,欲杀之。项伯曰:“天下事未可知,且为天下者不顾家,虽杀之无益,祇益祸耳。”项王从之。 楚汉久相持未决,丁壮苦军旅,老弱罢转漕。项王谓汉王曰:“天下匈匈数岁者,徒以吾两人耳,愿与汉王挑战决雌雄,毋徒苦天下之民父子为也。”汉王笑谢曰:“吾宁斗智,不能斗力。”项王令壮士出挑战。汉有善骑射者楼烦,楚挑战三合,楼烦辄射杀之。项王大怒,乃自被甲持戟挑战。楼烦欲射之,项王瞋目叱之,楼烦目不敢视,手不敢发,遂走还入壁,不敢复出。汉王使人间问之,乃项王也。汉王大惊。于是项王乃即汉王相与临广武间而语。汉王数之,项王怒,欲一战。汉王不听,项王伏弩射中汉王。汉王伤,走入成皋。 项王闻淮阴侯已举河北,破齐c赵,且欲击楚,乃使龙且往击之。淮阴侯与战,骑将灌婴击之,大破楚军,杀龙且。韩信因自立为齐王。项王闻龙且军破,则恐,使盱台人武濊涉往说淮阴侯。淮阴侯弗听。是时,彭越复反,下梁地,绝楚粮。项王乃谓海春侯大司马曹咎等曰:“谨守成皋,则汉欲挑战,慎勿与战,毋令得东而已。我十五日必诛彭越,定梁地,复从将军。”乃东,行击陈留c外黄。 外黄不下。数日,已降,项王怒,悉令男子年十五已上诣城东,欲阬之。外黄令舍人儿年十三,往说项王曰:“彭越彊劫外黄,外黄恐,故且降,待大王。大王至,又皆阬之,百姓岂有归心?从此以东,梁地十馀城皆恐,莫肯下矣。”项王然其言,乃赦外黄当阬者。东至睢阳,闻之皆争下项王。 汉果数挑楚军战,楚军不出。使人辱之,五六日,大司马怒,渡兵汜水。士卒半渡,汉击之,大破楚军,尽得楚国货赂。大司马咎c长史翳c塞王欣皆自刭汜水上。大司马咎者,故蕲狱掾,长史欣亦故栎阳狱吏,两人尝有德于项梁,是以项王信任之。当是时,项王在睢阳,闻海春侯军败,则引兵还。汉军方围钟离眛于荥阳东,项王至,汉军畏楚,尽走险阻。 是时,汉兵盛食多,项王兵罢食绝。汉遣陆贾说项王,请太公,项王弗听。汉王复使侯公往说项王,项王乃与汉约,中分天下,割鸿沟以西者为汉,鸿沟而东者为楚。项王许之,即归汉王父母妻子。军皆呼万岁。汉王乃封侯公为平国君。匿弗肯复见。曰:“此天下辩士,所居倾国,故号为平国君。”项王已约,乃引兵解而东归。 汉欲西归,张良c陈平说曰:“汉有天下太半,而诸侯皆附之。楚兵罢食尽,此天亡楚之时也,不如因其机而遂取之。今释弗击,此所谓‘养虎自遗患’也。”汉王听之。汉五年,汉王乃追项王至阳夏南,止军,与淮阴侯韩信c建成侯彭越期会而击楚军。至固陵,而信c越之兵不会。楚击汉军,大破之。汉王复入壁,深堑而自守。谓张子房曰:“诸侯不从约,为之奈何?”对曰:“楚兵且破,信c越未有分地,其不至固宜。君王能与共分天下,今可立致也。即不能,事未可知也。君王能自陈以东傅海,尽与韩信;睢阳以北至谷城,以与彭越:使各自为战,则楚易败也。”汉王曰:“善。”于是乃发使者告韩信c彭越曰:“并力击楚。楚破,自陈以东傅海与齐王,睢阳以北至谷城与彭相国。”使者至,韩信c彭越皆报曰:“请今进兵。”韩信乃从齐往,刘贾军从寿春并行,屠城父,至垓下。大司马周殷叛楚,以舒屠六,举九江兵,随刘贾c彭越皆会垓下,诣项王。 项王军壁垓下,兵少食尽,汉军及诸侯兵围之数重。夜闻汉军四面皆楚歌,项王乃大惊曰:“汉皆已得楚乎?是何楚人之多也!”项王则夜起,饮帐中。有美人名虞,常幸从;骏马名骓,常骑之。于是项王乃悲歌忼慨,自为诗曰:“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歌数阕,美人和之。项王泣数行下,左右皆泣,莫能仰视。 于是项王乃上马骑,麾下壮士骑从者八百馀人,直夜溃围南出,驰走。平明,汉军乃觉之,令骑将灌婴以五千骑追之。项王渡淮,骑能属者百馀人耳。项王至阴陵,迷失道,问一田父,田父绐曰“左”。左,乃陷大泽中。以故汉追及之。项王乃复引兵而东,至东城,乃有二十八骑。汉骑追者数千人。项王自度不得脱。谓其骑曰:“吾起兵至今八岁矣,身七十馀战,所当者破,所击者服,未尝败北,遂霸有天下。然今卒困于此,此天之亡我,非战之罪也。今日固决死,愿为诸君快战,必三胜之,为诸君溃围,斩将,刈旗,令诸君知天亡我,非战之罪也。”乃分其骑以为四队,四向。汉军围之数重。项王谓其骑曰:“吾为公取彼一将。”令四面骑驰下,期山东为三处。于是项王大呼驰下,汉军皆披靡,遂斩汉一将。是时,赤泉侯为骑将,追项王,项王瞋目而叱之,赤泉侯人马俱惊,辟易数里与其骑会为三处。汉军不知项王所在,乃分军为三,复围之。项王乃驰,复斩汉一都尉,杀数十百人,复聚其骑,亡其两骑耳。乃谓其骑曰:“何如?”骑皆伏曰:“如大王言。” 于是项王乃欲东渡乌江。乌江亭长檥船待,谓项王曰:“江东虽小,地方千里,众数十万人,亦足王也。愿大王急渡。今独臣有船,汉军至,无以渡。”项王笑曰:“天之亡我,我何渡为!且籍与江东子弟八千人渡江而西,今无一人还,纵江东父兄怜而王我,我何面目见之?纵彼不言,籍独不愧于心乎?”乃谓亭长曰:“吾知公长者。吾骑此马五岁,所当无敌,尝一日行千里,不忍杀之,以赐公。”乃令骑皆下马步行,持短兵接战。独籍所杀汉军数百人。项王身亦被十馀创。顾见汉骑司马吕马童,曰:“若非吾故人乎?”马童面之,指王翳曰:“此项王也。”项王乃曰:“吾闻汉购我头千金,邑万户,吾为若德。”乃自刎而死。王翳取其头,馀骑相蹂践争项王,相杀者数十人。最其后,郎中骑杨喜,骑司马吕马童,郎中吕胜c杨武各得其一体。五人共会其体,皆是。故分其地为五:封吕马童为中水侯,封王翳为杜衍侯,封杨喜为赤泉侯,封杨武为吴防侯,封吕胜为涅阳侯。 项王已死,楚地皆降汉,独鲁不下。汉乃引天下兵欲屠之,为其守礼义,为主死节,乃持项王头视鲁,鲁父兄乃降。始,楚怀王初封项籍为鲁公,及其死,鲁最后下,故以鲁公礼葬项王谷城。汉王为发哀,泣之而去。 诸项氏枝属,汉王皆不诛。乃封项伯为射阳侯。桃侯c平皋侯c玄武侯皆项氏,赐姓刘。[2] 译文编辑 项羽 项籍是下相人,字羽。开始起事的时候,他二十四岁。项籍的叔父是项梁,项梁的父亲是项燕,就是被秦将王翦所杀害的那位楚国大将。项氏世世代代做楚国的大将,被封在项地,所以姓项。 项籍小的时候曾学习写字识字,没有学成就不学了;又学习剑术,也没有学成。项梁对他很生气。项籍却说:“写字,能够用来记姓名就行了;剑术,也只能敌一个人,不值得学。我要学习能匹敌万人的本事。”于是项梁就教项籍兵法,项籍非常高兴,可是刚刚懂得了一点儿兵法的大意,又不肯学到底了。项梁曾经因罪案受牵连,被栎阳县逮捕入狱,他就请蕲县狱掾曹咎写了说情信给栎阳狱掾司马欣,因为这个缘故,事情才得以了结。后来项梁又杀了人,为了躲避仇人,他和项籍一起逃到吴中。吴中有才能的士大夫,本事都比不上项梁。每当吴中有大规模的徭役或大的丧葬事宜时,项梁经常做主办人,并暗中用兵法部署组织宾客和青年,借此来了解他们的才能。秦始皇游览会稽郡渡浙江时,项梁和项籍一块儿去观看。项籍说:“那个人,我可以取代他!”项梁急忙捂住他的嘴,说:“不要胡说,要满门抄斩的!”但项梁却因此而感到项籍很不一般。项籍身高八尺有余,力大能举鼎,才气超过常人,即使是吴中当地的年轻人也都很敬畏他了。 楚军崛起 秦二世元年(前209)七月,陈涉等在大泽乡起义。当年九月,会稽郡守殷通对项梁说:“长江以西全都造反 了,这也是上天要灭亡秦朝的时候啊。我听说先动手就能控制别人,后动手就要被人控制。我打算起兵反秦,让您和桓楚统领军队。”当时桓楚正逃亡在草泽之中。项梁说:“桓楚正在外逃亡,别人都不知道他的去处,只有项籍知道。”于是项梁出去嘱咐项羽持剑在外面等候,然后又进来跟郡守殷通一起坐下,说:“请让我把项籍叫进来,让他奉命去召桓楚。”郡守说:“好吧!”项梁就把项籍叫进来了。呆了不大一会儿,项梁给项籍使了个眼色,说:“可以行动了!”于是项籍拔出剑来斩下了郡守的头。项梁手里提着郡守的头,身上挂了郡守的官印。郡守的部下大为惊慌,一片混乱,项籍一连杀了有一百来人。整个郡府上下都吓得趴倒在地,没有一个人敢起来。项梁召集原先所熟悉的豪强官吏,向他们说明起事反秦的道理,于是就发动吴中之兵起事了。项梁派人去接收会稽郡下属各县,共得精兵八千人。又部署郡中豪杰,派他们分别做校尉c候c司马。其中有一个人没有被任用,自己来找项梁诉说,项梁说:“前些日子某家办丧事,我让你去做一件事,你没有办成,所以不能任用你。”众人听了都很敬服。于是项梁做了会稽郡守,项籍为副将,去巡行占领下属各县。 这时候,广陵人召平为陈王去巡行占领广陵,广陵没有归服。召平听说陈王兵败退走,秦兵又快要到了,就渡过长江假托陈王的命令,拜项梁为楚王的上柱国。召平说:“江东之地已经平定,赶快带兵西进攻秦。”项梁就带领八千人渡过长江向西进军。听说陈婴已经占据了东阳,项梁就派使者去东阳,想要同陈婴合兵西进。陈婴,原先是东阳县的令史,在县中一向诚实谨慎,人们称赞他是忠厚老实的人。东阳县的年轻人杀了县令,聚集起数千人,想推举出一位首领,没有找到合适的人选,就来请陈婴。陈婴推辞说自己没有能力,他们就强行让陈婴当了首领,县中追随的人有两万。那帮年轻人想索性立陈婴为王,为与其他军队相区别,用青巾裹头,以表示是新突起的一支义军。陈婴的母亲对陈婴说:“自从我做了你们陈家的媳妇,还从没听说你们陈家祖上有显贵之人,如今你突然有了这么大的名声,恐怕不是吉祥的征兆。依我看,不如去归属谁,起事成功还可以封侯,起事失败也容易逃脱,因为那样你就不是为世所指名注目的人了。”陈婴听了母亲的话,没敢做王。他对军吏们说:“项氏世世代代做大将,在楚国是名门。现在我们要起义成大事,那就非得项家的人不可。我们依靠了名门大族,灭亡秦朝就确定无疑了。”