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待我如兄长般》 正文 第1章 入京 车轮碾过一地落叶,窗帘子外面的喧嚣热闹隔着厚重的绸缎传进马车。 车内正中央放置着一张三尺长的方桌,黄花梨的色泽柔和明亮,木上天然的树纹一圈圈缠绕。四只桌脚的位置皆有一个方洞固定住桌身,桌上摆着一套紫砂茶具,茶壶盖的握手处雕刻成一只竹节,壶身上沿着握把画出一片竹叶,墨竹的颜色不浓不淡,散发着清浅的檀香reads;。 景梨歌坐在软塌上,靠窗支着下巴出神。 京城突如其来的一道圣旨,晋柏叔为京兆尹,同左冯翊c右扶风的两位大人共同治理京畿。又册封兰姨为四品恭人,义兄为羽林副统领,并允许宁家进京谢恩,在外人看来,自然是天大的殊荣与恩赐。只是 马车角落里青釉熏炉里燃着的金丝碳烧的发红,“砰”的一声炸开几点滚烫的火星,碰到炉壁瞬间熄灭,发出“咝咝”的微弱声响。 景梨歌吓了一跳,回过神来望去,原来是月牙正掀开炉盖往里添碳。 “小姐,怎么了?”月牙添进去碳条,把铜钳插回炉底,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烬,又从阁箱里取出一只粉瓷的罐子,掀开壶盖,用瓷罐里的小勺一点一点舀着茶叶放进茶壶。 “柏叔从前是江南道御史吧。” “是的小姐。” “那就怪了,京兆尹左右不过也是四品,圣上为什么要多此一举,还说是晋升,也不知道诓谁呢。”景梨歌打了个哈欠,蹭到了炉边取暖。 月牙听这话手一抖,“小姐,您可小声点儿,这话可不能乱说呀” “反正没人听的见。”景梨歌满不在乎,感受着如被火舌温柔舔舐般的热度,透过掌心传至周身,满足的舒了口气。 “虽然都是四品官职,但京兆尹是在京城任职,京城可是在天子的脚下,繁华热闹,自然和苏州是不一样的。”月牙看着景梨歌红扑扑的脸蛋,不自主的弯起唇,微微加大了点儿火力。 “可我觉着圣上这人不甚厚道,说什么恩赐宁家进京谢恩,这么远的路程就为了过去膜拜他,谁稀罕”景梨歌话说到一半,便被月牙用手帕堵了个严严实实。 “我的小姐,这话是要杀头的,您当着奴婢罢了,出了这里可千万别这么说。”月牙冷汗涔涔,匆匆收回手帕,提起茶壶拖着壶底向茶杯中倾倒茶水。澄黄色的茶水漫过茶杯底部,瞬时车内香气四溢。 景梨歌端起杯茶水放在唇边,心中更加笃定了自己的想法,说实话都能杀头,京城果真实在是个危险的地方,京城里的人都不好惹。 “等面圣谢恩完了,我们就加紧着回苏州,片刻都不要停留。”景梨歌嘟哝着。 温热的茶水下肚,整个身体都环绕着一股暖流,景梨歌舒适的昏昏欲睡,困意袭来竟想也不想的倒头就睡,看的月牙一阵发笑。 待景梨歌熟睡,浓密卷翘的眼睫如蝶翼般轻颤,在眼底投出一片青黑色的阴影。月牙放下手中的茶具,侧身微微掀起了一点窗帘,后面跟着六七宁家的马车,装载的都是贵重的物品以及一些衣物用具。放下窗帘,月牙回身望着睡得正酣的景梨歌,眼底一闪而过的心疼几乎微不可见,此去京城,只怕是回不去了。 “小姐,小姐,到京城了,醒一醒小姐。”月牙轻声唤着,看景梨歌醒转,才放下心去灭炉火。 景梨歌爬起来,打了个寒颤,回身掀起窗帘。 帘外熙熙攘攘,繁华热闹,正是京城景象。路边行人看到车队,纷纷退至两侧,深知是官家的马车,却也忍不住偷偷瞟两眼再和身边人低声耳语。 一阵寒风吹进车内,景梨歌手一松,厚重的帘布便落了回去。 “小姐仔细着别染了风寒就好reads;。”月牙把景梨歌按到两侧的软塌上,从袖袋里掏出把梨花纹的木梳给景梨歌理着凌乱的头发。 “月牙。” “是。” “我们等一下要在客栈住下吗?” “不会的,小姐可还记得景将军?” 景梨歌身子一僵,“我们不会是要在将军府借住吧?” “小姐冰雪聪明。” “你才聪明,你全家都聪明。”景梨歌当下只想抬手掀了眼前的方桌。 “谢小姐夸奖。” 景梨歌开始头痛了。 她姓氏为景,养育她十二年家族却姓宁。犹记儿时也曾问过这个问题,兰姨却只是揽着她说,你的父亲是景将军,是大启最勇猛的将军,是所有男儿都崇敬的人。你的母亲,是世上最温柔的女子,她笑的时候整个天空都会变成美丽的湖蓝色。 兰姨还说,她的母亲在生下她之后便去世了,时值外族侵扰,父亲戎马出征,没有多余的心力抚养她,便交由好友代为养育。之后战争结束已是四年时光,然而她从出生便身子虚弱,温养在江南一带,临水临山,远比去京城要好得多,于是便一直留在了苏州。 月牙把手中的珊瑚红色石榴珠钏别在了景梨歌的双环上,又拿起一只垂珠玉坠簪在了另一边,满意的打量着景梨歌。 “我家小姐果然生的貌美,尤其皮肤白皙,配上这珊瑚红的发饰更显得整个人红润可爱”月牙说道一半,突然收了声,边怪自己多嘴边悄悄打量景梨歌的脸色。 “什么?”景梨歌从沉思中回过神,随口问着。 “没,没什么,奴婢是说,小姐您还记得临之少爷吗?”月牙暗暗松口气,连忙扯开话题。 “不记得。”景梨歌干脆利落的回道。 “也难怪,临之少爷离开那年,小姐才四岁,又生了一场大病,想必是记不得的。” 月牙所说的临之少爷,是她的孪生兄长。 兄长身子虽也谈不上健康,却比起她好上太多,战事结束后便被父亲带回了京城。兰姨说,兄长离开的那年,她生了好大一场病,命都丢了半条,来来回回竟是折腾了小半年才好全,病好了记忆却有些凌乱,之前好些事几乎都不记得。 只是要说全然没有印象,却也是骗人的。 景梨歌垂眸,不由自主的在脑海中勾画出一个幼小的剪影,声音甜糯,眉目柔和。 “梨歌,等京城下了雪,我就带你去看雪好不好?” 那是印象中唯一能忆起的话语。 字字如玉,泠泠如泉。 然而时过八年,之于景梨歌,景家不过是她的血统,归根结底她的所在之处总归是宁家。 通俗些说的话大概就好似“你占有了我的身体却得不到我的心”。 景梨歌面上毫无波澜,内心默默羞耻了一把。 马车速度降下来,缓缓停下,听得外面一声吆喝停马的声音,景梨歌便知晓已经到了景家。 正文 第2章 将军府 月牙掀开车帘跳下了马车,之后两侧便有小厮抬过来一座垫脚的软木台阶放在车前。景梨歌从车里探出半个身子,抬眸打量着眼前的府邸。 黑木红瓦,鳞次栉比,朱红色木门上方的牌匾书写着遒劲有力的“将军府”三字,笔锋凌厉洒脱,执笔之人定然如字一般性情豪迈。 收回心思,景梨歌握住月牙伸来的手,踩着垫脚下了马车。 “歌儿。” 听见有人唤自己的名子,景梨歌望了过去。“兰姨。” 宁若兰见景梨歌衣着单薄,当下解了自己的软裘大氅强行给景梨歌披上,边系着带子边数落。 “这么大的人了,也不知道冷暖,京城不比苏州,冬日里的风可跟刀子一般厉害。”宁柏川看着自家夫人絮絮说着,冲着景梨歌无奈的一笑,顺手接过一旁小厮递过来的黑狐毛氅,软软的落在了宁若兰的肩上。 景梨歌望着眼前的二人,眼底带了些柔和的笑意。 门口的侍卫受过良好的训练,又见来人声势浩大不似常人,当下恭敬问道,“请问是哪位大人,劳烦告知一声,属下好去通报将军。” “回这位军爷,我家老爷是新晋京兆尹大人,与景将军有约前来造访,还麻烦军爷通报一声”宁柏川近旁的小厮话未说完,那守卫立时行礼,“原来是景大人,将军早有吩咐,是属下怠慢了,还请先进府等候,容属下去告知将军reads;。” “有劳了。” 那守卫匆匆离去,两侧的小厮拉开了大门,木门开启的声音在寂静的冬日格外突兀,景梨歌听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走进院里才发现将军府的悠久与古朴之美。四处皆是一些落木梧桐,鹅卵石铺就的道路延伸至很远,廊下的栏杆与心柱是正宗的黑棕木色,行至正厅,里面未燃香炉却散发淡淡香气,宁静自然,竟是沉香木的座椅散出的气味。 正厅里并不似平常官家一般摆放许多名贵瓷器花瓶,然而挂满了书画,四下也都摆放着苍翠的盆栽,在萧索的冬日里增添了几分活力。 将军府邸却充满了书香气息,看来景将军不止是军功卓越,文墨也有些造诣。 景梨歌正四处悄悄打量着,却从正厅门口传来一阵匆忙的脚步声,景梨歌转头望去,入眼是位鬓发微霜的中年男子。 景梨歌思忖着,三两步走了过去,“噗通”就跪了。 “梨歌拜见父亲大人,” 四下寂静。 景梨歌纳闷,父亲何故沉默至此。 正要抬眼悄悄望去,听的对面又是“噗通”一声,那男人跪在梨歌面前,不住磕头,惶恐地欲要扶起景梨歌。 “小姐快快请起,这您这是折煞老奴啊。” “蛤?” 景梨歌傻眼。 转眼又是从门口走近一人。 来人一身璟蓝色的松纹锦袍,外翻袖口处用柏金黑丝线绣着几朵祥云,踩着一双黑绫软缎靴,腰间垂挂的铜牌彰示了其主身份的不凡。眉峰如骨,微微上扬,两片略显苍白的唇瓣紧抿着,骨翼分明,整张脸充满阳气,不失为一个英俊不凡的男子。 身后宁柏川挣扎又艰难的开口,“歌儿,这才是你父亲。” 景梨歌心情很复杂,她想找棵树吊死。 然而心情再复杂,景梨歌仍是面上毫不改色,自然而又顺势的直起身子,膝盖挪了挪位置,冲着来人又是一拜,“梨歌见过父亲大人。” 一旁的月牙见她如此淡然,忍不住眼角一抽。 小姐,这就很尴尬了。 景蔚深此时的心情也十分妙不可言。 终于见到久别的女儿,却是个亭亭玉立面容姣好的姑娘,模样像极了她的母亲,景蔚深很欣慰。 然而欣慰不过三秒,眼前的姑娘便冲着自家管家就是一个大礼,景蔚深神色复杂得看了一旁瑟瑟发抖战战兢兢的管家。 难为你了,一把年纪还要承受如此心灵折磨。 景蔚深想说些什么,又想问些什么,然而行军从仗太久,只会用刀剑表达心情的他却是不擅于流露太多感情,最终只是生硬的挤出一句,“起来吧。” 景梨歌心里一沉,有种说不上的感觉涌上心间,闷着头一句话也不说站了起来退到宁若兰身后,垂着眸静静站着。 宁若兰和宁柏川对视一眼,同时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同情与恨铁不成钢reads;。这人,都多少年了,还是一样的愣头青。 “好久不见,柏川,若兰。”景蔚深收回目光,看向眼前的两位旧友。 “是啊,真的是好久不见。”宁柏川感叹道。 “不是说明日才能到京吗,怎得今日就到了,这家中女眷和小辈们都受邀去了太子府,眼下只有我一人在家,还未能出门相迎,实在是” “就你啰嗦,哪儿那么多事儿,几年不见你怎的越发充满官场气了。”宁若兰打断他的话,语气调侃道。 宁柏川只管低声笑着,毫无出言圆场的意思,他就喜欢看自家夫人调戏人的模样。 景梨歌竟从不知道这三人关系如此亲近,听着对话觉得有些无趣,眼神不住往外瞟着。景蔚深注意到了景梨歌的眼神,却不知她是何意,只当她是累了,招呼着要家仆带她回房里休息。 “一路跋涉歌儿是累了吗?好在房间是一早就备下的,不若先去休息一会儿?” 景梨歌一听要回房躺着,连忙摆手,那不更无聊了吗。 宁柏川看出她的心思,笑着拦下景蔚深,“不用了蔚深,这丫头怕是听我们在这里说话听的无趣了,还是孩子心性,刚到京城想必觉得新奇,想四下逛一逛。” “只是刚到就出去,不嫌累吗?歌儿的身子”景蔚深仍是担心。 “不打紧,在苏州温养那些年头,好了许多。月牙,你陪着小姐去四下转一转吧,记得看住你家小姐少吃点,小心又吃伤了满院子乱转消食。”宁若兰笑着拿出一个荷包塞给景梨歌,看的宁柏川也直发笑,夫人又挤兑人了。 月牙忍笑跟着梨歌走了出去,“是,夫人,月牙会尽全力拦着小姐的。” “王瑁,拿着我的牌子跟着小姐,保护着小姐别受伤。”景蔚深解下腰间的牌子扔给了门口将领模样的守卫,那守卫应一声跟了出去。 “瞧你小心翼翼的,歌儿也不是小孩子了。” “京城繁乱,不比苏州安宁,鱼龙混杂,还是派人守着点安心。”景蔚深笑了,却带了好些无奈。 “还是你们懂歌儿的心思。”方才一家人相互打趣,其乐融融的场景看的他有些酸涩,一时无言。 “难免的事情,你离开歌儿的时候歌儿才四岁,当年又生了一场大病,醒来后有些神志不清,从前好多事都不记得了。” “什么?竟还有这样的事?我怎么都不知道?” “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影响,更何况当时你对外抗敌,我们哪敢让你分神再担忧。” 景蔚深沉默了,确实,年少时只知建功立业保家卫国,对儿女的关心又有多少呢? “你也别担心了,感情是久而久之的事情,不可急于一时。”宁柏川宽慰道。 “是啊”时间还长,他还有机会来弥补。 “对了蔚深,你可知晓圣上此次召我们前来京城的本意?”宁若兰忽想起此事,问道。“既是圣意我又怎敢随意揣摩,只是对外战争十几年,如今总算告一段落,清理完外敌,恐怕是要整理内务的时候了” 听到此话,宁柏川目光闪烁,沉静如渊的眸子隐隐含光。 正文 第3章 太子府邸 景梨歌又坐上了马车,黑着脸趴在窗边。 她只是想出来转一转,谁知刚到府门半路杀出来个王瑁王统领,说是奉将军之命保护她,不由分说把她请到了将军府的马车上,找了个车夫开始围着京城瞎转悠。 偏偏王统领还在外面吆喝什么“小姐有想去的地方和末将说一声就好了”,说个大头鬼,她这可是第一次来京城人生地不熟的哪有想去的地方。 “月牙。”景梨歌闷声唤道。 “是。” “我觉得父亲好像不喜欢我。” “怎么会!” “你看,他对我的态度似乎不冷不热的,怕我乱跑添乱还叫这么个人来看着我,若是真回来将军府,还不知道得多么受管束。” “这”月牙想了又想不知道该如何接话,索性闭了嘴。 景梨歌把头枕在双臂上,随着马车的行走上下颠簸,突然脑中灵光一现,撩开了帘子对着外面坐在马上的王瑁说,“王统领,父亲说家中女眷小辈都去了太子府,他们去做什么了?”王瑁吓了一跳,缓了下神毕恭毕敬的回道,“回小姐的话,太子府中梅园开花了,皇后娘娘邀京城的各家女眷和公子们去赏梅呢。” “梅园是什么?” “呃”王瑁噎住了,官家一般都会种着梅树的,以免冬日一到万花凋谢看起来未免荒凉,转念一想,苏州四季温暖如春,怕是不种梅树的,难怪小姐不知道梅园是什么。当下耐心解释起来,“回小姐,梅园就是种满了梅树的地方,冬日一到梅花便会开放,景色十分美丽,尤其太子府中的梅花品种难得,齐齐开放时更是一番佳景。” “是吗。”景梨歌略微沉思,钻回了车里。 “月牙你听到了吗,梅花诶,开在冬日里的花朵,我还从未见过,而且太子的宴会,肯定有不少好吃的,我们去看看吧?”景梨歌鲜有的雀跃模样落在月牙眼中,却有些犹豫。 红梅 “可是小姐,太子府也不是一般人可以进入的,我们也没有受邀,应该进不去吧” “不是说京城各家的小姐吗?我们现在也在京城,去看一看有何妨。”说着伸出头对着王瑁说道,“麻烦王统领带我去太子府邸吧。”“是小姐。”王瑁上前两步,对着车夫吩咐着,马车逐渐转了方向。 月牙仍旧担忧,然木已成舟,她也不便再多说。 一路上行人纷纷让路,马车行驶片刻便到了太子府。 “请问是哪位大人?”门口的守卫站成一排,挡住了大门。王瑁也不多作言语,直接拿出了腰牌示意。“原来是景将军家的千金,属下冒昧了,还请小姐下车移步府中,马车自有停放的地方。” 景梨歌听着外面的动静,知道可以了才放下心来下了马车。刚一落地,便是迎面而来的豪华贵气。寻常人家不常用的正红色砖瓦,大门上的金漆与把环上雕刻的蟒纹,吐着细如丝的舌头,单是看一个入口大门便可知晓太子在朝中的地位。景梨歌抬头望了望门匾,小臂抬起挡住了眼睛。 “怎么了小姐,您不舒服吗?那我们回去吧?”月牙关切的问着,巴不得赶紧离开。 “没有,是这匾额,几乎闪瞎我的眼。” 月牙眼角一抽,怎么听都不像好话 “这位大人,”王瑁刚要随着进去,却被门口的守卫拦下reads;。“今日贵客皆集中在府中,安全问题自有保障,绝不会出任何问题,所以带兵器的大人就请安下心在外等候。”王瑁看着远去的景梨歌,又看了看拦着他的守卫,最终微微颔首,随着马车一同离开。 进了府中便从一旁迎上来一个丫鬟,看景梨歌面生,又衣着不甚华贵,便斜着眼随手指了个方向要景梨歌自己过去,气的月牙卷起袖子就要过去揍人。 景梨歌拉住她,看着一扭一扭离开的丫鬟直摇头。“算了月牙,你跟那种人置什么气,再说了你一出手,还不得出人命。” “咱们今天就是来看看梅花,顺便填填肚子的,要低调一点儿。”景梨歌边走边说,望着四下的敦煌彩鲤鱼池c琉璃玉瓦和宋锦瓷砖铺就的路,有些身临金库的感觉。 “太子府可真豪华,你说太子哪来这么多钱弄这些,不会是受贿私吞擅自挪用国库之类的吧。” “小姐?!”月牙急的破音,说好的低调呢?! “开个玩笑而已。”景梨歌面无表情的说着大不敬的话,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之处。月牙几乎要哭出来,小姐,不好笑 又行了几步,沿着那丫鬟指着路走到一处红色砖墙半弧形的门前,远远传来丝竹之声和嬉笑打闹的声音,景梨歌定了定心,应该到了吧。 “小姐,真的要去吗”月牙轻轻扯了扯景梨歌的衣角,“怕什么,我们找个没人的地方不显眼不就成了。”景梨歌提起裙摆,跨了进去。 进去之后又分了几条路,二人挑了一条不显眼小路缓缓走着,两侧的梅树逐渐多了起来,虽有些梅花仍旧含苞,但大多数都绽开了花瓣,淡淡的寒香沁人心脾。 “这梅花也没什么好看的,和家里种的梨花差不了多少。”景梨歌有些失望,便移开了目光。“是是啊,没什么好看的,小姐我们回去吧?”月牙再次提出要回去,景梨歌有些不乐意了,“你怎么总要回去,这里还能有豺狼虎豹吃了你不成,先往里走吧。”月牙见景梨歌不太高兴,也不再多言。 小路弯曲而漫长,两人脚步放的很轻很慢,走了许久才望见头,原来入口的几条路最后都通向一个地方。那是一片梅花开的格外好的林子,树下又有许多空地,摆了好些桌椅。 最左侧是举着笙管吹奏的乐师,再往前一些是一群衣着华贵的官家夫人们聚在一起说笑。 右侧分成两拨人,一拨是娇艳含羞的小姐们,一拨是玉树临风,翩翩的少年郎们,两拨人都处于花一般的年纪,思春之心蠢蠢欲动,然而羞涩的心情却只敢隔着一树隐隐绰绰的红梅暗暗传递。 月牙望着这一群玉树临风的公子们,还未经儿女情长的她有些脸颊发烫,转头去看景梨歌,却发觉景梨歌面无表情,甚至冷笑了一声,薄唇微启吐出两个字。 “爆炸。” 月牙后脊发凉的看了她一眼,抬脚跟了过去。 景梨歌挑着人少的地方,尽量不惹人瞩目,今天她又披了件梅红色的大氅,却是几乎隐在花间。 景梨歌只注意着周围有没有食桌,完全不在乎周围的情况,眼前一支梅枝横空冒出来,鼻尖掠过一阵淡香,梅枝上的花朵扰乱了眼,景梨歌抬手拂开梅枝,下一刻撞进了充斥清冷梅香的怀中。 景梨歌刚想说声抱歉,却觉得腰间的两只手忽的加大力度,腰身一紧,身前那人低头轻笑,声音清澈如泉,十分好听,然而说出的话却是无比轻薄。 “小娘子,抓到你了。” 正文 第4章 登徒子 月牙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呆了,张着嘴怔在一边,半晌才缓过神,脸涨的通红,指着那人呵斥道,“登!登徒子reads;!你怎敢这样对我家小姐,你不知我家小姐是何人吗!快快放开小姐!” 那人又笑了,“登徒子?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号,实在厉害。”然后低头深吸一口气,“嗯,不错,有梅花的香气,想必小姐一路踏梅而来吧,好一个梅中仙。让我猜猜是哪家的千金呢”说罢在景梨歌耳边轻轻吐出一口气,低声笑着。 景梨歌耳根一麻,一阵恶寒从脚底升至心头,身体如坠冰窖,这人好生恶心,京城危险,我要回农村 景梨歌从小身边接触的同龄人只有月牙和宁家独子,这样盛大的宴会本就是第一次见,说不紧张是假的,但也不至于乱了阵脚。 现下被一个初次相见的陌生男子如此轻浮,她几乎动弹不得。倒也不是她有多保守,只是不喜欢被除了亲近的人触碰的感觉,又有些喜爱干净,只觉得头皮发麻,全身的血液都在倒流,脑子里除了回家沐浴再没有别的想法。 那人的双眼上覆着一条白色的手绢,嘴中还念念有词。“嗯是张家的莲姑娘?不说话,那就是错了,再不然是城东李家的安然小姐?也不是吗小姐体形纤弱瘦小,有这样身姿的小姐除了这两位还有其他人吗” 一旁的几个公子哥听这话都笑了起来,其中一个调侃道,“原来还有玉倘猜不到的姑娘,看来你这京城第一风流公子的称呼要拱手让人咯。”说罢一群人哈哈大笑起来。 那人也不恼,依旧含着笑,“让几位兄台见笑了,这位小姐,不如你说句话可好,这京城姑娘的声音,没有一个我听不出来的。” 景梨歌缓过神,看着腰间的手,脸色冷了下来,“滚开。” “哈哈哈哈,这小娘子脾气还挺烈,玉倘这回必是要碰个冷钉子咯。”一群人哄笑着,完全不在意周围的鄙夷的目光。 那人唇畔的笑意猛然僵住,唇色变的有些苍白。景梨歌觉得腰间的手微微松动,赶紧用力推开他后退几步,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前的人。 “小姐。”月牙连忙挡在景梨歌的身前,一副戒备的姿态。 那人一袭宝蓝色的锦袍,腰间佩着貔貅铜的兽纹腰带,外面披着一顶青黑色的竹松软缎绣的大氅,帽子里是雪白色的狐裘绒毛。乌黑如墨般的发丝用雪月玉扣冠束着,横中插着一支月光般的纯色玉簪,乍一看是个翩翩玉立的公子。 他修长的手指覆在眼上,指尖干净骨节分明,微微用力扯下了覆在眼上的手帕。露出的那双眼却与他给人的风流印象全然不同。那双眼睛如幼小的狐狸般湿润水灵,眼角微微上扬,杏眼一般模样的招人怜爱疼惜,再配上如羊脂玉般柔滑白皙的皮肤和桃花瓣似的唇色,乍然看去竟会误认为女子。 周围的几个风流倜傥的公子打量着景梨歌的相貌,又看看那人的容貌,纷纷调笑,“这位姑娘看着面生,可同玉倘竟有几分相似,实在是有缘份,诶,这就叫所谓夫妻相吧。”说罢哄笑成一团。 那人此时却不笑了,定定的看着景梨歌,景梨歌也有些愣怔,想也不想脱口而出。 “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一旁的月牙蹙着眉不解的望着那人,突然眉心一动,瞬时笑开了花儿。 “临之少爷!” 梅园的一处梅花下,支着一张圆桌,桌上三两茶具,不时有梅瓣飘进茶杯。青浅绿的云雾茶卷卷的浮在水面,起起沉沉中一点微漾荡开,划出层层水纹,红梅花瓣宛如一叶轻舟若隐若现。 席间二人,一人执卷一人赏梅,四下一片沉寂。 “啪”的一声,一截梅枝坠落,掉入一只纤长的手中,花瓣震的纷纷飘落reads;。 “予枫,你也随意过头了,这里毕竟是太子府邸,你也敢折断他的梅枝?”景砚白放下手中的书卷,轻轻扯了扯身上披着的绒白大氅,抬起头笑着看向对面人,略显苍白的唇微微勾起。元予枫双手支在座位上,整个身子向后仰着,手中的抛着一枚黑晶色的棋子,不断瞄准了头顶梅树上的枝桠。 “无聊死了,宇以征为什么非要年年来这么一次,每年都要看那群中年妇女虚情假意的聊天,还有那群公子小姐,一个个的装的一手好矜持。” “这么不喜,你大可不必来。”景砚白将手中的梅枝放在了桌上,静静的看着元予枫。 “我倒是不想来,可我母亲偏说是皇后娘娘的邀请,不可不去,话虽如此,皇后娘娘哪回来过?不都只是派亲信来挂个名的事儿吗。而且,我不来,你这风一吹就散了的模样,还不得被那群如狼似虎的闺中小姐们给生吞活剥了。” “你多虑了。”景砚白浅笑着,整个人虚无的仿佛随时会散在空中。 元予枫看他一眼不再多言,只是扶着桌子推过去了杯仍飘散热气的云雾茶。 “皇后也是好兴致,每年都张罗着给京城的公子小姐们牵线,不嫌烦吗。” 景砚白随口应着,兴致似乎并不高,元予枫习惯了他的这幅模样,也不甚在意,自顾自讲着。 “不过我俩每年都躲在这里偷闲,却也是有好处的,省的乱点鸳鸯谱,给我点也就罢了,我又没有心上人,若是给你点了哪家的小姐,郡主她还不得”元予枫话说到一半,突然收声,抬着眼偷偷瞟着景砚白,见他没有反映才打着哈哈错开话题。 然而他却没有注意到,景砚白的眼睫,颤了又颤,颤了又颤,仿佛一颗因爱恋而低到尘埃里的心。 不远处隐隐传来起哄声,元予枫探着头望了过去,只看见模模糊糊的一片宝蓝色,不由嗤笑了一声。 “砚白,你家那个京城第一风流公子,又在调戏姑娘了。这次的姑娘似乎是没见过的,不知是哪家的千金又遭了秧,别是个脾性较弱的就好,回头只觉得受了委屈又嘤嘤哭着告状到姑父那里,他可有的吃了。”元予枫调笑着,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身后的景砚白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叹,起身理了理衣摆上的褶纹。 “你做什么?”元予枫见他起身,连忙收了笑意跟着起来。 “去看一下,万一事情闹大了总归不太好。”景砚白淡淡说着,元予枫叹口气,无奈的跟了过去,“属你心软,明明置身事外才是最好的选择。” 二人刚刚走近了,便听见冷淡的一声“滚开”,元予枫咂舌,“得了,是位不太好惹的小姐,砚白你还是别搀和诶你听没听我说话?” 景砚白径直走过去,看清了景临之放肆的动作微微蹙眉,刚想要张口训斥便见景临之乖巧的松开了手。 “诶,见鬼了,他竟除了你还听的进去别人的话。” 景砚白也很好奇是什么样的女子可以说得动他这个看似随意实则固执的弟弟,打量过去,却怔住了。 与景临之面对而立的少女,身形娇小纤柔,整个人埋在了一件梅红色的大氅之中,只有鹅黄色的鞋尖微微露出。一张巴掌大的鹅蛋脸上,那双如幼狐般眼角微翘的杏眼,灵动水润,竟是与景临之的一模一样,不,不止是眼睛,二人的容貌也有九分相似,猛然看去竟有些难以分辨。 再听得临近丫鬟一声“临之少爷”,景砚白心下了然,他大概知道眼前的少女是谁了。 正文 第5章 兄长临之 景梨歌整理了下思绪,对着景临之微微福身,“梨歌见过兄长。” 景临之此刻心中翻江倒海,有如乌云见日,断木催生,用七个字概括形容就是幸福来得太突然。他恨不得立时抱住梨歌转三圈,或者干脆放声大笑,现在任何词汇都不能形容他心中的惊喜。 八年了,整整八年了!他犹记四岁那年离开苏州时梨歌跟在马车后,含泪哭喊着“哥哥”,幼小的身躯逐渐被漫天的扬尘淹没而今终于,又能见到他最挂念的人,如何不叫人惊喜reads;。然而他刚刚上前一步,忽的想起自己方才的行为,又默默缩了回去。 他调戏了自家妹妹。 他对自家妹妹耍流氓。 景临之想找棵树吊打自己。 不是说明日才到吗?为什么今天就到了,还来了太子府赴宴!这下好了,叫梨歌见到自己轻浮无耻的一面,还对她做了如此行为。 景临之忍着一汪热泪,心中似有万马奔腾而过,面上却一派淡然,快速思索着应对的话来挽回些印象。然而显然嘴比脑子快,在决定前就已经脱口而出: “吃了吗。” 四下寂然一片,景临之已经开始找树了。 景梨歌看他一眼。 “没。” “嗯,坐下来吃点吧。” “好。” 两人一板一眼的对着话,当下空气十分微妙,“扑哧”一声轻笑,却是一旁的元予枫实在忍不住了。 景梨歌循声望去,入眼的是两位公子。景砚白微微上前,浅笑着,“你是梨歌?” “是。” “我是景砚白,是你的” “二哥好。”景梨歌福身,不假思索的说道。景家这几个人来的路上兰姨已经同她絮叨了好几遍,她早已熟记于心。景砚白,景家二公子,是英年早逝的二叔唯一的孩子。 景砚白微笑着颔首,又指了指一旁的元予枫,“这是你母亲母家的儿子,是你的表兄。”景梨歌看了他一眼,再次福身,“表兄好。”母亲自然是指的她的生母元婳,母家想必指的就是元家了吧。 然而嘴上乖巧的叫着,心中却不然。景家或是元家,与她有何相关,她虽姓景,到底心是宁家的人,这些个亲戚也毫不放在心上。 元予枫玲珑心思,自然看得出景梨歌的不走心,也不介意,既然都来了也没有再离开的道理,当下拉了景砚白一同入席坐定。 方才的几个公子哥看着二人的长相大概都懂了,人家的妹妹二哥都来了,自己再留在这里起哄不是道理,纷纷借口离去,偏生有个不长心眼儿的,腆着脸皮蹭到景梨歌身边嬉笑着。 景临之下意识挡在了梨歌的身前,戒备道,“做什么?” 那人醉醺醺的,酒气十足,想必是喝了不少酒,眯着眼打了个酒嗝。 “还问我干什么,我怎么不记得你还有这么个稚气的妹子哦我懂了,是不是你的老相好,还妹妹呢,没想到玉倘还好这口儿”那酒鬼说着,手脚不干净的去碰触梨歌的手臂,旁边人阻拦不及,眼睁睁看着景临之蹙眉伸出手就直握向那人的手腕。 然而途中那酒鬼却突然跪倒,捂着膝盖直声痛呼,而一颗黑紫色的铁菩提在桌下滚来滚去,黑色珠身里有如星辰般星星点点的光亮。 景梨歌下意识看向月牙,月牙显然也是一脸茫然。那酒鬼的同行者见到那颗铁菩提,吓得几人一左一右架起他连滚带爬的离开。 景临之神色复杂的望了一眼那铁菩提,脚尖微动踢走了它,转身下意识牵起景梨歌的手,上下打量着。 “梨歌,你别介意那些话,都是喝醉了满口胡言乱语reads;。”说罢想起自己的失态,说这话总有些微妙,不由得脸颊发烫。景梨歌不动声色的抽回了手。 “嗯。” 倘若若真是登徒子她定不会轻易揭过去此事,但那人是她的兄长,是她一母孪生的兄长。 景梨歌从不知道他竟是这般性格。 坐定位置,景临之看向月牙,盯了半晌才笑道,“你是月牙?好久不见,生的越发俊俏了。”说完就恨不得咬断舌头,这见到女子就不由自主夸赞两句的习惯一时半会儿竟是改不掉,当着梨歌的面儿又说这种话只是奇怪了,怎得见了梨歌,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景临之犹自纳闷,那边月牙羞涩一笑,“多谢少爷夸奖,少爷才是,和从前大不相同了,现在也是玉树临风的公子,奴婢记得小时候少爷身子也不是特别健康,苏州一带流传着个老法子,说是只要给少爷穿上” 月牙话说到一半,景临之突然开始用力咳嗽起来,一副要把肺咳出来的模样,同时又用眼神示意月牙,往事莫重提,往事莫重提啊!月牙心领神会,默默闭了嘴。 一旁的景梨歌看的一愣一愣的,兄长怎么突然咳了起来? “兄长怎么了?” 景临之心中滑过一阵暖流,妹妹这是在关心他吗。当下摇了摇头,宽慰道:“无须担忧,也许只是染了风寒而已。” “传染吗?” 景临之难以置信的望过去,只见梨歌的脸上隐忍般有用正宗小楷大写加粗书着的“嫌弃”二字。 “” “哈哈哈哈哈哈”偷听二人对话的元予枫终于忍不住,拍着景砚白的肩膀笑个不停,连带着景砚白也唇畔扬起,脸色红润了许多。景梨歌心中茫然,冲着月牙招了招手,月牙凑过来俯下身子。 “这位表兄大人又怎么了?”景梨歌附在月牙耳边低声问道。 “回小姐,奴婢也不太清楚,但是感觉很厉害的样子。” 景梨歌目光复杂地望了一眼元予枫。 “梨歌,你饿不饿,我叫人给你上些吃的?”景临之忽视元予枫,笑着问道。景梨歌对这位哥哥的印象瞬间上了一层高度,忙不迭的点头。 片刻后,景梨歌深觉这里不是太子府,这是仙境!而一旁给她提供了食物来源的兄长此刻面容慈祥可亲,头顶光环,好似一位眉目慈善的仙人。 景梨歌面前的桌案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菜式,江鲤临仙c狮子头c白玉彩垣c芙蓉玉团c红枣蒸糕c花生莲酥景梨歌有些失控,全是她平日里素爱吃的,太子府里的厨子实在贴心。 身旁一双纤长的玉手递过来两只木筷,景梨歌刚要接过,只见那木筷径直转了方向,夹起了一片切的透明的炖肉,不急不缓的放进了梨歌身前的白瓷碗中。紧接着又夹了块松软的鱼肉放了进去,小一会儿时间过去,直看得景梨歌发馋那筷子才停下,徐徐转交给了景梨歌。 景临之做完工作,单手支着头,笑眯眯的看着景梨歌毫无形象可言的吃相,满眼笑意,梨歌果然没有变,还是喜欢吃这些东西,能吃的孩子最可爱了。 月牙瞟一眼景梨歌那只拳头大小的瓷碗里堆成雷峰塔一样的食物,无奈的扶了扶额角,夫人,奴婢对不住您,奴婢实在拦不住小姐对食物强烈的。 正文 第6章 刘氏与榴莲 景梨歌安静的吃着,四下的人群却十分热闹,两拨公子小姐,不知是谁先起的头,对着一树红梅做起了诗,甚至还押了头筹的奖赏。景梨歌抬眸望了一眼,景临之以为她有兴趣,便问道: “梨歌,你想要那对儿紫珊瑚的耳坠吗?” “不想。”景梨歌摇摇头,看在景临之眼中却是女儿家的口是心非,笑了笑起身便要过去。 “哟,我当是谁呢,这么嫌弃我的奖赏,原来是位陌生的小姐。”一阵娇媚的声音传来,景梨歌摸摸了小臂,抚平隔着衣料的一粒粒鸡皮疙瘩。 景临之暗叫不好,怎么招惹上了这个记仇又做作的女人,当下露出招牌的桃花式笑道,“刘奉仪安好。” 奉仪刘氏面若芙蓉,身姿纤柔,皮肤白皙似雪,配上眉心三瓣梅花染画,整个人如画中仙子reads;。虽原为梅园照料的婢女,但长久驻于花间周身染上了淡淡的花香,太子对其一见倾心,当下不管不顾纳为侍妾,十分宠爱。 刘氏十指指尖细如葱白,皆是梅红色蔻丹,似笑非笑的望着景临之,话却是冲着梨歌而去。 “我听着好像有人嫌弃我的奖赏,似乎都不屑一争呢。” “娘娘说笑,珊瑚本就稀有,紫红色的更是难得一见,太子对奉仪的宠爱可见一斑。小妹喜欢还来不及,怎会不屑。”景临之面不改色的对答着,刘氏面色才略有缓和。 “我没说过喜欢。”景梨歌扫了景临之一眼,淡淡说着。 刘氏脸色一变,刚要说话一旁的婢女便指着梨歌大声呵斥,“放肆!竟敢嫌弃太子殿下赠与我们奉仪的东西,你这是不敬天威,该当何罪!” 景梨歌略感无言,低头继续吃东西,再也不看她一眼。景临之见状连忙上去连夸带哄的说了一串,刘氏的脸才平和一些,看着梨歌笑了笑,一挥手命人端了一盘摆成莲花状的淡黄色东西。 “听说景小姐是从苏州来的,想必那种乡间地方是见不到什么好东西的,小姐心有不甘我也是懂的,难得来一趟京城,不如我就将这盘历渃国进贡的美人泪赏给你好了,这可是好东西,难得一见的。”刘氏自以为梨歌是嫉妒她的荣宠,举手投足间都昭示着炫耀。 景梨歌看了那美人泪一眼,胃里几乎翻腾而起,真的是美人泪吗我读书不多你别诓我,这真的不是榴莲吗? 虽然洒了莲花露遮盖,可那股隐隐约约的臭味梨歌瞬间就闻了出来,当下恨不得离得远远儿的。月牙也看了出来,知道梨歌打小讨厌这东西,微微蹙眉上前福神,“回奉仪的话,我们家小姐身子不适,对这一类的东西自小就不太擅长” “啪”的一声打断了月牙的话,刘氏身边的婢女竟是一巴掌落在了月牙的左脸,趾高气昂的说,“我们奉仪娘娘是在和她说话,有你什么事儿,而且娘娘赏赐的东西,她敢不吃?!”月牙左脸火辣辣的疼,想打回去又怕给梨歌添麻烦,忍气吞声的站在一旁。 景临之看不下去了,收起了笑意冷然的盯着刘氏。“奉仪是否太过分了些?” 隔着一些距离的景砚白也站起来劝说着,刘氏不恼反笑,指着二人冷笑了起来,“你们两个有什么资格敢指责我,一个整日流连花丛不学上进,一个就是个药罐子不知何时就一命呜呼,真真是景家的两个耻辱。” 话必元予枫一拍桌子砸了酒杯怒视着刘氏,“刘氏,你别登鼻子上脸,你是什么出身自己不清楚吗?要我提醒七品的奉仪该用什么姿态对待朝廷官员吗?” 刘氏笑的更开心了,动静越闹越大,引来了附近梅林的各家夫人小姐公子们,远远的看着这边。 刘氏眼神意味深长的看着元予枫,“这不是元二公子吗,我本还不信京城的传言,现下看二公子维护景二公子的模样,倒觉得流言蜚语也不全是凭空无据的。”说罢拿着小手绢捂着嘴呵呵笑着。 元予枫最恨别人拿着他和砚白的关系胡说,气的就要冲过去教训刘氏,却被一旁的景砚白拉住了手腕,示意他不可冲动。 景梨歌看着眼前的一幕幕,觉得头痛万分。吃个饭而已,哪来这么多事儿? 景梨歌看了看月牙稍有红肿的左脸,眼神暗了暗,站起身拍拍手上的渣子,径直走过去扬手就是两个耳光,力道之大,竟甩的那婢女直接摔在了地上。 四下一片沉寂,众人齐刷刷的将目光放在梨歌身上。那婢女爬起来,一脸不可置信,“你你竟敢打我?”梨歌甩了甩手,小声嘟哝着,“脸皮忒厚,甩的我手疼。”转身把月牙拉到身前,指着那婢女说,“我打的是我打的,不作数,她打你的你得需自己打回去,不能依赖我reads;。” 那婢女一听还要挨打,立时慌张的躲到刘氏身后寻求庇护。 刘氏从震惊中缓过神,指着梨歌的鼻子强装淡然,“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动手打我身边的人!” 梨歌拍了拍月牙的手轻声道,“记得下手轻点,别伤着手,别出人命,其他的你就放开了打,在家里怎么对待那练武的桩子的就怎么来。”刘氏一听更加恼怒,“你到底听没听我说话!今天你要是敢再动手,我就叫太子殿下” “先别吵,还没轮到你呢!”景梨歌一皱眉一嗓子吼了回去,吓得刘氏一打嗝将剩下的话生生噎了回去。 “可是小姐,我怕”“怕什么,先痛快了最重要。去吧。”说罢,月牙原本还唯唯诺诺的神情像解开了什么不得了的封印,脸一沉卷起袖子就冲了过去。那婢女绕着刘氏转圈,刘氏一个不稳便坐到了地上。 景梨歌欣慰的看着月牙揪着那婢女一顿胖揍,眼神缓缓移到刘氏身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嘴一咧竟笑开了。 这是景临之第一次见梨歌笑,一时有些呆住,景梨歌笑的天真可爱,一对儿梨涡挂在唇畔,加之她本身就长得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竟叫人觉得她十分纯真善良。 然而只有熟悉她的人才晓得,景梨歌的肚子里到底装了多少坏水。 景梨歌端起桌案上那碟“美人泪”,蹲到刘氏的面前。 “我跟你说了我完全不想要那对儿耳坠,因为紫珊瑚根本就不是什么珍贵的东西,别人说你就信,你当是奉承你,殊不知是拿你当傻子看。” “读过书的人都晓得,紫珊瑚根本不是珊瑚,只是一种长在江南地区的石头,石身发蓝色,常年埋在红土里,再受雨水的浸染才变成紫色,形状又酷似珊瑚,因此才会被叫做紫珊瑚。” 景梨歌捏起一瓣榴莲,皱着鼻子凑到刘氏唇边,“还有这个‘美人泪’,苏州地区也常见的很,真不知你是傻还是嗅觉有问题,闻不见臭味儿吗?这么臭的榴莲,美人吃了不落泪才怪,洒了莲花露就变成高贵的东西了?你当狗屎在梅林里呆几天染了梅花香气,就能变成香膏吗?” 这就是在暗喻她是狗屎了,刘氏气的脸发红,漂亮的脸蛋扭曲的不成人形。月牙在旁边打的解气了才爬起来,听着梨歌的话暗暗好笑,小姐的嘴真是毒,一点不给人留面子。 “你竟然敢暗喻我是是你好大的胆子,你难道不知道我是太子殿下的侍妾吗?”这话一出,看热闹的人开始指指点点,谁不知晓刘氏原本只是个婢女,不晓得用了什么狐媚法子才上了太子的床,又因为出身卑微只抬了奉仪,人们看她风头正盛才纷纷巴结,也算给太子几分薄面。现下这刘氏公然对景将军的儿子口出不敬,还拿着自己的身份当靠山使,活该被人教训。 “别冤枉我,我没有暗喻你,正儿八经的在说你是臭狗屎。奉仪娘娘,兰姨常说,人丑就要多读书。腹有诗书气自华。别等哪天有人送您一块儿黄泥巴,您还把它当成金坷拉。”景梨歌说着,一手捏住刘氏的下巴,一手往她口中送着榴莲,一块儿接一块儿的,使劲塞着。 “奉仪娘娘话太多,又多半是废话,吃点美人泪,祝娘娘日益美貌,再也无泪。”景梨歌手上不住的塞着,面上表情却十分淡然,不见狰狞也不见笑意。刘氏挣扎不过,不出片刻功夫碟子里的榴莲已经被她全部吞了下去。刘氏跪在地上,榴莲的恶臭充斥在她的唇齿之间,她不住干呕着,用手帕挡住嘴,周围人纷纷露出嫌恶的表情退避三舍。 “太子到——”突然一声尖细的嗓音传来,看热闹的人群有一部分露出了看戏的嘴脸,太子最是宠爱刘氏,不知这位浑身带刺的小姐撞上太子又会发生什么有趣的事情。 正文 第7章 草包太子 太子宇以征,是当朝皇后南宫氏的独子,一出生便被册封了太子,六岁便在宫外有了自己的府邸,其豪华程度同皇宫也可以相媲美。上至天子下至命官,无一不对他夸赞有加,可以称是大启的“掌上明珠”。而他本人更是生的一副仪表堂堂的外貌,也算腹有诗书,家有美娇妾,身着金缕衣,时间一到便登上王座,自此成为大启最尊贵的男人,要钱有钱要颜有颜,自此一生顺风顺水,受万人尊敬 本来应该是这样的reads;。 然而太子殿下,今年芳龄十九,遭遇人生的滑铁卢。 他被一个十二岁的姑娘,用鼻子嘲笑了。 事情的起因是这样的。 “殿下啊~”刘氏见到太子,顾不得形象的扑了过去,泪眼婆娑的控诉着景梨歌,那语气那声声悲切,简直是闻着伤心见者流泪,更何况太子一向对貌美如花的女子没有抵抗能力,当下只觉得景梨歌是个嘴角长痣,痣上有毛五大三粗面如鬼蛇的恶毒女子,怀抱着美人儿一脸愤怒的寻找着。 “是谁!胆敢对本宫的奉仪不敬!有本事别躲着,站出来!” 景梨歌站在距离宇以征半米不到的地方,觉得眼前这位穿金戴银的太子简直像个智障,于是毫不掩饰的用鼻子发出一声冷哼,“太子殿下,恕我直言,您多半是瞎了。” 宇以征循声望去,却只见一个埋在梅红色大氅里的姑娘,不卑不亢的站在那里,虽梳着稚嫩的双环髻,五官也未完全展开仍可见稚气,却神色淡然,安静的让人不忍触碰,尤其一双眸子,清澈如泉,似乎能把人看个透彻。 宇以征竟然有些心虚,不自觉的移开了视线。 “你就是以下犯上的人?既然在场何必躲躲藏藏!” “殿下冤枉,我一直在这里,您没看见罢了。” 宇以征面上挂不住,又扫了一眼景梨歌,梗着脖子嘟囔了一句,“真矬,才四尺二多点儿。” 景梨歌大脑“砰”的一声,仿佛炸开了一朵烟花。月牙见状不好,悄悄扯了扯景梨歌的衣袖,“小姐冷静,这是太子,冲动是魔鬼。”梨歌最恨自己的身高被人拿去做文章,换做平时一定绝不压抑自己放飞自我,然而理智打败手痒,景梨歌深吸口气压下了怒火。 景临之在一旁听着,悄悄望了望只到自己胸口的景梨歌,忍了又忍才没伸出手去比划,目光乱飘着,妹妹真可爱。 “殿下~您看她欺辱妾身”刘氏见太子气势有些输掉,勾住了宇以征的手臂拖长音撒着娇,拿准了太子最迟这一套。果然,宇以征一见刘氏梨花带雨的模样,又指着景梨歌怒道,“你可知这是本宫的人,岂能是尔等低贱之人可以随意欺辱的!” 宇以征话一出,四周的人纷纷低声笑了起来,毕竟论起出身,谁低贱谁高贵不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吗。更何况这位小姐年龄虽小气质卓然,比那满身脂粉气的刘氏不知高出多少。 宇以征见众人竟然小声嘲笑着,气的鼻子一歪,指着周围大吼道,“都嘀咕些什么,别忘了这是太子府,是本宫的地方!”言下之意,要你们来是给你们面子,别不知好歹。 本来到场的人都是给皇后几分面子才来的,谁人不知太子是个草包,耳根子又软,讨好他指不定就可以讨好南宫家,若非如此谁会来捧场。现在宇以征的话一出,几个位高权重的官家夫人立时变了脸色,一甩袖子冷哼一声便走了,气的宇以征又是一阵跳脚。 “你们敢这样对我,我叫父皇剥了你们的官服!” 景梨歌看他这模样看的心累,挥了挥手招呼月牙离开,无视宇以征垂死挣扎般的怒吼径直离开了太子府。 路过梅园偏门的时候几个衣着华丽的夫人小姐凑在一起说笑,看见她时竟毫无掩饰的投来打量审视的目光,看的景梨歌十分不舒服。行至府门,王瑁和马车都还没有赶来,景梨歌便拉着月牙站到一旁等候。 “小姐,我们这样会不会惹毛了太子殿下,回头他再打击报复怎么办?”月牙有些担忧的问着,时至太阳落下的余晖,斜斜照射在景梨歌侧脸上,镀出一层淡淡的暖光reads;。景梨歌抬头望着天际的火云笑了笑,“你觉着太子的智商能做出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可他毕竟是太子” “没错,他是太子,也是个靶子。” “小姐?” 景梨歌低头理了理并不存在的衣褶,眸色不喜不悲。 “都道皇上宠爱太子,太子将来必为储君。可是一个父亲,如果真的有心培养他的儿子成为一个出色的君王,断不会宠着他溺着他,让他受尽万人追捧无尽瞩目,以至于造就今日自以为是毫不懂得收买人心的草包性子。” “且不说这个,南宫一氏先后一位太后一位皇后,文武两边皆有人脉,如今已是在朝中占有很大一派势力,难保今后不会继续扩张下去。弑父夺位女权霸主的实例还少吗,你觉得,圣上会容忍这样南宫家支持的太子,成为储君吗?” 亏她还想着太子有多难对付,心中也着实捏了把汗,结果原来是个纸老虎。 “但太后可是圣上的母亲啊。” “又不是亲生的,太后领养圣上时圣上都十六岁了,能有多少真情,多半是做给外人看的兄友弟恭母慈子孝,也不嫌累得慌。” “可圣上不还是立了大殿下为太子” “这才是圣上的高明之处,自古以来皇家子弟之间就永远存在着夺嫡的暗潮,在这种危险的境况下不把太子推出去给人当靶子打,怎么保护他真正想培养的人。” 景梨歌顿了顿,小声嘀咕着,“同时也是狠毒之处,多大仇啊。” 月牙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突然意识到什么左右张望,确定没人在近旁偷听才松口气,拍着胸脯道,“小姐,都怨你,带的奴婢也口无遮拦起来,竟在这里议论起了天家的事儿。” 景梨歌手一摊,耸了耸肩,“怪我?” “小姐,你怎么知道这么多的,好像很懂的样子。” “你猜,猜对我就告诉你。”月牙嘴一瘪,“猜得到奴婢还要您告诉做什么。” “不过小姐,您给那刘氏塞榴莲的时候奴婢看的可真是痛快极了!”月牙说着,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她嘴欠。”月牙看了看景梨歌,默默诽腹,说到嘴巴毒,小姐您就别说旁人了。 “脸还疼吗?”景梨歌想起月牙的左脸,捏着她的下巴仔细查看着。“没事小姐,奴婢肉皮厚。”“你不叫肉皮厚,你叫脸皮厚。”“小姐您赢了,奴婢爱您,奴婢不跟您吵。” 二人拌着嘴,景梨歌突然神秘兮兮的凑到月牙的耳边小声说道,“月牙,你知道吗,我估计这位刘奉仪得失宠一阵子了。” “为什么?” “你想啊,那榴莲的味道,本来就浓厚不易散去,更别说那么多榴莲,啧啧,得有整一个吧,太子不是爱她身上的梅香吗,这下子,嘿嘿嘿。” 景梨歌面不改色的说着,听的月牙一阵脸红,眼冒精光,“小姐你”憋了半天最后吐出两个字: “坏坏!” 正说着一阵赶马声传来,是王瑁骑着马领着车夫过来了。 正文 第8章 归程 景梨歌抬脚正要跨上马车,却被一声清脆的“稍等”给拦了下来。 回头望去,却是一个面生的少女,穿着一袭淡黄色的烟云蝴蝶裙,外面披着件蓝白相间的缎绣氅衣,面容素净白皙,一双眼沉静似水,头上簪着支银镀金嵌珠宝蜻蜓簪,垂着的流苏在额前微微晃动,衬得整个人温柔静雅又不失灵动。 景梨歌想了想,似乎是方才在偏门对着她指点的那群人的姑娘,偏了偏头问道,“小姐有什么事?” 那姑娘羞怯的一笑,甜甜的叫了声“二姐”。旁边马上的王瑁适时提醒道,“小姐,这位是府中的五姑娘。”景梨歌这才正眼看她,淡淡笑了笑,“五姑娘好。” “二姐,叫我浅浅便可以了。”景浅浅依旧羞涩的笑着,露出的虎牙十分可爱。“嗯,你有事吗?”景梨歌提了提裙摆,略显不耐reads;。 “没什么要紧事,就是听说二姐来了太子府,特地过来打声招呼。”“哦,打招呼,招呼也打了,没事我就先走了?”说着转身就要上车。 景浅浅绞着手帕,咬了咬下唇,“二姐,妹妹就是担心姐姐和太子殿下起了冲突,三叔会不会” 景梨歌侧首,望着一副怯生生模样的景浅浅,不知想着什么笑了出声。 “不瞒你说,我只觉着太子是个没什么品味的暴发户,也有些缺心眼儿,却不认为他有这样的心思来去坑害谁,总之是不会连累景家的。多谢五姑娘关心,我就先走了,姑娘回去路上注意脚下,夜黑。”说罢景梨歌撩开帘子钻了进去,再不多看她一眼。 马车逐渐远去,景浅浅站在原地,面上的表情淡了下去,目光无波的望着景梨歌离去的方向。片刻突然又扬起唇畔,只是笑意未达眼底,转身悠悠地回了太子府。 “呵。”待景浅浅离去,一声低笑飘散在空中,树影斑驳之间唇畔含笑,一双眸子潋滟如光,起落之时只留下一袭如火般烈烈燃烧的夺目红莲 回程路上,月牙见梨歌兴致不高,只是静静坐着,心下担忧轻声说道,“小姐,您别嫌奴婢多嘴,我总觉得那五姑娘怪虚情假意的。” “管她,我们心里明白就成了,没必要说的太直白。”景梨歌不甚在意,月牙暗暗撇了撇嘴,说的您好像平日里多委婉似的。 帘外似有急促的马蹄声,紧接着便听到王瑁的声音,“三少爷。” “嗯,王统领辛苦了。” 景临之和景砚白打了声招呼便匆匆去马厩牵了匹马,这才赶上景梨歌的脚程。看了眼那紧紧合着的帘子,景临之深吸口气,轻轻唤道,“梨歌。” 下一刻便见两根纤细的手指伸出,轻轻挑起帘子,便露出景梨歌那张清丽的脸庞。 “兄长?” “嗯。” “怎么了,有什么事情吗?提早离开宴会没关系吗?” “不打紧,我,我觉得那种宴会也甚是无趣,不如早些回去。再说你一个姑娘家,天色不早了,无人保护总归不太安全。”景临之眼神四处乱飘,右手不由自主的覆上了头发揉来揉去。 一旁的王瑁听到“无人保护”时,目光淡然的看了看景临之,表情冷漠。 景梨歌注意到他的小动作,移开了目光。 “可我看,兄长似乎玩的十分尽兴。”景临之头皮一紧,“那都是玩笑罢了。”“是吗。”景梨歌眸色淡淡,看不出喜怒,景临之心里莫名发虚,觉得十分没底。 “对了兄长,他们称你为玉倘是” “哦,那是我的字。” “是吗,玉树临风,风流倜傥?倒和兄长十分相称。”景梨歌语气也平和无波,听不出褒贬,景临之干笑两声,安慰自己权当梨歌是在夸奖他。 “玉倘”景梨歌又重复了一遍,听着梨歌念这两个字,景临之心尖如被一把小锤轻敲,微微颤抖着,莫名觉得今日的风吹的人脸颊发烫。 正值傍晚时刻,大启的夜禁并不严厉,反而尤其是夜晚,灯火阑珊下才见得繁华。大启民风淳朴,路边摊贩的推车或商铺前皆挂着一盏圆弧纸灯笼,为过路行人马车照亮前路。 一个幼童正往灯笼里点火,然而使出吃奶的力气也够不到头顶上的灯笼reads;。 景梨歌余光之中瞟见此景,出声喊停了马车。 “怎么了?”景临之见梨歌扶着木座下了马车,疑声问道。却见景梨歌一言不发的行至那幼童的身前,取过了那支白烛,微微踮脚伸长手臂伸向里面的灯芯。 一阵橘红色的柔光缓缓亮起,隔着白纸影影绰绰的照在景梨歌的脸上。 她的手臂处衣袖微微滑落,露出里面纤细无骨的手腕和一截白玉般的小臂。 见烛火亮起,景梨歌勾起唇畔,眉眼间皆是笑意,温柔的倘着水一般,卷翘的睫毛如蝶翼般轻颤,投在纸上一片如诗的剪影。 景临之不自觉的柔和了眉眼。 梨歌笑起来真美,不同于她冲着刘氏笑时的模样,虽然她很不爱笑的样子,然而一旦笑起来,似乎景临之也微微勾起唇畔,似乎连他都染上了春日的颜色。 “橘黄色的光芒看起来甚是温暖柔和。”景临之忍不住开口道,一旁的月牙微微变了脸色,目光不明的望向景梨歌。 “是吗?”景梨歌依旧淡淡的笑着,只是不知是否是光芒过于明媚,晕眩了眼睛,景临之竟觉得那笑意被烛光照的一晃一晃,虚无的几乎破碎。 “可惜了,我却是欣赏不到这般美丽的光景。”景梨歌轻声说着,语气淡淡不喜不悲,仿佛随时会如消散在空中一般。 景临之心思并不细腻,听不出其中变化,只笑着说,“当然了,你正处于那光景之中,自然是看不到外人视角所看到的风景。” 说罢翻身下马,接过景梨歌手中白烛,走到另一盏纸灯笼前点亮了它,然后转身面对着景梨歌笑道,“怎么样,可有看清了?” 景梨歌摇了摇头,“我” “小姐姐。”方才的幼童突然说道,小手拽着景梨歌的手不停摇晃着,“谢谢你帮我点了灯笼。” 景梨歌拍拍他的头,“不客气,还有需要点的灯笼吗?姐姐再帮你点上。”小家伙听到这话,微微摇了摇头,指着身后货物架子上的灯笼说,“不用了姐姐,那个你够不到。” 景梨歌当下只觉得“啪嚓”一声什么裂了的声音,沉默了片刻扬起了大大的维笑,覆在幼童头上的手一下下拍着,力道越来越大。 “宝宝,做人要知恩图报知道吗?” 月牙横空冲出来一把搂住景梨歌,“小姐!小姐!在大启对儿童施暴是要囚禁一生的小姐!您还年轻世界这么大您得去看看啊!” 景梨歌眼神崩坏,“我要教他重新做人。” 小小的孩子躲在一脸茫然的景临之身后,环住景临之的小腿可怜兮兮的说道,“哥哥,小姐姐的眼神有点儿像河鳝啊” 正闹着,孩子的母亲从店铺里走出来,看着灯笼点起来了,便对着景梨歌三人不住道谢,之后便牵着那幼童进了店铺里。 毫无缘由的,景临之莫名舒了口气。 兴许是初见梨歌时她周身的清冷与淡然的神色,又或许是她面对太子和刘氏时的冷静,种种迹象让他觉得梨歌完全不像一个十二岁处于豆蔻年华的少女该有的模样。 但现下,景临之看着一旁气鼓鼓的景梨歌,悄悄弯起了唇畔reads;。原来是不准别人说她的身高的。 真好,果然还是孩子心性,多可爱。 “梨歌,你还记得从前到了年关,我们两个也偏要自己点灯笼,结果点着了又太害怕,手一抖把蜡烛扔了出去,最后把整张帘子都烧着了。那次可真的吓到我了,还以为会惹出什么事儿”景临之不由回忆起幼时的事情,絮絮说着,景梨歌看了他一眼,犹豫了下还是打断了他。 “抱歉。” “什么?怎么突然” “我不太喜欢说谎,实话说,你说的这些,我完全不记得。” 景临之怔了下,“啊没关系的,毕竟是很久之前的事儿了,不记得也属正常” “不是的。”景梨歌走向马车,微微用力跨了上去,伸手掀开帘子前回头看了看景临之,“我说的完全不记得,包括你。如果不是提前做过功课,我大概根本不知道你是谁。” 说罢弯身进了车里,一直在不远处守着的王瑁驱马赶了过来,继续朝着景家的方向行驶。 景临之在原地怔了好久,直到马车几乎要淡出视线才驱马追了过去。 “梨歌,你说的不记得到底是”景临之急切的掀开帘子问道。 “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了,只听兰姨说过四岁那年生了场大病,醒来时便记忆有些模糊了。” “也就是说,你,你不记得我了?” “不记得。”景梨歌干脆利落的回道,景临之瞬间觉得一把横刀扎进了心口。 “完全不记得吗?一点印象也没有吗?你之前说似乎在哪里见过我,难道不是对我还有些记忆吗?” 什么时候的事景梨歌想了想,恍然大悟道,“哦,你说那个。嗯在哪里见过你,我每天早晨对着镜子梳妆时。” 景临之觉着那把刀插得更深了,不住淌着血,血量惊人。 这话说的,很对,没毛病。 他们是孪生双子,自然长相十分相似。 景临之憋了半晌,终是无奈的叹了声气。 “罢了,就算没有那场病,那时你还小,到现在怕是也记不清什么了。” “那兄长怎么记得如此清楚?” “我,我也只是记得一点而已。”景临之耳尖发烫,错开了目光。 “哦。” “没关系,时间还长,我总会要你一点点记起来的。” “那要是怎么都记不起来呢?”景梨歌突然说道,歪着头一本正经的看着他。 景临之觉得好笑,却也同样正经的回道,“那我只好守着梨歌,直到梨歌忆起为止。” 景梨歌蓦地笑了,“你心挺宽。” 景临之也笑了,现在梨歌回来了,他一定会陪着梨歌走很长的一段路。 那时他总觉得,无需急躁,漫漫长路,在梨歌身边的总归是他。 正文 第9章 往昔旧事 顺着来时的路行至景府,远远的就可以瞧见橘黄色的烛光下,立着一个清俊的白色身影。 马车缓缓停了,景梨歌刚刚掀开帘子就瞧见那人,目光微微亮起,不等小厮搬来踩凳便下了马车朝那人走去。 “子时。” 宁子时转头,清冷的眉目一瞬如墨滴在水中般,温柔逐渐晕染开来,褪去满身凉薄,笑眼盈盈。 “梨歌,玩的开心吗?” 景梨歌瞥他一眼,点点头,“还行。你怎么在这里?不是被圣上传召到宫里去了吗?” “是啊,出了宫我便赶来景府,可又听说你去了太子府,只好一直在这里等着。梨歌,半月不见,我十分想念你。” 宁子时微微俯身,看着景梨歌的眼睛,唇畔荡开温柔的弧度。 “呸。”景梨歌面无表情的小声吐出一个字,转开了视线。 “啊!你刚才是不是呸了一声!梨歌你怎么这么对哥哥,难得见一面你都不想我吗?我知道了,我们歌儿一向心口不一,其实心里想的紧不好意思说吧。” “你开心就好。” 两人说着,被晾在一边的景二公子脸黑成了青天大人。 “梨歌,这位是?” “这位是我的哥哥,宁家的长子。”景梨歌指了指宁子时随口说道,“这位是我的兄长,景家二公子。” 景临之听着梨歌的介绍一阵不快,一位兄长一位哥哥,从称呼便可知疏离或是亲近,怎么听都叫人不愉。 想着抬眼打量面前的人,却发现宁子时同样也在看着他。 景临之心中莫名的涌上熟悉的感觉,特别是眼前人那双桃花眸,总觉得似曾相识 “兄长?蔚叔几时又得了一子?怎的没听母亲提起过?” 宁子时疑云满面。 月牙听到这话,愣了一愣,“少爷,您不记得了吗?这是临之少爷啊,小姐的孪生兄长。” “” “” 四周陷入谜一般的死寂,宁子时和景临之互相望着,二脸懵相,半晌才同时吼道: “子屎!” “灵芝!” 景梨歌眼角抽搐,“你们在说什么?” 景临之率先反应过来,瞬间跑到景梨歌身前挡住了她,怒视着宁子时,“我就说这人印堂发黑双眸泛花,简直命中犯克,原来是你,宁子屎,你我可有些年不见了reads;!” 宁子时面上的表情十分精彩的换了又换,从震惊到了然,听到景临之的话张着嘴似要反驳,却忽然笑了,笑的温柔似水,笑的景二少头皮发麻。 “原来是小灵芝啊,难怪与梨歌长相有几分相似。” “你是不是瞎,这叫几分相似?明明是十分相像好吗?”景临之蹙眉,不知道这人笑成这样又在打什么坏主意,从前他还在苏州时宁子时就总是欺负梨歌,频频耍弄他们,不知他去了京城后,梨歌一个人 等景临之突然想起从前,心头涌起不详的预感,不会吧 “哎呀呀,好生凶狠呢,我记得灵芝幼时,可不曾这般模样过,从前多么可爱,多么温柔”景临之心头突突,一脚踢了过去。 宁子时险险躲过,不见怒意,依旧笑盈盈的看着景临之,直叫他脸颊涨得通红。 景梨歌看看这个看看那个,默默的退到了月牙身旁,压低声音问道,“月牙,他们两位是从前就相识的?” “是的小姐,您四岁之前,每日在府中的玩伴就是临之少爷和少爷,关系十分融洽。” “关系融洽?你别诓我,他们这模样称得上融洽?” “小姐您就不懂了,打是亲骂是爱,您看临之少爷都上脚踹了,可见二人感情之好,临之少爷当年离开苏州时,少爷哭的几乎咽气,一个劲打嗝儿呢。” 景梨歌看她一眼,满脸不信。 “奴婢可没有骗您,两位少爷真的关系不错的。特别是少爷,明明喜欢临之少爷却又羞得说,毕竟还是孩子嘛,虽然想讨得临之少爷欢心却用错了法子,结果不是扯掉临之少爷的裙摆,就是弄掉临之少爷的花簪子,奴婢记得有一次两个小娃娃闹腾着,一不小心亲上了,临之少爷差点没把少爷揍成猪头少爷还偷着乐呢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月牙回忆起往事,拍着景梨歌的肩膀笑的不能自已。景梨歌听着月牙杠铃般的魔性笑声,冷静的拉着月牙后退了十几步离开了二人身边。 景二少和宁大公子活到十六岁终于晓得什么叫三观尽毁晴天霹雳。 “我现在解释还来得及吗” 原来是这样的兄长,景梨歌移开视线,捂住了眼睛,“辣。” “梨歌你相信哥哥,我是那种会喜欢男人的人吗?” “你别说的好像我喜欢男人一样!” “你还好意思说,你这叫欺诈!欺诈!既然是男孩儿穿什么长裙簪什么花!你还我初恋!” “蛤?没要你还我初吻就不错了,再说你从前可没少戏弄我,谁晓得你是喜欢我,若我晓得必定将你这点心思掐死。” 二人吵闹着,看在梨歌眼里落了一地粉红,她觉得自己似乎有如不远处的灯笼般发光发亮。 “年轻真好,今夜的风儿甚是喧嚣。”悄悄感叹一声,景梨歌扯着月牙无声无息的离开。 进了府邸,景梨歌一眼看见角落里的王瑁,“王统领。” 王瑁正暗搓搓的盯着吵得正欢的二人,听见梨歌叫他吓了一跳,立时收起了看戏的表情一本正经reads;。 “是,小姐。” 景梨歌看着他,满眼写着“别装了我都知道”,王瑁一个铁血硬汉,被景梨歌活生生看的面红耳赤。 “属下并无偷窥之意,请小姐原谅。还有,将军交代小姐回来了如果累了可以直接去南苑休息,属下给您带路。” 景梨歌收回目光,跟着王瑁行走着。七拐八折到了一处院落,借着隐约的光辉,看清了牌匾上的“晴芜”二字。 “小姐到了。” “嗯,多谢。”景梨歌抬脚进了院子里,却听得身后王瑁轻若空无般的叹息。 “有多久没有见过二公子不笑的模样了”似羽毛坠落云深处,寻而不见。 另一边景临之同宁子时吵得正欢,转头寻不到景梨歌的身影,瞬时觉得人生从未如此绝望。 “完了,今日我本就在梨歌面前失了体面,这下好了,一定被以为是个喜欢穿姑娘家的衣服还喜欢男人的变态,都怨你!” 宁子时也觉得很绝望,本来只想着捅出景临之幼时穿女装的事让梨歌嘲笑他,不曾想被月牙一句话拖下了水。 “还怨我做什么,我不也一样。” 二人同时长叹一声。 夜凉如水,冬日的夜晚如湖底般寂静而悠长。 景临之抬眸看了宁子时一眼,“从前只觉得你总爱欺负我和梨歌,来了京城后还担心梨歌一个人该如何,却不曾想一别数年,你对梨歌倒也好了许多。” “戏弄你只是当时年幼,有意讨好却总是弄巧成拙罢了,我并无此意的,抱歉。” 景临之看他一眼,唇角溢出一丝笑,“事到如今突然道歉做什么,平白恶心人。” “谁晓得你原是男子,母亲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偏方,非要给你打扮成姑娘家的模样,说是这样就可以平安长大。后来你走了好些年,听母亲无意提起时,我几乎羞愧到想投湖。” “再者说,有没有你又有什么区别,从小就是梨歌处处护着你,所以我才喜欢戏弄她。” “你离开苏州那年,梨歌生了好大一场病,病好后说是什么都不记得了,却整日整日地望着院子里的梨树一言不发,一双眸子安静的让人心生怜惜,连笑都很少见了,即使笑了,也是淡如薄纸般,苍白无色。这样的梨歌,不同于以往的欢快,怜爱还来不及,叫我还如何有心思去欺负她。” 宁子时理了理袖口的褶皱,目光清冷,语气淡淡。 “是吗。”景临之垂着眸,长长的眼睫遮住了眼底的情绪。 “看你的模样,在京城这些年倒是把身子养的不错了。” “嗯不对!话题怎么偏了,说来还是怨你。本来我觉着,梨歌不记得也是好事,起码不知道我曾经黑暗的历史,结果叫你给捅破了。” 宁子时淡淡一笑,转身走进景府。 “是月牙又不是我,再者,你可要记得,我只是被你的外表给欺骗了而已,那个又断袖又有特殊癖好的变态可是你哦,小灵芝。” 景临之看着宁子时潇洒的背影,咬牙切齿,“宁子屎” 正文 第10章 景家众人 一天的奔波再加之太子府一事,景梨歌几乎在头沾到软枕的瞬间便睡死过去。 月牙看着好笑,轻手轻脚搬了几床棉被摞到景梨歌身上,把她包的严严实实之后安心得跑去隔间睡觉,然后景梨歌半夜顶着一身臭汗热醒了。 坐在床榻上,窗外隐隐投进来皎洁的月光,轻柔如纱般缠绕着阁窗上的镂纹。 景梨歌抬起手放在眼前,却只觉得一片漆黑,模模糊糊似有剪影。 终究还是没有唤醒月牙,景梨歌边感叹北方冬日果然寒冷,边动了动脚踢掉身上压的喘不过气的被子,翻了个身沉沉睡去。 第二日月牙爬起来时,看着梨歌床前地上堆成屎坨般的棉被,一向好脾气的月牙脸黑了又黑,边打水给景梨歌洗漱梳妆边絮叨,直到收拾妥当才停歇。 “小姐,等一下。” 月牙唤住刚要抬脚踏出去的景梨歌,从一旁的木柜里抱出来件素绒绣花袄给她套上,又绕到前面耐心系好了绸带才打开门。 冬日晨起的风犹带日升后的余温,些许滚烫中夹带着凉意,昨夜里只顾着回房睡觉,今天出了房门,景梨歌才发觉自己所住的晴芜院大到可以住的下十几人。 单是隔间便有十四所,有单独的浴池和小厨房,几堵朱瓦的石墙隔开鲤鱼池和一小丛梨树林子,放眼望去竟是栽种了十数种绿植,即便是冬日也毫不见萧索之意。 景梨歌踩在圆滑的卵石上,步落之处枯枝窸窣作响。 “真是有钱,一个客房弄成这般,不知道主院又是什么模样。” 景梨歌轻声说道,口中呼出的白气在空中幻化成雾,云团一般消散。二人出了晴芜院,就瞧见了不远处石亭下站着的二人。 景梨歌看了看两人之间隔了几乎一丈远的距离,意味深长得一笑。 “梨歌。”景临之余光瞧见景梨歌,一甩袖子两步走了过来。 “昨夜休息的怎么样?” “还好,有事吗,一大早的。” 景临之愣了愣,“你第一次来景府,我怕你不晓得路” “真是巧了,”宁子时眉开眼笑得凑过来,“没想到三公子同我竟想到了一起。” 景梨歌看他一眼,递过去一个“无需多言”的眼神。 “你两个心有灵犀,我晓得。” 月牙适时感叹一句,“时隔多年再次看到两位公子在一起的和睦场景,月牙甚是欣慰。” 说完月牙后脊一凉,觉得自己受到了两位公子的仇视。 她没说错话吧为何要用河鳝一般的目光睨她? 一行人兜兜转转到了昨日去过的正厅,里面此时已是乌泱泱站了好些人reads;。 “兰姨,柏叔。”景梨歌向着宁氏夫妇二人行了礼,又转头看着景蔚深憋了好半晌才唤道,“父亲。” 景蔚深正向口中送着茶,听到这称呼指尖一颤,目光复杂的看了景梨歌一眼,点了点头。 “歌儿,”宁若兰悄悄把景梨歌牵到身侧,似乎想说些什么,然而还未张口便听到对面悠悠传来的笑声。 “久闻二姑娘生的貌美,承了婳夫人的长相,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眉眼却是可见婳夫人的影子。” 景梨歌循声望去,入眼是一位三十岁左右的妇人,盘着瑶台髻,穿一身镂金丝钮牡丹花纹蜀锦衣,偏生又套了件橘黄色的罩衣,头上零零碎碎簪了许多珠花坠角儿,左右两只手腕和腰间也尽是翡翠缨络,稍有动作便是丁零咣当一阵脆响。 身材虽略显丰腴却保养得当,只是一张脸上涂了过多的脂粉颜色遮盖了原本样貌,葱尖般的手指上染着朱红色的蔻丹,抬手之间尽显贵妇气息。 景梨歌瞄了一眼她耳垂和脖子上的景泰蓝红珊瑚套,微微倒吸口凉气。 啧啧不觉着累赘吗还有这品味,身上什么颜色都有,所穿所戴分开来说样样皆是精品,可叫她这么凑到一起,远看近看都像只长畸形了的胖蝴蝶,和暴发户太子简直如出一辙。 景梨歌略微沉思,瞧她一双纤纤素手养尊处优,穿了薄纱遮掩腰间的赘肉,挑衣的颜色和面上脂粉下隐约可见的皱纹,以及身上喷洒的只有年轻女子喜爱用的栀子花露,皆为迎合男子所爱,扫一眼便可得知这简直是教科书般的深闺怨妇。 而她在景家似乎也颇有地位的模样,想必是大房的夫人安氏了吧。 景梨歌又扫了一眼她身后两位年轻貌美的女子,默默叹了口气。 安氏娘家还算硬的,本人又颇有母老虎的气场,大老爷还敢明目张胆纳妾抬姨娘的,得嫌弃成什么样啊 不过也是,单是看起来的话,姨娘刘氏温柔可人眼波如水,姨娘白氏安静沉稳,应该也是个贴心的,若她是男人也不会整日整日面对着安氏。 做人何必对自己如此残忍。 宁若兰见景梨歌出神久了,悄悄捅了她一下,景梨歌这才反应过来,若有所思的摸了摸自己的脸。 “呵呵,谢谢你啊。” 安氏显然没意料到梨歌的反应,怔了征才干笑道,“只是这性子却不像婳夫人,婳夫人一向重礼节,倒从未见过她贪睡叫长辈等待过的时候呢。听说二姑娘昨日就到了?怎得昨天只见得宁公子不见二姑娘?” 一直沉默的景蔚深冷不丁的冒出来句话,“是我叫歌儿累了就去歇息的,一切第二日再说。” “原来是三老爷允的,我就说嘛,二姑娘怎会是如此不懂礼节之人。” “瞧大嫂又多虑了,二姑娘初来乍到,不习惯也是难免的,人总要有个适应的过程不是。” 正说着,横空又出来一道声音,清淡恬静,是个年轻的少妇,盘着中规中矩的祥云髻,上面只插了只银凤镂花长簪和累丝珠钗,手腕一对儿白银缠丝双扣镯,其他再无珠饰,搭上一袭藤青曳罗靡子长裙看起来倒是格外素净典雅。 只是面上的红唇和那双婉转流光的眸子总有别样的韵味。 那人向着景梨歌走来,亲切的握住了梨歌的手,“无需拘谨,景家就是你的家,自然些便好reads;。” 景梨歌一时满头问号。 景家何时成了她的家,还有这位夫人也忒自来熟了些。 不动声色的抽回手,景梨歌微微后退,退到了宁若兰身侧,“谢夫人关心。” 然而此话一出,不仅那妇人,连着宁若兰宁柏川也怔住了。 “二姑娘说笑了,我只是个侧室罢了,哪里是什么夫人。” 那人略显尴尬之意的说着,景梨歌迅速反应过来,这人不是将军的夫人,那是谁?二房的姨娘?可是二老爷不是身子弱早些年就去了吗,从哪里凭空冒出来个姨娘? 一直沉默着的景蔚深放下手中的茶盏,开口道,“蕙存是前些年入府的,现在家里大小内务都由着她处理,歌儿若有什么想要的,尽管开口便是了。” 景梨歌消化着这句话的意思,颇觉信息量之大。 听将军的话,这即是姨娘了,怎得来时没听兰姨提起过。 来京的路上宁若兰费了些工夫给她细数景家的人,她才能记得清楚些,只是从未提起过将军还有位侧室的事情,莫非兰姨也不晓得吗? 景梨歌望向宁若兰,却发现她浑身散发着无名的怒气目不转睛得盯着景蔚深,宁柏川在一旁尴尬的笑着。 虽然不晓得景蔚深怎么招惹了自家母亲,景梨歌看着一滴汗从将军的额头滑落,默默地道了声我佛慈悲。 将军,万事多保重。 周蕙存也察出气氛不对,立在一旁进退不是。 景梨歌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悄悄跟宁柏川打了声招呼便要离开。 “梨歌,做什么去,我陪你?”一直注意着她的宁子时拦住她小声道。 “不用,你留在这里吧,将军怪可怜的,父亲一个人怕是压不住母亲。” 宁子时噎了一下,无奈的点了点头。 悄无声息得出了正厅,景梨歌才觉得身心瞬时放松。 成人的世界甚是复杂,她只觉得脑子不够用。 “小姐,咱们去哪儿啊?” “随便转转。” “可是小姐,你又不晓得路,会失踪的。” “你知道不就行了。” “可奴婢不知道呀。” “” 景梨歌慢慢转头看向月牙,一脸冷漠。“不早说。” 景梨歌四下看着,不知不觉走到了一处不认识的地方。周围尽是低矮的树丛,不远处立着一座石山,近旁是一莲池,倒也不像是偏僻的角落。 “罢了,瞎转吧,景府就这么大,还能丢了不成。”景梨歌看景色也不错,安下心四处转悠着。 “二小姐?”蓦地一声轻唤响起,景梨歌回首望去,却是相熟的面孔。 正文 第11章 早膳(补充人物关系) 景砚白依旧是一袭素净的月白色长袍,披着件狐白裘,面如纸色,唇边的笑意淡的几乎散去,唯有散落两侧的墨发给这人添了浓墨重彩的一道。 “二公子。”景梨歌规矩的问好。 “天气寒冷,差不多也是该用早膳的时候了,小姐可要同砚白一同回去?” “行。” 景梨歌不假思索的说道。 月牙看她一眼,小姐,你的矜持呢? 景砚白微微一笑,迈开了步子。 景梨歌跟上去,不多不少落他半步,此人怕已看出她是失了方向,不动声色的引着自己,真是个温柔的人。 只是景梨歌觉着他这份温柔给她实在浪费,她自认即使心中万马奔腾而过,面上能不显山露水一丝一毫,实在无须照顾她的脸皮问题。 换而言之,她站在这里,就是冷静机智的代名词。 景梨歌面无表情的自恋了一把。 然兰姨教诲,他人的好意实在是得诚实地接受,景梨歌谨记于心,心怀感激得给景砚白贴上了好人二字。 景梨歌抬眼瞧了瞧景砚白,那人似乎后背长眼,轻声说道,“二小姐有话要问砚白吗?” “有。方才在正厅,人也都见了个差不多,可是似乎没有见着三夫人?” 三夫人元卿,同她的生母元婳本是姐妹,听说与母亲也十分交好,不见她来实在奇怪。 前面的景砚白沉默了片刻才缓缓道,“三婶母身子不好,一直静养在织雪苑,平日里很少四下走动。” “可也轮不到姨娘掌府呀。”景梨歌脱口而出。 景砚白听到这话,余光微微瞥向景梨歌,却见她小脸上毫无表情,眸中一片清澈,毫无他意。 他原以为三夫人是景梨歌的姨母,她多少会对周氏代替三夫人掌府的事情心怀不满的,可是看她的模样,似乎只是随口一说reads;。 “周姨娘的能力还是有目共睹的。” 景梨歌若有所思,将军继承了前任将军的家主之位子,二老爷早逝,大老爷又是文官,再加之现在景家的老夫人又是将军的生母,将军主家想必是没人敢说些什么的。 至于主母,老夫人年事已高,将军夫人带病,大房夫人又是那样一个看起来不靠谱的,想来想去确实只能要周氏掌府了。 哎,不对 景梨歌看了前面那人一眼,“我今日似乎没有瞧见二夫人。” “嗯。” 景砚白的声音忽的低了下去。 “母亲她自从父亲去世后,身子愈加不好,缠绵病榻,实在是不能吹风” 景梨歌看他神色微黯,怨自己多嘴,没了声儿。 不过想来也是很微妙,姐妹两个竟嫁给了同一个男人,一个夫人一个平妻,这是要效仿娥皇女英吗。 半路还杀出个周姨娘,难怪兰姨生气,准是觉得委屈了三夫人。 “京城冬日寒冷,你可还习惯?” 景砚白突然问道,梨歌揉了揉突突蹦的太阳穴回道,“不太习惯,冻的我脑仁疼,但也无妨,撑过这几日回了苏州也就好了。” 回了苏州?景砚白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她竟还心心念念以为回得去苏州吗 又过了道桥,踩着一地扬叶,景梨歌瞧见了正厅。 景梨歌一只脚刚踏进门框里,迎面便过来个嬉笑的姑娘。 “你就是二姐吗?”那小姑娘穿着一身桃色的撒花烟罗衫,一双天真无邪的眼睛滴溜溜的转着打量景梨歌。 “兰夕,不得无礼。” 安氏柔声训斥道。 景兰夕又笑嘻嘻得凑到安氏身旁,撒娇般的摇晃着她的手臂,“母亲,兰儿是觉着二姐姐生的好看,想与她亲近亲近。” “你这丫头。”安氏无奈的笑了,食指点了点景兰夕的鼻尖。 “二姐好。” 刘氏身侧一个看起来柔若无骨的姑娘向着梨歌柔声说道,纤细娇柔的身段看的景梨歌直想冲着她吹口气看看能不能吹飞了。 想必这两个就是大房夫人安氏同刘氏的两个姑娘了,景梨歌微微点头示意。 四姑娘景兰夕和三姑娘景凝言,一静一动的确招人喜爱。 然而她对姑娘实在是没什么兴趣。 感受到一道目光的注视,景梨歌望了过去,正是那日太子府门口拦下她的五姑娘景浅浅。 景浅浅今日穿着件桂子绿齐胸瑞锦襦裙,依旧是乖巧清丽的模样。 她对着梨歌羞涩的一笑,唤了声“二姐”便站到了大房姨娘白氏的身侧,安安静静的同她母亲倒是十分相似。 “歌儿,这是你大叔父。”景蔚深见景梨歌进了,指了指一旁的男子reads;。 景梨歌望过去,眼皮不动声色得抽了一抽。 兰姨,大老爷不是文官吗。 兰姨,文官不是都面白如雪,眉宇间正气凛然,身材纤长吗。 何苦诓我。 景梨歌只觉得父亲同这位大叔父投错了胎,长错了皮囊。 景越棠不知梨歌复杂神情所为何事,捋着唇边两条油光光的胡子,笑的十分慈祥。 “二侄女,苏州几年你过的可还好啊?” 景梨歌悄悄瞟他的腰一眼,觉得同安氏甚是有夫妻模样。 生而为桶,一晃三荡。 梨歌错开目光,不忍直视。 然而看他和蔼慈善,梨歌又十分觉着自己的想法不大敬重,心怀愧疚。 “挺好的,挺好的。” 景梨歌说道。 放眼现下,满屋子女人,景梨歌吸了吸鼻子,阴盛阳衰,不宜久留。 正要找个借口溜走,景蔚深却突然叫人上了饭菜,景梨歌看着眼前的一堆人,顿时觉得吃不下去,胸口发闷。尤其宁若兰,依旧黑着张脸,实在是不适合吃饭的气氛。 “三叔!父亲!我来晚了。” 刚坐下,便冲进来个满身寒气的男子,披着件紫黑色的豹裘大氅,身形挺拔,眉目张扬,特别是眼睛,似乎是猎豹一般充斥着火焰与狂放。 “衡儿,你来了。”景蔚深放下筷子,连忙命人添了副碗筷。那人入座后一眼便望见了对面的景梨歌,当下毫不掩饰的打量了起来。 “这位小姐是” “衡儿,这是梨歌,你的二妹。” 景书衡若有所思的点头,依旧盯着梨歌看,目光过于露骨,盯得梨歌直想两指头戳过去。 景临之坐在梨歌斜左侧,看得一清二楚,当下笑着说道,“大哥,听说圣上又委任给了大哥重任,看来大哥着实受圣上器重啊。” 看看看,看什么看,再看眼长疮。 景书衡听此收回目光,毫不谦虚的笑了。 “是啊,圣上赞我不浮躁不弱无骨,有景家男儿风范,传承了三叔的志气呢。”景蔚深笑着拍了拍他的肩,一脸欣慰。 景梨歌懵了。 这人。 不是大老爷的独子景书衡吗,怎得百般讨好父亲? 这样的想法一出,景梨歌便明白了七八。 此人过于张扬,或是心思过于直白,的确有将领风范。 但似乎并非匹夫,一句话说下来,既讽刺了兄长和景砚白,又把父亲捧得高高的,倒是有想法。 看安氏和景越棠笑成花的脸,大概十分为有这样一个儿子而自豪吧。 景梨歌暗叹,儿子都要成了别人家的,却还乐呵呵的reads;。 安氏想必是不满周氏姨娘掌权的,手里唯一能酸一酸的恐怕就是周氏无子一事了。 尤其景书衡身为大房独子,兄长是那般随意的性格,三夫人也膝下无子,景砚白又看起来弱不禁风,如若讨好父亲,不远的将来,爵位落入谁手想必可以得知。 很好。 识时务者为俊杰。 然而。 景梨歌夹了口菜,此人过于凉薄,将来的路不会走的太远。 周氏坐在梨歌斜对面,浅笑着向梨歌碗中夹了筷切成薄片的白萝卜。 “多吃点,别客气,纯当是在家里。” 景梨歌哭了,你走,我要吃肉。 “现下华儿陪伴老夫人在涧泉寺祈福,小半月不见了,我这心里总是想念的紧。现在看着梨歌的模样,与华儿有几分相似,倒是解了我几分忧思。如若华儿也在,一家人就算齐全了。” 周氏似有感慨的说着,景梨歌扯了扯嘴角算是回应,低头拨拉着碗中的萝卜,似漫不经心得说了一句。 “周姨娘说笑了,梨歌能替令媛解母之忧思实乃荣幸,梨歌一家人能有落脚之处也多亏了景家。” 言下之意,是人皆听的真切。 我景梨歌虽姓景,却终归是宁家的人。 简而言之,谁跟你一家人。 周氏脸上有些挂不住,景蔚深也有些挂不住,神色复杂的看了眼景梨歌。 歌儿,这是在怨他当年硬要拆离他们兄妹两个吗?还是怨他放她一人在苏州多年不闻不问? “你母亲身子怎么样了?” 收回思绪,景蔚深转头问景砚白。 “多谢三叔关心,母亲的身子还是老样子。” “是吗,回头叫库房的人送过去些滋补的药材,总这么病着也不是办法。” “嗯多谢三叔。”景砚白心不在焉,淡淡笑着回道。 景梨歌忽觉着一道视线总是追随着她,不由寻了过去,却对上了景兰夕清澈明亮的眼神。 “怎么了兰夕,怎么总是盯着你二姐看?”安氏出声询问。 “没什么,我就是觉着,好像在哪里见过二姐一样。” 景兰夕眨巴着眼睛,略微沉思后突然眼神一亮,张口便要说什么。 “那天” “昨日太子府赏梅宴,四姑娘见过我。” 景梨歌往嘴里送着食物,截断她的话。 景兰夕目瞪狗呆。 把别人憋回去的感觉,真是别样的体验。 景梨歌如是感慨。 正文 第12章 入宫面圣 景梨歌自诩记忆不错,早在清早见到安氏时便认出了是太子府梅花宴时对她指指点点似颇有意见的那群人。 想必如若不是痴傻,总该记得她这张脸的。 景梨歌不做声就是要看她们想做些什么。 景梨歌很少对人能提起兴趣。 兴趣并不影响食欲,景梨歌看景兰夕一眼,手中的筷子动作不停得夹着菜肴。 景梨歌一派淡然,看的景临之却微微敛了笑意。 “太子府?你们是早就见过面的吗?”景蔚深随口道。 “原来二姐就是那日的姑娘,不成想二姐的性子果然随了三叔,十分正义呢。” 景兰夕似乎很激动,向前探了探身子目光灼灼得望着景梨歌。 “你们两个在说些什么暗语,我怎得都听不懂?” “三叔,您不晓得,昨日太子府赏梅,府里的奉仪娘娘欺辱二姐身边的丫鬟,二姐二话不说便给了那贱婢一耳光,后来又狠狠教训了奉仪娘娘,看得兰夕十分痛快呢reads;!” 景兰夕眉飞色舞的描述着,景梨歌不咸不淡得看了她一眼,眼神不见喜怒,景兰夕怔了征,下意识缩回了身子。 景兰夕说完,四下寂静。 景临之暗叫不好,父亲一向讨厌家中子女在外生事,尤其现下皇子们之间浪潮暗涌,正处于夺势的时候,更加要小心谨慎。 偏挑这个时候生事,安的什么心! 景临之深知景兰夕是什么样的人,担忧地望向对面,却发现景梨歌似没事人人一样该吃吃该喝喝。 原来打的这个主意吗。景梨歌放下了手中的木筷,似笑非笑的望着景兰夕 “四姑娘年幼,坐着磕磕瓜子就行了,不比我多管闲事,插手别人家的事情。” 景蔚深听到这话,面色微微有些苍白,别人家的事情 “歌儿,到底发生了什么?” 宁柏川看气氛不对,出言询问道。 景梨歌挑着捡着大概叙述了下,宁柏川松了口气。 “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儿,只是如此的话倒没什么。” 说完发现对面几人都不可思议得盯着自己,宁柏川清咳两声。 “但歌儿你也做的有些过分了,那毕竟是在太子的府邸。” 景梨歌:“那出了别人的地盘儿就可以放飞自我了?” 宁柏川:“” 宁若兰拍拍梨歌的手。 “歌儿若没有做错,是他人先来挑衅,又怎能忍气吞声。” 景梨歌:“若歌儿闯了祸呢?” 宁若兰笑意盈盈地看着宁柏川。 “不打紧,天塌下来压死的也是你父亲。” 宁柏川:“????” 景兰夕有些不甘地望向景蔚深,却发觉景蔚深的脸色十分难看。 “兰儿,你二姐的事情做妹妹的就别多过问了。” 话虽如此,景蔚深心中干涩,八年未曾养育,就算出了事他又有什么资格出言斥责? 景兰夕咬了咬下唇,可怜唧唧得看着景梨歌。 “是妹妹一时嘴快,望二姐原谅。” 安氏看不得自家姑娘受委屈,也跟着说道,“是啊,梨歌,兰儿尚幼,一时冲动也是有的。” 景梨歌望天。 “四姑娘不冲动,二三公子受那刘奉仪言语羞辱时四姑娘可冷静了,反倒是我一个外人冲动了。” 话中摆明了指的景兰夕只晓得看戏,不顾亲人。 安氏脸色一黑,“二姑娘,这话” “啊,不小心说了实话reads;。” 景梨歌语气诚恳,面无表情。 “对不住了,我这人就是比较实在。” 一顿饭吃下来,景梨歌觉着十分憋闷,早膳一结束便拉着月牙离去。 “梨歌。”身后景临之匆匆赶上,微微喘着气。 “怎么了?”景梨歌问道。 景临之看着她无波无浪的眸子,心头微微颤抖。 “昨日的事算是我连累你了,好在兰姨和柏叔不甚介意” “没关系。四姑娘的心情很好理解。换做谁被一个生死不知的人压了一头,排序生生落了一位,明明不相熟知见了面却要恭敬地唤声姐姐,不痛快自是有的。” 景梨歌目光淡淡,侧过头望着景临之。 “何况此事同兄长并不相关,月牙是我的人,我都不舍得打轮不到别人教训,既然动了手就要承担责任,兄长不必过于自责。” 说完景梨歌微微俯身,迈开步子逐渐远去,留景临之在原地呆愣着。 景梨歌的话字字如珠,颗颗砸在景临之的心上,也就是说,梨歌并非是为了他才顶撞奉仪,而是气不过自家丫头被打 景临之垂了垂眸,京城的冬日,有时候真是寒到心尖。 那边景梨歌走出去不到两步,袖口就被人攥得紧紧地,一回头撞上月牙泪眼汪汪的眸子。 “干什么?” “小姐,您这么护着奴婢,奴婢忍不住要爱上您!” “婉拒。” “小姐,您为了月牙又得罪了大夫人,真的没关系吗。” 月牙吸了吸鼻子,弱声问道。 “嗯。” 景梨歌随口应了一声。 四姑娘此举,无非是想要父亲对她心生厌恶。 可她却不在乎这些,父亲如何看待她,都是父亲的事,跟她有半铜钱关系吗。 “可是” 月牙还想说些什么,景梨歌猛然回头,修长如玉的食指缓缓伸开,指尖挑起月牙的下巴,目光清冷,下颔微扬。 “闭嘴,女人。” 直到景梨歌走出去很远,月牙才反应过来,意义不明地摸了摸胸口。 佛曰:心动的感觉。不可说。 经历过早膳不欢而散一事之后,景梨歌自此三餐每日都推辞了窝在晴芜院吃,宁子时每日必然跑来蹭饭,偶尔去一趟主厅用膳,景梨歌就觉得浑身难受。 兰姨对父亲的态度似乎有见好转,但一连几日都未曾见过三夫人和二夫人,景梨歌还是有些好奇的。 然而好奇归好奇,景梨歌并没有什么行动力reads;。 一来没有主动拜访的需要,二来 景梨歌看一眼边上板着脸的教引先生,挺了挺背继续站着。 马上就是入宫面圣的时候,宁若兰特地给景梨歌请了礼仪先生教导,每日除了练习站姿跪姿几乎没有停歇的时候,偏教引先生是为颇有些年岁的女先生,无论月牙说什么都绝不心软。 景梨歌掰着手指头数日子,总算熬到了入宫的日子。 入宫当日,月牙一早就用尽手段把景梨歌从床榻上拽下来,打起了十二分精神,比平日更加仔细的伺候景梨歌洗漱,景梨歌只觉得脸上都要叫月牙搓掉层皮。 洗漱完毕后月牙把景梨歌按到妆奁镜前,掏出把桃木刻梨梳正要给景梨歌梳发。 头一次起的这么早,景梨歌不住打哈欠,坐下后干脆闭了眼小憩。 木梳微凉的温度落在发上,木齿轻柔地滑过发丝,一下一下,景梨歌只觉着一双手捧着她的发,吐气之间浅浅的呼吸吹的发顶似有凉意。 景梨歌睁开眸,对面铜镜之上映出宁子时眼眸深处的笑意。 “子时。” “嗯?”宁子时轻哼一声,话中带着微不可见的缠绵。 “你动作能快些吗。”景梨歌嫌弃道。 宁子时一噎,心中十分无言以对,撇了撇嘴把木梳递给了月牙。 “大好的气氛都叫你毁了。” 宁子时叹口气,无奈地立到一侧。 “你过于磨叽,看得我有些心急。” 景梨歌挪了挪有些发麻的臀部,稍微把腿伸直了些。 说话间月牙已经在景梨歌头上绾了个环髻。 “哎,你做什么。”景梨歌看月牙准备去拿兰膏,吓得赶紧唤住了她。 “奴婢给小姐上头油啊。” “不成,油腻腻的,不舒服。” “可是小姐,今儿要面圣,您总不能还似平日般顶个双环就去了吧。” “反正不要用兰膏,味儿大,反胃。” 月牙见景梨歌十分坚持,只好放下了手中的小盒。 略微沉思片刻后挽了个流苏髻出来。 等弄好发式,月牙又去拿荷香露,洒了点在手上,闻着味道不错就要向景梨歌头上洒去。 “哎!又干什么!”景梨歌下意识向后躲。 月牙一张脸皱成菊花。 “小姐,这您总得用些吧。” “你别打我头发的主意。” “那那洒点在身上?” “不行。” “可可是” “你觉着我臭吗?” “不臭啊reads;。” “那为何非要我用这些东西。” “小姐” “执意如此,你迟早会失去我的。” “那好吧。” 然后月牙又堆出来一桌子的口脂面脂和香粉,景梨歌两根手指捏起一盒香粉嗅了嗅,无比嫌弃得扔开。 “这粉里有毒。” 月牙哭了。 哭的很伤心。 边哭边看向宁子时。 宁子时看她一眼,随手端起手边的茶盏抿了一口。 “好茶。” 宁公子道。 “少爷,那里边是清水。” “” 月牙自知宁子时无意帮她劝说,尽然景梨歌顽固,但夫人既把小姐交给了她,她岂能负了夫人的意。 双方争执不下,最后景梨歌绷着脸勉强叫月牙在她的唇上点了红脂,又在面上擦了些桃脂粉。 月牙掐指时间快到了,赶忙又捧出来套衣裳,把宁子时赶到了屋外。 立在门前的宁子时听着里面的动静又是一阵好笑,眸中的流光温柔得几乎淌出。 竟是连衣裳都不肯好好穿吗。 半晌后门蓦地推开,宁子时退后一步,抬眸时瞬间觉得天地万物失了颜色。 景梨歌扶着门框,一袭水蓝色古纹双蝶云形千水裙,裙边打着卷儿松松的落在那双锦纹绣鞋上。 外面套着件白色的缕金百蝶穿花窄袄,蓝白之间,三千青丝如墨,流水倾斜般散在身侧。 景梨歌如白玉般的脸上,唯有唇上一点殷红衬着她肌肤如雪,幼狐般的眼睛波光潋滟,发间一支宝蓝色四蝴蝶银步摇,末端的流苏在景梨歌额前晃动,一步一颤,看的宁子时有些晃眼。 月牙追了出来,强行给景梨歌披了件宝蓝色的妆缎狐肷褶子大氅,然后绕到前面打量着,觉得一切妥当了才满意的点头。 景梨歌掖了掖领子,抬头发现宁子时出神的模样,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鼻尖掠过一阵兰香,宁子时缓过神来,下意识后退两步。 稳了稳心神,宁子时笑道: “月牙,你的手上工夫越来越好了。” “少爷抬举我了,是小姐天生美人胚子。” 景梨歌低头嗅了嗅衣上的味道,嫌弃到自杀。 “你才美人胚子,你全家都是美人胚子。” 说罢不等二人反应,黑着脸提起裙摆就朝府门走去。 正文 第13章 贵妃沈氏 宁若兰正同宁柏川说着话,见景梨歌匆匆小跑出来,眼神亮了亮,满意地拉着她上下打量。 “宫装就是不一样,得亏我提前找人给你做了一套。” “兰姨,这衣服忒沉,头上也沉甸甸的,压的我不长身高了。”景梨歌动了动头,不满地道。 “说的好似你还会长一般。”宁子时跟出来,笑眯眯的说。 “宁子时。” “嗯?” “你不要搞事情。” 宁子时一噎,才意识到自己踩了梨歌的尾巴,讪笑两声讨好的说道,“我是说,本以为梨歌的个儿头撑不起宫装,没想到意外的十分合适呢。” 景梨歌一言不发,转身上了马车。 宁子时懵了。他是哪句话说不对了吗? 月牙看他一眼,“少爷,活着不好吗?” 为什么一定要作死呢? 宁子时站在原地,回过神后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 因得是清早的缘故,街道两侧除却一些商贩几乎称得上是清冷。宁家的马车一路无阻,十分顺畅的抵达了皇宫。 递了门牌,车夫赶着马车先行离开,便有一宫人行至了一行人身前。 “奴才见过宁大人。传圣上口谕,即刻便要早朝,请大人移步晖阳殿外等候传召。”那宫人恭恭敬敬,礼数周全,又出示了腰牌,宁柏川放下心来。 “那就劳烦公公带路了。” “只是” 那宫人抬眼看向宁若兰和景梨歌,“毕竟是朝堂,二位大人女子之身冒然进入恐有不妥reads;。圣上说天气寒冷,请二位先行移步偏殿候着,圣上随后便到。” 宁若兰向着宁柏川微微颔首,福了福身道,“多谢圣上分心顾虑着臣妇,劳烦公公跑一趟,臣妇识得偏殿的路,公公自去便是” “夫人客气了,都是奴才的本分。” 宁子时本还想嘱咐景梨歌两句,见那宫人脚步走的急,只得匆匆回头看了眼景梨歌。 本以为景梨歌还在闹别扭,却见她倏的眉眼一弯,唇边的梨涡浅浅的,眸中带笑,竟似染了星光的颜色。 宁子时一怔,很少见梨歌笑的如此甜美,当下心中微漾,层层烫意自心尖如涟漪般散开。 宁子时心如擂鼓,霎时间只能听到自胸腔内传来的“咚咚”心跳之音,一下一下,似珠似玉,敲的他耳垂发烫。 慌乱之下,宁子时猛地转身,对上了自家老爹皱成包子褶的丑脸。 宁柏川尴尬的轻咳两声,欲要解释,却见宁子时嘴一咧,说道。 “父亲,您真可爱,今天您最美。” 宁柏川惊恐地看着自家儿子捂着脸傻笑,打了个寒颤,心情复杂到不想说话。 另一边景梨歌正要随着宁若兰离去,却见宁柏川回身朝着这边做了个鬼脸。 称那是鬼脸。 总觉得挺对不住鬼脸的。 柏叔一向如此,遇事担心兰姨紧张,便想尽法子逗笑。 宁若兰看似不吃他这一套,“一把年纪了,不嫌给孩子们看了丢人。”抿着的唇却略见弯起。 景梨歌眼中不觉放的柔和,此时的兰姨看起来不知为何格外美丽。 然面对宁柏川的脸,景梨歌没绷住,笑开了,却见宁子时突然娇羞的转身就跑,速度惊人。 “他作什么妖呢?” 景梨歌嘴角抽了抽,不忍多看一眼跟上了宁若兰的脚步。 月牙在一旁看着,终于明白了什么叫旁观者清。 她突然想写本书。 名字就叫。 论自作多情在外人看来的羞耻程度。 景梨歌总觉得,皇宫不过也就是一个金玉辉煌的院子,房间多了些,装潢华丽了些。 如今看来,是她输了。 输在了数量。 景梨歌看着四下数不胜数的各宫各院,再细想每宫里还分西厢东厢,西殿东殿,西阁楼东阁楼。 头疼。 然景梨歌是个执着的姑娘,当下不服输的精神得到发展,掰着手指头算起了皇宫里房间的总数。 月牙看着景梨歌,伸出了两只手。 “小姐,不够借你。” 景梨歌看她一眼reads;。 “心肝儿,你知道心算二字怎么写吗。” 月牙下巴抖了抖,默默闭了嘴。景梨歌调侃月牙,看着她吃瘪的模样,眼中带了笑意,回身时便看见宁若兰出神的望着一株枯了的垂丝海棠。 “兰姨。” 宁若兰正晃神,听到景梨歌轻唤,怔了怔才笑着回身。 “嗯?” “您怎么了,似乎有些精神恍惚,可还要紧?” “不打紧。”宁若兰四下望着,语气有些感慨。“只是从前有幸入宫,一晃数十年,再次来到这里,竟同以前别无二致,连花草的位置都不曾改变。” “是吗?这大概就是所谓的一板一眼罢。”景梨歌看出她有心事,却不便再追问,随口应道。原来兰姨来过皇宫,难怪晓得去偏殿的路。 三人正走着,迎面走来个穿着深枣色宫装的宫女,径直走到宁若兰跟前行了个礼,“请问是宁夫人和景小姐吗?” 宁若兰和景梨歌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是。你是” “回宁夫人的话,奴婢是画汤宫的宫人,沈贵妃娘娘唤奴婢给夫人传话。偏殿有外男造访,如去等候恐有不妥。” 宁若兰听到此话略微沉思,男女大防,又是在宫中,贸然前去如果碰上了面,确实不太合适。 “娘娘还说,冬日风凛,景小姐身子怕是承受不得。如若二位不嫌弃,可移步画汤宫小坐,届时圣上同朝臣商讨完要事,娘娘自会派人通知,绝不会耽误圣上的召见。” 宁若兰虽疑虑,但毕竟是在宫中,沉思片刻,觉得应该不会出现什么纰漏便点头应了。 “那就劳烦带路了。” 那宫女在前面引路,不出片刻便走到了一处颇为宁静的宫殿。 宫殿里一地的海棠引人瞩目,时至冬日却扔开放得如至荼蘼。 “娘娘在里面候着,二位请进。”那宫人微微推开主厅的门,悄声说道。 “多谢。”宁若兰心有疑虑,缓缓迈了进去。 脚刚落地,便如踏进春日般。四下皆是椒房之壁,渗出浅浅的花香,屋中摆放着一盏青铜色的竹节炉,炉上刻着深深浅浅的镂空雕纹,仔细观察皆是枝枝垂丝海棠。 炉中燃着的金丝碳并着清浅的花香,朦胧中只见一只白如脂玉的手掀开了隔帘,里面走出的女子,映眼便是扑面而来的温柔沉静。 沈贵妃穿着件曳地水袖百褶凤尾裙,裙摆微卷,缓缓走出了里厅。宁若兰抬眸望去,不由怔住。沈贵妃面若芙蓉,沉静似水,周身高贵气质不言而喻,眉间三瓣朱砂甚是风情。 只是这张脸宁若兰微不可见的轻叹一声。 “给贵妃娘娘请安。”几人恭恭敬敬的行礼,沈贵妃微微一笑,唤她们起身,举手投足皆间高雅却毫无傲气,反而颇为随和。 景梨歌扶着宁若兰起身,又瞧了沈贵妃一眼。 这位贵妃娘娘,生的实在美丽,叫人移不开目。 “今日多谢娘娘告知,又允许我们二人暂留画汤宫,臣妇感念娘娘的恩德reads;。” “无需如此多礼,宁夫人远道而来,总不能在这么冷的冬日里叫二位冻着吧。”沈贵妃招了招手,“来人,上茶。宁夫人和景小姐请坐。” 坐定后,景梨歌听着二人一言一语的对话,眼皮耷拉着,微微犯困。 沈贵妃放下手中的茶盏,不经意间笑了笑。 “既是圣上召宁家进宫谢恩,何故景小姐也一同跟来了?”景梨歌听见自己的名子,猛地一激灵,瞬时大脑清醒过来。 “回娘娘的话,歌儿本该是不随我们同来的,但是圣上恩准歌儿一同面圣,便将她一同带来了。”宁若兰规矩的回道,沈贵妃若有所思的点头。 “便不是圣上的意思,想必景将军也十分想念景小姐,也是时候该来京城探望下将军了吧。”沈贵妃话是冲着宁若兰,带着笑意的眼神却轻飘飘的落在后面的景梨歌身上。 景梨歌心里一紧,这是在同她说话吗,她该回些什么。 本来在御花园时,那宫女一句“景小姐身子弱”,就让她心中敲了敲警钟。身居后宫地位尊贵的贵妃娘娘,为何会晓得她一个江南跑来的名不见经传的姑娘身子弱? 难道她的虚已经这么有名了? 景梨歌想,如果是普通官员的家庭,左右不过是巴结讨好,只是京兆尹这份官职最是容易得罪人,若要巴结也是自己这边去找别人才是。 更何况这位的身份如此尊贵,哪里用的来从她这里下手,借而接近宁家? 景梨歌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琢磨了半天,景梨歌迎上沈贵妃沉静如水般的眸子,恭恭敬敬道。 “您说的有理。” 沈贵妃没想到景梨歌突兀的来这么一句,微怔了下想要说些什么,却听得里屋的屏风后刺耳的“喵呜”一声。 “原是本宫宫里豢养的猫,不知礼数的,惊扰了客人真是抱歉。” “不打紧,娘娘喜欢养猫?” “是啊,”沈贵妃目光微转向后屏,眸中带了宠溺的笑意。“是只赖皮又放肆的小野猫,整日不着家,刚回来了就晓得给本宫添乱子。” 沈贵妃说罢,自那屏风后又传来一声猫叫,似乎比起刚才更为凄惨。 沈贵妃无奈的笑着,“你们瞧,他还嫌本宫说他的坏话了。” 语毕四下的宫婢们都低声笑着。 “启禀娘娘,圣上下朝了。”正说着,方才的宫婢走来道,沈贵妃挥了挥手示意。 “知道了,下去吧。” “是,娘娘。” “圣上既已下朝,想必二位走过去的时间,偏殿里的大人便能同圣上商谈完要事,现在去却是刚刚好。” “多谢娘娘一番好意,臣妇铭记于心,今日多有叨扰,臣妇现行告退,改日必定上门致谢。”宁若兰说完,便拉着景梨歌离开了画汤宫。 待二人离去,沈贵妃斜斜的坐在贵妃榻上,似笑非笑道,“人都走了,小野猫,还不出来吗?” 正文 第14章 圣上 “母妃果然聪慧,知道是我在这里藏着。”宇连墨笑着从屏风后走出来,怀里抱着只通体雪白的猫。 “你可别捧本宫了,试问这画汤宫上下几十余人,除了你,谁还敢这么对本宫的雪团儿。”沈贵妃无奈的笑着,目光移到宇连墨怀中可怜兮兮的趴着的猫。 “哎呀,这墨儿,你怎得又把雪团儿的毛给揪了?” “母妃,这本就是您先当着外人说我的坏话,墨儿听了手一抖,不小心之下才揪了雪团儿一撮毛的,雪团儿也愿意被本殿下揪是不是?” 沈贵妃心疼的从宇连墨手中抢过雪团儿,好气又好笑的看着雪团儿尾巴上秃了的一块儿。 “属你嘴贫,本宫说不过你,打今儿起离本宫的雪团儿远些,省的又被你给欺负。” 宇连墨笑嘻嘻地凑了过去,“母妃嘴硬心软,墨儿晓得。” 沈贵妃似怒似嗔般瞪了他一眼,双手抚上了雪团儿的身子。 “墨儿,你觉着景家那位小姐如何?”沈贵妃状似无意般随口问道。 “景家?哪位小姐?是人称‘文采绝艳,貌美无双的’大小姐?母妃这就要替墨儿选妃了吗?若是那位大小姐我倒还可以考虑一下立个侧妃什么的。” “你又不说正经的,墨儿明明知道本宫说的是哪位小姐。” 宇连墨依旧没心没肺的模样,不客气的坐到了贵妃榻上。 “所以母妃专门叫了舅父为着芝麻大点儿事去找圣上商谈,才好把人正大光明的拐过来给而墨儿相媳妇?” 沈贵妃嗔他一眼,“口无遮拦的,你既晓得母妃的心思,人也瞧过了,本宫便直说了。” “宁柏川现下晋升京兆尹,连的一家子都水涨船高,且不说单一个京兆尹可以使用的权限有多大,单是宁家长子的那羽林副统领的职位便是多少人眼红死盯着的。加之,这位景小姐不单是宁家一脉,血统上来说总归是景家的人,如今虽然战事已停息,但景将军那一身战功与无数将士的忠心可不是摆着看的。景小姐总归要回到本家,有这样的背景,如若你娶了她,同宁家景家相联合,绝对会成为你的一大助力啊。” 宇连墨笑眯眯的听着,待沈贵妃说完后才慢悠悠道,“母妃,您说的我都晓得,可我觉着,以景将军的性格,绝不像是会为了一个女儿家涉入夺嫡中,毁了景家绝不站队伍的信念。况且京兆尹是个得罪人的活儿您也知道,哪怕有个羽林卫副统领,功过相抵,于我来说毫无用处。” “更何况,母妃,我不喜欢她。”宇连墨长臂一伸,抱过了沈贵妃怀里的雪团儿。雪团儿撒腿就要跑,却被宇连墨手快的捏住了脖子拎了回来。 “没良心的小东西,本殿下平日里也没少喂你吃的。”宇连墨报复一般揪着雪团儿的胡子,揪的它眼底湿漉漉的看起来十分可怜。 沈贵妃却无心再顾及此,追问道,“为何?本宫瞧她是个老实巴交的孩子,也颇懂礼数,身材虽娇小了些,模样却是生得不错,再有几年长开了,绝对也是个美人儿,这样的姑娘,哪一点不符墨儿的意?” 宇连墨听着沈贵妃的话,想起太子府景梨歌被太子说矮小时炸毛的模样,忍不住笑了出来。 “母妃,您可知有句话叫做知人知面不知心?您不知,儿臣前几日去太子府赴宴时,您眼中老实巴交的景二小姐,可给了太子和他那侍妾一顿果子吃,弄得太子下不来台reads;。” “当真?”沈贵妃将信将疑。 “当真。那景二小姐一看便是被宁家人宠大的,娇生惯养,说起话来肆无忌惮毫不留情,动作粗鲁毫无教养可言,您忍心叫儿臣娶这么一个悍妇回家?再者说,她当着那草包是那般模样,到了您的面前又乖巧似只兔子,可见此人表里不一,心机深重。” 宇连墨见沈贵妃神色松动,唇一弯挽起了她的小臂。 “而且,若论才貌,试问整个大启谁比得上母妃?” 沈贵妃吃软,嗔他一眼笑道,“属你会哄我开心。还有,你怎得又称太子殿下是草包,叫有心人听去了去你父皇那里参你一本,看你还笑的出来。” “参就参,没了我宇连墨,每月史官呈上去堆积如山的本子岂不多半皆是废话。”宇连墨毫不在意,继续逗弄着怀中的雪团儿。 沈贵妃沉思片刻,侧首理了理宇连墨垂至耳畔的发丝,“罢了,你不喜欢就作罢吧,待墨儿有了心上人那日,再说与本宫听。” 宇连墨但笑不语。 景梨歌随着宁若兰避开刚刚下朝的朝臣,挑着条无人的小路行至晖阳殿。 “歌儿,待会儿见了圣上,少说少做,圣上问你便答,不问你便安静些站着,万事莫慌,天塌下来” “砸死的也是柏叔,对吗?”景梨歌忍俊不禁,捏了捏宁若兰的掌心。“歌儿明白,兰姨安心。” 宁若兰也不禁笑了,转身对着月牙道,“你在这里等着罢,时间不会太久,天凉,辛苦你了。” 月牙连忙摇头,“不辛苦不辛苦,月牙等着夫人和小姐便是。” 宁若兰吸了口凉气,宽大的袖口下掩住了微微颤抖的手,推门进了晖阳殿。 景梨歌随之而去,依着教引先生的教诲,只低着头迈着小步跟在宁若兰身后亦步亦趋。宁若兰跪下时,她也跟着“噗通”一声跪着,身子伏在地上一动不动。 “臣妇拜见圣上,吾皇万岁,安康永福!” “臣女拜见圣上,吾皇万岁,安康永福!” 殿上一片沉寂,景梨歌不由得心中一紧。过了好久,才听得一威严沉稳的声音问道,“臣女?你是谁的女?朕不记得宁家有女。” 景梨歌思索着这突如其来的一问,不是圣上恩准的她与宁家一同进宫面圣的吗?为何至今却如此发难。 都言自古君上的心思深沉似海,很难叫人轻易看破。景梨歌想,既然猜不透干脆不要揣摩,以免自作聪明曲意逢迎反而触怒天威。 “回圣上,臣女景梨歌,如您所见,是景家的女儿。” “景家?那你为何要同宁家来见朕?欺君之罪,你可有听说过?” 景梨歌听着头上那位音量骤然提高,脑仁嗡嗡的疼。 “回圣上,此事您要不翻翻上个月的折子,看一眼是否有批准臣女一同面圣的奏章。臣女一张嘴,说穿了终究不抵真凭实据。” 景梨歌说完,一旁的宁若兰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良久沉寂,景梨歌怀疑自己是否还见得到明日的太阳,却听那人声音蓦地柔和,压抑着的音调听的景梨歌心尖一颤reads;。 “来,抬起头,让朕看看你。” 景梨歌怔了怔,犹豫着抬起了头,也终于得见那统掌天下,创建盛世的天颜。 此前景梨歌一直觉得,太子的品味应该是随了他爹,毕竟皇家的人哪个不是穿金戴银满身富气,直至与那人四目相对之时,景梨歌才放知自己的浅薄。 同是满身金灿,同是象征着天家,却差出了十条街。 被称为圣上的那人,不卑不亢的坐在那里,尽然面无表情,却象征着整个大启的威严。 本不该这般直视的。 景梨歌却无论如何错不开目光。 “像,像极了。”宇默商打量着面前这张稚嫩的脸庞,如影重叠,一时恍惚。 “圣上是说我同我母亲吗?圣上见过我的母亲?” 一旁的宁若兰杵了景梨歌一把,“我我我,哪有什么我。” 景梨歌一噎,生硬地补了一句,“臣女的。” 宇默商紧绷的脸突然松开,看着景梨歌便笑了,“你同你母亲并不相似,你母亲可没有你这么大胆,也没有你这么蛮横,更加不会给别人强塞一肚子美人泪。” 景梨歌扯了扯嘴角干笑两声,都道皇帝是顺风耳c千里眼,果不其然,才多久之前的事儿便传到了圣上的跟前。 “圣上,此事的确是妹妹做过了,出手狠了些,如要追究责任,还请一并算在臣的头上。” 景梨歌这才注意到站在一旁的宁子时和宁柏川。 “朕又没说要治她的罪,你着什么急。看来平日里也是宠妹无道。” 景梨歌听着宇默商话里微不可见的调侃,深觉自己听力出了问题。方才还一本正经,严肃到手起刀落就是条人命的圣上,现下是在同子时开玩笑吗? 而且,不治她的罪,圣上之于太子的态度,果叫她猜中了吗? “好了,别跪着说话了,起来吧。” “谢圣上。” 得了准许,景梨歌支着地站起来后去扶身侧的宁若兰。 “朕给了宁家全家的荣耀,唯独缺了你的,你可心有不满?” 景梨歌刚一站定,便听得宇默商又扔过来个烫手山芋,怎么回都是错的问题。 “回圣上,您觉着臣女不需要封赏,自有您的圣断,臣女不好多加妄言。再者,钱财之物臣女不需要。至于封号,臣女认为,一旦人有了封号,多半是会被忘记本身的名字,有也可以,无则更甚。” “答得好,既然你不需要,那朕便代而赐与你的养父母。”宇默商大手一挥,笔墨挥洒之间定了全局。 “来人,传朕诏令,赐宁家城北宅邸,即日起入主京城。” 话落,在场三人皆是了然神色,唯有景梨歌愣在当场。 入主京城? 那岂不是回不去苏州了! 正文 第15章 初雪 事实证明,景梨歌想法还是太简单。 圣上大手一挥,不仅定了宁家的去向,还决定了她的前路。 “既已来了京城,你也不小了,该回去孝敬你的父亲了。” 圣上是这么说的。景梨歌气哭,圣上,您竟然套路我。 景梨歌晃晃悠悠出了皇宫,回府路上浑浑噩噩,睡了醒醒了睡,下马车时踩了裙边,一个狗吃屎不知啃了谁一口,疼的她捂着嘴满地打滚。 啊,此时此景此心情,若是下场雨便更有气氛了。景梨歌躺在地上微微喘气,如是想着。 想着想着,一片便冰凉落在脸上,温柔的凉意渗入肌肤,丝丝透骨。 景梨歌抹了把脸reads;。她知道的,她早该知道的。 宁家不是她的归属,只是此来京城恐是回不去的事情而已,她是知道的。不断提起苏州也只是自我宽慰罢了。 十二年温柔以待,却是转瞬便要结束了吗。 迷蒙中似有人将她圈入怀中,一声又一声“梨歌”“梨歌”唤着,声声急切,声声含情。 吵得景梨歌头痛欲裂。反手就是一巴掌抽到了自己头上。 这巴掌力道之大,直接导致景梨歌头脑发晕几欲昏倒。 她望着自头顶灰暗天幕中落下的白色飘絮,眨了眨眼,人在悲伤的时候,总有人会落井下石。 景梨歌晕厥前想的最后一件事,是谁在冲着她挠头皮屑。 第二日清早。 景梨歌一觉睡醒顶着个鸡窝头,听着月牙说昨日宁家已经搬到了新赐府邸。 “这么快!”景梨歌一口水吐了出来。她知道来时的马车上是带着东西的,他们怕是早有思想准备。只是连圣上都如此迅速,这么短的时间内便派人整顿好那宅子。 景梨歌有些感伤,然不待她多作言表,月牙递过来张纸条。 “小姐,这是老爷夫人和少爷留给您的。” 景梨歌接过,顺着看了下去。 “切莫逞强,如你兰姨所言,柏叔的抗砸能力还是很强的。”景梨歌“扑哧”笑了出来,淡淡的愁绪有些被冲散。 下一张字条是宁若兰的,洋洋洒洒写了两大张纸,事无巨细的交代了许多,皆是平日生活的琐事。 景梨歌翻到最后一张字条,上面只写了一句:出门左拐,哥哥随叫随到。 月牙凑过来看了一眼,见景梨歌一脸茫然,说道,“小姐,您难道不知道吗?圣上赐给宁家的府邸,就在景府隔壁啊。” 景梨歌茫然的抬头,顿时觉得先前的感伤有些白费。 “其实,”月牙顿了顿,“奴婢昨日在马车上时就想说了,城北这个方位,有的府邸也就是景府隔壁了。可是奴婢看您一脸生无可恋,实在不知该怎么开口打破您的自我幻想。” 景梨歌看她一眼,“今天没鸡腿。不对,吃完这个窝窝头,你就走吧。” 月牙给梨歌系着扣子,一本正经的拒绝,“那不成,月牙答应少爷了,要好好守着小姐,赶都赶不走的那种。” 景梨歌不言,趁着月牙整理床褥时开了门想透透气。 手指覆在朱红色的门框上,景梨歌微微用力,拉开了一条缝儿向外瞅着。 月牙后脊一凉,“小姐您又不穿好衣裳就开门。”刚要起身去拿披风,便看景梨歌如见了鬼一般,“咣”的一声关门,回身靠在门边一脸惊慌失措。 “小姐?您怎么了?” “月牙,外面不晓得是谁,青天白日的在到处撒纸钱,好大胆子。” 月牙看她面色微白,皱了皱眉推开了窗户。 “小姐。” “怎怎么了reads;。”景梨歌瑟瑟发抖。 “您可长点心吧。”月牙轻叹一声,拿件披风裹住景梨歌,不顾她的哀号强行把她推了出去。 景梨歌扒着门框不肯走,挣扎之间,一片冰凉落在手上,温柔的凉意渗入肌肤,丝丝透骨,同昨日的感觉一模一样。 “这是”景梨歌缓缓回身,一时间有些迷乱了眼。 天幕如灰,比起昨日更甚寒冷,自空中缓缓飘落着蝴蝶般的白色雪花,放眼四下,万物之上皆覆着一层薄薄的白霜,银树白墙,景梨歌看花了眼。 “小姐,下雪好看吗?”月牙轻轻合上门,下了台阶向着景梨歌伸出左手。 “好看。”景梨歌的眸子亮的吓人,眼底深处惊艳的光映的整个人都生动起来。 她握着月牙的手,试探着迈出步子。 “小姐慢些,滑。” 景梨歌仿佛发现了新大陆般,站定后松开了月牙的手,一个叉劈过去就是个摔。不等月牙乱吼着过来,景梨歌“咕噜”爬起来,撒开丫子就跑,看的月牙在后面一愣一愣的。 景梨歌绕着满院子撒欢般跑,跑两步摔一下,跑两步摔一下,路过晴芜院的下人们看着满身泥的景二小姐,纷纷露出了关怀的眼神。 月牙脸黑成锅底,拎着景梨歌的领子把她揪回了里屋。 半晌后,景梨歌穿着套新衣,小心翼翼的偷瞄了眼月牙,暗搓搓伸出了只脚。 “小姐。”月牙阴恻恻的声音在身后想起,景梨歌抖了抖,默默的收回了脚。 雪势大了些,月牙撑开把梅红色的纸伞挡在景梨歌头顶,二人踏着一地白雪闲散的走着。 “月牙,这便是人们常说的雪白色吗。” “是的小姐。” “雪白月牙,我现在看到的白色,真的是白色对吗?好漂亮的颜色。”景梨歌轻轻说着,微微颤抖着伸出手,落了满指尖的雪花。 “是,小姐,是雪白”月牙听着她淡淡语气中微不可见的欣喜,鼻子一酸,眼底微微湿润,悄悄转头抹了抹眼角。 “你看,雪的模样,像水晶一般。”景梨歌收回手指,饶有兴趣的看着雪花逐渐消融,顺着指尖滴落水滴。 “现在还只是初雪,薄薄的一层,顶多是看起来赏心悦目,等降雪降的差不多了,积了厚厚的一地,踩起来软绵绵的,还可以堆个雪人搓几个雪球之类的,那时才好玩了。” “搓雪球?搓成球要干什么?” “互怼。”月牙干脆利落的回道。 “噫”景梨歌吃了一惊,心下暗暗记着,雪球是用来怼人使的。 望着漫天白雪,景梨歌突然大发童心,张嘴哈出口气,然后看着雪花在落地前便在消融在雾气中。 “小姐,你在做什么呢?” “落地了便脏了,反正都要融了,不如融的早些,省去污了纯白的颜色。”景梨歌哈着气,蓦地蹦出来个想法。 “小姐,您又在做什么呢”月牙看着景梨歌钻出伞底,仰起头伸出舌头够着,不动声色的眼角一抽reads;。 景梨歌只觉着舌尖一凉,紧接着便淡淡散去,心觉不甚痛快,三两步走到一株矮冬青前,指尖一抹,眼神直勾勾的看着上面略带土色的雪。 “啊啊啊啊啊——”月牙来不及阻止,眼睁睁看着景梨歌一口吞了下去,捧着脸发出惊天动地的喊叫,抖着嘴不知该说些什么。 “小姐你初雪本就是脏的,你还舔这冬青叶上混着灰尘的,天啊,我怎么会有你这么个主子。”月牙头痛无比,欲哭无泪。 景梨歌看她一眼,露出了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景家今天出了个大新闻。 据后院中当职的家仆们目击说,新来的二姑娘半个时辰不到的时间,把后院里的冬青叶舔了个遍。 当二姑娘掰下来房梁边悬着的冰棱子时,身边跟着的月牙姑娘哭着扑了过去,抱着二姑娘的大腿模样惨兮兮的。 然后二姑娘“嘎嘣嘎嘣”得咬了口冰棱子。 啊,月牙姑娘哭晕过去了。 消息传到正厅时,景蔚深手指关节轻叩桌面,有些哭笑不得。 “二姐你真有趣,笑的兰儿直肚子疼。”景兰夕捏着张娟白的手帕,掩唇低笑着。 既然已经回了景家,自然不能再像之前一般随意称呼。景梨歌扯了扯嘴角,“四妹,你悠着些,别噎着。” 景兰夕正往口中送着米饭,闻言一怔,转瞬间米饭已经卡到了嗓子眼儿里。景梨歌无声的笑了。 “咳咳咳咳”景兰夕被几粒米憋得脸通红,不住的咳嗽。坐她右边座位的景浅浅伸出手,似要帮她拍背,却被景兰夕一巴掌拍了回去。 “谢谢五妹。” 景浅浅也不恼,笑了笑便收回了手。 脾气真好啊。 景梨歌默默感叹。 “怎么不见二侄,他去了哪里?”景越棠吭唧吭唧吃了半饱,才张口问道。 “他去陪二嫂了。”景蔚深应道。 “二嫂?二嫂又怎么了,女人家就是事多。”景越棠叹口气,语气不耐。景蔚深看他一眼不再多言。 早膳吃到一半,景梨歌便退了出去。 “月牙,我们去看看二夫人吧?”来了几天,始终没有见过二夫人的面,她是长辈,加之又是景砚白的母亲,景梨歌对景砚白的印象还是十分不错的,想来也该是主动去拜访了。 月牙应下,抓住个路过的群众问了方向便径直去了绕雪居。 踩了一路的脚印子,景梨歌打了个寒颤,向着片竹园的后面绕过去。 “二夫人住的地方也忒偏了些。”月牙拨开景梨歌发上挂住的枝条,又拂了拂她肩上的落雪,感叹道。 “嗯,之前我便有些在意了,父亲给我安排的住处离着主厅进,距离正门也不过三两步路,还那么宽敞,想来也不是客房。我一个跟了别人家许多年的小姐都能住成这样,二夫人这里” 景梨歌微微蹙眉,抬手扣了扣门。 正文 第16章 夫人绾合 骨节与木质相撞的厚重感在寂冷的冬日里显得格外突兀,景梨歌略等半晌不见有人出来,和月牙对视一眼,刚要抬手,便见大门缓缓掀开个缝隙,露出张面孔。 景梨歌后退一步,看清来人后怔了怔,“兄长。” 景临之万万没想到景梨歌会踏足这个地方,一脸受了惊吓的表情。 “你你来了。” “” “不不不,我是说,你怎么来了。”景临之见梨歌疑惑的表情,暗暗掐了自己大腿一把,强装冷静道。 “我来拜访二夫人,可以进去吗?”景梨歌指了指里面,景临之慌忙让出条路来给她。 踏入绕雪居,景梨歌突然充满了深深的罪恶感。 内部真是一个十分小的院落,一眼便可以看遍全部,角落里三两散乱的竹枝上挂着残叶,屋檐上的瓦砾摇摇欲坠,毫无任何摆设的结构,简直还不如晴芜院的小厨房看起来像样。 “你不问问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吗?”景临之不住的偷瞟梨歌,最后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句。 景梨歌从太子府那日便可以看得出景临之同景砚白关系不错,在这里看见他却是并不惊讶。 但是人家都这么说了,不问,不太给面子吧 景梨歌轻咳两声,“为什么?” 景临之看她的表情,知晓她怕是明白的,移开目光推了推里屋的门。 “你既知道何故还问我为什么。” 景梨歌:“?????” 大兄弟,不是你叫我问的吗? “临之,是谁来了?”听的屋里传来微弱的询问,景梨歌收了收心思,提起裙摆迈了进去reads;。 里屋和景梨歌的想象几乎无差,单单放着一张木桌,三把木椅,桌上放着套纯白的烧瓷茶具,壶身隐见裂纹。 景梨歌掀开隔间的白纱,入眼的床榻上斜斜躺卧着一位少妇,发丝散乱面带病色,露出的手腕纤细瘦弱,一张脸苍白如纸,但那双眸子却仿佛檀香般沉静安宁。 “这位是”二夫人张绾合正同景砚白说着话,见梨歌走进来,微微惊讶。 “梨歌见过二夫人,本该早些就来拜访,拖到今日实在是抱歉。” 景梨歌说着,见张绾合似要支着坐起身子,忙摆手道:“您不要同我客气,我这人一向没什么规矩,也不懂礼数,您躺着便是。” 张绾合听这话微微笑了,唇色淡的几乎散去。 “二哥好。”景梨歌又冲着景砚白说道,目光游弋在二人之间,心下微叹,母子俩果然相像,尤其是笑起来时云淡风轻的模样。 “下雪天滑,二妹却仍来拜访,劳烦你挂心了。” 景砚白正说着,从门口走进来个丫头,带着满身的寒气,远远的停在了门前的木桌边上。 “夫人,药熬好了,您趁热喝吧,奴婢刚从外边回来带着寒气,怕沾染夫人一身”那丫头话未说完,景砚白便起身走了过去。 “我来吧。” 景砚白端起那碗乌黑的药,小心翼翼地走了回来。那丫头方瞧见景梨歌,惊慌失措地便行礼。 “奴婢见过二小姐。” “你起来吧,无需如此惊惶。” 景砚白坐到床榻一侧,拿起勺子轻轻吹了吹,衣袖宽大,微微沾湿。景临之上前两步,伸出手给景砚白卷了卷袖口。 “多谢。”景砚白浅笑着,将瓷勺递到了张绾合唇边。张绾合喝下那勺药,眉心微蹙,看的景梨歌有些呆住。 虽缠绵病榻,却仍旧可见二夫人的容颜姣好,周身气质也似空谷君兰,清静淡雅,看来二哥遗传的不仅是容貌,连着气质风度都与二夫人十分相似。 母慈子孝,只可惜二叔离开的早,见不得这副温馨的场景。但也正是二叔去世的缘故,二房一脉才能如此清静,不似大房妻妾成群,整日整日都在搞事。 景梨歌心中感慨着,鼻尖微动,嗅到了一阵烟熏味儿。四下看去,正是角落里的青铜炉里烧着黑碳,碳炉上白烟缭绕雾气朦胧。 加之还有一股子苦涩的药味儿,混在一起十分呛鼻。 景梨歌的眉心拧在一起,张绾合喝下一勺药汤,抬眸见到梨歌的表情,略带歉意得说道。 “燃的不是好碳,烟味浓重,委屈二小姐了。” 景梨歌刚要说话,张绾合便咳嗽了起来,一阵接一阵,似要把肺都咳出来,景梨歌的眉蹙得更深了。 “夫人。” 外面站着的丫头小跑进来,慌张的拍着张绾合的背,“夫人您没事吧?” 张绾合推开她的手,摇头reads;。 “文枝,你一直站在那里做什么,怎么不去给二小姐泡茶?” 文枝抬眸看了看景梨歌,压低了些声音,“夫人,咱们院里早没了茶叶” “那你端杯热水也是好的,总不能怠慢客人。” 文枝这回把头都压低了,“夫人,院子里的水井冻住了,看这天气一时半会儿解冻不了,给您熬药的水还是昨天剩下的” 耳畔声音越来越低,细如蚊呐。 景梨歌环视一圈,发现几人都在看着她。 瞅我做什么 景梨歌叹口气,清了清嗓子。“二夫人,恕我直言,我晓得现在是周姨娘掌家,父亲总忙着,即便有心也扛不住有人在一些细枝末节的地方使绊子。” “都说胖子有一颗善良的心,但是梨歌瞧大婶母并没有长一张慈善的脸,指望她想必也是天方夜谭,只求她不落井下石便好。” “虽是初见,我看的出二夫人是不争不抢的性格,但是被人欺负成这样还无动于衷的话,实在是助长了他人的嚣张的气焰。” 景梨歌顿了顿,“当然,以上都是梨歌胡扯,您若觉得梨歌多管闲事了,便当没听过这些话吧。” 景梨歌做好了被嫌弃的心理准备,说实话她自己都觉得实在不像她的风格,插手别人家事务什么的还是第一次。景梨歌正心理活动丰富着,旁边的文枝突然一把抓住景梨歌的手臂哭了起来,吓得景梨歌心肝儿一颤。 “二姑娘,您不知道夫人过的是什么日子,整日粗茶淡饭,基本算是要什么缺什么,奴婢贱身子骨,什么样的环境都无所谓。只是夫人她犹在病中,连得药材管家的那些人都缺斤少两的给。老夫人在的时候还好些,最近老夫人去了涧泉寺祈福,那些人就更变本加厉,奴婢奴婢实在有心无力” 景梨歌见她哭的伤心,一下子慌了神,只好轻轻拍着她的背。文枝越哭越伤心,哭到最后打起了嗝,看得景梨歌直发笑。 景梨歌伸手摸了摸文枝的头,安抚道,“好了,别哭了,有什么委屈现下我都晓得了,好歹我也算半个主子,能帮衬的我会尽力的。” “还有啊,别总说自己是贱身子怎么样的,你不能这么古板,你要晓得现在大启文明开化,对家仆早不似从前苛刻,你的思想得随着时代进步” 景梨歌一个不留神,说起了废话。 