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权宦》 正文 第一章 前尘如梦 再世为宦 “你是人是鬼?” 这是白玉京醒过来后听到的第一句话,茫然的睁开眼睛,入目便是一张惊恐的脸,样子年轻而又陌生,他很确认,自己从来没有见过这个年轻人。 “你是谁?这是哪儿?” “你没死?你不认识我了?”年轻人不答反问,神色变幻,渐渐镇定了下来。 白玉京很奇怪:“我确实不认识你啊,你到底是谁?”又不是明星,凭啥我要认识你,真有意思。 说话的当口他游目四顾,屋子不大,没有顶棚,直接就能看到尺许粗的檩与拳头粗细的椽,与此相衬的,是夹杂着稻草的土坯墙壁,有两张床,他自己占着一张,和另外一张一样,都支着青色的床幔。 年轻人坐在另外一张床上,一手撑着膝盖,另外一只手悬在空中,地上有茶杯的碎片以及一大片水渍。 床尾靠窗的地方有一张长条木桌,桌上摆着一物,阳光恰好透过敞开的窗户照在上边,青幽幽的泛光,一道光柱折射向屋顶,居然是一面铜镜。 白玉京皱了皱眉,这地方很怪。 “我是张广瑞行啊陈墨,你厉害,跟我玩儿上兵法了是吧?居然没毒死你?不过你小子也别得意,此去宫中路还长着呢,就你”他很奇怪,昨晚明明见到这人挣扎着咽了气,怎么睡了一觉又活过来了? 陈默?毒死?宫中? 白玉京眉头皱的更紧了,他从对方的话里听出了不少东西,却也愈发的糊涂起来。 倒不是他脑子不好使,实在是情形太诡异,昨晚他去参加初恋二婚酒宴,多喝了几杯,回到家后受不了老婆的冷嘲热讽,一怒之下便摔门而去,结果天气预报还挺准,说是暴雨红色警报,出门没多久果然下起了大雨,然后前方突然出现了一个脸盆大小的光球,他车速太快来不及反应,径直便撞了上去,再然后就失去了知觉,醒来后便成了眼前这幅样子。 张广瑞突然住嘴起身,白玉京回过神来,便听外边传来动静,很快门开,四名头戴尖帽身穿赭衣的男子簇拥着一位身穿绯袍的白面男子走了进来。 怎么这么像拍古装戏的?瞧瞧这一个个人的打扮,汉服爱好者大聚会么? 白玉京的脑子愈发不够用了,打定主意静观其变,是以闭紧了嘴巴,不过却坐起了身。 张广瑞瞬间端起了笑脸,恭恭敬敬的给那白面男子见礼,语气十分谄媚:“见过公公,不知公公如何称呼?可是张公” 白面男子一甩手中拂尘,轻咳一声打断了张广瑞:“咱家刘玉,您二位便是张广瑞与陈墨吧?老祖宗亲自派咱家来接二位小公公入宫,两位远在天寿山尚能得到老祖宗看重,日后前途不可限量,咱家在这儿先给两位道喜啦!” 这尼玛啊,那团光球不会是时间风暴吧? 白玉京脑海犹如响起一道炸雷,可惜见不到詹妮,不然非得问她个明白。 稀里糊涂的下了床,又稀里糊涂的出门坐上了轿,路过桌子时,铜镜当中的人很帅很年轻,却也很陌生。 二人抬小轿颤颤巍巍,隐隐约约有股难闻的味道,白玉京坐在里边,心也忽上忽下没个着落。 要是到现在还不明白情况他也就白看了那么多小说了,哪里是拍古装戏,根本就是真的魂穿到了古代。 只是别人穿越,或者皇帝或者王爷,再不然就神仙弟子,次一点也能去个伯爵家当败家子,最不济还能给富商当上门女婿,他这倒好,一不留神居然就穿成了太监。 想到此处白玉京忽然探手摸向了自己的胯下,入手空荡荡的,瞬间冒出一头冷汗:完了完了,这该死的时间风暴,日后就算混到九千岁也没有任何意义啊! 怀揣着一份侥幸,他干脆拉开了裤子,果见本该吊在那儿的男性特征消失不见,这下他死心了,面色煞白如纸,一阵天旋地转,若非扶住轿壁,险些一头栽下座位。 等一等,既然下边都没了,怎么还长着毛呢? 他忽然注意到这一点,急忙用力弯下腰去探查,别说,年轻人柔韧性就是好,换成后世他那早被酒色掏空的老腰,万万也不可能弯到这般程度。 轿子内光线有点暗,观察半天,他愈发奇怪,感觉那话儿不像是被割了去,反倒像是缩进了肚子一般,可惜任凭他想尽办法却弄不出来。 饶是如此他也渐渐镇定了下来,心说莫非自己如今这幅身子身怀异术?其他人知道么?为何要进宫?还能让宝贝重新长出来么? 可惜一睁眼就碰上了那个杀害本体的张广瑞,加上没有继承记忆,太多太多的疑问根本就无法解释。 缺乏必要的条件,想也是白想,白玉京决定不再做无用功。 轿子依旧颤颤巍巍的前行,仿佛没有尽头,他不由自主的想起了自己的家人。 人们大多数都有个坏毛病,总是把最恶毒的话说给最亲密的人,两口子吵架时恨不得弄死对方,现在好,此生怕是再也没了见面的机会,留给白玉京的,只有无尽的悔恨。 假如重来一次,他发誓不会离家出走,他想老婆,想儿子,想亲人和朋友,想那条被他训练的特别听话的马犬,甚至还想公园里那几个经常下象棋的老大爷 说起来挺没出息的,别人穿越,首先想到的便是改变历史大展宏图,他没想,他宁愿回到后世去当那个不上不下,既得看人脸色又时不时遭人羡慕嫉妒恨的石材厂老板。 可惜没有假如。 轿子终于停了下来,小心翼翼的掀开帘子下了轿,又在红墙黄瓦之间的汉白玉道上走了很久,终于在一座巍峨的宫殿前停了下来。 “坤宁宫到了,皇后老娘娘最近脾气不好,你二位仔细着些,千万可别触怒了她老人家。”刘玉一边提醒一边示意张广瑞和白玉京跟上。 白玉京没想到目的地居然是坤宁宫,有心想问问住在里头的皇后是谁,又怕旁人多心,只好一边胡乱猜测着一边跟在了刘玉的后边。 三人没进正殿,而是绕着汉白玉的丹墀来到了西边的配殿,门口有宦官守门,刘玉上前通名之后,不等宦官入内通秉,便听里头传来一道又细又哑的声音:“让那俩孩子进来就成,事儿办的不错,孙秀,赏刘玉十两银子。” “孩儿谢孙公公赏,都是孩儿应当应分做的,公公您太客气了。” 刘玉撅着屁股叩头,嘴里不停,宦官应该便是孙秀,笑嘻嘻的从袖子里摸出一锭元宝递给刘玉,好像觉得十两银子有点少似的歉然一笑,这才示意张广瑞和白玉京进去。 进了门白玉京才想明白,合着里头这位也姓孙,瞧他身穿大红的袍子,胸口还绣着四爪的金龙,呃,应该是蟒袍,想来身份不一般,只是长的这幅尊容却和这袍子有点不配,满脸的褶子,面色昏暗,身子佝偻着,瘦骨嶙峋,还没说话先剧烈的咳嗽了起来,白玉京甚至担心他会不会把肺咳出来。 孙秀忙着窜到老者身后帮他拍背,张广瑞很有眼色,从旁边茶壶里倒出水来,捧着茶杯跪到了老者的面前。 白玉京瞧的分明,孙秀狠狠的瞪了张广瑞一眼。 “小子还行,挺有眼力见儿。”老者终于不咳了,接过茶杯轻涰了两口,满意的夸赞了一句,接着望向白玉京,眼神明显一亮,说道:“你也不错,长的跟皇爷爷还真有点像,张公有心了。” 皇爷爷? 白玉京记得好像明朝内宫的太监才爱如此称呼皇帝,再联想所见人们的穿着打扮,几乎便已经可以确定自己身处的大概年代了,只是却不知道如今的皇帝是哪位? 但愿别是朱元璋或者朱棣,这两人都是牛人,他自问智商有限,哪怕多上几百年的见识,怕也跟这两位没的比。 “你二位乃是皇后娘娘的希望,好生伺候着,万一也是咱们坤宁宫的幸事。”白玉京瞎琢磨的时候孙忠也没住嘴,说着起身向外走,一边说道:“行啦,张公公肯定跟你俩交代清楚了,咱家也就不废话了,你俩等着,咱家去问问皇后娘娘啥意思,很快便回来。” 说着话他又咳嗽了起来,孙秀旁边搀住,轻拍着他的后背,并未停留,不紧不慢的跟着出了配殿。 屋里只剩下张广瑞和白玉京,张广瑞目不转睛的盯着白玉京,仿佛白玉京的脸上长了一朵花。 无论是谁,被人这么盯着也不会舒服,白玉京回瞪着张广瑞,不客气的说道:“看什么看?毒不死老子很失望是吧?” 他突然想起不久前孙忠说他的那句话:“你也不错,长的跟皇爷爷还真有点像”隐隐有种感觉,张广瑞对自己这幅本体下毒,说不定便和这句话有关。 他早就明白“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的道理,开头时初来乍到搞不清状况也就罢了,此刻自然不可能再给张广瑞留客气。 当然了,此刻他的心里仍旧是一团乱麻,孙忠的话非但没让他搞清状况,反倒愈发的糊涂了。 但有一点他还是明白的,自己和张广瑞都是那个什么张公公推荐过来的,身份相当,既然如此,他自然就更不怕张广瑞了。 “你小子甭得意,别以为长的跟皇帝老儿像就了不起,指不定谁笑到最后呢。” “反正肯定不是你!”张广瑞不过十六七岁,白玉京两世为人,这点自信肯定不缺,现在他只想弄清楚心头的疑问,比如那个张公公为何推荐自己来坤宁宫?自己的小兄弟还能不能恢复正常?皇帝是谁?皇后又是谁至于张广瑞,不过一跳梁小丑罢,根本就不放在他的心上。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二章 纵有缩阳术 也难测人心 张广瑞斗鸡似的盯了白玉京半天,拳头捏的嘎巴作响,待到孙忠和孙秀二人回来,却神奇的换上了一副笑脸,变化之快堪比翻书。 见此情形,白玉京便更加不把他放在眼里了。 “刚见了皇后娘娘,她说如今帝在南京,不知何日得归,暂时就不见你二人了,这样吧,你二人算是张公公门下,便暂住张府,什么时候娘娘要见你们,咱家再派人去请” “您老人家言重了,什么时候娘娘要见我们,您老派人吆喝咱们便是,晚辈身份低微,万万当不得您老如此客气。”张广瑞姿态摆的很端正,躬身赔笑着打断孙忠,神态间的失望却无法完全掩饰。 孙忠暗暗冷笑,斜眼打量白玉京,见他面带微笑从容不迫,不禁暗暗称奇,心说这小子年纪轻轻心性倒是沉稳,却不知表里是否相符? 如此想着,他心头忽的一动,微微摆手,说道:“闲言少叙,孙秀,你找人带张广瑞去张府吧。” 白玉京闻言起身,正要和张广瑞一道离开,却被孙忠拦住了:“陈墨你先等一下。”他顿时一怔,不解的望向孙忠,弯腰躬身道:“不知公公还有什么吩咐?”心里却想,厚此薄彼历来是上位者的大忌,那张广瑞可还在旁边呢,老太监这举动也太孟浪了些吧?就算真有什么体己话,就不能找个别的机会么? 他想的有点多了,孙忠是坤宁宫的管事牌子,身份尊崇,皇帝常居豹房,紫禁城内,身为皇后最信任的人,他不敢说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绝对也是顶端的存在,便是魏彬谷大用江彬张永之流也得给他几分薄面,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还不值得他太犯编算。 张广瑞神色难明的暼了白玉京一眼,躬身退了出去,孙忠道:“孙秀,你也去吧,咱家有话要问陈墨。” 怎么起了这么个破名字?沉默? 腹诽着,白玉京道:“其实晚辈本名姓白,陈墨是化名。” 孙秀也出了配殿,孙忠饶有兴致的打量着白玉京:“哦?张公公说你是龙门派的弟子,可惜师傅仙逝,就剩下你一人,莫非是你师尊给你改的名字?” 两个人的门派?这尼玛也忒寒酸了吧? 白玉京并不知道龙门派是全真道下最大的一个分支,苦笑之余,对于日后的性福却又多了一份信心——有门派,那也许就说明小兄弟真的是缩进肚子里去了吧? 由于掌握的消息并不对称,所以他不敢随口乱说,只能小心翼翼的顺着对方的话茬儿点了点头,心说幸好这龙门派只有两个人,如今还死了一个,就算那个张公公对这陈墨特别了解,自己多个本名他也没地方去求证了。 “如此说来,你原来的名字肯定十分无趣吧?”问着,孙忠眯眯一笑,褶子便皱的愈发的厉害了。 “白玉京,美玉的玉,京城的京。”说这话的时候,白玉京其实很有些赌气的成份,不过后世的他毕竟也是见过些世面的,阿谀奉承虽然没学精,喜怒不形于色倒是锻炼的很有些火候,所以面无表情,语气内并无任何感情成份。 可惜他还是低估了孙忠,能在上万宦官里混到如今的高位,老家伙早就成了一条老狐狸。他神色难明的笑道:“年轻人有点骄傲不算什么,重要的是,人可以有傲骨,却不能有傲气,尤其是咱们这些人,四周到处都是可以一言决定咱们生死的人,就更应该夹着尾巴求生存。” 话说的并不客气,白玉京却从中感受到了一丝善意,他并不明白眼前这位老太监为何要对自己另眼相看,却并不妨碍他表达感激,躬身行礼道:“公公金玉良言,晚辈受教了。” 孙忠满意的点了点头,画风一转道:“不过你这名字倒也不错,比那陈墨还合乎你的身份,却不知好端端的你师傅为何要给你改名,世外高人,行事果非吾辈俗人可以揣摩。” 听他这语气好像对自己那从未谋面的师傅十分推崇,白玉京不禁也多了些好奇,心说看来这两个人的门派倒也不能小觑,只不知自己如今入宫是不是也是那位已然仙逝的世外高人所安排,果真如此的话,其目的又会是什么呢? 知道的越多,事情好像愈发的扑朔迷离起来。 “公公谬赞了,家师归根结底,其实也不过是个普通人罢了。” “普通人去世可不会异香阵阵,三日不绝。”孙忠语带艳羡的说道,目露神往,然后很快又剧烈的咳嗽了起来,脸色瞬间憋的通红。 “公公得的应该是肺痨吧?”白玉京有些同情的说道,后世他自幼多病,最常去的就是医院,最好的朋友也是医生,所以医术一道,还是略通些皮毛的,倒非顺口胡诌。 肺腧的位置被白玉京不轻不重的连连拍打了好多下后,孙忠总算是止住了咳嗽,摆摆手道:“早年间伤了肺,夏天还好些,一到了秋冬,这咳嗽便愈发的严重了,虽然不要命,一咳嗽起来,震的脑袋都疼,实在是生不如死啊!” 白玉京觉得这老头还挺不错,于是便弃了肺腧,开始给孙忠按摩脑袋后边的玉枕风池大椎等穴位。 他这一手是得了一位盲人按摩师真传的,连他那挑剔的美女初恋都竖大拇指,何况这个老太监了。 孙忠眯着眼睛,享受的长吁了一口气,说道:“你小子这一手还真不错,咱家都有点不愿意把你还给张公公了。” 换作张广瑞的话,那小子肯定会顺竿爬了吧? 想到这里,白玉京冷笑了一下,好在此刻他在孙忠身后,倒也不怕被他看到。 “公公喜欢乃是晚辈的荣幸,经常过来伺候便是,张公公是晚辈的伯乐,晚辈万万也不会有改换门庭的心思,对不住公公了。”说着话的时候,白玉京其实也很糊涂,既然送到了坤宁宫,为何又要送去张府呢?这个陈墨和张广瑞能够被人从天寿山弄回来,所依仗的又是什么呢?他下意识的低头看了看胯下。 任何年代的任何人都不会喜欢三心两意的人,背叛这种行为,永远都属于最不可原谅的范畴,脚踩两只船也不行,哪怕他能感觉到眼前这个老太监和那个张公公的交情非同一般。 他生性谨慎,如今环境陌生,自然愈发的小心,宁可得罪眼前人,也不想得罪那个张公公。 孙忠睁开眼睛,寒芒稍纵即逝,马上恢复成了那个人畜无害的模样,笑骂道:“小兔崽子心眼儿倒是不少,放心吧,咱家跟张公公乃是过命的交情,不然的话,你小子现在还在易州城外的紫阳观餐风饮露呢。” 不是说来自天寿山吗?白玉京心念连闪,是了,看来自己如今这宦官的身份果然是假的,联想到不久前这老太监夸自己长的跟皇帝很像,再联想裤裆里那些诡异生长的毛发,他的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十分大胆的推测 他不敢深想,头皮一阵发麻,心说这可是吊脑袋的事儿啊,一旦暴露,肯定是血流成河,人头滚滚,所有和此事有干之人的九族怕是全都无法幸免。 怪不得这老太监说和那张公公交情好,何止是好啊,得是相交莫逆才能共同运作这么大的事嘛。 他不禁替那不知名的皇帝感到悲哀起来,眼瞅着脑袋上就要被扣两顶绿帽子了,居然还在南京等一等 他突然联想到一个人,顿时苦笑,靠了,如今的皇帝,莫不是那个以荒唐之名流传后世的正德朱厚照吧? 果真如此的话,好多事就都能解释的通了。 白玉京的脑子高速运转着,原本还有些腹诽眼前这老太监和那个张公公,此刻却有些佩服起来,这得有多大的胆子才敢太岁头上动土啊? 只是朱厚照注定无子,恐怕借种也不顺利,不然就不会便宜了那嘉靖了,这湾水太浑,他可是一点儿都不想趟啊! 此刻他最迫切需要解决的已经不是如何恢复自己男性的雄风了,而是如何跳出这个暗潮汹涌的皇宫,离得越远越好,他可不想刚穿越便送了性命——他当然万分的怀念后世思念亲朋,但这并不代表他不想活下去——话说回来,若死了能回后世也就罢了,万一回不去呢? 事实上,死亡原本便是人类最大的恐怖,白玉京不是那种可以自我催眠到将身体视作臭皮囊的世外高人,但凡有一线希望,他也不会跟自己的脑袋过不去。 看来这个老太监才是这件事情的主谋,那个张公公不过是执行者罢了,他对正德朝嘉靖朝的这段历史了解的并不透彻,无从猜测二人具体的身份,不过想来可以运作此等大事的人,应该不是泛泛之辈。 一入侯门深似海,何况这紫禁城了,想要逃脱肯定不是件容易事,哪怕来自后世,白玉京对此也不乐观,做好了持久作战的准备,然后,便对那个张公公好奇起来。 当然了,还有皇后,正德英年早逝他还是知道的,以此推算,想来她的岁数也不太大,正德常住豹房,这皇后莫不是个丑八怪吧? “怎么不说话啦?” 白玉京被吓了一跳,“哦”了一声,这才回神赔笑道:“突然想起师尊来了,怠慢公公了,对不住对不住。” “无妨,你师尊毕竟仙逝没多久嘛,只可惜近在咫尺的世外高人,咱家从前居然没听说过,铿锵一面,真是遗憾啊!” “公公您太客气了” “不是咱家客气,按照张公公的说法,乃师绝对是真正的神仙中人,你小子也用不着谦虚,待到皇后娘娘相招,好好发挥,万一日后光耀你龙门派还不手到擒来嘛!” 说到此处孙忠略停一下,转了转眼珠,又道:“你跟那张广瑞不同,他出身正一教,本就是教中宠儿世间会锁阳术者原就凤毛麟角,得此机遇者更是百里挑一,所以,一定要好好珍惜这个机会,咱家看好你!”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三章 僵局 “缩阳术”三字入耳,白玉京心里“咯噔”一声,饶是早已察觉到下体的异常,仍旧大喜过望,高悬着的心终于彻底踏实了下来。 看来还真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他暗暗想到,居然还真有缩阳入腹这种异术,以前他只是听说过,此刻总算是信了。 其实想想也不奇怪,大活人都能装进二尺见方的小箱子,二寸来长的那话儿装进肚子又有什么不可能呢? “多谢公公提点,晚辈一定不负公公和张公公的厚望!” 孙忠笑眯眯的点了点头,满意的说道:“有这心思就成,咱家已经老了,日后指不定还得靠着你呢去吧去吧,去找孙秀,让他带你去张府,顺便告诉他,就说咱家说的,让他给你五十两银子,你初去张府,肯定用的上。” 没有无缘无故的好,白玉京实在想不通这老太监为何对自己如此不同,只能归功于自己的长相上,也许自己真的长的和正德很像吧! 孙秀是个沉默寡言的,二人安步当车,一路上碰上了不少人,大多数对孙秀都很恭敬,沾他的光,望向白玉京的目光中除了好奇,不免也多了些善意。 “前边是东华门,过了这个门就是外城了,守门的是东厂的番子,原本张公公提督东厂倒也无碍,可惜现如今皇爷爷让平虏伯朱彬兼了东厂的差事,所以日后出入千万要谨慎着些,莫要被那些翻脸不认人,急着立功的王八蛋们抓到把柄。” 平虏伯朱彬?应该就是江彬吧? 白玉京记得有明一代,提督东厂的好像都是太监,想不到江彬一介武夫居然也能得到这个权利,看来这正德皇帝还真是宠爱他。 一边道谢,他一边琢磨,合着那个张公公是曾经的东厂督主,却不知现在是个什么职位? 这话不能问,好歹他也是张公公推荐的,若是连这都不知道,恐怕说不过去。 番子们盘查的果然十分仔细,好在孙秀早有准备,白玉京的荷叶头乌木牌上一面篆字写着“关防出入”,一面写着他的身份:“坤宁宫小火者”,火云印旁还有小字,写的是“内字玖叁零号。”乃是自内承应库领讨登记在册的,绝非假造。 至于小火者,乃是最低等宦官的名号,凡新入宫当差者,都是从小火者做起,然后六品奉御,五品监丞,从四品少监,四品太监——此乃品衔,而非通称,后世影视作品中动则太监,实乃误人子弟矣。 孙秀是正五品监丞,不足三十的年纪,在后宫近万宦官当中绝对是出类拔萃的人物,他虽不知自家义父为何如此看重白玉京,却并不妨碍多一份交好白玉京的心思,给银子以及乌木牌的时候多提点几句便也在情理之中了。 不然的话,白玉京初回大明,万万也不会知道原来宦官一行也有这么多道道。 东华门外就是护城河,沿河北上,东岸一溜建筑,在孙秀的指点之下白玉京方才得知,原来耳熟能详的内庭八虎居然都曾经居住在这里,可惜多年前刘瑾便已败落,八虎群龙无首,又有后来者江彬钱宁许泰等人排挤,如今仅有魏彬,张永,谷大用,邱聚尚有余势,却再不负当年权倾朝野的盛况了。 张公公居然不是张永,因为路过张永的府邸时孙秀也曾点明,却并未领着白玉京进去,而是又走一段,敲响了张永家隔壁的后门。 张公公不在,孙秀和张府掌家高忠交代了两句便自离去,高忠和白玉京将其送出后门,目送其远去。 收回目光,好奇的打量白玉京两眼,高忠有些鄙夷的说道:“长的居然比那张广瑞还多一些俊俏,怪不得义父要将你二人从天寿山弄回来了,义父有交代,不许安排你二人差事,那边有个小院儿,你和张广瑞就伴去吧!” 开头白玉京还搞不明白这个年轻的掌家为何如此不屑,“俊俏”二字入耳方才联想到正德荒唐的名声,不禁暗骂了一句,合着把老子当男宠看了。 他照过镜子,假如帅也是一种罪过,自己如今这幅身子,确实有点罪大恶极了。 他并未生气,也没辩驳,如此大事,那张公公不告诉下边人真相也很正常。闷声不响的跟在高忠身后,走没两步就拐进一个小跨院,院子不大,典型的四合院儿格局,正房三间,和护城河仅一墙之隔。 “我不管你二人日后有没有机会入得皇爷爷法眼,到了咱们张府就得听咱家的,安分些,不然咱张府的家法可不是虚设的。” 进了小院,正好张广瑞在正房门口台阶上晒太阳,高忠不咸不淡的吩咐了两句,这才转身离开。 张广瑞撇了撇嘴,鼻孔中发出轻微的哼声。 白玉京倒是很理解高忠,他既然不明真相从而产生了误会,然后断袖分桃之事毕竟有违自然,瞧不起也是理所应当。 理解归理解,被人误会成兔儿爷,他这心里也有点儿别扭,偏偏还没法解释,唯有苦笑而已。 “有什么好笑的?”张广瑞斜睨着白玉京,恶狠狠道:“孙公公留你说了些什么?不会是替你引见了皇后娘娘吧?” 白玉京心说这小子也忒沉不住气了吧,暗笑一声,故作诧异的说道:“是啊,你怎么知道?莫非你们正一教还能未卜先知不成?你别说,皇后娘娘长的还真是啧啧” 张广瑞面色大变,语气愈发恶劣:“也不知你小子给孙公公灌了什么药,老子倒是小瞧了你,不过你也别高兴的太早,谁能笑到最后” “翻来覆去就是这么两句,你小子还能不能有点儿创意?” 张广瑞一怔,扬起手来,却不等白玉京反应便又放了下去,看来吃过亏。 他有种感觉,死而复生之后,白玉京好像换了一个人,从前的白玉京八竿子闷不出一个屁,现在虽然也不怎么爱说话,说出话来却能噎死人。 莫非这小子藏了拙? 打又打不过,毒又没毒死,现在好像说都说不过了。 他恨恨的跺了跺脚,转身就走,嘴里嘀嘀咕咕,也不知说的什么。 白玉京的视线倏地阴冷起来,目送着张广瑞进了正房,暗下决心,此人虽然愚蠢,却心胸狭隘心狠手辣,必须得想办法除掉——第一次“死而复生”是沾了时间风暴的光,他可不想步陈墨的后尘。 午饭是一个头戴平巾,身穿青衣的小孩儿送来的,张广瑞和白玉京各一个食盒,倒省得白玉京再担心张广瑞在饭菜中下毒了。 小孩儿顶多岁,全程沉默,无论白玉京如何逗弄就是不说话,搞的白玉京还以为他是个哑巴,直到下午白玉京闲的无聊在小院儿门口转悠,无意中见到他和另一个年岁不大的小火者有说有笑的经过,这才知道小家伙是故意的。 后门有两个小火者把守,想要随意出入肯定不容易,至于前门,初来乍到,白玉京根本就没往前转。 倒是后晌时张广瑞被几个人送回了小院儿,说话的声音很大,正好白玉京在门口发呆,听个正着,居然有个人是什么“”三爷“”。 那几个人并未进院儿,虽然张广瑞殷切相邀。 白玉京估计和高忠有关,同时他也很奇怪那个张公公为何一直没有接见他和张广瑞。 三爷慢走,再有这一类邪门事尽管来找小的便是。” “广瑞你这么有道行,少不了麻烦你。”那个三爷的声音很耳熟,居然是刘玉。 脚步声远去,张广瑞红光满面的进了大门,路过白玉京时忽然停了下来,得意的说道:“刘上房可是张公公最得意的义子” “你不会暴露了身份吧?小心还没见到皇后娘娘就先送了小命儿!” “你以为老子傻啊?”张广瑞看白痴似的看了白玉京一眼,换上一副说教的语气:“谁规定只有正一教的才能驱邪禳灾?”说着话风一转:“不过你肯定不成,荒山野岭的野道士,除了牙尖嘴利,怕也拿不出什么本事罢哈哈哈哈” “小人得志!” 张广瑞居然没生气,笑眯眯的说道:“那又如何?高忠不许底下人接近咱俩,有本事你也打破僵局啊!” 他得意洋洋的回了屋,白玉京却陷入了沉思:那高忠瞧着可不笨,只因一己喜恶便不许府里人接近自己和张广瑞?恐怕没那么简单吧?好歹自己和张广瑞也是那个张公公“从天寿山弄回来的”,他不可能明张目胆和张公对着干吧? 可供分析的线索还是太少了,白玉京总感觉自己掉进了一个巨大的漩涡,表面上风平浪静,实际上却在不知不觉的滑向深渊。 该如何打破僵局呢? 晚饭时送饭的还是那个小火者,照旧的紧闭着嘴巴。 叫醒一个装睡的人和让一个存心装哑巴的人说话难度相当,白玉京索性也不费劲了,接过食盒,把里头的饭菜一样样拿出来,又把洗干净的碗盘放回去。 少年略怔了一下,拎上食盒转身出了屋,他手里还有一个食盒,里边残羹剩饭,杯盘狼藉。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四章 杀机 白玉京做了一个噩梦,梦见老婆改嫁了,新找的男人对他的孩子特别不好,打骂不说,还不让孩子吃饱饭,老婆好像特别怕那个男人,不但不敢管,还一直陪笑脸,他气冲牛斗,嘶吼,呐喊,咬碎了钢牙,却只是一团虚无的空气,无法产生任何的影响。 然后他就醒了,浑身湿哒哒的,好像刚从水里捞出来。 月色很美,映照在窗户纸上,白蒙蒙的一片,漆黑的窗棂渔网似的分布其上,让白玉京有种化身为鱼的荒谬感觉。 微风轻起,树影婆娑,推开窗户便能见到斑驳的影子微微晃动,光怪陆离。 眼泪不知不觉流了下来,虽然显得很没出息,不过当此夜深人静之时,白玉京已经不想再刻意压抑自己的感情。 要是能有盒烟就太好了。 枯坐了半宿,直到拂晓,他起床出屋,一招一式,一丝不苟的打起了太极拳,两趟打完,出了一身臭汗,这才感觉心头的巨石微微有了点松动——这幅身体的柔韧性很好,好多后世做不标准的动作如今做起来却显得游刃有余。 只能选择相信老婆了,后世的他自幼丧父,不也被老娘拉扯大,结婚生子了吗? 地球离了谁也照样转,你可以不服气,但是谁都无法改变这个事实。 人生最大的无奈恐怕也不过就是如此了。 “张公公在么?我想见见他?” “你今年多大了?眉心有颗痣,这可是大富大贵的面相。” “我不是相公,事实上我都不知道怎么就进了皇城。” 送饭少年的沉默成了压垮白玉京的最后一根稻草,他以为已经从昨夜的噩梦中走出来了,连续得不到少年的回应,却突然忍不住解释了一句。 他确实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出现在了这里,他心里仿佛燃烧着一团火,他想大声嘶吼,他想摔东西,他想杀人,他想毁灭一切。 少年奇怪的看着白玉京,他能感受到白玉京的愤怒,却不明白是什么让这个温润帅气的大哥哥变成了这样。 “我相信你嗯,我叫魏宝贵,”说着话,少年下意识的向窗外看了一眼,略有些难为情的说道:“千万别告诉大爷我跟你说话来着,他会打死我的,嗯,大爷就是高公公,府里的掌家,府里的事儿都是他说了算。” 不知为何,白玉京心里头忽然一暖,重重的点了点头,伸出小手指:“放心吧,我一定会替你保密的,来,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魏宝贵笑了,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白玉京瞧的不禁一怔,鼻子一酸,眼泪险些掉下来。 毕竟还是孩子,魏宝贵没有发现白玉京的异常,收起笑容,拎着食盒出了门,走到门口突然停了下来,回头道:“我听到那个张广瑞跟三爷说你坏话来着,你可得提防着他些。”说完之后,这才继续迈步,这回再未回头。 人真的是感情动物,意外收获的善意让白玉京纷乱的心情渐渐安定了下来,虽然他恐怕永远都不会明白魏宝贵为何突然对他转变了态度。 一命二运三风水,四修德行五读书,这是决定人生最重要的五个因素,前三个虚无缥缈,可以抛开,良好的德行却肯定可以让一个人终身受用。 发自肺腑的替别人考虑,这本来就是良好德行的一种表现。 白玉京不愿意和张广瑞住在一起,所以选择的是东配房,走到门口目送着魏宝贵远去,联想魏宝贵提醒他注意刘玉时郑重其事的样子,他下意识的用中指搓了搓眉头。 看来当务之急得赶紧找个靠山,风卷残云的吃着早点,雄心壮志不知不觉鼓荡了起来——有牵挂才会生出归宿感,那魏宝贵和白玉京后世的孩子一般大小,不为别的,就为了他,白玉京觉得自己也不能再怨天尤人下去了。 可惜天不从人愿,一连数天,别说张公公,就连高忠和刘玉都再没来过小院儿。还有个情况也挺打击人,第四天的时候张广瑞被刘玉派人接走了,据说是要送他去南京。 白玉京永远也忘不了临别前张广瑞那张志得意满的笑脸,却一点儿都不生气,因为他明白,那小子此行定然不会成功,不然历史上就不会轮到嘉靖继承皇位了。 但又过几天之后,他的想法却动摇了——人最怕无聊,无聊的时候就爱胡思乱想,尤其是在四周的人故意孤立的情况下,白玉京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万一穿越到的不是历史上的那个大明,而是另外一个平行的世界呢?他毕竟不是专业学历史的,仅有的那些历史知识根本就无法和现实起到比较证明的功效,如此一来,未来就变的愈发不可确定了。 万一真的让张广瑞那小子得逞了呢?按照那兔崽子的心性,肯定要想方设法除掉自己这个唯一能够对他产生威胁的人,你说如今这日子难熬啊,真到那时候,如今这种日子都是奢望。 白玉京觉得自己不能再这样坐以待毙下去了,必须得有所行动,所以这一天他吃过晚饭之后,趁着散步的机会直接来到了张锐的住处,当然都是魏宝贵告诉他的,另外,张府众人虽然刻意孤立他,但其实只要他不出张府,却并未限制他的行动,他只是生性谨慎,没有像张广瑞那样随意闲逛而已。 “什么人?”一路顺利,到了张锐所居跨院儿的门口白玉京却被人喝住了,这人手里提着一盏冬瓜灯,昏黄的光线下,身后影影绰绰还跟着好几个人,可惜光线不好,白玉京谁都看不清。 “白玉额,不对,小的陈墨,想要求见张公公。”说着话,他从袖子里摸出早就准备好的一锭银子递了上去。 “原来是陈墨啊,大晚上的,你小子找老祖宗干什么?他老人家在司礼监坐了一天的班,早已乏的很了,要没什么大事,就等明天再说吧!”那人没有听清白玉京说漏嘴的那句,银子入手便觉一沉,语气便也略微留了些客气。 白玉京听对方声音十分耳熟,不用分辨就猜到了对方的身份,正是刘玉,魏宝贵告诉过他,上房者,各府掌家之下的二号人物,这刘玉不但掌管着府里的箱柜锁钥,还是东厂的贴刑千户,权势其实还在高忠之上,只因是后来跟的张锐,这才落得个行三的命,真论岁数,他其实比高忠大不少。 他还从魏宝贵那里得知,如今的张锐是司礼监的秉笔太监,还兼职着惜薪司司正的职位。然后内廷有二十四个衙门,司礼监,御用监,内宫监,御马监,司设监,尚宝监,神宫监,尚膳监,印绶监,直殿监,都知监,惜薪司,宝钞司,钟鼓司,混堂思,兵仗局,巾帽局,针工局,内织染局,酒醋面局,司苑局,浣衣局,银作局。此外有内府供用库,司钥库,内承运库等。至于具体的职能,他还没有来得及详细的打听,只知道这里头最厉害的便是司礼监,掌印太监相当于外廷的内阁首辅,也就是张居正那样的差角儿,掌印太监下设秉笔以及随堂太监,秉笔随堂太监类似内阁其余的辅臣,而坤宁宫管事牌子孙忠那样的也是宦官当中的厉害人物,相当于外廷的勋爵戚臣。 结合他所理解的这些东西,这个刘玉确实值得他重视,别忘了,他如今的身份不过是宦官最底层的小火者,人生地不熟的,刘玉弄死他不比碾死一只蚂蚁费事。 “原来是三爷,天气太黑,刚才居然没认出来,还请三爷恕罪。” 刘玉嘻嘻一笑,公鸭嗓犹如夜枭一般,说道:“你小子耳朵倒是好使,行啦,别套近乎了,今日老祖宗确实乏了,明天再来吧!” “这个”白玉京迟疑了一下,他听出来了,张锐确实不想见自己,这个刘玉,和初见时说话的语气也很不同,应该真的站到了张广瑞那一头,便道:“那小的明日想去坤宁宫看看孙公公,成么?其实小的来找老祖宗就是为了说这事儿的,孙公公喜欢小的按摩的手艺,那日曾叮嘱小的没事儿多过去呢。” 刘玉略怔了一下,干笑道:“能让孙公公夸奖可不容易,瞧不出来你小子倒还有些本事,行,这不算什么大事儿,让魏宝贵带你去吧!” “多谢三爷,如此,小的就先行告退了。” 目送着白玉京的身影没入黑暗,刘玉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想了想,又折身走了回去。 “怎么又回来了?” “回义父的话,刚才那个陈墨来着。”刘玉小心翼翼的将适才的事儿和张锐说了一遍,末了有些担心的说道:“义父,孩儿倒是觉得这个陈墨比那个张广瑞聪明的多,孙公公那儿不会出什么岔子吧?” 张锐年过五旬了,是个白面的胖子,躺在湘妃竹椅上摩挲着光洁的下巴晒道:“放心吧,孙公公那是什么人?孰轻孰重会不知道?倒是你小子,瞒着咱家把张广瑞送去南京这事儿有些操之过急了” “义父,适才您老不是都说过孩儿了嘛,孩儿知错了,您老就别哪壶不开提哪壶了。”刘玉显得有些羞愧的说道。 张锐呵呵一笑:“你这小子好好好,不说了,不说了,只是你千万要记住,不要心存侥幸,就算那个张广瑞真的成功了,也万万不能留他活口。” “嗯!”刘玉重重的点了点头,心里却有些不屑:这还用你嘱咐?刘娘娘也不可能留他性命!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五章 再入坤宁宫 第二天一大早白玉京就跟着魏宝贵进了宫,一路无话,到了坤宁宫见到孙忠后孙忠十分高兴,先打发孙秀赏了魏宝贵,让他先回去,这才让白玉京给他按摩,同时嘴里不停,问道:“小白呀,这几天在张府看来过的不错嘛,都快想不起咱家来了吧?” 这话题倒是正中白玉京的下怀,就是孙忠不问,他也得把这几天的遭遇都讲出来,于是也不藏着掖着,简略的讲了一遍,最后有些困惑的问道:“张公公为何就是不见晚辈呢?晚辈十分奇怪,还求孙公公给晚辈解惑。” 孙忠浑浊的眼眸中精光爆闪,很快恢复原状,呵呵笑道:“这有什么不明白的,他那是避嫌呢。” “那您老人家怎么就不怕沾上麻烦呢?”这正是白玉京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至于张悦不见他,他已经大致猜到了原因。 孙忠狭长的眼睛眯缝起来,好像闭上了眼睛似的,嘴角微微上翘,无声的冷笑了一下,说话的声音却十分的温柔:“咱家有什么好怕的,土埋脖子的人了,打小又是孤儿,无牵无挂,只要能够保住皇后老娘娘的地位,就算马上死了,也绝无丝毫怨言。” 白玉京站在孙忠的身后,自然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通过他的语气来判断这句话的真实性,虽仍旧不敢彻底相信,却也算是接受了这个借口。 母凭子贵,只要夏皇后有了儿子,哪怕朱厚照再不喜欢她,再没有别的选择的情况下,也得立她的儿子为太子,她的地位自然稳如磐石。她稳当了,作为坤宁宫的管事牌子,孙忠的地位自然也就稳当了。 白玉京暗暗琢磨着,看来正德不育是真的,不然孙忠和张锐也不可能想到借种这胆大包天的方法。对了,魏宝贵说正德此去江南带着一个姓刘的妃子,那张锐不也是皇后的人么,怎么会把张广瑞送去南京呢? 他皱起眉头,是了,看来那张锐还藏了自己的心思,并未将宝全都压到皇后的身上。要不要将这件事情告诉孙忠呢? 他并没有迟疑多久,一边不轻不重的在孙忠的大椎穴上揉捏一边说道:“皇后娘娘母仪天下,难道地位并不稳当么?不然的话,就算别的娘娘有了孩子,她也大可以收到自己膝下嘛。” “你小子还真是一心向道,两耳不闻窗外事啊,打从豹房建好,皇爷爷总得有十来年没有留宿过宫中了罢,娘娘虽然掌管后宫,权势无两,却不得伴驾左右,这里头的道理你应该能琢磨出来吧?” 后世的时候白玉京倒是隐约在哪儿看到过,正德嫌后宫憋屈,放礼花点燃了乾清宫,大笑着说什么好大一场烟花,然后洒然离去,再没有回过后宫,当时他还有些不以为然,以为是后人瞎编乱造恶意中伤于他,如今听孙忠这么一说,居然果真如此,不禁感叹,这正德皇帝还真是一个奇葩。 一边感慨着他又涌上一个疑问:“如此说来的话,皇帝陛下根本就不来坤宁宫,晚辈留着,怕是根本就没有用武之地吧?” “你傻啊小子,皇爷爷不来坤宁宫,皇后老娘娘就不能去豹房了么?怎么,你还有点迫不及待了?” “呃”白玉京被弄了个大红脸,一边连说不敢一边不屑的暗想:“都说明朝选妃选后都是从小门小户里选,这夏皇后不得圣宠,估计也好看不到哪里去,若非害怕不是老子印象中的那个大明,这件事老子连搀和都懒得搀和。”然后他又忍不住想到了后世的老婆,那时的他勉强也能算的上个成功人士,所以他老婆对他特别不放心,若是让她知道现在他非但没死,还要和别的女人上床,估计非得发疯不可。 天地可鉴,他多么希望能够再看到老婆生气的样子啊,可惜他忍不住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不敢就不敢吧,还叹的哪门子气?看来你心里还是有所期盼的。不是咱家吓唬你,你最好打消那些不切实际的念头,老老实实的帮助娘娘,事成之后,咱家自然保你一世荣华,若是居功自傲,另生他念,别说娘娘容不得你,咱家第一个便要你的脑袋。”孙忠说到最后,口气已经变的十分的严厉,他是经年的老狐狸,最通人性,早就明白了用人的道理,一味的怀柔并不可取,刚柔并济才能让人死心塌地,至于撒谎,在后宫这个大染缸里,真正的实诚人连一天都活不下去。 天子代天行令,皇家的尊严不容侵犯,从这一点来说,张广瑞和陈墨的命运早在踏入后宫那一刻便早就已经注定了,不会因为能否让妃子成功受孕而有丝毫改变。 孙忠感觉自己要比张锐善良的多,起码能让白玉京死之前有个念想,至于那个张广瑞,由于他根本就没看上,于是就连这份善意也懒得给了。 “多谢公公提醒,晚辈谨遵教诲,万万不敢有别的念头!”白玉京认真的说道,他虽然比孙忠多了几百年的见识,却由于身份的原因,根本就没有经历过真正的政治斗争,所以自然无法明白,在顶层权贵的眼中,除了利益之外,所有的东西都不值一提。 他不明白,其实很多时候,那些上位者的眼里最不值钱的就是人命,尤其是在这个尔虞我诈的后宫之中,所以,他真的有点感激孙忠——是的,他确实生性谨慎,但短短两次见面,孙忠已经成功的让他放下了防备。 孙忠笑了,十分的开心,说道:“这才对嘛,孺子可教也,不枉咱家看重于你,果然没有让咱家失望去吧,时辰不早了,咱家不能光享受,也该去看看皇后娘娘了新来的那个训狗师也是个废物,白雪让他训了快半个月了,连个作揖都没学会,娘娘让咱家再重新找一个,这哪儿找去啊!” 说着话孙忠已经从躺椅上站了起来,嘀嘀咕咕的向外走,说到后来便成了自言自语,白玉京根本就没有听清他说的什么。 夏氏十五岁被册立为后,至今已三十岁矣,端庄貌美,个性柔和,头戴九龙四凤冠,身穿红色的织金升龙纹衫子,青色的霞帔罩在身上,白袜青舄,贵气逼人之余犹多了一份成熟美女独有的韵味儿,每至此时孙忠都会暗暗腹诽正德,如此娇娃,怎么就舍得放她独处冷宫而不加垂怜呢? 一只雪白的狮子狗在夏氏的脚下绕来绕去,不时双脚站立,将前爪搭在她的腿上,她却并不生气,望向小狗的眼神里满满的全是喜爱。 眼角扫到孙忠进了暖阁,她一边逗弄着白雪一边漫不经心的说道:“老家伙越发的怠慢了,都这时辰了才过来,本宫让你找的训狗师傅可有眉目了么?” 孙忠打从夏氏入宫就伺候她,十五年相处下来,早已亲如父女亲人一般,闻言微微一笑,上前几步走到夏氏旁边,一边蹲下逗弄白雪一边说道:“训狗师傅老奴让孙秀去张罗了,皇爷爷豹房那边的人肯定是指不上了,咱们这儿那个据说已经是最好的,主要还是咱们的小白雪太有个性,身份高贵,一般的腌臜人还真难入它法眼对了,适才那个白玉京来了,这几天在张府估计也是被憋疯了,跟老奴诉了半天苦,老奴费了半天劲才把他安抚下来。” “天上白玉京,五楼十二城,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他真的长的和陛下很像么?”夏氏目露神往之色,接着话锋一转,好奇的问道。 暖阁内除了主仆二人以外还有一个夏氏的贴身宫女夏荷,并无别的闲杂人等,是以主仆间说话并不用避讳。 夏荷闻言附和道:“是啊孙公公,奴婢也很好奇呢,上次您就说了那么一句,这次无论如何也得好好说说,那个白玉京到底和陛下怎么个像法儿啊?” 孙忠苦笑了一声,说道:“其实也不是特别的像,只是眉眼间和皇爷爷年轻时有些神似而已。” 夏荷笔挺的鼻梁微微皱起,压低声音说道:“不会是先帝爷” “去!”夏氏瞪了夏荷一眼:“别瞎说,万一传出去,本宫也保不住你。” 夏荷吐了吐舌头:“这不是没外人嘛,”说着见孙忠也瞪起了眼,招架不住,急忙讨饶:“好嘛好嘛,下次奴婢再也不敢了总行了吧。”说到此处眼珠子转了一圈儿,望向夏氏道:“娘娘,反正您迟早也是要要不,抽空您先见见那个白玉京?” 夏氏的脸倏地红了,狠狠的再次瞪了夏荷一眼,嗔道:“见什么见?有什么好见的,本宫贵为皇后,母仪天下,若非陛下实在是子嗣艰难,万万也不会答应这件事情不过就是事急从权罢了,除了本宫是万万也不会见那小子的,此事再也休提,再有下次,小心本宫拔了你的舌头!” 她很少用如此严厉的语气和夏荷说话,夏荷被吓坏了,脸色苍白,双膝一软便跪到了地上,额头触地,连磕了好几个响头,嘴里不停的求饶。 夏氏面露不忍之色,有心安慰几句,却不知想到了什么,到底没有开口,而是长身而起,走到窗前,望着窗外长长的叹了口气。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六章 高忠来访,变生肘腋 去见了孙忠一次,对于白玉京的处境并未起到丝毫改善的作用,整个张府之内,还是仅有魏宝贵一个人对他亲近,而且这种亲近还是偷偷的,根本就不敢摆在明处。 但是他却不再焦虑了,孙忠的话到底还是起了作用。 无知是福,这话还真没说错,比如每个人都不知道自己究竟什么时候会死,不知道今后的命运究竟如何,如此才能活的津津有味,若是让他知道后半生穷困潦倒,知道一个月后一命呜呼,你看他还能不能乐的起来。 华夏人好像骨子里就有一种种植的天赋,闲极无聊,白玉京将大蒜种在花盆里,短短十多天的时间,绿油油的蒜苗已经长的郁郁葱葱,为他单调的卧室平添了一分生机。 有绿色植物陪伴着看书和没有绿植的心情决然不同,当蒜苗长起来之后,就连那几本枯燥的《内令》,《百家姓》,《千字文》,《孝经》也变的有意思了起来。 这些都是魏宝贵偷着给他找来的,据说是内书堂启蒙用的,他对后三本兴趣不大,倒是对那本讲内廷规矩的《内令》下了一番苦功。 