于是军众听从了他的话,把军队归属于项梁。项梁渡过淮河向北进军,黥布(即英布)c蒲将军也率部队归属于项梁。这样,项梁总共有了六七万人,驻扎在下邳。 这时候,秦嘉已经立景驹做了楚王,驻扎在彭城以东,想要阻挡项梁西进。项梁对将士们说:“陈王最先起义,仗打得不顺利,不知道如今在什么地方。现在秦嘉背叛了陈王而立景驹为楚王,这是大逆不道。”于是进军攻打秦嘉。秦嘉的军队战败而逃,项梁率兵追击,直追到胡陵。秦嘉又回过头来与项梁交战,打了一天,秦嘉战死,部队投降。景驹逃跑到梁地,死在那里。项梁接收了秦嘉的部队,驻扎在胡陵,准备率军西进攻秦。秦将章邯率军到达栗县,项梁派别将朱鸡石c余樊君去迎战章邯。结果余樊君战死,朱鸡石战败,逃回胡陵。项梁于是率领部队进入薛县,杀了朱鸡石。在此之前,项梁曾派项羽另外去攻打襄城,襄城坚守,不肯投降。项籍攻下襄城之后,把那里的军民全部活埋了,然后回来向项梁报告。项梁听说陈王确实已死,就召集各路别将来薛县聚会,共议大事。这时,沛公也在沛县起兵,应召前往薛县参加了聚会。 居鄛人范增,七十岁了,一向家居不仕,喜好琢磨奇计,他前来游说项梁说:“陈胜失败,本来就应该。秦灭六国,楚国是最无罪的。自从楚怀王被骗入秦没有返回,楚国人至今还在同情他;所以楚南公说‘楚国即使只剩下三户人家,灭亡秦国的也一定是楚国’。如今陈胜起义,不立楚国的后代却自立为王,势运一定不会长久。现在您在江东起事,楚国有那么多将士如众蜂飞起,争着归附您,就是因为项氏世世代代做楚国大将,一定能重新立楚国后代为王。”项梁认为范增的话有道理,就到民间寻找楚怀王的嫡孙熊心,这时熊心正在给人家牧羊,项梁找到他以后,就袭用他祖父的谥号立他为楚怀王,这是为了顺应楚国民众的愿望。陈婴做楚国的上柱国,封给他五个县,辅佐怀王建都盱台。项梁自己号称武信君。 过了几个月,项梁率兵去攻打亢父,又和齐将田荣c司马龙且的军队一起去援救东阿,在东阿大败秦军。田荣立即率兵返回齐国,赶走了齐王假。假逃亡到楚国。假的相田角逃亡到赵国。田角的弟弟田间本来是齐国大将,留住在赵国不敢回齐国来。田荣立田儋的儿子田市为齐王。项梁击破东阿附近的秦军以后,就去追击秦的败军。他多次派使者催促齐国发兵,想与齐军合兵西进。田荣说:“楚国杀掉田假,赵国杀掉田角c田间,我才出兵。”项梁说:“田假是我们盟国的王,走投无路来追随我,我不忍心杀他。”赵国也不肯杀田角c田间来跟齐国做交易。齐国始终不肯发兵帮助楚军。项梁派沛公和项羽另外去攻打城阳,屠戮了这个县。又向西进,在濮阳以东打败了秦军,秦收拾败兵退入濮阳城。沛公c项羽就去打定陶。定陶没有打下,又离开定陶西进,沿路攻取城邑,直到雍丘,打败秦军,杀了李由。然后回过头来攻打外黄,没有攻下。 项梁自东阿出发西进,等来到定陶时,已两次打败秦军,项羽等又杀了李由,因此更加轻视秦军,渐渐显露出骄傲的神态。宋义于是规谏项梁说:“打了胜仗,将领就骄傲,士卒就怠惰,这样的军队一定要吃败仗。如今士卒有点怠惰了,而秦兵在一天天地增加,我替您担心啊!”项梁不听,却派宋义出使齐国。宋义在路上遇见了齐国使者,问道高陵君显:“你是要去见武信君吧?”高陵君显回答说:“是的。”宋义说:“依我看,武信君的军队必定要失败。您要是慢点儿走就可以免于身死,如果走快了就会赶上灾难。”秦朝果然发动了全部兵力来增援章邯,攻击楚军,在定陶大败楚军,项梁战死。沛公c项羽离开外黄去攻打陈留,陈留坚守,攻不下来。沛公和项羽一块儿商量说:“现在项梁的军队被打败了,士卒都很恐惧。”就和吕臣的军队一起向东撤退。吕臣的军队驻扎在彭城东边,项羽的军队驻扎在彭城西边,沛公的军队驻扎在砀县。 章邯打败项梁军队以后,认为楚地的军队不值得忧虑了,于是渡过黄河北进攻赵,大败赵军。这时候,赵歇为王,陈余为大将。张耳为国相,都逃进了钜鹿城。章邯命令王离c涉间包围了钜鹿,自己的军队驻扎在钜鹿南边,筑起两边有墙的甬道给他们输送粮草。陈余作为赵国的大将,率领几万名士卒驻扎在钜鹿北边,这就是所谓的河北军。 楚军在定陶战败以后,怀王心里害怕,从盱台前往彭城,合并项羽c吕臣的军队亲自统率。任命吕臣为司徒,吕臣的父亲吕青为令尹。任命沛公为砀郡长,封为武安侯,统率砀郡的军队。 先前,宋义在路上遇见的那位齐国使者高陵君显正在楚军中,他求见楚王说:“宋义曾猜定武信君的军队必定失败,没过几天,就果然战败了。在军队没有打仗的时候,就能事先看出失败的征兆,这可以称得上是懂得用兵了。”楚怀王召见宋义,跟他商计军中大事,非常欣赏他,因而任命他为上将军;项羽为鲁公,任次将,范增任末将,去援救赵国,其他各路将领都隶属于宋义,号称卿子冠军。部队进发抵达安阳,停留四十六天不向前进。项羽说:“我听说秦军把赵王包围在钜鹿城内,我们应该赶快率兵渡过黄河,楚军从外面攻打,赵军在里面接应,打垮秦军是确定无疑的。”宋义说:“我认为并非如此。能叮咬大牛的牛虻却损伤不了小小的虮虱。如今秦国攻打赵国,打胜了,士卒也会疲惫;我们就可以利用他们的疲惫;打不胜,我们就率领部队擂鼓西进,一定能歼灭秦军。所以,现在不如先让秦c赵两方相斗。若论披坚甲执锐兵,勇战前线,我宋义比不上您;若论坐于军帐,运筹决策,您比不上我宋义。”于是通令全军:“凶猛如虎,违逆如羊,贪婪如狼,倔强不听指挥的,一律斩杀。”又派儿子宋襄去齐国为相,亲自送到无盐,置备酒筵,大会宾客。当时天气寒冷,下着大雨,士卒一个个又冷又饿。项羽对将士说:“我们大家是想齐心合力攻打秦军,他却久久停留不向前进。如今正赶上荒年,百姓贫困,将士们吃的是芋艿掺豆子,军中没有存粮,他竟然置备酒筵,大会宾客,不率领部队渡河去从赵国取得粮食,跟赵合力攻秦,却说‘利用秦军的疲惫’。凭着秦国那样强大去攻打刚刚建起的赵国,那形势必定是秦国攻占赵国。赵国被攻占,秦国就更加强大,到那时,还谈得上什么利用秦国的疲惫?再说,我们的军队刚刚打了败仗,怀王坐不安席,集中了境内全部兵卒粮饷交给上将军一个人,国家的安危,就在此一举了。可是上将军不体恤士卒,却派自己的儿子去齐国为相,谋取私利,这不是国家真正的贤良之臣。”项羽早晨去参见上将军宋义,就在军帐中,斩下了他的头,出来向军中发令说:“宋义和齐国同谋反楚,楚王密令我处死他。”这时候,将领们都畏服项羽,没有谁敢抗拒,都说:“首先把楚国扶立起来的,是项将军家。如今又是将军诛灭了叛乱之臣。”于是大家一起立项羽为代理上将军。项羽派人去追赶宋义的儿子,追到齐国境内,把他杀了。项羽又派桓楚去向怀王报告。楚怀王无奈,让项羽作了上将军,当阳君(即英布)c蒲将军都归属项羽。 破釜沉舟 项羽诛杀了卿子冠军,威震楚国,名扬诸侯。他首先派遣当阳君(即英布)c蒲将军率领二万人渡过漳河,援救巨鹿。战争只有一些小的胜利,陈余又来请求增援。项羽就率领全部军队渡过漳河,把船只全部弄沉,把锅碗全部砸破,把军营全部烧毁,只带上三天的干粮,以此向士卒表示一定要决死战斗,毫无退还之心。部队抵达前线,就包围了王离,与秦军遭遇,交战多次,阻断了秦军所筑甬道,大败秦军,杀了苏角,俘虏了王离。涉间拒不降楚,而死。这时,楚军强大居诸侯之首,前来援救钜鹿的诸侯各军筑有十几座营垒,没有一个敢发兵出战。到楚军攻击秦军时,他们都只在营垒中观望。楚军战士无不以一当十,士兵们杀声震天,诸侯军人人战栗胆寒。项羽在打败秦军以后,召见诸侯将领,当他们进入军门时,一个个都跪着用膝盖向前走,没有谁敢抬头仰视。自此,项羽真正成了诸侯的上将军,各路诸侯都隶属于他。 鸿门宴 当时,沛公的军队驻扎在霸上,没能跟项羽相见。沛公的左司马曹无伤派人告诉项羽说:“沛公想在关中称 王,让秦王子婴为相,珍奇宝物都占为己有了。”项羽大为愤怒,说:“明天准备酒食,好好犒劳士卒,给我把沛公的部队打垮!”这时候,项羽有兵卒四十万,驻扎在新丰鸿门;沛公有兵卒十万,驻扎在霸上。范增劝项羽说:“沛公住在山东的时候,贪图财货,宠爱美女。现在进了关,财物什么都不取,美女也没亲近一个,看这势头他的志气可不小啊。我让人觇望他那边的云气,都呈现为龙虎之状,五色斑斓,这是天子的瑞气呀。希望您赶快进攻,不要错失良机!” 楚国的左尹项伯,是项羽的叔父,一向跟留侯张良要好。张良这时正跟随沛公,项伯连夜驱马跑到沛公军中,私下会见了张良,把事情全都告诉了他,想叫张良跟他一起离开。项伯说:“不要跟沛公一块儿送死啊。”张良说:“我是为韩王来护送沛公的,沛公如今情况危急,我若逃走就太不仁不义了,不能不告诉他。”张良于是进入军帐,把项伯的话全部告诉了沛公。沛公大为吃惊,说:“该怎么办呢?”张良说:“是谁给您出的派兵守关这个主意?”沛公说:“是一个浅陋小人劝我说:‘守住函谷关,不要让诸侯军进来,您就可以占据整个秦地称王了。’所以我听了他的话。”张良说:“估计您的兵力敌得过项王吗?”沛公沉默不语,过了一会说:“当然敌不过,那怎么办呢?”张良说:“请让我前去告诉项伯,就说沛公是不敢背叛项王的。”沛公说:“您怎么跟项伯有交情呢?”张良说:“还是在秦朝的时候,我们就有交往,项伯杀了人,我使他免了死罪。如今情况危急,幸好他来告诉我。”沛公说:“你们两人谁的年龄大?”张良说:“他比我大。”沛公说:“您替我请他进来,我要像对待兄长一样侍奉他。”张良出去请项伯。项伯进来与沛公相见。沛公捧着酒杯,向项伯献酒祝寿,又定下了儿女婚姻。沛公说:“我进驻函谷关以后,连秋毫那样细小的东西都没敢动,登记了官民的户口,查封了各类仓库,只等着项将军到来。我所以派将守关,是为了防备其他盗贼窜入和意外的变故。我们日夜盼着项将军到来,哪里敢谋反啊!希望您详细转告项将军,我是绝不敢忘恩负义的。”项伯答应了,对沛公说:“明天可千万要早点来向项王道歉。”