文枝低头望着梨歌,眼中似冒着粉红色的崇拜之星,“二小姐,您真是个好人,好人一生平安。” 景梨歌一个踉跄,莫名其妙被人发了好人卡 月牙看着文枝高出景梨歌将近一个头的模样,好笑之时又有些吃味。小姐真真花心,到处留情,勾搭完这个勾搭那个,明明有她月牙一个便够了不是吗? 好了,现下又沉沦了一个。 小姐怎么这么容易招姑娘喜欢。 哼。 景梨歌看着文枝问了一句:“你同我不过也是初见,周姨娘好歹也算我的庶母,你不怕我乱说?” 文枝擦了擦眼泪,摇摇头,“不会的,姑娘您长得一看就是好人reads;。” 一看就是好人。 看就是好人。 就是好人。 是好人。 好人。 人 景梨歌受到了一万点伤害,干笑两声,“呵呵呵是吗,原来我长了张好人脸啊。” 她长得很丑吗? 景临之看她沮丧的模样,忍俊不禁。 景梨歌缓了缓神,向着仍处于震惊状态的景砚白说道,“这里实在不适合居住,先不说人手不足,单是这没水没茶没药材的,那炉子烟又大,难怪二夫人会咳嗽不止。” 景梨歌说话无心,景砚白却垂了垂眸,眼睫轻颤。 “怨我,砚白实在无用,如此病意绵绵的身子无处可用,累得母亲” “哪里怨你,是我明知自己身子不行,却非要带着病生下你,结果让你自出生便靠着药罐子吊命。”张绾合说着,又看向景梨歌,“二姑娘,多谢你的好意,只是你也是刚刚回府,不值当为了我们冒犯周姨娘。” 景梨歌知她说的是什么意思,当下摇了摇头。“不打紧,我确实不好依靠景家,我自有我的办法,二夫人不必多虑,安心养病便是。” “先前太子府也是你为砚儿出头,现在又叫你如此费心,我却只能说一句多谢。” 景梨歌听出她话间的变化,笑了笑说道:“太子府时二哥也是为了替我说话才得罪刘奉仪,况且我自小祸从嘴出,说话没什么轻重,还手也是为了自家丫头,二夫人不用这么客气。” 张绾合微微一笑。 景梨歌说了半天话,有些口干舌燥。景砚白看出来后有些愧意。刚要说话便见景梨歌搬了把凳子架到窗边,裙摆一撩踩着凳子打开了窗户之后,蹬着窗户边框四下看着。 月牙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只见景梨歌眼神一亮,伸长了手便“咔嚓”掰了跟冰棱子,蹦下窗之后拍了拍手便直接放进了嘴里。 “小姐”月牙觉得自己今天哭的有点多,绝望又凄惨的唤了一声。 “嗯?”景梨歌疑惑的望过去。 月牙听着景梨歌“嘎嘣嘎嘣”咬着冰块的声音,捂着心口生无可恋的蹲到了墙角。 糟心。 “噗” 听得一声轻笑,景梨歌回首,只见景临之侧着头,肩膀微颤。 “想笑就笑吧,你这么憋着并没有多顾及我的面子,我反而更难受。” 景梨歌眼角抽了抽,转头对上了张绾合眼底温柔的笑意,她看着景梨歌,又看了看景临之。 “你们兄妹两个,不单是外貌相似,心性也是相同。温柔如月光般的善良之处,同你们的母亲实在一模一样。” “想必便是家族遗传吧。”张绾合闭了闭眼,“婳儿泉下有知,可安心了。” 正文 第17章 老脸一红 张绾合吃了药便睡下,景梨歌谢绝了景砚白要送她回去的提议,悄悄退出了绕雪居。 月牙去取伞,景梨歌站在廊檐之下,雪下的大了些,已然覆盖了地面的颜色。景梨歌仰头呼出口白气,不由自主的走了出去。 脚下没有什么踩到雪的实感,景梨歌后退一步,白雪上便出现两只凹下去的脚印子。景梨歌盯了半晌,发上簌簌地落了许多雪花。蓦地头上出现顶青蓝色的松纸伞,景梨歌回眸,入眼的是景临之盈盈的笑意。 月牙甩了甩伞上挂着的融雪,一抬头便看见景临之撑着把伞站在景梨歌身侧,犹豫了下,撑开手中的伞静静的跟在两人身后。 雪中万籁俱寂,簌簌压在伞面松柏枝上,走了一小段路,两人皆是无言,一时间只听得到脚下踩雪的声音。 景临之心中静如落雪,悄悄看了眼一旁的景梨歌。 他先前总觉着,梨歌同这落雪十分相似。清冷,安静,只要触到便是一阵泠泠寒意,忽冷忽热,似遥不可及。 他没想到梨歌会关心二夫人的事情,现下看来,梨歌确是落雪,虽有凉意,却温柔到一点温度便轻易消融,褪去满身清冷,化为涓涓细流。 “梨歌,你为何会出手相助?”景临之想了想,还是问出了口。 “二夫人不该受到如此对待,她需得拿回属于她的东西。” “此事,父亲他” “我知道,先前也说了,父亲无暇顾及家中内务,又十分信任周姨娘,全权交由她管理,想必是注意不到二夫人的情况的。” “我也曾想过向父亲说明的,只是”景临之轻笑,“你大概也看得出,我在父亲面前没什么重量,说是亲子,终究不过是风流场上的人罢了。” 景梨歌突然停下,站定了看着景临之,眸色淡淡,不喜不悲。 “你把自己看的太轻了reads;。” 她站在一地落雪中如是说道。 景临之怔了怔,不及深究景梨歌的意思,看她又抬脚走远匆匆追了过去。只是心下有处角落,不知为何隐隐发烫。 “而且也没有必要去告诉父亲,景家偌大,人人心怀鬼胎,说的难听些,二老爷不在了,若二夫人也去了,剩二公子一个无权无势的药罐子,二房那份财产会落谁人手中?” 景梨歌平静的叙述着,听的景临之心肝直颤。他不是未曾想到过这层,只是叫她如此直白的说出来,还是有些胆战心惊。 “二夫人现在这般境地,绝不是周姨娘一个人的功劳,世间的人都喜欢在别人处境困难时落井下石,周姨娘开了这个头,剩下的还需要她具体吩咐下去吗?若非要叫我相信大房没参与其中,还不如打死我来得快。” 景临之听她分析着,觉着甚是有理。 “梨歌对周姨娘和大房的态度不咸不淡的,对二夫人却是上心,果然是因为二哥的缘故吧。”景临之说道,语气里微微带了些他自己都无意识的吃味。 景梨歌看他一眼,点了点头。 “差不多吧,二公子简直是达官世家公子里的一股清流。再说我也不傻,大夫人和她的宝贝姑娘上来就找我的事儿,我要能和颜悦色对她们才见鬼了。” 景临之笑了,“虽这么说,你倒从没吃过亏。” “只是我想不通,景兰夕对我不满尚还可以理解为姑娘家在这个年龄看见同性就想上去怼的冲动,大夫人又为了什么?好歹是一房之主,怎么这点气量都没有。” 景临之摸了摸她的头,“兴许是嫉妒你的美貌。” 景梨歌看了他一眼。 “别闹。” 就这一眼,景梨歌觉着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景临之领子下露出的皮肤上,有一个浅浅的粉红色牙印,虽然不明显,但景临之皮肤白皙,如此看来却是十分突兀。 景梨歌老脸一红。 俗话说得好,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眼前不就是活生生的猪跑过留下的脚印子吗! 景梨歌心中万马奔腾而过,顿时有些无法直视景临之,在她眼中景临之已然是顶着一张事后脸。 景梨歌想,兄长他还未曾有过结亲的人家,这种事叫人知道了总归不好,她做妹妹的既然已经看见了,就该提醒他一下。 只是不能太直白,需得隐晦些。 “兄c兄长,你是不是穿的太少了些。” “你说我吗?不少吧”景临之十分疑惑。 “就c就是你得穿个领子高一些的,不然都露出来了” “什么露出来?”景临之有些发懵。 景梨歌平日里直来直去惯了,难得娇羞一次,顶着张番茄脸当下粉拳一握怼了景临之的肩膀一下。 “兄长非要我说的这么明白做什么,总之你c你得节制” 景临之懵逼脸微笑reads;。 目光顺着景梨歌的手微微落下,余光便瞧到了锁骨上那块小小的红印子。再转头看景梨歌一脸“我都晓得你不必羞涩我会替你瞒着的”,再傻的人也该明白她再说些什么。 景梨歌正头冒热气,突然觉得身后世界都静了,隐隐有杀气。 缓缓转过头,眼前一黑,便瞧见了景临之那张黑成锅底的脸。 景梨歌心中警钟大作,默默后退两步拉开了距离。 “你c你还是权当我什么都没说罢。” 月牙看景临之的模样,忽的想起了什么,走到景梨歌身边扯了扯她的袖口低声说着。 “小姐,你不记得了吗,那个是你啃的。” 诶? 这下换景梨歌懵了。 这么一说,她昨天下马车时绊倒,确实好像是把一个人当了肉垫,顺嘴还啃了一口来着 景梨歌不敢看景临之的脸,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门牙。 “当c当然记得,我c我就说那牙印看着眼熟,原来是我的” 景临之的脸更黑了。 他觉着自己现在的怒火都可以把四下的雪都融尽了。 梨歌怎么可以这么想他?被人觉着风流滥情他早已习惯,被人冠上京城第一风流公子的名号他也不甚在意,但唯独梨歌,他绝不想叫她误会自己一丝一毫。 景临之也觉着自己的怒火来的莫名其妙,可就是无法抑制,尤其是她还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实在叫人生气! 而且,而且一朵红云自耳垂染上景临之白皙的面庞,梨歌才十二岁,一个闺中姑娘,怎么会懂得这么多。 景临之更生气了,脸色红里透着黑,“你你”景梨歌见势不好,瞬间蔫了下去,磕磕巴巴的说:“这c这真是天大的误会。” 最终还是舍不得说些狠话,景临之把手中的伞一把塞给了景梨歌,转身就走,走之前怒气冲冲的甩了一句: “你思想好龌龊!” 龌龊景梨歌心头中箭,望着他颤颤悠悠的背影,伸出了只手,弱弱的喊着,“哎,对不住啊大兄弟” 月牙跟景梨歌对视一眼,摇了摇头。 “你真龌龊。” “” 踏着雪回了晴芜院,景梨歌窝到暖炉边缩成球不肯离开,月牙只好把整茶案挪到了暖炉边。 “小姐,虽说是要帮衬二夫人,具体您要怎么做?”月牙递过去杯玉叶茶,景梨歌捧着茶杯,长舒口气。 “先不说别的,得先解决二夫人院里的生活问题。” “怎么解决?” 景梨歌看她一眼,喝了口茶,慢悠悠地道,“比如说搞个大事情。” 正文 第18章 宁府 用过午膳,景梨歌撑得几乎去世,推开窗子见外面雪势不减,站起身拍了拍手。 “心肝儿,走!” 月牙被她吓了一跳。 “去哪儿啊小姐?” “看新家。” 月牙见她兴冲冲的模样,心想是拦不住的,只好去取了把伞。 出了府,景梨歌才晓得自己所见的不过是冰山一角,街上的人群并未因雪减少半分,反而熙熙攘攘之间伴雪纷飞,格外有风味。 景梨歌看着新奇,刚想到处转悠,却觉得身旁月牙突然停了下来。 “小姐,到了。” “嗯?到哪儿了?” 月牙抬手指了指面前的府邸,上面屹然写着“宁府”二字。 “” 景梨歌不想说话,好像出府走了才不到十步路 门口的小厮见到景梨歌,恭恭敬敬唤了声“小姐”后二话不说便开了门。 同是朝官,想必内部是没有什么太大区别的,景梨歌迈进府门,远远望见宁子时同一个家仆在说话reads;。 只是一天不见,比起他去京城时的时间却是不值得一提。景梨歌看着他清冷的侧颜,总觉着同以前有些不一样,可又不同在哪里,她却说不出。 沉默间,宁子时注意到了这边,缓缓转头时,眉眼间的疏离淡漠正如墨滴水中,缠缠绵绵层层散尽,转瞬时间又变回了平时的温柔模样。 “梨歌!” 宁子时向她招着手,小跑向她。 景梨歌突然有不好的预感。 拔腿就要跑。 可是没听说过一米四腿长一米三。 加之景梨歌日常懒散不爱动,倒腾的也不快。 脚下一轻,整个身子立时悬了起来。 宁子时从后面搂紧景梨歌的腰,然后开始撒了欢般原地转圈。景梨歌眼前景色快速退去,只觉得瞬时天旋地转,胃里一阵翻涌,不住的掐着宁子时的小臂叫他停住。 宁子时边转边笑着,“梨歌,我就知道你会来寻我的。” 景梨歌捂着嘴,头晕眼花。“你你想多了” 见一旁的月牙急的都要哭出来,宁子时终于降下了速度。缓缓停住后,轻轻放下了景梨歌。 “梨歌,不同以往,从前我去京城时,总知道你在家中等着我,多久我都不觉孤独。可现在你是在景家,我明明可以无时无刻都同你在一起却不得不分开,这种感觉实在不好。” 宁子时长叹口气,手臂紧紧圈住了她娇小的身躯,把脸埋进了景梨歌大氅的帽子里,闷声说着。 见景梨歌不说话,宁子时有些不满的抬头,下巴支在景梨歌肩上歪头问道,“梨歌,我想念你,你同我的心情不一样吗?” 景梨歌终于有了反应。 转头看了他一眼。 “呕” 景梨歌吐了。 真吐了。 “宁子时,叫我说几次你才记住,歌儿已经是大姑娘,你也老大不小了,怎么还整日整日跟个孩子似的没分寸。” 暖阁里,景梨歌一脸即将圆寂的模样躺在床榻上,月牙哭唧唧的摇晃着她,“小姐,你醒醒啊,你看月牙一眼。” 景梨歌睁眼,拍开了她的手。 “我觉得我还可以救一下。” 宁若兰看着景梨歌纸色的脸,转头继续训着宁子时。宁子时深知自家母亲有多宠梨歌,生气的模样十分可怕,乖巧的站在一边不言不语。 他也实在后悔,从前总喜欢这么玩,长大些便再没有如此,今日是突然见到梨歌,本以为梨歌会因他们把她丢在景府的事情闹几天别扭,不成想她会主动来找他,惊喜之下一不小心就 “梨歌,是我错了,你还好吗?” 景梨歌摆了摆手。 “也不全怨你,我午膳吃的有些过量。” 宁子时“噗哧”笑了,“撑吐的?” 景梨歌瞪了他一眼,“你以后少抱我转圈reads;。” 宁子时撇了撇嘴,语气委屈。 “为什么呀,幼时梨歌每每不开心,哥哥抱你一转你就笑开花了,后来不知什么原因,突然就不要哥哥抱了,姑娘家的心思真难懂。” 听到这话,在场三人表情都十分复杂。 “宁子时,我好想手撕了你哦。”景梨歌微笑。 宁若兰看了他一眼,眼神微妙,“乖儿子,你不记得你小时候,臂力不行还非要抱着歌儿转圈,结果把歌儿甩飞了撞树上血溜呼啦糊了一脸吗?” “是啊少爷,姑娘长得丑全是你害的,好在姑娘心灵美。”月牙附和道,一脸正义凛然。 景梨歌看她一眼,悲伤到变形。 “月牙,友谊的小狗死了。” 休息了半晌,景梨歌觉着好了许多,翻身坐了起来。抬眸却发现宁若兰正看着她,眸光微微闪动。 “兰姨?” “歌儿,你可怨我们将你留在景家?” “怨不起来,”景梨歌摇摇头,“兰姨和柏叔对梨歌恩重如山,梨歌心中早将你们当作生身父母,但生我的毕竟是父亲和母亲,回到景家却是早就注定的事。”景梨歌话锋一转,“只是圣上早有让宁家入主京城的意思,都晋升了京兆尹能不留在京城吗,还说是赏赐,可恨竟然套路我一把。” 宁若兰笑而不语。 “柏叔呢?怎么不见他?今天就去上任了吗?” “不是,依照圣上的意思,是要给他正式交接前举办一场宴会,现下正在京兆府办准备着呢。” 景梨歌点点头,突然想起了什么,正色道:“兰姨,有件事还想请您帮忙。” 廊下,景梨歌静静的望着外面飘洒的雪,忽觉肩上轻飘飘落了件披风,转头便对上了宁子时温和的目光。 “哥哥。” 宁子时从后面绕过她的肩膀系着扣带,听到后愣了一下,随即笑了。 “有些日子没听到你如此唤我了。” 景梨歌沉默不语。 冬日的风微有凛意,景梨歌尤其一到了冬天便手脚冰凉,经常冻得四肢僵硬。现下在外面吹着风,又有些隐隐活动不开。 她正要暖一暖,宁子时两只干净修长的手便伸了过来,将她的包在其中放在了唇边轻轻呵气。温暖的气息瞬时包裹了整个掌心,景梨歌感觉指尖发烫,正一点点恢复知觉,便任由他握着。 “你真的要这么做吗?景家他人的事还是不要搀和比较好。” 景梨歌沉默片刻,转头望着廊外轻轻说道:“我喜欢雪。” 宁子时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漫天白雪,如絮如云,一朵一朵慢悠悠的飘落。偶尔风过,落在了景梨歌乌黑如墨的发上。宁子时唇畔弯起温柔的弧度,伸手轻轻拂去她发间的雪花,声音轻柔的似要散去。 “我也是。” 正文 第19章 搬离绕雪居 景梨歌在宁家待到晌午已过,领着一群粗糙的壮汉浩浩荡荡回了景府径直去往二夫人的绕雪居。 一路上引来了不少家仆,暗戳戳的跟到了绕雪居门前远远的指指点点。 月牙有点发慌,扯了扯景梨歌的衣角,“小姐,万一将军生气了该如何?” 景梨歌拍拍她的头,宽慰道:“放心,我有分寸。”说罢抬手指着院子里那口冻住的水井,“砸它。” 话毕,几个黑壮汉子抡起大锤便砸了起来,动静十分大,引得张绾合出了门。 “二姑娘,这是要” “二夫人尽管看着就是了,总归今天要叫您搬出这里。”景梨歌边说着,拍了拍左边的大汉,“叫他们砸着,你去那边刨个坑吧,大概就这么深就行了。” 景梨歌朝着自己头上比划两下,那大汉摇了摇头,操着质朴的口音说道:“不行啊小姐,一般水井不到一米二我是不会挖的。” 景梨歌看了他一眼,“朋友,你这样说话是会被揍的我跟你讲。” 绕雪居门口的人越聚越多,一时间十分热闹。 “二姑娘,你在做什么?” 景梨歌循声望过去,来人正是周氏。 扔了手中的石块,景梨歌拍了拍手冲着周氏盈盈一拜,“周姨娘好。” 周氏看着绕雪居满院的狼藉和四下围着的人群,眉头微微紧蹙。“二姑娘这是要做什么,想拆了绕雪居不成?” “姨娘误会了,虽然这绕雪居破落不堪,我也没胆拆了府里的东西,就是最近天冷,二夫人这里的水井冻住了不能取水。平日里药材不足也便罢了,若连水都没有可是真行不通的。我看这里只有文枝姐姐一个人照料着,心想也找不到别人打下手,只好去寻了宁家几个力壮的家仆来挖几口井,姨娘不会怨我自作主张吧?” 景梨歌说着,四下的家仆已经开始低声私语着,无非不是周氏掌家,故意刻薄相待之类的。 周氏四下望了一眼,扬起唇笑了笑,“都做完事情了吗就聚在这里,你们都是哪个院儿的?”周氏治家一向雷厉风行,话一出,人群便有些骚动,渐渐散了去。 “二姑娘,这种事情本来不该你费心,景家的事情何必劳烦宁大人呢reads;。二嫂您也真是的,既然需要药材和人手,怎得也不通知我一声,倒弄的好像我苛待二嫂一般。” 景梨歌听着周氏的话,似乎错都在她们一般,第一反应是她遭遇了传说中的打太极。 从前只听柏叔讲过朝堂之上经常会出现众臣打太极踢皮球的现象,从不知晓普通家宅中也有这种事情。 景梨歌摸着下巴,用看活实验体的眼神看着周氏。 周氏被她探究的目光看的发麻,轻咳两声,“不如二姑娘先回去,这里交给我来就好,听说二姑娘身子不好,这雪天快快回去歇着才是。” 景梨歌点了点头,“你说的有理。” “但是我婉拒。” 景梨歌看了看张绾合,坚定地摇了摇头。 如果这样回去了,倒也是达成了先前的目的,只是这肯定是一时的,表面上的虚礼以待,背后说不准又会使多少小绊子。 她得等那关键的人来了,才算完成此事。 景梨歌想着,不看周氏有些挂不住的笑容,转身挥了挥手,“继续。”周氏看着景梨歌的行为,一时有些拿捏不准。 起先她以为这个小姑娘心机颇深,似有意要破坏她在景家的名声,顺便还给张绾合一个好去处。只是现在看来,难道真的就要挖井不成? 不挖完不走? 周氏有些看不懂面前这个娇小的姑娘。 看四下人群已散,周氏也无心多留,转身正要走时,险些迎面撞上匆匆而来的景蔚深。 “老老爷。”周氏有些反应不过来。 景蔚深点了点头,抬首望向对面窜来窜去的小人儿。 “歌儿,你叫我来有什么事?” 景梨歌见到景蔚深,深知已经事半功倍,当下盈盈一笑道:“父亲,梨歌想在这院里多挖几口井,请您来看看风水。” “挖井,你挖井做什么?” 景蔚深说着,抬步向里走去,却被周氏一把抓住了小臂。 “老老爷,今天风雪大,您还是回去吧,二姑娘一时兴起罢了,妾身能解决的。” 周氏的心里打着鼓,她把张绾合安排到这里的事也好,暗中对她使绊子也好,皆是仗着景蔚深对她的信任,加之张绾合不闻不问的性格才能造成。 景蔚深一向重感情,对待家里的下人都各位恩赐,更别提是他十分敬爱的二哥的妻子。 倘若叫景蔚深知晓这一切,她可以有很多理由解释,虽不会从此对她心生芥蒂,但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会以惊人的长势冲破土壤成长成芽。 景蔚深注意到了里面站着的张绾合,蹙了蹙眉一把挥开了周氏的手。 “二嫂,您怎么会在这风雪之中?还请快快回去歇息,以免加重病情。” 景梨歌撑着伞慢慢走到景蔚深身侧给他挡住头顶的风雪。 “父亲,您在说什么呢,这里就是二婶的院落啊。”景梨歌笑了,掸了掸身上的雪,“而且,风雪只会导致人的疾病,而如果缺失药材无人照料的话,落下的可是病根reads;。” 景蔚深没有说话,只是慢慢回身看了一眼身后的周氏。 只一眼,周氏的心瞬间冰到了极点。 “老爷,都怨妾身,都是妾身的错,疏于管理才叫这些趋炎附势的下人做出这种事,您惩罚妾身吧!” 周氏当下请罪,真切诚恳,却只听得远处那人凉凉得说:“趋炎附势?他们是如何知道,谁才是势的,或者说,他们凭什么就认为二嫂无权无势?” 周氏心里凉了半截,跪在雪中身子轻颤着说不出话。 “你主家辛苦,我知道,难免有失误之处,我不罚你,只是你也是该休息几天了,这么多事情总会有顾不到的时候,大嫂最近甚是清闲,不如叫她替你分担些吧。” 景蔚深淡淡说着,周氏想反驳却心无余力,只得起身应下。 “是,多谢老爷体恤。” 现在周氏几乎可以确定,一切都是景梨歌事先安排好的。周氏咬牙切齿,她初来乍到,自己何尝得罪过她叫她如此耍手段,果然不愧是那个贱女人的孩子,和她的母亲一般模样。 周氏握着伞柄的手微微收紧,又微微松开,留下了掌心四个深刻的半月形。 待周氏离去,景蔚深又交待了些事宜,大概就是要二夫人搬到别的地方云云。 “二嫂,对不住了。”景蔚深愧疚地说,张绾合摇头轻笑,“你没有什么对不住我的地方,现在这般模样我已满足。” 景蔚深沉默片刻,叫了几个家仆来帮二夫人收拾东西,抬脚刚要走,忽然又看向景梨歌。 “歌儿,你来。” 景梨歌不知他是何用意,有些捉摸不透。 “月牙,你把这几位送回去宁府,代我谢过兰姨。”景梨歌交代完毕,又向张绾合告辞后,抬脚匆匆跟了过去。 景梨歌一路跟到了书房,看着景蔚深坐到了桌案前一言不发,心里有些发怵。 景蔚深不说,她便一直站着,看着他磨墨练字看书。 直到来人通知晚膳做好了,景蔚深才放下手中的书卷,抬头望着景梨歌。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你站在这里吗?” 景梨歌早已站得腰酸背痛,点了点头。 “知道,父亲要我反思。” “反思什么?” 景梨歌挠了挠头,具体是什么她也不清楚,但无非不就是那几个原因,当下一一罗列出来。 “我不该耍小心思叫父亲大冷天的出来看戏还利用父亲。” “周姨娘是父亲信任的人,我不该对她不敬。” “周姨娘掌家是父亲决定的事,我叫景家一堆家仆见到周姨娘丑恶的嘴脸就是在打父亲的脸。” “我不该擅作主张,带着那群人从正门走叫外人都知道景家的丑事,我该走偏门。” 景梨歌掰着指头说着,只见景蔚深的脸黑了一些。 都不是吗 “我不该多管闲事?”景梨歌试探着说道,却见景蔚深脸色并未好转reads;。 这就很让人苦恼了。 景梨歌蹙眉,说出了最后的可能,“我不该牵扯上宁家?” 景蔚深长叹口气,后仰靠在了木椅上,有些头痛的揉着眉心。 “你聪明至此,说话又直戳痛处,然而却只有最后还贴近些,歌儿,我是你父亲。” 景梨歌心下了然,果然是因为这个吗。 “梨歌知错了,梨歌已经回了景家,不该借宁家的助力,叫别人以为父亲不善待我。” 景蔚深按着眉心的手明显的一抖,站起身直接掠过景梨歌离开了书房。 景梨歌摇了摇头,不至于吧这么生气 等她一瘸一拐走出书房,却见门外站着位面熟的中年男子。 “二小姐。” 景梨歌盯着他看了半晌,恍然大悟道,“你是上次占我便宜的那个。” 管家擦了擦额头的汗,“上次的事都怨老奴,老奴不该赶在老爷之前进去,叫二小姐误会。” 这人便是上次景梨歌认错父亲的管家,只是他这说辞怎么听都像是“对不起我不该把脚放在这里脏了您的鞋底”。 景梨歌干笑两声,扶着墙便要离开。 “二小姐,恕老奴多嘴,您是将军的女儿,万事总该多依赖些。” 景梨歌听着这莫名其妙的一句,思考着其中含义。 “老奴送您回去。”管家却不再多言,撑开伞护在景梨歌头上。 等到了晴芜院,月牙一看到景梨歌便扑了过来。 “小姐啊!” 景梨歌看她鼻涕眼泪一起流,十分嫌弃地伸出根食指顶着她的额头往远处推了推。 回了里屋,桌案上赫然堆着一些药材,景梨歌捏起来一片紫苏叶,回身问月牙:“这是干什么?谁送来的?” “小姐,那边的紫苏叶和荆芥是老爷托人送来的,那边的党参和桑叶枝是二夫人和临之少爷送来的,说是用此泡脚可以缓解酸痛。” 景梨歌有些懵了,二夫人和兄长的消息还真灵通,可是父亲为何要送药材给她,不是他想要惩戒自己才让自己站到腿脚酸痛的吗。 “我是你父亲。” “您是将军的女儿,万事总该多依赖些。” 鼻翼两侧萦绕着淡淡的药香,景梨歌想起两人的话,蓦地一个怪异的想法涌上了心头。 父亲他,该不会是气自己遇到事情不依赖他,反而去找宁家吧? 若真是为此,未免也太孩子心性了些。 景梨歌有些发懵,捂住了自己的额头。 没想到是这样的父亲。 正文 第20章 婳与卿 浴桶中充满了温热的水,氤氲的雾气缭绕缠绵,蒸的人昏昏欲睡。 景梨歌趴在木桶边缘,任由月牙将她的墨发浸湿。 “对了小姐,后来奴婢去宁府还人的时候,夫人叫奴婢给您带句话。”月牙纤细的手捧起一汪水,缓缓的浇在景梨歌的头上。 “什么。”景梨歌打了个哈欠懒懒的应着。 “夫人说叫您闲下来时去拜访一下三夫人reads;。” “三夫人?”景梨歌翻了个身,将长发全部浸入水中,“就是我那位姨母吗?” “是的。”月牙起身去桌案上拿皂角,随口问道:“小姐您打算何时去?” 半晌听不到回复,月牙转身,却见浴桶之中空无一人,水面上泛着气泡。心中涌上不详的预感,月牙跑去浴桶边一看,景梨歌正沉在桶底“咕嘟咕嘟”往外吐泡。 “小姐啊啊啊——” 第二日清早,月牙边给景梨歌绾着发髻边数落。 “小姐大启这么多姑娘里我就服你,沐浴都能睡着,还沉到水底下,您也不嫌憋得慌,服气。” 景梨歌晃了晃头,把月牙簪上去的步摇和银钏都取了下来。 “沉。” 月牙叹口气,放下了手中的玉笄。 “小姐,我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别讲了。” “您不能把长不高的原因归咎于簪饰压的,我觉着簪饰不大想背这口锅。” 景梨歌幽幽的看她一眼。 “月牙你知道吗,我生起气来自己都害怕。” “对不起奴婢错了。” “乖,心肝儿。” 小厨房今天送来的早膳略显清淡,一碟淡绿色的炒青笋,一碟青绿色的炒百叶,还有一碟蒸鱼和一大碗肉丝粥一颗圆滚滚的鸡蛋。 景梨歌坐在木凳上,抬眼看着月牙,勾了勾食指。 “过来吃。” 月牙连忙摆手,“不不不,再怎么说奴婢也不能和小姐同桌而食,您先吃吧,奴婢一会儿会去小厨房吃的。” 景梨歌也不逼迫她,自顾自拿起了筷子,拍了拍旁边的座位。 “来,坐,给你安排个任务。” 月牙乖巧的坐了过去,只见景梨歌拿起那颗鸡蛋递给了她。 “剥了。” “好的小姐。” 月牙握着鸡蛋把宽的一头轻轻在桌脚磕了一下,鸡蛋壳上立时出现了蛛网般的裂纹,顺着裂纹微微用力剥开,露出了里面白色的鸡蛋。 “小姐,您昨晚都差点死过去,还记得我说什么了吗。” “嗯,兰姨要我去拜访姨母。” “您记得就好,那您打算什么时候去啊?” 景梨歌端过桌案上的一小只瓷碗,拿起汤匙向里舀着肉丝粥。 “嗯”余光看见月牙已经剥好了鸡蛋,景梨歌伸手接了过来。 “不想去。” “啊?” 景梨歌看准时机,把手中的鸡蛋塞进了月牙嘴里,得逞般笑了reads;。 “乖,吃。” 月牙咬下一口蛋白,使劲咽了下去。“可是夫人说” 景梨歌把盛好的肉丝粥推到她面前,“逗你玩的,一会儿吃完了便去吧。” 月牙懵懵懂懂的点了点头,顺手拿起了瓷勺便吃起了粥。 景梨歌得意的笑。 用完早膳,景梨歌拍了拍手便拽着月牙出了晴芜院。雪依旧下着,丝毫不见停的趋势。地上已经积了相当厚的一层雪,景梨歌踩上去,只觉着脚下软软的便陷了下去,心中觉得十分新奇,不由得找了块空地不停地踩来踩去。 月牙见她自己玩的开心,无奈的笑了笑,拦住一个过往的丫鬟。 “请问这位姐姐可否告知我三夫人的院落所在之处?” 那丫鬟看了月牙一眼,摇了摇头连声说着不知便快速离开。月牙心有疑惑,接下来连着拦了三四个都是这般态度。 “怎么了?”景梨歌玩够了,踏着一路雪走到了月牙身边。 “小姐,她们好生奇怪,一个个都说不晓得三夫人的院落在哪里。”景梨歌看着气鼓鼓的月牙,拍了拍她的头,“走吧,若真是如此,你再拦多少个都是一样的结果。” “那小姐,咱们怎么去?” 景梨歌指了指右手边不远处的院落,“找愿意告诉我们的。” 张绾合听景梨歌说出要去拜访三夫人时着实吓了一跳,她放下手中的绣屏,略微有些犹豫。 “您若是觉着为难,梨歌便不强问了。” 张绾合摇摇头,“倒不是为难,只是我在想这件事叫你知道是否合适。” 景梨歌静静坐着,等待她的下文。 “梨歌你的母亲是难产去世的,这件事你可知晓?” 景梨歌点点头,兰姨曾和她提起过。 “你母亲分娩时大出血,勉强生出了临之后,几乎要没有力气再去生出你,也不知她哪里来的勇气,平时那么娇气的女子,竟是强忍着疼痛”张绾合轻笑一声,又拿起了绣针。 “将军同夫人曾经十分相爱,两人之间相敬如宾,将军也曾发誓绝不纳妾,哪怕夫人一直都膝下无出。”景梨歌听她用了“曾经”这个词,便知事有变故。 “但是后来,你的母亲怀了将军的孩子,便被以平妻身份迎进了将军府,之后的周姨娘也是怀着胎迎进府的” 张绾合顿了顿,继续说道:“我便直说了,自你母亲去世,将军将你兄妹二人带去苏州交由宁大人抚养时起,府中便一直流传着一种谣言” 景梨歌接过她的话茬,“说母亲是被姨母害死的,是吗?” 张绾合有些于心不忍,轻轻点了点头。 “夫人她对外称是身体有恙,景家的人却都知道,夫人只是被软禁在了承良轩。将军对家中所有人下了死令,谁都不许再提起夫人的事情,尤其是对临之和你。” “您相信这种说法吗?” “你的母亲同夫人本是元家的女儿,虽为异母却也一直关系甚好,即便是后来,夫人虽然同你的母亲冷战着,却也在很多不经意的地方关心着你母亲reads;。” “那么你呢,梨歌,你相信吗?” 景梨歌笑了,“二婶既然说了是谣言,我又何必当真。” 起身看了看窗外,景梨歌理了理衣裙上的褶皱。“叨扰良久,我也该走了,多谢二婶告诉我这些。” 景梨歌正要迈出里屋,忽的又想起什么,回头问道:“二婶为何会知道这么多关于我母亲的事?” 张绾合针尖一顿,眸光变得柔和起来,微微笑道:“因为婳儿她,真的是一个十分温柔的姑娘。” 出了二夫人的院落,景梨歌沿着文枝给她指的方向缓缓行走着。月牙偷偷瞧着她的脸色,小声问道:“小姐,我们还要去拜访三夫人吗?” “去,为什么不去。”景梨歌笑了,“兰姨同她们二人的关系想必都十分要好吧,既然兰姨要我去,我便去就是了。更何况,月牙,你说我是不是心太冷,听到二夫人说的这些,像在听别人的故事,完全无法带入其中。” 月牙摇摇头,“小姐您自小跟着夫人和老爷,接受将军都尚且需要时间,更何况您从未见过婳夫人,听到这些没有感触也是情理之中。” “是吗。”景梨歌神思有些飘忽。 拐过了一座石桥,眼前便赫然出现了一座院落,比起她的晴芜院也毫不逊色。 只是院门紧紧闭着,景梨歌上前两步轻轻扣着。 过了许久许久,门的另一侧才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声,接着便是一个细弱的女声:“夫人不见客,请您离开吧。” “兰姨要我来拜访夫人,还请开门说话。” “兰是宁夫人吗?请问您是哪位?” 景梨歌略微沉思,轻轻开口道:“我是梨歌,我想见一见姨母。” 门的另一侧忽的就沉默了,景梨歌也不着急,静静等着。 “对不起小姐,您请回吧,夫人是不会见您的。” 留下这句话,另一侧再也没有了动静,景梨歌和月牙对视一眼,摊了摊手。 “走吧。” 等着门外脚步声渐渐远去,朱红色木门另一侧的人抹了抹湿润的眼角,走进了里屋。 “夫人,小姐走了。”声音略带哽咽。 “嗯,你下去吧。” “可是夫人,您不见宁夫人,连小姐也不见吗?” 元卿握着一本书卷,垂着眸不语,最终那人轻叹口气,离开了房间。 待她走后,元卿的眼睫颤抖着,放下了手中的书卷,起身走到书架前,取出一只梨花木盒。 里面静静躺着一颗月白色的琉璃珠,珠子表面流淌着淡淡的光华。 元卿指尖轻轻触碰琉璃珠,低声嗫嚅。 “婳妹” 正文 第21章 大小姐 回晴芜院的路上,景梨歌一直在沉思。 “月牙。” “怎么了小姐?” “你看!果然是吧” “您在说什么呢” 景梨歌踢了踢脚下的雪堆,“不知你刚才听到没,承良轩的丫头唤我小姐,可一般来说理应是唤二小姐的,只有身边亲近的人才会如此称呼reads;。” “小姐您就是想太多。” “是吗” 景梨歌觉着脑子一片混乱,抬手扶了扶额角,余光之中微微见到人影嬉笑。为了避免去寻三夫人叫人看见了反而连累了二夫人,景梨歌特地挑了条偏路,不成想还能在此看了出戏。 景梨歌不想搀和太多事,略微放慢了步子,停在了一处假山后面,探出半个头。 远远只见景兰夕左手拿着件青蓝色的衣裳,右手握着把小金剪“咔嚓”便剪了上去,她身后站着的人正是三姑娘景凝言。她端着一张木托盘,上面隐约摆了些珠花簪饰。转眼之间,景凝言的手一松,托盘上的珠饰散落一地,埋进了雪中。 而她们面前跪倒着一个身形纤弱的娇小姑娘,景梨歌眯了眯眼,看起来好生熟悉 两个人不知说着些什么,边说边笑。 景梨歌打了个寒颤,这明月般的笑声。 待二人玩够了,景兰夕一把将手中破烂的衣服轻飘飘扔到了雪地上,提起裙摆,一双蜀绣织葵的翘头屐缓缓碾在衣服上,直到彻底将其没入雪中才收回脚撑伞离去。 “小姐,这就是传言的同伴欺凌吗?”月牙抓着景梨歌的衣角小声问道。 “同伴?” “是啊,您看那个坐在地上的不是五姑娘吗。” 景梨歌望过去,那垂着眸在雪中一言不发翻找着珠饰的果然是景浅浅,难怪看着有些眼熟。景梨额觉着现在出去的话不大合适,指了指后面示意月牙换条路走。 “二姐姐看完戏便要走了吗。” 身后冷不丁传来景浅浅柔柔的声音,景梨歌自知被发现,再溜走也不是事儿,只好悠悠地走出假山。 景浅浅身上只一件宫缎素雪绢裙,外面套着单薄的云雁细锦衣,发钗凌乱面带泪痕,却犹有娇弱美人的风范。她安静的拨开雪堆,拣出里面碎裂的簪子和金钗,又将那件衣裳仔细叠好摞在了托盘上,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积雪。 景梨歌见她不吵不闹,眸中平静丝毫不带委屈,一时有些不知该说些什么,缓缓走过去将伞护在了她头上。 “我一直以为二姐是个心思纯善的姑娘。”景浅浅蓦地抬眸望向景梨歌,眸中染上了羞怒的情绪。 景梨歌失笑,这是怨她看见了不出言劝阻,还是气她看见了却想一走了之? “真令人受宠若惊,五姑娘,你早该看出来我心狠手辣。”景梨歌淡淡说着,景浅浅一怔,垂下了眸。 “抱歉,我不该将怒气撒在二姐身上。” 景梨歌掸了掸她发上的积雪,递给她一块纯白色的手帕。“她们为何如此待你?” 景浅浅接过手帕擦拭着脸上的泪迹,摇了摇头道:“司空见惯的事了,四姐是夫人的孩子,难免有些任性。三姐的母亲是夫人抬的通房,想必同四姐是要好的。” 景梨歌眼角微抽,说的也忒委婉了,景兰夕何止是有些任性,而景凝言不过也是趋炎附势罢了。 “五姑娘您也是没脾气,换做我家姑娘早就上去正面肛了。”月牙看着景浅浅,实在有些怜惜,插嘴道reads;。 景浅浅轻笑,带着淡淡的愁绪。“二姐是婳夫人的孩子,是将军的明珠,怎会落得和我一般境地,而且她们也并非日日如此,只是大姐姐明日便要回府了,又刚巧赶上皇后娘娘请京城众官家子女入宫赏雪梅,想必四姐姐是心情不愉,今日又撞上了我,才会” 景梨歌听着,觉得信息量有些颇大。 听她如此说,景兰夕似乎不愿叫大小姐回来一般,一个赏梅宴而已,为何看的如此之重,而且 “皇后娘娘真有功夫,前几天不是才刚刚在太子府办了赏梅宴吗?” “太子府的宴会是宫外的小型宴会,每年都会举行的,皇后娘娘举办的则是在宫中,届时官家小姐公子们皆会受邀。娘娘宫中的梅花品种珍奇,每每到下雪之日更是格外美丽,加之是三年才会举行一次,所以宫中各位殿下也会前去观赏。” 景梨歌不知该说些什么,赏梅都是幌子,重点应该是最后一句吧皇后也真是热心肠,宫外相亲还不够,还要把心思放在宫里的皇子身上。 “我出来有些时候了,该回去了,不然姨娘会担忧的。”景浅浅微微福神,端着托盘便要离去。 “稍等,我叫月牙送你回去。”景梨歌说着,把手中的伞递了过去,然后将大氅的帽子扣在了头上。 “多谢二姐。”景浅浅牵强的笑了笑,模样叫人心生怜惜。景梨歌点点头,转身便要离去,却忽听身后轻飘飘的一句话。 “二姐,你要多加小心,此番你使得周姨娘失了掌家之权,她必定怀恨在心,大姐虽和善,却难保母女同心,妹妹话至此,望姐姐莫嫌我生事。” 景梨歌回首,却见二人已撑着伞渐渐远去。 她使得周氏失了掌家之权? 等c等会儿? 她只是想要二夫人搬出绕雪居,又怕周氏故技重施才不得已将父亲找来。原想着父亲信任周氏,最后只求得他能记起二夫人,叫周氏以后不敢再轻易下手,结果父亲冷落了周氏又叫她暂时放下手中权利,这样的结果完全是意料之外。 景梨歌有些发懵,难不成在外人看来,她像是在怼周氏吗?天地良心,周氏同她无冤无仇,即便看她不顺眼也没有去惹事的理由。 而且照景浅浅的说法,周氏似乎还颇为记仇。 景梨歌摸了摸脸,好像摊上事儿了啊 景月华归来当日,雪势虽未见停,景家门口却不知为何熙熙攘攘多出了许多人,皆是风华正茂的年轻公子。待车队入城,缓缓停在景府门前时,年轻公子们纷纷开始拗造型,一个个的走位都十分风骚。 景梨歌目不忍视,感叹现下大启的公子们果真养尊处优惯了,心中所想皆写在脸上,实在心思单纯。 然而当帘子撩起的瞬时,景梨歌有些理解了这些公子们冒着风雪赶来的心情。 月之皎皎,大概也就是如此模样吧。 景月华穿着一袭软银轻罗百合裙,套着件琵琶襟外袄,镜花绫的水蓝色绒氅落在肩上,脚下踩着双湖绿色的云织锦绣翘头屐,十指纤纤,身姿绰约。而那张脸则更甚,肤白如脂,红唇若胭,略施粉黛可见风华。 倒是应了月华这个好名字,景梨歌见她一行一动端庄典雅落落大方,很难叫人不心生好感reads;。 难怪景兰夕不愿景月华回京,只怕在赏梅宴上抢了她的无限风光吧。 景月华下车后,反身去搀扶另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妇人,景梨歌当下心中了然,这位大概便是父亲的生母,景家老夫人。 景月华微笑着施施然向众人行礼,举手投足间可见气度,反观景兰夕似笑非笑,话里带刀片儿,显得十分小家子气。 “这位便是二妹了吧,果然生的俊俏可人儿。”景月华目光转向景梨歌,笑道。 “见过大姐。”景梨歌乖巧的问好,又转向老夫人道:“老夫人安好。”在场人静了一静,迟迟不见回答,景梨歌抬了抬眼皮,只见老夫人斜眼正看着她,对上她的目光突然头一扬,“哼”了一声便走进了景府。 景梨歌有些无言以对,她哪句话说错了?景月华失笑,拍了拍景梨歌的手背,“二妹,该是称一声祖母的。” 就c就这么点事儿?景梨歌沉默着看了一眼自家父亲,真像。 随后众人纷纷进府,门前的公子们见景月华离开,也都散了个差不多。景梨歌抬脚也要跟进去时,余光瞥见十步路远外宁子时斜倚着宁家大门笑意盈盈的模样。 “你也来看我家那貌若明月的大姐姐?”景梨歌走过去,打趣道。 “看她做什么,我知道今天老夫人要回来,你肯定会出来,所以我才在这里等着。” “你找我有事?直接来便是了。” “没有什么事,只是想见你。景伯父虽允我自由出入景家,但毕竟不是自家府邸,想进便进,我总去找你,叫旁人看去了不好。” “有什么不好,你我兄妹,来往皆是情理之中的事,旁人能说什么。”景梨歌撇了撇嘴,“对了,既然见到你了,你代我告诉兰姨,就说三夫人不肯见我。” 