早晚的风渐渐凉了起来,酷暑已去,转眼已经进了八月,打从第一次睁开眼睛至此,白玉京已经在大明朝的皇城内度过了三十天,为了庆祝,这天下午他特意去厨房要了猪肉白面,借了案板擀杖,回去把蒜苗割了,剁了肉馅儿,和面擀皮儿包起了饺子。 魏宝贵拎着食盒进门的时候他还在忙乎,仅仅抬眼皮扫了一眼,正要招呼对方帮忙,便听到了高忠的声音:“哟,今天是什么日子啊,居然自己做起了扁食?”人随声至,抽抽鼻子,他甚至夸赞了一句:“不错不错,包的真漂亮,馅儿也闻着不错,咱家果然是个有口福的。” “大爷快请坐,什么风把大爷您吹来了,”白玉京匆忙起身让座,嘴里不停,恭维道:“您老年纪轻轻便成了从四品的少监,您若没福,这普天之下,还有有福的么。” 高中瞥了魏宝贵一眼笑骂道:“小崽子倒是嘴长,咱家前天才提的少监,今天就传到你小子这儿了,看来咱家还真是小看你了,年纪不大,挺有手段嘛!” 魏宝贵埋怨的瞥了白玉京一眼,匆忙低下了脑袋,刚要解释,白玉京便道:“大爷千万别怪宝贵,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这段时间一直都是他给小的送饭,就小的是个小猫小狗,他怕也早就生出了感情,何况小的这么个大活人呢寒舍简陋,只有白水,大爷您请用。” 高忠似笑非笑的接过白玉京递上来的茶盏,看都没看就放在了一旁,颇有些玩味的说道:“看不出来你小子肚子里还有点儿墨水儿,念过书?” “大爷您是内书堂出来的翘楚,小的可不敢班门弄斧呃,这话是小的那次听三爷说的。”白玉京待的久了,偶尔也出小院儿转转的,并非一味的死宅,他原本也不是死宅的性子。 高忠又看了魏宝贵一眼,说道:“还真是日久生情了,你小子还挺照顾他,罢了,咱家也不是那不近人情的人,不会因为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怪罪他的。” 白玉京早就猜出来了,孤立他的命令虽然是高忠下的,却肯定是张锐的意思,如今趁着机会稍作试探,果然验证了他的猜测。 这世上本来就没有铁板一块的势力,越是强大的集团,内部越不安定,从那天他听到刘玉阴阳怪气的说高忠出身内书堂时,他便已经想明白了这个道理。 内廷和外廷差不多,也讲履历,比如外廷的内阁成员,就必须得是翰林,而内廷的司礼监成员,则必须得出身于内书堂,他曾听魏宝贵说过,仅仅是内书堂的学生就不一般,排队而过的时候,连那些大太监都会给他们让路,这是尊重学问的最高体现,天下所有的人都尊重读书人,就连宦官这个群体也不例外。 当时魏宝贵说这些的时候满脸都是憧憬,说他做梦都想进内书堂,可惜身份低微,根本就无人举荐,白玉京联想到后世他那不爱上学的孩子,顿生唏嘘,这才有了让魏宝贵找书的事儿,其实不是为了自己消磨时间,而是为了每天趁着送饭的空儿教魏宝贵认几个字儿。 “小的早就看出大爷您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人了,魏宝贵这孩子自幼失去了双亲,着实可怜,小的是打从心眼儿里希望他日后能有点出息,别稀里糊涂被丢进皇城里的某一口枯井。” 魏宝贵又是感激又是担忧,偷着看了看白玉京,又看了看高忠,最终再次低下了脑袋,到底什么也没敢说。 “这些日子咱家冷眼旁观,你小子不是个简单的人,事实证明咱家没有看走眼,你今年也就十五六岁吧?天寿山过来的一个小火者,呵呵,敢这么跟咱家说话的你是头一个。咱家不知道你的依仗是什么,假如仅仅是长相,那咱家不怕告诉你,凡是以色侍奉君王者必不长久,无论男女。韩嫣知道吧?断袖分桃的典故听说过吧?前车之鉴在前,你小子好好琢磨琢磨吧!”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也不知想到了什么,望着白玉京的目光一下子变的幽深了起来,良久才抱怨道:“真不知道义父怎么想的?朱彬钱宁之流,天下人恨不得生啖其肉生吞其骨,他老人家倒好,非但不引以为鉴,竟然还东施效颦,真是” 魏宝贵抬起头来,懵懂的望着高忠,有点儿没听明白高忠的意思,自然也不知道为啥大爷好端端的突然生起了气,白玉京却不傻,苦笑了一声,看来这误会是真的种深了,他想不到这高忠区区一个宦官,倒是一身的正气,不由彻底转变了他对宦官的观念,原来无论什么群体都有两面,祸国殃民的宦官固然不少,忧国忧民的正直宦官应该也很多啊。 他没办法解释,怎么说?告诉高忠他其实是来给皇后娘娘配种的?连张锐都没告诉高忠,他就更不会说了,这种事情,自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刘玉肯定知道,因为张广瑞就是他送走的,当时的神情白玉京也记的很清楚,望向他的神色有点暧昧,还有点儿怜悯。当然了,也不排除刘玉并不知情,就算只把他和张广瑞当成男宠,有那样的神情也不奇怪,他只是直觉上认为刘玉知情。 “大爷可知人生最无奈的事情是什么么?”白玉京忽然问道。 高忠斜睨着他问道:“你觉得是什么?” “小的觉得,人生最无奈的事情便是无法决定自己的命运,不知大爷以为如何?” 高忠的神色顿时柔和了下来,轻叹了一声说道:“是啊,天下云云众生,绝大多数不过是随波逐流,又有几个人可以真正的决定自己的命运呢?咱家明白你的意思了,好自为之吧不说这些了,赶紧包扁食啊,咱家的馋虫都快按捺不住了。” 后世白玉京曾经在部队的炊事班干过两年,包饺子的手艺肯定拿的出手,据高忠说,比府里的厨子要高明的多。 高忠吃了整整两盘饺子,仍旧还有些意犹未尽,若非看白玉京忙乎半天,魏宝贵也馋的直咽吐沫,另外那一盘也不在话下。 吃饱了饭,他抚摸着肚子出了门,临到门口停住脚步,回头看一眼窗台上放着的书,说道:“既然觉得魏宝贵可怜就用心教他认字,宝贵,你这兔崽子也给咱家用心的学,只要年底你能认够五百个字,明年咱家亲自去求义父推荐你去内书堂读书!” “多谢大爷成全!”魏宝贵狂喜,跪倒在地连连磕头,白玉京的心里也暖暖的,莫名的产生了一种感觉,也许,经此一餐,自己枯燥的张府生活就要发生变化了,他无法预料这变化是好还是坏,却对此充满了憧憬。 变化来的很快,猝不及防。 “不好了白大哥,大爷被皇后老娘娘关起来了。”第二天早晨,白玉京打完太极拳,刚吊了几声嗓子,魏宝贵就匆匆忙忙的跑了进来,食盒的盖子丢了都不知道。 “怎么回事儿?别着急,慢慢的说。” 魏宝贵喘了几口气,又接过白玉京倒给他的白开水猛灌了一气,这才缓和下来:“是这么回事儿,如今不是天气凉了嘛,后宫的贵人们已经用上了手炉,这木炭都是惜薪司供应的,老祖宗兼着惜薪司的司正,具体的事儿却是大爷在管,结果也不知道怎么出了岔子,昨晚皇后老娘娘最心上的那条白雪居然中了碳气,至今还昏迷不醒呢,娘娘大怒,就让东厂的人把大爷拿了,说是白雪没事儿也就罢了,一旦有事儿,就让大爷给它偿命,您脑子好使,赶紧想想办法吧!” 白玉京已经见识过如今的手炉了,闻言第一印象就是,小小的手炉能产生多少一氧化碳?这里头不会有什么猫腻吧?然后紧接着便想到了中煤气之后的解救方法,吸氧,只是如今的环境,纯净的氧气好像不好找吧? 想到此处,他下意识的用中指揉起了眉头。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七章 异人弟子,行怪异事 一定要救高忠,沉思片刻,白玉京下定了决心,匆匆向外走去。 “白大哥,您去哪儿啊?”魏宝贵急忙跟上,焦急的问道。 “张公公应该已经知道这个消息了吧?”白玉京不答反问。 魏宝贵点了点头:“这么大的事儿,老祖宗不可能不知道。” “他是什么态度?算了,问你估计也是白问,我还是先去求求孙公公吧。”本来白玉京是准备去见张锐的,突然又改变了主意。 “对对对,孙公公喜欢白大哥,您去求他,肯定能通融,他可是皇后老娘娘最信任的人。” 嘉靖可以当庭杖毙大臣,母仪天下的皇后杀个宦官并不稀奇,假如救不活那条狗,求孙忠也未必有用。 白玉京并不想让魏宝贵失望,点头道:“放心吧,我一定会好好求孙公公的。” 本来还以为出后门的时候要费点事,不想守门的听说白玉京是为了高忠去后宫求见孙忠的,立马就放了行。 到了坤宁宫后白玉京一眼就见孙秀正站在正殿门口,孙秀也看到了他,蹙眉走下丹墀,有些埋怨的道:“你怎么来了?娘娘的狗中了炭气,生死未卜,娘娘正在火头上,老祖宗正在里头劝她,张公公也来了,恐怕没时间见你,还是改日再来吧。” “不瞒孙大哥,小弟正是为了这事儿来的,还求孙大哥通禀娘娘一声,就说小弟能救那条狗。” “你?”孙秀挑眉望着白玉京:“这可不是逞能的时候,白雪是娘娘的心尖儿,昏迷了这么久,估计是不成了,娘娘正愁没地方撒气,别人躲之唯恐不及,你这倒好,怎么还往前凑呢?” 白玉京看出来了,孙秀这是不相信他,事实上,他其实也没有完全的把握,不过是仗着自己身怀秘术,赌就算白雪真的救不活,皇后也舍不得杀他而已,毕竟孙忠不是说了么,会缩阳术的人可不是那么好找的,何况他还长的和正德有点像。 富贵险中求,他早就明白这个道理,不然的话,也不可能从普通的农民成为身家千万的老板。 “小弟知道孙大哥都是为了我好,不过小弟确实有些搭救中炭气者的经验,信心还是有的,并非逞能,所以孙大哥大可不必担心万一要是救活了白雪呢,小弟固然有功,孙大哥脸上不也有光彩嘛!” 孙秀目不转睛的盯着白玉京,可惜除了微笑,什么别的内容都看不到,他迟疑片晌,重重的点了点头:“好吧,咱家便姑且相信你一次,丑话说在前头,万一出了岔子,可别怪咱家没有事先提醒你。” 说罢,他转身入殿,来至暖阁,隔着屏风偷眼打量,发现皇后高坐凤榻,怀中抱着昏迷的白雪,面如寒霜,脚下跪着张锐和刘玉,谁都没说话,气氛有些凝固,便没敢直接禀报,而是冲不远处的夏荷使了个眼色,用手指了指站在皇后旁边的孙忠。 谁知他的动作大了些,夏氏冷哼一声,寒声叱道:“谁在屏风后边,鬼鬼祟祟的想干什么?” 孙秀一个激灵,匆忙抢出屏风跪倒在地:“回娘娘的话,小的孙秀” “怎么回事?”孙忠抢着问道,说着话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夏荷,给孙公公倒杯水压压孙秀,你也是坤宁宫的老人了,什么时候变的这般没有规矩了?你义父都是这般调教你的?” 凤威如山,孙秀额头顿时沁出汗来,此刻已经顾不得再提前跟孙忠商议了,一边暗暗抱怨白玉京一边老实交代:“娘娘恕罪,娘娘恕罪,非是小的不知规矩,实在是白玉京突然来了坤宁宫,说是能救白雪,小的害怕万一他救不了,徒让娘娘空欢喜一场,这才想着提前跟义父商量一下,是以未经通传便” 其实这事儿搁在平日算不得什么大事,夏氏心善,待下甚厚,这不是心情正不好嘛,那白雪可是她母亲派人送进宫来的,如今她母亲已然逝去,在她心目中,白雪的地位就愈发的不一般了,如今危在旦夕,怎么可能有好脸色。 “他真的能救白雪?他在哪儿,赶紧让他进来!”夏氏娇容解冻,大喜着打断了孙秀,张锐心头微动,忍不住抬头和孙忠对视了一眼,发现孙忠也是满脸的惊诧,连咳嗽都停了下来。 刘玉偷偷看了一眼夏荷,又急忙收回了视线,继续低头盯着眼前的金砖,仿佛上边忽然长出了一朵花。 孙秀如蒙大赦,匆忙爬起来,跌跌撞撞的冲了出了暖阁,少顷,便听他的声音再次在暖阁外响起:“启禀皇后娘娘,白玉京到了,不知” “啰嗦,还不赶紧让他进来!”夏氏不耐烦的从凤榻上长身而起,抱着白雪,居然亲自迎向门口。 白玉京入内,正和夏氏迎个正着,瞬间,两人都有片刻的失神。夏氏是因为白玉京长的确实和年轻时的正德有些神似,而白玉京则是惊诧于夏氏的美貌。当然了,他很快就回过神来,深知如此盯着皇后的行为肯定不妥,急忙跪了下去,恭声见礼:“小的白玉京见过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说话的同时,他也发现了张锐和刘玉。 所有人全都愣了一下,这样的恭维可是头一次听到,神情各异起来。 夏氏原本有些不满,闻言不禁翘起了嘴角,只是瞥眼望见软趴趴的白雪,翘起的嘴角重又恢复了原状,淡淡的说道:“你虽别出心裁,本宫却素来不喜阿谀奉承,日后这样的话少说听孙秀说你能治好白雪,果有此事么?” 别出心裁? 白玉京心知又被该死的影视剧坑了,略有些尴尬,叩头道:“小的不敢欺瞒娘娘,确实有些经验,还求娘娘给小的这个机会。” 御医来过了,兽医也来过了,白雪中毒太深,全都束手无策,不然夏氏也不会迁怒于高忠,从而将其下狱了,如今提督东厂的是朱彬,本就和张锐不和,哪怕白雪无事,高忠怕是也得脱一层皮。 夏氏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的点了点头,将怀里的白雪递了出去。 瞥眼见一团白雪进入眼帘,白玉京这才抬头,伸手接了过来,先探手试其鼻息,发现它呼吸微弱,却并未断绝,又贴到它的身上听了片刻,心跳自然也在,心头不禁略略安定了一些。 “白雪药石难进,找来的御医和兽医都说没有办法,你若能够救它性命,本宫定有重赏。” “娘娘放心,陈墨曾得异人传授,区区碳气,定然不在话下。”张锐说道,他虽然早已知道陈墨“原名”白玉京,不过还是习惯称呼原来的名字。 夏氏眼睛微眯,不满的翻了张锐一眼,借种之事太过重大,不容任何闪失:“不是说这白玉京来自天寿山先帝陵寝么?瞧他岁数也不大,莫非在入宫之前,还有什么奇遇不成?” 张锐略有些不以为然,至于这么谨慎么?面上却不动声色,顺着夏氏的话茬儿接了下去:“正是,内臣曾经仔细调查过,没入宫之前,他本是易州城外紫阳观的小道士,紫阳观是座小道观,观中只有他和他师傅两个人,甚至没有官方度牒,后来他师傅死了,这才入宫不过娘娘可别小瞧了他师傅,据当地人说,那可是个神仙人物,仙逝当日,异香阵阵,三日不绝,他好歹也跟了他师傅那么些年,总得学些皮毛吧?” “果有此事?如此本宫就更多了些信心,白玉京,拿出你的本事来,让本宫也看看,你那师傅是否空有虚名?” 眼见着夏氏和张锐两个人联手做戏,孙忠略有些稀疏的眉头紧紧的皱了起来,深深的感觉就这么暴露白玉京异人子弟的身份不妥,不过他只是冷眼旁观,并未插嘴。 白玉京也有点儿诧异,猜不透张锐为何要曝光自己“异人子弟”这个身份,这可是能够和缩阳术联系起来的,他不是一直在尽力的避嫌么?日后万一借种之事曝光,就只是他早就知道自己异人弟子身份这一条,就够砍他脑袋的了。 其实张锐还真没想这么多,只是说顺了嘴罢,他要是真的城府够深能力够高,也就不至于被江彬抢去东厂提督的差事了,说白了,小聪明他是不缺的,相比较起孙忠来说,却又差的远了。 “小的尽力便是!”这个时候箭在弦上,也容不得白玉京多想,随口应付一句,忽然站起身来,抱着白雪退后了几步,右手抓住白雪的尾巴,用力的抡了起来。 这一下可把众人惊着了,刘玉率先反应过来,怒喝道:“大胆陈墨,你小子不想活了?”张锐也面色大变,怒喝:“住手,休得无礼!”气急败坏的样子,仿佛白玉京抓住的不是白雪的尾巴,而是他的一般。 白玉京并不停手,夏氏的脸色阴沉的都快滴下水了,一字一顿的说道:“大胆白玉京,即使白雪不治,却也绝不容你如此糟践,来人啊,给本宫抓住这个混账,重重的打!” 夏荷长吁了一口气,刘玉的眼底也浮现了一抹喜色,他明白,白玉京完了,张广瑞再无对手,高忠也完了,整个张府,他将再无敌手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八章 孙忠的态度 皇后夏氏愤怒的厉喝让旁边的孙秀一个激灵,耳听得门外脚步匆匆,想都没想便当先向白玉京扑去,白玉京侧步转身,左掌画圆,反手叼住孙秀手腕,借势侧后一带,同时嘴里也没闲着,高声解释:“娘娘息怒,稍等片刻再发作不迟!” 孙秀被白玉京带的重心不稳扑倒在地,不禁暗暗诧异,旁边孙忠眼睛内精光爆闪,暗赞了一声,好身手! 夏氏皱了皱眉,摆手制止住冲进来的宦官,冷然道:“好,本宫便依你所言,再等等看,你最好给本宫一个满意的交代!” 白玉京暗吁一口气,他虽也练了几年太极拳,却只为健身,从无以之对敌的经验,适才顺势而为,也不知是本体确有功夫,身体自发生出的感应,还是太极拳确实威力很大,居然一招就弄倒了自幼跟随孙忠习武的孙秀。 当然了,他并不知道此点,只是眼看孙秀来势不善,下意识而为罢了,眼见奏功,自然暗道了一声侥幸。 至于夏氏的反应早在他的预料之中,倒是并未感觉惊讶。 他没有回答,而是继续抓着白雪的尾巴转了两圈,感觉差不多了才停下来。白雪仍旧没有丝毫反应,不过嘴角却多了不少白沫,呼吸好像也更加的急促了一些。这是好现象,他不禁愈多了一份信心,抬眼望向夏氏:“娘娘,宫内可有花房么?” “西暖阁便是本宫养花的地方,怎么” “请娘娘派人带小的过去一趟。” 夏氏闻言,虽然益发的疑惑,却也没有多问,当先向外走去,旁人见状,急忙跟上。 “你小子最好别耍花样,娘娘的爱犬一旦不治,咱家非扒了你的皮不可!”刘玉靠近白玉京,恶狠狠的说道。 “公公拭目以待便是!”白玉京不咸不淡的说道,从容不迫的样子让刘玉的心倏地提了起来,强自控制,才终于没有去看夏荷。 “义父”孙秀落在最后,跟在孙忠旁边欲言又止。 孙忠摇摇头,轻声道:“沉住气,三十多的人了,怎么还不如一个孩子?” 如今的白玉京十五六岁,对他来说,可不就是个孩子嘛! 孙秀苦笑,怪不得义父如此看重这个白玉京,果然有点本事,刚才那一招如羚羊挂角,自然圆滑,颇合道家神韵,就算自己提前防备怕也得吃亏。不愧是异人子弟,下来可得好好讨教一番。只是,白雪真的能治好么?万一他太明白白雪在皇后心目中的地位了,摇摇头,不敢再想下去,只能暗暗期盼,但愿白玉京没说大话,不然那可就太可惜了。 众人心思各异,在夏氏的带领下穿过正殿来到西暖阁,刚进门便有一股暖气扑面而至,入目之下但见姹紫嫣红,点缀在一丛丛或宽或窄或大或小的绿叶之中,空气有点潮湿,淡淡的香味隐藏在浓郁的泥土味道之下,若有若无,却又恰到好处的让人联想到一个词语——心旷神怡。 自然,只有白玉京明白,让人心旷神怡的除了花香,最重要的一个原因还是氧气。 找不到纯氧,能有这么个地方,他已经很知足了。 “接下怎么办?”夏氏问道,众人的视线顿时全都聚集到了白玉京的身上。 白玉京的脚边就有一颗叫不上名字的绿叶植物,儿臂粗细,养在一个大木头箱子里,闻听夏氏问话,他直接用行动回答——将白雪放进了木头箱子里边,又示意身后跟着的那几个宦官:“来,大家帮忙把箱子抬到太阳底下!” 宦官们面面相觑,夏氏轻咳一声:“就依他的!”众人这才不再迟疑,一拥而上,吭哧吭哧的将箱子抬到窗前。白玉京也没闲着,挪了好几盆矮小些的绿植到木箱旁边,让绿叶簇拥着白雪,阳光透窗而入,恰好照在绿叶上边。 做完这一切之后他才拍了拍手,长吁了一口气。 “这就完了?”刘玉不怀好意的问道。 白玉京点点头:“接下来,就得听天由命了!” 他说的没错儿,该做的都做了,白雪能不能活过来,就全看它的造化了。 “瞎胡闹!白雪乃是娘娘的爱犬,岂能如此儿戏?皇后娘娘,您可别被这小子蒙乎住,奴婢觉得他这纯粹就是在拖延时间” “拖延时间?刘公公这话说的,娘娘乃是后宫之主,你说小的拖延时间,莫非还有别人来救小的不成?” “这”刘玉被白玉京噎的面红脖子粗,还待再言,旁边孙忠咳嗽一声开了口:“行啦,你俩就别争了,娘娘,事已至此,老奴觉得还是再等等吧?” 夏氏轻轻的点了点头,目不转睛的盯着白玉京。此刻不是示弱的时候,白玉京勇敢的和其对视,神色坦然,丝毫也不见局促——后世的经历到底还是很有作用的,最起码美女见过不少,夏氏美则美矣,他脸皮厚,却也不至于害羞不安。反倒是夏氏,入宫这么多年了,还从未有哪个宦官如此的大胆。 她忽的想起白玉京并非真的宦官,顿觉脸上发烫,下意识的错开了视线,心头涌上一股羞怒,不过当她透过绿叶的缝隙看到躺在土上的白雪时,怒火顿息,暗想:这小子虽然有些无礼,若真能救活白雪,本宫也懒得跟他一般见识,不然嘛,本宫就算不杀他,也非得让人把他那双贼眼珠子挖出来不可! 眼见夏氏不走,孙秀小跑着去搬来了椅子,其余人便没这待遇了,静静的站在旁边。 “小白,适才你拎着白雪的尾巴转圈儿,如今又把它弄到这里,这其中可有什么道理么?” 气氛凝重,孙忠主动打听,所问恰好也是众人最迫切想要知道答案的问题,于是不光旁人,就连夏氏都支起了耳朵。 “公公容秉,拎尾巴转圈儿这是个土法子,为的是激发狗的生机,至于将白雪放在此处,一来是为了吸收土性,二来嘛,则是利用花草的生机为其排除炭气,至于有没有效果,说实话小的其实也没有万全的把握,只能看白雪的造化,老话不是说了么,阎王让人三更死,无人敢留到五更,真若如此的话,还求娘娘看在小的冒死出手的这份忠心份上,网开一面,饶高公公一命!” 夏氏一怔,愕然道:“你这小子,自顾尚且不暇,居然还有心思管别人?” 孙忠也很诧异,开头他也以为白玉京再为他自己讨人情,万万也没想到说到最后,话题居然突兀的便转到了高忠的头上:“如此说来,你此次甘冒风险全都是为了高忠?” 刘玉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儿,张锐则不错眼珠的盯着白玉京,暗暗诧异,心说高忠误会此子,不是一直瞧不起他么,怎么他反倒替高忠说起话来了? 众人心思各异,只有角落里的魏宝贵心情激动,心说白大哥真是太讲义气了,自己果然没有看走眼。 白玉京点了点头,又觉不妥,忙道:“也不光是为了高公公,小的也是听说白雪乃是娘娘的爱犬,如今身中炭气,小的自觉有点这方面的经验,不忍娘娘伤心,这才壮着胆子” “算你小子还有点孝心。”孙忠打断了白玉京,上前两步蹲下,探手摸了摸白雪,声音低了下来:“蝼蚁尚且偷生,白雪啊白雪,你可一定要坚持住啊!” 刘玉本来想攻击白玉京几句来着,摸不清孙忠的态度,到底没敢再多说,不过嘴角却下意识的撇了撇,并不认为白玉京做的这些能够起什么作用。 孙忠说了两句话,不知怎么的又咳嗽了起来,这一咳可是惊天动地,很难相信他瘦弱的身体光是咳嗽居然也能发出这么大的声音,众人好像闻到了死亡的味道,夏氏担忧的看着他,支使夏荷道:“死丫头,光知道看着,还不赶紧去倒杯水来?” 夏荷一个激灵匆匆而去,白玉京则早已抢在孙秀之前来到了孙忠的身后,伸手不停的帮孙忠按摩肺腧的位置。 好一通忙乎,也不知是夏荷端来的暖茶起了作用,还是白玉京的按摩起了作用,孙忠的咳嗽终于平息了下来,他脸色通红,拉风箱似的喘息了片刻,扯开嘴角,回首冲白玉京笑了笑,说道:“行啦小子,歇歇吧,巴结咱家没用,你还是盼着白雪赶紧好起来吧!” 白玉京赫然一笑,不等说话便听夏氏嗔怒的说道:“你这老东西,胡说八道什么?白雪再重要,莫非还抵不上你伺候本宫这么多年么?罢了,既然你如此看重这小子,本宫答应你,哪怕白雪不治,本宫也不怪罪于他。” 说这话时,夏氏脸上写满了不解,孙忠却并未解释,只是拱手笑着道谢:“娘娘宽宏大量,老奴先替这小兔崽子谢谢您了。” 夏氏不明白却不代表别人不明白,张锐眼睛一转便猜到了孙忠的用意,刘玉也猜到了,不禁暗暗遗憾,看来长的像陛下还真是优势啊,换成别人,这老棺材瓢子怕就没有这番好心了。可惜了一次好机会,不过他转而又想,反正如今已经把张广瑞送往了南京,近水楼台先得月,起码占了先机。何况这白玉京是自己跳出来的,应该对原本的目标产生不了影响,这就足够了。 做人啊,不能太贪心——打从心眼儿里刘玉就根本不相信白玉京能救活白雪。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九章 视死如归 东厂在东安门外,始建于永乐十八年,古槐森然,气氛肃穆。正前有一大厅,左小厅供奉岳武穆画像,大厅后边就是影壁,上边雕刻着狻猊狴犴等异兽,还有狄公断虎故事。大厅西侧有祠堂,里边供奉的是历任掌印东厂者的牌位,门前挂着“百世流芳”的匾额。 东厂监狱在南侧,高忠就被关押在这里。 朱彬伴驾,如今东厂说了算的是陆訚,这也是朱厚照的亲信,原是司礼监随堂太监,因参与过平叛刘六的战斗,咸宁伯仇钺提督军务,他任监军,战后叙功,他的侄子陆永被封为伯爵,他也从随堂提成了秉笔。 这人是个灵透的,追随过刘瑾,追随过钱宁,如今朱彬势大,便又转投到了他的门下。 朱彬也算投桃报李,虽然接掌了东厂,却由于一刻也不能离开朱厚照,便将厂内一应事情全都交给了陆訚。为表感激,清除张锐余孽自然是重中之重,而高忠入狱,正是天赐良机,他当然要好好的表现一番。 东厂除了少数的宦官之外,办事的大多都是从锦衣卫选调而来,锦衣卫的诏狱乃是地狱一般的存在,凭的就是非人的刑罚,东厂监狱所执行的刑罚脱胎于北镇抚司的诏狱,几经改良之后,已经有了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趋势。 “高公公,咱家劝你还是老老实实的把你如何图谋害死娘娘爱犬的前因后果交代出来吧,你对咱们这里的刑罚不陌生,刚刚那顿‘炒竹笋’不过是开胃菜,你总不想一样样全都尝试一遍吧?咱家敢拿脑袋跟你保证,这个世上没有一个人能够遍尝我东厂刑罚而不如实招供的,别说区区谋害娘娘爱犬之事,便是谋反的重罪,咱家也能让你心甘情愿的画押,怎么样,要不要试试?” 所谓的“炒竹笋”指的是用装有倒刺的皮鞭沾着盐水抽打,此刻高忠上身裸露着,细白的皮肤被抽的皮开肉绽,面孔扭曲着,简直不似人形。 不过他却好像根本就不害怕,闻言格格一笑,咬牙切齿的说道:“少特娘的废话,再问一百遍咱家还是那句话,娘娘爱犬中毒之事和我无关,有什么本事尽管使出来,除非你弄死咱家,不然只要咱家能逃脱生天,今番之辱定当百倍奉还!” “啧啧啧啧”陆訚饶有兴趣的上下打量高忠,不屑的说道:“球都没了,你小子装的哪门子好汉?你真以为咱家不敢弄死你?这里可是东厂监狱,最不值钱的就是硬骨头,不是充好汉么?咱家满足你,来人啊,准备开水钢刷,先给咱们的高公公梳洗一番。” 所谓的梳洗可不是梳头洗脸,而是一种十分残酷的刑罚,先把犯人扒光衣服,然后往犯人的身上浇开水,最后用钢刷来回的往下刷肉,便如杀猪时烫猪毛一般,直到把人刷干净皮肉露出白骨为止,其残忍程度比之凌迟有过之而无不及,受刑之人往往等不到最后便会活活疼死。 高忠闻言怒骂:“陆訚你个王八蛋,有本事你就给老子来个痛快的,老子做鬼也不会饶了你!” 陆訚得意的哈哈大笑,说道:“还道你果真是条汉子,原来也有怕的时候,还做鬼也不饶咱家?你活着时老子都不怕你,死了之后咱家就更不怕你了,来啊,给咱家扒光高公公的衣服,准备梳洗!” “你敢?老子是不会放过你的”几名番子上前撕扯高忠的衣服,高忠一边拼命挣扎一边怒骂,一名身穿锗衣头戴白帽的挡头扬手甩了他一巴掌,狞笑道:“消停些吧高公公,如果锦衣卫的诏狱是阎王殿的话,咱们这儿就是十八层地狱,落到咱们手里,十死无生,有这劲儿还不如赶紧给陆公磕头求饶,老实招供,少受些皮肉之苦才是正经” “呸!”高忠一口夹杂着血丝的浓痰吐到这名挡头脸上,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出喷道:“忘恩负义的狗东西,老子当初真是瞎了眼才会在义父面前替你美言,你且得意着,迟早有天打雷劈你的那一天!” 这名挡头恼羞成怒,擦去脸上浓痰,甩手又给了高忠一巴掌,恶狠狠道:“给脸不要脸的东西,给老子扒,扒光他的衣服,待会儿老子亲自招呼他!” 陆訚笑嘻嘻的抱臂旁观,脑子里则在幻想着如何通过高忠这件事情将张锐残存在东厂的势力斩草除根,到时朱彬必定会更加的信任于他,时日久了,就算没有提督东厂的名头,东厂还不是他说了算嘛。 就在他打着如意算盘的当口,高忠浑身衣服终于被扒了个干净,赤条条绑在一个长条凳子上,几个番子抬了柴火进来,支起一口铁锅,倒进凉水,又往木柴上倒了些黑乎乎的液体,火折子一吹,“呼”的便燃起了火焰,火苗蹿的老高,舔舐着锅底,很快铁锅当中的水便发出了“滋滋”的声音。 先前被骂的档头此刻已经脱了上衣,精赤着帮子,从一名番子手里接过沉甸甸的钢刷,一手攥着刷子木把,将另一头轻轻击打另外一只手掌,发出清脆的“啪啪”声,不知想到了什么,面上居然流露出一股淫秽的笑意,目视着高忠白花花的皮肉,眼珠泛红,活像看到了怡红院脱光衣服的婊子。 高忠依旧在骂个不停,骂声中,铁锅内的水终于开了,那档头见状便拿起木勺准备舀水,陆訚忽道:“鹏程且慢。”于是他急忙停下动作,按捺着心情等待陆訚的吩咐,心下里却不免抱怨陆訚啰嗦。 陆訚尚沉浸在自己的假想当中,丝毫不知手下已经不耐烦了,上前两步踱到高忠旁边,弯腰凑到高忠耳旁笑道:“怎么样高公公,你这骂也骂够了吧?好歹咱家跟你义父也共事一场,且再给你最后一个机会,只要你好生把和谁密谋谋害娘娘爱犬交代出来,咱家就给你一个痛快,不然的话,这梳洗的滋味儿可就真得让你尝尝了!” 高忠怒视陆訚,牙齿咬的咯吱作响,一个字儿一个字儿的从牙缝往外挤:“”可惜声音太低,陆訚没有听清,下意识的便又凑近了一些,说时迟那时快,忽听他一声惨叫,猛的一推高忠,凳子被推倒,高忠也摔在地上,却好像不知疼痛,反而哈哈大笑起来,边笑边含糊不清的说道:“好一只狗耳朵,权当利息,待咱家鬼门关内走上一遭,迟早回来索你狗命,哈哈哈,不就是梳洗嘛,来啊,叫上一声,咱家就不是高忠!” 说罢用力大嚼,嚼没两下,咕咚一声便将适才咬下来的陆訚那半只耳朵咽进了腹中,再次哈哈大笑起来。 “好好好,咬的好赵鹏程,给咱家好好的招呼他,若是身上还有一丝皮肉便断气的话,咱家唯你是问!”陆訚也是个狠人,除了最初那一声惊呼之外,接下来便捂住了血粼粼的半只耳朵,侧脸盯着高忠,一字一顿,阴测测的吩咐那名档头。 赵鹏程轰然应诺,舀起一勺子开水便泼向了高忠,滚烫的开水落在高忠细白的皮肤上,瞬间便红肿起来,他却咬紧了牙关,一声都没坑,只是狠狠的瞪着赵鹏程,双目赤红,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似的。 这主儿还真够狠的啊! 饶是众番子见惯了场面,如高忠这般骨头硬的人也着实少见,忍不住暗赞了一声好汉,若非陆訚在场,怕是非得要叫出一声好来不可。 赵鹏程居然被高忠吓人的眼神弄的哆嗦了一下,不禁恼羞成怒,再次舀起一勺开水浇了上去,同时恶狠狠的道:“让你看,老子让你再看,入你娘的,老子倒要看看你能硬到何时?” 高忠脸色蜡黄,嘴唇发紫,豆大的汗珠布满额头,浑身颤抖着,却仍旧一言不发,不错眼珠的瞪着赵鹏程。 赵鹏程心下发毛,愈发的羞恼,木勺再次探入铁锅,舀起一勺开水,便要往高忠的脑袋上泼。 “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当此关头,高忠忽然吐气开声,高声吟诵了起来,白玉京恰好进入牢房,见状不禁高声赞了一句:“好汉子,大爷视死如归,真乃吾辈楷模!” “什么人?”陆訚大惊,回首见一个年轻的小火者站在牢房门口,不禁大怒喝道:“东厂重地,擅闯者死,来人啊” 话未说完,张锐紧跟在白玉京身后踏入了牢房,不咸不淡的开口打断了陆訚:“陆公公好大的官威啊,咱家有娘娘懿旨在身,不知算不算擅闯啊?” 高忠忽的大笑了起来,陆訚面色大变,干笑着道:“原来是张公公亲至,不知带来了什么懿旨?咱家可得先提醒公公一句,矫旨可是死罪!”他耳朵鲜血仍旧滴答不停,瞧着益发的难看。 目瞪口呆的赵鹏程心思也不禁活络了起来,忍不住附和:“没错儿,听御医说娘娘的爱犬已然不治,张公公,您老可别因为爱子而把自己搭进去,不然的话,怕是连娘娘都罩不住你!”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十章 张锐的心思 白玉京嘻嘻一笑,抢在张锐之前说道:“不好意思了陆公公,小的不才,已经把白雪救回来了,白雪本就中碳气不深,娘娘不过是一时慌神,这才迁怒于高公公,如今白雪无恙,特赦高公公无罪,怎么,陆公公不奉旨么?” 说来也是幸运,白雪在氧气浓郁的环境中待了小半个时辰后居然真的醒了,夏氏当即大喜,对于白玉京替高忠求情之事自无不允之理,当即便传了口谕,让他亲自来接高忠。 至于张锐,害怕白玉京罩不住陆訚便请旨同往,夏氏本就有些心虚,当然也乐得送个顺水人情。 唯一可惜的一点就是夏氏仅仅同意赦免高忠,用的还是还白玉京人情的借口,非但高忠没有别的补偿,就连白玉京也没有从此一飞冲天,揽到什么好处。 他很是腹诽了几句,等到出宫便想通了,谁叫现在的自己一文不名呢,有此待遇,太正常不过了。话再说回来,那夏氏贵为皇后之尊,端庄貌美,眸光颇正,瞧着也不像淫荡之人,之所以想到了借种怕也是无奈之举,搞不好一旦事成,连杀了自己的心思都有——这一点他倒不怎么担心,他太了解女人了,不是有那么一句话么,通向女人灵魂深处最快的捷径便是,女人一旦和一个男人有了亲密的接触,无论在那之前她是否自愿,事后,那个男人在她心目中的地位也会马上不同起来。 当然了,这只是白玉京的想法,他并不知道,绝大多数情况下,不能拿政治家当正常人来看待。 夏氏自然算不上政治家,不过她的身份注定了一件事,每一个心慈手软的皇后都不会有好下场。 扯远了。 煮熟的鸭子居然又飞了,陆訚的脸色十分精彩,变幻良久方才干笑道:“自然奉旨,自然奉旨,不过,瞧小公公年岁不大,本事倒是不小,还真是应了那句长江后浪推前浪了,不知小公公尊姓大名,此番立下了大功,日后前途不可限量啊!” “坤宁宫小火者白玉京。” “原来是白公公,失敬失敬!”陆訚抱拳,笑眯眯的对白玉京作了个揖,接着转身板脸吩咐道:“还傻愣着干什么,没听小白公公传娘娘的口谕么,赶紧把高公公解开算了,还是咱家亲自来吧,高公公,适才多有得罪,对不住了,俗话说的好,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如今既然娘娘的爱犬无恙” “呸!”高忠啐了一口,呲牙咧嘴的活动了一下被捆的僵硬的手脚,一把将准备搀扶他的赵鹏程推到一旁,咬着牙穿好衣服,看都没看陆訚和赵鹏程,径直走到白玉京面前深深的鞠了一躬,哑着嗓子,郑重的说道:“大恩不言谢,今日之事,咱家记住了。”说罢直起身来,这才给张锐见礼。 陆訚和赵鹏程尴尬的赔笑着,心里头已经将白玉京的名字刻进了骨子里。 高忠没有再撂什么狠话,陆訚却也是个狠人,强忍疼痛,和张锐如多年的好友般谈笑风生的并肩出了东厂,气氛很和谐,白玉京跟在旁边忽生感触,果然是地位越高脸皮越厚,心也够狠,别看自己比这些人多了好几百年的见识,想要过上好日子,还有好多东西需要学习啊。 张锐有经验,来之前便备好了门板,高忠躺上去之后便再也坚持不住了,精神松懈,陷入了昏睡。 白玉京本来要跟在旁边照应,张锐却阴沉着脸将他叫上了自己的坐轿,魏宝贵目送白玉京上轿,眼睛里又是羡慕又是欣慰,待转回头看到高忠,鼻子却抽了起来,一边拿出手帕帮他擦汗一边带着哭腔嘀咕:“天杀的王八蛋们,怎么敢把大爷折腾成这样呢” 张锐的轿子其实不大,他一个人便占满了整个座位,白玉京无奈,只能靠坐到轿门上,望着对方阴云密布的脸,小心翼翼的问道:“不知公公叫小的” “起轿吧!”张锐用手里拂尘的木柄戳了戳轿底儿,目不转睛的盯着白玉京说道:“也许你已经猜到咱家为何一直不见你了,你猜的没错,咱家不想跟你和张广瑞扯上关系,这也是为何咱家明知道刘玉背着咱家把张广瑞送去南京而不发作的原因,但现在咱家改变主意了。” “因为高公公?” 张锐轻轻的点了点头:“有他的原因,还有一点,咱家觉得以前好像小瞧了你,还记得咱们第一次见面么?那时的你傻乎乎的,除了天赋异禀练成了缩阳术以及和今上长的有些神似之外,可以说是一无是处,那时候的你眼神没有现在有神,相反腼腆,胆小,说话结巴,若非今上一直无嗣,咱家势必不会冒险将你弄进宫。到底发生了什么?短短不到两年,你的身上为什么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说实话,若非咱家确实认识你,不然非得怀疑有人冒充你不可。” 白玉京的心脏砰砰乱跳,他刚知道,原来早在两年前张锐就见过“自己”,想想也是,自己是他举荐给孙忠的嘛,如此重大的事情,若无十拿九稳的把握,他也不敢把自己弄进宫。 好在是魂穿,这个时候白玉京忽然有些感谢那场时间风暴,它虽然让自己离开了亲人,却好歹给了一个真实的可以经得住追查的身份,在明朝这种户籍制度十分完备的朝代,这还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深吸一口气,稳住心神,白玉京说道:“公公说笑了,小的还是以前那个小的啊,呃,对,就是改回原名了,这是小的一点儿小私心作祟,小的虽然不知道父母是谁,是否尚在人世,却也委实不愿白姓从小的这儿断掉” “你小子别一口一个‘小的’的奴才像,适应的倒是挺快,咱家与你师傅也算有些交情,还是自称晚辈吧。”张锐的面部线条渐渐柔和了下来,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其实不久前你在坤宁宫忽然替廷显求情时咱家曾起过收你为义子的念头,不过后来见孙公公待你确实不同,这才息了这个念头。孙公公成化朝便入了宫,伺候过宪宗,孝宗,今上即位,初立皇后便又被派去坤宁宫管事,既是三朝元老,又与娘娘感情深厚,就只是个性有些怪异,自从多年前有个义子背叛过他之后,这么多年就收了孙秀一个义子,如今难得你小子入了他的法眼,这不得不说是你的幸运,这样吧,从明天起你就过去伺候他,万一能拜到他的门下,也算是你的一场造化。” 廷显是高忠的表字,白玉京一直感觉高忠这个名字有点儿耳熟,可惜一直想不起来在哪儿看到过。 “公公”张锐的态度改变的太快,白玉京有点儿摸不清他的真实想法,故作吃惊的开口叫了一声,装出一副被抛弃的可怜表情。 “就这样吧,反正你迟早也是要进坤宁宫的,提前过去也有好处。”张锐好像有些疲劳似的摆了摆手。 “好吧,”白玉京道:“公公待晚辈恩比天高,日后晚辈但有寸进,都是公公的抬举,晚辈先谢谢您老人家了。” 张锐轻笑了一声,说道:“客气话就不用说了,咱家好歹也算与你师傅相交一场,如此也算对的起他了,至于今后你小子成龙还是成虫,全看造化吧!” 一场长谈,感动的白玉京无以复加,等回到张府下了轿后才算渐渐琢磨过味儿来,老张锐说的比唱的还好听,归根结底还是不愿意跟自己交往的太深,现在好了,既扔出了自己这个烫手的山芋,还卖好了自己,稍带着还送了孙忠人情,收买了高忠,连夏氏那儿都有交代,果然是条老狐狸。 事实验证了他的猜测,高忠听说他明天要去伺候孙忠时果然十分开心,咧嘴笑道:“孙公公可是难得亲近的人,你能去伺候他算是攀上高枝了,好好干,迟早有出人头地的那一天。” 说话的时候可能是牵动了伤处,疼的他呲牙咧嘴,笑意却一直漾在脸上不散。 “高大哥你这么高兴,不光是因为我能去伺候孙公公吧?”白玉京没好气的白了高忠一眼,从魏宝贵手里接过蒲扇轻轻的给他扇身上的烫伤,至于称呼,自然是高忠强力要求下才改的,能认如此硬汉当大哥,白玉京其实很得意。 高忠嘿嘿笑了,也不遮掩,说道:“那是自然,坤宁宫怎么也比豹房强。” 白玉京苦笑,对他来说,坤宁宫的危险性一点儿也不比豹房低,不过富贵险中求,既然连张广瑞那小子都去了南京,那坤宁宫就算是龙潭虎穴,他也决定要去闯上一闯了。万一真的是平行世界呢,总不能被张广瑞那小子压下来吧? “怎么不说话了?你小子不会还有点遗憾吧?” “呃,”白玉京回过神来:“什么啊高大哥,我是在想,你这次的事儿绝对不像表面上那么简单,坤宁宫那么大,小小的手炉而已,不至于让白雪中炭气。东厂那边也很奇怪” “东厂不奇怪,他们不过就是借着这事儿想把义父残存的势力连根拔起罢了,倒是坤宁宫里着实有些怪,咱家自问没怎么得罪人,到底是谁要陷害咱家呢?” 白玉京接过话茬儿道:“放心吧高大哥,这事儿我一定给你查清楚,不能白让你吃这一番苦头。” “咱家相信你,不过也别逞强,一切小心!” 白玉京重重的点了点头,想着明日就要去坤宁宫当差,不知为何,忽的有些紧张了起来。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十一章 人仗狗势 夜很静,树叶沙沙作响,躺在床上,白玉京很怀疑明天早起之后,院子里那棵槐树上还能不能剩下叶子。 胯下仍旧空荡荡的,他忽然产生了一种十分荒谬的感觉,男人的心怕是应该长在扬剧上才对,不然为何感觉不到它的存在,自己也就觉得空荡荡的没个着落呢? 开头他还以为无论什么异术,随着时间的推移,藏进肚子里的小弟弟一定会慢慢的长出来,可时间都过去一个多月了,他发现自己想的太天真了,除了那里的毛发好像更茂盛了些外,根本就没有别的变化,有时候脱光了衣服盯着下边看的时候,他甚至会产生一种错觉,这根本就是一个女子的下体嘛,那该死的小兄弟该不会已经烂到肚子里了吧? 很多东西,在没有失去它之前,你永远无法知道它有多重要。 白玉京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拉过旁边的薄被盖住了身体。 算日子,该上五七坟了吧?还是已经上过了? 原本扳着手指头过日子,最近他突然过的有些迷糊了。 后世他的家乡有按照七日上坟的习俗,下葬之后,三天圆坟,然后便是头七,三七,五七,七七,百日,最后忌日,如此一年便算是过去了,到那个时候,坟头草都长的老高了。 按照习俗,无论是鳏夫还是寡妇,头一年是不能找人的,不过这些年人们思想变化太快,好多旧习俗都成了摆设,这样的习俗已经不是必须要遵守的了。 白玉京知道自己的老婆有个同学一直在想着她,快四十的人了,除了第一次短暂的婚姻之后就一直打光棍儿。还有个男同事对她也挺好,不过那男的有老婆,还有三个闺女。 这两个人不拘哪一个娶他老婆他都能放心,只是后一个好像够呛,头一个的话,他老婆好像真的不感冒。 真愁人啊。 白玉京又叹了口气,忍不住又想起了自己的初恋,想起了那几个红颜知己,自己“死”了,也不知有没有那么一个会掉眼泪? 这些问题其实他已经想过很多次了,这一回再想起来,不知怎么便联想起了贾宝玉,然后忍不住苦笑出声,那才是真正的情种呢,自己居然跟他比,真是自不量力啊。 “咄咄咄” 脑海里刚刚浮现孩子的笑脸,敲门声忽然响了起来,紧接着便传来魏宝贵细声细气的声音:“白大哥,您睡了吗?” “门没插,进来吧,这么晚了,你小子不休息怎么跑我这儿来了?” 魏宝贵推门进来,手里拎着一个食盒,轻轻放到旁边的桌子上,有些腼腆的说道:“今晚光顾着伺候大爷了,都忘了给您送饭,大爷睡下才想起来” “成,没白心疼你,不过我已经吃过了,先放着,万一半夜饿了再吃。”白玉京已经披衣坐了起来,指指脚头:“反正来了,坐下陪我聊会儿。” 魏宝贵依言上前坐到了床尾,顺势伸手进被窝摸上了白玉京的脚丫子胡乱瞎按,白玉京又是好笑又是感动,干脆往上提了提被子露出脚丫,一边说道:“你没学过按摩吧?按理说咱们这些人就是伺候人的,这手艺乃是必学的才对” “都是不传之秘,小的不过就是刚入宫不久的一个小火者,也就是见过,谁教啊!” “也是,这样吧,我教你。” “真的?”魏宝贵大喜,连孙忠都夸白玉京按摩的好,有他指点,自己可就又多一门手艺了。 