沛公说:“好吧。”于是项伯又乘夜离开,回到军营中,把沛公的话一一报告了项王。接着又说:“如果不是沛公先攻破关中,您怎么敢进关呢?如今人家有大功反而要攻打人家,这是不符合道义的,不如就此好好对待他。”项王答应了。 第二天一清早,沛公带着一百多名侍从人马来见项王,到达鸿门,向项王赔罪说:“我跟将军合力攻秦,将军在黄河之北作战,我在黄河之南作战。却没想到我能先入关攻破秦国,能够在这里又见到您。现在是有小人说了什么坏话,才使得将军和我之间产生了嫌隙。”项王说:“是您的左司马曹无伤说的,不然,我怎么会这样!”项王当日就让沛公留下一起喝酒。项王c项伯面朝东坐,亚父面朝南坐。亚父也就是范增。沛公面朝北坐,张良面朝西陪侍着。范增好几次给项王递眼色,又好几次举起身上佩戴的玉块向他示意,项王只是沉默着,没有反应。范增起身出去,叫来项庄,对他说:“君王为人心肠太软,你进去上前献酒祝寿,然后请求舞剑,趁机刺杀沛公,把他杀死在坐席上。不然的话,你们这些人都将成为人家的俘虏。”项庄进来,上前献酒祝寿。祝酒完毕,对项王说:“君王和沛公饮酒,军营中没有什么可以娱乐的,就让我来舞剑吧。”项王说:“好。”项庄就拔剑起舞,项伯也拔剑起舞,常常用身体掩护沛公,项庄没有办法刺击沛公。见此情景,张良走到军门,找来樊哙。樊哙问道:“今天的事情怎么样?”张良说:“很危急!现在项庄正在舞剑,他一直在打沛公的主意呀!”樊哙说:“这么说太危险啦!让我进去,我要跟沛公同生死!”樊哙带着宝剑拿着盾牌就往军门里闯。交叉持戟的卫士想挡住不让他进去,樊哙侧过盾牌往前一撞,卫士们仆倒在地,樊哙于是闯进军门,挑开帷帐面朝西站定,睁圆眼睛怒视项王,头发根根竖起,两边眼角都要睁裂了。项王伸手握住宝剑,挺直身子,问:“这位客人是干什么的?”张良说:“是沛公的护卫樊哙。”项王说:“真是位壮士!赐他一杯酒!”手下的人给他递上来一大杯酒。樊哙拜谢,起身站着喝了。项王说:“赐他一只猪肘!”手下的人递过来一只整猪肘。樊哙把盾牌反扣在地上,把猪肘放在上面,拔出剑来边切边吃。项王说:“好一位壮士!还能再喝吗?”樊哙说:“我连死都不在乎,一杯酒又有什么可推辞的!那秦王有虎狼一样凶狠之心,杀人无数,好象唯恐杀不完;给人加刑,好象唯恐用不尽,天下人都叛离了他。怀王曾经和诸将约定说‘先击败秦军进入咸阳,让他在关中为王。’如今沛公先击败秦军进入咸阳,连毫毛那么细小的财物都没敢动,封闭秦王宫室,把军队撤回到霸上,等待大王您的到来。特地派遣将士把守函谷关,为的是防备其他盗贼窜入和意外的变故。沛公如此劳苦功高,没有得到封侯的赏赐,您反而听信小人的谗言,要杀害有功之人。这只能是走秦朝灭亡的老路,我私下认为大王您不会采取这种做法!”一番话说得项王无话回答,只是说:“坐!坐!”樊哙挨着张良坐下来。坐了一会儿,沛公起身上厕所,顺便把樊哙叫了出来。 沛公出来后,项王派都尉陈平来叫沛公。沛公对樊哙说:“现在我出来,没有来得及告辞,怎么办?”樊哙说:“干大事不必顾及小的礼节,讲大节无须躲避小的责备,如今人家好比是刀子砧板,而我们好比是鱼是肉,还告辞干什么!”于是一行人离开那里,让张良留下来向项王致歉。张良问:“大王来的时候带了什么礼物?”沛公说:“我拿来白璧一双,准备献给项王;玉斗一对,准备献给亚父。正赶上他们发怒,没敢献上。您替我献上吧。”张良说:“遵命。”这个时候,项王部队驻扎在鸿门一带,沛公的部队驻扎在霸上,相距四十里。沛公扔下车马c侍从,脱身而走,他独自一人骑马,樊哙c夏侯婴c靳强c纪信等四人手持剑盾,跟在后面徒步奔跑,从骊山而下,顺着芷阳抄小路而行。沛公临行前对张良说:“从这条路到我们军营,超不过二十里。估计我们到了军营,您就进去。”沛公等一行离开鸿门,抄小路回到军营,张良进去致歉,说道:“沛公酒量不大,喝得多了点,不能跟大王告辞了。谨让臣下张良捧上白璧一双,恭敬地献给大王足下;玉斗一对,恭敬地献给大将军足下。”项王问道:“沛公在什么地方?”张良答道:“听说大王有意责怪他,他就脱身一个人走了,现在已经回到军营。”项王接过白璧,放在座位上;亚父接过玉斗,扔在地上,拔出剑来撞碎了,说:“唉!项庄这班小子没法跟他们共谋大事,夺取项王天下的,一定是沛公了。我们这班人就要成为俘虏了!”沛公回到军中,立即杀了曹无伤。 东城决战 四面楚歌 项王的部队在垓下(在今安徽省灵璧县境内)修筑了营垒,兵少粮尽,汉军及诸侯兵把他团团包围了好几层。深夜,听到汉军在四面唱着楚地的歌,项王大为吃惊,说:“难道汉已经完全取得了楚地?怎么楚国人这么多呢?”项王连夜起来,在帐中饮酒。有美人名虞,一直受宠跟在项王身边;有骏马名骓,项王一直骑着。这时候,项王不禁慷慨悲歌,自己作吟唱道:“力量能拔山啊,英雄气概举世无双,时运不济呀骓马不再往前闯!骓马不往前闯啊可怎么办,虞姬呀虞姬,怎么安排你呀才妥善?”项王唱了几遍,美人虞姬在一旁应和。项王眼泪一道道流下来,左右侍者也都跟着落泪,没有一个人能抬起头来看他。 于是项王骑上马,部下壮士八百多人骑马跟在后面,趁夜突破重围,向南冲出,飞驰而逃。天快亮的时候,汉军才发觉,命令骑将灌婴带领五千骑兵去追赶。项王渡过淮河,部下壮士能跟上的只剩下一百多人了。项王到达阴陵,迷了路,去问一个农夫,农夫骗他说:“向左边走。”项王带人向左,陷进了大沼泽地中。因此,汉兵追上了他们。项王又带着骑兵向东,到达东城,这时就只剩下二十八人。汉军骑兵追赶上来的有几千人。项王自己估计不能逃脱了,对他的骑兵说:“我带兵起义至今已经八年,亲自打了七十多仗,我所抵挡的敌人都被打垮,我所攻击的敌人无不降服,从来没有失败过,因而能够称霸,据有天下。可是如今终于被困在这里,这是上天要灭亡我,决不是作战的过错。今天肯定得决心战死了,我愿意给诸位打个痛痛快快的仗,一定胜它三回,给诸位冲破重围,斩杀汉将,砍倒军旗,让诸位知道的确是上天要灭亡我,决不是作战的过错。”于是把骑兵分成四队,面朝四个方向。汉军把他们包围起几层。项王对骑兵们说:“我来给你们拿下一员汉将!”命令四面骑士驱马飞奔而下,约定冲到山的东边,分作三处集合。于是项王高声呼喊着冲了下去,汉军像草木随风倒伏一样溃败了,项王杀掉了一名汉将。这时,赤泉侯杨喜为汉军骑将,在后面追赶项王,项王瞪大眼睛呵叱他,赤泉侯连人带马都吓坏了,倒退了好几里。项王与他的骑兵在三处会合了。汉军不知项王的去向,就把部队分为三路,再次包围上来。项王驱马冲了上去,又斩了一名汉军都尉,杀死有百八十人,聚拢骑兵,仅损失了两个人。项王问骑兵们道:“怎么样?”骑兵们都敬服地说:“正像大王说的那样。” 这时候,项王想要向东渡过乌江。乌江亭长正停船靠岸等在那里,对项王说:“江东虽然小,但土地纵横各有 乌江自刎 一千里,民众有几十万,也足够称王啦。希望大王快快渡江。现在只有我这儿有船,汉军到了,没法渡过去。”项王笑了笑说:“上天要灭亡我,我还渡乌江干什么!再说我和江东子弟八千人渡江西征,如今没有一个人回来,纵使江东父老兄弟怜爱我让我做王,我又有什么脸面去见他们?纵使他们不说什么,我项籍难道心中没有愧吗?”于是对亭长说:“我知道您是位忠厚长者,我骑着这匹马征战了五年,所向无敌,曾经日行千里,我不忍心杀掉它,把它送给您吧。”命令骑兵都下马步行,手持短兵器与追兵交战。光项籍一个人就杀掉汉军几百人。项王身上也有十几处负伤。项王回头看见汉军骑司马吕马童,说:“你不是我的老相识吗?”马童这时才跟项王打了个对脸儿,于是指给王翳说:“这就是项王。”项王说:“我听说汉王用黄金千斤,封邑万户悬赏征求我的脑袋,我就把这份好处送你吧!”说完,自刎而死。王翳拿下项王的头,其他骑兵互相践踏争抢项王的躯体,由于相争而被杀死的有几十人。最后,郎中骑将杨喜,骑司马吕马童,郎中吕胜c杨武各争得一个肢体。五人到一块把肢体拼合,正好都对。因此。把项羽的土地分成五块;封吕马童为中水侯,封王翳为杜衍侯,封杨喜为赤泉侯,封杨武为吴防侯,封吕胜为涅(nie,聂)阳侯。 项王已死,楚地全都投降了汉王,只有鲁县不降服。汉王率领天下之兵想要屠戮鲁城,但考虑到他们恪守礼义,为君主守节不惜一死,就拿着项王的头给鲁人看,鲁地父老这才投降。当初,楚怀王封项籍为鲁公,等他死后,鲁国又最后投降,所以,按照鲁公这一封号的礼仪把项王安葬在谷城。汉王给他发丧,哭了一通后才离去。 项氏宗族各旁枝,汉王都不加杀戮。封项伯为射阳侯。桃侯c平皋侯c玄武侯都属于项氏,汉王赐姓刘。[3] 正文 10 高祖早年 高祖,沛丰邑中阳里人,姓刘氏,字季。父曰太公,母曰刘媪。其先刘媪尝息大泽之陂,梦与神遇。是时雷电晦冥,太公往视,则见蛟龙于其上。已而有身,遂产高祖。 高祖为人,隆准而龙颜,美须髯,左股有七十二黑子。仁而爱人,喜施,意豁如也。常有大度,不事家人生产作业。及壮,试为吏,为泗水亭长,廷中吏无所不狎侮,好酒及色。常从王媪c武负贳酒,醉卧,武负c王媪见其上常有龙,怪之。高祖每酤留饮,酒雠数倍。及见怪,岁竟,此两家常折券弃责。 高祖常繇咸阳,纵观,观秦皇帝,喟然太息曰:“嗟乎,大丈夫当如此也!” 单父人吕公善沛令,避仇从之客,因家沛焉。沛中豪桀吏闻令有重客,皆往贺。萧何为主吏,主进,令诸大夫曰:“进不满千钱,坐之堂下。”高祖为亭长,素易诸吏,乃绐为谒曰“贺钱万”,实不持一钱。谒入,吕公大惊,起,迎之门。吕公者,好相人,见高祖状貌,因重敬之,引入坐。萧何曰:“刘季固多大言,少成事。”高祖因狎侮诸客,遂坐上坐,无所诎。酒阑,吕公因目固留高祖。高祖竟酒,后。吕公曰:“臣少好相人,相人多矣,无如季相,愿季自爱。臣有息女,愿为季箕帚妾。”