宁子时闷闷的“嗯”了一声,垂着眸睫毛微颤,神色恍惚。 “你怎么了?”景梨歌见他心不在焉,上前两步一把扯住他的衣领往下一拽,踮起脚缓缓靠近他的额头。 “有点烫”景梨歌小声嘟囔着。 宁子时只觉着额头一凉,便陷入了周身清泠的冰雪气息之中,景梨歌近在咫尺的肌肤如雪,近到足以看清此时此刻她黑墨如曜的瞳孔中,只映出他慌乱的面孔,再无他人。 “咚咚咚咚” 胸腔中的心跳如击鼓般,宁子时的耳尖发烫,生怕景梨歌听到这直白到羞耻的心动。 景梨歌松开他的衣领,微微后退一步。 “得给你降降温才是。” 宁子时见她蹲在地上,捧起一摊雪,心下有些感动。梨歌竟为了给他降温,不惜将自己的双手弄冰。 “梨歌,我” 宁子时话未说完,便见景梨歌捧着雪迎面走来,手一扬糊了他一脸。 “哈哈哈哈哈哈哈。”景梨歌杠铃般笑着,拍了拍手上的雪几乎岔气。 宁子时悲伤地抹掉脸上的雪,却只看到景梨歌狂笑不止提着裙摆落跑的背影。 宁子时捂心,胸口仿佛碎了大石一般隐隐作痛。 正文 第22章 上街 景梨歌觉得自己真是多嘴。 不过饭间景蔚深提议要景梨歌去京城四下逛一逛,顺便准备赴宴的衣裳,景梨歌便想起景浅浅被剪坏的衣服,随口便邀请她同自己前去。 刚一问出口,便觉着景兰夕用看白莲花般的眼神望了过来,之后便嚷着要和她们一起上街,顺手还拉了景凝言。 话已至此,既然四个姑娘都去了,没有道理单落下一个景月华,最后就变成了这幅模样。 景梨歌四下环视一圈,宽敞的马车里坐着五个人,相互之间除却景兰夕和景凝言,其他人皆是一言不发reads;。 好尴尬 景月华突然冲着景梨歌浅浅一笑,“距离舒锦阁还有些路程,妹妹们若是觉着无趣,不妨来玩四字词语接龙?” 景梨歌见她笑意盈盈地看着自己,似乎是要她附和,当下点了点头,“好。” “可只怕有的人肚子里没有墨水,害得我们接不下去呢。”景兰夕支着下巴怪腔怪调的说着。 “就是就是,五妹妹,你若是要参加,可别坏了我们的兴致啊。” 景浅浅笑了笑,柔声道,“妹妹才疏学浅,但是接词的话勉强还是可以的。” “不自量力,那就我先来了,省的卡到你那里。” 景兰夕嗤笑一声,略微沉思片刻后说道:“三谏之义。” 下一个是景凝言:“义无反顾。” 景梨歌:“顾名思义。” “” 景月华轻笑:“重新来好了,我先吧,孤文只义。” 景浅浅:“义薄云天。” 景梨歌:“天经地义。” “” 景梨歌老脸一红,有些挂不住,弱弱地说道: “我我先来吧,为所欲为。” “” “对不起”景梨歌捂着脸要哭了。 “二c二姐,没关系的。”景浅浅坐在梨歌左侧,轻轻拍了拍她的肩。 好在马车缓缓停止,车外传来车夫的声音,“小姐们,舒瑾阁到了。”景梨歌掀开帘子不等小厮抬过来木凳便跳下了马车,拉起月牙冲进了舒瑾阁中。 直到脸上的余热堪堪散去,景梨歌才停在了二楼的回廊之中,呈失意体前屈的模样跪倒在地。 月牙把手轻轻搭在景梨歌的肩上,眼神关爱地说道:“小姐,您不能这样为所欲为。” “闭嘴,让我静静。”景梨歌欲哭无泪,得亏她从前在苏州时还请过教书先生。 “小姐,您一定是先生带过的最差的一届,很强势。” 正说着,景浅浅扶梯而上,站在了景梨歌面前。 “二姐,我c今天多谢你带我出来。” “不必客气,说来这舒瑾阁是做什么的?”方才景梨歌只顾着冲进来,没有四下观看。 “这里是京城官家小姐夫人们最常来的一间阁楼,一楼是胭脂水粉,二楼是首饰珠钏,三楼则是绫罗衣裳,这里的所有东西唯有一套,绝无仅有,所以很受欢迎。据说这三层的东家是同一个人,可到底也是传言罢了。” “是吗”景梨歌心不在焉,四处乱看着。 “二姐若是有想去的地方,不用顾及我。” “那我走了,你避着些景兰夕reads;。”景梨歌拍拍她的肩膀,拉着月牙便悄悄下了楼。 “小姐,您想去哪里?” “感受一下当地百姓的日常生活。” “其实就是吃吧” 景梨歌挑了一家看起来高端一些的酒楼,抬脚迈了进去。 “客官您几位?”店小二望见景梨歌,立时便凑了过来,脸上挂着招牌式笑容。 “两个。”景梨歌四下观望,指了指楼上。“可有房间?” “有的有的,只不过是隔间,您看可还行?” 景梨歌点点头,跟着小二走上了二楼。二楼明显要比一楼清静许多,厢房基本都是两间合并,中间用一道屏风相隔。 景梨歌坐定,指了指小二递过来的菜单,翻开甜点一栏,从上往下划过一溜菜名:“这些吧,太多了我也吃不完。” 店小二抱着菜单,用看金主的眼神盯了景梨歌三秒后,心花怒放得便走了。 “小姐,奴婢觉着,您点的那些大概已经吃不完了。” “你太小看我。” “” 因着点的都是甜食点心的缘故,不出片刻便有几个伙计端着托盘送了上来。 “小姐,我们今天出府是来挑衣服的吧?您吃这些,一会儿该穿不上了” 景梨歌手一伸,拽着月牙坐了下来,推了两碟甜糕到她的眼前。 “谁告诉你我要买衣裳?” “可c可是皇后娘娘的赏梅宴” “既不是特指了我,不去想必皇后娘娘也是察觉不到的。”景梨歌夹起一个奶豆糕一口吞了下去,模模糊糊地说着。 “话虽如此,可是小姐,您想必也听出来五姑娘的意思了。这次的赏梅宴可是” “我晓得,大型相亲会。” 月牙一噎,“既然知道您还不去吗?” “去做什么?” “做什么您非要奴婢点明吗?此去不单是京城各家的年轻公子们,还有几位仍未娶妻的殿下啊!前次见到的太子殿下,性子虽不怎么样,却还是一表人才的,据说他是几位皇子中长相最路人的一位了。” “五殿下c六殿下c七殿下c九殿下c十一殿下通通都是连通房都没有的年轻皇子!您真的不要看一看吗!” 景梨歌抬眸看了她一眼,“月牙你忒丧心病狂,十一皇子还是个奶娃吧而且你从哪里知道这些的?” 重点不对啊!月牙说到激情处,猛地站起来敲了敲桌面,“此处应该划重点啊小姐!奴婢虽说是听浣衣的几位姐姐说的,但可信度也是十分高的,几位皇子不仅年轻出众,仪表堂堂,而且皆有潘安之貌!” “比子时还要好看?” 景梨歌随口问着,在她的心中,自出生至今见过最好看的男子便是宁子时reads;。 “那那倒不一定但是奴婢还听说,其中最为出众的是那位九殿下。据说九殿下容貌美艳张扬,连着烟花的女子都比不上他,一颦一笑皆是恣肆无双,京城没有哪个小姐是可以不为之心动的!” 景梨歌点点头,“男人骚起来固然没女人什么事儿。” “” 月牙的满腔热情瞬间便被浇熄,瘫坐在木凳上。“你赢了,小姐,奴婢伴您这些年,从未见过您有一次为这些男女之事娇羞的。” 景梨歌听到这话,放下了手中的木筷,脸上浮现一抹红晕。 “我我已经想好了,要嫁给这京城中面丑心善厨艺最高超的厨子。” 月牙心如死灰,“小姐,您注定要孤独此生。” “可是不去的话,您总得有些理由吧。” 景梨歌拍拍手起身,弯了弯唇。“是人总会生病,皇后娘娘贵为一国之母必然能够理解。” 待景梨歌二人起身离去,说笑的声音逐渐消失,整个隔间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梨花木屏风的另一侧,正是两站一坐三位公子。 丁韭看着面前男子带着似若无物的平静笑意,抬手悄悄擦了擦额角的冷汗。 宇连墨蓦地回首问道,唇畔带着温柔的笑意,“丁阙,本殿下比女人还要骚吗?” 丁韭整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儿里,殿下最是厌烦世人对他的容貌加以评判,更不提方才的小姐说出那般的话紧张的同时又送了口气,好在殿下问的不是他。不过原本也是殿下偏要听人姑娘家墙角,直接离开不就听不见这些话了吗。 丁阙摇了摇头,面无表情地说:“回殿下,您骚不过女人。” 丁韭:????丁阙脑子是个好东西我希望你有 “是吗。”宇连墨斜倚着,右手握起桌案上的毛笔,摊开一截宣纸写着什么。 “丁韭,回宫一躺,要速度,晚了今天你也无需再来见我。” 丁韭哭丧着脸接过宇连墨递过来的纸条,卷了卷收在了袖口中。说错话的明明是丁阙,为何受伤害的却是他 窗外的雪花纷扬着,透过敞开的缝隙缓缓落在了乌黑的墨发之上。宇连墨支着下颌,眼神散散的落在楼下那个撑到怀孕的娇小身影上,蝶翼般的睫毛染上了雪白色的霜花,轻轻颤抖着投在眼下一片青色的阴影。 景梨歌有时候会觉着,这个世界对她充满了恶意。 晴芜院的桌案上,赫然放着两封镶黄布的邀请函书。一封来自皇后娘娘,景梨歌觉着,大概是皇后娘娘知晓了太子府的事情,想必是要将她找来谈一谈心的。 而另一封 景梨歌心情复杂地拿起了函书。 今有玉庭园雪梅之景,特邀景二小姐共同欣赏,望务必前来。 落款的章印是贵妃沈氏,字迹清隽秀丽,鼻尖缭绕阵阵墨香。 话已至此,都亲自送了函书过来,她怎么可能不去。景梨歌阵阵头痛发作,放下了函书,手指上沾染了些许未干的墨迹。 正文 第23章 玉庭园之宴 入宫当日,似乎有所感应一般,雪势逐渐弱了下来,景梨歌深觉失望,原本还指望着风雪交加,取消宴会之事发生的。 坚决拒绝了月牙之后,景梨歌穿上了平日最普通的衣裳,外面披了件锦茜红的织锦羽缎大氅顶着张未施粉黛的脸便出了门。 景府门口停着两辆马车,除却没有姑娘的二房正巧大房三房各有一辆,而其他三位男子则是各有一匹马随驾马车左右。 此次宴会既是宴请全城,自然无论嫡庶皆是要去的,只不过各房却只去了正房夫人,二夫人抱病在家歇息着,周氏顶了三夫人的名义,景梨歌想起要同周氏共坐一辆便有些犯怵,却又不好去挤大房本就有些拥挤的马车,一时犹豫不定。 “梨歌!” 听见有人唤自己的名子,景梨歌望去,却是宁子时骑在一匹棕红色的马匹上向她招手。 景梨歌灵光一现,向着车夫打了声招呼便跑去了宁家的马车,顺手把月牙也拽了上来。 “多谢兰姨叫我蹭车。” 宁若兰有些日子没见到景梨歌,笑着为她拂去肩上的落雪。宁子时突然撩开了帘子,灌进来满车的凉风。景梨歌打个寒颤,微微靠近了些暖炉。 “你做什么?” “梨歌,你今天是否穿的花哨了些。”宁子时说着,眉毛微蹙。他从前也会时不时来京,宫中那档子事还是有些了解,皇后此举目的是什么他也是深知,因此才格外不想叫梨歌太过出头reads;。 景梨歌低头看了看自己,“没有,还是平日的衣服。” “不对,你平时很少戴这套一色千叶的首饰,今天怎么戴上了?” “” 景梨歌没法解释,本就是睡过了出门时匆匆自妆奁中拿了一只珠花便簪了上去,谁还有心看是哪套。 宁若兰淡淡得看自家儿子一眼,伸手理了理梨歌发上翘起的地方,“不必理会他,哪怕是粗布麻衣只要你穿着他都觉花哨。” “”喵喵喵? 景梨歌一脸茫然,却见宁子时愣了几秒,突然手一甩将车帘重重地扣在了车厢上,吓得月牙一个激灵。 宁子时坐在马匹上,整张脸若番茄一般通红,头顶好似烧开的锅炉“噗噗”冒着热气。 母亲真是的 另一边行驶在宁家马车前的是景家三房马车,景临之同景砚白并驾而行。景砚白握着缰绳,余光见景临之一直瞟向后面,便笑道:“三弟若想去寻二妹便去吧。” 景临之回过头来,垂着眸轻轻应了一声。 “嗯” 景砚白但笑不语,景临之蓦地反应过来,一丝红云染上了他白玉般的面颊,“不我不是” 景砚白唇角一弯,眉眼带笑,“没想到临之也是个十分好懂的人。”景临之磕磕巴巴说了半天,憋的耳根通红。 “也有些日子不见了吧,临之该去同宁夫人打声招呼。”景砚白见他实在窘迫,不忍再逗弄他,浅笑着说道。 景临之看了他一眼,握了握手中的缰绳,御马转身向着宁家的马车而去。 “灵芝?你做什么?”宁子时见他过来,微微让开了条路。 “反正不是找你。”景临之看都不看他,驾着马降低了速度同马车并行着。 “兰c兰姨。” 景临之轻唤一声,看着一双手掀开帘子,露出角落里缩成团子的景梨歌。 “临之,”宁若兰笑着招呼道,“你怎么过来了。” “我c好久没见兰姨,来向您打声招呼。”景临之下意识便套用了景砚白为他备好的说辞,眼神却不住瞟向正靠在暖炉边一脸幸福的梨歌。 自上次他一气之下匆匆离去之后,颇有些时日没有见过梨歌了,平日她便懒懒散散不爱走动,偶尔来一次正厅用膳,也没有什么说得上话的机会。 宁若兰见他眼神游离在车厢内,露出了一个了然的笑容。 “怎么,嫌兰姨拐跑了你妹妹?” 景临之的脸瞬间如煮熟的虾子般通红,加之他皮肤白皙,乍一看去仿佛一个行走的苹果。 “没c没有,没有,兰姨我先走了,二哥还在等着我。”景临之落荒而逃般驾着马离开,留下满脸错愕的宁子时。 宁若兰怔仲着,突然就笑了,拍着车厢笑到不能自已。 宁子时和景梨歌双目相对,二脸懵相reads;。 一旁的月牙看穿一切,夫人还是一如既往的恶趣味,知道便知道偏要点明,调戏完少爷调戏临之少爷。少爷脸皮子天生双层加厚,而临之少爷可是打小就容易害羞,是个实打实的耿直少年。 做个自带慧眼的丫头真是累,月牙一脸冷漠,顺手递给笑岔气的宁若兰一杯沏好的茶。 皇宫仍是上次来时的模样,只不过下了雪又是另外一番景色,且热闹了许多,总之不似从前冷冷清清的模样。 景梨歌下了马车,便同宁若兰和宁子时暂时告别,回到了景家的马车旁。周氏带着和安氏带着几个姑娘向着玉庭园走,景梨歌不太想同她们在一起,稍稍落后一步同景临之景砚白并行着。 “砚白!” 自右侧传来一声呼唤,竟是许久不见的元予枫。 “好久不见你了,你母亲的身子可有好些?” “嗯,好多了。怎么不见沐暖?” “啊小暖昨晚突然染上了风寒,今天叫她在家歇着她不愿意,非说错过了还要再等三年。” “正是降温的时节,定要多加注意才是。” 二人说着,脚步也放慢了许多,不多不少刚巧落景梨歌三步。 景临之觉得脸上有些发热,偷偷瞟了一眼左边的景梨歌,正要开口说些什么缓和气氛,便被景砚白拉到了男席。 玉庭园位于皇宫的东南角落,今日来访众宾男男女女除却各家夫人皆是未曾婚配的年龄,自然是要分席而坐。女席上座的几位正是当下正得恩宠的后妃,其中为首的便是同样给景梨歌递了邀请函书的沈贵妃。 今日的宴会虽说也是赏梅,但太子府的梅花同玉庭园的梅花果然是相差甚远。 玉庭园的梅花,单说品种便有单瓣的小玉蝶c重瓣的千叶红c花朵繁密甜香甚浓的天星红,半重瓣的江南朱砂c花碟型的残雪照水,加之颜色由宫粉c水红c桃红c纯白c朱砂应有尽有,特别是中央的梅树,枝条下垂如纸伞,一棵树上同时开尽白色c粉红以及白底红色斑纹的花朵,正是十分稀有的晚跳枝。 加之白雪皑皑覆在花瓣之上,其中风情自然是太子府那几株红梅所相能媲美的。 月牙看得兴起,不住惊叹,景梨歌却兴致缺缺,低头摆弄着桌案上的茶盏。 席间正热闹着,突然一阵骚动,景梨歌不看都晓得发生了什么。 自玉庭园入口处,缓缓走进来几位正说笑的年轻男子,正是圣上的几位皇子。月牙伸长了脖子望过去,只一眼便瞧见了那人群中燃烧的红莲。 宇连墨穿着一袭朱砂色的衣裳,外面披着件流金玄色的织锦大氅,乌黑如墨的发丝随意束起,面如白玉骨指修长,一双凤眸潋滟夺目,唇畔噙着浅浅的笑意,整个人恣肆张扬而又慵懒如砂,仿佛一团跳跃的火焰。 “今日来的小姐们似乎同往年更多了些?”宇连墨拨开一枝梅花,轻笑着说道,声音宛若一片羽毛般撩拨心弦。 月牙有些看呆了,缓过神后垂下头摇晃着景梨歌的手臂,“小姐小姐,您快看九殿下啊!实在生的美丽极了,奴婢对比过了,比少爷好看那么一点儿!” 景梨歌听此动了动眼皮,抬眸望去,不巧九殿下也正向她这边望着,二人目光相对,景梨歌怔了怔移开了视线。 “若论气质不如子时,若论相貌不及兄长reads;。” “不会吧奴婢觉着已经是生的十分好看了,那般张扬的红色,只怕也只有九殿下能穿出如此气质了吧。” 景梨歌伸出手指碰了碰桌案上酒盅冰凉的盅身,轻轻说道:“穿什么颜色,在我眼中都是一般模样。” 月牙蓦地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捂着唇有些慌乱的看着景梨歌。 “小姐奴婢” 四下蓦地静了下来,骚动之音一瞬之间消失,景梨歌好奇是谁有这么大气场震得住这一群被迷得七荤八素的姑娘。 抬眸望去,却见是一位十分年轻的姑娘,一袭冰蓝色十二破留仙长裙,袖口紧紧束起,露出小臂纤长的曲线,外面套着件纯白色的立式白玉兰披风,墨发不似小姐们那般绾髻,反而如男子用一顶水蓝的羽冠束起,眉眼精致却十分清冷,腰间佩着一把沉水剑,剑尾湖蓝色的穗随着她的步伐一步一摇。 “挡路。” 她如是说道,声音清冽如泉,面上毫无表情。 站在她身前的几位皇子相互对视一眼,向后退了两步给她让出了一条路。 “那位姑娘是什么人,看起来又不像是公主,好大的气派。” 听到月牙的疑问,一旁的景浅浅微微坐了过来,靠近景梨歌低声说着。 “是蓝璟玉蓝郡主,蓝郡主一家的男子皆是战功显赫,也皆是死于战场,圣上为嘉奖其功德,封了郡主。” “是吗,”景梨歌侧首望着蓝璟玉,“可是为什么好像人人都畏惧她一般。不对与其说是惧怕” “蓝郡主身份高贵,本该受众人敬仰,只是她自小习武,性子冷淡难以相处,又随身佩剑,常人莫说同其对话,连接近都困难。加之”景浅浅顿了顿。 “圣上曾为郡主指婚御史大人的公子,只是成亲当晚郑公子便暴毙,人人皆说是郡主戾气太重以至克夫。而且郑大人唯有此一子,十分珍视爱护,发生此事之后坚决不肯叫郡主同郑公子和离,偏要郡主终身不嫁,做郑公子的守寡之妻。” “可是这对蓝郡主来说也未免太不公正了些,郡主看起来还那么年轻。”月牙有些愤然,压低身子插了一句。 “郑大人也是一代老臣了,却在郑公子出殡当天追棺而泣,场面十分悲戚动人,而且若是换做平常人家的女子,按理说是要代替丈夫侍奉公婆一生的。所以圣上不能完全罔顾他的要求,最后折中的办法便是蓝郡主仍旧是郑家的媳妇,但是特许她可以入住皇宫,享受公主的待遇。” 景梨歌轻笑一声,支着下巴偏头望向蓝璟玉,“说是折中,这个年龄女子该有的东西,已经毁的差不多了,想必是无用。” 蓝璟玉正握着一盏酒盅,感受到一道不同以往的视线,抬首望了过去,只一眼便瞧见了那娇小可爱的人儿,正支着头看着她,目光中没有打量也没有惧怕厌恶,有的只是淡淡的流光。 景梨歌猛然对上蓝璟玉的目光,怔了征便见她神色怪异地移开了视线,仰头饮尽手中的清酒,接着提起剑便迅速离席。 诶? 景梨歌觉得心头中了一箭,难不成她刚才被人很明显的表示讨厌了吗 景梨歌心情很复杂,以至于完全没注意到不远处男席那人如火般的视线。 正文 第24章 梨歌受辱 这边景梨歌正暗自忧伤着,转眼间玉庭园已经十分热闹,四下坐满了人。 “圣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听此声音,人们纷纷起身行礼,景梨歌心中一紧,随着人流一同拜见。 “都起来吧。” 熟悉的低沉声线,景梨歌抬首悄悄望去,仍旧是那日的模样,不苟言笑且深不可测,似乎不会应允任何人看透他一般。 而一旁身穿金线绣百子榴花缎袍,面若芙蓉,举止优雅雍容华贵的妇人想必便是皇后南宫氏了。 景梨歌正想着皇后几时会来找她谈心,便听得悠悠的一句:“听说今日景将军养在乡下良久的姑娘也来了是吗,本宫倒想见识一番。” 便是在指她了,景梨歌稍稍松口气。原本以为皇后会如何阴着刁难,不成想也是十分耿直的在给她闹难受,和太子的心性倒是半斤八两。 景梨歌绕过人群走到皇后面前恭敬地行礼。 “臣女景梨歌,拜见皇后娘娘。” “梨歌,单名字倒还真有些乡下丫头的感觉,抬起头来让本宫瞧瞧你。” 景梨歌拍了拍膝上的雪直接站了起来,目光便对上了皇后。 “本宫何时说你可以起身了?”紧接着见皇后唇角一弯,扬起手便要朝着她的脸落下。 在景梨歌看到皇后金色的牡丹护甲迎着太阳反光时,想起了被狗眼支配的恐惧reads;。 “蹲!” 景梨歌下意识膝盖一弯,只觉着头上一阵凉风拂过,堪堪躲过了皇后的巴掌。 皇后没想到她会闪躲,一巴掌轮空后停在空中,收也不是落也不是,场面十分尴尬。 景梨歌默默直起膝盖,眨了眨眼一脸纯善的看着皇后。 “果真是和你那还未成亲便同有妻之人珠胎暗结的母亲如出一辙,一样的不知礼数不晓廉耻!”皇后气的发抖,顾不得形象脱口便是极尽侮辱的词汇。 四下蓦地安静下来,静到只听得见皇后气急的喘息。 景梨歌看着皇后略显狰狞的面容,颇感遗憾。倘若她这个做母亲的可以有些头脑,懂得收敛锋芒,或者干脆不要同南宫氏为伍,多替她的儿子做些打算,又怎会落得让圣上将他当作靶子给人打。 “皇后娘娘,您可知珠胎暗结原本指的是男女结姻而并非您想的那般龌龊之事。而且据我所知的是,父亲是以平妻之位正大光明将母亲迎娶景家,至少夫妻之间从未涉及逼迫与利益。梨歌不才,只读过几年书,还请娘娘下次指责别人之前,多在脑子里过一遍,以免失了您贵为国母的风度。” 景梨歌语气淡淡,不见愤怒不见羞愧,像叙述旁人之事一般。反观之皇后,身为国母一言不合便要动手去打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还口出恶言中伤已逝之人,即便其中有些人曾看不起元婳未成亲而怀孕之事,此刻也不得不承认皇后的度量实在不可观。 “你好大的胆子!”皇后胸口剧烈的起伏着,夫妻之间有利益关系在她听来就是指的南宫家在背后的支持,便觉着景梨歌在暗讽她。气急之下又要抬手打过去,扬起的手臂却突然被一只手紧紧握住,力道之大叫她不禁痛呼出声。 “皇后,你叫朕来赏梅,便是要看你腆着脸去欺负一个小姑娘吗?”宇默商的表情依旧冷淡,眸中却多了景梨歌首次得见的戾气。不知是否出于错觉,景梨歌总觉着圣上一瞬间爆发的情绪,虽然很快便掩了下去,却仍冰冷如灰,似要将皇后千刀万剐一般,令人不寒而栗。 他果然是天子,上次所见随和皆为不寻常之处,此刻不怒自威的模样才是他真正的天家本性。 景梨歌不由庆幸初见时没有说出太多大逆不道的话惹恼了这位阴晴不定的主儿。 “圣圣上,臣妾c臣妾”皇后语无伦次的说着,神情慌乱,她知道自己触到了宇默商不能被触碰的地方,动辄便是天崩地裂,一时之间几乎腿软到下跪求饶。 “听到珠胎暗结这个词,本殿下突然想起来,三皇兄家里的美娇妾,似乎从前是太子府梅园的丫头吧。先斩后奏这一招用的实在妙,改日儿臣若想偷偷香了,也这么办,省的通不过父皇这一关。”宇连墨坐在男席正中间,语气不温不火的说着,眉梢带笑眸光流转。 “你随朕来,带上你的好儿子。”宇默商松开皇后的手臂,居高临下的望了她一眼,转身长袖一挥便离去。 皇后缓过神,扶着身边的宫婢站稳身子,怨恨地看向景梨歌。圣上这般在人前不给她情面还是头一次,都是那个贱人,无论生前死后一样招人厌恶! 景梨歌察觉到皇后如剑的视线,默默背过了身。这下算是彻底和皇后结仇了吧,景梨歌头痛万分。说来皇后除却太子之事以外,似乎大有针对她的意思,她自认从未招惹她,莫不是和自己的母亲有关吗? 皇后也认识她的母亲吗?皇后同母亲之间有什么关系,能叫她如此痛恶自己。 不对,不对不对 景梨歌越想越奇怪,先不说这个,为何今日皇后的宴会圣上会出现于此地,如果说皇后的意图是借此机会给几位皇子选皇妃,或者干脆就是叫京中各家公子小姐来相互认识reads;。 毕竟有些人家即便定了亲,成亲前也不可以互相见面,借此机会反倒可以遥遥看一眼,总好过成亲后日日以泪洗面。 但是无论如何,圣上是绝不会来这种场合。 景梨歌瞄了一眼上座的几位后妃,却见她们似乎意不在赏梅,而是用挑剔的目光打量着在场的小姐们。沈贵妃笑意盈盈,可其他几位娘娘却面带嫉妒 不会吧景梨歌打了个冷颤。 如果说此次宴会并非是为了给年轻公子们相看,而是给圣上选妃,一切就完全说的通。 圣上虽未人中之龙,但毕竟上了岁数,不比宫中正值玉树临风年纪的皇子吸引力大,因此借几位皇子的名义引的各家小姐招枝花展,费尽心思装扮自己。而圣上似乎也知晓她们的意思,所以才会前来赴宴。 景梨歌望天,捂住了双眼。 天啊,简直不是人能做出来的事 景梨歌想起方才几位娘娘还打量着她,心底一阵发毛,看月牙赏梅正在兴头上,不忍打扰她,便自己寻了个空档便溜出了玉庭园。 出了玉庭园,景梨歌漫无目的地乱转着,循着来时的路走到了一座三角亭下,亭中施施然坐着的人正是方才匆匆离去的蓝郡主。 景梨歌犹豫片刻,上前行礼。 “见过蓝郡主。” 蓝璟玉听到声音望过来,见是景梨歌,脸上又浮现了那种微妙的表情,景梨歌实在忍不住,张口问道: “郡主,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蓝璟玉似是没想到她会询问,怔仲了半晌才偏过头,望着亭子外的湖面出神。 “你对自己一无所知。” 蓝璟玉淡淡说着,起身理了理衣袖便又是逃一般的离去。景梨歌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忍不住眼角一抽,好一个风一般的女子。 只是对自己一无所知?指的什么?而且为何见到她便如瘟疫一般唯恐避之不及? 景梨歌一个头两个大,有些无奈的走进了亭中,刚想坐下略微歇息便回去玉庭园,只听得一声嗤笑,从亭子外走来一个金灿灿的人。 诶嘿,真是冤家路窄。 来人正是依旧满身金光的太子宇以征,他原本被父皇叫去书房一顿训斥,并被禁止参加今日的宴会。心情正郁结,路过此处不巧撞见了景梨歌,当下怒火中烧,三两步走过去站到了景梨歌的面前。 “好你个景梨歌,上次在我府中大闹一场使我丢尽颜面不说,这次还敢在父皇面前参我一本,你安的是何居心!” 景梨歌看了看他气急败坏的模样,轻轻摇头。 “太子殿下,一来便挑事的是您的母亲,我本意并非如此,再者说,参你的可是九殿下,你不找他找我做什么?” 景梨歌话一出,亭子外假山后匿着的的宇连墨瞬时有些恼火。 本来见她悄悄离开了宴会,不知为何便不由自主跟了过来,不巧听见她说这番话,当下气结,若不是他提起太子那档子荒唐事,皇后那个小心眼的怎会轻易放过她,现下好了,帮了忙受不到别人的感激,反而被人拿去当了靶子使reads;。 忘恩负义,实在气人!宇连墨咬牙切齿。 宇以征此次似乎有了些智商,不被景梨歌的话转开注意力,反而更加恼怒。怒火中烧之时,宇以征见景梨歌今日一袭绛红衣装,神情也不似在太子府那般冷淡,细看之下虽未完全长开倒也是个美人坯子。 宇以征眼珠子一转,露出一个意义不明的笑容。 “景梨歌,其实你是不是对本殿下有意思,所以才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想要借此吸引本殿下的注意力?” 此话一出,宇连墨首先没绷住笑了出来。 宇以征想的实在是多,他自小习武听力自然上佳,这丫头对他的评价都是“气质相貌皆不如旁人”,又怎会看上他? 景梨歌抬眸看了他一眼,有趣,这个太子简直是大启建国以来皇子中的一股泥石流。 “太子殿下您误会了,小女不才,生平一大趣味便是看别人看不惯我又动不得我的模样,真是别样的酸爽。” 宇以征不怒反笑,笑的景梨歌头皮发麻。 “其实你大可不必如此,本殿下虽然对女人挑剔了些,但若你乖巧些,听话些,懂得主动投怀送抱,本殿下定然不怀芥蒂地接受你。” “太子殿下,您虽然长得丑,想的却真是美。”景梨歌露出一个挑事的笑容,一副怼天怼地怼世界的表情。 宇连墨听着,忍俊不禁。真是只张牙舞爪的小猫咪,逮谁撕谁。 “你尽管猖狂,倘若今日本殿下在这里强上了你,回头请旨到父皇跟前,你必然是要嫁给我的。日后同我共同生活,有你求饶的时候!” 景梨歌用惊恐无比的眼神看着宇以征,觉着自己的智商受到了碾压。这位太子殿下的脑回路实在清奇,明明两两相厌偏要说这种话来恶心别人的同时恶心自己,不是很懂。 景梨歌权当他是口无遮拦,也不恼,起身便要离去。却见一旁的宇以征蓦地扑了过来,一把抓住景梨歌的手臂将她按倒在石桌前的长椅上。 景梨歌只觉着后脑勺一疼,来不及呼出声身上便压下来一个沉重的躯体。 宇连墨在假山后看着宇以征的动作,不自觉握紧了手,忍了忍还是没有出去。当初在酒楼,这小丫头可是说他比女人还要骚,而且在玉庭园时还频频忽视他,实在气人,且先观察着,磨一磨她的傲气也好,回头在千钧一发时救下她也好叫她晓得感恩戴德。 “你无须喊叫,不如说你喊叫了反而对我更加有利,女子名节甚大,一旦被人发现,本殿下咬定是你勾引我的,你猜别人会怎么想?到时候嫁到太子府,有你好果子吃的。又可以叫父皇看清你的为人,顺带拉拢景将军,实在是一举三得,所以你尽管叫破喉咙吧!” 景梨歌有轻微的洁癖,此先被景临之在不知情的时候抱住了还恶心了一下,更别提是太子。当下只觉着节操事小,更无心呼唤破喉咙,看着面前的太子顶着张招人厌恶的脸欺身而下,景梨歌垂了垂眸。 宇连墨看她不喊不闹更不知挣扎,有些不冷静了,从袖口中掏出一粒紫黑色的铁菩提,看准了宇以征的头便要投过去。却见景梨歌突然将腿收缩回去,冲着太子的腹下便是一踹。 “秘技!断子绝孙脚!” 正文 第25章 落水 少女清亮的嗓音响彻整个庭院,宇以征躲闪不及,腹下一阵撕心裂肺般的痛,当下便捂住那里翻倒在地上,额头涔涔冒着冷汗。 景梨歌爬起来理了理衣领,从宇以征的身上跨过去迈着步小跑出亭子。宇连墨的手僵在半空,面上的表情像泼了水的油画一般十分精彩。 余光瞧见景梨歌提着裙摆又跑了回来,停在宇以征面前蹲下伸手开始薅他的头发,几根几根拔着,边拔边嘟哝。 “嗨呀好气哦。” 无视宇以征痛到不能自已的模样,景梨歌四下张望着,确定没人之后才“噔噔噔”一溜烟跑走。 “噗。” 宇连墨轻笑出声,丫头倒是十分记仇,小心眼的程度不比皇后差出多少。可怜宇以征平日没有贼胆,今日倒是张狂起来,却遇上位这样的主儿,真是吃了大亏。 宇连墨自想着,不知她随心所欲之后,若叫太子告状到父皇处,又该如何收场,抬眸再望去,亭子里却不见了宇以征的身影。 那厢景梨歌回了玉庭园,却发觉里面已经空无一人,唯有月牙焦急的在入口处转来转去,见到景梨歌便扑了上来。 “小姐!您去哪儿了!” “我寻了块安静的地儿歇了一会儿,人呢?怎得都不见了?” “沈娘娘宫里的海棠不是在冬日里还开着吗,众人看个稀罕,贵妃娘娘便叫人把海棠都搬到了莲池边,现下人都去了御花园。” “嗯,走吧,去找兰姨。” 景梨歌拉着月牙朝御花园走着,心中考虑着假若太子追上来该如何,应对。她虽气恼,但脚下有轻重,顶多也是叫他痛一会子,不至于真应了那句“断子绝孙”。 莲池旁果真围着不少人,池水虽在冬日,却也只是结着一层薄薄的冰霜。景梨歌悄悄挤进去,小臂被人一把拽住。 “二姐,你做什么去了,沈贵妃娘娘还提到你,我便说你有些头痛去散步。可是主子去了丫头还留在这里怎么也说不通,好在娘娘没有多问。” 景浅浅把景梨歌拉到了一处不显眼的地方,景兰夕正因着不能靠近些欣赏海棠而闹着气。 “多亏了二姐姐先后招惹太子殿下和皇后娘娘,这才叫那些势利眼的排挤我们,把我们从里面挤了出来。”景兰夕怪腔拐调,景梨歌也不理她,兀自望着莲池出神。 沈贵妃正说讲到这海棠何以盛开在冬日,便见远处宇以征一瘸一拐的跑过来,边跑边叫喊reads;。 “景梨歌!景梨歌在哪里,给本殿下滚出来!” 宇以征看起来十分暴怒,脚下也不很利索的模样,面部表情微妙似是极力隐忍着什么。 这就来了,她还没想好对策。景梨歌默默缩了缩身子,往莲池旁走了两步。 沈贵妃向景梨歌的方向看了一眼,笑盈盈的迎了过去。 “太子殿下这是怎么了?怒气冲冲的,找景家二姑娘可有事?”宇以征不看她一眼,强忍着痛楚拨开人群四下寻着。 “景梨歌,出来啊!你有本事招惹我,你有本事出来啊!别躲在里边不出声,我知道你在这儿!” 宁子时见状不好,虽不知晓发生了什么,但现下也顾不得男女大防,知会了宁若兰一声便拨开人群向着景家的方向走去。 眼见太子便要靠近这边,景梨歌定了定神,想必是躲不掉了,干脆随他正面相迎,现下人群攘攘,总不会闹出过大的动静。想着便要迈出步子,只觉裙摆之下猛地向后一抻,身子不稳向前踉跄了两步,好在眼见会扑入莲池时稳住了身形。 “好险” 景梨歌刚刚松口气,背后被人用力撞了一下,刚刚稳住的身子摇晃不定,脚下一松便直直跌进了莲池之中。 莲池湖面结有薄冰,景梨歌只觉着额头一痛,冰冷的湖水四面八方涌来。自眼前流过腥咸的液体,景梨歌张了张嘴,立时灌进了一大口湖水。 景梨歌耳畔隐约似听到声声呼唤,动了动胳膊却发现身体沉重,不断的沉入深处。 诶?她不是会游水来着吗景梨歌被水淹没,不知所措 画汤宫。 宇默商一言不发的坐在主位上,手中端着茶盏,捏着茶盖漂了漂茶水上的浮沫,低头微微啜饮。 画汤宫东厢房里乌泱泱站了一片,沈贵妃张罗着要其他人先行继续回到玉庭园赏梅,余下的便是景c宁两家人。 宇以征跪在地上,大气不敢喘一下,腹下依旧隐隐作痛,心中也是乱成一团。他本是想寻到景梨歌教训她一番,不成想她却落了水,可既然是她自己掉进去的,干他何事? “父皇” “朕便只问一句,景家二小姐初来乍到,何以叫你们母子二人处处针对,逼得叫她一个小姑娘无奈之下竟然投湖来躲避你?!”宇默商猛地将手中茶盏重重的砸在桌案上,惊的在场众人皆是一抖。 “父皇!她是自己掉进去的!同儿臣无关啊!您不要被她蒙蔽了双眼啊父皇!”宇以征震惊之下,胆子大了许多,跪着上前两步喊道。 “朕还不瞎!” “父皇!是她先对儿臣无礼,儿臣原本偶遇景二小姐,想对上次的事情表示歉意,谁知二小姐不但不听,反而对儿臣恶言相向,甚至还踹了儿臣的命根一脚啊父皇!” 宇以征语无伦次的说着,并非是他有意歪曲事实,而是在眼下的状况前,他的思维已经混乱,一时之间只记得挑对自己有利的事情讲出来。 他此话一出,在场的几位夫人小姐都面色微变,景兰夕更是毫不掩饰自己的厌恶。 “二姐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情,实在太过分了!”原本欣赏不到海棠便已经十分恼怒,现下又因着景梨歌的关系要留在这宫中不得去赏梅,景兰夕心中十分不满,自然脱口便是帮着宁以征reads;。 “四姐姐说这话,可是问心无愧?”景浅浅眸中泪光闪动,眼底有哭红的痕迹,话出便直指景兰夕。 “我?我有什么愧的,你说话注意点!” “当时人群注意力都在太子殿下身上,旁人注意不到,我却看见了,若不是四姐撞了二姐一下,二姐怎会落入那冰冷的莲池中,落成现在这般模样!” “你你血口喷人!当时你也在旁,大姐三姐都在,何故只冤枉我一个!” “二姐落水前你还在埋怨因了二姐的原因无法近赏海棠盛宴,之后二姐便落了水,当时离着二姐最近的便是你,景家众人皆可为证,母亲,浅浅可有说错?” 景浅浅话锋一转直向安氏,安氏额头冒着冷汗,“这这”当时景梨歌那丫头身边最近的的确是兰儿,可这种话叫她如何说的出口,不就是承认了是兰儿推了那丫头吗! “就算离着景梨歌最近的是我,又凭什么不能断定是她推的我,我才撞到景梨歌的!”景兰夕指着景浅浅,气急败坏的说道。 “四姐何故中伤我,景家上下除却姨娘父亲,对浅浅最好的便是二姐了,我是要多狠毒的心思才会去害她!”景浅浅声泪俱下,极力隐忍的模样看的人心尖颤动。 “景浅浅!”景兰夕气急,大声吼道。 “诸位若要吵架,可否去外面,不要扰了病中之人的安宁。”从里间里传来淡淡的一句,声音凛冽如泉,话间带了些许凉薄清冷。 此话一出,众人瞬时静了下来,不敢再多喧哗。 宇默商手指关节轻叩着桌面,阴晴不定的看着景兰夕。 “是谁推的景二姑娘皆是你们景家家事,不要在这里吵乱了朕耳根子清静。但只一点,看你语气似乎并不见对自己堂姐的尊重,反而不问先后上来便帮着旁人指责她,公理皆在人心,你们不要都把朕当做傻子。” 景兰夕听到这话,腿一软,瘫在了安氏身上。 周氏见状,向着安氏使了个眼神,便带着景家的人悄悄退出了画汤宫。景临之魂不守舍,对周氏的眼神视若无物,只是呆呆的盯着里间的屏风。 待景家一众人离开后,宇以征又想起了方才的事,指着里间道,“父皇,您看,大夫既然在这里,您叫他给儿臣一看便知,儿臣没有说谎,您叫他一看便知!” 宇默商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抬手便将桌案上的茶盏甩到了太子眼皮底下,压抑着声音低吼道:“你还在这里说些什么?还嫌丢人不够大吗?” “父皇!我才是您的儿子啊,您为何要如此偏袒那丫头,叫外人看去了成何体统啊父皇!”宇以征不可置信的看着宇默商,似痛心疾首般喊叫着。 “我记得我应该说过,若要吵架便出去吵的吧。” 蓦地从里间走出来位身着雪青色锦衫,衣袖飘然的年轻公子,眉目清冷,面若雪色,一双唇却殷红若梅。墨色的发散在身后,眉心一块新月形的雪白玉珏,月的两端用一根浅青色的丝线穿过,在他的后脑处打了一个半蝴蝶,蝴蝶尾部垂着一根浅灰色的长穗儿齐至发尾,随着他的步伐微微摇动。 宇以征看到来人,如若抓住根救命稻草一般扑了过去,抬首冲着他便要喊叫,却在望见他的双眸时怔在原地。 堇长安俯视着他,银灰色的瞳孔中闪过晦暗的流光。 正文 第26章 堇先生 “妖妖瞳!” 宇以征瞪大了双眸,颤抖着向后退去,惊恐万分的望着面前的人。 堇长安两瞳瞳色为银灰,瞳孔为深灰,眸中似有流光绕瞳转动一般,乍然望去流光溢彩,妖冶异常。他望着太子的模样,垂了垂眸,掩去了其中光彩。 “闭嘴!见识少就莫要出来丢人现眼!”宇默商几乎要被太子气死,转头望向堇长安。 “今日宫中留守的太医恰巧被请出了宫就诊,好在堇先生出手相救。” “圣上言重,救死扶伤乃医者天职。” “堇先生,不知舍妹的情况如何?”宁子时见堇长安出来,上前移步焦急的问道。 “嗯,基本已无大碍,只是落水时头部撞到了薄冰,需要休养些时日。” “是吗,多谢堇先生相救,如若有需要的话,来日宁家必定有求必应。”宁子时松口气,感激地说道。 “不必,我救她理所应当。”堇长安回首望着沉睡中的景梨歌,眸中光彩倏的流转。 “堇c堇先生,方才是我失言了,你要帮我作证啊!”宇以征回过神,猛地扑到堇长安的脚下,指着里间道:“都是她对本殿下先行无礼,我才” 话说至途中,堇长安缓缓蹲下直视着他,语气冰冷如灰。 “太子殿下,可否请您安静一些?别吵到我的病人。” 宇以征仍是无法正视他的眸子,强忍住心中惧意,支着地面的指尖微微颤动。 “哟,这么热闹,都来本殿下宫中参观吗?”宇连墨蓦地出现在门口,仍是一副笑盈盈的模样。“这不是三皇兄吗,方才还见你在□□院了,这么快便跑来我这里了。” “墨儿,你方才在后院见过太子?” “是啊,儿臣觉着宴会甚是无趣,出来躲懒时,刚巧见到三皇兄同景二小姐在那亭中说话reads;。三皇兄,你也真是的,既然喜欢人家姑娘,直说便是,何必动手动脚,反叫人恼羞成怒。”宇连墨斜倚在门框上,手指轻抚衣领上的软毛。 “这下好了,偏叫姑娘家挣扎之前拽掉你不少头发,你若要追上去,还碰到了桌角,把自己弄成现在这副模样,可怨不得旁人。” 宇连墨浅笑着说道,宇默商的脸色却越来越难看。现下任凭宇以征有多愚蠢,也该意识到宇连墨说这番话的意图何在。既然他看到了全部过程,不该不知道景梨歌确实踢到了他,如今这样扭曲事实,除却是要陷害他还能有什么? 但此事因他而起,着实不好直说,且景梨歌揪掉他不少头发也是事实,有无此事去亭子中一看便知。宇以征咬咬牙,余光却忽见宇默商无光的眸子。 “太子,朕是否对你有些过于宽容,才叫你养成今日性格?”宇默商望着拇指上的玉扳指,语气不咸不淡,“从今日起,你就和你的母亲一同思过吧,她在梓椒殿禁闭,你便守在你的太子府吧。” 话说完,宇默商再不多看他一眼,起身越过太子扬长而去。宇以征面如死灰,连着怒视宇连墨的气力都没有,站起身摇摇晃晃便跟了出去。 “恕我直言,九殿下。”一直沉默着的景临之突然看向宇连墨,“既然看到了太子要对梨歌不利,为何不出手相救?” 宇连墨一噎,这要他如何作答。