白玉京还从来没见过学伺候人还能这么迫切的,看着魏宝贵,忍不住便想起了自己的孩子,叹息一声点点头:“我可曾骗过你么?来,这就开始吧。” 涌泉,三阴交,冲阳,太溪然后各种反射区,白玉京连指点带比划,等到把自己所知道的全都讲解完毕,已经足足过去了一个多时辰。 “大概就是这些了,也不知道你能记住多少,好在离的也不远,有什么不懂的你可以去坤宁宫找我。” 魏宝贵点了点头,看着白玉京,大眼睛忽的潮红,眼泪便涌了出来。 “这是咋了?哭什么啊?我是去坤宁宫,又不是去什么远处” “白大哥!”魏宝贵真情流露,忽的扑到了白玉京的怀里,抽噎着道:“从来都没有人对我这么好,我舍不得你,我” 白玉京的眼睛也有些湿润起来,轻拍着魏宝贵的后背:“傻孩子,你才多大啊,以后的路还长着呢,迟早还会有比我对你更好的人出现的,行啦,别哭了,大爷不是答应我会照顾你么,多巴结着他点,那是个值得你用心对他好的” “嗯,我知道,你去了坤宁宫也得小心着些,孙公公喜怒无常,听说可难伺候了,倒是皇后娘娘是个善良的,对了,还有那个夏荷姑姑,据说从前的时候很喜欢三爷,两人本是菜户来着,后来好像是因为孙公公不喜欢三爷,结果皇后娘娘就把她俩拆散了。” “还有这等事?”白玉京的眉毛下意识的挑了起来。 “都是听别人说的,应该假不了吧?” “嗯,”白玉京轻轻点了点头,想了想道:“以后这种话最好少说,想当好奴才,一定要管住自己的嘴当然了,跟我说没关系,我不过是提醒你一句罢。” 魏宝贵一直待到三更天才离去,白玉京却错过了困劲儿,又辗转反侧了多半宿,天将明时才迷糊了一小觉,然后不等睡踏实,张锐便已经派人来送他入宫了。 煌煌紫禁城,除了房多以外,最多的就是门,远的不说,单是从东华门入内城,便经过了徽音门,麟趾门,关雎右门,宝善门,然后便进入了东一长街,经过日精门,景明门,龙光门,咸和左门,广和左门,景和门,端择门,琼苑东门,这才算出了长街,绕了一圈儿,来到了广运门。 一大堆的门搅的人头大,前几次白玉京来坤宁宫是从景和门过来的,这一次带路的特意多绕了段路走的正门,也就是广运门,进去之后是个大花园,正中间有个大殿,听说叫钦安殿,正门叫天一之门,然后再过承光门,集福门,延和门,便可看到很多亭子,带路的介绍,有万春亭,千秋亭,对育轩,清望阁,金香亭,玉翠亭,乐志斋,曲池馆,四神祠,观花殿什么的名目,啰啰嗦嗦一大堆,白玉京其实真没记住多少,只觉得不愧是母仪天下的皇后,果然是好享受。 至此总算是到了坤宁宫,白玉京知道孙忠的住处,便不再需要领路的,摸出一锭碎银谢过那个奉御,这才拱手道别,背着包袱直趋西配殿而去。 其时太阳升起老高,孙忠早已进去伺候,白玉京自然不敢直接进殿去找,只能百无聊赖的坐到配殿前的台阶上等候。 走了半天路白玉京的肚子早就饿的咕噜作响,好在临行前从昨晚魏宝贵带去的食盒里拿了些点心,眼见适才接待他的小宦官拿着扫帚远去,他便从包袱里拿出一块点心狼吞虎咽了起来。 “汪汪汪”远远的突然传来了狗叫声,很快一团白影就从正殿正门处蹿了出来,后边跟着一个宦官,一边一叠声的叫着“小祖宗”一边也从里边冲了出来,许是追的太急,下台阶时不知怎么便摔了出去,连滚带爬的滚下台阶,站起身来连衣服都顾不得拍打便又继续追了过来。 白影自然是白雪,直冲着白玉京这边就冲了过来,生龙活虎的模样,哪里还有半分昨日半死不活的踪影。 白玉京打小就喜欢狗,见状开心的不行,匆忙起身,哈腰张开了双臂,嘴里也吹起了口哨。 “哪儿冒出来个不开眼的?不知道这是娘娘的爱犬么,赶紧闪开,万一惊吓着了,小心咱家剁了你的爪子!”宦官很面生,老远儿便不满的大喊。 白玉京并不理会他,反而蹲下了身子,手里拿着剩下的少半块点心便递了出去。 这个时候白雪已经停到了他的面前,那宦官却起码还在七八米开外,见状也放慢了步子,冷笑道:“胆子倒是不小,莫不是欺它个子小吧,告诉你,白雪脾气暴着呢,除了娘娘和孙公公夏荷姑姑之外,谁喂的东西都不吃,别怪咱家没提醒你” 话到此处他突然停住了,因为他惊讶的发现白雪居然趴到了地上,正在摇着尾巴吃白玉京手心里的点心。 这尼玛,太特么打脸了吧? 他忽然恼怒了起来,加快速度,同时断喝:“你给它吃的什么东西?别是下了毒吧?白雪可是刚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但凡再出点岔子,小心你的狗命!” 白玉京最烦这种狗仗人势,呃,不对,应该是人仗狗势的奴才,翻他一个白眼,懒洋洋的说道:“这位公公先别忙着扣帽子成不成?这点心刚刚我还吃了大半呢,谁告诉你有毒的?” “你那也不行,你是什么东西?怎么能和白雪比?你吃得,白雪可未必吃得,滚一边儿去,不然咱家可是要叫人了!” 白玉京上下端详对方一眼,见其穿的不过是奉御的服饰,心里便有了底,懒洋洋的道:“叫啊,尽管叫便是,我还不信了,不就是喂了白雪点吃的么,难不成娘娘还真能降罪于我不成?”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十二章 取而代之 白雪中了碳气这事儿连带着高忠都吃了挂落,何况养狗的宦官了,事发当时便被孙忠找人活活打死丢进了枯井,如今这个宦官是新来的,是以并不知道白玉京的身份。 这年头人命不值钱,很多时候甚至比不上富贵人家养的宠物,新来的宦官明知道前任因白雪而死,却丝毫也不惧怕,反而十分高兴,因为对他来说,这是个十分难得的机会,这可是正宫娘娘的爱犬,一旦伺候好了,飞黄腾达还不指日可待? 所以来之前他就下定了决心,一定要把白雪当成自己的祖宗那般伺候,绝对不能让它受到一丁点儿的伤害。 白玉京的举动恰好就触动了他的逆鳞,倒不仅仅是因为那半块点心,事实上他自己也清楚,点心不可能有毒,他只是感觉自己的权威受到了挑战。 “行,你小子有种,有本事别跑,今天收拾不了你的话咱家跟你姓!”他见白玉京一身小火者的打扮,自觉身为奉御高他一等,自然不屑亲自出手,恶狠狠撂下狠话,又嘬唇招呼白雪,却发现白雪根本不为所动,便愈发的气愤,狠狠一跺脚,扭身就去叫人。 “我等着你,快去快去,能把娘娘叫来才算你的本事!” 白玉京混不把那宦官当回事儿,一边笑嘻嘻的气他,一边握紧了拳头,不再让白雪吃点心。 狗都护食,白雪顿时就恼了,屁股撅起,尾巴下垂,呲牙咧嘴的瞪着白玉京,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恫吓声。 “小乖乖别着急嘛,咱们做个游戏可好?”白玉京才不怕眼前这个长不过二尺的小不点儿,一边随口说着一边掰下一小块儿点心丢到白雪面前,白雪一愣,底下脑袋,舌头一卷就将点心弄进了嘴巴,嚼都没嚼便咽进了肚子。 “你这是饿死鬼托生的吧?还有点儿娘娘爱犬的觉悟没有?瞧瞧你这吃相,丢不丢狗?”白玉京也不管白雪听的懂听不懂,嫌弃的说它,同时再次掰下一小块儿点心丢过去。 如是几次之后,白雪渐渐便冷静了下来,前身抬高,尾巴也重新摇了起来,围着白玉京的脚来回的打转,视线却不离他的手。 “这才乖嘛,来,过来卧下!”白玉京探手摸上了白雪的头顶,摩挲两下,一边下达命令一边柔和却又不容抗拒的将它按的趴在了地上。白雪叫了两声,前爪挠后爪蹬的挣扎,白玉京却丝毫也不放松,片刻之后,它见无法反抗,便老实了下来,不解的盯着白玉京看,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居然流露出一幅可怜相。 “甭这么看着我,看我也没用,身为娘娘的爱犬,得懂规矩,知道吗?来,吃吧。”喂白雪一块点心,白玉京放开手,等它站起吃完,重又将其按倒,同时命令它“卧下”,这次它没挣扎,只是眼巴巴的看着白玉京拿点心的手。 “孺子可教也,还说什么你性子暴,这不挺乖的嘛!”白玉京摩挲两下白雪的脑袋以示鼓励,然后松手,喂点心,再下达命令,再将其按倒。 别说,白雪还真聪明,功夫不大,便渐渐明白了“卧下”和点心之间的联系,等到最后一块儿点心的时候,刚听到白玉京命令“卧下”,自己便趴到了地上。 “真乖!”白玉京夸它一句,重复摸它头顶的动作,将手里的点心全都喂给它,转身又从包袱中取出来一块,准备继续训练。 脚步声忽然从远处传来,夹杂着适才那个宦官尖细的声音:“老祖宗您快点儿,别让那个兔崽子跑喽。” 白玉京抬头望去,正好那个宦官从正殿当先出来,孙忠和孙秀紧随其后,身后还跟着四五个宫女宦官,不禁冷笑一声站了起来。 养狗的宦官也看到了白玉京,伸手指向他尖声道:“就是他,就是这兔崽子,也不知道从哪儿跑出来的,不但随便拿东西喂白雪,小的说他两句,他还不知悔改,甚至连老祖宗您和皇后老娘娘都不放在眼里” “他怎么说的?”孙秀边走边道,似笑非笑的,根本就不相信那宦官的话。 孙忠也不相信,却并不表态,只是远远的与白玉京对视,嘴角微微的翘了起来。 那宦官表功心切,并未注意到二者的变化,加油添醋,说的口沫横飞。 说话间众人已经走近,白玉京迎上前给孙忠见礼,白雪则亦步亦趋的跟在他的旁边,不停的围着他摇尾巴打转。 “咱们的白雪还真是有灵性啊,它还从来没对哪个陌生人如此亲密过呢。”孙忠随意的对白玉京摆了摆手,诧异的盯着白雪说道。 孙秀赔笑一声说道:“义父说的是,它肯定是知道小白是它的救命恩人,不然的话,才不会对小白这么亲近呢。” 话音落地那新来的养狗宦官顿时傻了眼,满脸不可思议的指着白玉京问孙秀:“您说什么孙公公?他就是那个救了白雪的人?” 白玉京微微一笑:“怎么的,不像?” “呃,”宦官怔住了,忽的抬起手来狠狠给了自己一个嘴巴,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对孙忠道:“小的该死,小的该死,小的不知道是白公公救了白雪”说着挪动膝盖转向白玉京:“白公公您大人大量,大人不记小人过,念在小的事先并不知情,高抬贵手,饶了这一遭吧!” 说罢他生恐白玉京不依不饶,重重的磕下头去,三两下后,额头便泛起了乌青。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话果真不假。 虽然看不起眼前这宦官见风使舵的做派,白玉京的心却仍旧软了下来:“别别别,公公可千万别这么说,你这级别可比我高的多罢了罢了,纯属一场误会,孙公公,这位公公其实也是为了白雪好,您老别怪他了。”得饶人处且饶人,和气生财罢。 “多谢白公公,多谢白公公老祖宗,孩儿”宦官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只是可怜巴巴的看着孙忠,一颗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儿。 “没出息的东西,把白雪交给你真是糟践了,哪儿来的回哪儿去吧,滚!”孙忠冷着脸说道,宦官如蒙大赦,急忙扣头谢恩,连滚带爬的离开了原地。 孙忠弯腰将白雪抱到了怀里,一边遣散旁边跟着的人们一边进了配殿,白玉京知机,急忙跟了进去,孙秀没跟,而是偷偷冲白玉京递了个眼色,和那些宦官宫女们一起离去。 “张公公让你来的?”坐到一把椅子上,孙忠将白雪放到地上,见它径直冲向白玉京,不禁苦笑道:“没良心的东西,咱家对你不好么?” 白玉京手里还拿着点心呢,先吩咐了白雪一声“卧下”,待其依令而行,便喂了它一小块点心,同时嘴里也没闲着,赔笑道:“回公公的话,正是张公公让小的来的。 孙忠没吱声,因为他已经看傻眼了,直到白玉京又叫了他一声才回过神来,无法置信的望向白玉京道:“你小子是怎么做到的?” “什么?”白玉京被问懵了,下意识的摸了摸鼻子。 “你是怎么让白雪听你的话的?它脾气暴躁,已经换了好几个训狗师傅了,还没一个能让它如此听话,娘娘都快愁死了。” “嗨,小的还当什么呢,原来是这啊,简单,不过是建立信任而已,白雪聪明的很,不是小的吹牛,只要给我一个月的时间,我准保把它训练出来,让它干啥就干啥!” “你师傅对这也有研究?” “呃,是啊,家师还曾驯服过一头狼呢。”反正人都死了,吹牛也不用上税,白玉京张口便来。 “好,咱家便相信你一次,以后你负责训练照顾它。”孙忠说道,想了想又补充道:“不过有一点,不是特殊情况,不许你进正殿,懂咱家的意思么?” 这有什么不懂的?避嫌呗。白玉京急忙点头,算是应承了下来。 皇家养宠物和普通人不同,白雪有自己的寝室,就在坤宁宫后的观花殿,孙忠找人带白玉京过去,自己则去了正殿。 听说孙忠居然留下了白玉京,夏氏黛眉微蹙,不悦的道:“你这老东西不会真的看上那小子了吧,别忘了招他进来的目的。” “娘娘您想哪儿去了?老奴好歹也活了一把年岁,妇人之仁肯定没有,不过是突然发现那小子居然训狗也有一套,这才忽然动念罢了。这不皇爷爷还没回京么,瞧这样子,年前能回来就不错了,有这空儿,正好让那小白训训白雪,也省的他生事。您还没瞧出来么,这可是个蔫大胆儿,一直圈在张锐那儿,日子久了不定生出什么祸端来呢。 夏氏玉容稍霁,额首道:“说的是,昨天那事儿,一般人可做不出来。就依你吧,本宫倒要看看他还有多大本事。” 说到这里,她忽然望向了旁边赔笑的夏荷,脸色倏地阴沉下来,冷冷的道:“你还想撑到几时?” “奴婢”夏荷脸上的血好像一下子就被抽空了,跪倒在地:“奴婢该死!”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十三章 皇帝失踪了 “哦?你还知道自己该死啊?”夏氏怒不可遏的厉声叱道:“本宫早就警告你不许再和刘玉来往,你居然仍旧当成耳旁风,莫不是欺本宫心软,杀不了你么?” 夏荷暗吁一口长气,抽噎着道:“娘娘恕罪,娘娘恕罪,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奴婢虽和那刘玉没有夫妻之实,好歹也是相好了一场,恰逢白雪中了碳气,他便来求奴婢,想趁机替他除去高忠,奴婢一时心软,这才奴婢知罪,奴婢万死,只求娘娘念在奴婢多年伺候的份儿上,给奴婢一个痛快吧!” 菜户指的就是宦官和宫女之间所结成的类似夫妻般的亲密关系,虽然上不得台面,后宫之内却也属于默许的存在,所以说起和刘玉相好一场时,夏荷并无任何羞愧之意。她所惧怕的不是自己帮助刘玉牵连高忠这事儿,她太了解夏氏了,和白雪比较起来,这种事儿根本就不值一提。 “哼,”夏氏鼻孔重重的发出一声,恨铁不成钢的说道:“不争气的东西,那刘玉有什么好的?当年本宫想让你伺候皇帝你都不愿意,也不知道怎么就让他给迷住了?罢了,这事儿也不能全怨你,三十多的老姑娘了,说起来都是本宫害的,起来吧,罚奉一年,长点记性吧,再有下回,本宫绝对不再手软!” 夏荷心头大石终于落地,一连磕了好几个响头,这才抽抽噎噎的站了起来,人在暖阁,心却飞到了观花殿,默咬银牙暗暗发狠,同时担心刘玉,这么久都没消息,也不知张锐和高忠有没有怀疑到他身上。 夏氏不想看夏荷哭哭啼啼的模样,起身走到窗前向外打量,忽然想起什么,倏地回身问孙忠:“对了,光看到白玉京了,那个姓张的呢?索性也是破了例,抽空把他也叫进来让本宫见见!” 孙忠笑着答应,夏荷的心却再次提了起来。 训狗宦官的待遇很好,除了有单独住所之外,甚至还有个小宫女伺候。 “小妹子,你叫什么啊?” 十三四岁的小丫头长的干巴巴的,若非长相清秀,又穿着女装,单看身材的话,和那些小宦官也没多大差别。 “回公公的话,奴婢娇娇,这回多亏了您,不然白雪非得咱们都在心里念您的好呢。” 幸好带路过来的介绍过,不然这话白玉京非得听糊涂不可——白雪在坤宁宫的地位仅次于夏氏,甚至还在孙忠之上,这种地位,不仅体现在有专门的居所,以及训狗宦官有宫女伺候这两项上,整个观花殿还有一大帮人在围着它转,两个专门做饭的厨子,四个洗澡丫头,两个梳理毛发的,好几个打扫卫生的 都指着白雪吃饭,可不都得念白玉京的好嘛。 “行啦,你也甭恭维我了,以后一个马勺里搅饭吃,用不着跟我忒客气,另外啊,我比你大不了多少,别一口一个公公的叫,叫我白大哥,顺便也告诉别人,比我大的就叫我小白,比我小的就叫大哥,我就不爱听别人叫我公公。” 白玉京一边收拾自己的床铺一边说道,娇娇想帮忙,却总被他挡着,根本就插不上手,不禁有些发急的说道:“白公公,还是让奴婢来吧,奴婢” “叫什么?” “呃,白,白大哥,奴我”也许是白玉京真的长的太帅,被他回过头来盯着,娇娇顿时心跳加速,说话都结巴了起来。 后世的时候白玉京就特别想要个闺女,最羡慕的就是那个当医生的朋友,三个大闺女,老大就是娇娇这般的年纪,每次看到她们缠着她爸撒娇,就把白玉京羡慕的不行不行的。 这还是个孩子啊,后世的时候还整天介跟那些数理化做斗争呢,现在倒好,这么点儿就伺候人来了,可怜的,真是万恶的旧社会啊。 白玉京心生感慨,忍不住拍了拍娇娇瘦削的肩膀:“放松点,用不着紧张,我又不是大灰狼对了,你没听过大灰狼和小红帽的故事吧?话说从前啊,有个小姑娘,特别喜欢戴一顶红色的帽子,然后大家都叫她小红帽” 白玉京只是想通过讲故事的举动拉近自己和娇娇的关系,没想到效果出奇的好,随着故事的深入,不光娇娇听的入神,就连门口经过的宫女宦官们也被吸引了进来,都年岁不怎么大,众人团团将其围住听的入迷,不时发问几句,不知不觉间便觉得白玉京愈发亲近了。 后世有个著名作家曾用大幅文字来阐述一个道理,说知识是有时效性的,当时白玉京其实看的有点懵懂,不过现在他理解了,知识确实有时效性,不过就是个小红帽的故事,若是讲给后世那些初中生们,肯定起不到如今这么好的效果。 这是穿越者优势的最佳体现,领先时代的见识便是他们最有力的依仗。 来到大明一个多月之后,白玉京终于暂时打破了僵局,从张府搬出,在坤宁宫安顿了下来。 接下来的事情便是静待朱厚照回京了,当然,在那之前,他得想办法把缩进小腹的小兄弟弄出来。 这不是件容易事,他甚至有些怀念起张广瑞来了,同时埋怨自己那个便宜师傅,怎么就不能多收一个徒弟呢,现在好,连个请教的人都找不到。 其实他内心深处还藏着一个奢望,他觉得自己未必要靠给夏氏配种来换取荣华富贵,他隐约记得朱厚照好像死于肺痨,也就是肺炎或者肺结核之类的肺病,按照当前的医疗水平当然很难治好,不过他曾经就此跟那个一直让他艳羡不已的医生朋友探讨过,哪怕没有抗生素,其实也不是完全无解。 这要是能把朱厚照治好咯,那还用愁什么荣华富贵么? 话再说回来,就算朱厚照平安回京,根本就没得那场大病也不要紧,那可是个能折腾的主儿,什么刘瑾啊钱宁啊江斌之类的,之所以受宠不就是挖空心思的哄着他玩嘛,白玉京不相信在这方面自己会不是江彬他们的对手。 经过漫长的一番跋山涉水之后,张广瑞已经到达南京了,来的时候他满怀着对未来的憧憬,到了南京他却傻了眼,因为他霍然发现,这里好像根本没有他的用武之地。 倒不是刘娘娘看不上他,小伙子长的虽然没有白玉京帅气,却也人模人样,尤其是那颗一笑就会露出来的虎牙长的就特别的讨喜。也不是刘娘娘不想要个孩子,这位乐工出身的妃子也是个心怀大志的。 说来也是,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不想生龙种的妃子自然也不是好妃子,如今正德无嗣,所有的妃子哪个不盼着捷足先登,抢先生出龙种来? 刘娘娘欣然接受了刘玉递过来的橄榄枝,当然了,并没有点透,这种事情本来就属于可意会而不可言传的事情,然后就把张广瑞打发了下去。 这一凉就是好几天,张广瑞被弄糊涂了,怎么回事,不是越早怀孕越好吗?要知道,皇帝陛下可不是就她刘妃一个女人,万一要是被别人捷足先登了呢?毕竟皇帝只是疑似不育,谁敢保证他不会忽发神勇呢? 张广瑞百思不得其解,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算打听到了原因,皇帝陛下不见了,自从前几日去了牛首山,然后便像人间蒸发般消失了。 怪不得自从头一天见了一面之后刘娘娘便再也不见他。 怪不得整个南京城风声鹤唳,气氛压抑。 所有的疑惑全部有了答案,张广瑞不禁又是震惊又是哀怨,朱厚照啊朱厚照,你好歹也是三十多的人了,怎么永远都长不大呢?就不能有点当皇帝的样子吗?你要是这么一直躲下去,我还怎么给刘娘娘那啥啊? 想到刘娘娘,张广瑞口水差点流下来,心里头便更加怨恨起朱厚照来。 南京兵部尚书乔宇的府邸来了一个人,确切的说,是一个年过半百的宦官,虽也是面白无须,却满脸的横肉,配上狭长而又上翘的眼睛,以及略有些鹰钩的鼻梁,浑身上下向外透出的全是戾气。 无需通禀,他被门房径直领入了后宅,见到乔宇之后二话没说,先把帽子摘下来狠狠掼到了桌子上,这才恶狠狠的道:“整整十一天了,江彬那厮到底要干什么?” 乔宇满脸的憔悴,眼睛里全是血丝,他已经好多天没有睡好觉了,最近这些天更是彻夜难眠,恨不得冲到江彬面前揪着他的衣领问问他到底把朱厚照藏到了哪里。 “张公公,下官何尝不想知道啊,万一咱俩便是千刀万剐也难辞其咎啊!” 张公公便是张永,那个联合杨一清把刘瑾拉下马的猛人,想当年刘瑾当权,他可是敢对刘瑾饱以老拳的,现如今面对江彬,却拿不出任何的办法。 “杨公还没回信么?”他气呼呼的坐到了椅子上,提到杨一清的时候,却下意识的挺了挺身子。 杨一清是乔宇的老师,原是太子太傅,武英殿大学士,内阁大臣,后受钱宁江彬等人排挤,致仕回乡赋闲在家。他的老家是镇江的,朱厚照失踪之后不久乔宇便在张永的建议下给他去信征求意见。 乔宇苦笑着摇了摇头。 张永神色一暗,无奈的叹了口气:“怎么办啊?那江彬手握团营大权,万一陛下已经被他” 乔宇用力的揉着自己的太阳穴,忽然眼睛一亮,猛拍脑门一下:“怎么把他给忘了呢?此人一到,定能解此危局!”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十四章 应对之策 “谁?居然能让乔大人如此推崇?” 要知道乔宇也是政坛的风云人物啊,堂堂的南京兵部尚书,负有守备南京的重任,整个南直隶不敢说是土皇帝,起码也得算得上是真正的手握重权。连他都没办法的事情,老实说,张永实在想不出还有谁能解决。 所以问这话时,他其实根本就准备好了反驳。 很可惜,乔宇说出来的这个名字根本就不容他反驳,他不得不承认,假如这世间果真还有一个人能够解决方今难题的话,那非此人莫属。 “汀赣巡抚c佥都御史王守仁!”乔宇一字一顿的说道,哪怕他所说的这个人比他整整小了十五岁,官职也低于他,却仍旧让他面带濡慕,满脸的崇敬。 “原来是他,咱家怎么就没想到呢?快快快,马上派人去请!” 见张永如此表态,乔宇不禁哈哈一笑,一扫连日来的颓唐,高声叫人进来,吩咐速速去请王守仁,待人走后,才对张永说道:“怎么样张公公?您也认为当今局势,惟有伯安可解吧?” “唔,”张永额首轻笑道:“王伯安高才,短短时间便平定了宁王之乱,咱家十分佩服,可恨这段时间被那江彬小贼一叶障目,居然没想起他来,真是罪过。” 乔宇笑道:“伯安学究天人,格物致知,龙场悟道,发天理即是人欲之语,实在是振聋发聩,别人不知,下官反正是十分佩服的。此次宸濠之乱,他凭一己之力便扫平了叛乱,实在是令人敬佩,可惜小人作祟,至今无缘得见圣上他来了就好了,下官相信他一定能够拨开乌云,找到正确的应对方法,解公公和下官于水火之中。” 张永微微点头,说道:“咱家知道你二人素来交好,不然前次江彬谋害于他,咱家也不会出手相助。你放心,只要他能找到圣驾,咱家豁出这条老命不要,也势必会在皇爷爷面前替他美言,断不让功臣没了下场。” 这事儿乔宇知道,宁王叛乱,朱厚照本来要御驾亲征,结果还没来的及便被王守仁扫平了叛乱,对此江彬十分不满,便算是恨上了。后来朱厚照到底还是来了南京,江彬随驾,狐假虎威的总是难为王守仁,结果王守仁根本就不鸟他,于是他便想了个办法,让太监张忠在朱厚照面前进谗言,说王守仁居功自傲,不信的话可以下旨让他来见驾,他肯定不来。 朱厚照好奇心顿时便被提了起来,果真下旨让王守仁来见驾——江彬打的好主意,其实便类似于狼来了一般,他觉得自己总是假借朱厚照的名义让王守仁干这干那,王守仁基本上没有一次听话的,此次定然也不会例外。 谁知道王守仁居然真的来了,而其中的原因便是张永通的风报的信。 所以听张永这么一说,乔宇顿时点头道:“此事下官信里跟伯安提过,伯安对公公感激不禁,可惜一直没有圣谕,不敢贸然来南京,不然的话,早就登门拜谢您老去了。” 江彬听说王守仁真的来了南京顿时气坏了,害怕朱厚照赏赐他,便想办法让朱厚照改变了主意,结果走到半道王守仁就得到了旨意,皇帝又不见他了,只好回去,不过这梁子却算是彻底的结下了。 王守仁是什么人,那可是光耀古今的圣贤,自然咽不下这口气,随便就想了个主意,脱了官服便去了九华山,宣扬不想当官了,要去当道士。此举传到正德耳朵里让他大受感动,狠狠的训斥了江彬一番,亲自下旨,不让王守仁当道士。 至此,江彬发现确实动不了王守仁,便也息了念头,不过却也不准他见驾,将他远远的晾到了今日。 张永摆手笑道:“举手之劳而已嘛,只要他能解决当前的困局,便是对咱家最好的感谢了。” 汀赣巡抚驻地在赣州,全称是“巡抚南赣汀韶等处地方提督军务”,离着南京很远,好在乔宇知道王守仁如今在绍兴老家,不然的话,真等着从赣州赶来,怕是黄花菜都凉了。 接到信后,王守仁丝毫没有耽搁,昼夜不停的赶路,饶是如此,赶到南京时也已是六日后的深夜。南京城是有宵禁的,到点了关城门,不过所有钥匙全都掌握在兵部,乔宇早就交代下去了,自然没人敢阻拦他。 对于王守仁的到来,乔宇绝对是倒履相迎,丝毫不顾已是凌晨。 王守仁也不负乔宇的重望,见面头一句话就让他不安的心安定了下来:“陛下如今肯定还在,不过是被江彬藏起来了而已。” “何以见得?”虽然相信王守仁,但事关重大,乔宇仍旧问道。 “很简单,团营未见调动,不然的话,下官早就该得到消息了。” 团营是由京军和边军抽调精锐组成,算是朱厚照的亲军,江彬是实际上的指挥者。 乔宇不笨,不过是被蒙住了而已,闻言顿时眼睛一亮:“说的有道理,”接着迟疑,问道:“那江彬藏起陛下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王守仁冷笑道:“无他,不过试探耳,他想知道假如真的杀害陛下,各方会有什么反应,说白了,这不过是他篡权夺位之前的一场预演罢了。” “如何应付?”有王守仁在,乔宇就懒得动脑子了。 王守仁道:“也简单,向其施加压力,让他主动将陛下‘交’出来。” 乔宇眼睛再亮,霍然起身道:“好,明日一早我便下令大举搜寻圣驾的踪迹,同时调动各地部队。” “正该如此!”略顿一下,王守仁继续道:“其实陛下素喜玩闹,此事发生之初,大人便该公示天下,而不是替江彬那厮遮掩,如此一来,或许圣驾早就” 乔宇老脸一红,赫然道:“确实是我的错,先前还不觉得,如今得伯安提醒,实在是悔不当初啊,万一我可真就成了千古的罪人了。” 说着一顿,目视王守仁:“真的不晚么?为兄这心里边儿,实在是不安啊!” 见乔宇眼睛里布满血丝,可怜巴巴的望着自己,王守仁不禁叹了口气:“尽人事听天命吧,大人最好做好准备,一旦一定要用最快的速度抓拿江彬。” 乔宇点点头:“嗯,我早就派人暗中监视他了,若不是张永阻拦,早就拿下他了。” “张公公别看外表粗陋,其实是个聪明人,不抓江彬是对的。” “连你都这么说,看来果然还是为兄想的太简单了些不说这些了,你一路舟车劳累,早点休息,明日还有好多事儿等着咱们去做呢!” 就在乔宇王守仁等人满天下寻找朱厚照的时候,白玉京也终于得到了消息。 消息的来源是孙秀,当时白玉京正拿着一把他自己亲手做好风干的狗粮喂白雪,孙秀便风风火火的跑来了观花殿,进门便道:“义父让我告诉你一个消息,皇爷爷失踪了。” “什么?”白玉京本来坐在小板凳上,闻言噌的便站了起来,呆呆的望着孙秀,狗粮掉了一地都没察觉。 他被这个消息吓傻了,不停的回忆,朱厚照失踪过?老子怎么不知道? 他当然不知道,他是商人,又不是学历史的,有限的历史知识大多数还是从网文里得到的。 由于未知,所以恐惧,他忽然觉得最近所有的努力全都成了无用功,亏得他还百般去交好那些御医呢,这下好了,朱厚照居然失踪了。 莫非是江彬? 他也忘记在哪儿看到过,好像江彬是因为谋逆之罪被抓起来的,也知道朱厚照得病是因为钓鱼时意外落水受了寒,就是正德十五年从南京回京时发生的事情。 现在正德不是还在南京嘛,难道江彬已经迫不及待的发动了? “我说,皇爷爷失踪了。”见白玉京发呆,孙秀忍不住又重复了一遍。 白玉京回过神来,下意识的说道:“放心,应该没事儿。”因为他突然想起,这个时间段儿王守仁好像就在南京附近,他对如今是否还是记忆中的那段历史没把握,对于王守仁却很有信心——平定宸濠之乱的事儿他早就已经打听了,还是王守仁所为,如此说来,就算现在是平行世界,在王守仁这边起码也没有出现太大的偏差。 “你怎么如此肯定?”孙秀道,接着一拍脑袋:“是了,我差点忘了,义父之所以让我把这个消息告诉你,就是想让你帮着算算,义父说你师傅精通术数,你是他的徒弟,想来便差也差不到哪儿才是,赶紧的,快算算!” 所谓术数,指的便是阴阳八卦之类的学问。 别说,这还真难不倒白玉京。当初在后世的时候,他之所以生意做的好,便和这不无关系。 当然了,并不是他真的能掐会算,而是靠着这门手艺来和那些客户同行们拉近关系,因为他老早就发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越是有钱有势的好像就越相信这些。为此他可是真下过苦功的,准不准的先放在两边,光是一套“五行妙用,难逃一理之中,进退存亡,要识进退之道。命之理微,圣人罕言。正官配印不如乘马,七杀用财岂宜得禄。印逢财而罢职,财奉印以得官。命当夭折,食神孑立逢枭,运至凶危,羊刃重逢破局”下来,便肯定能把外行唬的一愣一愣。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十五章 娘娘召见 这是让我重操旧业啊? 白玉京暗暗庆幸,心说命运还真是神奇,自己从后世魂穿到大明,附体到异人子弟陈墨的身上,偏偏自己还真就懂些个阴阳术数之类的知识,不然就这一下子不就得穿帮了嘛。 他挺开心,倒背着手来回踱了几步,眼见孙秀拿眼瞪他,忙赔笑脸,抱拳作揖道:“孙大哥莫怪,您这是骚到小弟的痒处了甭废话了,来吧,咱们赶紧来上一卦!” 孙秀挺喜欢白玉京,也不生气,只是白他一眼,细声道:“给你点颜色就开染坊,赶紧的吧,是算筹还是扔铜子啊?义父跟娘娘那儿还等着回信儿呢!” 所谓算筹,就是拿五十根草棍儿,抽一根攥到左手,象征着遁去的一,然后数那四十九根,过程十分繁琐,白玉京一般不用。 “铜子儿吧,简单点儿。” “得,咱家这儿正好有。” 孙秀摸出三枚铜钱递给白玉京,跟在白玉京的身后去了他的住处,白雪吃光了地上掉落的狗粮,也跟着凑热闹,欢快的围着白玉京的脚绕圈子。 白玉京没空搭理它,坐到书桌前闭目默祷片刻,双手捂着铜子摇晃两下丢到桌子上,孙秀仔细端详,见是两个字一个背,便见白玉京找出一张白纸,用一根木炭条在纸上画了一道横杠。 “你怎么用木炭呢?不是有毛笔嘛?” “闲着没事儿用它画画来着。” 白玉京随口答着,捡起铜子儿再次晃悠两下抛了出去,这次是两个背一个字,便拿木条在那一横上边画了两道短横。 孙秀其实奇怪白玉京为何用木炭作画,不过见他神色凝重,便也不再打听,专心看他操作。 接下来白玉京重复先前的动作,分别得到了两背一字,两字一背,两背一字,两背一字,然后便不再扔铜子儿,白纸上也出现了一个完整的八卦图案,从下往上分别是长横,二短横,二短横,长横,二短横,二短横。 “这是什么卦?” “震为雷,亨,震来,笑言哑哑,震惊百里,不丧匕兇” “说人话!”孙秀不满的道:“不知道哥哥我斗大的字识不了一箩筐么?” 白玉京摸了摸鼻子,赔笑道:“习惯了,对不住,对不住了孙大哥您别急,听小弟给您慢慢解释,这是易经第五十一卦,两个雷上下重叠,表达雷惊百里之象,惊恐不屈之意,没动爻,所以只看卦象便可。亨,就是亨通的意思,打雷了,所有人都吓的说不上话来,这个人却镇定的连手里酒杯中的酒都没撒出来” “听你这意思,皇爷爷有惊无险?” 点点头,白玉京道:“照卦象看来,应该是这么个意思,”接着话锋一转:“不过呢,此卦也代表了一种运势,表面上昌盛风光,内里却是多事之秋,身处动荡不安之境。” 孙忠咳嗽两声皱起了眉头:“这些都是白玉京告诉你的?” 孙秀点头道:“正是,事关重大,孩儿不敢有一句虚言。” 孙忠望向夏氏道:“那小子还真有点儿本事,按张锐的分析,此次皇爷爷失踪八成和江彬脱不开关系,那江彬恃宠而骄,恐怕早就有了不臣之心,听说前段时间居然去找乔宇要过南京城门的钥匙” “他整天不离陛下的左右,陛下要开城门,莫非还有人不给他开不成?”夏氏沉着脸说道。 孙忠道:“要不就说呢,那厮根本就没有要钥匙的必要嘛。” “后来呢?” “后来乔宇断然拒绝了他的要求。” 夏氏微微额首,说道:“乔宇是杨一清的学生,身负守备南京的重任,确实有不怕江彬的底气。” 孙忠又咳嗽了两声,说道:“嗯,说起来这乔宇倒是个忠臣江彬没拿到钥匙,也拿他没办法,此事便算是过去了。紧接着圣驾便去了牛首山,结果一去不返,彻底的没了消息。原本这倒也没什么,可一旦跟要城门钥匙这事儿联系起来,可就太不寻常了。” 夏氏忽然站了起来,孙忠忙问:“您这是要去哪儿?” “当然是慈宁宫。” 孙忠急忙摇头:“不妥,关键是距离太远了,远水解不了近渴,告诉太后娘娘也是空自让她老人家着急。” “那依着你又当如何?” 孙忠沉吟片刻,道:“这样吧,老奴出宫一躺,去问问杨廷和的意见,但愿真能如白玉京算的,只是虚惊一场最好,万一咱们还得指着他们。” 夏氏没有马上说话,想了想才点了点头:“说的有理,万一陛下有什么不测,朝廷势必大乱,本宫一介女流之辈,便加上太后娘娘,怕也镇不住场合,归根结底还得指望内阁那些辅臣们。” 一连好几天坤宁宫上下都处在一种凝重的氛围之中,朱厚照失踪的消息当然没有大范围的扩散,不过凡是伺候人的绝大多数都有玲珑的心思,眼见上自夏氏,下到孙忠孙秀全都没个笑模样,大家便也就猜到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自然小心翼翼起来,便连走路都放轻了脚步,唯恐撞到枪口上。 孙忠出宫的次数比从前频繁的多,包括孙秀,张锐来坤宁宫的次数也多了起来,却一次都不见刘玉。 白玉京知道,事情绝对比表面上所表现出来的还要严重,各种的安排,各种的准备工作,保不齐整个京营如今都处在了全军戒严的地步,可惜这一切他都无法参与,无他,太年轻了,地位也太过卑微。 幸好还有孙秀,偶尔会过来给他讲一下事情的进展,比如内阁首辅杨廷和已经密召咸宁侯仇钺进京,准备让他带兵赶赴江南,再比如张锐收到张永消息,已经通知了御马监下辖勇士营等待命 其实白玉京听的有些糊涂,来到大明的时间还是太短,纷杂的人事,复杂的兵制等等他尚没有完全搞清楚,除了内阁首辅杨廷和跟张永之外,孙秀所提到的其余人他完全都没印象。不过他的心到底还是安定了不少。 “白大哥,娘娘召您觐见。” 这天上午,白玉京正在拿着狗粮训练白雪,娇娇忽然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告诉了他这一十分令他惊讶的消息——自从住进观花殿以来,孙忠他都没见过,更别提夏氏了,此刻怎么会突然召见呢? 怀揣着疑惑来到坤宁宫正殿东暖阁,叩头唱名,里头传来夏氏的声音:“进来吧!”待到入内,白玉京愈发惊讶,因为他发现里头居然只有夏氏一人,就连那个一直没怎么正眼瞧过她的夏荷居然都不在。 这 心头迟疑,白玉京的动作却不慢,紧走几步跪到夏氏面前:“内臣参见娘娘,娘娘千岁千千岁。” 内臣这个称呼还是上次高忠来看他时跟他说的,对于他这种来自后世的灵魂自然充满了诱惑力。 男子汉大丈夫,既然有更好听的自称替代,谁还愿意自称“奴婢”啊。 当然了,受后世宫廷剧的影响,说完这句话后白玉京其实心头有些惴惴,然后夏氏半晌无语,便让他愈发不安起来。 他忍不住悄悄抬头打量夏氏,见夏氏居然并未望着自己,而是看着窗外出神,这才略松了口气,再次叫了声“娘娘”。 “哦,起来说话吧!”夏氏回神,神色复杂的望回到白玉京身上,连她自己都说不清楚为何会突然心血来潮把白玉京找来。 也许是因为太后娘娘吧? 最终她把原因归咎到张太后身上,刚才她去慈宁宫给太后请安,太后提点了她几句,大概意思无非就是让她改改性子,多学着点儿讨好皇帝,说什么皇帝岁数已经不小了,至今无嗣,实非国朝幸事。 她又何尝不想给皇帝生个孩子呢?为了生孩子,甚至连借种这种冒天下之大不韪的方法都想了出来。可是有用么?皇帝已经失踪了啊,堂堂的一国天子,居然失踪了啊! 不知为何,她忽然觉得十分的委屈,却偏偏又说不出具体委屈在何处。 都是命啊! 她觉得自己已经拼尽了全力想要取悦朱厚照,可惜朱厚照根本就不喜欢她,朱厚照宁愿去和孕妇鬼混都不愿意来坤宁宫。现在好不容易下定决心找人借种,偏偏他却失踪了。 这不都是命么? “听孙秀说你尽得乃师真传,精通术数之道,给本宫看看吧。”夏氏淡淡的说道,她并不希望让对面的年轻人感受到自己的绝望,哪怕此刻的她实在是万念俱灰,但她明白,自己仍旧是六宫之主,母仪天下的皇后。 白玉京万没想到夏氏找自己居然是想算命,不过很快就想通了,人在最彷徨的时候往往会十分的无助,而这个时候就会特别需要一份心灵上的寄托。就好像前几天孙忠让他卜算朱厚照的安危,如今这皇后娘娘终于也沉不住气了。 他马上意识到这将是一次绝佳的表现机会,强自控制好情绪,尽力用平淡的语气说道:“孙公公那是捧内臣呢,家师本领通天,内臣不过是学得些皮毛而已,尤其是这术数一道,更是渊深似海,万不敢当精通二字。” “无妨,权当取乐了。” “好吧,既然娘娘这么说,那内臣只好献丑了,敢问娘娘生辰?” “丁酉,戊申,丁亥,甲辰!”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十六章 忽悠 丁酉年是属猴的,而朱厚照是属猪的,合着这夏氏比他还大三岁。 白玉京默默的嘀咕着,他自己也是属猪的,穿回大明的时候正好是三十六岁本命年,结果附体到陈墨这副身体上,一下子年轻了二十来岁——具体多少他还真不知道,对外他说的反正是十六。 朱厚照今年虚岁三十,那么夏氏就是三十三了,养尊处优,正是女人最有魅力的阶段,可惜却独守“冷宫” “怎么样,本宫之命如何?” 白玉京脸一热,急忙收摄心神,说道:“娘娘别急,且容内臣好好推算一番有纸笔吧?” “喏,那里便有。”夏氏冲不远处的画案努了努嘴。 画案上平摊着一张宣纸,上边峭壁孤岩,白雾蔼蔼,几枝寒梅悄然探出,鲜红如雪,下站一名黄衣女子,背影婀娜,秀发飘扬,几欲乘风而去,观之引人遐思。 这是自怜身世之作,白玉京再傻也猜的出来,何况他原本就是个聪明人。 “想不到娘娘还是丹青妙手,内臣佩服!”一边夸赞着,白玉京一边小心翼翼的把画作卷起来收到一旁。 “本宫不喜欢甜言蜜语。”夏氏冷冰冰的说道,这是她的心里话,年轻的时候或许喜欢被人恭维,如今上了年岁,经历的多了,每每遇到特别会说话的人,尤其是陌生人,第一反应不是开心,反倒是警惕。 白玉京已经不是头一次马屁拍到马蹄上了,闻言倒也并不尴尬,生意人嘛,讲究的是和气生财,说好话是必修的课程。别看夏氏好像挺反感,但他知道,任何一个人的内心深处,其实都是希望被人肯定的,这是人的天性。 “内臣说的是心里话,娘娘的画意境高远线条流畅,绝对是难得的佳作,唯一可惜的就是一点,太冷了点儿” “大胆!本宫找你是来算命的,再敢胡说八道,小心本宫拔了你的舌头。” 白玉京下意识的吐了下舌头,人年轻了,小动作居然也天真了起来,也不知是个什么道理。 暗暗鄙视着自己,心知不能撩拨夏氏过甚,便告一声罪,重铺一张白纸,把夏氏的八字写到上边,点明日主,排好十神,写好大运,待洋洋洒洒一大篇还算中看的小楷写满白纸,仔细端详良久,还不时的伸出手来掐算,最终才抬头望向夏氏。 古代用干支计时,例如丁亥年乙丑月之类,年月日时全算下来正好八个字,此八字之由来。 夏氏对此并不陌生,但纸上写的其余例如比肩,偏财,伤官,正财之类的,字绝对全认识,却根本看不明白啥意思。 早就好奇着,不过强自忍耐,如今见白玉京终于看向自己,顿时问道:“如何?” “这个?” “但说无妨,便有不妥之处,本宫也绝不怪你。” 白玉京等的便是这句话,闻言道:“如此,内臣便直言不讳了,观娘娘命局,乃伤官配印之格,伤旺,正印有根,实乃大贵之命!” 废话,都正宫娘娘了,可不大贵嘛。 夏氏皱了皱眉:“别光捡着好的说,说重点。” 说实话,白玉京此处并非完全的恭维,夏氏命局确实大贵,却有个致命的缺点,身旺,日后她连个太后都没当上,可能就和此点有关。 只是这些话自然是不能明言的,白玉京斟酌着词句说道:“娘娘别着急,俗话说的好,月有阴晴圆缺,拿到命局来说,这世间自然也没有完美的命局,娘娘的命局大贵自然是一定的,确实也有不好的地方,比如您日主为火,坐下夫宫偏偏就是个水字,水火不容,这个这个” 见白玉京十分为难,夏氏点点头,道:“本宫明白,自从正德元年本宫入主坤宁宫以来,圣驾留宿的日子屈指可数,看来果真是命啊。”说罢轻叹,又问道:“别的呢?比如说,子嗣” “子嗣艰难,晚婚有利!”白玉京直接说道,这都不用看,真有儿子的话,日后正德驾崩也就轮不到嘉靖了。 “晚婚有利,晚婚有利当年爹爹找人给我算命,好像也是这么说过,可惜都是命啊,命该如此,如之奈何?” 夏氏喃喃自语,神情落寞,心情低落到了极点。 “娘娘,能把您的手伸出来么?” “哦?”夏氏一怔。 白玉京没说话,只是微笑着望着她。 他的眸子黑白分明,笑容温暖,夏氏下意识的便将手伸了出去,接着一愣,这小子不会是会邪术吧?怎么本宫稀里糊涂的就不过再抽回来好像也不合适,为掩尴尬,她便问道:“你还会看手相?” “略通一二,”白玉京其实不会看:“娘娘且看,这一条横贯掌心的纹路便是命运线,现在,娘娘不妨握拳您看到了什么?” 夏氏好奇心起,依言而行,迷糊的问道:“你是问那条命运线么?只能看到一点了。” “孺”强行将后边的三个字咽回去,白玉京转而说道:“正是如此,娘娘可知这是什么意思么?” 夏氏摇头,其实知道白玉京咽回去的是哪几个字,却并没有追究。 “家师在世之时常常教诲内臣,命虽天定,人却可以胜天,就好像这一条命运线,握拳之后,留在外边的那部分是人所无法掌控的,而绝大多数可以掌控的却在我们的掌握之中。” “你师傅真的这么说过?”夏氏被震了一下,兀自有些不敢相信,问道:“不都说命中注定么?人又怎么能够战胜老天呢?” “娘娘啊,若真的命中注定了一切,那人们算命又有什么用呢?您可知道为何人们哪怕算命之后结果很不好也很少有人选择主动了断么?正是因为命运并非不可扭转啊。内臣给您举个例子,洪武初年,苏州有一个王姓商人,三十多了还没孩子。 他的一个精通算命的姑父也在苏州。有一天,当这位姑父看到王某,说王某很快就会有大灾难。这王某一向佩服姑父的神算,听他这样说,立刻收拾一下准备回安徽老家。