酒罢,吕媪怒吕公曰:“公始常欲奇此女,与贵人。沛令善公,求之不与,何自妄许与刘季?”吕公曰:“此非儿女子所知也。”卒与刘季。吕公女乃吕后也,生孝惠帝c鲁元公主。 高祖为亭长时,常告归之田。吕后与两子居田中耨,有一老父过请饮,吕后因哺之。老父相吕后曰:“夫人天下贵人。”令相两子,见孝惠,曰:“夫人所以贵者,乃此男也。”相鲁元,亦皆贵。老父已去,高祖适从旁舍来,吕后具言客有过,相我子母皆大贵。高祖问,曰:“未远。”乃追及,问老父。老父曰:“乡者夫人婴儿皆似君,君相贵不可言。”高祖乃谢曰:“诚如父言,不敢忘德。”及高祖贵,遂不知老父处。 高祖为亭长,乃以竹皮为冠,令求盗之薛治之,时时冠之,及贵常冠,所谓“刘氏冠”乃是也。高祖以亭长为县送徒骊山,徒多道亡。自度比至皆亡之,到丰西泽中,止饮,夜乃解纵所送徒。曰:“公等皆去,吾亦从此逝矣!”徒中壮士愿从者十余人。高祖被酒,夜径泽中,令一人行前。行前者还报曰:“前有大蛇当径,愿还。”高祖醉,曰:“壮士行,何畏!”乃前,拔剑击斩蛇。蛇遂分为两,径开。行数里,醉,因卧。后人来至蛇所,有一老妪夜哭。人问何哭,妪曰:“人杀吾子,故哭之。”人曰:“妪子何为见杀?”妪曰:“吾,白帝子也,化为蛇,当道,今为赤帝子斩之,故哭。”人乃以妪为不诚,欲告之,妪因忽不见。后人至,高祖觉。后人告高祖,高祖乃心独喜,自负。诸从者日益畏之。 秦始皇帝常曰“东南有天子气”,于是因东游以厌之。高祖即自疑,亡匿,隐于芒砀山泽巖石之闲。吕后与人俱求,常得之。高祖怪问之。吕后曰:“季所居上常有云气,故从往常得季。”高祖心喜。沛中子弟或闻之,多欲附者矣。 起兵抗秦 秦二世元年秋(公元前209年),陈胜等起蕲,至陈而王,号为“张楚”。诸郡县皆多杀其长吏以应陈涉。沛令恐,欲以沛应涉。掾c主吏萧何c曹参乃曰:“君为秦吏,今欲背之,率沛子弟,恐不听。愿君召诸亡在外者,可得数百人,因劫众,众不敢不听。”乃令樊哙召刘季。刘季之众已数十百人矣。[1] 于是樊哙从刘季来。沛令后悔,恐其有变,乃闭城城守,欲诛萧c曹。萧c曹恐,逾城保刘季。刘季乃书帛射城上,谓沛父老曰:“天下苦秦久矣。今父老虽为沛令守,诸侯并起,今屠沛。沛今共诛令,择子弟可立者立之,以应诸侯,则家室完。不然,父子俱屠,无为也。”父老乃率子弟共杀沛令,开城门迎刘季,欲以为沛令。刘季曰:“天下方扰,诸侯并起,今置将不善,一败涂地。吾非敢自爱,恐能薄,不能完父兄子弟。此大事,愿更相推择可者。”萧c曹等皆文吏,自爱,恐事不就,后秦种族其家,尽让刘季。诸父老皆曰:“平生所闻刘季诸珍怪,当贵,且卜筮之,莫如刘季最吉。”于是刘季数让。众莫敢为,乃立季为沛公。祠黄帝,祭蚩尤于沛庭,而衅鼓旗,帜皆赤。由所杀蛇白帝子,杀者赤帝子,故上赤。于是少年豪吏如萧c曹c樊哙等皆为收沛子弟二三千人,攻胡陵c方与,还守丰。 秦二世二年(公元前208年),陈涉之将周章军西至戏而还。燕c赵c齐c魏皆自立为王。项氏起吴。秦泗川监平将兵围丰,二日,出与战,破之。命雍齿守丰,引兵之薛。泗州守壮败于薛,走至戚,沛公左司马得泗川守壮,杀之。沛公还军亢父,至方与,(周市来攻方与)未战。陈王使魏人周市略地。周市使人谓雍齿曰:“丰,故梁徙也。今魏地已定者数十城。齿今下魏,魏以齿为侯守丰。不下,且屠丰。”雍齿雅不欲属沛公,及魏招之,即反为魏守。 项羽 沛公引兵攻丰,不能取。沛公病,还之沛。沛公怨雍齿与丰子弟叛之,闻东阳甯君c秦嘉立景驹为假王,在留,乃往从之,欲请兵以攻丰。是时秦将章邯从陈,别将司马夷将兵北定楚地,屠相,至砀。东阳甯君c沛公引兵西,与战萧西,不利。还收兵聚留,引兵攻砀,三日乃取砀。因收砀兵,得五六千人。攻下邑,拔之。还军丰。闻项梁在薛,从骑百余往见之。项梁益沛公卒五千人,五大夫将十人。沛公还,引兵攻丰。 从项梁月余,项羽已拔襄城还。项梁尽召别将居薛。闻陈王定死,因立楚怀王孙心为楚王,治盱台。项梁号武信君。居数月,北攻亢父,救东阿,破秦军。齐军归,楚独追北,使沛公c项羽别攻城阳,屠之。军濮阳之东,与秦军战,破之。[1] 秦军复振,守濮阳,环水。楚军去而攻定陶,定陶未下。沛公与项羽西略地至雍丘之下,与秦军战,大破之,斩李由。还攻外黄,外黄未下。项梁再破秦军,有骄色。宋义谏,不听。秦益章邯兵,夜衔枚击项梁,大破之定陶,项梁死。沛公与项羽方攻陈留,闻项梁死,引兵与吕将军俱东。吕臣军彭城东,项羽军彭城西,沛公军砀。章邯已破项梁军,则以为楚地兵不足忧,乃渡河,北击赵,大破之。当是之时,赵歇为王,秦将王离围之钜鹿城,此所谓河北之军也。 秦二世三年(公元前207年),楚怀王见项梁军破,恐,徙盱台都彭城,并吕臣c项羽军自将之。以沛公为砀郡长,封为武安侯,将砀郡兵。封项羽为长安侯,号为鲁公。吕臣为司徒,其父吕青为令尹。 秦末战争 赵数请救,怀王乃以宋义为上将军,项羽为次将,范增为末将,北救赵。令沛公西略地入关。与诸将约,先入定关中者王之。 当是时,秦兵彊,常乘胜逐北,诸将莫利先入关。独项羽怨秦破项梁军,奋,愿与沛公西入关。怀王诸老将皆曰:“项羽为人彊悍猾贼。项羽尝攻襄城,襄城无遗类,皆阬之,诸所过无不残灭。且楚数进取,前陈王c项梁皆败。不如更遣长者扶义而西,告谕秦父兄。秦父兄苦其主久矣,今诚得长者往,毋侵暴,宜可下。今项羽彊悍,今不可遣。独沛公素宽大长者,可遣。”卒不许项羽,而遣沛公西略地,收陈王c项梁散卒。乃道砀至成阳,与杠里秦军夹壁,破(魏)[秦]二军。楚军出兵击王离,大破之。 沛公引兵西,遇彭越昌邑,因与俱攻秦军,战不利。还至栗,遇刚武侯,夺其军,可四千余人,并之。与魏将皇欣c魏申徒武蒲之军并攻昌邑,昌邑未拔。西过高阳。郦食其(谓)[为]监门,曰:“诸将过此者多,吾视沛公大人长者。”乃求见说沛公。沛公方踞床,使两女子洗足。郦生不拜,长揖,曰:“足下必欲诛无道秦,不宜踞见长者。”于是沛公起,摄衣谢之,延上坐。食其说沛公袭陈留,得秦积粟。乃以郦食其为广野君,郦商为将,将陈留兵,与偕攻开封,开封未拔。西与秦将杨熊战白马,又战曲遇东,大破之。杨熊走之荥阳,二世使使者斩以徇。南攻颍阳,屠之。因张良遂略韩地轘辕。 当是时,赵别将司马昂方欲渡河入关,沛公乃北攻平阴,绝河津。南,战洛阳东,军不利,还至阳城,收军中马骑,与南阳守齮战犨东,破之。略南阳郡,南阳守齮走,保城守宛。沛公引兵过而西。张良谏曰:“沛公虽欲急入关,秦兵尚众,距险。今不下宛,宛从后击,彊秦在前,此危道也。”于是沛公乃夜引兵从他道还,更旗帜,黎明,围宛城三匝。南阳守欲自刭。其舍人陈恢曰:“死未晚也。”乃逾城见沛公,曰:“臣闻足下约,先入咸阳者王之。今足下留守宛。宛,大郡之都也,连城数十,人民众,积蓄多,吏人自以为降必死,故皆坚守乘城。今足下尽日止攻,士死伤者必多;引兵去宛,宛必随足下后:足下前则失咸阳之约,后又有彊宛之患。为足下计,莫若约降,封其守,因使止守,引其甲卒与之西。诸城未下者,闻声争开门而待,足下通行无所累。”沛公曰:“善。”乃以宛守为殷侯,封陈恢千户。引兵西,无不下者。至丹水,高武侯鳃c襄侯王陵降西陵。还攻胡阳,遇番君别将梅鋗,与皆,降析c郦。遣魏人甯昌使秦,使者未来。是时章邯已以军降项羽于赵矣。[1] 初,项羽与宋义北救赵,及项羽杀宋义,代为上将军,诸将黥布皆属,破秦将王离军,降章邯,诸侯皆附。及赵高已杀二世,使人来,欲约分王关中。沛公以为诈,乃用张良计,使郦生c陆贾往说秦将,啖以利,因袭攻武关,破之。又与秦军战于蓝田南,益张疑兵旗帜,诸所过毋得掠卤,秦人憙,秦军解,因大破之。又战其北,大破之。乘胜,遂破之。 汉元年十月,沛公兵遂先诸侯至霸上。秦王子婴素车白马,系颈以组,封皇帝玺符节,降轵道旁。诸将或言诛秦王。沛公曰:“始怀王遣我,固以能宽容;且人已服降,又杀之,不祥。”乃以秦王属吏,遂西入咸阳。欲止宫休舍,樊哙c张良谏,乃封秦重宝财物府库,还军霸上。召诸县父老豪桀曰:“父老苦秦苛法久矣,诽谤者族,偶语者弃市。吾与诸侯约,先入关者王之,吾当王关中。与父老约,法三章耳:杀人者死,伤人及盗抵罪。余悉除去秦法。诸吏人皆案堵如故。凡吾所以来,为父老除害,非有所侵暴,无恐!且吾所以还军霸上,待诸侯至而定约束耳。”乃使人与秦吏行县乡邑,告谕之。秦人大喜,争持牛羊酒食献飨军士。沛公又让不受,曰:“仓粟多,非乏,不欲费人。”人又益喜,唯恐沛公不为秦王。 或说沛公曰:“秦富十倍天下,地形强。今闻章邯降项羽,项羽乃号为雍王,王关中。今则来,沛公恐不得有此。可急使兵守函谷关,无内诸侯军,稍徵关中兵以自益,距之。”沛公然其计,从之。十一月中,项羽果率诸侯兵西,欲入关,关门闭。闻沛公已定关中,大怒,使黥布等攻破函谷关。十二月中,遂至戏。沛公左司马曹无伤闻项王怒,欲攻沛公,使人言项羽曰:“沛公欲王关中,令子婴为相,珍宝尽有之。”欲以求封。亚父劝项羽击沛公。方飨士,旦日合战。是时项羽兵四十万,号百万。沛公兵十万,号二十万,力不敌。会项伯欲活张良,夜往见良,因以文谕项羽,项羽乃止。沛公从百余骑,驱之鸿门,见谢项羽。项羽曰:“此沛公左司马曹无伤言之。不然,籍何以生此!”沛公以樊哙c张良故,得解归。归,立诛曹无伤。 项羽遂西,屠烧咸阳秦宫室,所过无不残破。秦人大失望,然恐,不敢不服耳。项羽使人还报怀王。怀王 阿房宫 曰:“如约。”项羽怨怀王不肯令与沛公俱西入关,而北救赵,后天下约。乃曰:“怀王者,吾家项梁所立耳,非有功伐,何以得主约!本定天下,诸将及籍也。”乃详尊怀王为义帝,实不用其命。正月,项羽自立为西楚霸王,王梁c楚地九郡,都彭城。负约,更立沛公为汉王,王巴c蜀c汉中,都南郑。