既然已经说了是宇以征自己撞到石桌的,当然不能再改口说是景梨歌下的脚,况且他在近旁,总有心捉弄这只小猫咪,便没有第一时间出手。 只是景临之这质问的语气 宇连墨了然的笑了笑,“本殿下同太子不对盘人尽皆知,如若能握住太子一个把柄对本殿下来说自然是好的,本殿下为何要出手去救一个素不相识的女子?更何况景三公子若觉得此事皆怨你,何必将怒气撒到本殿下身上?” 景临之被人猛然戳中心思,一时有些恼怒。是了,他在怨自己,怨自己没有保护好梨歌,才叫她遭此一难。从落水到现在,他完全派不上任何用处,只能站在一旁看着却无能为力。 然而心中是如此想,被人如此直白的揭露还是会有所不满,景临之转头正要反驳,门前却不见了宇连墨的身影。 “堇先生,我们可以进去看看歌儿了吗?”宁若兰早已急的火烧火燎,一心只想冲进里间。 “嗯。” 得了应允,几人立时便走进去,便见景梨歌躺在床榻之上,额头处裹着一圈白色的棉纱,面色苍白,唇色若纸。 宁若兰的眼泪“啪嗒啪嗒”便落了下来,上前两步握住景梨歌的手,哽咽着一句话也说不出。 月牙见她这般模样,鼻子一酸,强忍着泪意上前安慰宁若兰。 “堇先生,梨歌什么时候可以醒过来?”宁子时心中抽痛,若他再快一步便可以拉住梨歌,哪怕还是掉了下去也可以迅速将她救起,怎会落得现下苍白脆弱的模样。 “再等等,很快,醒之后换了药就可以回府。” “那太好了,堇先生,实在是感谢你救起梨歌” “都说了不必,当时的情况下我离莲池最近,自然。”堇长安说着,将手轻轻搭在了景梨歌的额上,还是有些发烫 景梨歌迷迷糊糊,只觉着周身皆缠绕着丝丝水流,指尖冰凉之时,蓦地被包裹在一个温暖沉静的怀抱当中,唇畔一阵柔软,口中便传来淡淡的冰泉气息,温柔而珍重,缠绵而悱恻,余光中只模糊看到一片雪青色的剪影 额头上落下一阵冰凉,舒服的触感减缓了面颊的烫意reads;。景梨歌挣扎着睁开眼,刺目的白光蓦地照射而来,片刻刺痛后,望进了一双淡光流转的眸子。 “小姐”月牙见景梨歌醒转,撇了撇嘴,忍耐良久的眼泪扑簌扑簌落了满地。 “总哭不好,多半会废了。”景梨歌轻轻说着,逗的月牙破涕为笑。 “都这样了您还戏弄奴婢。” 宁若兰摸着景梨歌的脸,眸中的心疼显而易见。 “叫兰姨担心了。” 景梨歌目光一转,望向一旁的堇长安。“这位是”“小姐,这是堇先生,将您从莲池中救起的,又给您上了药的皆是堇先生。” “嗯堇先生”景梨歌盯着他看了片刻,浅浅一笑。“多谢您相助,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如果您不嫌弃的话”景梨歌眨眨眼,“我可以把我最珍爱的月牙许配给你。” 月牙愣了愣,顿时涨红了脸。 “小姐,您这么说好像我是个东西一般!” “那你不是东西吗?” “奴婢”月牙发现自己果真年轻,以为景梨歌在病重便能说过她,当下嘴一瘪躲到了一旁再不出声。 “小气的丫头”景梨歌浅笑着,抬首见堇长安静默的目光。 “我什么都不需要,你好起来便是。”堇长安淡淡说着,伸手将她扶坐起来,又拿过一旁的药箱放在了景梨歌手边。 “要换药了,可能会有些疼痛,你多忍耐。” 堇长安微微俯身靠近景梨歌,手指覆在了她的脑后,一点一点卷起层层纱布,动作轻柔而认真。 景梨歌盯着他出神,蓦地来了一句:“堇先生的眼睛很漂亮。” 堇长安手指一顿,手臂环着她的头,微微垂了垂眸与她对视,额头进到几乎相碰。“不可怕?”“不可怕,里面有流光转来转去,碰到一侧便又转回来,像是晕染一般。” 景梨歌打量着他的眼睛,字字皆是出于真心,却见堇长安收回目光继续揭着纱布,只是眸中的光彩愈加动人心魄。 “递给我蓝色的瓷瓶。”堇长安揭开纱布,露出里面略显深红的伤口。 景梨歌看着放在手边的药箱,犹豫片刻拿起一个拇指长的瓷瓶递了过去。堇长安低头,怔仲片刻接过瓷瓶握在了手中。 “浅黄色的。” 景梨歌又是沉默片刻才捏出一只精巧的瓷瓶抬手递过去。 “红色。” 这次堇长安接过瓷瓶后,突然直起身后退一步,垂眸扫了一眼手中躺着的三只小瓷瓶。 “一个也没对上。” 景梨歌心尖一颤,便见堇长安定定的望着她,神色阴晴难辨。 “你确定,能分辨出这些颜色吗?” 正文 第27章 黑白世间 良久沉默,景梨歌垂了垂眸,拿起药箱中的一枚瓷烟壶,指尖轻抚壶身。 “未曾见过的颜色,怎么可能分的清楚。” 话落,四下一片静默。堇长安银灰色的瞳孔倒映出景梨歌轻颤的指尖,他放下手中的瓷瓶,回眸扫了一眼身后的人。 “你们可都知晓?” 宁若兰从震惊中缓过神,迎着堇长安淡漠的神色,犹豫良久终究是点了点头。 “歌儿自小便是如此了,留在苏州这些年,不知请了多少大夫,无一不是看过之后便摇头感叹。从前只当她是年纪尚小,认不清颜色罢了,只是日久随着歌儿心智成熟,我们却发觉她目之所见,似乎同常人有所不同,若要形容”宁若兰望了望垂着眸子的景梨歌,有些于心不忍。 “好似淡彩水墨画,同黑白水墨画。”宁子时行至床榻边,手指覆上了景梨歌的发,蹲下身仰头望着她的双眼reads;。 “梨歌,你几时察觉到的?” “自己的事情自己怎么可能不知道,即便你们对此讳莫如深,偶然说起也会立时转移话题,我并非痴傻,隐隐约约察觉,你们所说的颜色,同我所见的,似乎并不相同。”景梨歌勾起唇畔轻笑着,指了指自己的额头,“堇先生,不换药了吗?” 堇长安盯着她看了半晌,终是轻叹一声。 “等c等一下,你们在说什么,我听不太懂什么叫与常人不同,梨歌怎么了”景临之一直处于状况外,慌乱的说着,心底隐隐有不安躁动。 宁子时看他一眼,将他强行拽出了画汤宫。 “现下不当着梨歌,我便直接说了,梨歌的眼睛不能辨识颜色。” “不能辨识你这么说还是很难理解啊!” 宁子时蹙了蹙眉,猛地上前拽住了景临之的衣领,墨瞳中似有波澜翻涌。 “在她眼中你身上这件湖蓝衣裳是灰色,玉庭园里的红梅是灰色,皇宫里的一砖一瓦是灰色,这世间万物之于梨歌皆是黑白灰三色,我这么说你可明白?” 景临之的身子轻颤着,脚下一软向后退了一步,幼狐般的眼眸中皆是震惊。 “天下怎么会有这样的事” “起先我们也甚觉讶异,什么人都请过了,道士大夫行医没有用” 景临之蓦地觉得身上一冷,想起了初见那日回府的路程,梨歌站在一片橘黄色的光影之中,语气不喜不悲,仿佛随时会如消散在空中一般。 “可惜了,我却是欣赏不到这般美丽的光景。” “为何不告诉我为何不让我知晓?”景临之心中阵阵凛冽的疼痛,上前两步抓着宁子时的手臂质问着,指尖微微泛白。 “告诉你?告诉你你又能做什么,徒增一个知晓梨歌心中刺痛的人。” “可我是她兄长,一胎同母的兄长啊!” “那又怎样?景临之,你别忘了,你抛下梨歌在苏州的八年,一直陪着她守着她的是我!哭的笑的欣喜的悲伤的,我见过她所有的模样!而你同她最后一点记忆也早已被抹消的干干净净。若不是血缘相连,景临之”宁子时垂了垂眸,抬手轻轻拨开小臂上颤抖的手,声音淡淡。 “你以为梨歌那般清冷的性子,凭什么就接受你?” 仿若被人猛然推入了冰冷的湖底,景临之的心口一片凉意,沉重到几乎不能呼吸。 “我” “还有,既然把梨歌交给了你们景家,你们就应该承担起责任。这次梨歌落水,我不管是谁做的。景临之,你看着我。” 景临之微微抬眸,对上了宁子时眼底的一片昏暗,墨黑色的瞳孔幽幽地泛着光。景临之蓦地轻笑出声,修长的手指覆在眼皮上,阵阵冰凉。 “宁子时,你现下这副模样若叫梨歌看到,你猜她还会同你玩闹吗?” 宁子时看他一眼,迈开步子擦着他的衣袖飘然而过。 “你不也有不能被她见到的模样。” 景临之抬眸望着画汤宫朱红的宫墙,彩锦的琉璃瓦,素蓝色的青瓷,满地绚烂的海棠花一景一物,景临之闭了闭眼,落在眼底皆是无尽的灰败reads;。 待堇长安换好了药,宁若兰便起身拉着月牙去寻沈贵妃,并着上次的事一同谢恩。屋里寂静着,只听得到暖炉里炭火蹦开的声音。堇长安沉默着将白棉纱绕过她的头,在后面打了个结,起身扣过了药箱。 “堇先生,你是如何看出的?”景梨歌蓦地问了一句,抬手摸了摸头上的伤口。 “别碰。” 堇长安按住景梨歌的手,转身倒了杯茶水递给她。 “很少有人见到我的眼睛不觉得害怕。”堇长安淡淡说着,垂着眸看景梨歌捧着茶杯啜饮的模样。 “可是” “你也不例外。你若正常,一定也会认为它是异瞳。” 堇长安神色不悲不喜,伸手接过景梨歌饮尽的茶杯。 “还要?” “不用了,多谢。” “不要谢我,我理应做的。” 景梨歌听他此话,心生疑问,但见他似乎不想多言的模样,便也没有再说话。 堇长安沉静默着收拾桌案上的药品,余光瞟着床榻上那发呆的人。 “你可想治好?” 景梨歌听这突如其来的一问,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他指的是什么。沉默的望着窗外皑皑的漫天白雪,摇了摇头。 “未曾想过” “不是问你有没有想过,是问你想不想治好。” “” 景梨歌觉着这个话题有些过于沉重,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你如此问我,我也不知该怎么说。你可知道,我此次来京城,不仅是我第一次见到梅花。月牙拦着我去太子府时我便隐约察觉了,回去了翻书看,果然梅花是红色的,难怪她不愿叫我去看。” “古人的诗文皆是诉说梅花如何的美艳,在我看来还不如家里种的满院梨花。母亲说因为我是梨歌,才在家中只种梨树,现在想来,是怕我看到其他颜色的花,会心中难受罢了。” “我从小到大所有关于颜色的知识都来源于书卷,比如说世间还有彩色的敦煌琉璃瓦,比如说有种石头酷似紫色的珊瑚。虽然不晓得彩色c紫色是什么样子,但是想一想便觉得十分新鲜。” “月牙曾说我戴着红色的簪花十分漂亮,可是自己看不到的美,只能从别人口中听说,挺无趣的。” 景梨歌絮絮说着,她即使面对宁子时和月牙,也是惜字如金的类型,更别提同堇长安是初见。但或许正是之于他是外人,并不用担心说出这些话会使对方生出多余的感伤,所以才能够敞开地说出多年来一直放在心底的话语。 “对了,此次更是我第一次见到下雪。我所看到的白色,就是白色,不是其他的颜色,雪白雪白的,单纯的白色,十分漂亮”景梨歌说到雪的时候,一双眸子亮的惊人。堇长安听着她毫无逻辑的话语,蓦地笑了,微微勾起唇畔,摸了摸她的头。 “我知道了,你再等等。” 等?等什么?景梨歌意识到自己似乎有些话多了,收回了不知不觉间拽住他衣袖的手reads;。 “小姐,雪又下了起来,赶在变成暴雪前我们快回去吧。”话说间,月牙披着满身的雪推开了门,边掸着身上的雪边走了进来。 堇长安看了她一眼,再不多言,提起桌案上的药箱便施施然离去。 出了宫门,宁子时便迎了上来搀着她,景梨歌四下望了一眼。 “兄长呢?” 宁子时蹙眉,蓦地收回手,转身一掀衣袍便上了马,“不知道。” 景梨歌本来把身子的重量压在了他身上,宁子时猛地收回手,差点便跌进雪堆里,好在一旁的月牙及时扶住了她。 “你” 景梨歌见他脸色不太好,便没有再多言,提了提裙摆上了马车。 落水也好堇长安的事也好,一直到回了景府谁都没有再提起。景梨歌对景蔚深也只是随口用雪滑便敷衍过去头上的伤口。 而另一边,待宁若兰离开后,沈贵妃斜斜的卧在软塌上,用意义不明的目光看着一旁逗弄着雪团儿的宇连墨。 “母妃看我做什么。” “本宫只想在想,一向直率的墨儿,竟然也会有不诚实的时候。上次还说着什么不喜欢人家的话,转眼就叫丁韭火烧火燎的给本宫送来张字条,非要本宫写封邀请函书给人家姑娘送去。” “今日也是,皇后找的是她的事儿,你偏要插一脚帮偏。方才在你父皇跟前还揭穿了太子,说到底,你怎会去那后院里,你别告诉母妃你真的是去偷闲了。” 宇连墨轻轻抚摸着乖巧得伏在膝上的雪团儿,笑了笑。 “原本想叫她入宫赴宴,只是单纯想看出戏罢了。皇后那般小心眼,不知碰上满身刺的景二小姐又会发生什么。皇后一向同母妃不对盘,能恶心到她的事儿,儿臣自然会去做。” “而且儿臣愚笨,尚且看得出来父皇有意偏帮景二小姐,而皇后似乎对她抱有不明的敌意。哪怕没有我,今日景二小姐依旧能平平安安回了府。皇后同景二小姐自然已经是结下梁子,既然如此,能给那母子二人下绊子,又能使得父皇满意,还能施恩于人,一举三得,何乐不为?” “毕竟”宇连墨将雪团儿举了起来放在眼前,“敌人的敌人即是朋友。”雪团儿不满的晃动爪子,在宇连墨脸上挠了一道血印。 “嘶”宇连墨倒吸口气,气恼的看着雪团儿,本殿下借你膝盖当床睡,你还这么挠我,没良心,忘恩负义,跟某人一模一样。 宇连墨伸出两根修长的手指,捏着雪团儿的脖子猛地揪下来一根白色的毛。雪团儿“喵呜”哀号一声,不住的扑腾着爪子,宇连墨将它离自己的脸远了些,又揪下来一根,雪团儿又是“喵呜”一声。 如此重复,沈贵妃看不下去了。 “墨儿” 眼见沈贵妃要将雪团儿抢过去,宇连墨蓦地站起身,不顾雪团儿的反抗将它圈进了怀中。 “你瞧你,总欺负人家,本宫要抱走了还不愿意。”沈贵妃无奈的笑着说道。宇连墨给怀中逐渐平静下来的雪团儿顺着毛,眼中带了笑意,罢了,看在你这么乖巧的份儿上,本殿下就原谅你了。 雪团儿寻了个姿势蹭了蹭,摇了摇尾巴从喉咙里发出舒服的叫声。 正文 第28章 她的感情 在家休养几日后,景梨歌头上的伤痕逐渐愈合,最后也没有留下疤痕。宁家人和景蔚深来的频率可以说是相当频繁,只是直到可以拆掉棉纱时景临之仍是一次也未曾踏足晴芜院。 期间逐渐转小的雪势却蓦地变成了暴风雪,原本定于上任前的宴会推迟到了雪停之后。宁柏川自上任后变得忙碌起来,羽林的任务在雪天也繁忙起来,晴芜院又恢复了以往的宁静。 虽说伤势转好景梨歌却依旧被禁止外出,整日整日只得窝在家里。这天月牙踏着雪回了晴芜院,一进门便扑到暖炉边烤手reads;。 景梨歌见她小脸冻得通红,默默递过去了个汤婆子。月牙接过汤婆子,等身上的寒气散尽了,才凑到景梨歌身边。 “小姐,您知道外面现在都怎么说您吗!” “我?我怎么了?” “街坊间都流传说太子殿下欲想强迫您,您不畏强权同其斗争,最后被逼至绝境时跳湖以保清白!现下您成了不被权势逼迫的烈女,太子殿下成了人人唾弃的小人。”月牙说的激动处,缓了缓端起杯茶水一饮而尽。 “嗯嗯?”景梨歌听出了问题。 “可是我没有跳湖,那是脚滑而且我会游水的,只是当时撞到了头有些乏力” “可是九殿下说太子想要强迫您,所以才不小心”月牙红了红脸,“把那里撞到了桌角。” “啥?” 景梨歌懵了,当时是什么情况她最清楚,确实是一气之下便踹了宇以征一脚,怎么又变成了他自己撞的?等一下既然九殿下能说出一二,也就是说他一直躲在一边看戏。 景梨歌眸色微黯,九殿下看戏的心理她倒是多少可以理解,无非便是握住太子的把柄之类的。 可后来又反咬宇以征一口算什么回事?九殿下同太子不和已久世人皆知,难不成在他眼里,自己同皇后已经算撕破了脸,所以向她示好,顺便摆太子一道? 景梨歌心中略微不愉,她很讨厌这种被人利用的感觉,而且他凭什么就认为自己会搀和到他们为了一个位子而争得头破血流的破事里? “太子竟然敢青天白日做出这种事情,真是”月牙不会骂人,憋了半天蹦出来两个字,“禽兽。” 景梨歌忍俊不禁,月牙见她笑面上一红,跺了跺脚。“小姐您就别笑了,还有那个九殿下,明明都看见了也不知阻止。” 景梨歌看她一脸愤然,淡淡笑了,“非亲非故,人之常情而已。” “少爷也说九殿下不是什么好人,心机深重,叫您以后离他远一些。当时临之少爷质问他时,他还反过来说是临之少爷无能,真真气人。” 兄长景梨歌似乎抓住了些什么,莫不是最近都不来看她是因为这个吗?景梨歌一巴掌拍到桌子上,吓了月牙一跳。 兄长本就心思细腻,纯真善良又容易害羞,感情单纯,有时候可爱的模样加之略微迷糊的个性反而像她的弟弟一般,九殿下真是多嘴,这么一说兄长必定自责,难怪不来见她! 景梨歌咬牙切齿,而且 “烈女可不是什么好词。” “小姐您说什么?” “表面看起来是说一个女子刚正有操守,但现下的时代,人们追求的是什么样的女子?是温和孝恭c恬静顺从的女子,她们不需要反抗,只要点头便是。烈女这个称呼一旦冠到我头上,明着是夸奖,暗里大家都会认为我过于叛逆张扬c反抗心里太重,简而言之便是悍妇,这样的人换做是你你会娶吗?” “娶啊。”月牙眨眨眼,毫不犹豫的坚定说道。 “心肝儿你重点错了” 月牙愣了愣,思索片刻也一巴掌拍到了桌案上。 “那这么说,九殿下这番话岂不是害得您以后可能嫁不出了reads;!” 景梨歌支着下巴,顺手勾过来一盏茶杯。 嫁不嫁的出去她倒不甚在意,只是九殿下能在众多皇子中脱颖而出,站稳脚跟,想必是十分聪明的,他不可能没想到这点。可是想到了还是这么做的话,景梨歌微微收紧指尖,难道他是在威胁自己,如果不同他站在一派,便要自己身败名裂? 可是她一个小小的将军之女,能派上什么作用?将军之女景梨歌脑海中灵光一现,对了,她的身后有父亲和柏叔这两层关系,难道是要通过她来连结景c宁两家 景梨歌感觉自己的脑子在燃烧,乱成一团。 好麻烦总之以后还是少去招惹他好了。 “话说起来,小姐。”月牙轻声说道,面上露出了鲜有的严肃表情。“您真的认为落水是意外吗?” 景梨歌看她一眼,放下了手中的茶杯。当然不是意外,她还没有蠢到认为那会是意外。按当时的情况,莲池是后宫嫔妃经常涉足的地方,应该时常会有宫人清扫,地面上不可能有积雪。而且距离不对劲儿,她大概知道是谁做的,但她想不通那人这么做的理由。 不想让月牙担忧,景梨歌决定隐瞒心中的想法,却见月牙蓦地笑了,目光异常的柔和。 “小姐长大了,再不是从前需要月牙保护的小姐,有了不想告诉别人的心思。只要是小姐认为正确的,无需告诉月牙,但还请小姐告诉月牙真话。” 月牙鲜有这样的表情,景梨歌一时怔仲,心尖莫名的微微发烫。 “好。这件事我有自己的考虑,到时候会告诉你。” “嗯!”月牙咧嘴一笑,又变回了日常的模样,“只是说来说去,还是怨奴婢没看好您,明明离得那么近,愣是没能拽住” 景梨歌看她一副父母带小孩子的模样,撇了撇嘴不再多言。 宁若兰紧了紧肩上披着的大氅,握着纸伞柄的指尖微微泛白,静静在雪中站了片刻,抬手轻叩着面前朱色大门。 半晌后里面传来窸窣踩雪的声音,“请问是那位?” “绛雪,是我。” 里面沉默了,好久后才听到声音。 “宁夫人,请回吧,风雪之日天气甚冷,莫要染了风寒。” 果然宁若兰定了定心思,站在一片沉寂的漫天纷雪中,一字一句说道: “我来替元婳小姐讨债。” 宁若兰端坐在矮几前,看着满屋的书卷,鼻翼缭绕着清淡的沉香。绛雪端着木托盘走到宁若兰面前,将上面放着的雨花茶摆到了桌案上。 “你家夫人最近可还好?”宁若兰端起一盅茶,握着茶盖轻轻漂着上面的茶沫。 “夫人她不好自从小姐”绛雪顿了顿,轻笑着摇头,“自从婳夫人去世后,夫人便一直把自己锁在承良轩不肯出门,也不知是锁住了人,还是锁住了心” “绛雪。” 书房门口蓦地传来一声轻叱,绛雪自知失言,上完茶便静默着退了出去。宁若兰长叹口气,缓缓抬起了头,望向门口站着的那人reads;。 元卿身上套着件素色的月白蝶纹束衣,乌发松散的用一支白玉钳珠的簪子簪起,鬓边垂着几率发丝。清冷精致的眉眼经年不变,唯有面上遮不住的苍白昭示了她的憔悴。 “卿儿。”宁若兰唤出这个称呼,鼻尖一酸,眼眶控制不住变得滚烫。 元卿浅浅一笑,行至宁若兰对面坐下。 “若兰,许久不见,你”元卿张了张嘴,却不知说些什么,只是笑了笑,随手握起一旁的湖蓝色书卷。 “是,好久不见。你同从前别无两样,喜爱读书的习惯同景蔚深一模一样。” “你错了,我从不爱读书,生为元家的女儿,我有自己的骄傲和放纵,读书只是为了迎合他的兴趣。只是读的久了,却也渐渐能体味到其中使人宁静下来的悠长。” 元卿指尖微颤,放下了手中的书卷,直视着宁若兰。 “所以你今日冒雪前来,是为了代婳妹向我讨什么债?命债?” 宁若兰轻轻摇头,“情债。” “呵,情债?”元卿蓦地笑了,唇边苍白的笑意几乎消散。“我同她虽为异母,自问视她为亲妹,从未有何对不住她的事情。然而夺我丈夫的又是谁?现下你代她来向我讨情债?” “婳小姐从未如此想过。” “那她坏了景蔚深的孩子是不是事实!”元卿情绪突然激动,手一伸掀翻了桌案上的茶杯,茶杯一阵翻滚,里面昏黄的茶水缓缓淌着殷湿了摊开的白纸。 宁若兰扶起了茶杯,又将书卷晾在了干燥的地方,轻轻说道:“就因为你是这样,才会被人怀疑害死了婳小姐。” 一瞬间,元卿仿佛被钉住身体的木偶,迟迟不能动弹。良久,她支着桌子,仿佛用尽全身力气一般。 “你回去吧,是我害死了婳妹,我欠她的以我后半的人生偿还。” “你还不起,也无需还。”宁若兰站起身,冲着她的背影道:“我知道不是你害的婳小姐。” “你凭什么这么说。” “凭我们这么多年的交情,凭婳小姐肯把她的孩子交给你的那份信任。” 元卿听着她的话,清瘦的肩膀微微颤动,她顺着墙边慢慢滑坐而下,双手捂住了面颊,滚烫的泪水便顺着指缝滴落。 “可是她们都认为是我,她们都指责我!如果仅是如此,倒也无所谓,可是连他都怨我,你知道吗,这世间无论谁唾弃我,元家嫡女的骄傲都可以支撑我扛过,唯独他,一个怀疑的眼神便能使我溃不成军。” “从小到大我什么都可以让着她,如果在最初相见时她告诉我她喜欢景蔚深,我依旧可以让给她。但她没有说啊!她在什么都没有说的情况下怀了他的孩子,进了景府抬了平妻,你让我如何接受!” “可是无论我如何对她冷眼相对,她一直都温柔以待我,我虽无法原谅她,却也是如何硬不下心肠对她腹中的孩子,我最爱的男人和我最疼的妹妹的孩子” “婳儿去世的那天,我还在为那两个孩子缝着鞋子,想象着她们出生后围在我身边叫我姨母的模样我已经决定要原谅她了” 元卿泣不成声,宁若兰站在她身后静静听着,待她哭的差不多了,轻轻扶着她的肩膀将她按在软塌上。 “你有没有想过,婳小姐的那碗温胎药是被旁人动了手脚?” 元卿从袖口抽出一块白帕擦拭着脸上的泪痕,稳了稳心神后轻轻摇头reads;。 “那碗温胎药是我亲手煮的,为了药效放了些马齿苋,可我万万没想到那日婳妹早上服用了薏米,大夫说,两者一阴一阳之下产生的性寒导致婳妹的流产可是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没有想过害她的孩子,我对那两个孩子出生降临的期盼不少于婳妹” “我知道,卿儿,你有没有怀疑过小产的原因并不是这个。” “你是说另有他人?” “嗯,多少调查了些,当年景蔚深抱着两个奶娃娃便扔到了我这里,他虽然什么都不说,但不说我照样有办法查到。” 元卿破涕为笑,看着宁若兰的模样摇了摇头。 “不愧是宇氏原暗卫首领大人,若兰,想必柏川十分宠你吧,我当初不比你温柔到哪去,如今也是这般模样,而你的脾气倒是一点没变好。” 宁若兰白她一眼,“好了,说正经的,卿儿,你打算将自己禁锢在这里几时?” 元卿敛起笑意,握紧了手中的白帕。 “一路风雨同舟,走来便是靠着彼此间的信任,景蔚深不信任我,夫妻情分已尽,我何必还要出去碍人眼。” “方说你脾气见好,怎么又是这幅执拗的模样。他当初有说怀疑是你吗?他可曾对你发过脾气?就你这出了名的傲骨,景蔚深也是有名的愣头青直脾气,他能耐着性子宠你爱你,你却为何如此不信任他?” “焉知他不是因着我嫡女的身份。” “你” 宁若兰气到不想说话,长叹口气。 “罢了,你们夫妻二人的事我是解决不了。但是有一点,你确定,要将婳小姐拼死生下来的两个孩子如此放置不管吗?” “我我不知道,婳妹临去前,握着我的手将两个孩子托付于我,但我却为了自己的一时意气,在临之最需要我的时候躲在这里,如今他们已经不再需要我什么,我无颜顶着姨母的名义去见他们,我辜负了婳妹的期待” “既然已经变成这样,你也无需介怀。现在歌儿正是需要你的时候,你可还愿意来见她?” “梨歌?” 宁若兰将在玉庭园的事简单叙述了一下,握着元卿的手语气诚恳的说道:“我和柏川并不能无时无刻都守着她,临之尚未成熟,梨歌又有些过于率直,景家偌大,有些阴暗的地方是景蔚深并不能一眼望全的。歌儿处于虎视眈眈之中,仍旧需要你的庇护,如果我这样说,你可愿意照顾她?” 元卿望着她的眼睛,沉默良久,手心微微回握了那发烫的指尖。 “好,不为别的,为了那两个孩子,我愿意,也算不辜负婳妹最后的托付。” 宁若兰听此终于笑了,“你能想通便好,只是景蔚深那边” “不打紧,原本是我自愿长禁于这承良轩,在婳妹曾经住过的地方度过此生,以求洗尽我的罪责。如今我要出去,无人拦得住我,不管怎么说,这个景家的正经夫人仍旧是我。” 元卿说着,眸中闪过亮眼的光芒,坚定如玉石般动人。 正文 第29章 拜访承良轩 勾勒宝相纹的翘头履踩进绵软雪中,景梨歌仰头望着漫天的纷雪哈出一口雾气。元卿突然派人到晴芜院邀景梨歌去承良轩小坐,她着实有些受惊,毕竟之前连接去了几次都毫无例外的被拒之门外,这次却蓦地受邀。 “月牙,你说三夫人此举所为何故?” “可能三夫人想和您沟通感情。” “” 景梨歌深觉不如不问,垂眸时望见景临之撑着把纸伞缓缓走着。同景临之有些日子不见了,而且她隐隐觉着景临之同宁子时之间的关系变得很微妙,至于微妙在哪里却又无从说起。 犹豫的时间,景临之已经行至眼前。 “梨歌,伤势好些了吗?” “本不是什么大伤,早就好全了。” 景梨歌说着,目光移到景临之的身上,兄长这件衣裳 “怎么了?” “不只是很少见兄长穿黑色的衣裳。”景梨歌虽然不知道从前景临之衣服的颜色,但望去总是一片灰色。如今这件样式纹路同从前并无两样,但很明显不再如笼灰雾一般。 “偶尔也会想换个颜色。”景临之笑了笑,语气淡淡,手指抚着身上乌黑的镶边,撑着伞又渐渐远去。 景梨歌茫然的望着他的背影,却忽的想起来,这条路似乎是去承良轩的方向 眼前的茶盏冒着朦胧的雾气,蒸的景梨歌的眼微微酸涩。隔着一层水雾,景梨歌悄悄打量着对面坐着的元卿,端起茶盏放在唇边,鼻翼瞬时充斥着雨花茶的清新香甜气息。 “三三夫人?” 景梨歌实在受不住这压抑的氛围,忍不住开口。 元卿放下手中的诗经卷本,静静的看着梨歌,将桌上的糕点推到了她面前。 “称我姨母便好。只是话说回来,两个孩子都生的如此相貌出众,婳妹想必很开心。” “不不不,您谬赞了,小女蒲柳之姿貌若无盐,称不起出众这个词。”景梨歌莫名有些紧张,明明最初同父亲兄长相见时并没有这种情绪,或许因为元卿是母亲的亲人吧,关于母亲,她知道似乎有些少 元卿看着她的模样,轻笑着摇头。 “你无须拘谨,我找你来只是想同你说说你母亲的事情。”元卿端起矮几上的茶盏,里面漂浮着青绿色的茶叶。 “本该是我来照顾你们的,但我这些年一直将自己关在这里。承良轩是你的母亲曾经住过的地方,我夜夜祈盼她入我的梦中,可又害怕见到她,怕她质问我为何没有照顾好她的孩子。梨歌,你该晓得,当初你母亲小产导致的出血过多而亡,确确实实是我的错。关于这点,我不祈求你的原谅,但是” 元卿话说至途中,却见景梨歌端起茶杯一饮而尽,也顾不得水温多烫,之后用手冲着烫红的舌尖扇风。 “梨梨歌?” “姨母,像我现在这般在冬日还以手作扇,恐怕不知前因后果的人总会觉得我是脑子有些问题,但只有身处其境的人才晓得我是为何如此,才晓得我有多痛。很多时候眼之所见不一定便是事实,需得亲身体验方知真相reads;。不瞒您说,我脾气古怪,嘴不饶人,从小到大得罪过的人头接脚连起来可以绕大启两圈儿。但就是这样的我,对自己的第六感是绝对有自信的。我相信对人第一眼的印象,关于母亲的去世,一定还有其他的问题。” 元卿被她一番说的愣怔半晌,蓦地笑出了声,笑的眼泪几乎出来。 “即使如此,你也不必偏要身体力行啊。真不知你明明是婳妹的孩子,性子为何却同若兰那么像。” “家族特征?”景梨歌舌尖的烫感散去,默默收回了舌头。 “想法也一样,若兰也觉得当初事有蹊跷,只是事经多年,当初那位大夫恐怕是已经去世,历经此事的下人也都被撤换,很难再说。” “嗯关于这个,母亲当时身边总该有一两个亲近的人吧,那之后她们都去了哪里?” “我正要和你说此事,绛雪,进来。” 话落,从门口走进来一个穿着撒花纯面百褶裙的姑娘,眉眼清秀的模样看着十分舒心。 绛雪扶着门框,定定的看着景梨歌,半晌才回过神行礼。 “绛雪见过小姐。” 她一说话,景梨歌便认了出来。 “你是上次把我堵在门口的那人。” “你别怨她,是我不让她放你进来的,她还不满来着。”元卿看了看绛雪,示意她走过来。 “这是你母亲生前身边最亲近的丫头绛雪,原本还有一个,但她自你母亲去世后便回了老家,绛雪没有可去的地方,也不愿意离开,我便收留她在我这里。” “绛雪姐姐好。” “姐c姐姐奴婢不敢当,您叫我绛雪就好。” “绛雪懂些医术,我想叫她去你的晴芜院当差,多少对你也能派上些用处。” “好,多谢姨母。” 景梨歌抬眸看了看拘谨的绛雪,“你既然是母亲身边的人,应该记得母亲去世前的模样吧,回头可否说与我听?” “自然的,小姐。只是小姐,奴婢当初也怀疑是其他的地方动了手脚,但无奈医术尚浅,连着温胎药里的玄机也没有发现。若是我医术再精进些” “既然都已经过去了,就无需如此自责。医学的话”景梨歌脑海中闪过那双银灰色的眸子,“我或许可以寻到人问一问。” “而且此事并不难想,无非便是周姨娘或者大房的人,一个个排除下去总会有思绪。” 说完,景梨歌发现元卿的表情有些奇怪。 “怎么了姨母?” “大房的动机是不存在的,周氏更加是,她比你的母亲要早怀孕,而且已经确定是个男孩,当初她对你母亲尊敬恭顺,完全不像是那种心狠手辣的角色。” “知人知面不知心,反正现在我是彻底把她得罪狠了。” 元卿听她如此说,连忙询问详情,景梨歌便挑拣着讲了讲二夫人的事情。 “绾合吗没想到这些年她也过的如此凄惨,你母亲从前在时就经常帮衬着她,现下倒又轮到你了”元卿顿了顿,想起了宁若兰同她说的事情,有些难开口的望着景梨歌reads;。 “姨母想说什么?若是关于我的眼睛的话,大可不必担忧。十二年都平常的过去了,只是没有色彩而已,又不是失明,于我而言无甚所谓。” 元卿见她似乎不想提起此事,便只好轻叹一声再不言语。 “对了姨母,方才兄长是来过这里吗?” “嗯,关于临之我是十分愧疚的。你父亲刚将他接回京城时,本该由我来抚养,可是我却把他仍在了一边,最后被周氏带了几年他才能独立起来,可谁知竟养成了这般放肆的性格。” “姨母,还是我刚才的话,您眼之所见,可能并非事实。兄长看起来有些随性,但也只是看起来而已。” 元卿怔了征,垂眸轻笑道:“你说的是。” “若要调查当年的事情,姨母,恕我直言,以您现在的权利还是远远不够的,最起码首先要站紧主母的位置。周氏主家总是不好的,毕竟她也是我们怀疑的对象。” “我知道,但周氏这些年的能力有目共睹,一时半会儿只怕没有办法” “这个您无需担心,交给我便是。”景梨歌浅浅一笑,手中的雨花茶叶沉浮流转。 画汤宫。 最近丁韭发现,自家殿下喜欢上了折腾贵妃娘娘的爱猫雪团儿。没事就要拔雪团儿的毛,吓得雪团儿老远见了殿下撒腿就跑。偏偏殿下还对雪团儿爱不释手,贵妃娘娘对此十分无奈。 只是今日似乎有些不同。 宇连墨抚摸着雪团儿的头,支着下巴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丁韭菜,你觉得今天天气如何?”宇连墨蓦地问道,丁韭心底一抽,有种不详的预感,老老实实回答。 “回殿下,属下认为今天天气不好,还有属下不叫韭菜。” “嗯?” 只这一声,丁韭便听出来不对劲,额头开始冒冷汗,虚虚的补充道:“外面仍有飞雪,十分寒冷。” “冷吗?你身为本殿下的暗卫,连这点温度都忍耐不了吗?” 丁韭隐隐听出他话里的威胁,擦了擦额角的冷汗。 “回殿下,属下忍的了。” “嗯,那你觉得今天适合出去散步吗?” “回殿下,属下觉得”丁韭说到一半,余光瞥见宇连墨心不在焉的望着窗外,默默腹诽。 殿下,您有时候真是单纯好懂,瞧这一脸的“想出去”。 丁韭收回目光,轻咳两声。 “属下认为在雪中散步的感觉也甚是新奇。” “既然你这么想去,本殿下便准了。”宇连墨一把扔开雪团儿,披上大氅走了出去,丁韭在身后一脸憋屈。 宇连墨站在雪中,足尖一点,衣袂蹁跹之间便跃上了屋檐。丁韭见状连忙跟了过去,只是等出了皇宫,他发现了问题。 殿下散步散到将军府做什么? 正文 第30章 他与她的瞳 景梨歌带着绛雪回了晴芜院,直接将她提了一等丫鬟,同月牙一起留在里间直接受命。 “小姐,奴婢还是从洒扫做起吧” “不必,不同。而且降雪是个好名字,倒是应景。” 景梨歌看着她穿上了一等的服饰,绕着她转了两圈,抬眸望了望窗外纷飞的落雪,满意的说道。 “小姐,奴婢的绛雪不是这个降雪。” “那是哪个?” “论飞虹绛雪,抽关启钥披玄奥,炼金丹九转功成,降羽轮三清自召。” 蓦地一句清冷的诗词,景梨歌怔了征,抬眸望向来人。 堇长安依旧是那副淡漠的模样,雪青色的云氅上落了一层冰凉的雪,额前的雪月上也沾染了些许晶蓝色的雪花。 “绛雪是一种丹药,虽名中带雪,却药性温,如沐春水。” 堇长安淡淡说着,径直走到景梨歌身前,半俯身看着她的额角。 “很好,没有留下疤痕。” 景梨歌一时有些发懵,反应不过来,眼神涣散的盯着他银灰色的眸子,片刻后刚要问他怎么会来这里,便听得一旁的绛雪犹疑着说道: “您是堇少爷?” 堇长安起身淡淡看她一眼,银灰色的眸子倏的光芒流转。 “绛雪姐姐” 绛雪听到这个称呼慌忙的直摆手,“奴婢担不起,已经不似从前了,您唤我绛雪便好。” “你们认识?”景梨歌目光在两人之间瞟来瞟去,和月牙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两个人坐在榻上捧着热茶一脸暧昧的表情。 堇长安的目光轻飘飘落在了景梨歌身上,看的她不由一颤。 “你不知道?” “知道什么?” “我的母亲是元家的养女,是元阁老挚友的遗孤。自那位挚友去世后,元阁老便将母亲接过来养在了元家。” “喔也就是说,你其实是我的表兄?” “嗯,姑且算是。” 景梨歌轻啜手中捧着的顾渚紫笋,又看了绛雪一眼。 “可是这跟你们两个认识有什么联系?” “堇少爷幼时经常来寻婳夫人求教医术,一来二去,连带着奴婢也眼熟了reads;。” “母亲懂得医理?” “是的,不仅是堇少爷,奴婢的医术也是跟着婳夫人学习的,绛雪也是夫人给予的名字。” 景梨歌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微微打量着绛雪。 “虽为雪,却温和如春,同绛雪你很相似。” 绛雪面色微染红晕,羞涩的笑了笑。 “小姐谬赞。” 堇长安蓦地端起桌上的茶盏,看了一眼窗外。 “顾渚的话用雪化水温煮会更香醇。” 月牙和景梨歌两两相望,有些发懵。 “是吗?可是我们家小姐有口水和就成,不甚在意味道诶,绛雪你拉我做什么” “奴婢们去试试雪水的效果。” 月牙被绛雪拽着胳膊强行拖出了里间,景梨歌放下手中的茶杯,抬了抬眼皮望向堇长安。 “雪天寒冷,堇先生支走她们做什么。” 堇长安将手中的茶盏递给景梨歌,垂着眸子望着她。 “茶叶虽说概括为绿色,细致分来却有不同。你虽看过许多书,知道绿色,想必是不知这些细微的地方。顾渚紫笋茶是一种偏浓的青绿色。与之相对,云雾的颜色要浅许多,好似春日的新叶。而雨花茶,晒干时是墨绿色,泡开在水中时才是人之常言的绿色。” “所谓白茶,只是茶叶多为芽头,满披白毫,如银似雪而得名。而黄茶,相较于绿茶多了一道‘闷黄’的程序,所以才会使得茶叶变成了棕黄色。还有黑茶c红茶,也是同样道理。” “不知你可有品饮过花茶。花茶的种类甚是繁多,绿白色的雪中情,火般红烈的日见草,墨绿色的绞股蓝,雪白的茉莉c白玉般的玉蝴蝶。不同的花茶c茶叶,甚至连泡出来的水,颜色都是不同的” “堇先生今日便是来给梨歌讲解茶叶的吗?” 景梨歌蓦地打断的他的话,语气平淡,不悲不喜。 “你想说什么?” 堇长安垂眸静静的看着景梨歌。 “有很多颜色,是文字无法描述出来的。比如雪青c比如湖蓝c比如银灰。这些并非纯色的色彩,重叠之时的模样仅靠言语无法传达它们的美好。” 景梨歌错开视线,尽量不同他那双流光延转的眸子相对。 “所以呢?” “《亢仓子·全道》:‘夫瞀视者,以黈为赤,以苍为玄。吾乃今所谓皂白,安知识者不以为頳黄?’” “将黄色看作赤色,将蓝色看作玄色,此种情况即为瞀视。同你的情况多少有些相似,但又甚为不同。我原本以为你是不分红绿,不辨青玄,但你的眼中似乎根本不见颜色。这大概也是瞀视的一种,只是古今未闻,也未曾在史书上寻到相关的记载。” 堇长安轻轻说道,指尖抚着茶盏上青蓝的花纹reads;。 “但想来也是正常,若为寻常百姓,必定视此现象为妖,会极力隐藏。若为高官贵人,即使出现此种现象,为了家族的史料清白,想必也不会允许这种记录出现。” “既然没有此种现象,与之相对的治疗方法想必也是没有的。但是婳夫人,你的母亲,从前我在她手下学习医理的时候,曾听她提起过,有一友人,目之所见,皆为黑白世间。” “与其说是提起过她似乎也有在寻找此类的药方,并且在常年的游医中寻到了一些头绪。只是还未开始着手,便去世了。” 景梨歌听他絮絮说着,胸腔里的跳动逐渐加速,心底涌动的无名情绪几乎将她吞噬。她不自觉收紧了手,指尖微微嵌入掌心,在一片几乎破膛而出的心跳声中,听到那人缓缓说道。 “我想,此疾大概是可以治好的。” 一瞬间指尖泛白,在掌心上印出四个半月的红色血印。良久无言,窗外枯枝上堆积了许多雪,承受过重,蓦地从中折断砸在地上,深深埋进了雪中。景梨歌缓过神,掌心一阵刺痛,渐渐松开了手。 “我想大概失明才是世人无法承受的痛苦,只不过是看不到颜色罢了,过于无病呻吟。” “何必自欺欺人。” “我没有。”景梨歌有些恼怒,一直平淡无波的情绪被堇长安淡然的模样微微挑动。 “在皇宫时,你提到雪时的模样,双眸中的光辉是不会骗人的。我以为你想必是十分渴望看到世间真实的模样。” “我不在乎这些,请您不要再妄加揣测我的想法。” 景梨歌语气间满是冷淡,起身便要离开,路过堇长安时手腕却被蓦地拽住。 “你” 不待景梨歌说话,堇长安便起身,握着她的手腕行至廊下。屋外漫天的雪花轻飘飘的落了满地,四下皆白,万籁俱寂,皑皑之中一种画境般的美正无声无息绽开。 “现下你所见的京城,万物为白,即是它真实的模样。时至春日,百花皆绽,无数的颜色相互交织,日光之下的模样如诗如画。夏日时整个京城会染上清凉的颜色,最美的时间是夜晚。灯火阑珊之间宛如梦境。秋日虽万物凋零,但萧索之美正如画卷展于眼前。” “名为梨歌的花朵,本不该只绽放于冬日。” 景梨歌的眼睫如蝶翼般轻颤,沾染了许多微凉的雪花。 “我是在想,总说若不曾心怀过多的期待,即便迎来最坏的结局也不会失望。” 堇长安静静的看着她,只见景梨歌抬了抬眸,眼中的光辉如泉水般清澈流转,她蓦地笑了,唇畔有两个浅浅的梨涡。 “可惜了,从前失望的次数已经够多了,我倒是不在乎再多这一次。皆说人世丑恶,可我即便它如此肮脏,仍想用这双眼去看一看世间真实的模样,哪怕可能性微乎其微。” 堇长安也笑了,捧起景梨歌的手,从袖口中掏出一个精致的瓷瓶,倒出些白色的粉末在她的掌心,食指指尖轻轻将粉末在她指甲嵌进的地方抹匀。 “好。” 他如是说道。 景梨歌看着堇长安伸手抽过她衣侧的白帕,温柔的覆在她的手上,缠绕着系成一个蝴蝶般的结,想也不想便脱口而出。 “堇先生,你为何要对我如此温柔?” 