走到半路上,因为河水暴涨无法行船,只好暂时住在客栈里。 一天傍晚他到江边散步,看到一个少妇抱着小孩投江自尽,王某立刻对江中的众渔夫大喊:“谁能救这个女人和小孩的,我给他二十两银子!”少妇和孩子被救了上来,经过询问,原来少妇家里非常贫穷,养了一头猪,本打算卖掉来付房租的,但是买主上门的时候丈夫出去了,少妇做主将猪卖了,没想到收的却是假银子,一时想不开就要轻生。 这王某听了心里非常不忍,便拿出两倍于猪价的银子送给她。少妇回家后将经过告诉丈夫,丈夫怀疑她说谎,拉着她去找王某。等到了客栈王某已经关门睡觉了,丈夫让少妇上前敲门” “那王某怎么说?”白玉京讲的绘声绘色,夏氏听的入神,至此忽然担忧的问道。 白玉京微微一笑,说道:“娘娘莫慌,那王某是个正派之人,听少妇敲门后便问:‘什么人?’少妇说:‘我是投江的妇人,特地来向您道谢!’王某一听,严肃的说:‘孤男寡女,在这样的深夜不宜相见,你若有心谢我,明天早上和你丈夫一起来也不迟!’” 夏氏明显的松了口气。 “那少妇的丈夫听了连忙说道:‘我们夫妇一起来了。’王某听说他们夫妇同来,这才穿衣起床。刚打开门就听到室内“轰”的一声,回头一看,原来是客房的土墙因为连日下雨而倒塌,正好将他的床铺压得粉碎。王某大惊,如果不是及时起床他早就没命了。王某不但躲过了这次劫难,以后的生活也很顺利,有十一个儿子,无病无灾活到九十六岁。” “看来是他的善良改变了他的命运,对吗?” 白玉京肃然点头道:“正是,正所谓德能改命善能积福,最好的风水是人心,这才是算命之道存在的真正意义。” “说的好,孙忠说你师傅学究天人本宫原还有些不信,现在听你能说出这么一番话来,本宫总算是信了,尔师何止是学识渊深啊,便是德行也如圣人,只是居然逝于荒野而不能为我朝廷所用,真是让人遗憾。” 白玉京暗笑,正容道:“多谢娘娘夸奖,内臣替家师谢谢娘娘了。” 夏氏坦然受了白玉京一礼,肃然道:“你们是龙门支脉对吧,你师傅之所以送你入宫,为的定然也是希望将你们这一派发扬广大,这是好事,本宫一定会帮助你”说到此处她忽然停了下来,神色一黯:“可惜圣驾失踪,还不知道能不能本宫自身难保,怕是” “娘娘放心,内臣早就给陛下算过,此次有惊无险,定然可以平安回京。” 夏氏苦笑道:“本宫非是不信你,只是这么多天过去了,本宫” “娘娘大喜,娘娘大喜”夏氏话未说完,忽听殿外传来孙忠的声音,面色顿变,倏地转过了身。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十七章 孙忠见到白玉京明显怔了一下,却也并未持续多久,因为夏氏正视线灼灼的盯着他。 “娘娘大喜,南边飞鸽传书,皇爷爷洪福齐天,已经找到了。” “真的?”夏氏下意识的看了白玉京一眼才又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这个,飞鸽传书不可能写太多,据杨大人说,只写了‘圣驾已回南京,不日启程归京’十二个字,具体情况,恐怕还得再等些时日。” 夏氏长长的吁了口气,笑望白玉京道:“还真让你算着了,陛下果然有惊无险,很好,本宫得赏你点儿什么才是”说着迟疑了一下,方才又道:“你还是小火者吧?孙忠,交代下去,提成奉御吧。” 这倒是意外之喜,白玉京急忙谢恩。 目送着白玉京出了暖阁,孙忠面上的笑意消失不见,幽幽问道:“娘娘,您莫不是改了主意,动了惜才之念了吧?” “这个”夏氏变色,迟疑一下方道:“此子确实是个人才,适才给本宫算命,说的头头是道,令本宫十分信服,本宫忽然不想找他借种了” 借种必死,这是早就商量好的,绝无更改的道理。 “可不借种的话,陛下这么多年都未曾有过一男半女,如今小人在侧虎视眈眈,万一哪天出点儿岔子,娘娘您” “白玉京说了,德能改命善能积福,本宫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 “可是,娘娘您本就心地良善啊,论德行,怕也无人能出其左右,白玉京倒是大言不惭,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 夏氏沉吟起来,良久,微微叹息一声道:“你的担心也不是没有道理,再等等吧,等陛下回京之后再定。” 也是啊,按皇帝那性子,不玩够了是不会回来的,指不定什么时候才能进京,现在就担心这个问题委实太早了些。 想到此处,孙忠便也不再多言,却又忍不住想到了白玉京的身上,这孩子怎么说呢,总是不断的给他惊喜,他也算阅人无数了,忽然却觉得有些看不透白玉京了。 “怎么不说话了?” “呃,”孙忠回过神来,忽然想起一事,顿时皱起了眉头道:“对了娘娘,老奴刚刚得到消息,那张广瑞根本就没有被张锐送到城外” “哦?”夏氏一挑秀眉:“那是送到哪儿去了?” 孙忠一字一顿,从牙缝里往外挤出来两个字:“南京!” “什么?”夏氏噌的站了起来,扬了扬手,却又颓然的坐了回去:苦笑道:“这还真是破鼓万人捶,连张锐居然也觉得本宫靠不住了,真是真是”颓丧至极,她甚至找不到合适的言辞来形容此刻的心情。 “娘娘莫要灰心丧气,哪儿那么凑巧张广瑞一去就能让那姓刘的怀上孩子呢,退一万步讲,就算她真的怀上了,您可是正宫皇后,只要您也能怀上,那便是嫡出正室,便晚上一些也没关系,所以咱们还是有机会的,这一次您可千万得放下架子,待圣驾一回京便得马上去见他,无论如何也得侍寝一夜。” “可白玉京罢了罢了,依你便是。” 说着说着话题便又转了回来,夏氏无奈的叹了口气,白玉京啊白玉京,不是本宫容不下你,实在是夏氏满门的荣华全都系在本宫的身上,还有这坤宁宫内的上百都人,若无这些牵挂,本宫早就不想当这有名无实的皇后了。 夏荷从慈宁宫回来,正碰上白玉京拿着一根尺许长的木棍从端则门过来,不禁板脸迎上前不悦的道:“不好好伺候白雪瞎跑什么?” 白玉京不想招惹夏荷,赔笑道:“见过姑姑,小的去御前作来着,找木匠给白雪做了个玩耍的东西,喏,就是这个。” “就这么个破棍子?我可告诉你,别出幺蛾子,白雪的一根汗毛都比你浑身上下全加起来贵重。”不屑的扫白玉京手里那截木棍一眼,夏荷郑重的警告他道。 “小的明白,多谢姑姑提醒,您老放心,万不会再让它出现类似中碳气的危险。”白玉京一本正经的说道,目不转瞬的盯着夏荷,见其下意识的避开自己,心里顿时便有了底。 “但愿如此吧,白雪要是再出一点儿岔子,用不着娘娘,我就先把你埋了当花肥。” 心里有鬼的人往往心虚,就好像偷情之人,无论他们再努力的去装,表现出来的总有些不自然。 夏荷当然没感觉到,丢下这句,扭身儿回了正殿。 “太后娘娘好些了么?”见她进来,夏氏问道。 前几天张太后偶感风寒,身体抱恙,每日夏氏都会过去请安,唯有今日心情不好,便只打发了夏荷过去。 “昨日把医婆谈大家请进宫,吃了她的药好多了,精神很好,听说娘娘身子也不舒服,还说让谈大家过来给您瞧瞧呢。” “谈大家不是回老家了么,回京了?” 夏荷笑着点了点头:“嗯,回来了,听说这回把儿子媳妇也带来了,准备常驻京师,再也不走啦。” “这可是大好事,老人家医术如神,尤善妇科之症,京城的妇女们有福了。” “谁说不是呢,奴婢葵水已经往后推了好几天,刚才见太后跟谈大家聊的开心没敢提,抽空得让她老人家给瞧瞧。” “嗯,”夏氏轻轻额首:“今日晚了些,都快晌午了,待会儿你再跑一趟,请她明日来坤宁宫,本宫也想好好跟她聊聊。” 观花殿前的回廊之内,白玉京斜坐在木栏上,将手中木棍丢出七八米去,脚下一直盯着他的白雪便嗖的蹿过去,咬住木棍,屁颠屁颠的跑回来,前抓搭在他的膝盖上,尾巴摇的跟电风扇似的。 旁边的高忠瞧的目瞪口呆,娇娇则满脸都是得意,好像一切都是她训出来似的。 将手中剩下的狗粮一股脑全喂给白雪,拴好牵引绳,让娇娇领着它去玩耍,白玉京这才拍了拍手,对高忠道:“高大哥见笑了,小弟这训狗的手艺还能入眼吧?” 前次高忠过来白雪不在场,不然也不至于如此震惊。 “何止是能入眼,简直是神乎其神,怪不得观花殿这边的都人们对你小子那般亲热,好本事!” 所谓都人,是后宫宫女和宦官的统称,高忠过来的时候一大帮子都人正围着白玉京听他讲故事呢。 当日在东厂监狱时白玉京便已然彻底被高忠折服,是真不拿他当外人,得意道:“可不光是训狗的本事,小弟讲故事的本事也厉害着呢,大侠郭靖听说过么?没听说过吧,改日有暇,小弟好好给您讲讲。” “给点颜色就开染坊,”高忠还就稀罕白玉京这种爱显摆的性子,故意揶揄他一句,这才扯到正题上来:“圣驾已经找到了,据说是去农家住了一个多月,咱家就纳闷,他老人家怎么就不想想自己的身份呢?真的就一点儿都不把这天下放在心上么?” 这种犯忌讳的话,若无特殊的关系是万万不能宣之于口的,此刻高忠说出来却十分自然,一点也没遮掩的意思。 被人信任的感觉很好。 白玉京没有直接接高忠的话茬儿,反而道:“以色事君,必不久矣,高大哥不嫌小弟腌臜低俗了?” “你这小子,跟你说正经事儿呢。”高忠啼笑皆非,忍不住扬手推了白玉京一把。 他生于弘治九年(1496),比孙秀还小七岁,比白玉京也就大个岁。年轻人之间的矛盾来的突兀,去的也快,正如白玉京为他的刚直不屈所折服一般,他也早就被白玉京的义薄云天所折服,要知道,并非每一个人都能做到不顾性命的去救另外一个人,尤其是在宦官这个群体,这样的举动就更显得的弥足珍贵。 心照不宣的笑了一下,白玉京这才正容道:“这个消息小弟不久前已经听孙公公说了,他是从内阁首辅杨廷和那儿得到的消息,看来杨大人的渠道没张公公这边通畅,他那边只说圣驾已经找到,不日启程回京,您这边却连陛下这些日子去了哪儿都知道了。” 高忠并无得意之色,说道:“咱义父好歹也提督东厂多年,怎也围下些人心,不足为怪。倒是这条消息,咱家觉得,这段日子陛下不定被藏到哪儿了呢,那江彬也果真是好手段,玩弄圣心于鼓掌之中,不怪他能取代钱宁,只是对咱大明来说,这可一点儿都不是好事儿啊。” 听他口气微有抱怨之意,白玉京道:“高大哥志存高远,小弟佩服,只是您也不能怪陛下,满朝诸公天下百姓都觉得陛下近佞远贤,却忽视了一个根本的问题。” “什么问题?”高忠迫切的问道,自动忽略了那句“满朝诸公天下百姓都觉得陛下近佞远贤”。这是实话,只是很少有人敢如此直白的说出来。 “陛下的心,”白玉京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忽视了陛下的想法。” “他有什么想法?他整天就知道玩,根本就没把祖宗基业放在眼里。”四下里并无旁人,高忠不满的说道。 但他并未看到,其实回廊转角处还站着一个人。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十八章 胆小的白玉京 夏氏每天吃过午饭都会独自出殿散步,这是多年养成的习惯。 她很喜欢白雪,却很少来观花殿,每天都有专人领着白雪去找她。但今天不知为何,不知不觉便走了过来。 老远就听到了白玉京在和人聊天,等听清楚内容居然是在谈论朱厚照时,她正好走到拐角,高忠的话并未让她生气,只是让她苦笑了一下,然后便坐到了栏杆上侧耳静听,她很想知道白玉京会如何回答。 “陛下当然有他自己的想法,只是他的想法无法见容于天下罢。” 夏氏无奈的笑了,便有想法,也是整天琢磨着怎么玩的更开心吧?先皇宵衣旰食励精图治,怎么一点儿就没传给陛下呢? “既然他的想法天下不容,那只能说明陛下想错了。”高忠不客气的说道,夏氏微微点了点头,心说这个家伙倒是个直肠子,胆子也挺大,怪不得能熬住东厂的酷刑。 夏氏出神的当口白玉京的声音幽幽传来:“每一位圣人在没有成为圣人之前都是孤独的,就如同每一条真理在成为真理之前都是荒谬的。陛下的心思无人能懂,嗯,也许江彬懂吧,所以他成了朱彬,成了伯爵,成了总督天下兵马的副将军。明白了么?” “明白什么?”不光高忠不明白,夏氏也挺糊涂。 “吾皇志在沙场,‘总督天下兵马大将军朱寿’,您以为只是一个玩笑?应州大捷总不是玩笑吧?陛下御驾亲征,亲自与那不可一世的小王子一战,不但打退了他的大军,甚至还亲自斩杀一名敌人,他真的荒唐么?错了,他只是不愿意受到约束。为何近佞远贤?还不都是被外廷那些文臣逼的,那帮文臣们总觉得只要他读圣贤书,安坐京城,有什么事都靠着他们便是好皇帝了,我觉得未必吧?我反倒觉得臣强主弱才不是一个国家的幸事。高大哥您别不服气,您可是内书堂出身的高才,定然也是知史的,西周主弱,遂有五霸争雄,东周主弱,方有战国之乱。五胡乱华,藩镇并立,靖康之耻,崖州之殇,这一宗宗一件件,若那些大臣们果真靠的住的话又何必发生?” 高忠无言,夏氏也面露沉思之色,同时升起一个念头,若是皇帝听了白玉京的话,肯定会喜欢这孩子吧? 便听白玉京慨然续道:“反观主强之时,汉武帝雄才大略,方可西逐匈奴,壮我汉家声威。唐太宗文成武治,方有万国来朝,为天可汗。再说太祖太宗两位皇帝,这您就更不陌生了吧?太祖以乞丐之身,败蒙元胜诸王,方打下我大明煌煌之天下,而太宗更是雄心壮志,以天子之尊镇守国门守护社稷,更是多次御驾亲征,扫平了漠北,给我大明一个太平的盛世。这一切,固然是因为群臣用命,但真的就和君王没有半分关系么?” “说的好,只是为何历朝历代总是逃不出最终主弱臣强这个怪圈呢?” 夏氏的声音传来,高忠和白玉京全都被吓傻了,愣了好久才噗通跪倒,连称万死。 “说都说了,现在倒是知道怕了,早干什么去了?”夏氏款款上前,端坐栏杆之上,便如坐在坤宁宫正殿的凤座之上,淡淡说道:“都起来吧,白玉京你继续说,本宫对你适才那番话挺有兴趣。” 白玉京摸了摸鼻子,有些尴尬的起身说道:“娘娘恕罪,适才内臣都是胡说八道满嘴喷粪,您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本宫不说虚言,你小子不用跟本宫耍花腔,你就说说,为何历朝历代总是逃不脱主弱臣强这一怪圈?大胆说,本宫赦你无罪。” 白玉京还真不敢说,他不怕皇后,甚至也不是多么怕皇帝,但是他怕儒家,皇帝想要杀他没准儿还有地方可跑,若是敢跟儒家对着干,天下之大,怕是将再也没有他容身之地。 有明一代是儒家势力的顶峰,做为儒家的代表,文臣的势力也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为何明朝皇帝多奇葩,说白了,还不是被那些整日里子曰诗云的文臣们给逼的,惹不起,只好躲着。就这那些文臣们也不放过他们,史书凿凿,一个个就全都成了昏君。 六品奉御算什么东西?白玉京要是敢说一句儒家的不是,那帮人一人一口吐沫就能把他活活淹死。 放眼天下,也许只有那个人可以跟传统的儒家抗衡吧? 白玉京迫切的想要见到那个人,这份强烈的心思,甚至还在想见朱厚照之上。 “内臣也不清楚,内臣只是觉得主弱臣强不是好事,至于为何历代都难逃这一怪圈,内臣愚鲁,实在是说不出什么原因。” 不是白玉京看不起孔孟的儒学,事实上,对于圣贤他还是十分尊敬的,但任何好的学问一旦被冠以家的名号,自然便多了太多的私心,难免便违背了圣人开创学问的初衷。 “也是,如此复杂的问题,怕是连那些大家们都无法分说明白,何况你这个孩子了。不说这些了,白雪呢?”夏氏起身向前走去,暗暗埋怨自己,好歹也是堂堂的六宫之主,居然问政于一个十五六岁的孩子,就算他是异人子弟,术数之道高明,如此大事,又岂是他能分说清楚的? 白雪和娇娇玩的不亦乐乎,见到夏氏和白玉京进来却舍了娇娇向这边跑来,连那根远处的木棍都不去拣了。 “关门!” 有心卖弄,待白雪绕着夏氏脚下转了几个圈子表达亲热之后,白玉京忽然命令它道。 这本领白玉京已经训练白雪多时了,说白了也简单,就是先拿一张白纸让它扑,完成之后给奖励,等它将奖励和白纸联系起来之后再把白纸贴到门上,最后这一步也熟练之后便植入关门的命令。一步步的,直到现在,即使白玉京手里没有狗粮,它也能下意识的完成指令。 眼瞅着白雪将两扇门全都关上,夏氏忍不住瞪大了眼睛:“你是怎么做到的?” “娘娘最近心情不好可能没注意,白雪不光会关门,能做到的事儿多着呢。”白玉京蹲下抚摸了白雪头顶一下,接着又展示了一番坐下,卧下,起来,作揖等动作,每一个指令白雪果然都能很好的完成。 夏氏更吃惊了,感觉白雪好像换了个狗似的:“那么多人都训它不出来,你是怎么让它如此听话的?” 白玉京已经打听过了,现如今的驯兽手段就是打赏结合,跟后世其实并无多大分别,之所以白雪训不出来,实在还是因为它的性格,可能也是被宠坏了,吃软不吃硬,先前那些训练它的估计是急着表现,见它不听话时免不得要上些小手段,然后它自然不认同,越不认同越惩罚,恶性循环,自然连赏也无法见效了。 当然了,娇娇不是这个说法,娇娇说白雪有灵性,知道是白玉京救的它,知恩图报,自然愿意听他的话。 这就有些玄了,白玉京并未反驳,不过一笑而已。 “狗其实和人一样,得平等的对待它,打个最简单的比方,面对一条陌生的狗时,如果人是站着的,它就会警告甚至扑上去撕咬,因为它首先感到的是敌意。但当人蹲下去之后冲它笑时情况就不同了,它就算不摇尾巴绝大多数情况下也会停止叫唤。” “怪不得白大哥您总是蹲着逗白雪,原来这里边还有这些道理。”娇娇恍然大悟。 夏氏的眼神忽的一冷,望着白玉京,警告的意思十分明显。 “你这丫头真是不知轻重,虽然我说过拿你当妹妹看,也不能当着娘娘胡乱瞎叫啊,真是不知体统!”白玉京板着脸训斥了娇娇一句,吓的娇娇低下了脑袋,小脑瓜却有些糊涂,不就叫了声“白大哥”嘛,这宫里头宫女儿宦官“哥哥妹妹”的称呼者多了,也没见有人说过什么啊,怎么就突然发这么大火儿呢? 高忠也很奇怪,小白这也谨慎的过头了吧?日久生情乃人之常情,一个屋檐下相处,总是“公公公公”的称呼多外道啊。 夏氏心知肚明,听白玉京隐晦的给自己做出了保证,这才微微额首,故意揶揄道:“刚提了奉御这脾气倒是见长,是不是本宫也得叫你一声白公公啊?” 这不存心欺负人嘛? 白玉京想不到夏氏居然也有如此狡黠的一面,哀怨的看她一眼,躬身作揖道:“娘娘饶命,娘娘您这不是折煞内臣么?” “罢了,不逗你了,”眼见白玉京满脸的委屈,夏氏心情忽然一黯,起身向外而行:“乏了,你们耍吧,不必相送。” 这家伙翻脸怎么比翻书还快?刚才不还好好的吗,怎么突然就走了? 三人面面相觑,不敢违令,只好原地跪倒恭送。 白玉京的住处就在隔壁,待夏氏远去,便将高忠请进了自己的房间。入内高忠便皱起了眉头,指着桌子上几个发了霉的馒头教训:“我说小白,你小子也太懒了吧?这馒头都长毛了你还供着,就不能扔了?”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十九章 正德帝夜钓清江浦,千年龟献寿积水池 “且慢!” 白玉京说的慢了点儿,高忠已然连盘子带馒头一股脑丟出了窗外,闻言益发不满:“怎么着,你还想留着它过年不成?” “得,”白玉京举手投降:“扔就扔吧对了高大哥,您可认识什么特别有名的医生吗?当然了,最好像孙思邈那样,还是个道士。” 高忠十分稀奇,纳闷道:“你找这种人做什么?名医咱家倒是知道一个,如今就在宫里呢,不过人家可不信道,药王爷那般医道双修的人可不好找。” 道教以医术著称于世者唯孙思邈一人,后人尊奉他为药王爷。 道士会炼丹,估计怎么也能算半个化学家,或者也懂点儿微生物学,稍加指点,只要捣鼓出显微镜,指不定就把青霉素链霉素啥的搞出来了,链霉素可是治疗肺结核的圣药,有了它的出现,这种病才不再以不治之症的面目出现。 白玉京肯定是不成了,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一连数日对着发霉的馒头发呆,却根本不知道何从着手,如今馒头被高忠扔出窗外,他的心思却忽然活了过来。 “哪个名医,姓李吗?”不会是李时珍吧?他不知道,如今李时珍还是小屁孩儿呢。 “你咋不说姓张?莫非你听说过一个李姓名医?” 不是李时珍啊?白玉京失望的很,说道:“没,小弟不过随口胡猜罢了,到底是谁啊,您认识他吗?” “说起这位老人也算是个传奇的人物,他祖父曾任南京刑部郎中,祖母茹氏却是有名的医婆,她本人从小就聪明,据说曾梦到过药王爷传授医道,对医术特别有兴趣,于是她的祖母便让她学医,去世前更是将其一生所收集整理的药方病理全部传授给了她,她也不负重托,终成当地的名医,当地好多女子有了病都去找她看病,最后名声传进京师,被接进宫治好了太后老娘娘多年的顽疾,太后娘娘特赐她为太医院御医,你可知道,自从太祖立朝至今,女子入职太医院且有品级身份的,她这可是头一份儿” “说了半天原来是个女的啊?”倒不是白玉京瞧不起女人,实在是有明一代的名医他除了李时珍之外就不知道别人了。 对了,他忽然想起后世有一部十分火爆的宫廷剧,讲的好像就是一个明代的女医生,叫什么贤的,可惜他老婆迷的什么也是的,他却没怎么看,名字都没记全。 “她老人家叫什么啊?” “谈允贤,你可别小瞧这个女人,医术高明,尤善妇科儿科,别的病瞧的也好,听说孙公公的肺痨就是吃了她的药才有所缓解的,咱们这些人想要找她看病还不够格呢。” “这么大架子啊?”白玉京撇了撇嘴,有心想问一句这谈允贤到底和英宗代宗有没有关系,不过想起后世那些古装影视大剧惯好篡改历史的习惯便没敢开口。 “倒不说老人家架子大,实在是找她看病的除了宫里头的贵人便是达官富贾家的贵妇人,咱们这些人可上不得台面。” “原来是这样,倒是小弟误会了她。”说着话白玉京又问:“那太医院我也去了好几次了,莫非她不去那里当值?去哪儿找她?” “你去太医院干什么?”高忠不答反问,十分好奇。 “拉肚子来着,去了几遭。” 高忠不疑有他,见桌子上还有一叠毛笔字,随手翻看着道:“不要仗着年轻贪凉,咱们这些人啊,得学着自己照顾自己,你这还好些,有坤宁宫的面子那些个御医们还给面子,那些普通的宦官们得了病可没这待遇,直接丢到安乐堂,那几个老棺材瓢子会看啥病,随便给点药应付着,是生是死,全凭天命。想当年我刚入宫那会儿就去过一次,若非义父恰好去那儿办事帮了我一把,如今怕是早跟你差不多大了字写的还凑合,勉强看的过眼,看来倒是下过番工夫。” 当老板有一宗好处,时间相对要自由些,刚有钱那会而白玉京也曾迷恋过赌博,后来不知怎么就看破了,自己培养了许多积极向上的爱好,毛笔字就是那时候开始练的,包括素描,立体画,京剧,钓鱼什么的,他是什么都学了些皮毛,却没有一样真正精通的。 可即使如此,也对他的生意产生了极大的帮助,最简单的例子,他有一个特别大的客户便是他在高铁上听京剧不小心拔掉了耳机从而结下的缘分——热爱生活的人总比那些整日沉迷赌博的人更让人愿意接近,高忠之所以对其转变看法,除了他教魏宝贵识字以外,其实也和那顿蒜苗馅饺子不无关系。 白玉京随口谦虚了一句,转而道:“对了高大哥,前晌小弟碰到夏荷了,她让我小心伺候白雪,我就说怎么也不能再让白雪出现上次中毒的事儿,您猜怎么着?她下意识的便避开了小弟的视线,现在小弟敢拿人头担保,白雪中炭气肯定和她有关。” 高忠点点头:“咱家也相信你的判断,唯一可惜的是没有证据,小心提防着点吧,别着了那娘儿们的道。” 点点头,白玉京道:“放心吧,我才不怕她呢。对了,刘玉回来了么?” “还没,死到天寿山才好。” “您就别生气了,恶人自有天收,相信小弟,他得意不了多久了。” “哦?怎么说?”高忠来了兴致。 白玉京却没告诉他孙忠在查张广瑞的去向,既然开始就不知情,索性便一直瞒下去罢。 高忠有些不满的告辞而去,白玉京暗道抱歉,很快就把这件事情丢在了脑后。 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朱厚照无恙出现,历史并未出现偏差,那么十有还会发生那次落水事件,中医当然也能治疗肺痨,却也得看病人自身的体质,总有些侥幸的成分,若能早日弄出链霉素来,方可立于不败之地。 他不知谈允贤能否帮助自己,却已经打好了主意,一定要见见这位让高忠推崇备至的奇女子。 江南的风也凉起来的时候,朱厚照终于离开了南京,本来他还不想走的,但等到他和王伯安做了一番长谈之后却突然下定了决心,很快便起驾离开了金陵城。 圣驾走出不到五十里,太监张永突然返回来找到了王伯安,见面毫 不客套,当即伸手说道:“拿来吧!”。 王勃安回答的也简单:“烧了。” 张永面色大变,良久才叹了口气,拱拱手,转身便走,再未回头。 至此,宁王之乱总算是彻底的落下了帷幕。 朱厚照之所以急着回京是因为王伯安告诉他,京中有大员和宁王有勾结,当然了,具体的证据确实烧了,王伯安却对他说没有找到。 这是头等的大事,朱厚照自然要回京尽快查明。 但他毕竟还是低估了那些文臣。 清江浦,今江苏淮安市清江区。 这一天,朱厚照终于走到了这个他宿命中最重要的地方,但或许是他太过自信了,对于针对他的阴谋根本就没有察觉到。 他不知道江彬曾经偷偷去找南京兵部尚书要过南京城门的钥匙,至今还回味失踪那些日子的快活,各种各样的女人,各种各样的美食,尤其是那一道爆炒钉螺,他第一次吃就迷上了那种味道,简直达到了百吃不厌的程度。 这是个知县送上来的菜肴,官话里夹杂了太多的川音,说起话来十分搞笑,他着实夸赞了一番,相信过不了多久这家伙的级别就能往上提上一提,他相信江彬的能力,这样的小事根本就用不着他亲自开口,老实说,但凡有可能,他实在是懒得跟那些文官打交道。 “听说积水池的鱼很难钓上来可是真的?”晚膳进了两盘钉螺,朱厚照剔着牙缝问江彬。 江彬身穿一身大红的蟒袍,腰间挎着绣春刀,身高足有八尺,国字脸,卧蚕眉,豹眼高鼻,可惜左脸上有个黑红色的伤疤,犹如一只大蜘蛛似的趴在那里,望之让人生怖。 他朗声笑道:“不知哪个兔崽子又在父皇面前进了谗言?估计又该被那帮子文臣们算到儿臣脑袋上了。” 他比朱厚照大的多,自称起“儿臣”来却一点儿都不脸红。 朱厚照哈哈大笑,抬腿便给了江彬腿上一脚:“少他娘的废话,赶紧准备东西,朕今晚要夜钓积水池,万一钓上个千年的老乌龟,说不得还得成个什么千古佳话呢。” 这年头的乌龟王八可不是骂人的,而是瑞兽,江彬凑趣道:“正德帝夜钓清江浦,千年龟献寿积水池,儿臣提前恭祝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还敢把黑锅推别人头上,就你那豆大的字认不了一筐头的尿性,若不是事先准备,能说出这么通顺的话来?” 江彬嘿嘿一笑道:“儿臣这点儿牛黄狗宝全在父皇眼里呢,父皇是如来佛,儿臣充其量也就是个孙猴子” 朱厚照开心大笑,再踹江彬一脚:“少啰嗦,钓竿备好,朕这便起驾!” “儿臣遵旨!”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二十章 老实交代,谁派你来的? 积水池的夜景其实没什么好写的,一大队侍卫拿着火把护佑在四周,水波荡漾,火光倒映其中,映红了大半个水面。 夜风徐来,裹挟着丝丝的凉意,朱厚照半敞着怀被一众侍卫簇拥而至,见画舫停靠在岸边,居然不走舢板,助跑几步纵身便跳上了船舷。 “好身手!” 江彬高声赞了一声,虽也能如朱厚照般跳上去,却并未学他,而是走的舢板。 “岁月不饶人啊,父皇健硕依旧,儿臣却不敢跳了。想想当年父皇豹房驯虎之事,真如做梦一般。” 朱厚照唏嘘道:“是啊,快十年了吧?那还是朕头一次见到你呢,那时候的你可真是威风啊,连老虎都不怕,哪儿像现在,区区几尺高的船舷就吓住了你。” “要不说岁月不饶人呢。” “丧气,不说这些了,开船吧!”朱厚照的脸色突然阴沉了下来,江彬急忙冲船尾挥了挥手,很快船锚便被人拉出了水面,船身微微一荡,缓缓向前开动起来。 岸上,张永身着蟒袍,却有些衣衫不整的小跑而来,秉笔太监张洪不阴不阳的说道:“哟,出啥大事儿了,印公怎么跑的这么急啊?” 张永是御马监的掌印太监,所以称“印公”者,敬称也。 “大晚上的,陛下怎么跑这儿来了?黑灯瞎火的,万一出点岔子咱们谁都担待不起,张公公伴驾左右,怎么就不知道劝劝他?”张永不悦的道。 此刻画舫已然划出七八丈外,张洪一甩佛尘作了个揖,说道:“皇爷爷那脾气印公又不是不知道,他老人家想干的事情还没人拦得住呢,印公您这不是难为咱家嘛!” 张永皱眉轻叹,见四下都是侍卫,自己的人也在其中,便自己给自己宽心:这么多人瞧着呢,应该出不了什么意外吧? “人主之心非你我这些奴才可以忖度,印公,与其空自担心,你我倒不妨手谈两局,上次输给你不少金叶子,正好赢回来。” 张永最好围棋,闻言眼睛一亮:“也好,来人啊,速取棋来,今晚咱家非杀你个片甲不留!” 张洪瞥一眼夜色中已然朦胧不清的画舫微微一笑:“印公且先得意片刻,谁输谁赢还在未可之间呢!” 很快有人拿来了围棋,取来了桌凳,两位大太监便对面坐了,各拈棋子落起子来,二人棋力相当,很快便杀的难分难解,张永全身心投入其中,已然将朱厚照丢到了脑后。 朱厚照在画舫中枯坐了足足有一个时辰,结果一条鱼都没钓上来,越想越来气,随手便将手中钓竿扔进了水中,长身而起,指着水面跳着脚的大骂:“不开眼的兔崽子,朕乃天子,统御万方,尔不过小小一个池子的龙王,居然一点儿面子都不给朕留,很好很好,明日朕便着人填了你这池子,让你无家可归!” 江彬暗暗好笑,上前宽慰道:“父皇您快消消气吧,再把您给气坏喽可不值当,千错万错都是孩儿的错,明天孩儿便找人把这池子给它填平喽。” “嗯,必须填平”朱厚照冲水面狠狠吐了一口吐沫,忽然皱起了眉头想了想,摇头道:“罢了,龙王有罪,不能牵连别人,四周百姓都还指望这池子呢,朕大人大量,不跟这小龙王一般见识,转舵吧,朕有点儿乏” 他忽然停了下来,望着水面发呆,江彬急忙顺着他的视线望了过去,原来是一只乌篷船远远的自黑暗中露出了头,同时有清脆的女子歌声传来:“西溪观鱼仍开樽,鸣榔隐隐沈烟村。吾人岂有竭泽意,澒洞四际鱼龙奔”及至近前,声音戛然而止,便见船头站着一名绿装女子,身段婀娜,头发高高的绾起,雪白的脖颈在灯火照耀之下居然微微泛着莹白的光芒。 “这是宋代刘子翚的打鱼歌吧?唱的多好听啊,怎么不唱了?” “小老儿拜见皇帝爷爷,二妞,还不赶紧跪下!”女子尚未开言,船尾摇桨的老者已然当先跪了下去,身子抖个不停,显然受到了惊吓。 “干什么吃的?不是已经封锁了这里么,怎么还有民船闯进来?”江彬气愤的将心腹曹英叫到面前劈头盖脸的臭骂,朱厚照不悦的制止他道:“耍威风一边儿耍去,吓坏他俩朕唯你是问!” 说罢回过头来,和颜悦色的俯身对乌篷船上跪着的那两人说道:“不知者不罪,你俩赶紧起来吧!” 两人颤颤巍巍的起身,女子十分胆大,偷眼瞧了朱厚照一眼,又倏地低下了脑袋,那老头却没她的胆量,自始至终不敢抬头。 朱厚照饶有兴致的问道:“这么晚了怎么还出来呢?” “打打渔”老头结结巴巴的回道。 “哦?朕只会钓鱼,还从来都没见过打渔的呢,赶紧让朕瞧瞧!”朱厚照的眼睛登时亮了起来。 可能是被搔到了痒处,老头突然不抖了,对那女子嚷嚷道:“没听到吗二妞,皇帝爷爷要看打渔呢,赶紧撒一网让他老人家看看。” “哎——”拉长着声音,女子脆生应道,很快便取出了一团渔网,接着随手一抛,也不见她如何用力,那团渔网便漫天的撒开,飘忽忽的落进了水里。 女子已然抬起了头,灯火之下长的十分标致,可惜朱厚照此刻根本就没有看她的心思,而是双手握拳,目不转睛的盯着水面,好奇的问道:“这就成了?拉出来就有鱼?” “皇帝爷爷放心,民女撒网还是有些本事的,不信的话您瞧好便是。”女子一边脆生说着话一边双手抓着渔网来回的往船上拉。随着她的拉动,原本平静的水面渐渐泛起了涟漪,朱厚照渐渐兴奋起来,屏息凝神,手心里全是汗。 “鱼,真的有鱼哎,朱彬快看,还不少呢!”他突然惊喜的叫道,江彬急忙过来打量,果见浪花翻滚,许多鱼在其中左冲右突,可惜被渔网束缚着,根本就无处可逃。 他也高兴了起来,原本还觉得没让朱厚照尽兴有点儿遗憾,谁能想到无意中竟然会冒出这么两个人来呢? “撒的好,多少钱一斤?这网鱼咱们都买了。” “买什么买?朕要亲自打两网。” 说着话,还不等江彬反应过来,朱厚照已经疾走几步跳上了画舫旁边拴着的小船,江彬吓了一跳,急忙招呼:“赶紧来个会划船的,其余人船上待命父皇小心点儿,船小不稳当。” 此刻已有一名汉子跳上了小船,坐到船尾操浆,朱厚照兴奋的冲不远处那女子吆喝:“把渔网借给朕用用,这可比钓鱼有趣多了,龙王爷不给面子,朕钓了一个多时辰,一条鱼都没钓上来。有了这渔网就好了,看朕怎么把龙王爷的虾兵蟹将们一网打尽!” 这哪儿像个皇帝啊?江彬苦笑,心说偌大的天下交到这主儿手里可真是糟践了,三十岁的人了,根本还是个孩子嘛。 他其实挺盼着朱厚照落水,淹死才好,不过前几天的试探让他有了戒心,时机未到,目前还得将朱厚照好好的供着,挟天子以令诸侯嘛,他读书虽然不多,曹操故智还是知道的。 “都给老子把眼瞪大了,万一翻船赶紧救人,出了岔子,老子把你们的脑袋全都砍了喂王八!”他的声音虽然不大,不过恶狠狠的样子却着实吓人,侍卫们低声应诺,登时紧张了起来。 曹英上前悄声道:“义父紧张什么,万一落水不是正合适嘛” “你懂个屁?”江彬狠狠瞪他一眼,略往后退了退才道:“杨廷和连仇钺都请出山来了,还有王伯安,乔宇,张永,这一个个的哪一个是易与之辈?全都瞪大眼盯着老子呢,没有万全的准备之前,老子可不想出事儿。” “放心吧义父,能出什么事儿啊?陛下身子骨儿那么好,便真的落水了,咱们这么多人看着呢,也肯定不能让他出了岔子。” “总归是麻烦,那些老东西们巴不得找由头收拾老子呢。” 曹英点了点头,心里却有些不以为然。 这两人在画舫上说话,小船上朱厚照已经在那女子的教导下撒出了一网,可惜毕竟是头一回没经验,一条鱼也没网上来,不过他也不气馁,又仔细的向那女子请教了一番之后,再次扬手准备撒网。 小船忽然一阵晃动,他的手还扬在半空呢,登时站立不稳,“噗通”一声掉进了水里。 “不好啦,皇帝爷爷落水啦!” 女子顿时惊呼起来,众人大哗,落水声不绝于耳,摇桨的那位最先跳进了水中,表面救人,实则却抓着朱厚照的手臂往下猛拉。 好在侍卫们反应很快,迅速游了过来,不然朱厚照还真得把小命儿交代在这儿。 “把那两个人给老子抓上船来!”眼见侍卫们将朱厚照弄上了画舫,江彬怒声下令。 朱厚照连吐了好几口水已然缓了过来,摆摆手,有气无力的说道:“算了,和他们无关,放他俩去吧,不得事后算账。” 江彬无奈的摆手制止了侍卫,老者和女子听的真切,如蒙大赦,很快便划进了黑暗之中。 负责给朱厚照摇桨的也上了画舫,悄悄往人群后退,江彬却忽然大步上前抓住了他的肩膀,狞笑道:“老实交代,谁派你来的?”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二十一章 难逃宿命 “大都督说什么?”摇桨的汉子满脸无辜,仿佛根本就没有在水里拽朱厚照那回事儿。 朱厚照水虽然喝了不少,人可没迷糊,突然挣开搀扶他的那些侍卫们冲到近前,照着那汉子的小腹狠狠踹了一脚,汉子疼的佝偻起来,兀自嘴硬的辩解:“陛下饶命,小的没划好船,罪该万死,可天地良心,船翻真的跟小的没关系啊” 朱厚照被气笑了,指点着他破口大骂:“兔崽子,还敢狡辩?要不是你故意晃动老子能掉水里?还有,你明着是救老子,实际上却不停的往水下拽老子,你真当朕被水灌迷糊了不知道么?说,到底是谁派你加害于朕的?不老实交代,朕诛你九族!” 汉子一看瞒不过去了,忽的哈哈大笑了起来,良久方道:“狗皇帝,你胡作非为,搞得民不聊生,人人得而诛之,来吧,尽管来杀爷爷,我家主人自然会替爷爷报仇!” “你家主人是谁?”朱厚照阴声问道。 汉子冷笑不语。 “不说是吧?很好,来人啊,带下去好好的审,所有的酷刑都给他用上,朕不信他不交代!” 侍卫应诺,一拥而上。 “且慢!!” 汉子惨笑一声,别有深意的看了江彬一眼,忽的揉身而上,迅速从身旁侍卫腰间抽出刀向朱厚照的小腹刺去。 “陛下小心!” 一名侍卫反应最快,一把将朱厚照推到一旁,另外一名侍卫的刀也举了起来,狠狠砍在汉子的脖子上。 “噗!” 热血四溅,人头滚落,眼睛竟然仍旧能够活动,费力的盯着江彬,一副欲说还休的模样。 “父皇,儿臣”江彬慌忙跪倒在地,朱厚照却摆手打断了他:“不用说了,朕相信你,”停顿一下,神色忽然复杂起来:“不能再耽搁了,尽快回京。” “那这个人?” 朱厚照看着那颗人头发呆,良久,忽的上前两步,抬脚便将其踢进了水里,转身回舱,平淡的声音这才传来:“不必查了,扔水里喂鱼吧!” 江彬眉头皱成了一个大疙瘩,站起身来,冲上前的曹英微微摇头,这才大步跟进了船舱。 第二天天不亮圣驾便离开了清江浦,可朱厚照落水之事还是流传了开来,人们议论纷纷,大多都往江彬脑袋上猜,却没有人注意到城内飘香馆早年的红牌姑娘清月姑娘失了踪,直到半月之后,才有人在积水池岸边发现了她和另外一名老者的尸体,而此刻,圣驾已然到达了德州。 码头上乌压压跪了一地,全都是地方上听闻消息后赶来迎驾的官员,可惜龙船根本就没有停留,只有太监坐小船靠岸交代了两句,官员们失望之际,却也只能望河兴叹,美女都准备好了啊,怎么这主儿突然就转了性子呢? 朱厚照病了,积水池落水之后的第三天就病了,发热,咳嗽,咽喉肿痛,腹泻,浑身无力,南京太医院院判薛己随驾,诊断为伤寒,一连十几副草药吃下来,腹泻止住了,体温也降了下来,就是咳嗽仍旧不停,却也明显减轻了症状。 正德皇帝落水的时候白玉京还在发愁怎么接近谈允闲,真不是谈允闲架子大,事实上他已经在坤宁宫见过好几次了,五十来岁的一个贵妇人,穿的却是正儿八经的绿色官袍,浑身上下收拾的一丝不苟,见人先笑,和蔼可亲如邻家大妈一般。 但她太忙了,每次来都是急匆匆的,甚至连夏氏想留她吃顿饭都被她拒绝了,白玉京这位份,想要跟她单独说上一句话都不容易,勿论说好好的聊上一会儿了。 太后赐给谈允闲的宅邸在北安门附近,已在皇城之外,虽然没有人规定白玉京不能随意出皇城,但身为白雪的贴身宦官,想要去一趟着实也有些困难。 一连好几天他都没找到机会,这一天魏宝贵来看他,却带来了圣驾已然回京的消息。 “知道走到哪儿了么?”白玉京一边吃着魏宝贵拿来的桂花糕一边说道,见白雪在自己脚底下可怜巴巴的望着自己,便笑着掰了一块儿丢给它。 这还是魏宝贵头一次来坤宁宫看白玉京,好奇的打量着四周,恰好娇娇端着茶盘进来,这才红着脸收回了视线。 娇娇噗嗤一笑,先给白玉京倒了杯茶水,又倒一杯端给魏宝贵,取笑道:“还知道不好意思了呢,白大哥,这就是您常提的那个魏宝贵啊?” “他脸皮薄,别逗他了。”白玉京白了娇娇一眼,指指白雪:“带它出去玩会儿,我跟宝贵好好聊会儿。” 娇娇答应着,用牵引绳拴好白雪将其牵了出去。 魏宝贵吁了口气:“义父说您在坤宁宫过的很好,现在我总算是相信了。” 高忠收了魏宝贵为义子,为此还特意过来跟白玉京说了一声,所以他并不奇怪:“马马虎虎吧,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知道圣驾到哪儿了吗?” “消息传回来的时候刚刚离开南直隶,”魏宝贵回头向门口张望一眼,忽然压低了声音:“听义父说,陛下在清江浦出事儿了,说是打鱼的时候从船上掉进了水里,义父说肯定又是朱彬搞的鬼,白大哥,您怎么看?” 白玉京强自镇定,手里的桂花糕才没有掉到地上:“呃,什么怎么看?” 魏宝贵重复道:“义父说都是朱彬搞的鬼,义父说的肯定没错儿,我只是很好奇,他的胆子怎么这么大呢?” 白玉京有点儿发愣,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苦笑道:“你要是手握重兵,你的胆子也不会小的。这是什么时候发回来的消息?” “义父没说,不过是我给他按摩的时候说的气话,不然这种事儿他是不会告诉我的。” “嗯,你还是太小了,知道的太多对你确实没啥好处。”白玉京点头道,紧接着推算:“清江浦离京数千里,就算飞鸽传书也得个几天吧?要是别的渠道,怕就得十来天了,就是不知道陛下如今身体如何,若是落水之后得了病,应该会加快速度往回赶,那样一来就得走水路,如今怕是已经离京不远了吧?” 这个问题魏宝贵可回答不上来,白玉京也没指望他,说完之后便陷入了沉思:清江浦啊清江浦,朱厚照果然难逃宿命,可惜链霉素仍旧毫无头绪,难道历史真的无法改变么? 魏宝贵没敢久待,等他走了之后白玉京直接便去找孙秀,见面之后直接便道:“孙大哥,小弟想跟您请个假。” “干什么?”孙秀好奇的问道。 “昨晚不知道吃什么东西吃坏了肚子,疼了一宿,早上窜了几次稀好些,现在又开始疼了,小弟想去找谈大家给瞧瞧去。” “谈大家住在北安门附近呢,你自己去怕是找不着吧?”孙秀不疑有他,关切的问道,接着又道:“还不如去太医院方便,那些御医虽然没啥大本事,不过你这就是个拉肚子,应该还是没问题的。” “大家”的“家”字发的是“姑”音,事实上这两个字本来就是通假字,当然了,白玉京也是穿越回来才知道的。据说这个称呼源自于汉朝的班昭,她是著名史学家班固的妹妹,班固著《汉书》,没写完便死了,后边的就是由她续编而成。此人虽然貌美,却不以美色事君,而是靠才学成为后宫诸贵人之师,被尊称为“班姑”,也称为“大家”,后来渐渐便成为了对高才女子的尊称。 要是太医院那些迂腐的老学究顶用白玉京就不会急着去找谈允闲了,闻言忙道:“小弟主要是怕得的疟疾,家师修为通天,医术也很厉害,小弟跟着他也学了点儿皮毛” “疟疾?”孙秀吓了一跳,急忙道:“那就得去找谈大家了,你等着,咱家去跟义父说一声,亲自领你过去。” “不必了孙大哥,你事儿多,小子自己去就成,就算不认路,鼻子下不是还有张嘴嘛!”说着话,白玉京故意捂着肚子哎呦了一声,同时暗暗对孙秀道了声抱歉。 他不是铁石心肠,自然早就感受到了孙秀对待他非同一般的好,心里自然是感激的,可惜事关“天机”,却说什么也不能明白告诉对方。 “那好吧,赶紧去,有银子没有?” “有,上次你给我那五十两银子还有不少呢。” “嗯,用完了就跟咱家说,你我兄弟投缘,有哥哥吃的怎么也不能饿着你。” 白玉京感激而去,出了坤宁宫之后一路向北,过玄武门,经北上东门,过印绶监,都知监,新房,尚衣监来到北中门,又经过内宫监和司设监以及安乐堂后,终于来到了北安门。 “到了白公公,前边儿出了北安门后左拐,不远儿就是谈大家的府邸,您老一打听就得。”带路的大汉将军叫赵振宇,三十来岁,满脸都是长过粉刺后留下来的痕迹,指着北安门赔笑道。他隶属于旗手卫,不怎么爱说话,听说白玉京自爆其名之后却自告奋勇的给他带路,倒也是个心思灵透之辈。 说来也巧,后世白玉京有个朋友也叫赵振宇,是以莫名其妙的就对这人多了份好感,闻言道:“赵将军若是无事的话,不妨把我直接领到谈大家门口吧,又有守门的了,我懒得跟他们啰嗦。” “这个”满以为赵振宇肯定会答应,不想他却迟疑了起来,白玉京不禁问道:“怎么的?莫不是有什么难处么?”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二十二章 谈府偶遇 赵振宇不好意思的低下了脑袋,吞吞吐吐的说道:“这个那个现在当值的是末将从前的上司徐光耀,末将欠着他点银子” 他说不下去了,不过白玉京却已经大致的明白了他的意思,不禁笑道:“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谁还没有个为难着窄的时候,又不是不还他了欠了他多少啊?” “不少,三十两银子,年前拿的,利滚利算下来得还他六十两了。” 