三分关中,立秦三将:章邯为雍王,都废丘;司马欣为塞王,都栎阳;董翳为翟王,都高奴。楚将瑕丘申阳为河南王,都洛阳。赵将司马昂为殷王,都朝歌。赵王歇徙王代。赵相张耳为常山王,都襄国。当阳君黥布为九江王,都六。怀王柱国共敖为临江王,都江陵。番君吴芮为衡山王,都邾。燕将臧荼为燕王,都蓟。故燕王韩广徙王辽东。广不听,臧荼攻杀之无终。封成安君陈余河闲三县,居南皮。封梅鋗十万户。 四月,兵罢戏下,诸侯各就国。汉王之国,项王使卒三万人从,楚与诸侯之慕从者数万人,从杜南入蚀中。去辄烧绝栈道,以备诸侯盗兵袭之,亦示项羽无东意。至南郑,诸将及士卒多道亡归,士卒皆歌思东归。韩信说汉王曰:“项羽王诸将之有功者,而王独居南郑,是迁也。军吏士卒皆山东之人也,日夜跂而望归,及其锋而用之,可以有大功。天下已定,人皆自宁,不可复用。不如决策东乡,争权天下。” 巴蜀栈道 项羽出关,使人徙义帝。曰:“古之帝者地方千里,必居上游。”乃使使徙义帝长沙郴县,趣义帝行,群臣稍倍叛之,乃阴令衡山王c临江王击之,杀义帝江南。项羽怨田荣,立齐将田都为齐王。田荣怒,因自立为齐王,杀田都而反楚;予彭越将军印,令反梁地。楚令萧公角击彭越,彭越大破之。陈余怨项羽之弗王己也,令夏说说田荣,请兵击张耳。齐予陈余兵,击破常山王张耳,张耳亡归汉。迎赵王歇于代,复立为赵王。赵王因立陈余为代王。项羽大怒,北击齐。 楚汉之争 八月,汉王用韩信之计,从故道还,袭雍王章邯。邯迎击汉陈仓,雍兵败,还走;止战好畤,又复败,走废丘。汉王遂定雍地。东至咸阳,引兵围雍王废丘,而遣诸将略定陇西c北地c上郡。令将军薛欧c王吸出武关,因王陵兵南阳,以迎太公c吕后于沛。楚闻之,发兵距之阳夏,不得前。令故吴令郑昌为韩王,距汉兵。 二年(公元前205年),汉王东略地,塞王欣c翟王翳c河南王申阳皆降。韩王昌不听,使韩信击破之。于是置陇西c北地c上郡c渭南c河上c中地郡;关外置河南郡。更立韩太尉信为韩王。诸将以万人若以一郡降者,封万户。缮治河上塞。诸故秦苑囿园池,皆令人得田之,正月,虏雍王弟章平。大赦罪人。 汉王之出关至陜,抚关外父老,还,张耳来见,汉王厚遇之。 二月,令除秦社稷,更立汉社稷。 三月,汉王从临晋渡,魏王豹将兵从。下河内,虏殷王,置河内郡。南渡平阴津,至洛阳。新城三老董公遮说汉王以义帝死故。汉王闻之,袒而大哭。遂为义帝发丧,临三日。发使者告诸侯曰:“天下共立义帝,北面事之。今项羽放杀义帝于江南,大逆无道。寡人亲为发丧,诸侯皆缟素。悉发关内兵,收三河士,南浮江汉以下,愿从诸侯王击楚之杀义帝者。” 是时项王北击齐,田荣与战城阳。田荣败,走平原,平原民杀之。齐皆降楚。楚因焚烧其城郭,系虏其子女。齐人叛之。田荣弟横立荣子广为齐王,齐王反楚城阳。项羽虽闻汉东,既已连齐兵,欲遂破之而击汉。汉王以故得劫五诸侯兵,遂入彭城。项羽闻之,乃引兵去齐,从鲁出胡陵,至萧,与汉大战彭城灵壁东睢水上,大破汉军,多杀士卒,睢水为之不流。乃取汉王父母妻子于沛,置之军中以为质。当是时,诸侯见楚彊汉败,还皆去汉复为楚。塞王欣亡入楚。 吕后兄周吕侯为汉将兵,居下邑。汉王从之,稍收士卒,军砀。汉王乃西过梁地,至虞。使谒者随何之九江王布所,曰:“公能令布举兵叛楚,项羽必留击之。得留数月,吾取天下必矣。”随何往说九江王布,布果背楚。楚使龙且往击之。 汉王之败彭城而西,行使人求家室,家室亦亡,不相得。败后乃独得孝惠,六月,立为太子,大赦罪人。令太子守栎阳,诸侯子在关中者皆集栎阳为卫。引水灌废丘,废丘降,章邯自杀。更名废丘为槐里。于是令祠官祀天地四方上帝山川,以时祀之。兴关内卒乘塞。 是时九江王布与龙且战,不胜,与随何闲行归汉。汉王稍收士卒,与诸将及关中卒益出,是以兵大振荥阳,破楚京c索闲。 三年,魏王豹谒归视亲疾,至即绝河津,反为楚。汉王使郦生说豹,豹不听。汉王遣将军韩信击,大破之,虏豹。遂定魏地,置三郡,曰河东c太原c上党。汉王乃令张耳与韩信遂东下井陉击赵,斩陈余c赵王歇。其明年,立张耳为赵王。 汉王军荥阳南,筑甬道属之河,以取敖仓。与项羽相距岁余。项羽数侵夺汉甬道,汉军乏食,遂围汉王。汉王请和,割荥阳以西者为汉。项王不听。汉王患之,乃用陈平之计,予陈平金四万斤,以闲疏楚君臣。于是项羽乃疑亚父。亚父是时劝项羽遂下荥阳,及其见疑,乃怒,辞老,愿赐骸骨归卒伍,未至彭城而死。 汉军绝食,乃夜出女子东门二千余人,被甲,楚因四面击之。将军纪信乃乘王驾,诈为汉王,诳楚,楚皆呼万岁,之城东观,以故汉王得与数十骑出西门遁。令御史大夫周苛c魏豹c枞公守荥阳。诸将卒不能从者,尽在城中。周苛c枞公相谓曰:“反国之王,难与守城。”因杀魏豹。 魏豹 汉王之出荥阳入关,收兵欲复东。袁生说汉王曰:“汉与楚相距荥阳数岁,汉常困。愿君王出武关,项羽必引兵南走,王深壁,令荥阳成皋闲且得休。使韩信等辑河北赵地,连燕齐,君王乃复走荥阳,未晚也。如此,则楚所备者多,力分,汉得休,复与之战,破楚必矣。”汉王从其计,出军宛叶闲,与黥布行收兵。 项羽闻汉王在宛,果引兵南。汉王坚壁不与战。是时彭越渡睢水,与项声c薛公战下邳,彭越大破楚军。项羽乃引兵东击彭越。汉王亦引兵北军成皋。项羽已破走彭越,闻汉王复军成皋,乃复引兵西,拔荥阳,诛周苛c枞公,而虏韩王信,遂围成皋。 汉王跳,独与滕公共车出成皋玉门,北渡河,驰宿修武。自称使者,晨驰入张耳c韩信壁,而夺之军。乃使张耳北益收兵赵地,使韩信东击齐。汉王得韩信军,则复振。引兵临河,南飨军小修武南,欲复战。郎中郑忠乃说止汉王,使高垒深堑,勿与战。汉王听其计,使卢绾c刘贾将卒二万人,骑数百,渡白马津,入楚地,与彭越复击破楚军燕郭西,遂复下梁地十余城。 淮阴已受命东,未渡平原。汉王使郦生往说齐王田广,广叛楚,与汉和,共击项羽。韩信用蒯通计,遂袭破齐。齐王烹郦生,东走高密。项羽闻韩信已举河北兵破齐c赵,且欲击楚,则使龙且c周兰往击之。韩信与战,骑将灌婴击,大破楚军,杀龙且。齐王广奔彭越。当此时,彭越将兵居梁地,往来苦楚兵,绝其粮食。 四年,项羽乃谓海春侯大司马曹咎曰:“谨守成皋。若汉挑战,慎勿与战,无令得东而已。我十五日必定梁地,复从将军。”乃行击陈留c外黄c睢阳,下之。汉果数挑楚军,楚军不出,使人辱之五六日,大司马怒,度兵汜水。士卒半渡,汉击之,大破楚军,尽得楚国金玉货赂。大司马咎c长史欣皆自刭汜水上。项羽至睢阳,闻海春侯破,乃引兵还。汉军方围钟离眛于荥阳东,项羽至,尽走险阻。 韩信 韩信已破齐,使人言曰:“齐边楚,权轻,不为假王,恐不能安齐。”汉王欲攻之。留侯曰:“不如因而立之,使自为守。”乃遣张良操印绶立韩信为齐王。 项羽闻龙且军破,则恐,使盱台人武涉往说韩信。韩信不听。 楚汉久相持未决,丁壮苦军旅,老弱罢转馕。汉王项羽相与临广武之闲而语。项羽欲与汉王独身挑战。汉王数项羽曰:“始与项羽俱受命怀王,曰先入定关中者王之,项羽负约,王我于蜀汉,罪一。秦项羽矫杀卿子冠军而自尊,罪二。项羽已救赵,当还报,而擅劫诸侯兵入关,罪三。怀王约入秦无暴掠,项羽烧秦宫室,掘始皇帝冢,私收其财物,罪四。又彊杀秦降王子婴,罪五。诈阬秦子弟新安二十万,王其将,罪六。项羽皆王诸将善地,而徙逐故主,令臣下争叛逆,罪七。项羽出逐义帝彭城,自都之,夺韩王地,并王梁楚,多自予,罪八。项羽使人阴弑义帝江南,罪九。夫为人臣而弑其主,杀已降,为政不平,主约不信,天下所不容,大逆无道,罪十也。吾以义兵从诸侯诛残贼,使刑余罪人击杀项羽,何苦乃与公挑战!”项羽大怒,伏弩射中汉王。汉王伤匈,乃扪足曰:“虏中吾指!”汉王病创卧,张良彊请汉王起行劳军,以安士卒,毋令楚乘胜于汉。汉王出行军,病甚,因驰入成皋。 病愈,西入关,至栎阳,存问父老,置酒,枭故塞王欣头栎阳市。留四日,复如军,军广武。关中兵益出。 当此时,彭越将兵居梁地,往来苦楚兵,绝其粮食。田横往从之。项羽数击彭越等,齐王信又进击楚。项羽恐,乃与汉王约,中分天下,割鸿沟而西者为汉,鸿沟而东者为楚。项王归汉王父母妻子,军中皆呼万岁,乃归而别去。 项羽解而东归。汉王欲引而西归,用留侯c陈平计,乃进兵追项羽,至阳夏南止军,与齐王信c建成侯彭越期会而击楚军。至固陵,不会。楚击汉军,大破之。汉王复入壁,深堑而守之。用张良计,于是韩信c彭越皆往。及刘贾入楚地,围寿春,汉王败固陵,乃使使者召大司马周殷举九江兵而迎(之)武王,行屠城父,随(何)刘贾c齐梁诸侯皆大会垓下。立武王布为淮南王。 五年,高祖与诸侯兵共击楚军,与项羽决胜垓下。淮阴侯将三十万自当之,孔将军居左,费将军居右,皇帝在后,绛侯c柴将军在皇帝后。项羽之卒可十万。淮阴先合,不利,却。孔将军c费将军纵,楚兵不利,淮阴侯复乘之,大败垓下。项羽卒闻汉军之楚歌,以为汉尽得楚地,项羽乃败而走,是以兵大败。使骑将灌婴追杀项羽东城,斩首八万,遂略定楚地。鲁为楚坚守不下。汉王引诸侯兵北,示鲁父老项羽头,鲁乃降。遂以鲁公号葬项羽谷城。还至定陶,驰入齐王壁,夺其军。 正月,诸侯及将相相与共请尊汉王为皇帝。汉王曰:“吾闻帝贤者有也,空言虚语,非所守也,吾不敢当帝位。”群臣皆曰:“大王起微细,诛暴逆,平定四海,有功者辄裂地而封为王侯。大王不尊号,皆疑不信。臣等以死守之。”汉王三让,不得已,曰:“诸君必以为便,便国家。”甲午,乃即皇帝位氾水之阳。 平定叛乱 皇帝曰义帝无后。齐王韩信习楚风俗,徙为楚王,都下邳。立建成侯彭越为梁王,都定陶。故韩王信为韩王,都阳翟。徙衡山王吴芮为长沙王,都临湘。番君之将梅鋗有功,从入武关,故德番君。淮南王布c燕王臧荼c赵王敖皆如故。 天下大定。高祖都洛阳,诸侯皆臣属。故临江王驩为项羽叛汉,令卢绾c刘贾围之,不下。