堇长安愣了愣,半晌轻轻笑道:“因为我答应过婳夫人要保护好你reads;。” “母亲?” “嗯,我的母亲所嫁的只是寻常人家,父亲去世的早,母亲生下我之后也随着去了。婳夫人对我来说,大概是像母亲一般的存在吧。她去世之后,将所有的医书包括她自己整理的病症记录册,全都留给了我。我很感谢她。” “这个,”堇长安指了指额间垂着的雪月,“也是婳夫人赠予我的,然而玉之贵重,我自然不肯收下。婳夫人便说,与之相对,我收下雪月,要替她保护好腹中的孩子。” “可是腹中的孩子,不还有兄长吗?” 堇长安微微蹙眉,似在回忆着什么。 “我记得,婳夫人的原话是,要保护好腹中的妹妹,做她的双眼,代她看尽世间的纷繁绚丽” 景梨歌隐隐察觉出问题,“母亲此番话,似乎在我出生前有感我会患疾一般” “嗯,经你一提,我方忆起此事。” 景梨歌心中隐隐不安,而且这话听起来,像极了遗言母亲在当时已经察觉自己会不久于人世吗? “为了让自己时刻谨记,我便将雪月悬于眉间,以不忘怀同婳夫人的承诺。” “母亲倒是为我打算的长远。” 初次从旁人口中听到同母亲相关的事情,景梨歌心中有种微妙的情绪。似乎元婳此刻正经年而过,朦胧中宛如看到她坐在床榻之上,抚摸着鼓起的小腹,笑着要那个幼小的少年保护妹妹的模样。 景梨歌一时恍惚。 “而且,”堇长安蓦地说道,“婳夫人曾说,瞳之有异,并非妖异或诅咒,而是被神祗加之眷顾。之于此,我想传达给你。” 景梨歌望着他清冷眸子中一瞬而过的柔和,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听得耳畔一声巨响,在距她十分近的地方躺着几块破碎的瓦块。景梨歌抬头望去,却见自家廊檐破了一个脸盆大小的洞 丁韭看着一旁散发着不愉气场的宇连墨,默默的吞了口口水。 殿下,您能不能给属下解释一下您暗搓搓跑到景二小姐院子的房顶上做什么? 罢了,暗卫的原则之一,便是不管主子做出无论多么变态的事情都毫无怨言的奉陪。 可偷窥归偷窥,为何要一脚跺了人家的廊檐? 没想到是这样的殿下。 “去,敲门。” 宇连墨沉着张脸,指了指面前的朱红色大门。 丁韭苦哈哈的拍了拍卧在房顶上时沾了满身的雪,上前轻叩着大门。 等待片刻后,便有家仆开了门,见来人衣着不凡,毕恭毕敬的问道:“请问二位公子是” 宇连墨唇畔一弯,蓦地笑了,潋滟的凤眸中跳跃着恣肆的火焰。 “本殿下有病,特来此寻堇先生一看。” 正文 第31章 九殿下的阴谋论 月牙和绛雪端着重新泡好的顾渚正往厢房走着,却见景梨歌和堇长安站在廊下面面相觑。 有些许雪花从廊檐的洞中轻飘飘落在地上,景梨歌觉着这突如其来的洞来得实在蹊跷,微微走近两步,蹲下身子翻动着碎掉的瓦砾。 砖红色的瓦片上长满了青苔,青苔上覆盖着厚厚的雪,只是原本便在房顶上,理应十分干净的雪中混着许多泥土。景梨歌拨拉开一块碎瓦,只见其中泥土同雪混为一团,上面隐约显出履底纹路一般模样的花纹reads;。 “小姐,这是怎么了?” 月牙见地上有碎裂的瓦片,将手中的木托盘塞给绛雪便匆匆小跑过来,拉着景梨歌上下打量。 “我没事,只是不知为何这檐顶蓦地便塌了个洞。” “小姐,应该是被人踩塌的。”绛雪瞟了那堆瓦砾一眼说道。 “你怎么知道?” “廊檐上的朱瓦是经窑烧制的,加之层层相叠,尤其我们府中的瓦檐更是比寻常人家厚了许多,不会无端便塌掉。” “会不会是因为雪积的太多?”月牙插嘴问道。 “月牙姑娘既然会些功夫,当晓得若是雪压塌的,断裂处绝不会像这般干净利落。” “嗯确实是。” 几人正说着,景蔚深身边的小厮顶着雪便来了,向着堇长安道:“堇先生,前厅有贵客想请您去瞧病。” “找我?他是如何得知我在此?” “这小人不知,您去了便可知晓。” “我同你一起去,该知晓父亲一声。若真是青天白日叫人跺塌的,将军府的守卫差不多是时候换一批人了。” 景梨歌看他一眼,叫月牙绛雪二人先行进屋候着,等她回来再找人修补檐顶。 二人应着,景梨歌便随着那小厮出了晴芜院。走了两步忽觉头上轻飘飘落了个物件,侧首望去,堇长安将她披风后的白狐绒帽掀起扣了上去。 景梨歌捏着领口紧了紧,挡住了灌进的寒风。 “多谢。” “嗯。” 待二人赶到前厅,方一抬脚进去,便见客席上那人斜斜的倚在梨花椅上,修长的手指支着下颌,眉目间尽是潋滟恣肆。 景梨歌心中一咯噔,想也不想便退了出去,左右张望着寻到了王瑁。 “王统领,为何不见父亲?” “将军外出未归,属下已经派人去告知将军了。” 王瑁向着里面悄悄看了一眼,十分糟心。不知将军同殿下有何渊源,怎么就把这位九祖宗给招来了。 宇连墨见二人同时进屋,之后景梨歌又逃一般的躲了出去,唇畔的笑意愈加深刻,一旁的丁韭感受到了一股无形的压力,默默后退两步,尽量压低自己的存在感。 “九殿下。”堇长安淡淡说道,“不知您寻我至此有何事?” 宇连墨端起桌案上的茶盏,垂眸轻轻啜饮,晾了堇长安半晌才抬眸轻笑道:“本殿下身体不适,堇先生身为医者,连这都瞧不出来吗?” “殿下看起来不像有病的样子。” “堇先生大概是看错了,本殿下确实不舒服。” 丁韭原本只想做一个乖巧的属下,但看到自家主子磨叽的模样,实在忍无可忍,上前一步对着堇长安道:“堇先生,他真的有病,您就给殿下瞧瞧吧。” 可不有病reads;。 没病能在这大冷天儿的趴在人家小姐的屋檐上偷窥吗? “” 宇连墨向后瞟了一眼,丁韭浑身发麻,自知失言,当下心中悔的几乎咬掉舌头。 “本殿下最近头痛脑热,虚乏无力” 景梨歌在外面听着,冷哼一声,边探头向里望着边翁翁地说道:“我看九殿下多半要废了。” 余光却瞥见宇连墨脚下踩过的地方一片湿漉漉的水印,水印上是一滩带着点点青苔的泥土和雪水混合物体上,隐约有圆形的履底纹。 再抬眸望向宇连墨,他的衣袖带着水迹,耳侧的发丝被水打湿成一缕,轻飘飘的贴在面上。 景梨歌眼角抽了抽。 这算什么?踩塌了人家的屋顶,还明目张胆的跑来寻衅? 强压下心中的恼火,景梨歌收回身子略微沉思。从前也说过,宇连墨是个谨慎且有手段的人,这样的人不可能会留出如此之大的破绽。反之,若是他有意如此,是为了警告自己,如若站错队伍,一损俱损,定要景家自此覆灭吗? 正想着,便见景蔚深落了满身的雪匆匆而来。 “父亲。” “歌儿,你怎么在这里,九殿下呢?” “我是来寻您的,现下有客在此,您先忙着,回头我再来找您。” 景梨歌回头望了一眼笑盈盈的宇连墨,强忍住丢他鞋拔的冲动,转身“噔噔”小跑着便离去。 正厅里四下寂静,宇连墨支着下巴似笑非笑的望着景蔚深,景蔚深蹙着眉,面无波澜地问道:“不知九殿下今日造访有何贵干?” 宇连墨垂了垂眸,手指掸了掸肩上融掉的落雪。 “景将军知道的,本殿下从不爱拐弯抹角,无事不登三宝殿,既然来了,我便直说了,我希望将军成为沈氏的人。” 景蔚深听此一噎,人尽皆知九殿下言语犀利,直白刺人,今日同其对话方知晓此言果然不假。 “九殿下既然如此直爽,那我也便直说了,景家绝不支持任何一方的夺嫡之争,简而言之便是中立。我效忠的是大启的主宰者,便是谁做圣上都同我不相干。” “哦?那么若有一天将军忠的君王,变成了软弱无能,形如傀儡的太子殿下呢?” 景蔚深眼眸微微深邃,蹙着眉直直望向宇连墨。 “属下不论将来如何,只眼下,九殿下也好太子殿下也好,说到底都是兄弟之间的事情,属下本是外人,不宜参与其中。” “也就是说,尽然将军不会站在我这边,也同样不会站在南宫氏那边吗?很好,有将军如此承诺,本殿下便安心了,还望将军不要食言。” 宇连墨说罢,指尖微微滑过衣上的褶纹,笑了笑便起身离去。 出来景府,丁韭眼神复杂的望了宇连墨一眼。 “殿下,原来您真是有事来寻景将军的吗?” “不然呢?” “可您为何不直接便去,为何要偷偷摸摸跑去景二小姐的闺房上”丁韭话说一半,接到宇连墨轻飘飘的一扫,渐渐噤了声reads;。 宇连墨早就有意拉拢景蔚深,但深知他的脾性,便也不甚执著。只是今日宇连墨回眸扫了一眼景府的大门,唇畔浅浅一弯,无声的笑了。 正想着,从府中追出来个小厮,抱着一个纸包,气喘吁吁的将纸包递给了丁韭。 “九殿下,这是二小姐要小人交给您的,二小姐还说愿殿下人如此物” “二小姐?” 宇连墨挑了挑眉,拿过了纸包,慢悠悠地拆开,只见里面躺着一只通体橘红色的烤鸡,上面洒了点点红色的辣椒粉。 “这是”丁韭噎了一噎。 “辣鸡?” “什么意思”宇连墨有些嫌弃的用食指戳了戳那只鸡,微微蹙眉。 丁韭想了想,一本正经道:“大概是希望殿下吃了这只鸡能早日康复吧。” 宇连墨想起她同堇长安言笑晏晏的模样,又看了看手中的烤鸡,漫不经心的扔给了丁韭。 “不要。” “那属下” “不许吃。” “那属下” “不许扔。” “” 丁韭突然十分怀念丁阙那张面瘫脸,起码他不说话还是很可爱的。 用过晚膳,景梨歌仍旧憋火,端着茶水一杯又一杯的喝着,便见景蔚深蓦地走了进来。 “父亲?您怎么来了”景梨歌连忙放下茶盏迎了过去。 “我听王瑁说了,你这里的事情。”景蔚深伸手指了指梁顶,满面严肃。 “其实”景梨歌犹豫着是否要告知他宇连墨的事情,本是怕他多做担忧,但忆起前次周氏的事情,景梨歌沉思片刻,还是将自己的想法原原本本的告知于景蔚深。 景蔚深听完原委,眉宇间的结拧的愈加紧了。 “你是说,九殿下这是在威胁我们吗?” “大概只是在威胁我。若不是我在宁c景两家之间夹着,想必也不会多此一事。” 景蔚深摇摇头,拍了拍景梨歌的头。 “歌儿,你忘记我说过什么了?我是你父亲,理应如此。九殿下的确是有心要拉拢景家,但我今日已经拒绝了他,此后你无需担忧,若他此后还要做出此种举动来要挟你,你只不要理他,交给我便好。” “其实父亲,我想怼他很久了” “人前你还是要尊重他的躲着些便是” 不知这逮谁怼谁的性子随了谁,景蔚深有些好笑。 正文 第32章 真实的模样 用过早膳,景梨歌便去了承良轩寻元卿。 一进门,景梨歌便开门见山地问道:“姨母,不知您可有母亲最后留下来的遗物?” 堇长安早叫人给她传话,说他会回去翻找母亲赠予他的医术及记录册,来寻找其中是否有关于瞀视的记载。与之相对,景梨歌也可以去询问元卿,毕竟二人是姐妹,总会留些念想给彼此。 元卿正在一张紫砂桌案前静静煮着茶,屋内充斥着松萝的清香。 “怎么了,如此突然?” “一时也说不清,总之是堇先生说我的眼疾或许可以治好,从母亲的身上多少会有些线索。” “此话当真?”元卿喜出望外,放下了手中的茶具,起身拍了拍衣上沾染的碎茶叶,却蓦地想起来方才的话,手下的动作便慢了些。 “堇先生是长安?” “是的,姨母知道?” 元卿轻笑,回身走到一堆书卷前翻找着。 “自然,那孩子自小便亲近你母亲,时不时会跑来。” 景梨歌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走到桌案前坐了下来。元卿将书桌上散乱的书卷一本本摊开,细细翻找着,一时间耳畔唯有纸张相互摩擦的声音。 半晌,元卿放下手中的书卷,轻叹口气。 “我晓得你母亲医术高超,这些书大多是她从前无事时喜欢翻看的,我便留了下来。但想必之于你来说是无用的。” “是吗”景梨歌原本有感此次前来或与会无果,倒也不甚十分失落。 “对了,也许还有一物。” 元卿蓦地说道,走到了立着一排书的架子前,挪开两本厚重的文辞,从架子深处取出了一只梨花木盒reads;。 “这本是你母亲随身携带之物,临去前她给我的,想必是要我代她传给你们。我本就有意要交给你,既然说起来了,今日便趁此机会物归原主。” “姨母怎知是要给我的,兄长呢?” 元卿笑了笑,走到桌案前坐下,将木盒推给景梨歌。 “你打开便知,着实不是适合男孩子拿着的物件。” 景梨歌手指覆在木盒边缘,轻轻用力掀开了盒盖子。只见里面躺着一颗月白色的珠子,珠子通体透明,微微泛着光泽。景梨歌两根手指捏着珠子放在眼前,却见珠子经光通过后,隐隐开始浮现银浅灰的图纹,并且随着珠身的转动,图案也随之变动,宛若流光般私下浮动。 景梨歌将珠子举高了些,一时震惊得说不出话。 “这这简直是一颗缩小的月亮。” “的确,最先看到时我也是这么想的。有此模样,此物必定不同凡响,这般柔和的颜色也不适合临之佩带,你便拿去吧。” “只是” “不要紧,我只要有这些书卷,便甚是安慰。” “那我便收下了,多谢姨母。” 景梨歌将珠子放回木盒中,蓦地想起件事,说道:“再过些天便是柏叔的上任庆宴了,届时景家必定会前去。若换作以往,便是周氏代表景家女眷了。借此机会,我认为是姨母重新坐回主母位子的好机会。” “好,你比我有主意,听你的便是。” 景梨歌没想到她会如此干脆的答应,犹豫片刻道:“只是姨母贸然便出现在外宾面前,真的不用事先告知父亲一声吗?” “自然是有必要知会他的,但我不想见他,更不想同他说话。我可以放下同婳妹的心结,不代表可以原谅周蕙存的事情。” 景梨歌知晓当初周氏也是怀着孕进的景府,若说母亲是妹妹,多少可以原谅。但已经破了例,后面又来一个周姨娘,想必姨母是不愿的。 “而且他本就没有软禁我,只是我自己不愿出去罢了。既然他同外人说道我是在养病,病好了,自然可以外出。” 景梨歌有些头痛,姨母这性子同兰姨真是一模一样见她不愿多提此事,只好起身回了晴芜院。 回去路上,景梨歌见绛雪总是盯着自己手中的木盒看,便开口问道:“你要看看吗?” 绛雪收回目光,摇了摇头,“奴婢只是想起从前婳夫人对此物总是爱不释手,一闲下来便会拿着这珠子盯上半天。若真如堇公子所言,奴婢觉着这珠子之中想必是有玄虚的。” “是吗” 景梨歌垂着眸子,指尖微微抚上木盒的梨花纹案,唇畔带了浅浅的笑意。 一迈进晴芜院,月牙便远远的迎了过来,压低声音说道:“小姐,五姑娘来了。” 景梨歌完全不见讶异,反而轻笑一声,将手中的木盒递给了一旁的绛雪。 “你们先去做事吧,我自去见她。” 二人应了一声便退下,景梨歌轻叹口气,走进了里屋reads;。 景浅浅正坐在桌案前捧着杯茶啜饮着,见景梨歌进屋便笑着起身,甜甜的唤了一声。 “二姐。” 景梨歌看她一眼,自顾自的便坐了下来,提着茶壶向杯中倒水。 “有事?” 景浅浅察觉出她语气间的冷淡,怔了怔,有些无措的望着景梨歌。 “二姐可是在怨我皇宫那日没能来及拉住姐姐,叫姐姐掉落到了那冰冷的莲池里?” 景梨歌不吭声,仍旧垂着眸欣赏自己的指甲。 “怨我怨我,都怨我,二姐别生浅浅的气了,妹妹实在也是没想到四姐会做出这种事,着实叫人一惊。若是我事先晓得她有这般心思,我宁愿掉进去的是自己。” 景浅浅语气委屈,走到景梨歌身侧,一双柔荑轻轻拽着景梨歌的衣袖,眸中带着点点泪光,一副惹人疼惜的模样。 却听得景梨歌一声嗤笑,轻轻拨开衣上的手。 “我可没怨你,再有,不知五姑娘,我们之间何时熟络到此种地步的?” 景浅浅听她称呼变成了“五姑娘”,当下似要哭出来一般,急得手足无措。 “五姑娘,不知我在你心中是有多愚蠢,你这副小白花般的模样最好不要叫我见到,烦。” “浅浅到底是哪里惹姐姐生气了,姐姐说出来,我一定改!” 景梨歌听她此话,支着下巴抬眸似笑非笑的望着景浅浅。 “我当你是聪明人,你偏要我明说吗?那日我临落水前,绊了两脚,正是有人踩住了我的裙脚。虽然事后临时换上了宫中的衣裳,但我还是留心瞧了一眼,上面的鞋印,同五姑娘你印在雪中的脚印纹路却是相同。” “你无需这般望着我,”景梨歌垂了垂眸,避开景浅浅受伤般的眼神。 “不过是顺手带你出去买件衣裳罢了,你便以为我是将你看作自己人吗?趁此收手,别再企图让我将怒火转移到景兰夕身上,自此我便会认为那衣裙上的鞋印就是巧合。” 长久无言,景浅浅蓦地笑了,轻轻抬手抹了抹眼角的泪水,转身坐回到位子上,眸底一片冷寂,同以往的她却是两副全然不同的模样。 “二姐真是心冷,明明都看到了我无助孤零的模样,却还对我心怀戒备吗?” “你才晓得我无情?早就同你说过,我心狠手辣冷漠无情,是你自己不信的。我这个人,对第一面没有好印象的人,会将这份印象存留很久的时间。不巧,我对五姑娘第一印象不太好。” 景浅浅手指轻轻划过桌案,唇畔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我只问一句,二姐是如何对我起了疑心?” “疑心?你又高看我了,何需疑心,我几时相信过你?就凭你利用景兰夕演一出戏?想必平日总受景兰夕欺侮是真,但以五姑娘的聪慧,我认为还不至于骂不还口吧?在你看来,我愚蠢至此?五姑娘是否忘记你在雪天被四姑娘欺负时,我可是全程冷眼旁观,这样的我,你在指望些什么?” 景浅浅渐渐敛了笑容,定定得看了景梨歌良久,轻叹口气。 “二姐既然已经知晓,如今我便直言不讳了。二姐,我承认我踩了你的衣角,但本意并非是要害你” “我知道,”景梨歌截断她的话,“撞我是景兰夕顺手的行为,并非你所为reads;。听说她还诬陷是你推的她,你们二人倒是姐妹同心,互相挖坑。” 景浅浅被她话里带刺噎的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沉默了半晌才道:“但景兰夕要害你的心却是真的。” “我不认为她有害我的心,她尚还年幼,娇宠惯了,有此种小动作仍属正常。说来倒不如又小一岁的五姑娘打算多。” 景浅浅见景梨歌笑吟吟的模样,知她这是在讽刺自己,也不恼怒。 “我知二姐不喜我,但是,我们的立场不是一样的吗?父亲对三叔的家主之位一直有所企图,母亲也是,加之景书衡对三哥恶劣的态度,还有景兰夕所作所为,我以为我们是一边的人。” “当然不是,大叔父是你的亲生父亲。” “他也配的起父亲二字?他何曾将我和姨娘当作人来对待?说到底凭什么就要有嫡庶之分?连着自己的亲娘都只能唤一声姨娘。” 景浅浅有些情绪激动,景梨歌抬了抬眼皮,淡淡的瞟她一眼。 “话至如此,我为何要帮着你对付大叔父和大婶母?针对的是你,又不干我何事。” “你难道不懂我刚才说了些什么吗?” “嗯,他们对我的确称不上好,但也无心害我,我自认不是什么好人,却也不会随便去害人。” 景浅浅咬了咬下唇,微微收紧掌心,似在犹豫着什么,片刻后蓦地抬眸,直直望向景梨歌。 “若我说,我知道关于婳夫人的死因,你可愿意同我联手?” 景梨歌心头猛地一突,微微蹙眉。 “五姑娘是真当人人都是傻子吗,母亲去世时你可出生了?” “我也是听姨娘说起,这不重要,二姐,我只想让姨娘坐上夫人的位子,我只想可以光明正大地唤一声母亲,若你助我,我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你是在和我谈条件吗?那真是抱歉了,没有你,我照样可以得知真相。” 景梨歌不想再同她多言,起身便要离去。景浅浅见此,再也不做犹豫,微微提高声音道:“景梨歌,你可知,害了婳夫人的便是那瞧着温和知礼的大姐姐景月华!” 景梨歌身子一顿,停住了脚步。 景月华不是周氏或者大夫人,而是景月华吗?然而景浅浅的可信度又有多少,她能在景家受辱的这些年隐藏自己的真实性格同所想之事,忍耐之强,想必心思也是十分深重,难保她不会再次诓骗自己。 关于母亲的事,她不可不万分小心。 “我可从未觉着景月华真同她表面那般看起来的柔顺模样,你无需提醒我,毕竟有五姑娘前车之鉴。” 景浅浅听她此话,知道景梨歌并未相信她,而且也不打算帮助她,当下有些恼怒,扶着桌案站起身。 “既然二姐不愿助我,又知晓了我这么多秘密,今后若有误伤,还望二姐莫要责怪才是。” 景梨歌唇畔一弯,侧首回望着她,笑盈盈道: “五姑娘,你看我,像是挨了打却不还手的人吗?” 正文 第33章 重归于好 景梨歌一打开房门,便见月牙和绛雪二人呈现一种诡异的姿势正鬼鬼祟祟趴在门上。见景梨歌眉毛一挑,月牙讪笑两声拉着绛雪让开条路。 “二姐,我并不想与你为敌。尽然如此,希望你站在中间的位置便好,不要插手。”景浅浅缓缓说着,闭了闭眼,再睁开眸子时便敛起了其中清冷,恢复了以往柔弱温顺的模样,向着景梨歌微微一笑,“那我这就不打扰二姐休息了。” 景梨歌不言,待她迈着小步子渐渐远去,月牙看了看景浅浅的背影,打了个寒战。 “小姐,这五姑娘也忒能装了隐藏得如此之深,同你挑明了竟然还能装作无事的模样。而且再如何,大老爷总是她的生父,她竟要您助她做此等大不孝之事!” 景梨歌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余光见绛雪的脸色有些沉重,轻轻拍了拍她的肩。 “你无需过于在意她的话,景家这群人除却父亲同二房,哪个都有嫌疑。我从未对旁人放下过戒心,景月华是周氏的孩子,迟早要查到她身上的。” “安心便是,我同你的心情并无两样。” 景梨歌轻轻说着,绛雪心中的不安渐渐消散。是了,小姐是婳夫人的孩子,尽然相隔一段长远的时光未曾相见,但她之于夫人的感情必然不会少于任何人。 “嗯。”绛雪浅浅一笑,如是应道。 两天相安无事,景梨歌越发懒散,窝在晴芜院半步也不踏出去,捱到了第三天雪停,宁子时亲自来景府抓人。 景梨歌打着哈欠,懒懒的看了他一眼。 “你和兄长之间发生了什么?” 宁子时被这突兀的问题噎了一下,垂了垂眸,“没什么。” “一脸有事,你还想诓我?”景梨歌拦住了月牙暗戳戳往她身上洒花露的手,余光见宁子时微黯的模样,无声地叹了口气。 “也罢,我并非要质问你,总归是你们二人之间的事情。我只是想说,你们二人皆为我的兄长,关系不是一天两天可以建立起来的,既然有此基础,最好还是希望你们可以相互理解一些,而且兄长他心思过于细腻”景梨歌顿了顿,“总之你让着他些。” “他那么大的人了,要我让着?”宁子时有些吃味,这偏心的也太明显了。 “你小时候不总爱讨好兄长欺负我吗。” “你想起来了?”宁子时微微一怔,却见景梨歌摇了摇头,当下反应过来,目光不善得盯着月牙,这丫头,又多嘴reads;。 月牙后脊一凉,缩了缩脖子躲到绛雪身后避开他河鳝的眼神。 “从前你整日上蹿下跳,灰头土脸的,一刻也不安生,反之灵芝便是安安静静的,生的也好看。小男孩总会有些肤浅,讨好的方式过于幼稚,到最后你却以为我要欺负他,你一坏我事,我便不由自主想欺负你。” 景梨歌似笑非笑的看他一眼,“可不,从前我多亮啊,活该招人厌烦。” 宁子时被她笑得头皮发麻,轻咳两声掩饰尴尬。 绛雪放下手中的梨花梳,微微后退两步满意地打量着景梨歌。 “绛雪,你好生手巧!”月牙感叹道,围着景梨歌绕了一圈。 “没有,是小姐生的好看。” “绛雪,你就别谦虚了,我可是从小便像个男孩子一样上蹿下跳,灰头土脸的,哪里称得上好看?” 宁子时知她在开自己的玩笑,讪笑两声道:“虽如此,但一晃八年,梨歌你如今绝对是我目之所见,最为美丽的女子。” 宁子时微微垂着眸,眉眼尽是温柔,气氛蓦地变的有些微妙,月牙和绛雪互相对视一眼,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复杂情绪。 景梨歌正低头扒拉着衣领上的扣子,听他此话,淡淡回首道:“虽说你是在夸我,但不知为何我的内心毫无波动,甚至有些想笑。” “” 宁子时扶着额角,觉得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胸中闷着一团气,这丫头总是如此,当真是毁气氛第一人,也不知是真的不知晓,还是心有所感,却故意绕开话题。 “都愣着做什么,走。”景梨歌拿起一旁摊放着的大氅披在身上,顺手拽起宁子时的衣袖便往外走。 看着身前整个埋在了大氅中的娇小身影,宁子时轻叹口气,微微扬起唇畔,眼角的泪痣随着笑意微微上扬。 罢了,时间还久,不急于一时,躲避也好无法收心也好,总之她的身侧永远只会有他一人。 宁府门前已经熙熙攘攘聚集了好些人,宁氏夫妇在门口迎客,景梨歌过去打了声招呼便进了府。 景梨歌四下转着,一心只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偷闲,却见不远处,景临之独自静静坐着。 宁子时转身便要走,被景梨歌一把扣住了手腕,强行拉到了景临之身边。 “兄长。” 景临之见到她,眼神亮了亮,又瞥到一旁的宁子时,瞬间变回了一脸冷漠。 “嗯。” 景梨歌望着眼前别扭的二人,蓦地提了提衣裙,笑盈盈地问道:“兄长,我这身衣裳可好看?” “嗯。”景临之瞟了一眼心不在焉的说道。 “可是子时说没有兄长穿着也许会更好看呢,明明都是一样的长相。待我生辰时,兄长可要叫我见一见你穿长裙的模样。” “????” 宁子时懵了,他是失忆了吗?自己几时说过这种话? 月牙望着景临之顺时黑了一层的脸色,略感无奈,小姐您这是缓解关系呢还是煽风点火 景临之见到宁子时便想起那日的事,心中淡淡不适,刚要同景梨歌说一声便离去,却见景梨歌拉着月牙和绛雪快速离去,话间带着笑意reads;。 “搞完事就跑真刺激。” “” 宁子时同景临之面面相觑,看到了对方眸中的无奈。 景梨歌一走,二人便陷入了微妙的沉默中,宁子时瞟了一眼景临之身上的玄色衣衫。 “为何突然换了衣裳颜色,你不总是一身宝蓝?” 景临之垂了垂眸,轻轻笑了。 “你幼时不也总是恨不得把全部的颜色都穿在身上,像只花里胡哨的蝴蝶,最近穿衣却素净了许多。” 静了几秒,二人蓦地都笑了出来。 “我总不想让梨歌无论何时见到我都是灰扑扑的一片。”宁子时垂着眸子,指尖轻轻划过白色的暗纹。 “嗯,自你那日说,我身这件宝蓝色的衣裳,在梨歌看来同万物一般皆为灰黑,我便换了这身玄衣。” “如此,梨歌所见,即是我真实的模样了吧?” 景临之语气淡淡,长如扇般的眼睫轻轻颤动,在眼底投下一片青影。宁子时望着他的模样,眸子暗了暗。 “那日是我说的过火了,原本便不该将怒气撒到你身上。我想了很多,虽然你同梨歌分开许久,但相互惦记着,我说那些话终究是气极罢了,抱歉。” 宁子时说着,却见景临之投过来一个关爱的眼神,后退了三步。 “青年,你令人害怕。” “” “小姐,那样放任两位公子在一起真的不会打起来吗?” 月牙仍是担心,不住地向外面伸着脖子看。 “无妨,他俩那般性格,只会越吵越亲近。你不觉着二人性格其实颇为相似吗?” 听此话,月牙和绛雪同时用复杂的目光望向景梨歌。 “小姐,他们二人,可以称是天差地别啊。宁公子待人清冷疏离,三少爷为人随性肆意,基本算是水火之间吧” 绛雪话落,这次反是景梨歌和月牙满面狐疑。 “你别开玩笑了,宁子时清冷?他简直是背后灵好吗?牛皮糖一样黏人” “对啊绛雪,俗话说,屁可以乱放,话可不能乱说。” “你真粗俗。” “” 绛雪望着眼前的主仆二人,余光落在前厅外正同人说话的宁子时身上。一副拒人于千里的表情,眉眼之间尽是薄凉疏离。然而唯独面对小姐才敛起周身清冷,这般模样,分明就是 绛雪轻叹口气,宁公子的心思未免也太耿直了些 正文 第34章 南宫家 人群陆陆续续集中在大厅,四下皆是寒暄的声音,景梨歌听的心烦,正要起身离去,却听得近旁几位夫人窃窃私语着。 “听说这宁大人从前是江南的御道使,苏州那种乡下地方来的,不知圣上是如何想的,竟将这种地方官直接提到了京兆尹的位子,莫不成是有心提拔?” “倘若有心提拔,又怎会给了个京兆尹这种吃力不讨好的官儿?京城人际复杂,层层相连,一个不注意便不知招惹了谁。我听说上一位京兆尹大人便是没有处理好一件案子,得罪了南宫家的人,才落得不得不主动请辞的地步reads;。” “这倒也是,而且不知你们听说没,这间府邸并非新宅,是曾经的巳椋王府。” “巳椋王?便是圣上刚刚登基时便起兵造反的那个反贼巳椋王当年那场平叛不知将巳椋王家上下尽数抄斩,血流成河,这府中指不定有多少冤魂” “快别说了,我说怎得一进来便浑身发冷,圣上怎得赐了个这么间府邸给宁家若真是如此,以后还是少来的好。” 几人低声私语着,一旁的月牙愤然得便要上前理论,景梨歌拦着她,微微摇头道:“莫冲动,我们得需文明且委婉地同她们讲道理。” 景梨歌起身行至几人身前,恭敬得见了礼,“见过几位夫人。” 其中一人认出了她,似笑非笑道:“这不是闹完太子府,又去皇宫里闹腾了一番的景二姑娘吗?怎得,今日又来这里闹腾了?宁大人好歹是你的养父,你不如发发善心,放过他如何? 这话刺耳,可又是长辈同晚辈之间的玩笑话,若当真了反而不好,景梨歌满不在乎般笑道:“恕我直言,在座各位都是平日里盐吃多了,闲的没事才对别人家指指点点。” 此话一落,几位夫人面面相觑,似是不敢置信一般看着景梨歌,最开始说话那人便笑了,“哟,我们几个不过瞧着二姑娘亲善,才同你开玩笑的,你若不喜,说出来便是,何必如此,倒真真显得没教养且小气。” 景梨歌仍旧不恼,笑盈盈地指着自己道:“我是一个经不起骂的人,您若再直言不讳些,我多半是会怼回去的。” “无礼,你怎么说话的,你可知这位即是南宫尚书的儿媳,有品级的。你一个乡野来的丫头,如此出言不逊,可是大罪!” 南宫家的人景梨歌有些头痛,皇后也好太子也好,她为什么总能同南宫氏扯上关系 这妇人声音略大,本就有人暗中看戏,经她如此一言,引得不少人瞧了过来。 “夫人此话有异,这位南宫夫人所嫁又不是尚书大人,丈夫左右不过五品参议,品级最高不过令人,然而却对四品官员指指点点,议论纷纷,我只是看不过有人破坏大启的律法才出言相劝而已。” “你可有证据指证而且何谈相劝,分明便是恶言相向。” “那您又可有证据?” “在场几人皆听得一清二楚。” “不成,您几位是一边儿的人,相互之间信不得。” 听得此话,那南宫尚书的儿媳便笑了,眸中满是不屑。 “你觉得我有必要去欺负你一个乡野丫头吗?” “您瞧,”景梨歌乐了,“这不才说我是乡野丫头吗,我同宁大人宁夫人同来自苏州,若说我为乡野之人,不就是间接说他们二人也是乡野之人吗?不知大启律法,以下犯上要如何惩戒?哦,看我记性不好,您可是南宫尚书的儿媳,谁又敢惩戒您,想来也是,总不能牵扯到皇后娘娘同太子殿下的身上,叫他二人丢了脸面。” 提起太子和皇后,周围看热闹的人便想起了最近坊间流传的关于太子欲要强迫景二姑娘的事情,加之皇后的态度,一时之间人们纷纷觉着眼下的事指不定便是南宫家故意针对一个小姑娘。 南宫家那位夫人面上有些挂不住,皇后和太子仍在禁闭思过期间,新任京兆尹上任,又是圣上亲封,来场客人必定多位朝中势力,公公千叮咛万嘱咐要她此次前来务必不能生事,以免又叫人想起太子做的荒唐事。偏生这个景二小姐哪壶不开提哪壶,非要无端提起太子和皇后,又是当事之人,好不容易捱到此事风波将过,现下竟是前功尽弃reads;。 如今只好转移旁人注意力,暂且避开谈及此事。但她又恨得牙痒,忍不住要占着长辈的理在口头上扳回一局,刚要开口,便听得一阵如羽撩拨般的笑声。 “没想到在这里也能看上出戏,本殿下倒真是有福气。” 宇连墨懒懒地说着,众目睽睽之下迈进了大厅,笑盈盈的望着一众人。 “这不是参议大人的夫人吗,怎得,你倒是同家族一心,晓得三皇兄被罚了禁闭,如今便来替他报仇吗?这可万万不行,父皇才消了火,若叫他晓得今日发生的事情,可就了不得了。” 宇连墨此话一出,原本只是传言的事情竟被他坐实,人群议论纷纷,无非便是太子荒唐或者南宫家小心眼,甚至上升到了族人恃宠而骄的程度。而原话的主人却一脸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无辜且纯善得看着南宫家的媳妇。 最后逼的先前挑起事端的几人不得不寻了空档离开大厅,人群才停住议论。宇连墨挑了挑眉,笑着望向景梨歌,却见她正目光不善地瞪着自己。 他可是在帮她!这小丫头怎得一而再再而三的不知感恩! 宇连墨心有闷火,弯了弯唇便要上前寻她。看着景梨歌蓦地戒备起来的眼神,宇连墨有些好笑,一言不合便要炸毛,果真是只没良心的小猫咪。这应该是他第一次同她对话吧,该说些什么好呢? 宇连墨想着,眼看便要靠近,却半路杀出来个景临之,紧紧护在景梨歌身前,蹙着眉盯着宇连墨,似乎他若是再前进一步便要同他拼命。 “九殿下有事吗?”景临之满脸写着“总之你快走”,宇连墨咬了咬牙,笑意愈加柔和,“景三公子何必如防狼虎般防着我,本殿下又不会吃了你。” 景临之不言,只是仍旧一副戒备的状态,宇连墨瞟了一眼他身后被挡得严严实实的人儿,牵了牵唇角,一甩袖子转身离开了大厅 你不要我同她说话,我偏要说,总归是有机会的 宇连墨忿忿地想着。 待他离去,景临之松口气,心有余悸般回身告诫景梨歌:“九殿下不是什么好人,你要尽量不,是一定要离他远些。” “我知道,多谢兄长。” “无需言谢,你”景临之仍要说些什么,余光却瞥见宁氏夫妇领着景家一众人迈进了大厅。 周氏捧着件礼盒,笑盈盈地递给了宁若兰。 “一点心意,还望宁夫人笑纳。” 宁若兰虽不喜她,却也不好当着这么多人拂了她的面子,只好接下。然代家中女眷送出贺礼的事情皆是家中主母的事情,而主母绝大多数皆是主位夫人,很少见像周氏这般姨娘上位的。 也正如景梨歌所想,闲到发慌的人走到哪里都是有的,当下便有人酸里酸气得道:“竟叫一个姨娘主了家,竟也不嫌拿不出手。” 周氏面色不见波澜,若换做以往,总能以三夫人带病修养为由搪塞而过,如今却是景梨歌微微勾起唇畔,等的便是这一刻。她上前两步,对着那妇人道:“这位夫人想必是误会了,这只是姨娘自己的心意,姨母今日也在场,想必快要到了,届时景家女眷的贺礼将由姨母亲自奉上。” 话落,便听得清亮的一句:“妾身元卿,前来给宁大人送上贺礼。” 正文 第35章 打脸周氏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元卿一袭八答晕春锦长衣,外面披着件八团喜相逢厚锦镶银鼠皮披风,典雅的颜色衬得她原本清丽的容貌端庄沉静,适宜之时配上一支金累丝托镶茄形坠角儿,周身的气质愈加清冷高贵。 景家一众人早已震惊得无以言表,尤其是景蔚深,望着元卿淡漠的侧颜,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reads;。 宁若兰倒是早知如此,仍被元卿惊艳了一把,悄悄递给景梨歌一个赞赏的眼神。景梨歌笑了笑,绛雪果然手巧,竟能将一向素颜朝天c淡衣若雪的姨母打扮得如此华贵,却又不落了俗套。 元卿感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打量,心中略感不适,太久没有这般被人关注过了。从前还是元家大小姐的时候也好,最初嫁给景蔚深时也好,追求的永远是人群中最瞩目的位置。时光变迁,承良轩八年读书研磨,心境变得平和,如今只想着安安静静地,反倒实在不习惯这般场合。 她上前两步,手中捧着一件楠木的书墨卷盒,递给宁柏川缓声道:“此为我亲自所书所画的云纸卷轴,字画虽拙劣,心思却真。以此恭贺宁大人荣升京兆尹一职,望今后大人有如此花鸟。” 宁柏川接过画卷,小心翼翼地展开,却见纯色的卷轴上盛放着一树国香牡丹,花朵大朵且颜色层层晕染,淡黄色的花蕊细密点落,其间缠绕几支绿枝交相辉映,绚丽却不艳俗。牡丹旁是一枝淡粉色的落雪梅,梅枝上立着两只蓝羽鹊鸟,长长的尾羽垂在木枝上,遥遥望着树下的艳色牡丹从。 旁边是浓重墨色的隶书小字,上题“登枝”二字,落笔圆滑流畅,可见书字之人底蕴。 周氏望着自己被搁置一旁的贺礼,咬了咬下唇,目光阴恻地望着元卿,唇畔却带着意义不明的笑。 “姐姐也真是,既已准备好贺礼,同妹妹说一声也好,如此一来妹妹便不是多此一举吗?” 这话说的好似元卿有意叫她出丑,针对她一般,景梨歌上前两步,笑盈盈地问道:“姨娘准备的,难道不是自己的一点心意吗?姨母代表的是景家,二人之间并无相撞。” “可我事先并不知晓姐姐会出席这里,毕竟这么些年一直是妾身在理家,不成想怨妹妹,抢了姐姐的名头。” 原来周氏除了装贤惠,也会景浅浅那一套小白花功夫,景梨歌觉着自己长见识了。 “敢问姨娘准备的是何物?” “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只是早些年便寻得的一柄玉如意,好似是从并州出土的。”周氏心中有底,那柄如意是她托兄长从并州辗转托了好些人才得手的,就是为了今日要作为贺礼送给宁家。 宁家出身虽争议颇大,祖上也并非世族之家,如今职位也很微妙,但受圣上重视一事却是事实。当年怀着胎便进了景家一事对自己的影响始终甚大,如今又只是个半上不下的姨娘,她若可以同宁若兰相交好,将来在京城贵妇之中也立得住脚。 并州本是前朝玉器出土最多的地方,玉质也大多上乘,实属难得。有此物件,不怕比不过元卿那寒酸的字画。 周氏暗自笃定着,然而还未等人打开装着玉如意的木盒,却见景梨歌掩着唇蓦地笑了,目光戏谑般打量着她。 “姨娘还说不是私心,这玉如意样貌好看,色泽也柔和,说好听了是玉器,可终究也就是个痒痒挠。寻常友人之间互送也罢了,姨娘你拿此物送给柏叔做贺礼,是否有些”景梨歌刻意停在此处,看着周氏瞬时涨得通红的脸,心情大好。 还当她会送些什么棘手的东西,不过也是俗套的玉如意。 四下议论纷起,皆对着周氏指指点点,窃窃私语。宁若兰更是环起双臂,似笑非笑的望着周氏。 周氏只觉着面上滚烫一片,她自小便是女红琴棋样样精通,偏生父亲觉得女子无才为德,莫说教书先生,连纸砚都没叫她碰过。她怎会懂得这么多,只晓得玉如意贵重,便挑了此物赠送,谁知会惹出这么大的乌龙。 这下人云亦云,连着不知廉耻c有心攀附这种词都传进了耳畔reads;。 景梨歌看她窘迫,惊讶地捂住了唇,“呀,姨娘不会不知吧,瞧我这嘴,总是不小心说实话,姨娘莫见怪。” 周氏被她一顿暗讽,却哪里还有心思还嘴,只想着如何才能圆过一局。 “我瞧景夫人这字画,虽是好看,其中意蕴却似乎不甚合理。” 景梨歌望向说话的少妇,似乎是周氏母家周家的儿媳,周氏的嫂子刘氏。原来是一家人,是想要借机转移众人注意力吗。 “此话怎讲?”宁若兰轻声问道,这种场合总不能一直叫歌儿一个小辈出声,难免叫人加之诟病。 “若说喜鹊登枝,这枝自然是指的富贵天香的牡丹,可这两只鹊鸟却只是远远望着牡丹,却是站在清冷的寒梅之上,这其中意蕴似乎有些不妥” 景梨歌听着她的话,深觉无言。这么张画都能被她扯出来这么多东西,说的还有条有理,叫人不由便想歪,认为此画有其他意思。 景梨歌深吸口气,不就是瞎扯,谁不会似的。 “这位夫人此话有误,喜鹊登枝自然是最初的意蕴,但此画中鹊鸟却是站在寒梅上,寒梅自古便相征着不与世俗同流合污的清高自持,远观牡丹自然是要远离世俗繁华。加之书着‘登枝’二字,虽未身处牡丹花丛之中,却仍旧在最高的枝头,其中意味便是虽不同世俗相染,却仍旧可以步步高升。敢问夫人,这样的字画有何不妥?” 景梨歌面不改色的胡扯着,余光瞥见宁子时憋笑的模样,淡淡地睨了他一眼。宁子时接到她的眼神,轻咳两声敛了笑意。 “若如二小姐所言,则更加不妥了。三夫人本是送人贺礼,如此一看总觉有告诫的含义在其中” “我本就是在告诫他,即便身处高位,仍要持有本心,不可学朝中那肮脏污秽的一套。只要安分守己地做事,心无愧进,总会有登上枝头的那天。” 元卿蓦地插话,淡淡道。刘氏见她如此直白,一时之间倒不知该说些什么,噎了半晌才道:“可夫人凭什么用这般语气同宁大人说话?” 景梨歌听此,终于有些忍不住,眼神带着笑意轻飘飘落在宁柏川身上,只见他严肃着一张脸,蹙着眉看向元卿。 “你说的在理,可是元卿妹子,人前你得给我留些面子吧。” “噗” 景梨歌忍俊不禁,欣赏着周氏同刘氏烟花般炸开的表情。 “你你” “难不成姨娘又不晓得?