这利息可不低,不过赵振宇却好像并无气愤的意思。 白玉京略一琢磨便明白了过来,当前不比后世,如今高利贷盛行,不到一年的时间本息翻上一翻听着不少,却应该还算是仁慈的,估计还是那徐光耀关着同袍的面子了。 他一直在贪婪的学习当前的各种知识,想到此处便试探的问道:“这利息好像有点儿高吧?” “不高不高,一年翻三翻的都有的是,徐大人还是顾着面子的。” “徐光耀?定国公家的人?” “公公猜着了,正是当朝定国公中军都督府大都督徐光祚的弟弟” “一母同胞?” 赵振宇摇摇头,还没说话便听城门方向传来一道颇有些戏虐的声音:“哟,这不是振宇嘛,什么风把你吹来了,莫不是来还本官银子的么?” 此言一出,顿时引来一阵哄笑,赵振宇的脸倏地就红了,抱拳冲城门冲一个肥喏,尴尬的道:“指挥使大人莫要取笑卑职了,卑职的日子您又不是不知道,老娘有病未见好转,孩子又跟着病起来了,俸禄全都抓了药,实在是没钱,还请大人念在同袍一场的份儿上再通融些时日吧!” 徐光耀不过三十来岁,头戴银盔,身穿亮银山纹甲,白面青须,双目灵动有神,显得十分有精神,白玉京也懂些相学,不禁上前两步仔细打量,见其命宫饱满有光,田宅宫肉而发亮,果然是大富大贵的面相,惟有子女宫的位置略微有些发暗,左侧还有点微微的塌陷,心里便大概有了底。 “银子好说,倒是你小子不地道,好歹也跟了本官一场,,连人都不朝面儿了,合着倒成了本官欠你的是吧?” 徐光耀不满的说道,面上却一直洋溢着笑意。 赵振宇摸了摸脖颈子,尴尬的说道:“这不是还不上大人银子,卑职不好意思见您嘛!” “现在怎么好意思了?” “这个” “见过指挥使大人,是咱家硬要赵将军送咱家过来的,咱家白玉京,是坤宁宫的,有事儿出城,这是腰牌,还请达人过目。” 徐光耀神色严肃起来,接过腰牌端详一番后递了回来,侧身让开,单手虚引,微躬身子道了声请。 “多谢大人,赵将军,走吧!” 说着话白玉京当先向城门外走去,赵振宇冲徐光耀行个军礼,急忙跟上,经过徐光耀时却被他一把拽住了,凑到耳边警告他道:“阉竖们没一个好东西,你小子真是越混越抽抽,连个小小的奉御都巴结起来了,不就是银子么,老子不要了,以后少跟这些人掺合!” 眼见白玉京在城门外停下来回头等着,赵振宇没敢说话,匆匆点了点头,歉意的冲徐光耀笑笑,这才快走几步追了上去。 “许大人跟你说了点儿什么啊?”走出一段距离,白玉京忍不住问道。 赵振宇急忙摇头:“没说公公坏话,就说说” “真是个实在人,算了,咱家不问了。” 赵振宇摸了摸脖颈子,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便低下脑袋不敢再看白玉京,心里不停的埋怨自己没出息,好不容易下定主意巴结一番这个应该很有前途的白玉京,现在好,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 “宦官的名声很不好吗?”白玉京忽然问道。 “这个主要都是被王振刘瑾他们这样的搞臭了,其实大多数还是不错的,比如坤宁宫的孙公公人就不错,还有御马监的张公公,司礼监的张锐公公” “张永公公人不错么?听说他伴驾去了南京,咱家刚入宫不久,还没见过他呢。” 赵振宇点了点头,伸出大拇指赞道:“张公公那可是个难得的直正人,比外廷的好多大臣们都强,当年平叛安化王叛乱时张公公为监军,末将跟随左右,入城之时你猜怎么着?” 白玉京侧脸望向赵振宇,边走边问:“如何?” 赵振宇愈发来了兴致,干脆停了下来:“张公公进城之前每人先赏了弟兄们五十两银子,严词交代,谁要是敢扰民,直接砍头绝不轻饶,入城之后还帮着杨制军张贴安民告示,帮助杨制军和咸宁侯安定民心说真的啊白公公,这样的监军太监末将可从来都没见过。” 白玉京的知识系统内也是有张永这号人物的,却也没想到真实的人居然比历史记载的还要高上些档次——赵振宇和他是初识,他的名字也和张永联系不到一起,赵振宇没必要为了特意鼓吹张永而骗他。 有机会一定得见见,他隐约记得这个张永结局好像并不是特别好,若能帮其改变命运,日后混迹后宫自然就多上一份保障。 “将军现在是什么品级了?” “骁骑尉,武德将军。”赵振宇颇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 “正五品还是从五品来着?”这么长时间的努力不是白费的,明朝官职系统虽然很杂乱,白玉京到底还是记了个不离十。 “正五品。” “将军多大了?” “三十有六末将不会说话,也学不来那些溜须拍马,当年那些一道跟着张公公平乱的大多都提了三品四品,就属末将混的最次。” “嗯,别着急,慢慢来,咱家稍懂些看相,我瞧你田宅宫长的颇为饱满莹润,迟早有你发迹那一天的。” 自从土木堡之后明朝便渐渐改变了从前武强文弱的格局,影视剧里高级别武将给低品级文臣叩头拜见的屡见不鲜,这可不是胡编乱造的。从这一点来说,赵振宇混的委实不算太好。 “白公公您就别安慰末将了,末将心里有数,这辈子估计也就这样了,发迹之事连梦中都不敢想,只求老母长寿妻儿平安便知足啦。” “是否安慰日后便知,如今咱家也懒得跟你争论,时辰不早了,还是早去求见谈大家吧!” 谈允贤家是一处三进的四合院儿,青砖瓦舍,并不奢华。入门时门房倒是没有难为白玉京,一见腰牌,径直便将其领进了后宅。 后宅有人,四五个身穿绫罗绸缎的女人坐在正堂左右的椅子上交头接耳的等待,左边门上拉着个布帘子,里头隐隐有谈允闲的声音传来。 白玉京进门之后,先前后宅垂花门负责接待他的婢女当先入内通禀,其余女人的视线顿时全都聚焦到了他的身上。 “小公公是哪个衙门的啊?”都是见多识广的贵妇人,从穿戴上就认出了白玉京的身份,最头里坐着的月白夹袄妇女笑嘻嘻的问道,旁边女子拽了拽她的衣袖,她却并未理会。 “杨夫人,谈大家让您进去呢,小妹先走一步了。”布帘子挑开,一名三十来岁的贵妇袅袅而出,冲月白夹袄妇女说道,又望向她旁边的那名年轻女子,说道:“少夫人也别总是在家憋着做学问,也该多随着夫人各府走动走动。” “是夫人,等哪天有空了一定登门拜访。”年轻女子站起身来道个万福,客客气气的说道。她长的实在谈不上多么漂亮,额头略宽,肤色发黑,五官只能说是周正,唯有一双眸子黑白分明,配上一身素白色碎粉花的袄裙,袅袅婷婷,居然透着股子出尘的气质,白玉京不免多看了几眼,暗暗猜测她的身份。 杨夫人起身进了里间儿,先前入内通禀的丫鬟也出来了,示意白玉京稍等,然后亲自将适才和杨夫人说话的女人送了出去。 “小公公是哪个衙门的?瞧这模样长的,啧啧,真是可惜了儿的了!” “妹妹怕不是动了春心吧?小心侯爷知道了收拾你。” “他敢?许他在外头花天酒地,哦,我连跟个内侍说话都不行了?他要敢因此找我的麻烦,我就进宫去找太后皇后娘娘评理。” 一帮子闲得无聊的妇人,白玉京懒得搭理她们,找角落的位置坐下,皱眉陷入了沉思,忽然感觉有人在盯着自己看,抬头望去,居然是那个什么少夫人,便冲她微微点头笑了一笑。 年轻女子的脸倏地红成了熟透的大苹果,皱眉低下了脑袋,白玉京不禁一笑,这怕是个刚结婚没多久的,瞧瞧那几位,脸皮厚的,都敢调戏老子了。不知是哪位大佬的儿媳妇,不做女红做学问,倒也稀奇。 白玉京毕竟身份在那儿摆着,见他一直不说话,那几个妇女也就没了兴致,叽叽喳喳聊起了其它,白玉京百无聊赖,一边听着一边想心事,不知过了多久,所有人全都进了里间一趟,那个少夫人最后从里边出来对他说道:“谈大家让你进去呢。”说罢并不停留,快步出了正堂。 终于轮到我了。 白玉京没有多想,激动的站了起来。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二十三章 对牛弹琴 “不知小公公见老身有什么事儿啊?”谈允闲慈祥的笑问道。 “拉肚子,腹泻,我怕是得的疟疾”白玉京没有自称“咱家”。 “疟疾?”谈允闲重复一句,上下打量白玉京两眼噗的笑了:“小公公莫不是逗老身吧?依老身看来,小公公红光满面身体康健,别说疟疾了,便是拉肚子怕也是子虚乌有之事吧?说罢,找老身到底有什么事,能帮上忙的老身绝不推脱。” 白玉京也不知道到底是对方医术太高还是老而成精,总之是佩服的五体投地,伸了伸大拇指赞道:“大家就是厉害,一眼就被您瞧出来了,如此一来我也就不跟大家您兜圈子了,此次出宫特来拜见您老人家,就是想跟您老打听一个问题,肺痨患者还有救么?” “可是替孙公公来问的么?”谈允闲问了一句,接着皱眉:“也不对啊,前次老身已经给他开过药了,你怎么可是还有别的亲朋得了肺痨么?” “呃,算是吧!” “这叫什么话?是就是不是就不是。” “这个”总不能说是正德皇帝吧? 略一迟疑,谈允闲的脸色已经沉了下来:“白公公,老身可是从早晨起来到现在还没吃口饭呢,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毛病,莫非还不相信老身的人品么?” “好吧,”白玉京眼见对方不耐烦起来,也觉得自己太过啰嗦了些,忙道:“大家您别生气,实在是我说的这人事关重大,所以” “到底是谁?年轻轻的,怎么一点儿都不痛快呢?” “皇帝陛下!” “什么?”谈允闲呆了一下,忽的笑了:“不可能,陛下自幼习武,身子健硕的很,不可能得肺痨。再说回来了,如今圣驾还在南方,便真的圣躬违和,依着你的位份,估计也不可能得到消息罢?年轻人,这可是大事,不能胡说的。” “大家,我要是说全都是我算出来的您信不信?” “你?”谈允闲下意识的撇了撇嘴,动作幅度并不大,自觉不妥,马上就恢复了正常:“倒不是老身信不过你,实在是术数命理之道博大精深,就你这点儿年纪,怕还无法做到精准预测吧?” “好吧,既然您老不相信我也没办法,不过这种事儿总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咱们假设陛下真的得了肺痨,有药可医么?” 谈允闲严肃的点了点头:“虽然你的这个假设并不靠谱,但老身还是负责任的告诉你,虽然无法去根,但维持住还是能够做到的,不然的话,孙公公早在五六年前就该离世的。当然了,这和他自幼习武有关,体内生机要比同龄人旺盛的太多,配合药石之力,自然有奇效。” “孙公公的肺痨乃是年轻时受利刃所伤导致,和正常的肺痨好像不一样吧?” 谈允闲捋了捋腮边垂下来的头发,说道:“你说的没错儿,不过症状其实相同,区别的是一个乃外伤所致,另一个是虚邪侵袭罢了” “肺痨传染吗?”白玉京忽然问道,他委实不了解如今的医学到底到了什么水平,太医院他虽也去了好几趟,不过他却并不相信那些一看就很迂腐的老学究。 谈允闲不客气的说道:“虚邪侵袭的自然传染,不过也看人的体质,体质健硕者无妨,若是身子太弱,就容易被过去病气了。” 好吧,这倒和白玉京那个医生朋友的说法类似,白玉京有了点儿信心,点点头又问一个问题:“对了谈大家,你相信有些病是由许多肉眼看不到的小东西造成的么?” “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谈允闲反问道。 这句话是庄子《逍遥游》里边的,白玉京微微皱了皱眉头,这里的朝菌指的是某些菌类植物,和细菌病毒之类的应该不搭边儿吧? 摇摇头,他道:“非也,我说的是某些特别细小的东西,我们的眼睛根本就看不到。嗯,怎么解释呢?佛说一沙一世界,一叶一菩提,一粒沙子就是一个世界,那么这个沙子上是不是便有很多咱们根本就看不到的东西呢?” “老身不信佛,”谈允闲说道,接着又道:“老身只知道疾病是由外感六淫内生五邪所引起,你从哪儿听说的这什么小东西的说法?这不是无稽之谈么?” 白玉京轻轻的叹了口气,失望之情溢于言表,还是云候好啊,直接遇到了思想开明的孙思邈,自己这穿越怎么就遇不到这样的人呢? 多说无益,他懒得再对牛弹琴了,准备告辞,忽然却发现谈允闲桌子上放着一副没有眼镜腿儿的眼镜,登时眼睛就亮了,微笑道:“是不是无稽之谈咱们先别忙着争论,家师在世时常言,事实胜于雄辩,咱家只想问大家一句,如果咱家能让您亲眼看到那些小东西,您还会不会继续坚持您的观点?” 感受到白玉京语气上的变化,谈允闲也不客气了起来,肃然道:“黄口小儿不知天高地厚,我医家至理流传千年不灭,岂是你能推翻的?” “若真被咱家推翻了呢?”白玉京不依不饶,目不转睛的盯着对方。 谈允闲毫不闪躲,一字一顿说道:“若果真如此,老身甘愿拜你为师!” “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 “好,谈大家等着,咱家定要您心服口服,告辞!” “白公公慢走,不送!” 这一次来找谈允闲并不愉快,白玉京告辞出了谈府,心情却并不低落。谈允闲是否真的能治肺痨他不清楚,但他却确认了一个问题,朱厚照的身体很好,这一点很关键,按照他那医生朋友的说法,结核杆菌只对身子弱的人起作用,好多人甚至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感染过结核杆菌,比如他自己,就是某次体检的时候才知道自己的肺里有个结核病灶,那是他自己身体好,早就不药而愈了。 朋友跟他说过中药治疗肺结核的思路,具体药方没记清,但若是将思路和谈允闲探讨一下的话,恢复出一个类似的药方应该不困难。 如此一来,即使发现不了链霉素,应该也能帮到朱厚照。 大街上的人并不多,白玉京边走边琢磨,忽然又想到一个问题,既然朱厚照的身体很好,那么为何后世很多人会推测他死于肺结核呢?这段时间他仔细的回忆了一下,不但记起了朱厚照清江浦落水之事,还记起朱厚照在随后的某次祭天仪式时吐血以及抱病临幸女人的事情。这些天他一门心思的想征服肺结核,此刻当他发现连名医谈允闲都对细菌病毒一无所知时,这个他一直忽略的问题便浮上了他的脑海。 朱厚照的死因到底是什么呢?是真的病死,还是另有阴谋? 他忽然有点儿恨自己,懂的东西倒是不少,正经的一样没有,要是当初多了解一下大明朝的历史,又何至于一团乱麻毫无头绪呢? 叹了口气,要是早知道会穿越会大明该多好啊。 白玉京忽然又笑了,因为他突然想起了岳母常说的一句话:人要是能从后往前活,每个人都能当。这当然是一句玩笑话,却蕴含着深刻的人生哲理。朱元璋要是知道死后儿子会和孙子争夺皇位,当初恐怕就不会将帝位传给朱允炆了。朱厚照要是知道死后帝位会被传给朱厚熜,生前恐怕也不会那么荒唐,怎么也得想办法给自己留个种。 这其实才是人生有意思的根本原因,活着之所以有趣,便是因为在没有最终结果之前,你永远都不知道命运会把你带向何处,就比如他白玉京,穿越回来之前做梦都没梦到过自己有朝一日会穿越。 说不定哪天又穿回去了呢,这好像也并非绝对没有可能嘛。 白玉京豁然开朗起来,事先的忧虑没有丝毫用处,做好自己能做的,然后静等事情发生,随机应变既是,而他现如今最迫切要做的便是打听出哪里有做眼镜的——朱厚照的死活其实跟他并没有太大的关系,就算是帮助不上朱厚照,光是一个发现细菌的名头恐怕也够他吃用不尽了。 不知道日后老婆孩子在历史书上看到自己的名字有何感想? 他想着,虽然知道这并不太可能,但万一自己所扇动的翅膀并不足以影响到老婆孩子以及白家的那一条繁衍的脉络呢? 天气很好,心情也很好,不知道这两种感受到底谁影响了谁,白玉京不在胡乱琢磨,笑眯眯的四下观望起来,一个个身穿古装,却与后世没有丝毫差异的活生生的人,不是特别繁华的商铺,噪杂的声音,酒幌子,红灯笼,高耸的城墙这是明朝的北京城,见惯了高楼乍起和王朝倾覆,生命枯荣平常的如同它的呼吸,辉煌或倾颓,灿烂或黯淡,它一直安之若泰。 两乘轿子吸引了白玉京的注意,确切的不是装饰精美的轿子,而是正在下轿的那个人,一只绿色的绣花鞋当先迈了出来,白袜无尘,紧接着便是月白色碎粉花的裙裾,月白色碎粉花的夹袄,绾着夫人发髻的乌黑秀发,最后才是那张特别熟悉的侧脸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二十四章 江南四大才子 正是不久前在谈府见过的那位杨少夫人,奇怪的是只有她自己下了轿子,另外那位杨夫人非但没有下轿,待了一下,反而离开了。 附近并没有商铺,只有一个胡同,胡同口围着七八名闲汉,杨少夫人径直走了过去,站在旁边也不说话,旁人居然好像也并不好奇,只是看她一眼便又继续看中间的两位老者下棋。 白玉京蹙步上前,发现下的居然是象棋,执红棋者穿着一身天青色的锦袍,头戴东坡巾,脚踩千层底,一副富家翁的打扮,执黑棋者穿的却是灰色布袍,没带帽子,花白的头发用一条灰色的带子系着,脚上套着草鞋,一只蹬地,另外一只则蹬在旁边的小板凳上,板凳上还放着个泛着红光的葫芦,葫芦腰上绑着个红布条,一看就有了些年头。 杨少夫人就站在这位老者的身后,白玉京冲她微微一笑,见其别过了脑袋也不生气,只是好奇的打量这位老者。说是老者,其实也就五十来岁,脸颊很瘦,眼睛不大,眼神却很明亮,嘴角微微的上翘,说是笑吧又不像,却更像是对万事万物的一种轻蔑。高鼻梁,山羊胡,手大,手指细长,手背上青筋毕露,拿起棋子时,微微有些颤抖。 白玉京一下子便明白葫芦里装的是什么了,下棋都不忘带着酒葫芦的人眼神竟然如此清明,真是咄咄怪事。 棋局已残,红方还有一车一马一兵,兵临城下,只需横移一步便可配合马对黑方老将构成绝杀,自己那边儿却士相俱全,防守严密。反观黑方,只有两只马一只卒,一只马在士角,可惜被自己的卒绊住了马腿,无法构成将军,另外一只马在士角马的正上方,只要红旗不用士吃卒,看起来就没有危险。 “文大人,车都被我吃了,还有一步绝杀,这回总是回天乏力了吧?”锦袍老者得意的说道,眼光瞥了旁边那红葫芦一眼,喉结滚动,明显咽了一口吐沫。 红葫芦下边居然还垫着一张对折的宣纸,刚才白玉京并未留意,此刻顺着那锦袍老者的视线看去才发现。 “两位老先生莫不是在打赌吧?不知赌注为何啊?”白玉京忽然笑问道,并未将那“文大人”的称呼放在心上。京城嘛,就是官多,后世不是有句话嘛,城楼掉下块砖来,砸死三个人,起码得有两个是当官的。 锦袍老者正是志得意满的时候,侧脸看了白玉京一眼,脸上顿时堆笑,客气的说道:“原来是宫里出来的小公公,回您老的话,草民和文大人确实在打赌呢,赌注就是他的画和草民自酿的桂花酒,这酒今日文大人看来是赢不了去了,待会儿一定请小公公品尝品尝。” 那个文大人皱眉不语,杨少夫人站在旁边也微微蹙起了黛眉,旁观者们却鼓噪起来:“方员外连着输了七八天,今日终于是要得偿所愿喽。” “文大人您就放弃吧,老虎还有打盹儿的时候呢,偶尔输一次没啥。” “恭喜方员外,文大人的画千金难得,今日您老可总算是得偿所愿啦!” 听到此处白玉京忽然想到了一个人,便又端详了布袍老者两眼,笑着对那锦袍老者道:“方员外是吧?咱家白玉京,现在是该文大人走了吧?说句不客气的,这葫芦酒您老怕是输定喽。” “不可能,老夫士相俱全,文大人唯一能用卒将我一军,我只要杀了他的卒便暂时没了危险,他那边可就一步死了。” “那可未必,对不对啊文大人?”白玉京笑眯眯的看向布袍老者。 “小公公年纪轻轻棋力倒是高明,要不要来一局?”布袍老者不咸不淡的反问了一句。 方员外不满的道:“怎么的文大人,您该不会是要赖账吧?大家伙儿都看出来了,您这局可是输定了。” “白公公对吧?既然你看出了老夫的杀招,剩下的麻烦你来走吧,也好让方员外输个心服口服。” 杨少夫人诧异的望向白玉京,大眼内写满了不解。旁人好像也不相信黑棋还能反败为胜,有一人惋惜的说道:“要是没有这只卒就好了,应该还能形成二马饮泉的杀招,可惜了” “有卒就不能二马饮泉了?”白玉京笑问一句,也不客气,直接推卒下底叫将,方员外看了看布袍老者:“文大人,小公公若是走输了你不会不认账吧?” 布袍老者点头:“放心吧,不过他走不输。” “那可未必,我吃!”方员外出将,毫不犹豫的吃掉了叫将的小卒。 白玉京迅速马六进八叫将,同时笑道:“大家看,二马饮泉这不就成了么?” 先前提到二马饮泉的那名汉子惊呼道:“是唉,我怎么就没看出来呢?只要舍掉卒就成了嘛!高,实在是高啊,方员外,您又输喽!” 这下子就连方员外都看出来了,推棋认输,倒也利索,顺势便站了起来,指着位置对白玉京道:“白公公棋力高超,来来来,您跟文大人来上一局,让咱们也开开眼界。” 白玉京探寻的望向布袍老者,老者点点头道:“来一局吧,白公公若是赢了,那画就是你的了。” “咱家可没有桂花酿啊,不过嘛,咱家也会画画,若是输了,便给文大人画上一副。” “白公公怕是还不知道文大人是谁吧?你的画怕是难入他老人家法眼。”杨少夫人忽然插言道。 布袍老者摆摆手:“少夫人此言差矣,学无长幼,老夫毫无看不起别人画作的意思,话再说回来,下棋打赌不过游戏而已,所谓赌注不过是取个乐子吧。” “文大人教训的是!”杨少夫人躬身说道,十分客气。 方员外说道:“是啊少夫人,您也来了好多次了,也应该明白文大人是什么人了,他若真是您说的那种人,也就不会用他的画跟老夫的酒打赌了,就是可惜老夫棋力有限,竟然一次都没赢过,唉!” 白玉京此刻愈发肯定了布袍老者的身份,眼见杨少夫人受窘便道:“既然文大人不嫌弃,那咱家可就不客气了,”说着一屁股坐下,摆好棋子,一边说着:“咱家先行,车一进二。” “这是什么路子,你的马不要了?”方员外诧异的问道,其余人也不解的望着白玉京,白玉京却并不解释,只是笑眯眯的看着对面的布袍老者。 “哗众取宠而已!”文大人说道,略作沉吟,提炮打掉了白玉京的马。 “车九进一。” “马八进七。” (详细的步子就不写了,太啰嗦,有水文的嫌疑) 白玉京多年跟大街上老头下棋的经验不是白给的,铁滑车加两只炮使得出神入化,布袍老者的棋力虽然不弱,却应该是从来没有见过白玉京的路数,不出二十步就被白玉京完成了双刀剜心的布局。 双手撑膝仔细盯了半晌,布袍老者起身抱拳:“高明,老夫认输,画是白公公的了。不过老夫也有一言相劝,白公公奇兵迭出固然是胜了老夫,只是路子过于野了点,以此猜度白公公的性格怕也惯于冒险,而后宫之中藏龙卧虎,若白公公一直如此,恐怕祸不远矣!交浅言深,不当之处还请见谅,今日时辰不早,就此散了吧。” 说到此处他转身就走,很快就进了胡同,根本就没给白玉京反驳的机会。 其实白玉京也没什么好解释的,对着老者的背影抱拳躬身道了句受教,便弯腰拿起酒葫芦,将那副对折的画拿到了手里。 “这酒也不值钱,送给白公公了,恭喜白公公,文大人这副寒梅图可是他的得意之作,好多人来求都求不到,不想却被公公得到了,真是冥冥之中,自有天定啊。” 方员外拒绝了酒葫芦,说到最后,已是颇为唏嘘起来,旁人艳羡者有之,祝贺者有之,已经将这个俊美的少年公公记到了心里。 杨少夫人转身就要离开,却听有人蛊惑白玉京打开画作让大家开开眼,于是便停住了步子,有些期待的看向白玉京。 “正要观赏一番,杨少夫人,您若也想看不妨上前一些。”白玉京微笑着答应了那人的请求,顺势邀请杨少夫人。 杨少夫人迟疑一下,上前了两步,围观的人反倒略微后退了一些,与她拉开了距离——不远处两个丫鬟虎视眈眈的看着呢,还有那两个抬轿子的,也是孔武有力之人,虽没看着这边,不过要是有人敢对女子不敬,肯定吃不到好果子。 画作终于被白玉京展开,入目便觉一股寒气扑面而至,悬崖,瀑布,漫天云气犹如活的一般,皑皑白雪,几点寒梅独立悬崖,崖顶独立一人,背手望天,长袍随风鼓荡,意境和夏氏那副颇有些相似之处,画功却在夏氏之上,望之有若身临其境一般,果然是难得的佳作。 “好画好画,果然是好画啊,千金难易,唯一可惜的是没有题跋杨少夫人才冠京师,何不作诗一首?日后传将出去,怕也是一番佳话!”方员外说道。 要不要做一次文抄公呢?白玉京暗想,有点儿拿不定主意。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二十五章 蜀中大才女 曹子建七步成诗,诗作流传千古,这样的才能只能用天才来形容。李白斗酒诗百篇,首首都是经典,这样的才能世人也只能艳羡。 女子无才便是德,在这个女子只能相夫教子的年代让杨少夫人即兴赋诗一首,老实说,方员外的话有点儿强人所难了。 但这个世界上最不缺的就是凑热闹的,所以他的话音刚落,白玉京甚至还没有想好要不要做文抄公的时候,围观的那些人们便开始了起哄,纷纷让杨少夫人来一首,白玉京同情之余也不禁奇怪起来,这个女子到底是谁啊,怎么看大家这情形好像她真的挺有才华的样子?果然是才冠京师么? “冰雪崖巅驻此身,不同群芳争香尘,忽然一夜花开放,明朝乾坤万里春。” 就在白玉京尚在怀疑之际,杨少夫人忽然曼声吟诵出了一首七言绝句,前三句倒也罢了,最后一句却是点睛之笔,大气磅礴,不似女子所为。 说实话白玉京真的不怎么懂诗词,后世来的真懂诗词的委实也不多,但他得承认这个杨少夫人确实有才,要知道这可是即兴之作啊,虽然未必能成为经典,可能作到这种程度的人怕是也不多吧? “忽然一夜花开放,明朝乾坤万里春。好句好句,果然是好句,不愧是状元夫人,方某人服了,文徵明的画,状元夫人的诗,白公公的棋,今日吾等有福,算是开了眼界,日后传将出去,必为我正德朝的一段佳话,吾等与有荣焉啊!” 文徵明的名字并未让白玉京感到惊讶,他早就猜到了,于是他下意识的追问了那个方员外一句:“状元夫人,哪个状元的夫人?” 杨夫人矜持一笑,方员外则瞪大眼睛望着白玉京:“您居然不知道?杨升庵啊,当朝首辅的大公子,辛未年状元,少夫人黄氏,蜀中大才女,没和状元公成亲时才名便已天下皆知” 后边的话白玉京已经听不进耳朵里了,只知道傻愣愣的望着杨少夫人发呆,脑海中电闪雷鸣,只有一个声音:这就是黄娥,原来这就是那个黄娥啊? 之所以认识黄娥其实还有个小小的故事,那一年,忘了具体是哪一年了,反正白玉京已经结婚很久了,他那个初恋忽然给他发了一张图片,内容是一个女子的雕像,问他长的和她像不像,别说,眉眼间还真有点相似,于是他便问雕像的身份,然后便第一次听说了黄娥的名字,知道了她是那个曾经写下“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的杨慎的夫人,听说了她和升庵公之间不得不说的故事,最后心向往之,惋惜不已。 “佳人多薄命,满篇和泪词,红豆何曾花满枝。迟,空余无限思。愁何似,恨不相逢未嫁时。” 这是网络上有人写的一首《叹黄娥》,白玉京只看一遍就记到了心中,回过神来时,自然而然的便浮现到了脑海,许多话想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最终只好化作轻轻的一声叹息。 “怎么,白公公,可是妾身这诗写的不好么?” “少夫人大作自然是好的。” “那公公为何叹息?”黄娥咄咄逼人,寸步不让,平日里她其实不是这样的性子。 “恕我直言,少夫人夫妻宫略有塌陷,日后和状元公怕有天南地北之离,若想改变,还请夫人多劝劝状元公,遇事不要冲动,务必三思而后行。” 原本依着白玉京的性子是该拿出的那首咏梅压一压黄娥的,话到临头却改成了这么一句,众人瞠目结舌,杨少夫人也花容色变,惊疑不定的望着白玉京,良久忽然笑了,说道: “命理之道虚无缥缈,妾身其实是不信的。当然了,信的人很多,可这门学问纵有道理,白公公年纪轻轻,又能看出什么呢?” 白玉京的人脉就是靠这门手艺混出来的,后世那种氛围都能忽悠住人,何况如今这个本就信奉鬼神的时代,但他什么都没说,只是对黄娥拱拱手,默默的转身离去。 真是个奇怪的人。 这是在场所有人对白玉京的评价,他们实在搞不懂这个俊美的小宦官为何要得罪如日中天的杨少夫人。 黄娥也很迷惑,这个小白脸为何对自己说那些危言耸听的话呢?在谈大家那里这小子就对自己不怀好意的笑,如今又说这些,自己好像也没得罪过他吧? 她本来以为白玉京定然要和她争论一番的,结果白玉京却转身就走,毫不留恋,如此一来便如续足力道的一拳打在了空处,胡思乱想之余,心里居然有些空落落的。 坤宁宫东暖阁内,皇后夏氏端坐画案前边发呆,乌金四龙戏珠香炉内点着檀香,烟雾袅袅,午后的暖阳透窗而入,透过时聚时散的沉香照在她的身上,精致的面孔纤毫毕现,脸颊上细小的绒毛都清晰可辨。 她的面前摆着上次画的寒梅图,左上角空白处已经写好了落款,右上角却尚有大片的空白,显得好像缺点什么。 “杨慎小儿太过无礼,老奴想着此人素以才高著称,便背着娘娘让孙秀去找他讨一首诗词,以配娘娘这副寒梅图,这小子倒好,竟然直接就给拒绝了,真是不识好歹!” 孙忠进来,见夏氏看着寒梅图发呆,不禁气哼哼的告了杨慎一状。 “你让孙秀去求杨慎来着?”夏氏皱了皱眉。 孙忠忙道:“对不住娘娘,老奴也是见您总是对着这副画发呆,这才自作主张谁知道那杨慎居然不给面子,真是气煞我也!” “罢了,才高者气傲,这事儿本来就是你的不是,人家拒绝也在情理之中。” “您是母仪天下的皇后,身为臣子,写首诗孝敬还不应当应分么?” “母仪天下的皇后?”夏氏苦笑:“古往今来,你见过几个如本宫这般母仪天下的皇后?陛下发作那些臣子们,他们宁愿去向刘氏求情,母仪天下的皇后?不过就是个好名声罢!” “娘娘别这么说,陛下还年轻,正是贪玩的时候,迟早有一天他会” “算了,这话说了总有十几年了吧?你说的不腻,本宫这耳朵里却是早就起了茧子。不说这些了,白雪呢,今天还没见到它呢。” “老奴这就派人去观花殿这事儿不能算完,抽空老奴亲自去见杨慎,我还就不信了,再敢拒绝,老奴非大耳刮子抽他不可。” “还嫌不够丢人么?”夏氏不满的道。 “这”孙忠咬牙道:“娘娘您就是心地太善良那帮子外臣才不把您放在眼里,正好借这个由头杀鸡儆猴。” “本宫用不着他们将本宫放在眼里,强扭的瓜不甜,此事不必再提,你要是还敢自作主张,别怪本宫不客气。”夏氏起身,恰好娇娇抱着白雪进门,玉容顿时解冻,亲亲小乖乖的叫着将其接到了自己的怀里,然后自娇娇腰间挂的狗粮袋子内抓了一把狗粮,“卧下”,“作揖”,“关门”,“打个滚”,逗弄着白雪玩的不亦乐乎。 孙忠的表情也松懈了下来,暂时将杨慎丢到了脑后,笑眯眯的说道:“别说,小白弄出来的这狗粮还真是个好东西,训狗的本事也有一套,听说他还会画画对了娇娇,小白做什么呢?有两天没看到他了。” “白公公昨晚拉肚子,和孙秀公公请的假,去找谈大家了。”自从上次夏氏发怒之后,当着外人的时候,娇娇已经不敢再称呼白玉京白大哥了。 “人不大毛病倒是不少,不往太医院跑,改谈大家了。” 娇娇没少给白玉京打掩护,闻言苦笑,低着脑袋没敢接话,心里暗暗埋怨白玉京,整天神秘兮兮的,真不知道他搞什么鬼呢。 夏氏将一根木棍扔出去让白雪去捡,木棍落在了画案下边,白雪疾扑而去,收势不及撞到了桌子腿儿,画案震动,笔架上的毛笔滚落在地,娇娇急忙走过去捡。 “娘娘新作了画啊?画的真好看,都说文徵明的画好,奴婢觉得娘娘这画肯定不比他画的差。” “死丫头嘴儿倒是好使。”孙忠笑骂了一句,夏氏也挺开心,却板着脸道:“别胡说,人家文徵明可是江南四大才子之一,书画双绝,你这话要是传将出去,没的让人笑话本宫。” “可娘娘画的确实好啊,”娇娇嘟嘴说道,接着想起什么,挑着眼眉,眼珠斜而向上,回忆着开口道:“风雪送春归,飞雪迎春到,已是悬崖百丈冰,犹有花枝俏。俏也不争春,只把春来报,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 白雪刚把木棍交到夏氏手里,摇着尾巴表功,木棍却啪的落到了地上,它马上重新叼了起来,却发现夏氏竟然没接,顿时有些不解起来,歪着脑袋看夏氏。 “这是从哪儿听来的?”孙忠急切的问道。 两个人的表情都很吓人,娇娇登时结巴起来:“奴,奴婢是从白大,白公公,嘴里听,听到的娘娘,孙公公,奴婢只是觉得这首词和娘娘的画很配,没,没别的意思。”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二十六章 小心眼儿的孙忠 前翰林院修撰杨慎半醺归家,发现夫人黄娥闷闷不乐,不禁笑着将其拥进怀中问道:“怎么了夫人,何事惹你不乐?瞧瞧,这嘴巴上都快能挂酒壶了。” “没人敢惹妾身。”伏在杨慎温暖的怀中,黄娥烦心尽去,感觉踏实的很。 “那怎么不开心呢?” “今天和母亲一道去谈府,半路上正好碰到文大人和人下棋,妾身等了半天,居然连话都没跟他说上一句。” “那老头倔的很,不是早就跟你说了嘛,父亲的生日礼物哪儿都能找到,未必非得要他的画。” “妾身就是不懂,他为何就不愿意给父亲大人作副画呢?”黄娥确实想不通,在她心里,杨廷和与杨慎都是当世大才,论名声不在文文徵明之下,讨他一副画作,难道还辱没了他不成? “这有什么不懂的,文士风骨呗,父亲若不是当朝首辅的话,估计他就会作了。” 黄娥恍然大悟,双手撑着杨慎的胸脯离开一段距离,笑道:“夫君这话中语气可是有点儿不屑啊,你自己不也是如此嘛,妾身倒觉得有风骨不是坏事,不然满朝都是趋炎附势之徒,这天下还不得大乱啊。” 杨慎中了状元之后按例授翰林院修撰,参与编修《武宗实录》,这翰林院修撰虽然只是个七品官,却是清贵当中的清贵,只要不出大差错,日后或者国子监祭酒,或者翰林学士,十年二十年的熬下来,最终基本上都能入阁。偏偏杨慎却是个有风骨的,朱厚照微服出居庸关惹恼了文臣,他也在其中,上疏弹劾,朱厚照一怒之下便将其削职为民,夺了他翰林院修撰的职务。 但这非但没有影响到他,反而让他在士林当中愈发的有名气,新一代文臣,俨然以他为尊,其影响力丝毫不在乃父之下。 杨慎自得一笑,拉着黄娥坐到床沿儿上:“武死战文死谏,前朝于少保正是吾辈楷模,别说区区一个翰林院修撰,便是日后为夫入阁为相,也定当坚守原则,绝不妥协。” “嗯,夫君好样的,妾身喜欢的紧对了,妾身偶得一首小诗,正好送与夫君:‘冰雪崖巅驻此身,不同群芳争香尘,忽然一夜花开放,明朝乾坤万里春。’预祝夫君早脱浅滩,前程似锦!” 杨慎眼睛一亮:“好一句‘明朝乾坤万里春’,说的好,夫人大才,为夫自愧不如,”说着一顿,又道:“这是一首咏梅的吧?夫人妙手偶得,倒与昔日煮石山农那首《白梅》有异曲同工之妙” “夫君讨厌!”黄娥俏脸通红,小拳头轻轻敲打杨慎的胳膊,不依不饶的说道:“就知道瞒不过你,就不能给妾身留点面子么?妾身也是迫不得已情势所逼啊,当时大伙儿都看着呢,若是作不出来,岂非丢了夫君的面子嘛。” “哦,怎么回事儿?”杨慎不躲不闪,好奇的问道。 黄娥无奈,一五一十的把事情经过讲了一遍,末了道:“妾身不乐,其实是因为那个白公公的话,妾身实在琢磨不透,为何他要针对妾身。” “什么夫妻宫微陷?来来来,为夫看看。”杨慎正色端详黄娥片晌,噗嗤笑道:“这不挺好嘛,黄而有光,日后定然可以给为夫生个大胖儿子好啦好啦,别不高兴了,区区一个阉竖的话也信得?为夫学贯古今,无书不读,对这面相之道也有涉猎,可信不可信的暂且不提,就是只论你的面相,肯定也没问题。” “夫君的话妾身自然是信的,只是” “好啦好啦,你就不要纠结了,面由天生,却随运变,只要一心向德,凡事对得起自己的良心,那便无往而不利。” “嗯!”黄娥乖巧的点了点头,忽的嫣然一笑,道:“就是可惜了文大人那副寒梅图了,落在那种不学无术之徒的手里,真是明珠暗投喽。” “说到寒梅图,昨日坤宁宫孙忠的义子孙秀找到了为夫,说皇后娘娘也画了副寒梅,想让为夫提拔一首,为夫拒绝了。” “也是文人的风骨么?”黄娥笑问。 杨慎摇了摇头:“也不尽然,陛下回京在即,为夫虽然问心无愧,却也不愿和后宫扯上什么关系。” “这么快?”普天之下全都知道朱厚照贪玩的性子,就难怪黄娥惊讶了。 “帝心难测,非吾辈可以忖度,你就不要瞎打听了。”杨慎其实已经知道了朱厚照得病的消息,却并未告诉黄娥实情。 黄娥捂嘴道:“夫君教训的是,妾身才不管皇帝谁做,只求阖府上下平安便好。” “嗯,”杨慎点点头,伸臂将黄娥揽进了自己的怀里。 “义父,您叫孩儿?”一大早孙秀匆匆进门,一边问着,一边顺手拿起梳子帮孙忠梳头。 铜镜里的孙忠笑眯眯的,显得十分开心,于是他便又道:“有什么喜事儿么义父,今日怎么瞧着这么高兴啊?” 孙忠轻啜着细瓷碗中的药汤,收敛笑意,不咸不淡的说道:“无它,一夜好眠而已。” 孙秀太了解自己这个义父了,这绝对是遇到大喜事儿了,不禁好奇起来,笑道:“义父您就别逗孩儿了,赶紧说说,让孩儿也开心开心。” “小崽子,”孙忠噗笑着骂了一句,正容问道:“昨晚咱家睡的早,事情办的如何了?” “孩儿查探清楚了,喜儿家前几天确实新翻盖了宅子。”喜儿正是以前伺候白雪的那个宦官,白雪出事之后便被孙忠命人打死扔进了枯井。 “这么说娇娇没撒谎,夏荷确实给了喜儿一包袱银子?” 孙秀肃然点头:“想来错不了了,不然的话,他家弟兄好几个,怕也没钱翻盖宅子。” 孙忠点点头:“这事儿只有你知道,谁也别说。回头给娇娇提五两月例,那丫头心地淳朴,若非咱家旁敲侧击,怕也不会将此事透露出来,这后宫的人们一个个插上尾巴就是猴,如她这般的不多。” 孙秀一边点头一边说道:“小白倒是挺照顾她,没拿她当使唤丫头,倒像是亲妹妹似的,比喜儿可是强多了。” “嗯,小白人也不错,你多跟他亲近些,若是他有什么困难,你就跟咱家明说。”孙忠微笑道,眼睛却微微的眯了起来。 孙秀并未留意到这种微小的变化,点头道:“反心吧义父,孩儿也觉得小白不错,要说还是您老有眼光,这小子还真不愧是异人的子弟,很有些怪才,远的不说,就他教孩儿的那套拳法孩儿便觉得博大精深,值得勤加练习。” 这事儿孙忠知道,额首道:“光这些啊,你怕是还不知道,这小白文采也堪称绝顶呢,喏,待会儿拿着画去杨府找杨慎,不是不给娘娘写题跋嘛,缺了他杨屠户,咱家好像就得吃带毛猪似的!” 随着孙忠的一声冷笑,孙秀顺着他努嘴的方向望去,发现桌上早已卷好了一卷画轴,猜着便是夏氏的那副寒梅图,连忙放下梳子取到手里展开观瞧,可惜他识字不多,一首《咏梅》倒有大半不认识,忙问孙忠:“义父的意思,这诗是小白所作?写的都是什么啊?孩儿就认识‘风’‘飞’‘百丈’‘花’,剩下的一个都不认识,写的很好么?” “你认识不认识的没什么要紧,咱们的状元公认识便好!”孙忠冷笑一声说道,接着不耐烦起来:“去吧去吧,赶紧去,一定要仔细记住杨慎的反应,回来一字不落的说给咱家听。” 昨夜睡的太晚,杨慎起床时早已日上三竿,发现桌子上凉好的凉茶,端起来一饮而尽,这才觉得舒服了些。 “夫君睡的可好?饿了吧?妾身这就吩咐厨房给您把饭热热。”黄娥坐在窗户旁边的桌子前看书,听到动静回身笑道。 “男人跟女人就是不一样啊,同样的时间睡觉,你这就没事儿人了,为夫倒好,腰酸腿软,真是岁月不饶人啊。”杨慎一边抱怨一边敲打着自己的腰,黄娥俏脸飞红,嗔道:“夫君——刚起来就没正经,不理你了。” 杨慎哈哈一笑,说道:“闺房之乐嘛,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不说了,赶紧吩咐厨房去吧,为夫这肚子还真是饿了。” 黄娥白了杨慎一眼,这才起身出了卧室,刚出屋门便见丫鬟领了孙秀进来,急忙敛身作礼:“不知公公驾临,小女子失礼了。” “少夫人不必客气,咱家奉义父之命来见升庵先生,还望少夫人通禀一声。”孙秀一甩拂尘,慢条斯理的说道,嘴角上翘,勾勒出一抹若有若无的讥笑。 “某家见过孙公公,有失远迎,失礼失礼来人啊,赶紧奉茶!”杨慎从里屋出来,一边寒暄一边将孙秀让进了正厅,引其坐定,方才问道:“公公是大忙人,光临寒舍,不知有何见教?” “你说呢状元公” 不等孙秀把话说完,杨慎便出言截断了他:“非是某家不给公公面子,若还是给皇后娘娘的画写题跋之事,还请公公免开尊口罢。”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二十七章 瞠目结舌 别看孙秀外表装的十分镇定,甚至还有些不屑,但在他内心深处其实是有些没底的,他当然并不喜欢杨慎,他的身份便决定了他和杨慎处于两个对立面,另外,练武之人天生好像也不喜欢文绉绉的学问人。 饶是如此,他却也不得不承认杨慎的才华在大明首屈一指,这不仅仅从杨慎的名声当中体现,当年杨慎中状元的时候,杨廷和已经入阁为相,按道理来说,为了避嫌,主考也不应该点杨慎为状元,但最终状元却仍旧落在了杨慎的头上,而上至朝廷下至民间,竟然无一非议,这就只能用实至名归来形容了。 反观白玉京却名不见经传,区区一个十六岁的少年,就算从娘胎里就开始学习,和杨慎比较起来也差着好大的火候,用他的诗词来打杨慎的脸,成吗? 他不知道,白玉京不是一个人在战斗,站在巨人的肩膀上,白玉京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孙秀强自镇定着微微一笑,道:“升庵先生想多了,临来前义父让咱家转告升庵先生一句话,‘缺了杨屠户也不用吃带毛猪’,提拔之事不用麻烦先生,义父倒是想让先生品鉴一下这首小令,先生请看!” 死活一瞪眼,要是丢了人,回头非扒了小白的裤子打他的屁股不可。 孙秀将手中的画卷展开,笑眯眯的等待着命运的裁决。 孙忠一向小心眼儿,所以对于孙秀转告的那句揶揄杨慎并不放在心上,漫不经心的想画卷看去,黄娥也蹙步上前打量,不得不承认,夏氏的画功还是有两把刷子的,就算到不了登峰造极的地步,用登堂入室来形容的话绝非夸张。夫妻二人对视一眼,心有灵犀,同时点了点头,这才看向题跋。 “风雨送春归,飞雪迎春到,已是悬崖百丈冰,犹有花枝俏。”杨慎吟诵出声,随着吟诵,脸色已从不屑变成了郑重。 停顿的当口,黄娥继续往下念道:“俏也不争春,只把春来报,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公公,这词不知是谁所作?”说到最后这句的时候,她已经有些急不可耐起来。 能在后宫混的不错的人察言观色的本领都差不到哪里去,从杨慎夫妇表情以及语气的变化孙秀已然明白了孙忠底气的由来,提着的心算是落了回去,不紧不慢的反问道:“怎么样少夫人,您也是才冠京师的才女,这词可还能入您的眼么?” “这个”黄娥的脸倏地一下红了大半,偷瞥杨慎,见他也十分尴尬,心有不忍之余忙道:“公公见笑了,才女之名妾身可不敢当,至于这首题跋,好坏姑且不论,单单是这份独辟蹊径的心思,妾身便自愧不如。” “哦?怎么讲?”孙秀好奇的问道,他适才听杨慎夫妇二人吟诵,只觉白玉京这首词朗朗上口,积极乐观,和画中意境好像有点不符,实在想不通面前二人为何反应如此激烈。 黄娥抻了抻夹袄的下摆,正容说道:“在评价这首词之前,不得不提到宋朝陆放翁的那首《咏梅》,词云: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已是黄昏独自愁,更著风和雨。