数月而降,杀之洛阳。 五月,兵皆罢归家。诸侯子在关中者复之十二岁,其归者复之六岁,食之一岁。 高祖置酒洛阳南宫。高祖曰:“列侯诸将无敢隐朕,皆言其情。吾所以有天下者何?项氏之所以失天下者何?”高起c王陵对曰:“陛下慢而侮人,项羽仁而爱人。然陛下使人攻城略地,所降下者因以予之,与天下同利也。项羽妒贤嫉能,有功者害之,贤者疑之,战胜而不予人功,得地而不予人利,此所以失天下也。”高祖曰:“公知其一,未知其二。夫运筹策帷帐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吾不如子房。镇国家,抚百姓,给馈饷,不绝粮道,吾不如萧何。连百万之军,战必胜,攻必取,吾不如韩信。此三者,皆人杰也,吾能用之,此吾所以取天下也。项羽有一范增而不能用,此其所以为我擒也。” 高祖欲长都洛阳,齐人刘敬说,乃留侯劝上入都关中,高祖是日驾,入都关中。六月,大赦天下。 十月,燕王臧荼反,攻下代地。高祖自将击之,得燕王臧荼。即立太尉卢绾为燕王。使丞相哙将兵攻代。 其秋,利几反,高祖自将兵击之,利几走。利几者,项氏之将。项氏败,利几为陈公,不随项羽,亡降高祖,高祖侯之颍川。高祖至洛阳,举通侯籍召之,而利几恐,故反。 六年,高祖五日一朝太公,如家人父子礼。太公家令说太公曰:“天无二日,土无二王。今高祖虽子,人主也;太公虽父,人臣也。柰何令人主拜人臣!如此,则威重不行。”后高祖朝,太公拥篲,迎门却行。高祖大惊,下扶太公。太公曰:“帝,人主也,柰何以我乱天下法!”于是高祖乃尊太公为太上皇。心善家令言,赐金五百斤。 十二月,人有上变事告楚王信谋反,上问左右,左右争欲击之。用陈平计,乃伪游云梦,会诸侯于陈,楚王信迎,即因执之。是日,大赦天下。田肯贺,因说高祖曰:“陛下得韩信,又治秦中。秦,形胜之国,带河山之险,县隔千里,持戟百万,秦得百二焉。地势便利,其以下兵于诸侯,譬犹居高屋之上建瓴水也。夫齐,东有琅邪c即墨之饶,南有泰山之固,西有浊河之限,北有勃海之利。地方二千里,持戟百万,县隔千里之外,齐得十二焉。故此东西秦也。非亲子弟,莫可使王齐矣。”高祖曰:“善。”赐黄金五百斤。 后十余日,封韩信为淮阴侯,分其地为二国。高祖曰将军刘贾数有功,以为荆王,王淮东。弟交为楚王,王淮西。子肥为齐王,王七十余城,民能齐言者皆属齐。乃论功,与诸列侯剖符行封。徙韩王信太原。 七年,匈奴攻韩王信马邑,信因与谋反太原。白土曼丘臣c王黄立故赵将赵利为王以反,高祖自往击之。会天寒,士卒堕指者什二三,遂至平城。匈奴围我平城,七日而后罢去。令樊哙止定代地。立兄刘仲为代王。 二月,高祖自平城过赵c洛阳,至长安。长乐宫成,丞相已下徙治长安。 八年,高祖东击韩王信余反寇于东垣。 萧丞相营作未央宫,立东阙c北阙c前殿c武库c太仓。高祖还,见宫阙壮甚,怒,谓萧何曰:“天下匈匈苦战数岁,成败未可知,是何治宫室过度也?”萧何曰:“天下方未定,故可因遂就宫室。且夫天子四海为家,非壮丽无以重威,且无令后世有以加也。”高祖乃说。 高祖之东垣,过柏人,赵相贯高等谋弑高祖,高祖心动,因不留。代王刘仲弃国亡,自归洛阳,废以为合阳侯。 九年,赵相贯高等事发觉,夷三族。废赵王敖为宣平侯。是岁,徙贵族楚昭c屈c景c怀c齐田氏关中。 未央宫成。高祖大朝诸侯群臣,置酒未央前殿。高祖奉玉卮,起为太上皇寿,曰:“始大人常以臣无赖,不能治产业,不如仲力。今某之业所就孰与仲多?”殿上群臣皆呼万岁,大笑为乐。 十年十月,淮南王黥布c梁王彭越c燕王卢绾c荆王刘贾c楚王刘交c齐王刘肥c长沙王吴芮皆来朝长乐宫。春夏无事。 七月,太上皇崩栎阳宫。楚王c梁王皆来送葬。赦栎阳囚。更命郦邑曰新丰。 八月,赵相国陈豨反代地。上曰:“豨尝为吾使,甚有信。代地吾所急也,故封豨为列侯,以相国守代,今乃与王黄等劫掠代地!代地吏民非有罪也。其赦代吏民。”九月,上自东往击之。至邯郸,上喜曰:“豨不南据邯郸而阻漳水,吾知其无能为也。”闻豨将皆故贾人也,上曰:“吾知所以与之。”乃多以金啗豨将,豨将多降者。 十一年,高祖在邯郸诛豨等未毕,豨将侯敞将万余人游行,王黄军曲逆,张春渡河击聊城。汉使将军郭蒙与齐将击,大破之。太尉周勃道太原入,定代地。至马邑,马邑不下,即攻残之。 豨将赵利守东垣,高祖攻之,不下。月余,卒骂高祖,高祖怒。城降,令出骂者斩之,不骂者原之。于是乃分赵山北,立子恒以为代王,都晋阳。 春,淮阴侯韩信谋反关中,夷三族。 夏,梁王彭越谋反,废迁蜀;复欲反,遂夷三族。立子恢为梁王,子友为淮阳王。 秋七月,淮南王黥布反,东并荆王刘贾地,北渡淮,楚王交走入薛。高祖自往击之。立子长为淮南王。 十二年,十月,高祖已击布军会甀,布走,令别将追之。 高祖还归,过沛,留。置酒沛宫,悉召故人父老子弟纵酒,发沛中儿得百二十人,教之歌。酒酣,高祖击筑,自为歌诗曰:“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令儿皆和习之。高祖乃起舞,慷慨伤怀,泣数行下。谓沛父兄曰:“游子悲故乡。吾虽都关中,万岁后吾魂魄犹乐思沛。且朕自沛公以诛暴逆,遂有天下,其以沛为朕汤沐邑,复其民,世世无有所与。”沛父兄诸母故人日乐饮极欢,道旧故为笑乐。十余日,高祖欲去,沛父兄固请留高祖。高祖曰:“吾人众多,父兄不能给。”乃去。沛中空县皆之邑西献。高祖复留止,张饮三日。沛父兄皆顿首曰:“沛幸得复,丰未复,唯陛下哀怜之。”高祖曰:“丰吾所生长,极不忘耳,吾特为其以雍齿故反我为魏。”沛父兄固请,乃并复丰,比沛。于是拜沛侯刘濞为吴王。 汉将别击布军洮水南北,皆大破之,追得斩布鄱阳。 樊哙别将兵定代,斩陈豨当城。 十一月,高祖自布军至长安。十二月,高祖曰:“秦始皇帝c楚隐王陈涉c魏安釐王c齐缗王c赵悼襄王皆绝无后,予守冢各十家,秦皇帝二十家,魏公子无忌五家。”赦代地吏民为陈豨c赵利所劫掠者,皆赦之。陈豨降将言豨反时,燕王卢绾使人之豨所,与阴谋。上使辟阳侯迎绾,绾称病。辟阳侯归,具言绾反有端矣。二月,使樊哙c周勃将兵击燕王绾,赦燕吏民与反者。立皇子建为燕王。 高祖击布时,为流矢所中,行道病。病甚,吕后迎良医,医入见,高祖问医,医曰:“病可治。”于是高祖嫚骂之曰:“吾以布衣提三尺剑取天下,此非天命乎?命乃在天,虽扁鹊何益!”遂不使治病,赐金五十斤罢之。已而吕后问:“陛下百岁后,萧相国即死,令谁代之?”上曰:“曹参可。”问其次,上曰:“王陵可。然陵少憨,陈平可以助之。陈平智有馀,然难以独任。周勃重厚少文,然安刘氏者必勃也,可令为太尉。”吕后复问其次,上曰:“此后亦非而所知也。” 卢绾与数千骑居塞下候伺,幸上病愈自入谢。 四月甲辰,高祖崩长乐宫。四日不发丧。吕后与审食其谋曰:“诸将与帝为编户民,今北面为臣,此常怏怏,今乃事少主,非尽族是,天下不安。”人或闻之,语郦将军。郦将军往见审食其,曰:“吾闻帝已崩,四日不发丧,欲诛诸将。诚\如此,天下危矣。陈平c灌婴将十万守荥阳,樊哙c周勃将二十万定燕c代,此闻帝崩,诸将皆诛,必连兵还乡以攻关中。大臣内叛,诸侯外反,亡可翘足而待也。”审食其入言之,乃以丁未发丧,大赦天下。 卢绾闻高祖崩,遂亡入匈奴。 丙寅,葬。己巳,立太子,至太上皇庙。群臣皆曰:“高祖起微细,拨乱世反之正,平定天下,为汉太祖,功最高。”上尊号为高皇帝。太子袭号为皇帝,孝惠帝也。令郡国诸侯各立高祖庙,以岁时祠。 及孝惠五年,思高祖之悲乐沛,以沛宫为高祖原庙。高祖所教歌儿百二十人,皆令为吹乐,后有缺,辄补之。 高帝八男:长庶齐悼惠王肥;次孝惠,吕后子;次戚夫人子赵隐王如意;次代王恒,已立为孝文帝,薄太后子;次梁王恢,吕太后时徙为赵共王;次淮阳王友,吕太后时徙为赵幽王;次淮南厉王长;次燕王建。 太史公曰 太史公曰:夏之政忠。忠之敝,小人以野,故殷人承之以敬。敬之敝,小人以鬼,故周人承之以文。文之敝,小人以僿,故救僿莫若以忠。三王之道若循环,终而复始。周秦之闲,可谓文敝矣。秦政不改,反酷刑法,岂不缪乎?故汉兴,承敝易变,使人不倦,得天统矣。朝以十月。车服黄屋左纛。葬长陵。[2] 注释译文编辑 高祖是沛丰邑(今江苏丰县)中阳里人,姓刘,字季。他的父亲是太公,母亲是刘媪(ǎ一,袄)。高祖未出生之前,刘媪曾经在大泽的岸边休息,梦中与神相遇。这时电闪雷鸣,天色昏暗,太公去找刘媪,看见一条蛟龙趴在她的身上。不久之后刘媪有了身孕,产下高祖。 高祖这个人高鼻梁,额头高高隆起,鬓角和胡须很漂亮,左边大腿有七十二颗黑痣。仁义而爱人,喜好施舍,性情豁达。平常有远大的抱负,不从事一般老百姓所从事的职业。到壮年时通过考试成为了一名官吏,当泗水的亭长,亭中的小吏没有不被他戏弄耍笑的。喜好喝酒和美色。常常到武负c王媪的酒肆赊酒喝。醉了就睡,武负和王媪看到高祖的上方常常有龙盘旋,觉得很奇怪。高祖每次留在酒肆里喝酒,买酒的人就会增加,售出去的酒达到平常的几倍。等到看见了有龙出现的怪现象,到了年终,这两家常常毁掉欠据,免除债务。 高祖曾经到咸阳去服徭役,有一次秦始皇出巡,允许人们随意观看,他看到了秦始皇,长叹一声说:“唉,大丈夫就应该像这样!” 单父(shàn fu,善甫)人吕公与沛县的长官要好,吕公因避仇人到沛县县令家做客,于是就在沛县安了家。沛中的豪杰c官吏们听说县令有贵客,都前往祝贺。萧何当时是县令的属官,掌管收贺礼事宜,他对那些送礼的宾客们说:“送礼不满千金的,让他坐到堂下。”高祖做亭长,平素就看不起这帮官吏,于是在进见的名帖上谎称“贺钱一万”,其实他一个钱也没带。名帖递进去了,吕公见了高祖大为吃惊,赶快起身,到门口去迎接他。