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说实话,这首词方和娘娘这幅画作的意境相配,而眼前这首则反其道而行之,化忧伤悲观之意为积极乐观,反孤芳自赏之意为同春共乐,全词阳光向上,品之让人一扫阴霾,豁然开朗,有醍醐灌顶之功效,以妾身观之,倒比陆放翁那首还要高出一个档次来了,别人如何妾身不知,妾身确实自愧弗如,深表钦佩,还求公公将作者之名告知,日后有暇,定当登门求教。“ 好话赖话孙秀还是听的出来的,见黄娥神情郑重,不似作伪,不禁愈发佩服起白玉京来,漫声笑道:“说起来这人倒也不是旁人,乃是我坤宁宫皇后娘娘的爱犬白雪的训狗宦官,单姓一个白字,双名玉京” “怎么会是他?”黄娥瞠目结舌,脑海下意识浮现白玉京该死的笑脸,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夫人认识此人?”杨慎好奇的问道,孙秀也很诧异,附和道:“是啊少夫人,听您这话,怎么感觉您认识小白似的?” 黄娥终于回过神来,回头冲杨慎报以苦笑,有些无奈的说道:“夫君还记得妾身跟你说的那个白公公么?就是那个下棋赢了文徵明大人一副画的白公公。” “居然是他?”杨慎终于明白黄娥为何如此吃惊了。 孙秀笑了,骂道:“夫人不说咱家还不知道,小崽子竟然赢了文徵明大人的画?特娘的,藏的倒是挺严实,回头看咱家怎么收拾他!” “阿嘁——” 白玉京打了一个惊天动地的喷嚏,御用监里监把总赵守忠吓的一个哆嗦,手里好大一块透明水晶便落在了地上,幸好是段土路,不然非得摔个稀碎不可。 “好咱的白公公哎,您老不愧是皇后娘娘眼面前的红人儿,打个嚏份都这么大动静,咱家这小心肝差点让您老给吓出来。”抱怨的话被赵守忠说出来听着都这么熨帖,这就难怪他年轻轻就能抓住里监把总这个肥差了。 说年轻其实也不年轻了,年过而立,仔细看的话,眼角已经有了细密的鱼尾纹。 “赵大哥您可别笑话小弟了,不过就是个训狗的,哪里算的上什么皇后娘娘的红人嘛。”白玉京一边弯腰捡起水晶一边说道:“反倒是赵大哥您,御用监印公之下,万人之上,每日里过手的金银财宝不计其数,手指缝里流下来的都够咱们这种小宦官挣一辈子,干上几年,日后就算再提不起来也够后半辈子花销,到时候找个山明水秀之地,买上百亩好田,雇上些丫鬟婆子,潇潇洒洒的就算是把老养了” “你这话算说到点子上了,咱们这些人,男女之乐这辈子是甭指望了,想上进?那就跟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一般,头破血流也未必能挤到上边儿,剩下的,也就指望将来老了之后享享清福罢。说句诅咒发誓的话,这宦官就不是好男人当的,再有下辈子,就算饿死老子也不挨那一刀。” “谁说不是呢,这一刀挨上,那便是一只脚踏进了鬼门关,咱们算是侥幸活下来了,却也人不人鬼不鬼,甭说光宗耀祖,死后连祖坟都没脸进。”白玉京深有感触的说道,该死的缩阳异术已经成了压在他心头的一颗巨石,随着时日的延长,不敢深想,一想就透不上气。 “白公公,其实也不要太悲观,三宝太监郑爷爷那样的估计怎么也得流传千古了,还有前司礼监掌印王岳老祖宗,现任司礼监掌印萧敬老祖宗你还年轻,日子长着呢,谁敢保就没有他们那一天嘛。” 白玉京自然是知道郑和的,王岳也有所耳闻,萧敬却是穿越之后才知道的,只闻其名,没有见过本人,只知道此人天顺朝就入了宫,今年已是七十四岁的高龄,连孙忠这样的老资历见到他也得持晚辈之礼。 “借赵大哥您吉言吧还不到么?” “快了快了,前边就是这个老孙头脾气倔的很,若非慈宁宫太后老娘娘指定要他磨的叆叇,咱家早把他撵出宫去了。”赵守忠絮絮叨叨的说着,指着前边一排平房道:“喏,最边上那间就是了。” 说是老孙头,其实还真没多老,瞧着也不过就是四十来岁,青衣贴里套在他的身上,说明他的级别起码也在奉御之上,可惜却脏兮兮的,也不知蹭的什么东西。 他弯腰摆弄着什么,并未因有人进门而转身,直到赵守忠咳嗽了两声,这才扭回头不满的嘟囔:“咳什么咳,卡住鸡毛啦?” 白玉京苦笑,这特么哪儿是脾气倔啊,根本就是情商低直筒子嘛,跟老乔一个德性。 老乔是后世时白玉京厂子里的技术员,搞技术的好像都有这个通病,一旦沉醉于他们手里的活计,天王老子都不放在他们的眼里。 眼见赵守忠要发怒,白玉京急忙拉住了他,冲门外努努嘴,当先出门,这才小声道:“赵大哥甭跟他一般见识,多谢您带小弟过来,您老公务繁忙,就不用在这儿陪着小弟了,大恩不言谢,改日小弟做东,定要请白大哥好好喝上两杯。” “白公公这么说就太客气了,举手之劳嘛他要敢不给你好脸子你就告诉咱家,咱家替你收拾他。喝酒时别忘了叫上孙秀公公,有日子没跟他聚,还真挺想他了。” 客气几句,赵守忠扭身离去,白玉京则抱着水晶坐到了门口台阶儿上。 时当正午,太阳当空,万里无云,晒着太阳也不知道发了多久的呆,白玉京忽然感觉光线黑了下来,回神看时才发现不知何时天已阴沉起来,乌云压境,翻卷不定,寒风裹挟着落叶漫天飞舞,蔚蓝的天空早已不见了踪影。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二十八章 金丝熏 “哎哟”老孙头突然从门内冲出,不妨白玉京正坐在台阶上,登时被绊了个大跟头,惊呼一声,爬起来居然并未冲白玉京发火,嘴里嘟囔着什么,几个箭步冲到房檐搭着的梯子下,手脚并用,蹭蹭蹭的便上了房。 白玉京傻眼了,这家伙怎么了?咋跟被火燎了屁股似的?莫非房顶上藏了什么宝贝不成? 房顶上铺着一大块白布,白布的上边晒着一层尺许长的干叶子,白玉京上来的时候老孙头正手忙脚乱的往一块儿拢,瞥眼见到白玉京,顿时不客气的喝道:“傻看着干什么?还不赶紧过来帮忙?这些叶子可都是宝贝,万一被雨淋了咱家干脆也就甭活了。” 什么叶子这么重要? 白玉京快步上前,虽没看出啥头绪,扑鼻而至的熟悉味道却让他一下子就明白了这些叶子到底是什么东西,他眼睛一亮,挑眉望向老孙头:“孙前辈,这玩意儿从哪儿来的?能给晚辈些不?晚辈不白要,您开个价就是。” “年轻人,想要叆叇明说,咱家不吃这一套。”老孙头显然不认为白玉京知道这些叶子的好处。 “谁告诉你晚辈是来要叆叇的?晚辈这么年轻,要那玩意儿干什么?” “你虽然年轻,总有长辈吧?” “就一个师傅,去年死了。”白玉京饶有趣味的望着对方。 “你真不是来讨叆叇的?” 白玉京笑吟吟的摇了摇头。 “你真认识这金丝熏?”老孙头再问。 原来现在叫这名字?幸好老子慎重,白玉京微微点头:“晚辈不光认识,还知道它们有什么用?” “哦?说来听听,说的对,咱家白送你二斤。” 白玉京眼睛再亮,伸出一根手指头晃了晃:“第一用,解乏,尤其是半夜里困劲儿上来时吸上两口,立马就精神” “说的对,还有呢?”老孙头来了兴致,甚至忘了天上大军压境般黑下来的乌云。 “第二,”白玉京再次伸出一根手指:“防蚊虫叮咬” “这不对,”老孙头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的:“咱家也用了好几年了,到了夏天,该挨蚊子咬的时候一下都躲不过去,你说的不对。” 白玉京本来还想说驻容养颜来着,这下说不下去了,正要分辨几句,豆大的雨滴噼里啪啦的便砸了下来。 这下两人再无争辩的闲心,急忙用白布将所有的叶子打了个大包袱,连拖带拽弄下梯子,刚进屋,雨势便密集了起来,同时长吁一口气,老孙头摸出一个小瓷瓶,瓶口对准鼻子眼儿狠狠吸了一口,闭目酝酿一下,打出一个惊天动地的大喷嚏。 白玉京终于明白对方为何要和自己争辩了,原来是用法不同,可不就不防蚊虫叮咬了嘛。 “来一口?”眼见白玉京视线灼灼盯着自己的鼻烟壶不放,老孙头准备逗逗他。 “暴殄天物啊老前辈,好好的东西都让您糟蹋喽。”白玉京出人预料的说道,老孙头登时一愣:“怎么就糟蹋了呢?听说那些来朝贡的吕宋使者就是这么用啊,你小子不会是想蒙呼咱家吧?” 白玉京笑而不语,四下寻摸到一块草纸,撕下一条来,解开包袱,探手抓起一把干透的烟叶攥碎,用手指捏一撮儿放到纸条上,三捻两卷,很快弄出一根大炮筒,正好屋里不知何时点燃了蜡烛,叼着大炮筒凑到火苗上点燃吸了一口,辛辣的烟气直接进入肺里打了个转儿,再吐出时,他便剧烈的咳嗽了起来——这副身体从未受过尼古丁与焦油的荼毒,根本就适应不了如此的大口。 飘飘然间,白玉京夹着烟又卷出一根大炮筒,递给早就瞧傻眼的老孙头笑道:“前辈,来一口试试?” “这也能行?” “试试不就知道了嘛。”白玉京蛊惑道。 老孙头接过大炮筒,学着白玉京的样子点燃,却没敢像他那般大口的吸,而是小心翼翼的试探了一小口,微醺间感觉还不错,便尝试着吸的口大些,待到两口整完,不禁冲白玉京竖起了大拇指,眉开眼笑的说道:“不错不错,要不是你小子,咱家还不知道这金丝熏竟然还能这么用,果然比用鼻子吸的来劲烟熏火燎的,可不就避蚊虫了嘛,你小子还真没忽悠咱家,走的时候带上两斤” “这事儿不着急,晚辈就想知道前辈这金丝熏是从哪儿得来的,家师昔年曾经弄到过一些,不然晚辈也不知道这用法,不过据家师说,此物原产海外,咱大明境内并无种植,是以用完之后,竟然再未见过。” “你师傅倒是个有阅历的,他说的不错,这东西咱大明确实没有,咱家这些啊,都是自己种出来的” “哦?种从何来?” “这事儿说来可就话长喽,得从洪武年间说起,太祖高皇帝以聪明神武之资,怀济世安民之志,乘时应运,豪杰景从,内平群王,北驱蒙元,十五载终成帝业,天下莫敢不从,于是番邦纷纷来朝,其中便有吕宋小国,而他们呈递上来的贡品当中,便有这金丝熏,又叫谈肉果c担不归,可惜太祖皇帝并不喜欢,并未形成成例。直到太宗皇帝继位,吕宋再次贡来此物,这回好,虽说太宗爷不稀罕,却有个叫李朝宗的司礼监大档觉着不错,不但要了成品,还讨来了种子和种植的方法。可惜此物味道特殊,世人并不习惯,是以一直没有大面积流行,百多年下来,到了咱家这儿,估计就是独一份儿了。” 言罢,老孙头颇有唏嘘之意,好像在为烟草在大明的待遇打抱不平似的。 “您老种了多少,就这么些吗?”这是白玉京最关心的问题。 “先前咱家的义父在裕陵倒是种了好几亩,后来咱家来了京里没多久他老人家就仙去了,咱家那些兄弟们都不稀罕此物,一把火烧了个干净,幸好有个兄弟知道咱家好这一口,特意给咱家留了种子,咱家在屋后开了二分地,一直就这么种下来了。” 白玉京奇怪的问道:“怎么不多种一些呢?一路走来,我见空地不是不少嘛。” “这可是皇城,空地再多,荒着没问题,随便瞎种就是大问题,就这二分还是太后老娘娘开恩亲口许诺给咱家的,不然的话,你以为那些管事的肯放过咱家?” 老孙头看白玉京的眼神儿就好像看白痴似的,白玉京却并不生气,说道:“原来如此,可惜了一桩发财的好买卖,要是能种它个十亩,后半辈子吃香的喝辣的,打着滚儿花都花不完” “你小子就吹吧,这么些年了,除了你,咱家就再没遇见过稀罕这玩意儿的,种那么多你卖给谁去啊!” 知识是有时效性的,见识,阅历应该也包含在知识的范畴之内。 白玉京微微一笑,胸有成竹的说道:“这您就甭管了,只要您能种的出来,晚辈准保给它全卖出去,还能卖高价。”说着一顿,又道:“种地的事儿,皇后娘娘说了也能算吧?” 老孙头点点头:“怎么的,你小子还真想大干一场?小小的一个奉御,怕是和皇后娘娘说不上话吧?” 不能怪他瞧不起白玉京,整个皇城之内奉御以下的宦官怎么也得在万数以上,绝大多数人终其一生也未必有机会跟皇后说上一句话,何况白玉京如此年轻,一看就是刚入宫没多久,就算穿着奉御的衣服,若无特殊的机缘,想见皇后也无异于痴人说梦。 “这您就甭操心了,就等着发财吧!”白玉京说着话转身便走,刚出门就又被大雨浇了回来,这才想起光顾着高兴,差点把正经事儿给忘喽,忙道:“您看晚辈这脑子,被您老这金丝熏冲昏了,差点儿忘了正事,今日特意过来求见前辈,是想让前辈给磨一副特殊的放大镜,水晶都给您带来了水晶呢?” 他原地转了一圈儿,一拍脑门,开门从门口台阶上把那块儿从赵守忠那儿讨来的水晶拿进屋,双手捧着递到老孙头面前:“您老瞅瞅,赵守忠公公送给晚辈的,晶莹剔透,几乎没有杂质,应该还不错吧?” “你小子把叆叇叫放大镜?倒也没错儿,确实有放大事物的功效嘶,岂止是不错,此水晶虽无色透明,却略显发暗,应该是宣府黄尖山的绝品,这么一大块儿,起码也值五百两银子。你小子到底在哪个衙门当差?赵守忠可是个守财奴,怎么可能把这么大一块儿宝贝送给你呢?” 水晶落到老孙头手里的时候,他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望向白玉京的眼神满是疑惑。 “您说这块水晶值五百两银子?”白玉京有点傻眼,穿越前,受影视文学作品当中动辄成百成千两银子描述的影响,他对古代银子的购买力没啥具体概念,如今却早已弄明白了,举个最简单的例子,官员俸禄一两银子折两石大米,相当于后世的不到四百斤,五百两银子不但能买二十万斤上好的大米,还能在京郊附近买上五十亩上好的田地。要知道,如今朝廷一年的岁入也不过就是几百万两银子。 赵守忠这手笔可真够大的啊!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二十九章 张锐的直觉 白玉京还按后世的心态看待水晶呢,并未想到,原来在后世并不怎么值钱的东西,拿到现在来说却是宝贝。 想想也是,后世的开采手段和现在比起来有若天壤之别,水晶的储量又十分丰富,自然不值钱,现在不行啊,物质极度匮乏,连透明的玻璃都还没造出来,这玩意儿无可替代,自然价值高昂。 这也从侧面说明白雪的地位在皇后夏氏的心目中确实不一般。 “前番白雪身中碳气险些送命的事情前辈听说过么?” 老孙头点点头,然后瞪大了眼睛:“你不会就是那个白玉京吧?” 白玉京含笑点头,心里却颇为感慨,心说自己最近万事顺遂,倒有多半是沾了白雪的光啊。 “这就难怪了,”老孙头恍然大悟,说道:“说吧,你想做个什么样的叆叇先说好,咱家可不是因为你是白雪的救命恩人就巴结你,实在是跟你小子投缘才给你做。” “知道知道,同为烟鬼嘛!”白玉京嘻嘻笑道。 “烟鬼?”老孙头愣了一下,终于反应过来,哈哈一笑道:“倒也贴切,有了你教的法门,那鼻烟壶确实可以扔了。” 白玉京自然是见过显微镜的,原理也大概清楚,不过具体怎么做可就一头雾水了,把自己所知的全都告诉老孙头,又把最终需要达成的功效告诉他,见大雨已停,这才拎了多半斤烟叶告辞。 一场秋雨一场寒,滂沱大雨将仅有的一丝暑气也浇的无影无踪,潮湿的空气中不仅有泥土的气息,还夹杂着透骨的凉,赵守忠换上了一身儿厚实点儿的袍子,倒背着手从值房出来,见白玉京拎着个纸包深一脚浅一脚的过来,忙迎上前,抱怨道:“这个老孙头,也不知道借给白老弟一件儿厚实点的袍子,老弟你等着,哥哥去去就来” “算了赵大哥,”赵守忠突然改了称呼,白玉京却丝毫也不奇怪,一把拽住他的胳膊,说道:“傻小子睡凉炕,全凭火力壮,不碍事的。” “凉炕是什么?”赵守忠好奇的问道,神情不似作伪。 白玉京略怔一下便反应了过来,合着这年头还没火炕啊?怪不得穿越者好混,一个个都是头一个吃螃蟹的人嘛。 “家师的发明,一种冬日取暖的装置,赵大哥没见过不要紧,今年等天气冷的时候争取让您用上。” “那感情好,都说白老弟是异人子弟,果真是见多识广啊。”赵守忠随口恭维了一句,话锋一转:“对了,老孙头怎么说?答应给你做你说的那种特殊的叆叇了么?那个老倔头,难说话着呢,未必肯卖你的面子,不过不要紧,回头咱家替你跟他说” “不用了赵大哥,孙前辈已经答应小弟了,喏,还给了小弟这么多金丝熏呢。”白玉京抬了抬拎着纸包的手。 赵守忠不屑的晒道:“原来是他那些破叶子啊,你可甭为了做叆叇听他瞎忽悠,这玩意儿咱家尝试过,又呛又难闻,也就他那种人当宝贝,趁早扔了,叆叇的事儿包在咱家身上。” 白玉京没和赵守忠争辩,再次道谢一番,这才拱手作别。 回到坤宁宫时早已过了饭点儿,不过娇娇给白玉京留着饭,肥肠炖豆腐,白菜炒肉,两大碗白米饭,端上来时还冒着热气,配上一小碟子葱丝儿拌咸菜,外加一盏滚烫的热茶,白玉京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早就饿的前心贴后心,风卷残云般吃了个干干净净,啜两口热茶,最后才取出烟叶卷了根大炮筒子点燃,美滋滋的吞云吐雾起来。 “这是什么?”娇娇进来收拾,见白玉京鼻孔冒烟吓了一跳,待看清和他手里夹的东西有关后,好奇的问道。 “香烟,又叫烟卷儿,不过我一般叫它大炮筒子,俗话说的好啊,饭后一根烟,赛过活神仙,你还小,不懂。” “我能试试吗?”释疑之后,娇娇跃跃欲试起来。 白玉京急忙摇头:“那可不成,这玩意儿对身体不好,你可别沾。” “既然对身体不好,白大哥你怎么还?”娇娇反问道。 “这”白玉京语结,迅速把烟屁踩灭,尴尬的搓了搓手,道:“习惯了,我这纯粹是习惯了,以后争取再也不抽了。” 说罢心里却不免又泛起了愁,自己若是不抽烟,恐怕就更加不好推广吸烟了吧? 娇娇没多想,点点头,算是认可了他的话,利索的将盘子碗的收拾干净,端着餐具出了门。 四周安静了下来,远处隐隐传来白雪欢快的吠叫声,白玉京靠着被子半躺在床上陷入了沉思。 作为一个抽了二十多年烟的老烟鬼来说,在被迫断顿快两个月的情况下,忽然见到烟叶时的心情不问可知,这一种冲动并不理智,只有等真正冷静下来之后才能做出合理的思考。 问题的核心只有一个,那就是要不要提前将烟草这种疯狂敛财却又致病甚至致死的慢性毒药推广出去。 烟草不是鸦片,所以白玉京并没有犹豫多久,正所谓屁股决定思维,相比于马云那种互联网大亨来说,如何填饱肚子才是一个乞丐最应该考虑的现实问题。 白玉京不是乞丐,但对于银钱的渴望和乞丐并无二致。 生命只有一次,他并不习惯将自己的命运交给别人掌握,而想要自己掌握,充沛的财力也是其中最重要的一个条件。 他自问没有害人之心,穿越以来也算的上顺风顺水,但这并不代表他没有敌人。人心是件特别奇怪的东西,好多时候,你根本就不需要刻意的去得罪人,只需要好好的过自己的日子,过的越好,恨不得你死的人越多。 比如刘玉,比如夏荷,白玉京相信,假如有机会,这两个人肯定不会放过自己。 因为张广瑞的事情刘玉出去躲了好多天,直到张锐派人通知他夏氏并未追究这才敢回张府。 而回府之后,第一时间他便偷着入宫见了夏荷一面。 “说说吧,老大恩怨分明,最近和那小子走的近,有些话咱家也不好问的太细。”张锐躺在黄花梨木躺椅上,一边拿着个紫砂壶细品一边皱着眉头问跪在脚下的刘玉。 他知道刘玉去见了夏荷,嘴里的“那小子”指的自然是白玉京。 “回义父的话,据夏荷说,那小子打从去了坤宁宫后除了训练白雪卓见成效以外,倒也并无别的特别出格的举动。夏荷说他特别会训狗,做了一种豆子大小的狗粮,白雪特别喜欢吃,还给白雪弄了几根木棍,用猪尿泡做了个球,不光白雪玩的开心,皇后娘娘也对那小子刮目相看,这才几天啊,已经把他提了奉御。哦对了,那小子总往太医院跑,说是身体不好,不过夏荷去问过那些御医,他的身体并没毛病。另外,前天那小子去见了谈大家,昨天又去御用监找过专门给贵人们做叆叇的孙刚,回来之后又去了趟御前作,找木匠钱亮聊了半天,好像想做什么工具,具体的夏荷却没打听出来。” 张锐对着茶壶口长饮一口浓茶,砸吧两下嘴,淡淡的说道:“告诉夏荷,一定要盯紧了那小子,咱家有预感,那家伙不是个省油的灯。”停了一下又问道:“张广瑞那边有消息了么?” 这事儿一直由刘玉负责,张锐并未插手,不过,这并不代表他不关心。 “有消息,陛下自从回到南京之后一直没有宠幸过刘娘娘,如今又得了病,是以张广瑞一直也没机会义父,您觉得陛下会不会出事儿啊?” 相比较刘玉的忧心忡忡,张锐就淡定的多:“有什么好担心的?圣驾再有两天估计就到通州了,江彬胆子再大,此刻肯定也不敢有什么别的贼心思,不然京营几十万带甲之士足以让他死无葬身之地。另外还告诉你个消息,三天前,仇钺已经秘密进京了。” 刘玉并不震惊,只是神情松懈了下来,说道:“孩儿也听说了一个消息,内阁首辅杨廷和,次辅费宏,内阁大臣蒋冕,三人联袂上书太后娘娘,希望能够起复前三边总制杨一清,不过却被太后驳回,让他们去信征求陛下的意见,孩儿觉得陛下恐怕不会同意。” 张锐哂笑着翻了刘玉一眼:“你这躲出去的都得到消息了,咱家会不知道?杨廷和打的好主意,想着趁陛下失踪之际让他的好友起复,偏偏陛下很快就出现了,如此一来,杨一清怕是还得再消停几年啊。” “永远不起复才好,老东西那一巴掌孩儿永世难忘,死了都不解气。”刘玉恨恨的说道,当年杨一清为三边总制时,有次回京述职,正好他在豹房当值,偏偏朱厚照宿醉未醒,他也是好心,实话实说,想让杨一清第二天再去见驾,结果杨一清二话没说就赏了他一个大嘴巴,事后他虽也和朱厚照说过此事,朱厚照却一笑置之,并未因此而找杨一清的麻烦。 张锐自然知道此事,闻言笑骂道:“兔崽子,还记得这事儿呐?还是忘了的好,那杨一清文人出身却又屡立军功,不光是文臣当中出类拔萃的人物,还有一大帮子武将铁了心的效忠,陛下都不敢随便动他,何况你这位份的人了。” 刘玉知道张锐说的是实情,兀自恨恨不已:“孩儿知道,孩儿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咽不下去也得咽,”张锐的神情忽然严肃了起来,幽幽说道:“知道皇后娘娘为何没有追究你私自送张广瑞去南京之事么?风雨欲来啊,连杨廷和都在谋划后路,你我身处其中,断无置身事外的可能,所以听咱家一句劝,日后无论何事,千万要多加小心,明白么?” “孩儿多谢义父教诲,只是您刚才不还说江彬不敢作乱么?风雨欲来之说,未免有点儿杞人忧天了吧?” 张锐并未因为刘玉的质疑而生气,只是长身而起,慢吞吞的踱到窗口,望着西天方向灿若火焰般的晚霞长长的叹了口气。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三十章 喜怒无常 朱厚照穿着黑色的团龙袍,头戴翼善冠,手扶船舷,目视运河西岸,刀削般的脸颊上神情隐隐有些落寞。 江彬不在旁边,只有老张永半躬着腰束手立在他的身后,周围并无伺候的都人。 浑浊的运河水拍打在船身上发出“哗哗”的声音,丝竹声伴着女子咿咿呀呀的唱腔自船舱内传出,显得这个夜晚愈发的静谧。 “张永,你觉得王伯安那人如何?”可能是目之所及一片黑暗,沉默良久之后,朱厚照咳嗽几声收回视线,忽然开口。 张永一直在静静的等待着,他已经很久没有和朱厚照单独相处过这么久了,他想了很多,想到了先皇,想到了八虎,想到了刘瑾,想到了朱厚照刚登基那会儿,想到了杨一清想了很多,自然也忖度过朱厚照忽然找自己的目的,只是万万没想到第一个问题提到的居然就是王守仁。 他没有马上回答,而是沉吟了片刻才缓缓开口:“聪明,睿智,博学,知轻重,懂取舍,是一个难得的人才,不瞒陛下,老奴性格耿直,眼底不揉沙子,很少佩服过人,这王伯安算是一个。”尤其是在他烧毁了那些足以改写很多人命运的证据之后——他在心底加了这么一句。 “他说宁王和京城很多高官都有交往,还未叛乱之前,便已经有人得到了消息。” 张永怔了一下问道:“那他有没有说具体是谁呢?” 朱厚照缓缓的摇了摇头:“他说所有的证据都被毁在了战火之中,老实说,朕并不相信他这句话。” “您不信宁王和京中要员有勾结?”张永想确认一下。 “不,这句话朕信,不然的话朕也没必要急着回京,朕不相信所有的证据全都被毁在了战火之中,这可是能够左右朝局左右无数人命运的东西,朱宸濠肯定不会自己毁掉,其他人发现了也肯定会如获至宝,朕猜测,这些东西现如今会不会正躺在王伯安巡抚衙门的后宅内某处呢?” 听朱厚照说到此处,张永也不禁有些迟疑起来,不过,当他回忆起当初自己去找王阳明讨要这些东西时王阳明望着自己那清澈的眼神,很快便恢复了坚定——他没必要骗自己——没有理由的,他就是愿意相信王阳明,因为他总有一种感觉,王阳明有股出尘的气质,仿佛一尊站在半空中的神祇,根本就不屑于使用鬼蜮伎俩来换荣华富贵,他甚至觉得,可能在王阳明的心目中,荣华富贵也并不是那么重要。 “陛下不喜欢他?”张永没有将王阳明烧掉那些证据的事情告诉朱厚照,他不想害了王阳明。 朱厚照轻轻点了点头,忽然长长的叹了口气,悠悠说道:“朕其实不喜欢全天下所有的读书人,朕不愿意听他们给朕讲大道理,听的朕头痛。但朕又知道治理天下离不了他们,所以朕宠信你们,给你们权利,希望能让你们帮着朕争一块儿自由的天地。可惜你们不争气,刘大伴如何?朕待他可谓是信任至极了吧?结果呢,他居然想要谋杀朕自己当皇帝,嘁,古往今来,还没听说有宦官可以登上帝位的。朕信任钱宁,可当年那头老虎扑向朕的时候他又是如何回报的?还有江彬” 他忽然停了下来,张永满头大汗,噗通一下跪到了甲板上,叩头如捣蒜:“陛下,老奴对您的忠心天地可鉴,绝不会有别的心思。” “是么?那朕若是让你去死你会如何?”朱厚照似笑非笑的看着张永。 张永毫不迟疑,直起身来,胸脯拍的啪啪作响:“水里火里,老奴皱一皱眉头就让老天爷收了老奴。” “是么?”朱厚照嘴角翘的愈发明显,忽然摘下戴在大拇指上的盘龙白玉扳指随手扔进了运河,在张永愣神之际说道:“你也知道,这枚扳指乃是朕心爱之物,不是说什么水里火里么,去帮朕把它找回来吧!” 张永汗出如浆,里衣都被汗水溻透了,张口结舌的望着朱厚照,一时间不知道是该立刻跳进运河还是婉言回绝对方这个变态的命令。 会不会是陛下的一次试探呢? 他忽然想到钱宁,登时咬了咬牙,准备豁出去。 朱厚照忽然笑出了声,然后摆了摆手:“罢了,朕相信你的忠心,不该强人所难的,不要胡思乱想,退下吧,朕想一个人静静。” 张永懊悔的恨不得扇自己几个嘴巴,却了解朱厚照的脾气,不敢多说,蹑手蹑脚的退了下去。 听着身后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朱厚照苦笑一声,自手心拿出那枚扳指重新戴在大拇指上,不知为何居然想到了刘瑾,然后又想起了弘治皇帝,神情一黯,长长的叹了口气,心说天下这么多人,想找一个可以彻底信任的人怎么就这么难呢? 老孙头绝对是一个高明的磨镜师,白玉京第三天去找他的时候,他已经按照白玉京的描述做出了一个功能很强大的显微镜。当然了,功能强大一说仅仅是和现在的科技水平做比较,能放大二三十倍已经顶了天。另外,外形是木头做的,并不美观,倒是放置观测物的透镜和下方的反光铜镜做的十分精致,将一滴清水点在上边,让阳光恰好通过下方的铜镜反射到透镜上,透过目镜观测,可以明显看到原本清澈的水滴里有细小的生物在活动。 “真的能看到吧小白?你可真神了,那些动的都是什么东西啊?头一回看到时咱家差点没被吓死。”老孙头倒背着手站在白玉京旁边看他观测水滴,说这话的时候又是心有余悸又是好奇,两只眼睛亮晶晶的,活像一个好奇心旺盛的孩子。 “假如晚辈告诉您,好多疾病就是由水里这些肉眼看不到的小虫子造成的您信不信?” “你怎么知道?你还会医术?” “家师告诉晚辈的。” “他又从何而知?”不愧是搞技术的,老孙头很有种刨根问底儿的精神。 “这晚辈就不知道了,他老人家学究天人,这天下的事情好像就没有他不知道的。”白玉京随口胡诌,直起腰,顺势将显微镜抱到了怀里:“多谢了老前辈,剩下的水晶留给您了,这个显微镜放大的倍数应该还有提高的余地,您老继续琢磨,有什么需要尽管告诉晚辈,晚辈一定想办法满足您。另外,此物于国有大利,回头晚辈会向娘娘为您老请功,凭此一物,将来留名青史的事情肯定少不了您老。” “还能留名青史?”老孙头有点儿不敢相信,认为白玉京是在忽悠他。 白玉京也不解释,只道:“信不信由您。”说罢告辞,小跑着便出了门,时间不晚,走的快的话,应该还能见谈允闲一面。 谈允闲在相府。 其实自从朱元璋废掉丞相胡惟庸之后,大明再未复立过丞相。但丞相的职责总得有人负担吧?于是便有了内阁,但后来内阁势大,皇帝为了削弱他们的权利,又给了司礼监批红之权,于是也就有了内廷的说法。由于朝廷大事最终的裁决权在内阁和司礼监手里,于是人们私下里便称司礼监掌印太监为“内相”,称内阁首辅为外相。 内阁首辅杨廷和的夫人姓喻,是杨廷和的续弦继室,比杨慎大不了多少,却很有手腕,将相府内宅治理的井井有条,上下没有不宾服她的。 当然了,这也和她生了两个儿子有关,一个杨惇,一个杨恒(还有一个妾室所出的杨忱)。 这年头医学水平不发达,生子太早,女人大多都有妇科病,喻氏也不例外,前些日子她吃了谈允闲开的药后感觉效果不错,为表感激,想请谈允闲吃顿饭,又怕谈允闲不来,便派人骗谈允闲说自己病重,将其诳来了相府。 发现真相的谈允闲很生气,面对着一面赔笑的相府夫人却又不好发作,只能勉为其难的给她又开了药,却坚决的拒绝了吃饭的邀请,坚持要离开相府。 正自僵持之际,杨慎夫妇忽然出现,谈允闲见二人面容皆有憔悴之意,忙问端由。 杨慎没好意思说,还是黄娥跟谈允闲熟悉,苦笑道:“让您老见笑了,实在是妾身的夫君被人用诗作打了脸,好几宿睡不好觉,妾身也吃挂落” “不会吧?慎儿的才能天下无出其右,怎么可能在诗作上被人胜过呢?”喻氏惊讶的插话道。 谈允闲也觉得有点儿不可思议,好奇的问道:“到底是谁?居然能在诗词一道胜过咱们的状元公呢?” “坤宁宫的一个小宦官,名字嘛,不提也罢!”杨慎苦笑着说道。 黄娥却道出了白玉京的名字。 谈允闲稍怔,很快笑道:“原来是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啊,老身还当是谁呢,状元公不必烦躁,那不过就是个整天胡思乱想的毛孩子吧,他还跟老身打赌,说疾病都是由很多肉眼看不到的小东西造成的,还说有朝一日一定要老身亲眼见到那些小东西,这不纯粹是无稽之谈嘛!” “还有这回事儿?您老可得好好说说。”黄娥好奇的问道,喻氏跟杨慎也支棱起了耳朵,视线灼灼的盯着谈允闲不放。 见此情形,谈允闲当玩笑的便将当日白玉京去见他的情形说了一遍,却隐去了他装病的情节。 听到后来,屋里人同时大笑,倒把从门外经过的杨廷和吓了一跳。 “谁在里头?”招手叫来门口侍立的丫鬟。 “谈大家。” 杨廷和点点头,回身对身后跟着的一位中年道士伸手虚引:“道长请,总是让你走后门,真是有失恭敬啊!” “迟早会有走正门那天的,首辅大人不必客气。”道长微微笑道,大袖飘飘向前而行,长袍拖地不见脚,有若行走在云端一般。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三十一章 一反常态 朱厚照终于回京了,早在两天之前后宫就得到了消息,众都人们登时忙碌了起来,张灯结彩,洒扫修缮,力争将最完美的紫荆城呈现在皇帝的眼前,哪怕大家全都知道,皇帝进入紫禁城的几率百中无一。 头天晚上张太后派人将皇后夏氏请去慈宁宫待了很久,具体说了些什么白玉京不得而知,但从这天早晨原本不怎么积极的夏氏四更起床,不到五更便带着人出宫去迎驾倒也能猜出些一二。 可怜天下父母心,虽说张太后和正德的关系好像不怎么样,但想要抱孙子的心态和普通的祖母别无二致。 白玉京也想见一见朱厚照,可惜位份太低,无法进入迎驾的侍从之列。 此次朱厚照出京的由头是平定宁王叛乱,王守仁将所有的功劳全都推到了他的脑袋上,算的上是大胜而归,按照道理来说,百官郊迎三十里也不为过,不过有上次应州大捷的例子在前,朝阳门外,除了天子亲军之外,文臣居然只有一个蒋冕站在一应后妃宫女宦官里边,满脸还写满了不情愿。 “恭迎圣驾回京!” “恭迎圣驾回京!” “恭迎圣驾回京!”没有文臣,军人的欢呼虽也山呼海啸般颇具威势,到底差了些味道,三声过后,夏氏起身款款上前,大礼跪倒在龙辇前方,端容说道:“臣妾参见陛下,陛下远赴江南平定叛乱,劳苦功高,臣妾特备薄酒,为陛下洗尘。” 蒋冕略怔,眉头皱了起来。 话音未落,孙秀已然手端托盘躬着身子上前,跪倒在地,高高举起托盘,里边早已倒好了三杯美酒,满满当当,却并未洒出一滴。 龙辇前的帘子将朱厚照与天下隔开,犹如另外一个世界,帘子久久不动,江彬按剑站在旁边,嘴角翘起,脸上的伤疤愈发狰狞可怖。张洪站在另外一边,拂尘搭在左边的胳膊上,似笑非笑的望着前方跪着的夏氏。 四下里一片寂静,落针可闻。 “咳咳” 龙辇内乍然响起的咳嗽声便显得愈发清晰,夏氏抬起眼睑,赫然发现一直没有动静的帘子居然从里边被一只略嫌苍白的手挑了起来,很快,一身黑色团龙袍的朱厚照出现在众人的眼前。 这就是自己的丈夫,可自己究竟有多久没有见过他了? 夏氏鼻子一酸,轻语道:“陛下,多日未见,您清减了。” 朱厚照的神情十分复杂,但也仅仅是一瞬,很快他便轻笑了起来,满不在乎的说道:“前番在清江浦受了点寒,如今已然无碍了,倒是皇后,多时不见,这身子倒好像有些发福酒就不喝了,薛己不让朕饮酒,不过心意朕领了,来,随朕上辇。” 说着上前抓住夏氏的手将其从地上拉了起来,蒋冕见状急忙疾走几步跪倒:“老臣拜见陛下,百官在午门候驾,还请陛下娘娘登辇。” “是么?”朱厚照嗤笑一声道:“算了,回去告诉他们,朕舟车劳顿,乏的很了,明日乾清宫见驾吧江彬,摆驾豹房!”说罢转身牵着夏氏的手上了龙辇,再未看蒋冕一眼。 “父亲,听说陛下没有见百官?”杨慎亲自上前将杨廷和披在身上的大氅解下来,顺势递给了旁边的黄娥。 杨廷和坐到椅子上,接过丫鬟递上来的茶啜了一口放到一旁,摆摆手,丫鬟便轻手轻脚的退了下去。 “别看陛下年过而立,其实就是个孩子,这是跟百官赌气呢。” 杨慎轻笑一声,挨着杨廷和下手坐下,黄娥忙给他也倒了一杯茶,挨着他站好。 “父亲一语中的,若非孩子脾性,怎敢事军国大事如儿戏,做出抢臣子功劳这种让人寒心的事来,长此以往,我大明前途堪忧啊。” 杨廷和捋了捋颌上灰白的胡须,忧心忡忡的说道:“先皇恭俭有制,亲政爱民,兢兢于保泰持盈之道,三代以下,可称贤主者,惟有汉文帝,宋仁宗与先皇,遥想当日众正盈朝,虽也有太后家人的些许小患,不过有刘公谢公李公三位贤相辅佐,海晏河清,天下太平。可惜天不假年,如此明主却仅仅活了三十六岁,只留下今上这么一个为父每每想起先皇便哀伤不已,造成今日之局面,不光有今上的原因,实在也是为父无能啊。” “父亲已经尽力了,是非功过,自有后人评断,不必自责过甚。倒是那江彬,此次随驾再立大功,势必愈发骄狂,偏偏陛下居然好像对他的狼子野心毫无所知,不知父亲有何良策,总不能坐等那贼子羽翼丰满,改朝换代吧?”杨慎特意在“再立大功”四个字上加重了些语气。 “为父和梁储蒋冕联名保奏,希望起复杨一清,可惜奏折递上去却如石沉大海,好在陛下倒是同意让仇钺总理戎政,仇钺戎马半生,军中威望甚高,江彬怎么也得有些忌惮才是。” 杨慎说道:“只可惜侯爷身体不好,怕是支持不了两年了。”他和仇钺的孙子仇鸾交好,所以对仇钺的家世知之甚详。 “要是王守仁不是王琼的人就好了。”杨廷和忽然说道,说罢轻叹了一口气,显得既无奈又惋惜。 王琼是兵部尚书,素来和杨廷和政见不合。 杨慎冷笑道:“父亲或许觉得那王伯安是个人才,孩儿却不这么认为,此人或许有些小聪明,不过目空一切,不尊圣人,说什么天理既是人欲这种异端邪说,实乃我儒门的败类,就算侥幸立了些微末功劳,也绝对不能让他承担重任。” 杨廷和并没有反驳儿子的话,自己这个儿子才高八斗学富五车,实乃杨门后起之秀,唯一可惜的一点就是没有受过挫折,很多时候做事全凭一腔热血,想要担当重任,恐怕还得再历练几年才行。 他不想就这个话题再继续讨论下去了,转移话题道:“对了,听说你被坤宁宫的一个小宦官比下去了?具体怎么回事儿啊?” “这事儿还是儿媳说给公公听吧。”听两人不再议论国家大事,黄娥瞥杨慎一眼,笑着开口,将事情的经过详细的讲了一遍,甚至包括白玉京从文徵明手里赢了一副画的事情也没拉下。 杨廷和一直没有插话,直到黄娥讲完才轻咳了一声说道:“慎儿不给皇后娘娘题跋这事是对的,皇后深明大义,定然不会因此而生气,倒是那孙忠一向小肚鸡肠,派孙秀拿了那白玉京的词作过来显摆定然是他的授意。诗词者,小道也,那姓白的不过一阉竖耳,慎儿你用不着太过挂怀,大丈夫在世,还该多学些经世治国之学才对。另外还有件事情,皇后娘娘亲自迎驾至朝阳门外,陛下居然带她回了豹房,这是以往从未有过的事情,这次陛下离京遭遇了不少状况,到底还是和从前有些不同了。娘娘也怪,以往她可不会这么积极” “果真如此,那可真就是天下大幸了,怕就怕昙花一现,父亲,不若您上书试探一番吧?” “怎么个试探法?”杨廷和饶有兴致的问道。 杨慎胸有成竹的说道:“很简单,请陛下移驾乾清宫。” 杨廷和捋着胡须半晌不语,良久才微微额首:“很好,明日大朝,为父定然进言此事,看陛下如何应对。” “孙公公,怎么就您一个人回来了?娘娘呢?孙大哥呢?夏荷姑姑呢?”白玉京追着白雪从观花殿那边过来,见孙忠独自回来,顿时好奇起来。 孙忠咳嗽了几声,很快止住,老脸笑的如同菊花一般,得意的说道:“娘娘被皇爷爷带去豹房啦,你小子是没见到在场那些人的脸色,张洪的嘴巴张的能塞进一只鸭蛋,今晚刘娘娘怕是要睡不着觉喽。” 白玉京这才明白老家伙为何如此开心,合着是朱厚照一改常态,出人预料的把皇后娘娘带去了豹房,如此一来,岂不是说明自己终于要有用武之地了?他的心里咯噔一声,面色瞬变,这一天怎么来的这么快呢?老子还没把小兄弟弄出来啊! “怎么不说话了?你也替娘娘高兴吧?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到这一天了,但愿陛下从此善待娘娘,如此便是我坤宁宫上下数百口之大幸了。” 那是你们的大幸,却不是我的,若是让你知道我的缩阳术失了灵,恐怕就不会如此对待我了吧? 朱厚照啊朱厚照,继续回你的豹房花天酒地多好,怎么突然把夏氏也带过去了呢? 腹诽着,白玉京一边对孙忠道喜一边琢磨对策,忽然想起一事,急忙问道:“对了孙公公,您老没见到张广瑞么?” 孙忠显然误会了他的意思,笑道:“放心吧小子,据可靠消息,自从张广瑞到了南京之后,陛下一直没有宠幸过刘氏,至于别的女人都没名分,不足为惧,而你的机会马上就来了”说着摆手挥退旁人,压低声音道:“这几天你小子好好给咱家养精蓄锐,借种之事宜早不宜迟,一待娘娘回宫,立马施行,务必占领先机,一旦娘娘成功受孕,便是你小子飞黄腾达之日。” “万一” “没有万一,一次不行就两次,直到娘娘受孕为止,此事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孙忠咬牙切齿的说道,面目狰狞,狠狠瞪着白玉京,一副恨不得生吞了他的模样。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三十二章 虚与委蛇 豹房在西苑,太液池西南岸,朱厚照登基不久就开始在这边大兴土木,十多年时间下来,此处已经多了许多建筑,房屋不下数百间,住着他的一百多个义子,以及一头豹子,三只老虎,五十多只狗,和二百六十名豹房侍卫,这些全部都是从军中抽调的精锐,腰牌也与其他宫中宿卫不同,上有豹像浮雕,写着“豹字某某某号”,背面六行文字,刻的是:“随驾养豹官军勇士,悬带此牌,无牌者依律论罪,借者与借与者同罪”,原本这些人由朱厚照的义子统领,结果他刚回来便换了人,换上的不是别人,正是张广瑞。 “恭喜张大哥,几日未见,张大哥已经荣升豹房侍卫统领,小弟佩服之至,些许小物,不成敬意,还求张大哥赏个脸,一定要收下。”白玉京手捧一个做工精致的木盒,满脸谄媚的对高高在上的张广瑞说道。 张广瑞端坐高背椅上,居高临下的俯视着白玉京,皮笑肉不笑的说道:“还让白老弟破费,多不好意思啊。你不也成了皇后娘娘的训狗宦官,深得娘娘宠幸了嘛,同喜同喜。不过为兄倒要提醒你一句,可别急于求成,万一事后娘娘生产对不上日子,那乐子可就大喽。” 大你妈! 白玉京腹诽一句,仍旧猜不透张广瑞到底是怎么忽然就得了圣宠,这消息还是昨天下午高忠告诉他的,转告孙忠时,孙忠也惊诧莫名,猜了半天也猜不透其中的关窍。 喜怒不形于色是一种本事,非久经阵仗方可练成,白玉京和孙忠他们那样的老狐狸比起来自然还差的远,相比较张广瑞却绝对拉他两条街。 笑意不减,他恭维道:“娘娘再宠幸,小弟不过就是个训狗的奴才,无论如何也比不得张大哥您统领豹房这许多的侍卫来的威风。”他没接对方最后那句话茬儿,而是上前两步,亲自把手中的木盒递到张广瑞的眼前,当面打开,露出二十多根一般粗细的烟卷儿,取出一根递给对方:“这是小弟昨晚熬了多半宿,亲手给您做的礼物,您不妨试试,此物提神醒脑,效果颇佳,您伴驾左右免不得要熬夜,用了此物,小弟包您爱不释手。” “此是何物?果有如此奇效?”张广瑞三根手指拈着烟卷好奇的打量,凑到鼻端闻闻,隐隐有股说不上味道的清香——豹房重地,四周都是侍卫,这点自信他还是有的,料定白玉京不敢加害于他。 “此物名唤金丝熏,远自吕宋而来,千金难买,家师寻遍天下而不可得,小弟侥幸自后宫偶得此物,特意献给您老品尝待小弟为您示范一下。”白玉京备着火折子,状似随意的从木盒中将那根有特殊标记的烟卷叼到嘴里,吹着火折子,点燃深深的吸了一口,缓缓将清淡的烟雾吐出来,陶陶然继续道:“就是这样,点燃,先轻轻的吸一口,把烟雾吸到肺里,如此方能尽其疗效。” 张广瑞不疑有他,好奇的按照白玉京说的法子尝试了一下,饶是轻轻的吸了一小口,仍旧被呛的咳嗽了起来,刚要发怒,白玉京便笑道:“看来张大哥您也和小弟当初一样有点适应不了这金丝熏的妙用,不过小弟只用了半天的工夫便体会到了其间的妙处,却不知道您老多久方能体会?” 话里隐有挑衅之意,张广瑞的好胜心顿时被激了起来,也不搭话,再次吸了一口,这次他没莽撞,而是小心翼翼的将含在口腔内的烟雾缓缓的往肺里吸,仔细感受,发现隐隐有一股甜香充斥口腔,脑子晕乎乎的,刚有些警惕,却又感到身子发轻,飘飘然如羽化登仙一般,就连肛门处的都好像不那么疼痛了。 有点意思,眼见白玉京吞云吐雾,他便放松了警惕,再次吸了一口一根烟下来,按照白玉京的指点闭目养神片刻,再次睁开眼睛时,果然耳聪目明,说不出的舒服,不禁脱口赞道:“你小子果然没骗我,此物大妙,多制一些送来,待为兄献与陛下,到时候少不了你小子的好处。” “多谢大哥提携,小弟但有所获,没齿难忘!这就告辞,回去多制一些” 张广瑞长身而起,笑眯眯的揽住白玉京的肩膀,边往外走边道:“有什么好谢的,你我兄弟嘛,倒是为兄前番有些对你不住,你可千万别记挂在心里。说来也是,满后宫就你我二人身兼异术,本就该团结一致才对,你放心,日后只要有为兄一口吃的,定然有兄弟你一半,你我兄弟同心,迟早有发达的那一天。” “大哥说的是,小弟日后定以大哥马首是瞻,兄弟同心,其利断金!” 两个人虚与委蛇,说着自己都不相信的鬼话,相携而出,直送出老远张广瑞才停步,白玉京抱拳离去,走出老远,隐隐听到身后一声冷笑,他笑容不减,却变得冷酷了起来。 张广瑞回到自己的住处,刘玉已经从里间出来,正坐在椅子上喝茶,不禁问道:“刘公公,您说白玉京这小子整的到底是哪一出?” “不过是见风使舵,示敌以弱罢。你二人早已势同水火,万无和解的可能,无奈你先得圣宠,他这才出此无奈之举,为的便是让你放松警惕。”刘玉满不在乎的说道,一边说着话一边用手玩弄着装有烟卷的精致木盒。 “我猜也是如此。”张广瑞没有自称“小的”,刘玉刚来便发现了这一变化,并未表示出不满。 “不过这金丝熏倒是真不错,公公要不要来一支试试?” 刘玉摇了摇脑袋,不屑的道:“不过是鼻烟的变种吧,想不到除了孙刚白玉京之外你也能接受” “孙刚是谁?” “御用监的,专门给后宫贵人磨制叆叇,太后娘娘很喜欢他磨制的叆叇,这金丝熏便是他种的,以前是制成鼻烟享用,点燃了抽的法子听说还是白玉京告诉他的,因此对白玉京刮目相看,特意给他磨制了一个特殊的叆叇,白玉京宝贝的不行,谁都不让看。” 有夏荷那个内应,白玉京的事情刘玉如数家珍,几乎就没有他不知道的。 “山野村夫,就是没见过世面。”张广瑞不屑的笑道。 刘玉附和道:“那是,他出身乡野,哪像张兄弟你,龙虎山奇珍异宝无数,再特殊的叆叇又能特殊到哪儿去?也就他拿其当宝贝吧你真的想把这金丝熏献给陛下?为兄劝你一句,你如今刚得圣宠,少找不自在。” “哦?此话怎讲?莫非陛下知道此物不成?” 刘玉冷笑道:“咱家看那白玉京纯粹就是包藏祸心,陛下自然知道鼻烟是何物,甚至亲身体验过,将孙刚骂了个狗血淋头,若非念在太后娘娘的面子上早丢狗苑喂狗了,此事孙忠当日便在旁边。” “好狗日的,差点上了这小子的大当!”张广瑞顿时变色,抄起装烟卷的木盒就丢到了地上。 刘玉暗笑,说道:“这就对了,你如今骤升高位,无数双眼睛盯着你,千万不可大意。” 张广瑞拱手受教,连连道谢,心里恨极了白玉京。 刘玉告辞之后他还忘不了被白玉京耍弄之事,走到木盒前抬起了脚,踩下去时却忽然回忆起了不久前抽烟时那美妙的感觉,这一脚顿时就踩不下去了,冷笑一声自言自语道:“姓白的小子打的好算盘,老子偏偏不献给朱厚照,留着自己享用,就算他敢将这事捅出去,老子也能用替朱厚照打算推搪过去,到时候他才是搬起石头打自己的脚。” 想到得意处,他不禁哈哈大笑了起来,笑罢弯腰捡起木盒,取出一根烟卷,找来火折子,靠坐到椅子上美滋滋的抽了起来。 “事儿办的如何?”孙忠一直派人等着白玉京,他刚回来就被领到了坤宁宫西配殿。 “万无一失。”白玉京随手比了个一k的手势,反应过来已经晚了,却也并不慌乱,大不了往那个便宜师傅身上推便是。 孙忠并未关注他这个奇怪的手势,而是好奇的问道:“乌香搭配金丝熏真的能够控制张广瑞?咱家总觉得这法子不靠谱。” 白玉京自信一笑,一边走到孙忠身后给他按摩一边说道:“公公您就放心吧,此乃家师不传之秘,多则半月,少则十天,那张广瑞准保来朝晚辈讨要烟卷儿,只要持续供给给他,用不了半年,就是让他吃屎他都答应。” “这么厉害?”孙忠眼睛内凶光一闪而逝,继续问道:“可有解药?” 白玉京摇摇头:“几乎无解,除非意志力如同钢铁那般坚硬,否则的话,他这辈子就算离不开晚辈做的那烟卷儿了。” “除了点燃抽烟以外,还有别的下毒方法么?” “家师说这是最简单的法子,其余的法子太过复杂,晚辈并未学会。”白玉京忽然升起一丝警惕,继续说道:“当然了,其实乌香之毒很好防范,因为它有股十分奇特的甜香,根本就无法消除,只有掺杂在金丝熏的烟气当中才不那么容易分辨。而且大多医者都以乌香入药,真正认识到它有毒性的人并不多。” 孙忠轻轻的点了点头,夸赞道:“你小子还真是咱家捡到的宝,会训狗,懂医术,按摩的手艺无人能及,棋艺高明,识文字,会作诗,如今居然于用毒之道也有涉猎,这天下的事儿还有你小子不懂的么?”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三十三章 初见杨慎 “公公谬赞了。”白玉京客气了一句,能够得到孙忠的认同,其实心里十分得意。 “你小子不用跟咱家玩这些虚的,有本事就是有本事,你没发现,打从你给娘娘算过命之后,娘娘的性格已经起了一些微妙的变化,这次之所以出宫迎驾,除了太后娘娘谆谆叮咛之外,你小子也功不可没。”这是孙忠的心里话,有这么一瞬间,他忽然不想让皇后找白玉京借种了。 “和晚辈也有关?晚辈也没说什么啊?”白玉京下意识的摸了摸鼻子。 “有那句‘命运绝大部分掌握在自己手中’就足够了。”孙忠悠悠说道,又道:“其实咱家很好奇你师傅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还打听过张锐,可惜张公公也仅仅见过你师傅几次,具体也说不出到底有多厉害。不过据他说你师傅羽化时异香阵阵三日不绝的事情却是真的,听说如今易州城外的那座紫阳观内已经有人为你师傅立了金身,香火还不错,咱家早已打定了主意,有机会一定要亲自过去看看。” “还有这种事?”白玉京哭笑不得,装出一副开心的样子说道:“晚辈还琢磨哪天功成名就了回易州给师傅重修道观塑立金身呢,不知是哪位如此好心,想来受过家师的恩惠,有机会晚辈得亲自去道谢才好。” “唔,为人弟子者,此乃应当应分之事。你小子不用着急,当务之急还是先让皇后娘娘怀上龙种才是重中之重。最近你表现不错,这里有一千两银票,你拿去花用吧,还是那句话,好好干,咱家包你荣华富贵。” “谢公公厚赏,晚辈正缺钱呢,可就不跟您客气了。”白玉京最近准备找御前作的工匠们帮自己开发一个自动卷烟的机器,可惜先前孙秀给他的那五十两银子早就花光了,正发愁从哪儿再弄点银子,这一千两银票无异于雪中送炭。喜滋滋的接过银票,他熟练的给孙忠磕了个响头——以前后世的时候,他也对这种礼节不感冒,现在却已经习惯了,要知道这可是等级森严的封建社会,敢提什么民主自由的人一天都甭想活下去。 有了这一次的穿越经历,其实他不是多么怕死,但他不愿意死的毫无意义,尤其还是死在这种普世法则之上。 很早以前他就明白了一个道理,尊严都是靠实力换来的,脸皮厚点儿没坏处,可以自信,但千万别太拿自己当回事儿,否则吃亏的只能是自己。 “可是白大哥,上一次你不是还告诉我做人要懂得自爱么?怎么又说不要把自己太当回事呢?”魏宝贵眨巴着大眼睛,黑白分明的眸子里一个写着“迷”字,一个写着“糊”。 白玉京笑眯眯的弹他一个脑嘣儿,又刮了刮他由于吃痛而撅起的嘴巴,扫旁边同样不解的娇娇一眼,这才说道:“其实这两点并不冲突,不过是为人处事对内对外的两种不同的态度吧,对内,自然要自爱,自珍,自重,自信,但对外呢,却又不能表现出来。也就是那一句话,人不可以有傲气,但不能无傲骨,骨头嘛,自然是长在身体里边的,不能让外人看见。” 魏宝贵听的似懂非懂,娇娇却仿佛明白了些什么,眨巴眨巴眼问道:“若是有人欺负我呢?” “谁敢欺负你,告诉我,看我不打的他满地找牙!”白玉京信以为真,恶狠狠的说道。 娇娇“噗嗤”一声娇笑,白了他一眼,居然有那么点儿风情万种的意思:“还说不要把自己太当回事儿呢,都没问是谁欺负的我就敢吹牛,万一要是孙秀公公或者夏荷姑姑呢,你也帮我打的他们满地找牙不成?” 白玉京这才知道上了这丫头的当,忍不住也弹了她一个脑嘣儿,傲然道:“他们又如何?就算皇后娘娘也不能平白无故的欺负你,我现在当然惹不起他们,但只要他们敢欺负你,迟早有一天我也要替你把这个仇报回来!” 娇娇原还笑盈盈的,听到这里眼圈儿突然红了,别过身子擦了擦,扭头嗔道:“都怪你,竟逗人难过,长了这么大,除了被父亲卖,被人贩子卖,还从来都没有人对我这么好过呢。” “姐姐你放心,日后不光白大哥保护你,我也会保护你的,谁敢欺负你,拼了这条命不要我也要替你报仇雪恨!”魏宝贵信誓旦旦的说道,小胸脯高高的挺着,一副生恐娇娇不信他的模样。 娇娇失笑,伸出纤纤食指点了魏宝贵额头一下,俏然道:“还保护我?你自己都还是个孩子呢,瞧瞧你这小身板儿,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起码得比你高半头。” 魏宝贵赫然低头,有些不好意思起来,结结巴巴说道:“你,你别瞧不起人,迟早,迟早有一天我会长的比,比白大哥还高!” “我没笑话你,我相信,迟早你会有这么一天的。”娇娇正容说道,看了一眼白玉京,补充道:“谢谢你们,白大哥,宝贵,认识你俩真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运。” “小没良心的,知道就好,赶紧的,吩咐厨房做点好吃的,宝贵难得来一趟,得好好给他补补。” 夏氏还没回宫,吃过午饭后,白玉京没留魏宝贵久待,等他走后,包好显微镜,一个人出了观花殿。 刚到玄武门赵振宇就笑眯眯的迎了上来,白玉京忙问:“嫂子怎么样了?好些了吧?” “吃了谈大家的药好多了,这都得多谢白公公,内子说了,哪天等您有了时间,一定让卑职把您请到家里,要当面向您道谢呢。” 孙秀给白玉京的那五十两银子除了贿赂刘玉以及赏给当初带他来坤宁宫的那个宦官之外,剩下的他特意找了个时间全都给了赵振宇,也不多,满共四十来两,却换来了赵振宇发自肺腑的尊重。 这也是他得孙忠厚赏之后大喜的原因——钱是好东西啊,古今都一样。 “举手之劳,不值一提,你们可千万不要如此,不然我可是会不好意思的。”白玉京随口客气道,赵振宇没跟他争论,摸了摸脖颈子,忽然发现他手里拎着个包袱,急忙弯腰接到手里:“您这是又出宫啊?左右无事,卑职送送您。” 白玉京已经对赵振宇的脾气有所了解,也不跟他客气,高兴的答应下来,出了玄武门一路向北,二人边走边聊,很快就来到了北安门。 其实白玉京挺想再见见徐光耀的,可惜他今天竟然没在,只能抱憾。 “徐大人人其实挺不错的,卑职去还他银子被他骂了个狗血淋头,命人连银子带人丢出了大门,屁股差点摔两瓣儿” 白玉京失笑道:“本来不就两瓣儿嘛,你这家伙如此说来徐大人倒是个可交之人。对了,仇钺仇侯爷你熟悉么?” 赵振宇摇了摇脑袋:“认识,不过不熟悉,他是杨一清杨大人提拔起来的,和御马监张公公关系也不错,同时又得内阁首辅杨大人器重,是个了不得的人物,卑职若是能跟他老人家搭上关系,也就不会仅仅当这个小校尉了。” “倒也是,不过你也不用气馁,刘皇叔四十多岁还卖草鞋呢,张翼德不过就是个杀猪的,樊哙是个屠狗户,大司马卫青发迹前更是个养马的奴隶,英雄不问出处,也不问岁数,你才三十多,日后的路还长着呢,谁敢保证你就没有发迹的那一天嘛!” 赵振宇苦笑一声说道:“公公您就别安慰卑职了,卑职是个什么料卑职自己心里最清楚,发迹的事儿想想也就算了,做梦都没敢梦见过。” “瞧你那点出息咦,这顶轿子怎么瞧着这般眼熟呢?”说话间已到谈府门口,白玉京忽然发现门口停着的一顶坐轿好像在哪儿见到过。 赵振宇顺着白玉京的视线望去,随口道:“应该是首辅大人家杨少夫人的坐轿,上次卑职陪您来见到过。” 白玉京一拍脑门儿:“是了,你不提我还没想起来,可不就是那个杨少夫人的坐轿嘛,这下好,待会儿可是有好戏看了。” “什么好戏?”赵振宇好奇的问道。 白玉京状似随意的说道:“也没啥,就是前段时间皇后娘娘画了副画,想向咱们的状元公求一副题跋,结果被状元公拒绝了,随后我写了一首小词,娘娘很满意,孙公公特意派孙秀拿了去相府显摆,听孙秀大哥说,状元公跟状元夫人听了之后脸色都变了其实我真的是瞎写的,我才念过几本书啊,哪儿敢跟状元公夫妇这两位公认的大才相提并论呢?” “想不到白公公倒也有点儿自知之明,前番拙荆提起,某家还以为白公公是个不知天高地厚之徒呢!”一道清朗的声音在谈府大门之内传出,紧接着一男一女并肩出了大门,左手正是黄娥,右边那位三十来岁年纪,颌下续着短须,丰神郎玉,目若星辰,白玉京虽是初见,却一下子猜到了他的身份。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三十四章 真是滑稽? “如果咱家没猜错的话,您就是状元公杨慎杨升庵先生吧?”白玉京丝毫没有因为对方的话而生气,笑眯眯的问道。 杨慎是大明朝三大才子之首,而三大才子居然并不包括唐伯虎,可见其才华有多么厉害。白玉京知道此人是源自那首《临江仙》,也就是后世电视连续剧《三国演义》的主题曲——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后来又陆续了解了一些他的经历,只是对于他的作品却了解的并不多,甚至还赶不上他的夫人黄娥。 但这并不影响他对此人的偏爱——悲剧人物嘛,自然免不得惹人同情,而同情,则往往是喜欢的开端。 杨慎并不知道白玉京对自己的感情,见白玉京居然并未生气,不禁微微皱起了眉头,有点想不通他小小年纪,怎地城府如此之深。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杨慎虽然不喜欢白玉京,但白玉京如此客气,却也不好再端着架子,轻点了点头,淡淡道:“正是某家,白公公大作前番已拜读,今日凑巧碰上,正要讨教一番,还望白公公不吝赐教!” “夫君说的是,咱们就讨教讨教诗词,还请白公公不要推脱。”黄娥其实也很不服气,闻言附和道。 这不是欺负人么? 好嘛,两口子一个是状元,一个是蜀中才女,名冠京华,跟我一个后世来的讨教诗词?有本事你们跟我比数学比物理比英语啊? 白玉京腹诽着,心说这读书人就是玻璃心,不就是抄了首太祖的词压了你们一头嘛,还不是自己主动的,至于这么不依不饶的?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此言诚不我欺。 要不咱们比赛写一首《临江仙》? 这个念头在白玉京脑海中不过一闪,很快就被他否定了,做人要厚道,他虽不在乎当文抄公,但当着主人的面抄这样的事情他还做不出来。 “升庵先生,少夫人,您二位这不是难为咱家嘛?这样吧,咱们也别讨教诗词了,咱家这儿正好有个好玩意儿,两位一道入内看看,也好借二位高才指点一二。” “好玩意儿?”黄娥瞥一眼旁边赵振宇手里拎着的包袱,展颜笑道:“前番谈大家曾提起过,说白公公说了,疾病是由一些肉眼看不到的小东西造成的,还和谈大家打赌,一定要让她老人家亲眼见识一番,莫非?” “少夫人冰雪聪明,一猜就中。” “如此,倒要开开眼界!”杨慎说道,眼神却一直落在赵振宇手里拎着的包袱上:“就不知白公公利用什么装置让那些肉眼难辨的小东西现行,莫不是仙术吧,哈哈,哈哈!” 耳听杨慎故意在“仙术”二字上加重了语音,黄娥笑容愈发灿烂,至此,赵振宇总算弄明白了白玉京再来谈府的目的,皱了皱眉头,有些担心的看了看他,心说白公公这人挺靠谱啊,怎么会有如此狂妄的举动,竟然敢质疑医家先贤? “子不语怪力乱神,咱家虽然信道,对于神仙鬼怪之事其实也是不怎么相信的,”白玉京自然听的出杨慎语气中的揶揄之意,随口说道,紧接着话锋一转:“不过呢,咱家却相信冥冥之中自有一股左右世间万物运行的力量存在,这种力量你看不到,却能实实在在的感受到。而术数之道,则是预测这种力量运行轨迹的工具,举个简单的例子,前番初见少夫人时,咱家便说过少夫人夫妻宫略有塌陷,今日再见状元公,发现升庵先生您的夫妻宫也如少夫人般不太圆满,咱家便可确定,您二人日后定有生离死别之事发生升庵先生别急着发作,三年之内,咱家所说若不应验,情愿负荆请罪,到时候是打是罚,悉听尊便!” 黄娥娇容色变,这已经是白玉京第二次说到这个话题了,哪怕她不相信,心里却着实有些膈应。看了看杨慎,发现他好像并不在乎,这才略觉心安,却愈发的不喜欢这个给人添堵的白玉京了。 “想不到白公公小小年纪对术数之道也有研究,却不知你有没有听过‘德能改命善可积福’这八个字?面相之道,某家也有涉猎,心里却是存疑的,君不见奸人往往白面相美,良善之人却也有容貌粗陋之辈,恶人未必恶脸,善人未必善面,可见面相之道不过是术士糊弄人的伎俩,白公公年纪尚轻,却聪慧多智,大可将心思多放于正途,日后如三宝太监般名留青史也非没有可能,何苦在这种小道之上耗费心思呢?” 文人相轻,杨慎确实不怎么喜欢白玉京,但和所有读书人一样,他也有惜才的毛病,那首咏梅词惊才绝艳,他虽不服气,内心深处却是佩服的,此刻听白玉京又拿忽悠黄娥的话来忽悠自己,一时忍不住便多说了几句。 “多谢升庵先生提醒,只是这种事情却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事情了,咱家不与先生争论,还是先看看咱家找人做的显微镜吧。”白玉京已经达到了目的,说着话当先进了谈府大门儿——有赵振宇旁观,有谈府杨府的仆人丫鬟在侧,按照杨慎夫妇的名气,今日之事应该很快就会传遍京城,弄不好哪天就传到朱厚照的耳朵里了,而这,正是白玉京所希望的。 见杨慎夫妇去而复返,谈府后宅的下人们纷纷露出奇怪的目光,连带着,看白玉京和赵振宇的目光也不同起来了——说来也是巧了,此刻内宅并无贵妇看病,而到了谈允闲这年岁,加上她的身份,男女之防也就形同虚设了,不然的话,别说赵振宇,就是杨慎也别想进入内宅。 “拜见谈大家,咱家不请自来,叨扰了。”礼节不能废,白玉京恭恭敬敬的给谈允闲行礼,至于自称却仍旧端着身份,等到折服了对方再改回“晚辈”也不迟。 谈允闲难得有个空闲的时候,手捧书卷正在看书,见到白玉京后顿时有些不喜,将手里的《心经》放在旁边的茶几上,捋一捋腮边垂下来的乱发,坐直身子说道:“白公公免礼,您是皇后娘娘面前的红人,如此大礼老身愧不敢当!”语气冷淡,满满的都是拒人千里之意。 对方态度白玉京丝毫也不意外,微笑着从赵振宇手里接过包袱,上前两步,略怔一下挪开《心经》,将包袱轻轻放在茶几上,在一众好奇的目光当中解开,露出了里头显微镜的真容。 “这是?”谈允闲挑着眼眉问道。 “咱家将其称作显微镜,制作的材料与叆叇相同,乃御用监专门为贵人磨制叆叇的孙刚公公所做,须弥芥子,一观可知谈大家,可否借一杯净水?” 人都是有好奇心的,女人尤甚,哪怕谈允闲非常自信,此刻也不禁下意识的冲丫鬟摆了摆手,见状,白玉京对那丫鬟又追加了一句:“记住,一定要净水,最好用干净的瓷碗盛放。” 丫鬟目视谈允闲,见其点头,这才匆匆退下,很快就端了一碗白水进来。 众人度日如年,早就等的急了,尤其黄娥,见状又凑前了两步,几乎已与白玉京并肩而立,杨慎跟在她的旁边,伸长脖子看,倒是谈允闲自持身份没有挪窝,视线却也落在瓷碗上不放,暗暗好笑,莫非这整日里喝的净水当中还有什么肉眼看不到的小东西不成,真是滑稽! “赵大哥,你来帮我一下。”见赵振宇不敢上前,急的一副抓耳挠腮的模样,白玉京笑着招呼了一句,赵振宇急忙上前,搓着手问:“请白公公指示。” “把旁边那个茶几搬到门口阳光能照到的地方。”白玉京吩咐一句,接着端着细白的瓷碗分别在谈允闲杨慎和黄娥面前展示了一下,见赵振宇已经将另外那个茶几摆好,便指示适才取水的那个丫鬟:“姐姐帮帮忙,把显微镜搬到茶几上小心一点,放慢点,好谈大家,升庵先生,少夫人,现在就是见证奇迹的时刻了,大家请看,这个透镜很干净吧?” 取下透镜给跟过来的谈允闲于杨慎夫妇展示,见三人点头,白玉京这才小心翼翼的将细白瓷碗内的净水倒一滴在透镜上边,放回透镜,调整好显微镜的角度,又微调一下下方铜镜的角度,以便阳光正好可以反射到透镜上边。做完这一切,他才让到一旁,单手虚引,对谈允闲道了声请。 这确实是一个见证历史的时刻,虽然直到此时,谈允闲等人仍旧觉得白玉京的举动十分荒唐。 谈允闲半信半疑的上前,按照白玉京的指点弯下腰身,闭上左眼,小心翼翼的将右眼凑到了目镜上方。 “水里真的有东西?我怎么什么都看不到呢?”赵振宇喃喃自语,仔细盯着被折射的阳光照射的晶莹剔透的水滴。 杨慎和黄娥也是满脸的怀疑,杨慎笑道:“佛经上说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一颗沙里就有三千大千世界,白公公学的东西可够杂的,某家忽然有种感觉,你不该学道,若是剃度出家,迟早有一天能成得到的高僧。” “升庵先生说话一向这么刻薄么?”白玉京笑眯眯问道,杨慎一怔,正要开口,谈允闲忽然发出了一声惊呼:“呀,我看到了什么?”心里一个哆嗦,面色登时惊疑不定起来。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三十五章 颠覆 “谈大家,您看到了什么?”黄娥急切的问道,拳头紧握,手心里竟然都是汗。 谈允闲没有回答黄娥的问题,此刻的她已经进入了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这真的是刚刚白玉京倒上去的那滴水吗?怎么有这么多东西啊?五颜六色,有团状的,有条状的,有些还能动眼前的一切彻底颠覆了她的认知,在没有看到之前,打死她都不敢相信原本清澈透明的水滴里边居然生活着这么多的东西。 她想起平日里喝的水,忍不住一阵恶心,错开身子干呕了起来,众人吓了一跳,黄娥匆忙上前轻拍她的后背,丫鬟则端了杯水过来想让她漱口。 “拿开!”好不容易恢复正常,见到水后谈允闲犹如触电,一把推开,再次弯腰干呕。 “啪嚓!”水杯落地摔的稀碎,丫鬟手足无措的望着谈允闲,实在想不通平日里和蔼可亲的主人发的这是哪门子疯。 黄娥看了一眼白玉京,见他脸上挂着可恶的微笑,马上猜到谈允闲的变化定然和刚才通过显微镜看到的东西有关,心里马上便好像爬进去无数小虫子般难耐起来,可惜杨慎已经凑到显微镜前观看起来,实在不好将其推到一旁,只能继续轻拍谈允闲的后背,盼望早点轮到自己。 为了加深印象,白玉京硬是等谈允闲干呕结束,杨慎也干呕起来才缓缓的开口:“显然谈大家和升庵先生已经看到了,没错,这就是咱们平日里饮用的水,肉眼看着很干净,其实里边却生活着许多的微生物,最常见的是藻类植物,蓝藻,团藻,金藻等等,还有一些小虫子,剩下那些静止不动的则是细菌,嗯,都是家师给它们起的名字,家师在当初通过显微镜观察到这些东西之后便提出了一种可能,认为人体所有的疾病都和这些小东西有关。为了验证这一论断,他所有的闲暇时间全都投入到了对它们的研究上,最后真的被他培育出了一种可以治疗肺痨的细菌” “居然还有这种事?白公公你不会是在骗我吧?”谈允闲听的入神,此刻下意识的抓住了白玉京的袖子。 黄娥凑在显微镜前仔细观察,呼吸粗重,不时发出一声轻呼。 杨慎早已止住了干呕,被白玉京的话说的目瞪口呆。 赵振宇和几个小丫鬟羡慕的望着黄娥,恨不能以身相替。 “事实胜于雄辩,家师常说,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晚辈说的天花乱坠也没用,显微镜送给您,您可以亲自验证家师所说。” “他培育出的可以治疗肺痨的细菌还有么?叫什么名字?怎么培育出来的?”谈允闲一口气问了三个问题,显然世界观的颠覆对她冲击不小。 “家师去世前将他的实验室付之一炬,晚辈不知道原因,也不敢问,只知道那种细菌叫做青霉素,是从馒头发霉之后的那些霉菌当中发现的,至于具体如何操作晚辈却不得而知。”说这些话的时候白玉京非但一点儿也不羞愧,反而有一种使命感充斥胸臆,事物都有两面性,撒谎自然是不对的,但是如果一个谎言可以挽救无数人的生命,那么即使死后入拔舌地狱他也绝对不会退缩。 当然了,他也不是真的如同他自己想象的那么伟大,最关键的一点,他还是希望能够改变朱厚照的命运,对此,他对谈允闲寄予厚望,至于连带着将谈允闲送上医家神坛,拯救天下无数生灵,不过都是附带着的收获罢了,他相信,只要谈允闲按照自己提供的路线走下去,这一天迟早都会到来。 “付之一炬?”谈允贤喃喃自语:“可是哪里出现错误了么?如此惊才绝艳之人,怎么就走了呢?”一开始她的视线还有点迷茫,渐渐的就变的坚定了起来,握紧拳头狠狠挥了一下:“青霉素是吗?我一定要把你培育出来。” 那些能够做出巨大成就的人大多数都是有些疯魔的,白玉京并未打断谈允贤的畅想,因为那不是幻想,而是如同一枚熟透的苹果般长在树上,只需要找到梯子爬上去伸伸手便唾手可得。而梯子,他已经提供给谈允贤了。 “某家还是不相信疾病和这些小东西有关。”杨慎忽然说道。 白玉京笑问:“就如升庵先生不信咱家给您夫妇看相的结果对么?” “没错,”杨慎重重的点了点头:“虽然这二者并不能相提并论。” “看相?”谈允贤忽然插口:“老身忽然想起一事,前次白公公曾说算出陛下会得肺痨,虽未全中,亦不远矣,陛下确实受了风寒,幸好南京太医院院判薛己大人从驾,多日调理下来,至今已然无恙了。” 她看向白玉京的眼神十分奇怪,仿佛被什么困扰一般,杨慎夫妇和赵振宇却已然变色,赵振宇惊讶的看着白玉京,杨慎则强笑说道:“偶尔蒙对一次不算什么,御史萧鸣凤也以神算著称于世,不过十算偶中四五罢了,白公公既然对术数之道如此痴迷,有机会倒是不妨去南畿找提学御史萧大人探讨一二。” 说罢他冲谈允贤拱手行礼,又冲白玉京点头示意,拉着黄娥告辞而去。 “想不到才高八斗的升庵先生也有失态的时候,白公公这显微镜威力可真大啊!”望着夫妇二人的背影谈允贤悠然说道,忽的跪倒在地,一字一顿说道:“师傅在上,请受学生一拜!” 就连刚刚走出屋门的杨慎夫妇都略停了一下,屋内之人更不例外,全被谈允贤这突然地举动惊呆了。 这可是谈大家啊,居然拜倒在一个十六岁的少年宦官面前,若是传将出去,怕是要惊掉无数人的眼球吧? 赵振宇崇拜的看着白玉京,忽然对自己的前途充满了信心。 白玉京看着谈允贤花白的头发哭笑不得,良久才反应过来,匆忙弯腰将其搀扶起来,埋怨道:“不过就是个玩笑罢了,您老这又是何苦呢?” “人无信不立,”谈允贤坚定的说道,又道:“何况学无先后,师傅的显微镜为我打开了新的一片天地,您说的对,事实胜于雄辩,如此神奇的显微镜就摆在眼前,学生输的心服口服!” “这个”学无先后都整出来了,若是再推辞的话,是不是就显得太矫情了?白玉京愈发的哭笑不得,摸了摸鼻子说道:“其实能和前辈同辈论交我就已经知足了,这拜师之事嘛” “输了就是输了,师傅莫要陷学生于不义之境,此事就这么定了,什么前辈晚辈的,日后再也休提!” 老人家为人端方,一旦下定决心便再无反悔的心思,这下白玉京反倒没话说了,微微点头:“好吧,既然你一定坚持,我也就不说什么了,不过也就是个名分,日后叙话时千万不要总是师傅学生的挂在嘴边,忒拘束,我这人最怕的就是拘束了。” 谈允贤点了点头,忽然想起什么:“对了,既然水里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为何人们喝了会没事呢?” 白玉京很满意对方不耻下问的态度,微笑道:“你这是一叶障目了,你不是说过嘛,人的体质有强弱之分,而水中之物呢,有些对身体有害,有些对身体有益,这些都是家师随口说的,至于如何区分,显然就是一个旷日持久的过程了。但有一点我还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尽量不要喝生水,水烧开之后,水中绝大部分对身体有害的物质都会被杀死。另外,勤洗澡,多收拾卫生,抑制蚊虫滋生,等等这些对于健康都有莫大的好处,你是医道大家,若能利用自己的影响力让世人全都养成爱干净讲卫生的好习惯,绝对是件功参造化的大功德。” “师傅这话说来轻松,真想实现何其的难啊!”谈允贤面露苦色,心说一看你也是没吃过苦的,天下百姓整日里劳作都未必能填饱肚子,哪儿还有闲工夫理会这些啊。 此刻的白玉京对于如今的社会现状早已有所了解,闻言点头,苦笑道:“我也知道很难,不过有些事情,哪怕明知道很难也得去做。天下太大咱们管不了,先从身边的人开始影响总能做的到吧?只要多做宣传,日后见了成效,旷日持久的坚持下去,迟早会有这些观念被天下奉行的那一天!” 谈允贤开始有些对白玉京刮目相看了,能够说出这样的一番话来,自己这个小师傅心地起码是善良的,至于宦官身份,管那么多做什么? 仅有的一丝纠结就此烟消云散,她终于可以真正认真的对待白玉京了。 赵振宇偷偷摸摸的凑到显微镜上看,几个丫鬟围着他,白玉京叮嘱一句让他们小心,拽着谈允贤进了里间:“刚才你说陛下得的不是肺痨?” 谈允贤道:“你算的虽然略有偏差,其实已经十分神奇了,又何必如此纠结呢?” 白玉京摇摇头:“你不懂,这个问题十分重要,快说说,陛下得的真的不是肺痨么?”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三十六章 豹房 “确实不是肺痨!”虽然猜不透白玉京为何如此重视这个问题,谈允贤还是十分肯定的告诉了他这个答案。 那就奇怪了。 “陛下龙体如何?” “略有些咳嗽,其余无碍,薛己也是当世名医,区区风寒还难不倒他。另外陛下自幼习武,打磨的一副好身子骨,也不是区区风寒就能伤到根本的。” 但历史上明明记载着朱厚照明年三月就要因病驾崩了啊,不是肺痨的话,死因到底是什么呢? 白玉京疑惑不已,不禁愈发盼着能够见一见朱厚照了。 “对了,刚才一时口快,不该将你给陛下算卦之事说出来的”谈允贤忽道,神色有些不安。 “无妨。”白玉京回过神来:“状元公夫妇的人品应该还是靠的住的,至于赵将军应该也不会瞎说” “人心难测啊,这可是大罪,万一传出去,怕是有人要找你的麻烦,你还是早做准备的好。”谈允贤道,接着不等白玉京说话又道:“都怪老身嘴快,这么长时间都没对外人提起这事儿,今日不知怎么就” 怪不得一直没传出什么风声,合着你谁都没告诉过啊? 白玉京恍然大悟,其实当初他也有点后悔,不该为了震服谈允贤而胡说自己算出朱厚照会得肺痨,不过后来他也想了,真传出去也不错,万一传到朱厚照耳朵里,按这主儿的性子肯定会召见自己,这不正和己意嘛。 “你也用不着自责了,不能全怪你,主要还是显微镜的效果太震撼,没见连咱们的状元公也有些失态了嘛!” 白玉京一边安慰谈允贤一边打如意算盘:刚才还发愁没见到朱厚照的机会,这回不用发愁了,名医亲口承认自己算卦准,再加上神奇的显微镜,不传到朱厚照耳朵里则罢,一旦被他得知,必招自己见驾! 回到坤宁宫的时候天色已晚,听娇娇说皇后娘娘仍旧没有回来,他不禁有点儿失望。 但他并没有失望太久,因为吃过晚饭不久孙秀居然来到了他的住处。 “孙大哥,你不是跟着皇后娘娘去了豹房吗?怎么?皇后娘娘回来了?” “日他祖宗的,”孙秀气呼呼的将头顶上的刚叉帽掼在了桌子上,端起茶壶“咕咚咕咚”猛灌了一气儿,这才抹嘴骂道:“张广瑞那个兔崽子忒不是个东西,仗着皇爷爷宠幸,居然欺负到咱家头上来了,他娘的,不就是长了副好坯子么,老子才不吃他那一套,狠狠顶了他两句,结果娘娘怕他报复,就把咱家打发回来了娘娘也是忒老好儿了,一介男宠罢了,直接杖杀他又如何?真是气死人了!” 他说的没头没脑,白玉京听的稀里糊涂,哭笑不得的问道:“到底出啥事儿了?张广瑞虽然当了豹房的侍卫统领,但你也是皇后娘娘得用的人,借他八个胆子应该也不敢得罪你吧?” “那就是个得意就猖狂的小人,再这么下去,怕是用不了多久就连娘娘都不放在眼里了!” “不会吧?还有,你说半天也没说清楚到底为啥啊?” “你说他傻不傻,陛下赐给刘娘娘一个大花瓶,过门槛时挺费劲,他居然吆喝咱家去帮忙,我当场就给他顶回去了,他没敢回嘴,倒是娘娘知道后把咱家数落了一通。” 这下白玉京明白了,孙秀明着在生张广瑞的气,实际上却是在抱怨夏氏,免不得安慰他两句,接着问道:“对了孙大哥,那小子到底怎么忽然得宠的?莫不真是”他突然想到了适才孙秀曾说张广瑞一介男宠,刚才没反应过来,此刻才琢磨过味儿来。 孙秀扭了扭脖子,满脸的鄙夷:“你说呢?除了那种腌臜事儿,那小子还能靠什么么?” “怪不得上次我去豹房找他时他好像屁股上长刺似的坐不稳当,原来是初承菊花残啊?”白玉京没敢细想,只是突然间想见朱厚照的念头就不那么强烈了,从前在后世时他就看野史上说朱厚照有龙阳之癖,还以为是后人故意抹黑,合着确有其事啊! “菊花残?”孙秀疑惑的看着白玉京,显然不明白菊花和初承之间怎么就扯上了关系。 白玉京脑海忽然浮现几句歌词,不禁便唱了出来:“菊花残满地殇,你的微笑已泛黄,花落人断肠,我心事静静淌。北风乱夜未央,你的影子剪不断,徒留我孤单在湖面成双” “你小子还会唱曲儿啊,这什么调儿,怎么从来没听过?”孙秀惊奇不已的说道,话音刚落娇娇便抱了白雪进来,满脸钦佩的望着白玉京说道:“老远儿就听到白大哥唱曲儿了,唱的什么啊,真好听,能不能教教我啊?” 白玉京是用京剧的调子唱出来的,不是他自己改的,这首歌确实有京剧的版本。 “好听什么啊,我就是瞎唱光顾着说话了,孙大哥你还没吃饭吧?”见孙秀点头,白玉京忙吩咐娇娇:“赶紧的,让厨房给孙大哥做点吃的,不用忒复杂,葱花炝锅,煮点面条,打上两个荷包蛋,再切点白菜心放进去算了,还是我亲自去吧。” 观花殿那俩厨子的厨艺其实还是可以的,就是做出来的东西太油腻,平时倒也罢了,白玉京不好吃,好吃不好吃的,能吃饱就行,此刻有心显摆,就觉得那俩厨子的厨艺有点儿拿不出手了。 由于狗粮的缘故,孙秀是知道白玉京会做饭的,不过却从来都没吃过,闻言不禁笑道:“你可别用糊弄白雪的手段糊弄咱家。” 听到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白雪汪汪的叫了两声,从娇娇的怀里挣脱,跑到白玉京面前,举起两只前爪给他作揖,白玉京忙从娇娇腰上挎着的狗粮袋里抓了几颗狗粮喂给它,摸摸它的脑袋:“乖乖等着,等我给孙大哥做好饭再来陪你玩儿。” 白玉京大步而去,白雪好像知道些什么似的,回头冲着孙秀叫了几声,孙秀哭笑不得骂道:“小没良心的,亏得咱家从前待你那么好,这才几天光景,你就投敌叛变了?” “甭说孙公公您啦,奴婢算是整天陪着白雪的吧,那也没它跟白大哥亲!” “那有什么办法,小白那臭小子天生好像就有一股魔力,让人忍不住的愿意跟他亲近对了,夏荷姑姑最近有没有来观花殿啊?” 笑容消失,娇娇小声道:“不常来,偶尔过来看看白雪上次白雪出事儿不会跟夏荷姑姑有关系吧?” 孙秀板脸训斥道:“谁告诉你的?没凭没据的,别瞎说八道!” 娇娇的嘴巴微微噘了起来:“没人告诉奴婢,都是奴婢自己猜的,因为每次来白大哥好像都有意无意的防着她,白大哥那么聪明,肯定是猜到了什么,不然没道理防着她,再加上上次她给喜儿银子的事儿” “你倒猴精猴精的,”孙秀翻了娇娇一眼:“甭管你猜到了什么,这种话对谁也不能说,以免惹火烧身,懂么?” 娇娇别看岁数小,心思却很细腻,谁好谁坏还是能分清的,知道孙秀这是为她好,忙点了点头,想了下却又道:“那白大哥呢?他也不能说吗?” “你都猜出来了,他会猜不出来?行啦,给咱家一把狗粮,你去看看小白做的如何了,咱家都快饿死了。” 亥时末牌,张广瑞亲自将一名中年道士送进西华门,然后又独自一人赶回豹房,径直来到朱厚照的住处。 他不知道应该称呼这里什么,说是宫殿吧,却只有一个天窗,很少打开,偶尔打开,光线透过纤细的窗棂照射进来,便成为一道浑浊的光柱。但说是密室吧,屋子又很大,十二根四五人合抱的粗大楠木撑着屋顶。 屋子里没有龙床,只有一个宽敞的木台,身穿黑色团龙袍的朱厚照躺在一个衣衫的女子的大腿上,女子的腿很白,腰肢却有些丰硕,腰间的赘肉紧紧的贴在朱厚照的耳侧。她长的并不是特别的美艳,只能说五官周正,但她的笑很迷人,像极了邻家漂亮的小嫂子。 刘氏,一个被幸运女神选中的乐籍女子,张广瑞偷偷打听过,自己的这个靠山和从前豹房独宠的一个叫马姬的女子身形有些相似,这让他十分不理解朱厚照这种独特的癖好,放着天下那么多细腰长腿的美少女不稀罕,为何独独对这些丰硕的妇人情有独钟呢? 饮宴应该已经进行了一段时间,几名番僧早已喝的酩酊大醉,正着身子在赤#身#裸#体的女子身上耸#动着,丝竹声不停,伴着场中一名女子的舞蹈,炽热的空气中浮荡着浓厚的淫靡味道,张广瑞浑身发热,必须得极力的控制,缩阳入腹的宝贝才不会探出脑袋。 地上到处都是酒坛,酒杯,有的倾倒在那里,有的则摔成了碎片,果品也从桌案上滚落到地上,角落里都是。角落里摆放着许多奇形怪状的木雕,墙壁上挂着绢画,雕像带有强烈的密宗风格,绢画则全部都是春宫内容,入目所及,全都是男女交缠的肢体。 张广瑞最喜欢其中的一副彩绘,上边的女子一看就不是中土人物,高鼻,蓝眼,金发,画技亦非中土所有,沉甸甸的,纤细却又坚实的腰肢,丰臀,白的耀眼的大腿,以及近乎疯狂扭动的躯体,加上立体透视笔法营造出的极度写实的效果,他相信,哪怕是他那道心似水的师祖见到也要魂为之夺。 但这仍旧不是让他最疯狂的,最让他疯狂的还是场中那个跳舞的女子,并不是她的舞姿多么妖娆,事实上豹房里随便拉出一个女子来跳的都比她跳的好看,关键还是她的身份,谁能想到母仪天下的皇后会为了取悦皇帝跳这种的舞蹈呢? 张广瑞当然知道原因,因为刘氏也曾经做过同样的事情,就在快到通州之前的那个晚上,于是那晚朱厚照终于睡到了她的舱内。 夏氏已经来豹房两个晚上了,头一夜刘氏舞姿妖娆,甚至当众品萧,夏氏放不开,被其拔了头筹。第二夜夏氏开始跳舞,但舞姿不美,又不肯脱衣,朱厚照不喜,派人将其送回了住处。 这是第三晚了,看着衣衫半解的夏氏,张广瑞又是激动又是冷笑,心头打定了主意,就算你铁了心的赖在这里不走,我也绝对不让你和白玉京的阴谋得逞!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三十七章 各有打算 “命运有大部分其实掌握在自己的手里!” 夏氏活了三十载了,打从记事开始所受到的就是儒家关于伦理纲常的教育,出嫁之前,她甚至没有和陌生男子说过话,更别提当着这么多人脱掉自己的衣物。 她的脑袋晕乎乎的,耳朵里传来的声音让她的心跳加速,巨大的羞耻感却又如同一座大山般重重的压在她的心头,假如眼前有个地缝的话,她肯定毫不犹豫的跳下去。之所以没有晕倒,只是因为白玉京曾经告诉她的那句话。 朱厚照饶有兴致的侧头打量着跳的如同行尸走肉般的夏氏,嘴角微微上翘,勾勒出一抹轻蔑的冷笑。他得承认,当眼前这个三十许的女子放下母仪天下的矜持,撕掉端庄冷漠的面具,这个躯体对他来说是有着致命的吸引力的,跳动不安的小兄弟就是明证。但在他想通这一切变化的缘由之前,他不会去宠幸夏氏。 事有反常即为妖,端了十五年母仪天下的架子,想要放下绝对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到底有何图谋? 两天了,他仍旧想不明白,不过他不着急,他有的是时间。 “广瑞,过来!”朱厚照已经发现张广瑞进来了,笑眯眯的冲他招了招手。 张广瑞半猫着腰,小跑着冲了过来。 “皇后,屋里这么暖和,你跳了这么半天应该很热了吧?再脱两件儿肯定要好些。” 刘氏笑眯眯的盯着夏氏,心里却不知为何有些不安,她出身卑贱,不止一次听到过朱厚照这种暧昧的建议,但夏氏不同啊,如此羞辱她,陛下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番僧们是不会考虑这么多的,一边忙乎着,一边歪着脑袋看夏氏,一双双眸子泛着绿光,犹如一头头择人而噬的猛兽。 夏氏略愣了一下,慢吞吞的将粉色的里衣褪了下去,露出了里边鲜红的肚兜。她神情木然,双眼却充满了血丝,拳头紧紧的握着,手心里汗水夹着着血丝,她却仿佛根本就感觉不到疼痛。 忍辱负重,只为一夕欢愉。 朱厚照的手早已攀上了刘氏某处高耸,用力,刘氏吃痛却不敢发出声音,而朱厚照却仿佛打了一针鸡血,双目血红,直勾勾的盯着夏氏,另外一只手指了指自己的胯下。张广瑞怔了一下,虽心有不甘,但被刘氏冷飕飕的眼神一扫,很快就明白了过来,跪倒在地,慢吞吞的向朱厚照爬去 夏氏喘息着从那间地狱般的屋子里跑出来,撑着双膝干呕了半天,又贪婪的大口呼吸了良久寒冷的空气,却仍旧无法忘掉刚才那噩梦般的经历。那真的是自己的丈夫么?还是一头披着人皮的恶魔? 以前她不是没来过豹房,却从来没有见过今晚这样的朱厚照。 她退缩了,不敢想象刚刚从那个小白脸的嘴里抽出来的东西再放进自己体内会是个什么滋味。 假如说从前她还幻想一切都是造谣生事的话,那么在这一刻,所有的幻想全部破灭了。她可以忍受自己的丈夫有别的女人,却绝对无法忍受自己的男人和别的男人之间发生关系。 “娘娘,娘娘,您怎么了?”守护在角落打盹儿的夏荷终于发现了夏氏,匆忙赶上前。 “没什么,吩咐下去,哀家要连夜回坤宁宫!” 哀家? 夏荷勃然色变,不安的抬头望向夏氏,有心想问问发生了什么,却见星光之下她满脸冷漠,到嘴边的话登时咽了下去,匆忙低头:“是,奴婢这就去准备!” 夏氏离去,朱厚照并未派人去追,自己也没动地方,仍旧侧躺在刘氏的大腿上。他不动别人自然也不敢动,于是一切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该参欢喜佛的继续参欢喜佛,该喝酒的继续喝酒,张广瑞自然也继续他的工作 良久良久,当所有的番僧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开始打呼噜的时候,朱厚照终于从刘氏的身上爬了起来,穿上龙袍,神情冷冽的扫视一番四周,大步走了出去。 张广瑞闭着眼睛,耳朵却没闲着,听到动静之后又等了数息,待确认朱厚照再不可能回来之后,这才睁开眼睛,快速的向刘氏爬去。刘氏也睁开了眼睛,扫一眼满地狼藉,媚笑着骂了一句:“小猴崽子,你倒是食髓知味,胆子越来越大了啊?” 张广瑞嘻嘻一笑:“小的这不也是替娘娘您考虑嘛,早一日怀上龙种早一日安心,省的别人惦记了。” 刘氏推开张广瑞作怪的手,起身穿衣,一边说道:“还是小心些吧,我可不想学那赵姬,也不希望你步嫪毐的后尘,还是去本宫那儿吧!” 从大屋出来,朱厚照径直去了夏氏的住处,听守卫说夏氏已经连夜离开,非但没有恼怒,反而轻笑了一声,吩咐侍卫:“去把张锐和谷大用召来,朕就在这里等着他俩!” 都知道他的脾气,侍卫什么话都没说,躬身退下。 一队挑着灯笼的人渐渐走进,江彬为首,快步走到朱厚照面前跪倒:“父皇怎么来这儿了?大半夜的也没多穿点衣服,再受了寒气可怎么得了?”说着径自起身将自己的披风解下来披到了朱厚照的身上。 朱厚照并未拒绝,转身向院内走去,边走边随意的问道:“事儿办的如何了?” “全部锁拿,无一漏网!”江彬满脸杀气的说道,身上隐隐的似乎还有点血腥气。 “抄到多少东西?” “玉带两千五百束,黄金十万两,白银三千箱,胡椒数千石,珠宝十五斛,三尺以上珊瑚十五座,其余玉石铜钱等不计其数,皆已登记造册。” “这个混账奴才,朕早就怀疑他了,果然是”朱厚照忽然停了下来。 江彬小心翼翼的问道:“怎么处理?依着儿臣的,也别交有司审理了,全都杀了了事。” 朱厚照沉默了半晌,长长的叹了口气,好像一下子被人抽走了骨头似的,有气无力的说道:“先关起来吧,你先退下,朕想一个人静一静。” 江彬欲言又止,到底什么也没说,静悄悄的退出了院子,压低声音对迎上来的曹英恶狠狠的吩咐道:“给老子看好了他们,放跑一个老子活剐了你!” 曹英大咧咧道:“义父放心,五百精锐守着,就算他们插上翅膀也别想飞出去。” “他掌诏狱多年,势力根深蒂固,千万马虎不得!” 曹英重重的点了点头。 “行啦,这两天老子也累惨了,早点回去休息,让底下弟兄们都警醒着些,有什么情况速速通报对了,听说张广瑞当上豹房侍卫统领了,明日一早带他去见老子。” “是!” 一切对话都是压低声音进行的,朱厚照早就已经进了夏氏的卧室,自然什么也没听到。 他没让人掌灯,就那么摸黑坐在夏氏的床上,虽然已经连续两宿没怎么休息好了,一双眸子却仍旧十分精神。 肚子咕噜噜响了两声,兴许是钉螺吃的有点多,他并没有特别在意。 嗓子有点儿痒,轻轻的咳嗽了几声,但很快就止住了。 