吕公这个人,喜欢给人相面,看见高祖的相貌,就非常敬重他,把他领到堂上坐下。萧何说:“刘季一向满口说大话,很少做成什么事。”高祖就趁机戏弄那些宾客,干脆就坐到上座去,一点儿也不谦让。酒喝得尽兴了,吕公于是向高祖递眼色,让他一定留下来,高祖喝完了酒,就留在后面。吕公说:“我从年轻的时候就喜欢给人相面,经我给相面的人多了,没有谁能比得上你刘季的面相,希望你好自珍爱。我有一个亲生女儿,愿意许给你做你的洒扫妻妾。”酒宴散了,吕媪对吕公大为恼火,说:“你起初总是想让这个女儿出人头地,把她许配给个贵人。沛令跟你要好,想娶这个女儿你不同意,今天你为什么随随便便地就把她许给刘季了呢?”吕公说:“这不是女人家所懂得的。”终于把女儿嫁给刘季了。吕公的女儿就是吕后,生了孝惠帝和鲁元公主。 彭越沛公率兵西进,在昌邑与彭越相遇。于是和他一起攻打秦军,战事不利。撤兵到栗县,正好遇到刚武侯,就把他的军队夺了过来,大约有四千人,并入了自己的军队。又与魏将皇欣c魏申徒武蒲的军队合力攻打昌邑,没有攻下。沛公继续西进,经过高阳。 郦食其(yi ji,义基)负责看管城门,他说:“各路经过此地的多了,我看只有沛公才是个德行高尚忠厚老实的人。”于是前去求见,游说沛公。沛公当时正叉开两腿坐在床上,让两个女子给他洗脚。郦食其见了并不叩拜,只是拱手高举作了个长揖,说:“如果您一定要诛灭没有德政的暴秦,就不应该坐着接见有才能的人。”于是沛公站起身来,提起衣服,向他道歉,把他请到上坐。郦食其劝说沛公袭击陈留,得到了秦军储存的粮食。沛公就封郦食其为广野君,任命他的弟弟郦商为将军,统率陈留的军队,与沛公一起攻打开封,没有攻下。继续向西,与秦将杨熊在白马打了一仗,又在曲遇东面打了一仗,大破秦军。杨熊逃到荥阳去了,秦二世派使者将他斩首示众。沛公又向南攻打颖阳,屠戮了颖阳。通过张良的关系,占领了韩国的轘(huán,环)辕险道。 当初,项羽和宋义向北去救赵,等到项羽杀了宋义,代替他做了上将军,各路将领如黥布等都归属了项羽;打败了秦将王离的军队,降服了章邯,诸侯都归附了项羽。赵高杀了秦二世之后,派人来求见,想和沛公定约在关中分地称王,沛公以为其中有诈,就用了张良的计策,派郦生,陆贾去游说秦将,并用财利进行引诱,乘此机会前去偷袭武关,攻了下来。又在蓝田南面与秦军交战。增设疑兵旗帜,命令全军,所过之处,不得掳掠,秦地的人都很高兴,秦军松懈,因此大败秦军。接着在蓝田的北面与秦军交战,又大败秦军。于是乘胜勇战,终于彻底打败了秦军。 汉元年(前206)十月,沛公的军队在各路诸侯中最先到达霸上。秦王子婴驾着白车白马,用丝绳系着脖子,封好皇帝的御玺和符节,在轵(zhi)道旁投降。将领们有的说应该杀掉秦王。沛公说:“当初怀王派我攻关中,就是认为我能宽厚容人;再说人家已经投降了,又杀掉人家,这么做不吉利。”于是任命秦王为当地官吏,就向西进入咸阳。沛公想留在秦宫中休息,樊哙c张良劝阻,这才下令把秦宫中的贵重宝器财物和库府都封好,然后退回来驻扎在霸上。沛公召来各县的父老和有才德有名望的人,对他们说:“父老们苦于秦朝的苛虐法令已经很久了,批评朝政得失的要灭族,相聚谈话的要处以死刑,我和诸侯们约定,谁首先进入关中就在这里做王,所以我应当当关中王。现在我和父老们约定,法律只有三条:杀人者处死刑,伤人者和抢劫者依法治罪。其余凡是秦朝的法律全部废除。所有官吏和百姓都象往常一样,安居乐业。总之,我到这里来,就是要为父老们除害,不会对你们有任何侵害,请不要害怕!再说,我把军队撤回霸上的原因,是想等着各路诸侯到来,共同制定一个规约。”随即派人和秦朝的官吏一起到各县镇乡村去巡视。向民众讲明情况。秦地的百姓都非常喜悦,争着送来牛羊酒食,慰劳士兵。沛公推让不肯接受,说:“仓库里的粮食不少,并不缺乏,不想让大家破费。”人们更加高兴,唯恐沛公不在关中做秦王。 有人游说沛公说:“秦地的富足是其它地区的十倍,地理形势又好。听说章邯投降项羽,项羽给他的封号是雍王,在关中称王。如今要是他来了,沛公您恐怕就不能拥有这个地方了。可以赶快派军队守住函谷关,不要让诸侯军进来。并且逐步征集关中的兵卒,加强自己的实力,以便抵抗他们。”沛公认为他的话有道理,就依从了他的计策。十一月中旬,项羽果然率领诸侯军西进,想要进入函谷关。可是关门闭着。项羽听说沛公已经平定了关中,非常恼火,就派黥布等攻克了函谷关。十二月中旬,到达戏水。沛公的左司马曹无伤听说项羽发怒,想要攻打沛公,就派人去对项羽说:“沛公要在关中称王,让秦王子婴做丞相,把秦宫所有的珍宝都据为己有。曹无伤想借此求得项羽的封赏。亚父范增劝说项羽攻打沛公,项羽正在犒劳将士,准备次日和沛公会战。这时项羽的兵力有四十万,号称百万;沛公的兵力有十万,号称二十万,实力抵不过项羽。恰巧项伯要救张良,使他不至于与沛公一起送死,趁夜来沛公军营见张良,因而有机会让项伯向项羽说了一番道理,项羽这才作罢。次日沛公带了百余名随从骑兵驱马来到鸿门见项羽,向他道歉。项羽说:“这是沛公左司马曹无伤说的,不然我怎么会这样呢?”沛公因为是带着樊哙c张良去的,才得以脱身返回。回到军营,立即杀了曹无伤。 项羽于是向西行进,一路屠杀,焚烧了咸阳城内的秦王朝宫室,所经过的地方,没有不遭毁灭的。秦地的人们对项羽非常失望,但又害怕,不敢不服从他。 项羽派人回去向怀王报告并请示。怀王说:“按原来约定的办。”项羽怨恨怀王当初不肯让他和沛公一起西进入关,却派他到北边去救赵,结果没能率先入关,落在了别人之后。他说:“怀王,是我家叔父项梁拥立的,他没有什么功劳,凭什么能主持定约呢!平定天下的,本来就是各路将领和我项籍。”于是假意推尊怀王为义帝,实际上并不听从他的命令。 正月,项羽自立为西楚霸王,统治梁地c楚地的九个郡,建都彭城。又违背当初的约定,改立沛公为汉王,统治巴蜀c汉中之地,建都南郑。把关中分为三份,封给秦朝的三个降将:章邯为雍王,建都废丘;司马欣为塞王,建都栎阳;董翳为翟王,建都高奴。又封楚将瑕丘申阳为河南王,建都洛阳。封赵将司马印为殷王,建都朝歌。把赵王歇改封到代地为代王。封赵相张耳为常山王,建都襄国。封当阳君黠布为九江王,建都六县。封怀王的柱国共敖为临江王,建都江陵。封番君吴芮(rui,税)为衡山王,建都邾(zhu,朱)县。封燕将臧荼为燕王,建都蓟县。把原燕王韩广改封到辽东为辽东王。韩广不听,从臧荼就率军去攻打,在吴中把他杀了。项羽又封给成安君陈余河间周围的三个县,让他住在南皮县。封给梅鋗十万户。 四月,各路诸侯在项羽的大将军旗帜下罢兵,回各自的封国去。汉王也前往封国,项羽派了三万士兵随从前往,楚国和诸侯国中因为敬慕而跟随汉王的有几万人,他们从杜县往南进入蚀地的山谷中。军队过去以后,在陡壁上架起的栈道就全部烧掉,为的是防备诸侯或其他强盗偷袭,也是向项羽表示没有东进之意。到达南郑时,部将和士兵有许多人在中途逃跑回去了,士兵们都唱着歌,想东归回乡。韩信劝说汉王道:“项羽封有功的部将,却偏偏让您到南郑去,分明是流放您。部队中的军官c士兵大都是崤(xiá一,淆)山以东的人,他们日夜踮起脚尖东望,盼着回归故乡。如果趁着这种心气极高的时候利用他们,可以建大功。如果等到天下平定以后人们都安居乐业了,就再也用不上他们了。不如立即决策,率兵东进,与诸侯争权夺天下。” 项羽罢兵回东方了,汉王也想率军回西方。但汉王采用张良c陈平的计策,乘楚军兵疲粮尽,索性就消灭它,于是进兵追赶项羽,到阳夏南面让部队驻扎下来,和齐王韩信,建成侯彭越约定日期会合,共同攻击楚军。汉王到达固陵,韩信c彭越却没有来会合。楚军迎击汉军,把汉军打得大败。汉王又逃回营垒,深挖壕堑固守。又采用张良的计策派使者封给韩信c彭越土地,使他们各自为战,于是韩信c彭越都来会合了。黥布和刘贾进入楚地,围攻寿春,汉王却在固陵打了败仗,于是派人去召大司马周殷,让他出动九江军队击迎会武王黥布,行军途中屠戮了城父(fu,甫),然后随刘贾c齐c梁诸侯的军队在垓下大会师。汉王封武王黥布为淮南王。 五年(前202),高祖和诸侯军共同进攻楚军,与项羽在垓下决战。淮阴侯韩信率领三十万大军与楚军正面对阵,他的部将孔将军在左边,费将军在右边,汉王领兵随后,绛侯周勃c柴将军跟在汉王的后面,项羽的军队大约有十万。淮阴侯首先跟楚军交锋,不利,向后退却。孔将军c费将军从左右两边纵兵攻上去,楚军不利,淮阴侯乘势再次攻上去,大败楚军于垓下。项羽的士兵听到汉军唱起了楚地的歌,以为汉军已经完全占领了楚地,项羽战败逃走,楚军因此全部崩溃。汉王派骑将灌婴追杀项羽,一直追到东成,杀了八万楚兵,终于攻占平定了楚地。只有鲁县人还为项羽坚守,不肯降服,因为怀王当初封项羽为鲁公。汉王就率领诸侯军北上,把项羽的头给鲁县的父老们看,鲁人这才投降。于是,汉王按照鲁公这一封号的礼仪,把项羽葬在谷城。然后回师定陶,驱马驰入齐王韩信的军营,夺了他的兵权。 正月,诸侯及将相们共同尊请汉王为皇帝。汉王说:“我听说皇帝的尊号,贤能的人才能据有,空言虚语,不是我所要的,我可承担不了皇帝的尊号。”大臣们都说:“大王从平民起事,诛伐暴逆,平定四海,有功的分赏土地封为王侯,如果大王不称皇帝尊号,人们对大王的封赏就都不会相信。我们这帮人愿意以死相请求。”汉王辞让再三,实在推辞不过了,才说:“既然诸位认为这样合适,那我就为了国家的便利吧。”甲午日,汉王在汜水北面登临皇帝之位。 高祖在洛阳南宫摆设酒宴。高祖说:“各位王侯将领你们不能瞒我,都要说真心话。我之所以能取得天下,是因为什么呢?项羽之所以失去天下,又是因为什么呢?”高起c王陵回答说:“陛下傲慢而且好侮辱别人;项羽仁厚而且爱护别人。