他很兴奋,黑暗中,思想也犹如挣脱了束缚的奔马。他想起了第一次见夏氏时的情景,老实说,当时其实挺惊艳的,但也仅仅是那么一瞬吧,一想到这是太后做主促成的婚事他就对夏氏充满了厌恶,就好像他厌恶那座金碧辉煌的乾清宫一般。他一直有些遗憾,当初那把火怎么就没把坤宁宫也烧了呢? 摇了摇头,他的思想从坤宁宫的殿顶越过无数宫殿的上空落在了浣衣局,然后那名女子的容颜便如刀刻般自脑海浮现出来。 这是藏在他内心深处最刻骨的痛,所以,仅仅是一瞬,女子的容颜就被他强行从脑海当中压到了心里。 于是他很快又想起了昨日的那场大朝会,一想到以杨廷和为首的那班文臣们哭天抹泪的要求他日后不要再次出游的场面他就特别的想笑——这么多人,究竟有几个是真心替朕考虑的呢?这世间,除了父皇以外,怕是再没有一个人是真心真意替朕着想的人了吧? 何所谓忠诚? 哪一个又是真正的忠臣? 昨天下午,他拒绝了杨廷和求他搬回乾清宫的建议,下午又拒绝了杨廷和求见的要求,今天上午又将杨廷和,梁储,蒋冕等一干大臣打发了回去。 是的,如果有可能,他宁愿永远也不要跟这些文臣打交道。 但是昨天晚上他秘密召见了仇钺,并不是他多么相信仇钺,而是他相信,只要仇钺在京一日,所有的魑魅魍魉就翻不起波浪。 当然了,和仇钺一道前来的还有定国公徐光祚以及前兵部尚书,昨日刚提起来的吏部尚书王琼。 这两个人就没什么好说的了,一个是世受国恩的公爵,一个是平定宁王之乱的功臣,尤其是王琼,原本他其实并不怎么喜欢,但自从上次在南京和王守仁长谈之后,不知怎么就记住了这个名字。 现在朱厚照已经不再担心朝廷出现什么变动,终于可以腾出手来追查到底有多少人和宁王有勾结了。 五更鼓响的时候,外边终于传来了声音,很快便有人入内通禀:“启奏陛下,谷公公和张公公奉命前来,正在外头候着” “叫进吧!”朱厚照轻轻挥了挥手,顺势挺直了上身!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三十八章 人事变动 “老奴谷大用拜见陛下!” “老奴张锐拜见陛下!” 谷大用和张锐一前一后进屋,推金山倒玉柱,先后跪倒在地给朱厚照见礼。 “都起来罢!”朱厚照淡淡的说道,儿臂粗的蜡烛烧的只剩寸许,烛泪凝固,让蜡烛变的如同拳头大小。昏黄的光线跳动着,却被床幔阻挡,所以谷大用和张锐只能看到朱厚照挺直的身躯,却无法看清他的表情。 这是朱厚照回京之后两人第一次得蒙召见,二人心情既是不安又有些激动,对视一眼,小心翼翼的从地上爬了起来。 “皇爷爷夤夜召老奴二人过来定有要事,却不知?”谷大用比张锐胆子大,又是八虎之一,朱厚照在潜邸时便伺候左右,感情不一般,是以赔笑着问道。张锐就收敛的多,半弯着腰肃立在旁,眼观鼻鼻观心,神情严肃的很。 “钱宁的家已经被朕命人给抄了。” 这事儿不稀奇,早在江南时钱宁的锦衣卫指挥使职务就被朱厚照转给了江彬,谷大用和张锐一为司礼监秉笔太监兼御用监掌印,一为前东厂提督,如今的司礼监秉笔,都是位高权重消息灵通之辈,自然早就料到了钱宁的下场。 两人知道朱厚照还有下文,是以谁都没接茬儿。 咳嗽了两声,朱厚照继续往下说道:“原因你俩想来也能猜到一二,没错儿,那根本就是个喂不熟的白眼儿狼,大概是觉得朕躬至今无嗣,为了长享富贵,居然和朱宸濠那个混账勾结到了一处,妄图颠覆朕的江山,是可忍孰不可忍,朕不但要削他的职,抄他的家,还要让他亲眼见到朱宸濠的下场,最后再诛他的九族,让他知道知道,朕可以给他荣华富贵,也能要他的命!” “吾皇圣明!”谷大用和张锐站不住了,同时拜倒在地,解气之余,未免也有些兔死狐悲的感慨——那位可是今上最信任的人啊,吃住坐行都在一起,连外臣们都知道,钱宁一到,圣驾肯定随后就到。结果最终却落得这么一个下场,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啊! 朱厚照静静的打量着谷大用和张锐五体投地拜服在面前的姿容,良久,忽的恼将起来,长身而起,每人肩膀上给了一脚,喘着粗气怒吼:“圣明圣明,圣明个屁!老子真要圣明,就不会让那个白眼儿狼蒙呼了那么多年!你们呢,你们的心里到底想些什么?代王,兴王,还是益王衡王?” “老奴冤枉啊!”张锐眼泪瞬间便流了出来,爬起身来跪行到朱厚照脚下抱着他的腿嚎啕大哭,一个劲儿的道冤枉。 谷大用见朱厚照的腿被张锐抢先抱住了,自己无处插手,忙翻身跪好,砰砰砰的一个劲儿磕头,鼻涕横流的哭诉:“陛下这是想要老奴的命啊,老奴生是您的人,死是您的鬼,打死也没有别的心思啊,老奴冤枉啊” “量你们也不敢有别的心思!”朱厚照说道,想要坐回床上,奈何腿被张锐抱着,气的他又给了张锐肩膀上一脚:“松开,哭哭哭,就他娘的知道哭,土埋半截儿的人了,还有没有点儿内廷大臣的体统?” 张锐和谷大用同时松了口气,急忙松手,一边抹眼泪一边辩解道:“主要是皇爷爷适才的话太吓人,老奴自问对陛下您忠心耿耿,从未有过别的心思,谷公公更别提了,潜邸时便跟着您,肯定也不可能” “行啦行啦,朕也着实是被钱宁那个混账气坏了,这才拿你们俩撒气都给朕滚起来吧,说说后事,朱宸濠叛乱,定然不仅仅和钱宁有勾结,朱彬是外臣,总兼着东厂的差事有碍物议,还是张锐你掌总罢,这段时间给朕仔仔细细的查,但凡和朱宸濠有过联系的人,不管是内廷还是外廷,一个也不许放过。” 张锐不妨还有这种好事砸到自己脑袋上,急忙跪倒:“老奴领旨,皇爷爷放心,老奴肯定将这事儿办的妥妥帖帖,不放过任何一个可疑之人,务必将朱宸濠的势力连根拔起!” 朱厚照点点头:“有这决心就行,有一样,悄悄的查,朕不希望搞的人心惶惶!” “那老奴呢?”谷大用终于忍不住了,期盼的望着朱厚照。 “你?”朱厚照斜谷大用一眼说道:“改御马监掌印。” “那张永张公公呢?”谷大用瞪大眼睛问道。 “御用监掌印,提督三大营!” “老奴遵旨!”谷大用很快便明白了朱厚照这一任命的意义,欣喜若狂,匆忙跪倒叩头。 “行了,退下吧!”朱厚照疲惫的挥了挥手,待二人起身准备离开的当口又追加了一句:“让萧敬魏彬和丘聚来西苑见朕,嗯,不用太早,朕要先休息一下!” 正德回京之后沉寂了三天,终于有了大动作,先是司礼监掌印萧敬彻底退居了二线,魏彬真正的执掌了司礼监的大权。其次是撤掉了张永御马监掌印的职务,改任御用监掌印并督三大营。原御用监掌印谷大用阔别御马监掌印之职多年之后重新接掌,当年他任西厂提督时,便是御马监掌印。 如果这些调动还算正常的话,最让人瞠目结舌的莫过于对张锐的任命,在大家都以为他有些失势的关头,居然重新接掌了提督东厂的重任,不禁跌碎了一地的眼珠。 “小弟有种感觉,陛下这些举动好像是为了针对某个人而来的。”白玉京和孙秀高忠坐在观花殿的回廊栏杆上闲聊,三人面前摆着一只圆凳,凳子上摆放着一小盘油炸落花生,听说是前几年才从福建那边传过来的美食,内廷倒是常见,宫外只有特别高档的饭馆才有此物。还有一葫芦美酒,乃是北安门外方员外特意送给白玉京的自产桂花酿,酒劲儿不大,味道却很醇厚。 “针对谁?”高忠拈起一枚花生米丢入口中嚼的噶蹦作响,问罢又自斟自饮一杯,轻叹一声,显得十分陶醉。 “平虏伯朱彬!”白玉京看看四周,这才幽幽吐出五个字来。 孙秀扔向嘴里的花生米掉到了地上,急切的反驳道:“不可能,十二团营不还在江彬手里么?还有锦衣卫督指挥使,不过是把他东厂提督的差事去了而已,别忘了,按照惯例,东厂本来就该由咱们内廷提督,所以这些根本就说明不了什么。” 白玉京缓缓说道:“就算东厂提督该用内臣,那为什么陛下不选陆訚呢?别忘了,那才是江彬的人。” 孙秀皱眉沉思起来,一时间想不出该怎么反驳。 高忠和孙秀脾气相投,都是讲义气的,脑子却比孙秀转的要快的多,其实今日之所以来坤宁宫本就是为了这件事情而来,现在白玉京主动提起,自然是正中下怀。 “据我义父分析,也有可能是陛下怕平虏伯风头太劲,这才主动去掉了他东厂的差事,而且我义父还说,查抄钱宁便是江彬去做的,若非信任有加,陛下定然不会将如此重任托付。” “高大哥,合着您今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啊?老实交代,莫不是张公公派您来叹小弟口风的吧?”白玉京不答反问,笑眯眯的望着高忠,却不等他回答便摇了摇头:“也不对,小弟不过是个小小的六品奉御,根本就摆不到台面上” “这个”高忠并不擅长撒谎,面色微红,略迟疑一下说道:“小白你不用妄自菲薄,别看你岁数小,但脑子却很灵光,又重情重义,日后迟早有展露峥嵘的那一天,对吧孙公公?” 孙秀重重的点了点头:“没错儿,别人不知道你小子,咱家却是打从心眼儿里佩服的,还有啊,其实娘娘和我义父也很看中你,只是你自己没感觉罢!” 高忠微微额首,再次拈起一颗花生米丢进嘴里,一边咀嚼着一边看向白玉京:“正因如此,咱家才特意过来,想听听你小子的看法。” 白玉京表面上不动声色,心底里其实还是很有些得意的,略作沉吟,下意识的摸出一根卷好的烟卷儿叼到嘴里,吹亮火折子点燃狠吸了一口,徐徐吐出烟雾,这才说道:“小弟若说纯粹是一种直觉两位哥哥不会打我吧?” “你说呢?”孙秀狠狠白了他一眼,皱眉扇了扇飘过来的烟雾:“也不知道有什么好抽的,呛死了!” 高忠却是头一次见到有人抽烟,好奇的盯着白玉京手里的烟卷儿问道:“这是什么东西?不呛么?” “御用监老孙头知道吧?” 高忠点点头。 孙秀继续道:“那鼻烟肯定你也知道,这小子说跟他师傅学的,也好这一口,不过不是用鼻子吸,而是这样张广瑞那小子如今不是当上了豹房侍卫统领嘛,眼高于顶,居然骑到小弟脖子上拉屎,小白说了,将来就用这烟卷儿替小弟狠狠出一口气,小弟等着看呢,廷显你信么?” 既然和鼻烟同出一脉,高忠顿时就没了兴致,皱眉摇头:“信他才活见鬼了!” “骑驴看唱本儿,走着瞧呗。”白玉京并不争辩,笑眯眯的说道,接着忽然想起什么,笑意猛收:“是了,我终于知道张广瑞为何要故意欺辱孙大哥您了!” “为什么?”孙秀和高忠同时问道,高忠又追加了一句:“到底什么事儿?他怎么欺辱你了?这才几天光景,就敢骑到你脑袋上拉屎了?”问话的对象自然是孙秀。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三十九章 谁负谁胜天知晓 白玉京替孙秀把张广瑞使唤他的事儿讲了一遍,末了说道:“一开始小弟也认为是张广瑞那小子得意忘形,刚才突然之间琢磨过味儿来了,他根本就是故意的。” “怎么讲?”孙秀和高忠同时问道。 “这还不简单?想想皇后娘娘半夜回宫的事吧那小子肯定是铁了心要投靠刘娘娘了,自然不愿意娘娘或者娘娘的人和陛下走的太近”白玉京想的却更深一层,本来他还担心夏氏相召,提心吊胆了半日,结果一上午都没人过来叫他,让他不得不怀疑这几天夏氏在豹房的遭遇,莫不会白去了好几天吧? “对啊!”孙秀猛拍大腿:“咱家怎么就没想到呢?这个兔崽子,打的倒是好算盘,知道娘娘良善,又心疼咱家,这才故意羞辱咱家,为的便是激怒娘娘咱家还真小瞧了他,幸好你小子提醒,不然还真就被他蒙呼过去了!”说到这里,他望向高忠,有些不满的抱怨道:“廷显,张公公也是,怎么就把这样一个王八蛋从天寿山给弄回来了?” “谁说不是呢,早知道是这么个吃里扒外见异思迁的混账东西,当初小弟就该直接宰了他随便扔进一口枯井拉倒”高忠恨恨的说道,接着忽然望向白玉京,话锋一转,严肃的问道:“有个问题其实咱家一直就想问你,小白,你小子一定要老实告诉我,你和张广瑞到底是怎么回事?真的是我义父从天寿山把你们俩弄回来的么?” 被他这么一提醒,孙秀也想起来了,附和道:“对啊,当初你和张广瑞被刘玉送到坤宁宫时咱家就有点儿奇怪,义父说你二人是张公公特意送来伺候皇后娘娘的,结果呢,义父亲自接见了你们俩却又很快把你二人打发去了张府” “一开始咱家真以为义父是看中了你二人的长相,想要讨好陛下,后来琢磨过味儿来了,真要如此就不该先送你二人来坤宁宫,还有,你比张广瑞 长的顺眼多了,为什么不送你去南京,偏偏却送走了张广瑞?”高忠抢过话头说道。 这事儿平日里二人从未深想,此刻一提起来同觉疑点重重,处处透着怪异。 白玉京有些后悔,不该提这个话题的,刚才光顾着一时痛快,却忘了眼前这两位哥哥并非借种计划的知情者,这下好,眼见二人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顿觉头大不已。 “应该是看上我俩的能耐了吧?而且,张公公与家师是素识” “那张广瑞有个屁的能耐?”孙秀不屑的插话道,言下之意,白玉京才是真有能耐似的。 白玉京苦笑道:“也不能这么说,那家伙还是有些本事的,祈福禳灾不就巴结上刘三爷了嘛!不然怕也没机会被送去南京,现在好,摇身一变就成了豹房侍卫统领,也算是一飞冲天了罢?” 话虽如此,他其实一直认为刘玉是知情者,之所以送张广瑞去南京也肯定不是因为什么劳什子祈福禳灾。 “呸,不过是靠卖屁股得来的机会,男子汉大丈夫所不为也!”高忠慷慨的说道,孙秀和白玉京都没笑话他,从他当初被抓进东厂监狱的表现来看,除了胯下没鸟,绝对够的上一条真汉子。 白玉京说道:“高大哥行的端走的正,乃是当世之真英雄,自然看不起这种行为,但别人就未必了,此刻怕是多少人暗暗对那张广瑞羡慕嫉妒恨呢” “最让人忧心的就是如此了,陛下亲佞远贤,朝政被无数江彬钱宁之辈把持,世人不以为耻反以为荣,长此以往下去,我大明上百年基业怕是要毁于一旦啊!” “我说廷显老弟啊,这些应该是那些读书人操心的事情,咱们充其量就是个奴才,你这操的哪门子闲心?有这工夫,还不如陪咱家多喝几杯,来它个一醉方休小白,你不是会唱曲儿么,给哥哥们来一段儿,正好佐酒!” 孙秀心思再细腻,本质上却是个武夫,说出这种话来丝毫也不令人意外。高忠轻叹一声,拿起酒壶倒酒,敬孙秀一杯,自己先仰脖干掉,也不等白玉京开唱,拿筷子击打着酒杯盘碗,当先开口唱了起来:“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他声音高亢激昂,唱的正是岳武穆的《满江红》。 好在观花殿离着坤宁宫主殿有段距离,又有孙秀在场,只要不打扰到皇后夏氏,其余人自然无需害怕。 一曲唱罢,孙秀首先叫好,白玉京也竖起了大拇指夸赞:“歌为心声,高大哥志存高远,小弟佩服,唱的也好,情调高昂,慷慨壮烈,拳拳一片忧国爱国之心表现的淋漓尽致,怕岳爷爷重生也不过就是如此了。” 高忠刚要谦虚,孙秀已然抢过了话头:“你小子不要干说不练,廷显已经唱了,现在轮到你了,若是唱不好,咱们可要罚你三杯再说!” 这难不倒白玉京,但他仍旧皱起了眉头,实在是会唱的太多,一时间有些不知选哪首好。 正在他沉吟之际,一道不合时宜的女声忽然自远处传来,正是夏荷冷冰冰的声音:“吵什么吵?大中午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原来是夏荷姑姑啊,什么风把您吹到观花殿来了?别是咱们喝酒耍子吵到您了吧?按理说不会啊,此地距离娘娘寝宫可还有段距离呢” “小猴子翅膀硬了是吧?”夏荷不满的打断孙秀,板着脸说道:“你小子不要觉得有孙公公罩着就为所欲为,娘娘心情不好,万一吵到她老人家,怕是连你义父都吃罪不起吧?”她其实和孙秀岁数差不多,不过无论辈分还是品级都比孙秀要高,说话自然而然便端了些架子。 “多谢姑姑提醒,您这一天也够累的,要不要一起喝点儿?”孙秀明知道夏荷不喝酒,故意说道。 夏荷冷哼了一声说道:“用不着,你且跟我惫懒,我虽收拾不了你,不信你义父也收拾不了你!”说罢转身便走,瞧那速度,显然被气的不轻。 “孙大哥,她不会是去告您的状吧?”高忠担忧的说道。 “无妨无妨”,孙秀大咧咧的挥了挥手:“她奈何咱家不得的小白,你小子还愣着干啥?想好唱什么了么?不然哥哥我可是要罚你酒了!” 白玉京和娇娇几乎是无话不谈,所以自然猜的到孙秀为何不怕夏荷,自然不会多嘴,笑道:“唱就唱,小弟脸皮厚,现在就是犹豫唱什么,难得两位哥哥有雅兴,总得让二位耳目一新方显本事有了,二位稍待片刻,小弟去去就来!” 他起身匆匆而去,孙秀和高忠面面相觑,同时道:“这小子,不会是跑了吧?” 白玉京不知去忙乎什么,夏荷想不通孙秀为何突然胆子变的这么大,居然敢戏弄自己,气呼呼的回到坤宁宫正殿,本想向夏氏告状,不想夏氏睡的正香,不敢打搅,便去配殿找孙忠,见面就是一番添油加醋,既为了给自己出气,也想试探一下孙忠的态度。 孙忠是老狐狸,自然不会让夏荷发现不对劲儿的地方,不等她说完就气的剧烈的咳嗽了起来,手里茶盏摔的粉碎,好不容易恢复过来,气呼呼的便往外走,边走边骂:“小兔崽子,居然连上下尊卑都没有,你去伺候娘娘,咱家亲自过去收拾他!” 夏荷不疑有他,提着的心落回了肚子,跟在后边笑眯眯还劝孙忠:“公公您甭跟那个小猴子一般见识,气坏身子就不值当了,奴婢其实也没真生气,不过就是随口一说,奴婢算是看着那小子长大的,他是什么脾婢还能不知道么” “那也不成,长幼有别,人伦有序,咱大明讲的就是一个‘礼’字,就算他是咱家的义子,也不能狐假虎威坏了纲常,你别管了,咱家今天非把这小兔崽子的屁股打开花不可!” 孙忠好似动了真怒,脚下速度加快,很快便把夏荷落在了后边。 见此情形,夏荷渐渐慢了下来,直到孙忠拐过殿角,笑意顿收,化作一丝冷笑。 进了观花殿的回廊之后,孙忠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再次恢复成了那个风烛残年的老太监,待远远见到白玉京坐在孙秀高忠对面手拿筷子敲打面前一溜瓷器时,干脆停在了拐角,无它,实在是那敲打出来的调子清脆悦耳,依循某种从所未闻的旋律,似高山流水,又似珠落玉盘,密集处,更如群马夜奔般带着一丝杀气。 这是什么曲子?莫非又是白玉京的师傅所作? 孙秀和高忠已然沉浸在白玉京这种新奇的演奏方式所奏响的优雅音乐当中无法自拔,而白玉京自己也有些陶陶然,三人浑未发觉不远处偷听的孙忠。 俄顷,急骤的曲调忽然一缓,白玉京清亮的嗓音突兀的响起:“沧海一声笑,滔滔两岸潮,浮沉随浪只记今朝。苍天笑,纷纷世上潮,谁负谁胜出天知晓。江山笑,烟雨遥,涛浪淘尽红尘俗世几多娇。清风笑,竟若寂寥,豪情还剩了一襟晚照。苍生笑,不再寂寥,豪情仍在痴痴笑笑,啦啦啦啦” 曲终,四下里骤然一静,良久,孙忠终于自回忆中醒过神来,喃喃自语着“好一个谁负谁胜出天知晓,好一个红尘俗世几多娇”他的音量忽的一提,遥问白玉京:“小子,这是什么曲子?”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四十章 孙忠的变化 闻听孙忠的声音响起,孙秀高忠如梦方醒,顾不得给孙忠见礼,同声附和:“对啊小白,这是什么曲子?怎地如此好听呢?”说罢这些,高忠尤多加了几句:“闻之如见沧海桑田,星移斗转,血雨腥风,痴怨纠缠,世间种种,最后不过一笑,感慨万千,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好词好曲,非久历红尘者,断然无法作出,咱家猜测,定然是令师所作吧?” “正是,高大哥谬赞,家师素喜音乐,却又不愿拘泥于旧时曲牌,常有新作,大多不为俗世所容,倒是这首《沧海一声笑》乃是他亲自为他自己所创作的小说《笑傲江湖》所作的词曲,既合小说主旨,又曲调悠扬,乃是他平生得意之作见过孙公公!” 说话间孙忠已至近前,白玉京急忙行礼,高忠孙秀二人不敢怠慢,紧随其后,也跪到了孙忠的脚下。 “都起来吧《笑傲江湖》小说?你师傅写的?讲了个什么故事啊?”摆手示意三人起身,孙忠好奇的问道。 “泉涸,鱼双与处于陆。相呴以湿,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这句话是“江湖”这个词所能找到的最早的出处,意思指的是江河湖海。笑傲江湖指的自然就不是这个意思了,而是武侠人士所处的环境。古龙又引申说“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又赋予这个词语一种勾心斗角的隐藏意思。 孙忠允文允武,算是个奇才,他所理解的自然是庄子所说的江河湖海的意思,又或者是“江湖未静,不可让位;至于邑土,可得而辞”中四方各地的意思。 “回公公的话,讲的是民间帮派之间斗争的故事,晚辈记的甚为清楚,您老若是无事,晚辈可以讲给您听听。” “好哇,左右也是无事,权当消磨时间罢!”孙忠痛快的答应了下来,高忠忙去搬椅子,白玉京则去厨房吩咐厨子做两个小菜,原地只剩父子二人,孙忠便将适才夏荷告状之事讲了一遍,末了数落孙秀道:“你这兔崽子就是一点儿都沉不住气,学学高忠,学学白玉京,尤其是小白,比你快小一半了吧?瞧瞧人家,沉稳老练,喜怒不形于色,快赶上咱家这些混了一辈子的老狐狸了” “小白是厉害,可也没义父您说的那般厉害吧?”孙秀不服气的插话道。 “还敢犟嘴?就你这爱插话的毛病就差的小白远了,还有,娇娇跟他走的那么近,夏荷给喜儿银子的事情定然不会瞒着他吧?他跟你提过么?娇娇说他一直防着夏荷接近白雪,说明他对白雪中碳气之事早就有所怀疑,但连夏荷居然都没发现他在提防她,这又说明什么?你呀,别整天就知道混日子,遇事多动动脑子,咱家老了,万一哪天去了,看谁还愿意罩着你!” 孙秀低下脑袋,心里却暗想:“有什么好怕的,不是还有小白嘛,莫非他还能害我不成?” 知子莫若父,孙忠不用想都能猜到孙秀在想什么,有心再说他两句,眼见高忠搬了椅子过来,便将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暗暗有些羡慕起张锐来了。 白玉京给孙忠父子外加一个高忠讲了一下午的《笑傲江湖》,直到夏氏派人来叫孙忠方散。 来的时间太长了,高忠没敢留下来吃晚饭,答应白玉京抽空让魏宝贵来看他后便独自离去,白玉京则陪着孙秀又小酌了几杯,然后亲自找人将孙秀抬去了安乐堂——白玉京自问笼络人心的手段还行,对观花殿的人下了封口令,至于暗地里有没有夏荷的探子,甭说他了,就连孙秀怕是也不敢保证。 但其实这已经不重要了,这从孙秀敢当面调戏夏荷白玉京便几乎已经可以确定,夏荷失势就在眼前,之所以引而不发,想来应该还是因为刘玉罢。 他并不关心夏荷的命运,从她敢于向夏氏的爱犬伸出魔爪的那一刻起,她的命运其实就已经注定了,夏氏不是傻子,孙忠也不是,哪怕白雪只是一条普通的狗,背叛的行为却是任何上位者所无法容忍的。 至于刘玉,张锐如今重新当上了东厂的提督,想来孙忠暂时还不会动他。 总的来说白玉京的位份还是太过卑微,无论是刘玉还是夏荷,甚至包括现在的张广瑞,他们之间的斗法对他来说都是神仙打架,只要不殃及到他自身,他是不会主动跳出去当出头鸟的。 识时务者为俊杰,当初若非料定夏氏不会杀他,恐怕白雪那件事情他都不会出头。而这一切往好里说是老成世故的一种表现,往怀里说,未尝不能说是人生的一种悲哀——从有棱有角,到被残酷的生活磨砺到浑圆,其中滋味,唯有过来人方能体味一二。 打从夏氏回到坤宁宫之后就一直没有出过正殿,夏荷的脸色越来越不好看,连带着低下伺候的都人们一个个也活的战战兢兢,尤其是上次娇娇领着白雪去看夏氏,结果没留神摔了跟头,连带着白雪也被牵引绳拽倒在地,夏氏大怒,夏荷体察上心,掌了娇娇三十个嘴巴,打的鼻青脸肿,好几天都无法正常吃饭之后,人们便愈发的噤若寒蝉起来。 观花殿的众人们都盼着夏氏能让白玉京带着白雪过去,他们都觉得白玉京是白雪的救命恩人,夏氏肯定不会冲他撒气,可惜的是,夏氏从未让他们如愿。 孙秀在安乐堂歇了整整五天,孙忠也雷打不动每天下午来找白玉京听故事,所以等到孙秀回来的时候,白玉京已经讲到任盈盈号令江湖好汉为令狐冲治病的情节,孙秀得知之后郁闷的不行,硬逼着他重新讲一遍,孙忠就在旁边看着,笑而不语,仿佛十分乐见这种情形似的。 这五天孙忠从未提过夏氏,白玉京也不问,却已然肯定了自己的猜测。他有些惋惜,更多的却是庆幸,不然真到了裸诚相对的时候,小兄弟居然出不来,想想就让人尴尬。 “孙大哥你快饶了小弟吧,我都给孙公公讲半天了,口干舌燥,嗓子都快冒烟儿了,改日,咱们改日再讲行不行?”白玉京讨饶道。 孙秀还待再跟白玉京闹几句嘴皮子,孙忠忽道:“小白,听你讲故事抑扬顿挫引人入胜,尤其是对于人性的分析,每有精到之处,这其中虽大半是你师傅的功劳,想来也掺杂着你自己的见解在其中,咱家有一事不解,那令狐冲对他小师妹那么好,为何她小师妹反倒对那林平之情有独钟呢?” 这老头儿,下边儿都没了,怎么竟关注这些想到此处,白玉京脑海忽有一道闪电划过,瞬间明白了孙忠的用意,登时重视起来,斟酌一番方道:“晚辈年幼,对男女之事所知甚少,不过据家师所说,情爱之事最是不循常理,就拿那令狐冲和岳灵珊打比方吧,估计让令狐冲把心掏给小师妹都心甘情愿,但是呢,他的这种付出相对于岳灵珊来说得来的太过容易,而往往对于太过得到的东西人们都会不加珍惜。岳灵珊自然是喜欢令狐冲的,但这种喜欢只能是妹妹对于哥哥的喜欢,因为令狐冲对她的喜欢用的便是哥哥对妹妹的方法。林平之就不同了,他和岳灵珊年龄相仿,会给她唱曲儿,会用言语讨她的欢心,偶尔恐怕还免不了对她使些小手段,再加上家世好,长相帅气,试问又有哪个少女能够抗拒呢?” 孙秀听的不明所以,抓耳挠腮,孙忠却缓缓的点了点头:“是了,那林平之富家公子出身,居则锦衣玉食,动则前呼后拥,自然少不了哄骗女孩儿的手段,而华山派虽在武林当中赫赫有名,过的却是清苦的日子说白了,有钱有势者左拥右抱不是没有道理的,世间人多慕虚荣也是人之常情,那岳不群之所以收林平之为弟子,未必就和他的家世无关,不然的话,到了洛阳他外公家之后,就不会刻意交好了。好一个‘君子剑’,若是入朝为官,绝对也差不到哪里去啊!” 到底是老狐狸,白玉京不得不佩服孙忠的见识,只从岳不好金刀王家之事便看穿了岳不群伪君子的本质。怪不得金大侠在后记中说《笑傲江湖》与其说写的是江湖,不如说写的是政客。 “公公说的是,这当掌门和当官之间显然有不少共通之处,令狐冲聪明尽自是聪明的,心地却太过善良,当个武功高强的侠士或许还成,想要号令群雄左右天下却非他力所能及了。”说罢,白玉京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孙秀,见他满脸迷糊,不觉微微一笑。 注意到这一情形,孙忠暗自苦笑,说道:“怎么感觉你小子说的不是令狐冲似的天道不全,坤宁宫人才凋零,想要碰上个智勇双全的何其难啊!”说到此处他停顿了一下,神色忽然严肃起来:“你少逢名师,慧而有胆,如今来我坤宁宫也有些时日,自然明白我们所面临的困境,不知可有解决的方法么?” 白玉京的心跳霍然加速,怔了一下,下意识的挑眉望向对方:“是皇后娘娘让您问晚辈的?”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四十一章 前因后果 孙忠自己都不知道为何会忽然向白玉京问计,是初见时他的从容不迫?亦或是拯救白雪时的当仁不让?又或者是替高忠求情时的义薄云天?再或者是皇帝失踪时的神机妙算 心念电转间他才忽然发现,原来短短时间,眼前这个帅气的少年已经用实力给自己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远的不说,就连那不值一提的鼻烟,在这个少年的手里都能变成控制人的利器,如此良才,若是不能为己所用,那就只能趁早杀之了。 想到此处时他忽然吃了一惊,本来不就决定借种成功时便杀了此子么?什么时候开始转变念头的? 白玉京视线灼灼,孙忠并无仔细思考的时间,摇摇头道:“娘娘性子太软,逆来顺受,从无争宠之心,但咱家却得替她考虑,毕竟整个夏氏家族,坤宁宫上下都人,以及大家的亲人,无数人的荣辱全在娘娘的肩膀上压着,一旦被刘氏或者其她嫔妃捷足先登产下龙子,龙子登基之日,便是坤宁宫灭顶之时甚至等不到龙子登基这是最让咱家忧心之处,每每想到便夜不能寐,若解决不了此事,咱家就死怕也无法瞑目啊!” “公公言重了,您老春秋鼎盛,如今谈大家又已回京,有她照拂,您老且有寿数好享呢” “不要避重就轻,若能让皇爷爷独宠娘娘,咱家便是马上死了也心甘情愿!”孙忠不吃白玉京的恭维,一字一顿说道:“不要心存侥幸,用你的话说,后宫也是江湖,打从你治好白雪进入坤宁宫开始,你的身上就已经被打上了后党的标识,娘娘地位稳固,你的前程自然如花似锦,娘娘一旦失势,想要改换门庭怕都没人会收你!” 对于孙忠这话白玉京自然是不屑的,身为穿越者,这点自信他必须得有。但他却又不得不承认对方说的有道理,这毕竟是一个标榜道德至高无上的社会,能力可以差,人品却不能有污点。 好吧,总得有个根的,就算夏氏长成丑八怪,这坤宁宫里还有孙秀还有娇娇还有白雪呢,总不能连她们也丢下不管吧——何况夏氏还非常有韵味儿。 再说回来,男子汉大丈夫总不能一味的投机取巧,相比较改变朱厚照那个同性恋的命运来说,改变夏氏这个可怜女子的命运怕是更有挑战性吧? 时间真是这世间最有魔力的东西,孙忠的想法变了,白玉京的又何尝没有呢?显微镜的“发明”以及烟叶的偶遇给了他强大的自信,此刻他的心境早非当日初睁眼时的战战兢兢,加之淡了取悦朱厚照的心思,选择夏氏自然就成了顺理成章之事——现在的他其实真的不怎么想见朱厚照,是以这段时间连谈府都没去,更加没有关心算卦和显微镜的消息有没有传到朱厚照耳朵里。 “公公高看晚辈了,也小瞧晚辈了,论能力,晚辈有自知之明,不敢自满,也当不起您老如此重视。论人品,晚辈却绝非那背主求荣之人,您老大可放心就是!” “咱家相信你,”孙忠不怒反喜,说道:“当日你初见咱家便给了咱家很深刻的印象,之所以对你另眼相看,除了神似陛下这一条外,和你的人品也不无关系。” 白玉京知道孙忠说的是什么,当初对方夸奖自己按摩按的好时没有贸然顺杆爬果然做对了,没有人喜欢背叛。 “在回答公公的问题之前晚辈想先问公公一个问题,希望公公您不要骗晚辈。” “不必问,你猜的没错!”孙忠肃然说道,显然明白白玉京想问什么。 “义父,小白,你们俩打什么哑谜呢?我怎么越听越糊涂了?” 最后一晚的遭遇夏氏对谁都没提起,包括孙忠在内。也就是他伺候夏氏多年太过了解,才能从夏氏那强装平静的表现下猜到她在豹房的遭遇绝非那么愉快。而这一切,他并未告诉孙秀。 “孙秀,你去外边守着,任何人不准靠近!”孙忠并未回答孙秀的问题,反倒将其支了出去。 白玉京对孙秀歉意的笑了一下,待其不情愿的出门后方一整脸色问道:“娘娘此行显然是下了极大决心的,一连三晚,怎么竟一次都没有还有,那天她连夜回宫到底又发生了什么?” 孙忠沉重的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脸色黯然,缩在椅子上微微叹了口气,原本就枯瘦如柴的身子愈发显得弱不禁风,仿佛只要再剧烈的咳嗽一场便要撒手而去似的。 “娘娘什么都不说,但咱家明白,她此去豹房定然受了相当大的委屈,另外,张锐的态度也很暧昧,咱家怀疑,暗地里他已经彻底倒向了刘氏高忠最近常来,有没有跟你说过什么。”说着说着他忽然一挺身子问道,问话的时候目不转睛的盯着白玉京的眼睛,他相信,只要白玉京撒谎,定然瞒不过自己。 白玉京知道孙忠在担心什么,偏偏高忠确实从未涉及过这方面的话题,是以并未挪开视线,反而勇敢的与孙忠对视,坦然说道:“公公过虑了,高忠人品端方,性子比孙大哥还直,就算张公公有心拉拢晚辈,也断然不会派他来游说,这一点,从张公公不告诉他晚辈和张广瑞的秘密便能推断一二。晚辈现在最疑惑的反倒是张公公,当初晚辈和张广瑞初进宫时他是极力撇清的,为何突然一反常态,想要改换门庭转去抱刘氏的大腿呢?会不会是公公您判断错误您有证据吗?晚辈反倒觉得张公公是在玩脚踩两只船的把戏,如此一来,无论是娘娘和刘氏谁生了龙种,他都可以稳如泰山,游刃有余。” 既然白玉京已然下定决心要帮夏氏,自然毫不隐瞒的说出了真实的想法,一来表明态度,二来也避免产生误会。至于语气,他相信只要孙忠真心拉拢自己,定然不会着眼于这些细枝末节。 孙忠果然没有因为白玉京怀疑自己的判断而生气,反倒悠悠一叹,神情松懈下来,说道:“到底是老了,不中用喽,这几天咱家心神俱疲,反倒没有你这个娃娃洞察秋毫你分析的很有道理,这才更符合张锐的性格,那确实是个聪明人,可惜都是小聪明,也是咱坤宁宫太过无人,不然当初他提议送你和张广瑞入宫时,咱家断然也不会答应。” 直到此刻白玉京方才明白了自己和张广瑞入宫的前因后果,合着全是张锐一人操作的:“如此说来,公公和娘娘也是被逼无奈,才选择的相信张公公?” 孙忠点了点头,却又说道:“也不全是你想的那样,张锐曾是太后老娘娘的管事牌子,而皇后娘娘又是太后老娘娘做主才入主的坤宁宫,一众妃子当中最信任娘娘” “晚辈还一直以为您二人有过命的交情呢,原来是这样啊!”白玉京皱起眉头,下意识的用中指揉搓眉心:“怪不得您老会对他产生怀疑了,如此说来,若是让刘氏抢了先,晚辈岂非立刻就有性命之忧了?” “这点你放心,他不敢的,他还怕咱家把张广瑞的事儿说出来呢。” 谁规定非得明着来的?紫禁城城那么多枯井,随便扔哪口都能摔死我吧? 白玉京对孙忠的保证颇不以为然,不过却没跟他争论这个问题,就算张锐真有杀自己的心思,起码也得等刘氏真的诞下男婴。 有这么长的缓冲时间,若是自己还能任他宰割而无反抗之力的话,也就白瞎自己这穿越者的身份了。 “晚辈的性命无关紧要,当务之急最要紧的还是想办法帮助娘娘争宠” “你说的自然没错,但最关键的问题就是想不出好的办法啊!”孙忠苦涩的截断了白玉京。 “其实晚辈一直很好奇一个问题,娘娘无论是长相还是性格都是上上之选,为何陛下偏偏就不喜欢她呢?莫非这里边还有什么隐情不成?” 孙忠面露迟疑,白玉京马上便知自己所料不错,不禁愈发好奇,说道:“这一点很关键,公公若是不告诉晚辈,晚辈又怎么能对症下药呢?” “好吧,”孙忠仿佛下定了巨大的决心,压低声音说道:“具体情形咱家不得而知,但自从陛下登基之后好像就和太后娘娘的关系有点紧张起来,而娘娘偏偏是太后娘娘做主被立为皇后的,所以” 他停了下来,无奈的摊了摊手。 合着是恨屋及乌啊! “不是说陛下经常去慈宁宫给太后老娘娘请安么?前天不还去来着嘛,怎么?”白玉京不解的问道,隐隐感觉孙忠对自己仍有隐瞒。 “不过是表面功夫吧,百善孝为先,陛下身为天子,自然要为天下表率。” “亲生母子间又有什么矛盾是不能化解的呢?可能这就是事情关键之所在了,若公公所说为实,晚辈感觉只要想办法化解两人之间的矛盾,兴许连带着陛下就会转变对娘娘的态度了。” “这你就不用想了,难如登天!”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四十二章 办法都是人想出来的 “为什么?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亲生母子间能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呢?” 孙忠欲言又止,苦笑一声说道:“你当咱家就没想办法劝解过他们?总之就是一言难尽,两人的心结种的太深,几乎没有修复的可能,所以咱家奉劝你一句,不要痴心妄想了,还是从别处想办法吧!” 果然有隐情! 察言观色,白玉京几乎马上就确定了这一点,只是孙忠不愿意说他也没有办法,只能强压好奇暗打主意,一定要把这件事情搞清楚。 孙忠暗叹了一口气,他也是察言观色的高手,从白玉京的反应便知道自己没有瞒过他,可惜事情太过重大,乃是紫禁城的禁忌,他可不希望因此而为白玉京招来杀身之祸。 “既然无法从这件事情上想办法,那就只能从娘娘身上想辙了,”白玉京沉吟着说道,忽然想起后世看过的一部网络小说,眼睛顿时一亮:“有了,既然咱们没有办法让陛下转变对娘娘的态度,那咱们就想办法先让陛下离不开娘娘再说。” “此话怎讲?”孙忠坐直了身体,目不转睛的盯着白玉京,显然对他这一提议十分有兴趣。 “在回答公公的问题之前,晚辈想先问公公一个问题,在陛下的心目中什么最重要?”白玉京不答反问。 “应该是随心所欲的玩耍吧?”想了想,孙忠有些不太确定的说道。 白玉京不得不承认孙忠说的有道理,但这并不是他想要的答案,于是他说道:“也许公公您说的对,但晚辈感觉还有两种东西对陛下十分重要,权力以及金钱,不知您以为如何?” 孙忠微微额首:“那是自然,陛下想要随心所欲这两点缺一不可。然后呢?” “权利这方面咱们没有办法做文章,毕竟从最近这一连串的人事变动来看,陛下虽然贪玩但其实却很有手段。” 孙忠点头附和道:“你说的没错,小小年纪就能从表面看透本质,咱家果然没有看错你。”说到这里话锋一转,皱眉道:“但是金钱上好像咱们也没有什么好作为吧?你入宫太短或许有所不知,皇店皇庄都掌握在御马监,从前张永公公掌印时还好,起码他对皇后娘娘一直很尊重,至于如今的谷大用嘛,不提也罢!” 穿越以来,最让白玉京头痛的事情就是后宫纷杂的人事关系,因为历史知识的缺乏,他无法分清谁是好人谁是坏人,自然也无法知道谁跟谁好,谁又跟谁交恶,谁的背后靠山又是谁。 话再说回来,就算是精通历史的穿越回来又能如何?别忘了他所接触的这个群体太过特殊,在后世的历史记载上,除了寥寥几名太监之外,整体上是以恶人的形象出现的。 明亡于阉党嘛! 但偏偏又有无数人为阉党翻案,纷纷指责导致大明大厦倾倒的魁祸首是以东林党为代表的士人集团。 孰是孰非无有定论,如此一来,就更加影响白玉京的判断了。 但现在他不用纠结了,既然已经选择了夏氏,那么显然张永便是可以想办法去争取的,而谷大用嘛,听孙忠话里的意思,应该便是无法拉拢之人。 脑子飞快转动着,白玉京微微一笑说道:“公公您误会晚辈的意思了,晚辈可不敢打皇店的主意,倒是皇庄嘛还敢想想娘娘不是在西郊有块地嘛,公公您不妨向娘娘进言,明年开春全都种了烟叶” “等一等,”孙忠打断白玉京,满脸的诧异与不解,哭笑不得的问道:“你小子不是跟咱家开玩笑吧?烟叶这东西来咱大明近百年了,你看看周围,除了你跟孙刚,哦,现在又多了个张广瑞,可还有别人能接受的吗?另外还有重要的一点,农桑乃国之根本,好好的地里不种粮食种烟叶,你信不信,弹劾你的奏章都能把你压死!” 白玉京不以为然的笑了,问道:“若是连那些大臣们也都开始抽烟了呢?张广瑞开始也嫌呛来着,如今不也派人来找晚辈要过两回了吗?” “那是你在烟卷里加了料,加之那小子年轻,吃你的激将法,外廷那些读书人可就未必了。”孙忠说着略微一顿,又道:“再说了,就算他们也吃你的激将法,你总不能给他们的烟卷儿里也加料吧?而不加料的话,那么呛的东西,尝试一次也就够了,谁还会像你这般傻了吧唧的一直抽下去呢?” 孙忠根本就不知道烟叶当中的尼古丁也有让人上瘾的能力,白玉京自然也不会告诉他。信息不对称,有此担心自然不足为奇。 至于给那些大臣的烟叶里加入乌香,想想都不寒而栗。 “公公您的担心不无道理,”白玉京精通谈判,当然不会和孙忠争论,而是首先肯定了他的话,这才转而说道:“不过呢,若是晚辈既不用给烟叶加料,又能让他们喜欢上抽烟呢?” “那还用说吗,那些大臣们就是天下读书人的表率,而读书人又是天下百姓的表率,只要你能让那些大臣们喜欢上抽烟,种1万亩的烟叶怕都不用再担心销路了,问题的关键是,你真的能让他们喜欢上抽烟吗?” “公公拭目以待便是,只要咱们挣到足够多的银子,就算陛下再不喜欢皇后娘娘,却也不得不重视她再往深远里看一些,谁规定女人必须子凭母贵的,哪怕娘娘无法诞下龙种,只要她手里掌握着足以影响天下大势的银钱,任何一个皇帝登基也得心甘情愿的将其扶为太后!” 孙忠知道白玉京并非胡说八道,只要皇后不犯特殊的错误,就连皇帝都无法废掉她的后位,如此一来,她就是挣再多的银子,也没人敢明着黑她,而当她手里掌握的银钱确实能够达到左右天下大势的程度时,绝对能如白玉京所描绘的那般立于不败之地,但问题是真的能实现么? “现在说这些为时尚早,你还是先想办法让那些大臣们喜欢上抽烟再说吧。只要你能做到,咱家指定能让娘娘的地里全都种满烟叶。” 说到这里孙忠从椅子上站起身来,边往外走边道:“白浪费了半天时间,想要让那些大臣们喜欢上抽烟从而带动天下人,想法是好的,就是可惜时不我待啊,就算真有实现的那天,怕是黄花菜都凉咯!” 他忽然有些后悔今日问计于白玉京的举动了,自己好歹也活了多半辈子,如此重任居然寄希望于一个十六岁的少年,真的要传出去的话,非笑掉人们的大牙不可。 罢了罢了,权当听了场笑话吧,还是先想法子说服夏氏别在自称“哀家”吧,如此大逆不道之事,一旦传到陛下耳朵里,坤宁宫上下包括白雪都有不了好果子吃! “娘娘啊娘娘”他絮絮叨叨的出了门,佝偻着身子,宽大的绯袍套在身上,让他的身形显得愈发的瘦小。 望着他的背影,白玉京甚至有种错觉,短短两个多月的时间,于孙忠来说,如同过了数年。 他没听清孙忠嘴里磨叨些什么,只听到“娘娘”二字,不禁心生唏嘘,轻轻的叹了口气,暗暗却下定了决心,哪怕只是为了夏氏这个忠心耿耿弹尽竭虑乃至于几近油尽灯枯的老太监,也一定想办法用最快的速度把抽烟推广开。 “义父都跟你说了些什么,怎么咱家感觉他好像挺失望似的?”孙秀突然窜进来打断了白玉京的沉思。 “没什么,他老人家怕是觉得小弟太过年轻,不能承担大任吧不说这些了,你有事儿吗?没事儿的话跟小弟去趟御前作吧!” “去那儿干啥?”孙秀好奇的问道。 “不用问,去了你就知道了。”白玉京当先向外走去,孙秀急忙跟上,嘴里兀自不停,不满的抱怨:“搞什么鬼嘛,神秘兮兮的,快点告诉咱家,不然小心咱家揍你!” “来啊,太极拳练到啥地步了?正好切磋一下。”白玉京笑眯眯的说道,脚下丝毫不慢。 孙秀缩了缩脖子:“算了,不说拉倒,咱家还不跟你去了呢!” 他说到做到,果真改变了方向,白玉京微微一笑,也不强求,独自赶往御前作,他跟这里的木匠已经很熟悉了,前几天更是给了常找的那几个手艺高明的一百两银子,拜托他们想办法做出一个自动卷烟的装置,这几天没顾的过来,不知做的如何了。 “白公公您来啦?不好意思,您说的那玩意儿咱们还没琢磨出啥头绪呢,不着急吧?”木匠老根儿陪着笑脸迎上前说道。白玉京不禁暗叹,他倒是听说过有一种特别小巧的自动卷烟机,可从来都没见过,想指点一下他们都不成。 “不着急不着急,慢慢来,我就是过来看看。”急也没办法,眼见几个木匠搓着布满老茧的手对着自己赔笑脸,白玉京还得安慰他们,暗地里却一个劲儿的发愁,一旦抽烟推广开来,光手工卷烟得卷到什么时候啊? 跟老跟儿他们几个探讨了会子自动卷烟的思路,白玉京带着失望离开了御前作。 刚进端则门就遇到了孙刚,白玉京十分开心,正待打招呼,扫过对方手中拿着的物事时却瞬间睁大了眼睛这才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他快步上前,一把从孙刚手里抢过那物事把玩,好奇问道:“从哪儿来的?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