可是陛下派人攻打城池夺取土地,所攻下和降服的地方就分封给人们,跟天下人同享利益。而项羽却妒贤嫉能,有功的就忌妒人家,有才能的就怀疑人家,打了胜仗不给人家授功,夺得了土地不给人家好处,这就是他失去天下的原因。”高祖说:“你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如果说运筹帷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我比不上张子房;镇守国家,安抚百姓,供给粮饷,不断绝粮道,我比不上萧何;统率百万大军,战就一定胜利,攻就一定攻取,我比不上韩信。这三个人都是人中的俊杰,我却能够使用他们,这就是我能够取得天下的原因所在。项羽虽然有一位范增却不信用,这就是他被我擒获的原因。” 高祖打算长期定都洛阳,齐人刘敬劝说,还有留侯张良也劝说高祖进入关中去定都,高祖当天就起驾入关,到关中去建都。六月,大赦天下。 未央宫建成了。高祖大会诸侯c群臣,在未央宫前殿摆设酒宴。高祖捧着玉制酒杯,起身向太上皇献酒祝寿,说:“当初您常认为我没有出息,无可依仗,不会治理家业,比不上刘仲勤苦努力。可是现在我的产业和刘仲相比,谁的多呢?”殿上群臣都呼喊万岁,大笑取乐。 高祖回京途中,路过沛县时停留下来。在沛宫置备酒席,把沛郡老朋友和父老子弟都请来一起纵情畅饮。挑选沛中儿童一百二十人,教他们唱歌。酒喝得正痛快时,高祖自己弹击着筑(zhu,竹)琴,唱起自己编的歌:“大风刮起来啊云彩飞扬,声威遍海内啊回归故乡,怎能得到猛士啊守卫四方!”让儿童们跟着学唱。于是高祖起舞,情绪激动心中感伤,洒下行行热泪。高祖对父老兄弟说:“远游的赤子总是思念着故乡。我虽然建都关中,但是将来死后我的魂魄还会喜欢和思念故乡。而且我开始是以沛公的身份起兵讨伐暴逆,终于取得天下,我把沛县作为我的汤沐邑,免除百姓的赋税徭役,世世代代不必纳税服役。”沛县父老兄弟及同宗婶子大娘亲戚朋友天天快活饮酒,尽情欢宴,叙谈往事,取笑作乐。过了十多天,高祖要走了,沛县父老坚决要高祖多留几日。高祖说:“我的随从人众太多,父兄们供应不起。”于是离开沛县。这天,沛县城里全空了,百姓都赶到城西来敬献牛c酒等礼物。高祖又停下来,搭起帐篷,痛饮三天。沛县父兄都叩头请求说:“沛县有幸得以免除赋税徭役,您的家乡丰县却没有免除,希望陛下可怜他们。”高祖说:“丰邑县是我生长的地方,我最不能忘,我只是因为当初丰邑人跟着雍齿反叛我而帮助魏王才这样的。”沛县父老仍旧坚决请求,高祖才答应把丰县的赋税徭役也免除掉,跟沛县一样。于是封沛侯刘濞(二哥刘仲的儿子,后因反对景帝的中央削藩政策,发动吴楚七国之乱,兵败被杀)为吴王。 四月甲辰日,高祖在长乐宫逝世。 太史公说:“夏朝的政治忠厚。忠厚的弊病是使得百姓粗野少礼,所以殷朝代之以恭敬。恭敬的弊病的是使得百姓相信鬼神,所以周朝代之以礼仪。礼仪的弊病是使百姓不诚恳。所以要救治不诚恳的弊病,就没有什么比得上忠厚。由此看来,夏c殷c周三代开国君主的治国之道好象是循着圆圈转,终而复始。至于周朝到秦朝之间,其弊病可以说就在于过分讲究礼仪了。秦朝的政治不但没有改变这种弊病,反而使刑法更加残酷,难道不是很错误吗?所以汉朝的兴起,虽然承继了前朝政治的弊端却有所改变,使老百姓不至于倦怠,这是符合循环终始的天道了。汉以十月为岁首,诸侯在每年的十月进京朝见皇帝。规定车服制度,皇帝乘坐的车驾,用黄缎子做车盖的衬里,车前横木的左上方要插用旄牛尾或野鸡尾做的装饰。高祖葬在长陵。 相关知识编辑 通假字 (1)此两家常折券弃责“责”通“债”,债务。 (2)高祖常繇咸阳“常“通“尝”曾经,“繇”通“徭”服役。 (3)遂坐上坐,无所诎“诎”通“屈”,理亏,这里有不安的意思。 (4)诸所过毋得掠卤,秦人憙,秦军解。“卤”通“掳”抢;“憙”通“喜”,高兴;“解”通“懈”,懈怠。 (5)诸吏人皆案堵如故。“案”通“安”,不迁动,不变更 (6)可急使兵守函谷关,无内诸侯军,距之。“内”通“纳”接纳。“距”通“拒”,抵御 (7)乃详尊怀王为义帝“详”通“佯”,假意。 (8)兵罢戏下,戏通“麾“ (9)不如决策东乡“乡”通“向”,东乡,这里是指向东。 古今异义 (1)常有大度 大度:古义:远大的抱负 今义:气量宽宏能容人 (2)不事家人生产作业 家人:古义:平民百姓 今义:一家人 作业:古义:劳苦的工作 今义:学习完成的功课 (3)不宜踞见长者 长者:古义:德高宽厚的人 今义:年老的人 (4)诽谤者族 诽谤:古义:公开批评c议论 今义:无中生有,说人坏话,毁人名誉 (5)待诸侯至而定约束耳 约束:古义:规约,规章 今义:限制使不出范围 (6)始大人常以臣无赖 无赖:古义:没有出息 今义:游手好闲c品行不端的人 (7)大王微细 微细:古义:平民,卑微的身份 今义:细小的事物 一词多义 (1)吕公者,好相人(动词,善于查看面相) 无如季相(名词,面相) (2)刘季固多大言,少成事(本来) 吕公因目固留高祖(坚持) (3)因重敬之,引入坐(引领) 沛公引兵西(率领) (4)去辄烧绝栈道(就) 有功者辄裂地而封为王侯(总是) (5)沛公以樊哙c张良故,得解归(逃脱) 项羽解而东归(罢兵) 词类活用 1使动用法 公始常欲奇此女,与贵人(使与众不同) 降章邯(使投降) 会项伯欲活张良(使活命) 沛公从百余骑(使跟从) 项羽王诸将之有功者(使称王) 2意动用法 武负c王媪见其上常有龙,怪之(认为奇怪) 父老苦秦苛法久矣(以为苦) 沛公然其计(认为是正确的) 3名词活用为动词 避仇从之客,因家沛焉(安家) 欲约分王关中(称王) 秦王子婴素车白马(驾着白马白车) 都彭城(定都) 4名词作状语 项羽与宋义北救赵(向北) 夜往见良(在夜间) 诸将及士卒多道亡归(在途中) 5形容词活用为动词 单父人吕公善沛令(与交好) 高祖竟酒,后(留到最后) 吕媪怒吕公曰(对发火) 沛公兵遂先诸侯至霸上(赶在诸侯之前) 6形容词活用为名词 及见怪(怪现象) 大王起微细(平民,卑微的身份) 特殊句式 1判断句 高祖,沛丰邑中阳里人 怀王者,吾家项梁所立耳 此三者,皆人杰也 2被动句 此其所以为我擒也 3状语后置句 遇彭越(于)昌邑 又与秦军战于蓝田南 系颈以组 4定语后置句 楚与诸侯之慕从者数万人 诸将过此者多 项羽王诸将之有功者 5固定格式 凡吾所以来,为父老除害 今某之业所就孰与仲多 是以兵大败 虚词积累 则 太公往视,则见蛟龙于其上(于是,就) 今则来,沛公恐不得有此(若,如果) 因 高祖因狎侮诸客(趁机) 因与俱攻秦军(于是) 因张良遂略韩地轘辕(凭借) 以 乃以秦王属吏(把) 二世使使者斩以徇(来) 沛公以樊哙c张良故,得解归(因为) 啖以利(用) 可以有大功(凭借) 始大人常以臣无赖(动词,认为) 然 然恐,不敢不服耳(表转折,然而) 不然,籍何以生此(这样) 喟然太息曰(的样子) 其他 左股有七十二黑子(大腿) 高祖为亭长,素易诸吏(轻视) 昌邑未拔(攻下) 摄衣谢之,延上坐(道歉) 二世使使者斩以徇(示众) 乃以秦王属吏(交付c委托) 非有功伐(功劳) 还军霸上(驻扎) 去辄烧绝栈道(断) 汉王复入壁(营垒) 与齐王等期会而击楚军(约定日期) 诸侯及将相相与共请尊汉王为皇帝(共同) 乃即皇帝位氾水之阳(水的北面) 起为太上皇寿(献酒献物,祝人长寿) 父兄不能给(供给,使充足) 可四千余人(大约) 意豁如也(的样子) 正文 11 不是楚书坑儒,是焚书坑儒。 焚书坑儒,又称“焚诗书,坑术士(一说述士,即儒生)”,西汉之后称“焚书坑儒”。秦始皇在公元前213年和公元前212年焚毁书籍c坑杀“犯禁者四百六十馀人”。 记载: 焚书 《史记·秦始皇本纪》:臣请史官非秦记皆烧之。非博士官所职,天下敢有藏诗c书c百家语者,悉诣守c尉杂烧之。有敢偶语诗书者弃市。以古非今者族。吏见知不举者与同罪。令下三十日不烧,黥为城旦。所不去者,医药卜筮种树之书。若欲有学法令,以吏为师。 在秦始皇三十四年(公元前213年),博士齐人淳于越反对当时实行的“郡县制”,要求根据古制,分封子弟。丞相李斯加以驳斥,并主张禁止百姓以古非今,以私学诽谤朝政。秦始皇采纳李斯的建议,下令焚烧《秦记》以外的列国史记,对民间医药卜筮种树之书以及不属于博士馆的私藏《诗》c《书》等也限期交出烧毁;有敢谈论《诗》c《书》的处死,以古非今的灭族;禁止私学,想学法令的人要以官吏为师。此即为“焚书”。 坑儒 《史记·秦始皇本纪》:始皇闻(侯生c卢生)亡,乃大怒曰:“吾前收天下书不中用者尽去之。悉召文学方术士甚众,欲以兴太平,方士欲练以求奇药。今闻韩众去不报,徐巿等费以巨万计,终不得药,徒奸利相告日闻。卢生等吾尊赐之甚厚,今乃诽谤我,以重吾不德也。诸生在咸阳者,吾使人廉问,或为訞言以乱黔首。”於是使御史悉案问诸生,诸生传相告引,乃自除犯禁者四百六十馀人,皆阬之咸阳,使天下知之,以惩後。益发谪徙边。始皇长子扶苏谏曰:“天下初定,远方黔首未集,诸生皆诵法孔子,今上皆重法绳之,臣恐天下不安。唯上察之。”始皇怒,使扶苏北监蒙恬於上郡。 《史记·儒林列传》:及至秦之季世,焚诗书,坑术士,六艺从此缺焉。 在秦始皇三十五年(公元前212年),方士卢生c侯生等替秦始皇求仙失败后,私下谈论秦始皇的为人c执政以及求仙等各个方面,之后携带求仙用的巨资出逃。秦始皇知道后大怒,故而迁怒于方士,下令在京城搜查审讯,抓获460人并全部活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