柏叔和兰姨不仅同父亲是友人,同姨母也是多年的旧友了。” 这下连带着刘氏也十分觉得面上挂不住,她在这里似觉得自己在替人说话,殊不知元卿同宁氏夫妇之间的关系比起旁人来不知亲近了多少,如此她的举动便显得十分多管闲事。 加之元卿所赠之物不仅是亲手制作,而且其中心意甚是真诚,相比之下,周氏的玉如意不仅粗俗,甚至可以说是拿不出手。 宁柏川命人拿起周氏的礼盒,送回了她的面前。周氏望着眼前的木盒,只觉得是烫手山芋,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心意我领了,只是家妻是个醋缸,实在不好接受旁人赠送的私礼,您还是拿回去自己享用吧。” 宁若兰幽幽地瞟他一眼,一双手暗中在他的腰间狠狠拧了一把,宁柏川倒吸口凉气,面上不做声色,眼神讨饶得看向宁若兰reads;。宁若兰不吃他这一套,转开视线,手下更加用力。 谁叫你当着旁人诋毁我。 景梨歌和宁子时深知二人的小动作,互相对视了一眼,严重皆是带着无奈的笑意。 大厅外,宇连墨在廊下斜斜得倚着木柱,望着景梨歌和宁子时心有灵犀的互动,不咸不淡地随口问道:“那人是宁家的独子?” 丁韭顺着他的目光望了过去,点了点头。 “回殿下,是宁家的独子。”丁韭偷偷瞄了一眼宇连墨的脸色,轻咳两声补充道:“同景二小姐是兄妹。” “我问你这个了吗?”宇连墨余光扫他一眼,兄妹可惜了并无血缘之实 而且,他总觉着在哪里见过宁子时,是在哪里呢 丁韭正暗自琢磨着他说这句话究竟是对还是错,却见宇连墨起身迈进了大厅,一把抢走周氏正犹豫着要接过的玉如意。 “真是好玉,”宇连墨打开木盒将那柄周身通透的玉如意握在手中抛来抛去,“看见这玉,本殿下便想起来,前些日子听人说并州有一农户,在自家农田里耕作时挖出一柄玉如意,被上面的地方官员知晓了,却要一分钱不出强行收走他的玉。那农户怎肯,结果便被人生生打了个半死。诶,对了,本殿下记得刘大人的远房表亲似乎是在并州做官吧?” 丁韭一脸惊恐得看着宇连墨,殿下,您是怎么知道的?! 宇连墨笑盈盈地说着,此事也是听吓人嚼舌根时知晓的,是否是眼前这柄如意他并不知晓,随便扯出来吓吓人罢了。但看周氏惊疑地模样同刘氏惶恐的眼神,看样子是瞎猫撞上死耗子了。 周氏讶异地看着刘氏,她让兄长去寻如意,可没说要他强取豪夺啊!刘氏被她望得心虚之下,生出了些许怒火,若不是看在周氏是自己小姑子的份上,她怎会拜托父亲冒着被上面知晓的风险去做这种事,现下事败,惹得父亲也可能被连累,周氏竟然还怪她? 刘氏忿忿想着,说到底,不就是一个怀了别人的孩子才勉强被迎进门的死皮赖脸的女人吗,有多大脸来责备她?刘氏眸中流露出不屑的神情,周氏察觉出其中意味,顿时也怒火中烧。 竟还瞧不起她,周家家大业大,他们刘家才是攀附的一方,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嫂子真是 景梨歌撇了撇嘴,悄悄附到月牙耳边轻声说道:“活久见奇人,你看她俩,开始狗咬狗了。” “小姐,你也忒坏了。” “多谢夸奖。” “” 景梨歌乐于看这二人互相撕咬,却又有些不愉,这下子又莫名其妙欠了九殿下一个人情,原本没有他这件事照样也算落幕,可他偏生要插一脚,虽然这样一来,倒是得了意料之外的结果。 景梨歌心情有些复杂,却见一堆人围着元卿开始问东问西,其中自然有不怀好意的,询问到元卿的病况。景梨歌立时四下寻找着,终于在大厅外的一处桌案前寻到堇长安的身影,三步两步便小跑了出去。 宇连墨见景梨歌向着他这边跑来,心情总算舒适了许多,这丫头终于晓得感恩了。然而下一刻却见景梨歌擦着他的大氅便跑了出去,径直走向堇长安的身边。 丁韭看了一眼身旁散发着不愉气场的宇连墨,默默后退两步,觉得自己现在处境十分危险。 正文 第36章 元家沐暖 景梨歌匆匆行至堇长安身侧,扣住他的手腕便拉着他向大厅走,指尖微微下滑,不经意间碰触到了他的掌心。景梨歌蓦地松开手,回头有些讶异得看着他。 “你的手怎得如此冰凉?” 堇长安笑了笑道:“自幼便这般模样了,你要带我去哪里?” “我方想起来,姨母这些年对外称自己是身子不适,才放下主家之权,静养在承良轩的。只是如今旁人问起来,却多少有些纰漏,毕竟这些年并没有大夫来给姨母瞧过病。别人的话我不放心,若是你想必可以替姨母遮掩一下。” “你想做什么?” 景梨歌对上他沉静的眸子,后知后觉般忆起,眼前这个人同自己并没有直接或间接的利益关系,尽然他帮助过自己,但也仅仅是限制于对母亲的承诺。 然而之于景梨歌,这个承诺压根算不上什么,多半是母亲同他开的一个玩笑罢了,他作真,自己怎么也糊涂了。 除却这一层,他根本没有理由掺和到景家这一桩子杂事里。 景梨歌沉思着,绛雪虽然也懂医术,但终究只是皮毛,总会引人怀疑。不比堇长安是外人,说的话也大多不叫人起疑心。应该用什么来说服他帮助自己同姨母,或者说,该怎样才能让他成为一个靠得住的帮手。 堇长安看着她蹙眉的模样,轻轻笑着道:“你不必多想,我只是想知道你要做什么。你若不想告诉我也无妨,我只希望你不要用对待旁人那一套来对我,我同他们不一样,我可以无条件站同你站在一边。” 景梨歌听他一番话,心情复杂。 “堇先生,你这样好像签了卖身契给我一样。”景梨歌抬眸,看向他淡淡的笑容,犹豫片刻道“目前为止我还没有想做什么,但是将来说不准会做些什么。这样飘摇不定的我,你确定可以信任吗?” “反之,除却医术我什么都没有,这样的我,你又可愿意信任?” 景梨歌一噎,反而舒了口气,同堇长安相视一笑。 彼此的答案早已心知肚明。 丁韭看着两人并肩而行进了大厅,抹了把辛酸的眼泪。这里太危险了,只要景二小姐继续无视殿下,他迟早会死在殿下的怒火之中。 元卿正被人追问着病情的事,却见景梨歌悄悄指了指一旁的堇长安,当下松口气,面无波澜地道:“修养这些年,我实在信不过旁人,便皆由长安开方调养,如今却是好的差不多了。” 堇长安的医术是圣上都夸赞过的,又是元阁老的外孙,自然人尽皆知。加之虽无血亲关系,名义上二人终究是姨母同外甥的关系,有来往也实属正常。 眼见蒙混过关,景梨歌松口气,刚要同堇长安道谢,只觉得身子被人大力一拽,腿一软便跌进了一个充斥着兰香的怀中。 景梨歌一时发懵,以为又像初见景临之时那般被人轻浮了,却觉得脸前一片柔软,头顶被人用下巴蹭来蹭去。 “好娇小的小人儿啊” “” 你才娇小,你全家都娇小reads;。 景梨歌挣扎着,顶着一头鸡窝抬眸看向身前的人。 一袭金丝白纹昙花雨丝锦裙,流苏髻上簪着对儿云脚珍珠卷须对簪,唇红齿白,眉眼娇俏皆见小女儿家的姿态,只是 景梨歌眼神复杂地看着匆匆赶来的元予枫,眼神控制不住地向着二人几乎齐平的头顶瞄去。 这醉人的身高是什么? “小暖别闹,小心母亲回去又生气了。”元予枫拽着元沐暖的手臂,将她拉开,歉意地冲着景梨歌笑了笑。 “表妹你别介意,小暖总是这般性子。” 景梨歌微微喘口气,后退两步以防再次被抱住。此人想必便是元家的嫡女元沐暖,只是从没听说过性格如此开放。 元沐暖笑嘻嘻得挥开元予枫,上前两步捧起景梨歌的手,“你是哥哥的表妹,那就是我的表姐?” 景梨歌仰起头费劲的看着她,觉得“表姐”一词实在受之有愧,抽了抽自己的手却纹丝不动,讪笑两声道:“算了,你还是唤我梨歌罢” “那你也唤我名字。” “嗯”景梨歌随口道,却见眼前的人满眼期待,有些别扭的错开了视线。 “沐c沐暖” “嗯嗯。”元沐暖应着,见景梨歌头上鸡窝般炸开的头发,眼神一亮,唇角一咧蓦地拉起她便跑出了大厅。 “诶,你c你慢点” 若不是有此宴会,恐怕会在晴芜院睡到死的景梨歌经不起如此剧烈的跑动,一时喘胸腔有些沉闷,微微喘着粗气。 小跑了一阵子,绕开人群,元沐暖拉着她停在了一处亭子前,径直走进去将她按在了石椅上。 “梨歌,我有一个愿望不知当讲不当讲。” 景梨歌扶着石桌微微喘气,断断续续问道:“什c什么?” “我想给人梳发!” “” 景梨歌生平第一次几乎被人气哭,哭笑不得地看着元沐暖熠熠的眸子。 就这么点儿事,值当要拉着她跑到外面来吗? “元家总归是有姐妹的,你随便抓一个便是。” 元沐暖摇摇头,眼神微黯。 “家里的妹妹都不同我亲近,连话都很少说。” 景梨歌若有所思,想必也是,元沐暖是元家的嫡女,嫡庶有别,那些个姐妹怕是没有几个真心的。 “我也想过寻几个丫头来,她们都不愿意,我一提这事,她们就给我磕头”元沐暖闷闷得说着,景梨歌有些忍俊不禁。 叫阁老的嫡孙女给她们梳发,一百个胆子也得吓破了。 “罢了,你梳吧。”景梨歌看着她瘪嘴的模样,不禁妥协,微微叹口气,大不了再叫绛雪给她重新梳理便是了reads;。 元沐暖听此话,顿时眉开眼笑,呵呵笑着从袖袋中掏出把木梳,动作轻柔得拆卸着景梨歌头上的发簪。 “梨歌,你人真好。” 景梨歌一噎,“少女,你不要被我的外表欺骗了。” “不会的,像你这么小只,这么可爱的姑娘,不会骗我的。” 景梨歌心情复杂,完全没有被人夸奖的喜悦,抬眸望了望元沐暖似乎突破天际的身高,若有所思地想着。 这位姑娘只怕是自己身材高大惯了,见到矮小的她便觉着新鲜,一时才会如此不加防备。 话说矮小 景梨歌觉着心头中了一刀,不知不觉间便伤害了自己。 “梨歌,你有这副模样,一定不愁嫁吧。” 景梨歌花了些时间才反应过来,这个丫头思维实在跳跃,她自觉有些跟不上。 “何出此言?” “母亲总说我这身高,将来会没有人家愿意要我。就连上次皇后娘娘的玉庭园宴会都不叫我去。” 景梨歌想起上次同元予枫相见时他口中染了风寒的姑娘,应该便是沐暖。 只是听沐暖的话,似乎并不像他所说是染了风寒,只怕元家心中对此事也是明白的。元阁老是三朝元老,位高且在朝中颇有威信,倘若迎娶元家的嫡女,必定对于巩固皇位有所助力。 沐暖的性子,若做了后妃,指不定几天便被人折腾成什么样子,即便碍着她的家世,时间一久,沐暖纯善的性子必定被后宫这牢笼逐渐磨光。 但做了后妃,元家虽有牵制,迎来的却是更上一层的荣华。 正因为当今时代,女儿家皆是男人与家族之间盈利的工具,这份宁可不要荣华,也不愿叫子女葬送一生的心境才更是难能可贵。 景梨歌笑了笑,“你的母亲是对的,不去也是好事儿,没什么意思,不如跳舞。” 元沐暖呵呵笑着,也不接茬。 过了许久,景梨歌觉着头上的手拿开了,回眸看着元沐暖,她笑着指了指亭子后的莲池,“去看看?” 经上次一事,景梨歌看见池子便发怵,然而发型还是重要的,万一元沐暖手不巧,顶着这样的头去前院,还不如叫它乱着。 景梨歌小心翼翼地凑到木栏旁边,做足了心理准备,双臂支着缓缓探出半个身子。 映在水中的,果然是一个目不忍视的头。 景梨歌叹口气,她实在受不起这审美。 “我说沐暖” 话至途中,景梨歌蓦地收了声,元沐暖在她身后追问着:“怎么样怎么样,梨歌,好看吗?” 景梨歌握着木栏的手微微收紧,脸色愈发苍白,垂着的眼睫如翼般震颤。 一滴融雪顺着亭子的翘角缓缓滴落,荡起层层如花绽般散开的涟漪。涟漪散尽,明镜般的水面上倒映出的亭子剪影之上,屹然半蹲着一个黑布蒙面的男人,目光凛冽,眉宇之间杀气迸出,手中的长剑闪动寒冷的光芒 正文 第37章 遇险 翘亭角上悬着的水滴透过光,映出镜面般的池水。一阵摇动后,缓缓掉落,震得水面瞬时如莲绽般散开层层涟漪,模糊成一片。 景梨歌蓦地回过神,脑海中一瞬之间掠过无数念头reads;。最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保持着半探身子的姿势,思绪逐渐清晰。 首先排除盗贼的可能性,若为钱财,入夜前来最好,何需在这青天白日如此堂而皇之地造访,无端惹人瞩目。 景梨歌倒希望他是为财,如此一来反而更加棘手。 柏叔的任职宴是京城人尽皆知的事情,此人偏要赶在此时前来,必然有目的。他的目标是谁?亦或者,他看中的是这场盛宴? 如今宁家宾客之中,高官贵妇居多,无论谁遇害,死在宁家就终究不是一件好事。 看他模样是有备而来,可宁家隔壁便是景家,景家守卫多是训练出众的将士,论理说不可能连一个贼人都拿不下 莫不是脑海中蓦地闪过一个念头,瞬时冷意缠绕周身。 景梨歌觉着自己的心脏几乎要跳出嗓子眼,她深吸口气,强迫着声音不要颤抖。 “你手也忒不巧,简直丑出新高,这样我如何见人?” 元沐暖正要走过去的脚步顿了顿,委屈地撇了撇嘴角,“我也是初次给人梳发,梨歌你多担待些嘛。” 景梨歌缓缓收回探出去的身子,神色凝重地回首望着元沐暖。 她本想找个理由,将沐暖支回前厅,若两个人突然同时要离开,必定引人怀疑,不准那人察觉什么便会下手。 注意着身后的动静,景梨歌一步一步走向元沐暖。 倘若她没有猜错,此人绝非孤身而来,他们的目标即是在场所有人,回到前厅,将会陷入更大的危机之中。 景梨歌咬了咬牙,但只有回到前厅,活下来的希望才更大。此处偏远,恐怕等不到府中守卫巡逻而至她们便已遭了毒手。而亭上那人,必然不会叫她们活着离开此亭。 这般念头虽然十分自私,但前厅人群熙攘,贼人的目标会更广泛些,如此才会有逃离的机会。 她并非神明,无法拯救所有人,更无心去拯救所有人。她只要心尖上的那几人平安无事,旁人便皆与她毫无相关。 景梨歌缓缓行至元沐暖身前,垂了垂眸,宁家人皆有功夫在身,想必一时应付得来。月牙跟着兰姨学了几年,大概保护得了绛雪同姨母。父亲本是将军,兄长身边又有王统领在。 堇先生景梨歌大脑一片混乱,元沐暖见她出神,伸手碰了碰她的小臂,小声问道:“梨歌,你怎么了?你生气了吗?” 景梨歌大脑一激灵,眼神恢复清明,蹙眉望向元沐暖。 她在做什么,身边还有一个沐暖,哪有余心再去想别的。前厅大概一时半会儿起不了争端,现下最重要的是如何带着沐暖平安回到前厅。 “沐暖,我”景梨歌说着,却见元沐暖的瞳孔蓦地收缩,唇形微动。背后传来阵阵凛意,景梨歌大脑一片空白,呼吸一滞,来不及多想,拽起元沐暖的手便向外跑。 身后传来剑锋劈在石案上的刺耳声音,景梨歌不敢回头看,拉着吓呆了的元沐暖奋力沿着原路往前厅跑。 四下景色迅速褪去,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眼见便要被追上,景梨歌拖着元沐暖拐进了一条僻静的小路。 此路虽人迹罕见,但好在冬青之类的各种灌木杂多,便于藏匿。长久未修剪的枝叶划在景梨歌的面颊上,传来一阵火辣辣的刺痛,景梨歌顾不上这些,尽然拼了命向里跑着,却仍扛不住后面粗重的呼吸声逐渐逼近reads;。 小路上蓦地延出根蔓枝,景梨歌脚下一崴,跪倒在了地上,力度之大牵扯得元沐暖也摔倒在地。 景梨歌呼吸一滞,耳边有劈风的声音,便觉得一把利刃贴着头顶斜斜错了过去,几根断发轻飘飘地落下,“咣当”一声,一把泛着寒光的匕首落在了景梨歌手边。景梨歌指尖微颤,心有余悸之下腿脚发软,她挣扎着挪到了元沐暖身前,仰起脸看着五步开外的蒙面人。 那人眸中露出戏谑的笑意,压着粗哑的嗓音道:“接着跑啊,怎么停了,无趣。”景梨歌紧了紧拳,咬牙切齿道:“你故意放我们走。” “是,不愧是二小姐,如此情况之下还能反应过来,方才怕是透过倒影早就瞧见我了吧。” 景梨歌心头一紧,无端平静了下来。此人既然唤她二小姐,想必是知道她的身份的,他的目的是自己,也就是说,前厅现在是安全的吗 “谁要你杀我?” 蒙面人一怔,听出了她声音中的平静,歪着头打量她一番,“虽说死人嘴里泄不出秘密,但万一二小姐福大命大没死,不就坏了大事。” 景梨歌一瞬间想手撕了他的心情都有,只见那蒙面人嗤笑一声,手中的长剑垂在地上,剑锋随着他的走近抵在石砖上,发出尖锐刺耳的声音。 “让大爷我欣赏一下美人儿惊恐到哭泣的模样吧。” 景梨歌头皮一阵发麻,眼前的人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制造出如此用剑划过石头的声音只是为了恐吓她们。 景梨歌轻轻咋舌,看这魔鬼的步伐,简直变态。 蒙面人行至景梨歌身前,垂着眸子道:“还有什么遗言吗?若我心情好说不准可以帮你传达。” 回眸望了望仍处于呆滞状态的元沐暖,景梨歌的指尖一寸一寸挪到了方才掉落的匕首柄上。 “我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蒙面人见她的模样,嗤笑一声缓缓蹲下身,等着她说话。 景梨歌唇瓣微启,嘟哝着说了一句什么。蒙面人没有听清,蹙着眉微微侧头把左耳凑了过去。 “你说什么?” 景梨歌闭了闭眼,深吸口气,蓦地喊出了声:“去你母亲的!听清没,去你母亲的!” 蒙面人被这一喊震得还未来及反应,余光便见景梨歌手臂一扬。寒光闪过,脚面传来撕裂般的疼痛,蒙面人低吼一声捂着脚便躺倒在地。 景梨歌握着匕首的双手颤抖得厉害,几乎喘不上气,此举实在风险甚大,但也只有这一个法子了。若刺其他地方,她不敢保证可以一举毙命,而且着实有些下不去手,不如刺伤他的脚,还勉强可以拖延出逃离的时间。 说那些话,虽有激怒他转移注意力的成分在,但其中也掺杂了几分意气用事。景梨歌活这么大,从未被人逼到如此绝境,一气之下便说出了等同挑衅的话语,她不敢想象假若失手的后果。 景梨歌扔开手中的匕首,回身去搀扶元沐暖。 “沐暖,沐暖,快走。” 元沐暖回过神,涣散的目光逐渐聚焦,懵懵懂懂地看着景梨歌。 “梨歌” “嗯,没事了,快走,到了前厅就安全了reads;。” 元沐暖握着梨歌的手起身,踉跄地跑着。蒙面人见二人要逃跑,顾不上疼痛,抓起手边的长剑便起身追了过去。 不再抱着玩弄的心态,蒙面人拼了命追着。虽然他脚上有伤,但终究是男子,又有功夫在身上,不出片刻便追了上去。这次他毫不犹豫地仰起手臂便向景梨歌刺了过去。 景梨歌闭了闭眼,皆说人临死前脑海中闪过的人便是一生挚爱,而不知为何,她只想着一句话:是在下输了。 耳边传来刀剑入肉的声音,良久,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落在身上,景梨歌抬手抹了把脸,手上一片黏稠,鼻翼两侧皆是铁锈般的腥臭味儿。 景梨歌试探着睁开眸子,眼前的蒙面人保持着扬起手臂的姿势,眼睛大睁着,腹部蓦地冒出一柄利剑。他不甘地垂眸看着衣上洇出的血迹,欲想望一眼身后的人,却最终不及,“噗通”一声倒在了地上。 眼前不再有蒙面人遮挡,景梨歌松口气,望向对面的人。 一袭纯白色的水纹八宝立水裙,上面未沾染丝毫血迹。她抽出蒙面人身上的长剑,随手甩了甩,抬眸淡淡地看着景梨歌,虽长剑染血,不知为何却如谪仙般清冷纯净。 “蓝c蓝郡主” 蓝璟玉蹙着眉,指了指自己的剑,冲景梨歌伸出只手。景梨歌反应了半晌,发现她指的是自己的白帕子,立时便抽出来递了过去。蓝璟玉接过帕子,细细擦拭着上面的血迹,擦完后望了望景梨歌,景梨歌会意,摆了摆手。 蓝璟玉垂眸,将剑插回了腰间的剑鞘中,行至蒙面人的尸体旁,抬脚踹了过去,力度之大,踹的那尸体翻过了身。蓝璟玉将手中染着血的方帕展开,轻飘飘覆在了蒙面人死不瞑目的面上。 景梨歌见此景,深觉这位蓝郡主似乎并不同传言那般冷漠无情,下一刻便见蓝璟玉唇形微动,吐出两个字。 “活该。” “” 好吧。景梨歌承认,她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人,确实认为此人纯粹自作孽。 “郡主你” “前厅太吵,路过。” 蓝璟玉蓦地吐出六个字,景梨歌暗自消化着,前厅太吵,所以来这边透气,正巧路过,便救了她们吗。 忆起前次皇宫也是在后院碰到她的,景梨歌心下了然,不过这位郡主还真是惜字如金。 正想着,景梨歌见她抬脚要离去,连忙扯了扯元沐暖追了过去。 “多谢郡主相救,我实在无以为报” 蓝璟玉不言,依旧走着,半晌才道:“你若真想报恩” 景梨歌正等着听她的下文,却听得从前厅的方向传来阵阵尖叫呼喊与兵器相撞的的声音。 景梨歌蓦地心头一紧,巨大的不安涌上心间。 三人加快了脚程,快速向着正厅走去。绕过一座三角方亭,空气中充斥着铁锈般的血腥味道,景梨歌看着面前的景象,脚下一软,险些跌倒在地。 不是来杀她的吗?为何会变成这样 正文 第38章 刺客 原本喧闹祥和的前厅,此刻座椅东倒西歪,酒水食物散了满地。桌案上摇摆的酒盏下,清酒缓缓淌着,顺着边沿落在地上一滩浓稠中,晕染开一片落日般的余晖之色,正宛如火焰般烈烈烧着蔓延整个宁府reads;。 空气中充斥着铁锈般的腥臭,人群四下尖叫着逃窜,其中掺着数十名黑衣蒙面的刺客,手起刀落毫无犹豫地见人便砍,刀刀致命。 景梨歌看着眼前的一幕幕,指尖颤抖地不成样子。不是来杀她的吗,为何会牵扯到前厅的宾客?而且看这群刺客皆是毫无目标,只要是人便会向着致命的地方刺去,下手狠辣,毫不留情。这哪里是冲着她来的,分明便是看中了今日宴会皆为高官贵人,带着报复的心理四处乱砍! 一个妇人衣发散乱,见到蓝璟玉便尖叫着向她跑去,想必是知晓她剑不离身,前来寻救。 “蓝郡主,救我,救我!” 景梨歌认出她便是方才在前厅嘲讽宁府的其中一人,现下却也无心再多想。身侧的蓝璟玉抽出了腰间的剑,警戒着四周,景梨歌蹙了蹙眉,刚要开口催促那妇人,便见她脚下一顿,瞳孔蓦地收缩,半张着嘴,腹部渐渐渗出深红色的液体。 景梨歌闭了闭眼,那妇人的上半截身子软趴趴地垂落,连着骨肉拖拽着下身砸在地上。 竟是生生腰斩 蓝璟玉胃中一阵翻江倒海,看着地上那一滩深红色血肉模糊的尸体,目不忍视般错开了视线。余光瞟见景梨歌呆滞的模样,蓝璟玉正想如何安抚她,却见景梨歌蓦地回过神,面色苍白,下意识的动作竟是转身双手扣住了元沐暖的眸子,轻声安抚着抖成筛糠的人儿。 蓝璟玉自小便见惯了这些血腥的场景,如今看到这幅模样,还要强忍者干呕的冲动,她一个温软江南的闺中小姐,却是不惧怕吗?还是说,已经吓呆了?蓝璟玉自然而然得便认为是后者,正想着,右侧凛风一过,她下意识便抬剑去挡,反手微微用力,便是刀刃冷光闪动,割断了对面人的喉咙。 见自己的人倒下,周围几个乱砍的刺客对视一眼,纷纷围了过来。蓝璟玉面无惧色,灵活地在几人之间游走着。然对方人多势众,又不时用着阴招,蓝璟玉终究有些力不从心,一个躲闪不及,脖子右侧便被划出一道血痕,往外渗着血珠。 蓝璟玉微微蹙眉,指尖覆上那道伤痕,眼神蓦地暗了暗,抬眸望向那人,扬手便是一剑划在了他的脸上,面上的黑布裂开一道,从中渗出血迹。 “找死!” 那人低吼一声扑过来,却见蓝璟玉面无波澜,轻轻闪身躲过,反手又是一剑划在了他面上,刚好两剑的划伤组成了一个叉。她边躲避着周围的攻击,便不住地在那人脸上划着。 景梨歌安抚着元沐暖,见另一边蓝璟玉的动作,有些不知该说些什么。这位郡主似乎有些过于在乎容貌,如今情况竟还有心报复般划伤那刺客的脸。景梨歌强迫自己不去看地上的尸体,欲想提醒蓝璟玉多加小心时,余光见有一黑衣人正悄悄靠近她。 “郡主小心!” 蓝璟玉听见这声呼喊回过神,迅速了解面前的人,回身却见一道白色的身影蓦地提着剑挡下了那刺客的袭击。 “你” 景砚白抽出刺入那人体内的剑,甩了甩上面的血,脸色苍白道: “郡主。” “你来做什么,我一个人可以。” 景砚白不言,拉起她便向着正厅方向跑去。 “松手,你妹妹还在那边!” 蓝璟玉挣扎着要甩开他,景砚白停下回眸看着她,“抱歉,冒犯了reads;。”蓝璟玉还未反应过来,便觉着身子一轻,被景砚白拦腰抱了起来。 “二妹的话不必担忧,宁家的公子已经去了。所以现下最重要的便是保护好郡主。” 蓝璟玉望着他的侧颜,蓦地问道:“是你要保护好我,还是景家公子要保护大启的郡主?” 景砚白眸色冷淡,“郡主千金之躯,不容有丝毫闪失。” 蓝璟玉轻笑一声,“景砚白,我生平没有几个讨厌的人,你当为其首。”说罢推开他便跳了下去。 景砚白怀中蓦地一空,他垂了垂眸,落了满身的雪霜,遮住了眼底的情绪。 另一边景梨歌见二人跑走,内心略有崩溃,只是大哥看起来病弱,原是也会些功夫的,他同郡主 “梨歌!” 听此呼唤,景梨歌回首,撞进了宁子时慌乱的眸子。 “子时”景梨歌看着这张熟悉的面孔,一瞬间觉着自己的情绪几乎要炸裂而出。强忍着眼眶中打转的泪水,景梨歌想起身后的元沐暖,将元沐暖交到了宁子时的手中。 “你先带沐暖走。” “不可能。”宁子时想也不想便拒绝,景梨歌知他看似随和,实际上却十分执拗,四下望了一圈,指着不远处穿着将军府铠甲的人道:“我去找他,父亲府中的人你该信得过。” “好,让他带你来前厅。三夫人和灵芝平安无事。”宁子时犹豫半晌道,怕她分心担忧元卿,顺便报了平安。 “堇先生呢?”景梨歌追问。 “” 宁子时一噎,半晌才生硬地道:“总之没死。” 说罢转身背起元沐暖便跑向正厅。 景梨歌松口气,警戒着望了望周围没有黑衣人,才跑向那穿着铠甲的人。 “你是景府的人”景梨歌喘着气问道,那人缓缓回身,却是一张陌生的面孔,眸中杀气满溢。余光已见他从腰间抽出一柄小臂长的弯月匕首,景梨歌一惊,脚下退后两步,转身便要跑。 腰间蓦地被一只修长的手臂揽过,景梨歌脚下不稳,跌进了一个周身布满清淡檀香的怀中。冰凉的指尖落在她的眸上,掌心有清冷的泉水气息。身后那人微微垂眸,贴着她的耳畔说着,声音低沉宛若一片羽毛撩拨心弦。 “乖,闭眼。” 宇连墨看着怀中乖巧窝着的少女,唇畔微微扬起,眸中带了点点笑意。 此刻他一只手揽着梨歌,一只手覆在她的眼皮上,抬了抬眸,宇连墨笑意顿敛,眸色晦暗地望着对面的人。 “丁韭。” 丁韭听见自己的名字,迅速解决了眼前的人,回身瞧见宇连墨的动作眼角微微抽搐。 耳畔传来声声惨叫,景梨歌头皮发麻,微微蹙眉。宇连墨觉着掌心被梨歌卷翘的睫毛撩过,垂了垂眸。 “丁韭。” 丁韭正同人厮打着,再次被自家殿下召唤,他分神望向宇连墨,却见他唇形微动reads;。 “叫他闭嘴。” 哦,冷漠。 丁韭有那么一刻觉得做人不如条狗,杀个人都要顾及着别吓着别吵着。 眼见丁韭利落地解决了那人,宇连墨将她的身子转向正对着自己,轻轻拿开了手,生怕惊到了怀里的人。 景梨歌眼睛蓦地见光,反应了片刻,抬眸却见这人笑盈盈的模样,一双潋滟的凤眸带着不言而喻的笑意。 景梨歌此刻内心晴天霹雳,又是九殿下,他到底想做什么?京城文官武的女儿将多了去,随便找一个娶了不就有了帮手,他又是皇子,娶几房怕都没人敢出言劝阻,何苦要难为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此次又是救命之恩,不知又会提出怎样过分的要求。 宇连墨正等着她道谢,却见景梨歌愣了愣,蹙着眉一副他做了多么招人痛恨之事的模样,当下怒火中烧。正要开口时余光闪过刀刃的冷光,他想也不想便挥剑弹开了那人。 算了,眼下太危险,回头结束了再找她算总账。 “有刺客穿着景府的衣服混了进来,但他们右手手臂上都系着玄金色的绸带,虽然不晓得原因,总之你靠此分辨着些,保护好自己。” 景梨歌听他絮絮交代着,眉心微蹙,刚要说些什么便已看不见他的人影。 “景二小姐,走吧,属下护送您回前厅。” 丁韭毕恭毕敬地说道,景梨歌看他一眼,摇了摇头。 “不用。” “二小姐,不是您用不用的问题,是属下不照做的话能不能保命的问题。”丁韭觉着有些糟心,若景梨歌出了事,他大概会和可爱的丁阙阴阳两隔。 “好吧,多谢你。” 景梨歌虽不想就此再多欠他人情,但眼下的状况实在不容许她多做拖延。丁韭在前面开路,景梨歌便跟在他身后。 也不知月牙同绛雪有没有事,子时虽说姨母和兄长平安无事,却没有说她二人的情况 到了前厅,丁韭便匆匆赶去宇连墨身边帮忙,景梨歌收回心思抬脚迈了进去。 此刻前厅皆是女眷和不会武功的男子,男子守在外面,里圈的女眷们围做一团瑟瑟发抖地哭泣着。 景梨歌四下望了一圈,却始终没有见到元卿同景临之的身影,心中隐隐不安,但子时说过他们皆平安无事 “敢问哪位是景二小姐?“ 门口蓦地传来沉声一问,景梨歌回身,只见是一位穿着景府将士铠甲的人。有了前车之鉴,景梨歌微微警惕着问道:“我是,你是谁?” “属下是王统领身边的人,将军要属下护送二小姐回景府。” “三夫人在哪里?” “三夫人同三公子已经平安回到景府。” 景梨歌松口气,又望了一眼他的右臂,这才安下心同他离去。迈出前厅,景梨歌走了两步,蓦地脚下一顿。 等一下若他是王瑁身边的人,不,应该说若他真是景家的人,怎么可能会不知她的相貌? 正文 第39章 她的眼泪(小修改) 景梨歌心中顿时警钟大作,脚下犹豫着迟迟迈不开步子。但现下放眼望去,众人皆各自同刺客打斗着,乱作一团,恐怕没人可以顾及她。她更加不指望里屋那群人会有人愿意冒着性命之忧相救。 所以如今更加不能同他硬碰硬,景梨歌心中懊悔方才过于着急,一时连这种纰漏都未曾注意,才会陷入进退两难的局面。 那人察觉景梨歌的迟疑,侧了侧首凝视着她。 “二小姐?” 景梨歌深觉此人恐怕已然知晓她心中所想,脚下退后两步,索性敞开了问道: “既然目标是京城贵人,为何一而再紧抓我不放是谁要你们来的?为何要伪装成景府的人?” “二小姐聪慧,难道不懂知道太多必活不久的道理吗?” “说的好像我不问你便不会杀我一般。” 挑明了说,景梨歌反而胆子大了许多,那人一噎,蓦地回首抽出了别在腰间的弯月匕首扑了过去。 “无可奉告。” 景梨歌早有准备,转身便引着他向府门方向跑去,想必守卫也该到了,人多一些总能有机会逃离。 经过前院时,景梨歌才发觉她还是低估了这些人。 不单是前厅数十人,前院c以至于府门四下也皆有三十余人,这里的情况比起前厅更加惨烈,怨不得都过了如此久还未曾见到援军,想必是被困在了入口处。 景梨歌边跑着余光望向四周,胃里一阵翻腾。 出了事,众人第一反应便是要离开宁府,难料大门处也有埋伏,死伤惨重,到处是死尸断肢。景梨歌忍着不适,奋力拨开人群向外跑,蓦地一具尸体直直地倒在她跟前,景梨歌吓一跳,正要绕开时却觉脚下绊到了什么,一个身形不稳便跌在了那尸体旁。 景梨歌低呼,转眸对上了尸体幽怨的目光,心中一凛,顾不得沾了满身的血迹便要起身,然而那刺客已然追了过来,双手举着匕首向着她的面门直直刺去。 景梨歌想着武侠小说中的空手接白刃,下意识便迎上了刀刃。 当景梨歌发现这位刺客是横握匕首时,觉得自己可能是看了假书。 锋利的刀刃斜斜陷入掌心,景梨歌倒吸一口冷气,却也只得硬着头皮紧紧握着刀片。那人见景梨歌如此挣扎方法,冷笑一声,松开了只手。 “我一只手,你尽管挣扎,挣开了算我输。” 景梨歌无心探究他话中的嘲讽,只觉着匕首的刀刃正一寸一寸嵌入肉中,动辄便是钻心的疼痛。 “你们今天杀了这么多人,便是别指望能落跑,京兆尹暗牢的手段总能叫人讲真话。” “你不必威胁我,今日前来,谁也没想活着离开。” 景梨歌的话似乎起了反作用,那刺客眼神蓦地凛冽,另一只手又覆了上去,加大力度压着匕首。 眼见匕首的刀尖逐渐逼近眉心,景梨歌一阵晕眩,觉得自己的手几乎要断掉,巨大的无力之下,心中蓦地生出了无名的怒火。 苏州十二年生活宁静,相安无事,偏偏一道圣旨来了京城,从太子府到今日之事,她只是一个寻常不过的女子,何以叫人人都见不得她好,连着皇后都处处针对reads;。如今又不知是哪位贵人出动这么大排场来杀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 若是没有那圣旨便好了。 景梨歌一向不甘逆来顺受,从小到大从未被人逼到如此绝境,当下便直直地盯着面前的人。 太子 景梨歌脑海中闪过一道光,动了动腿,一边拼了全力握着那刀刃,挑着时候一脚踹向那人的腹下。 那人虽不若宇以征反应强烈,只是眉心微蹙,但手上的力度却小了许多。景梨歌猛地推开他,反身压了过去,强忍着掌心的剧痛反握住匕首柄逼向他的眉心,一只脚蹬着地面微微支着,另一只脚直接踩在了他的腹下,将身子重心全部压在了那里。 “你” 那人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面色微白,力不从心地抵住压下来的匕首。 蓦地一群将士模样的人破门而入,兵甲摩擦之音声声作响,领头之人拔出腰间的剑,嗓音浑厚:“羽林卫援军已至,贼人还不缴械投降,来人,将他们全部拿下,一个不留!” 说罢便又是一阵刀剑相撞的声音,景梨歌此刻大脑一片空白,完全不曾注意到羽林卫众人。 景梨歌一只脚踩着他的命根子,蓦地笑了,脚下用力撵了撵,掌心一片麻木,一寸一寸将刀刃刺进了那人的眉心。 那人忍着痛楚,微微偏头,看着赶来的羽林军,目光同领头那人不经意间相撞,咬了咬牙道: “杀我王,占我府,今日大仇虽不得报,但巳椋之人绝不死在旁人的刀下!” 说罢,数十余名刺客停了手中的动作,望向那人,片刻而过纷纷“噗通”倒地,唇角渗出的鲜血染透了面上的黑纱。 见周围人一个接一个倒下,那人收回目光,望了望围过来的将士,又看了一眼眼神涣散的景梨歌,蓦地唇畔溢出声冷然的笑。 “便让你杀了我罢。” 说罢手微微松开,闭了闭眼。景梨歌正用着力,手下蓦地失了阻力,匕首刀尖便直直地刺了进去。 喷出的鲜血溅了她满脸,景梨歌蓦地回神,垂了垂眸看着眼前的人。 杀人了 指尖颤得厉害,咽下口腔中的甜腥,景梨歌缓了缓,刚要起身,便觉着手臂被人蓦地大力拽起,抬眸对上了那双燎烧着怒火的凤眸。 “不是和你说了要注意有没有玄金色的绸带,你是听不懂话还是怎样,为何还要跟着他出了前厅?” 景梨歌看他一眼,甩开他的手四下望着,一眼便瞧见了人群中的元卿。 “姨母,您没事吧?” 景梨歌跑过去,握着她的手臂上下打量,见她平安无事才松口气,转眸又望见面色苍白的绛雪。 “绛雪,你怎得受伤了?是谁伤的你?” 月牙搀扶着绛雪,震惊地望着景梨歌,“小姐血” 景梨歌抹了把脸,漫不经心道:“没事,不是我的。”然而脸上却越抹血越多,景梨歌方才想起掌心的伤,抬手看了看reads;。 “哦,这是我的还挺疼” 宇连墨看着她精神恍惚的模样,心间怒火烈烈燃烧,两步上前一把握住她的手腕。 “景梨歌,你总是不懂得报恩也罢,为何也不肯听别人的话?这么逞能你觉得很有趣是吗?看着满地鲜血却毫无畏惧同敌人争执你觉得自己很伟大是吗?最后成功杀了人你是不是现在得意到不行?你的命是我给的,能不能服些软,用上你的脑子,而不是同人硬碰硬彰显自己的无知!” 宇连墨压制着情绪,看着景梨歌淡漠无波的眸子。 她总是这般模样,从太子府初见他便知晓她是个不会绕弯的性子,遇事只会随心所欲不计后果地乱来。 不过离开片刻的功夫,她便把他的话全做耳旁风,跟着人乱跑还发生直接争执,险些丧命。宇连墨目光移到她的掌心,眸中的怒气瞬间如火遇水,熄的一干二净。 他去通知羽林卫的人,回来时便见那小小的人满身鲜血地将匕首一寸寸送进敌人的眉心,做的明明是杀人的事,面上却毫无波澜,眸子静地仿佛一谭水。 宇连墨深知她性子淡漠,从不把旁人放在心上,却不知她原是连自己也不知珍重,一味胡来。 正想着自己的话是否说地太重了,却见景梨歌蓦地笑了,轻轻挥开他的手。 “九殿下从皇宫为我说话时便下好了一盘棋,设计了太子c皇后的同时又叫我欠下您一个人情。此后种种,皆不过是胁迫而已,我不过一介寻常女子,为何你们皇家的人都要抓住不放。我知道殿下想要景c宁二家的协力。不如明说,我欠您人情颇多,今日又欠下条命,但想要我妥协,您不如杀了我来的快。” “纠正您一点,逞不逞能,无不无知,皆是我自己的事情,同您没有半文钱关系。您若觉得我杀了人很得意,便如您所愿,我很开心,我觉得自己很伟大。” “您同我说满地鲜血?即使将我扔到血池子里我也仍是无动于衷。生而为人十二年,我从不知血是什么颜色,玄金又是什么颜色,甚至于除却灰黑白我什么颜色也没有见过,这双眼之于我等同瞎了。” “或者您就认为我是活该吧,活该被你们宇家一个个的针对。” 景梨歌说着,幼狐般的眸子里猝不及防地淌出两行清泪,划过面上斑驳的血迹,晕染出清浅的红色。景梨歌握了握拳,掌心的伤痕渗出大颗的血珠,沿着她削瘦的指尖落在雪中,红白交相辉映,绽开一朵猎猎的红莲。 情绪有些失控了。 原本不该如此的。 只是来到京城之后似乎万事不顺,数次被人逼迫至绝境的无助,不明所以地便被针对,再次深刻体会到自己同常人的不同,以及方才在死亡边缘徘徊的绝望。皆在宇连墨的咄咄逼人之下,一瞬间炸裂开来。 丁韭默默瞥开了视线。 玩脱了吧。 把人给弄哭了吧。 该的您。 景梨歌垂着眸子,安安静静地“啪嗒啪嗒”掉眼泪,卷翘的睫毛上沾了许多透明的水珠子。宇连墨见她这般惹人疼惜的模样,眼神一时有些慌乱,手足无措地看着她一颗一颗滚烫的泪珠砸在雪中,似砸在他的心上,砸的他心尖也跟着发烫。 这是梨歌长久以来第一次同他讲话,但似乎并不是一个美好的开头 正文 第40章 定亲 事件的最后,以羽林卫赶来援助,几十余人的刺客服毒自尽而收尾。大理寺同京兆尹联手调查,根据刺客身上所绑的玄金绸带,以及所用的弯月匕首,断定刺客皆为叛军巳椋王的余孽。 本该如此落幕,造成的后果,也便是京城贵圈的死伤惨重。 原本应该是这样的。 “小姐,您知道外面现在都怎么说您吗,简直过分!” 景梨歌靠在窗子边,听着月牙有一搭没一搭的抽泣,头痛地扶了扶额角。京城贵妇圈子里,爱嚼舌根的也就那些人,说来说去不过三件事。 全京城都知道景二小姐身患瞀视。 全京城都知道景二小姐同九殿下不和。 全京城都知道景二小姐杀了人。 仅此而已。 “怨我一时没控制住情绪,同九殿下摊了牌,只是这传小道消息的人也忒神通广大了些,他们是如何从对话中得知我患有瞀视的” 月牙见景梨歌满不在乎的模样,急得掉眼泪,“小姐您原本便因着太子一事被人冠上悍女一称,现下再叫人知晓了眼疾的事情,又开罪了那位不好惹的九殿下,此后更难嫁人了!” 景梨歌见绛雪扯了扯月牙的袖子,轻笑一声,递了块白帕过去。 “你不必拦她,说的倒都是实话。而且只怕还有一个原因,便是因我杀了人不是?” “又不是您的错,那些贼人原本就在舌头底下藏了毒药,事败便会自尽的。” “可大理寺的验尸官,不也说了想要杀我的那人并未咬碎毒药。” “他他那是活该,谁叫他想要刺杀小姐了!” “你说的是,我不杀他也是要自尽的。但终究,像我这般蛮横剽悍,心狠手辣,身有怪疾,又处处得罪天家的人,嫁不出去实在正常。夺嫡统共两拨人,两边都叫我得罪狠了,倒也符合父亲的不站队理念。” “皆言九殿下记仇,会不会是他叫人散播您患有眼疾的消息” “管他是不是,反正我是再不想同这位祖宗扯上关系了。” 景梨歌叹口气,欲要端起桌上的茶盏,却是两手缠着厚厚的绷带,无法自由舒展开来。绛雪见此,连忙端起茶杯递了过去。 “绛雪,你手臂有伤,这些小事要我来就行了。你们两个都是病人,有什么都放着让我来。” 月牙抢过绛雪手中的茶盏,送到景梨歌唇边,只差亲手喂她喝下去了reads;。 “又不是废了” 景梨歌无奈地笑了笑,接过温热的茶杯。 “绛雪,那日多谢你护着姨母,为此自个儿还受了伤,好在堇先生医术了得,你自己也懂医,才不至在手臂上留了伤疤。” 提起伤疤,月牙刚刚平缓的情绪又波动起来,抽了抽鼻子可怜兮兮地望着景梨歌缠成包子的两手。 “也不晓得会不会留疤,好人家选媳妇一向重视身子干净无疤” 景梨歌同绛雪对视一眼,笑而不语。 正说着,门外一阵轻缓的脚步声,张绾合撩开帘子走了进来,径直走向暖炉旁消了消寒气,身后跟着的二位公子正是景砚白同景临之。 “二婶母,您怎么来了?” 张绾合压住她的肩膀叫她坐着,又捧起她的手仔细端详,眸中微带怜惜。 “好好的一双手,伤成这般模样,那贼人实在可恶。我这身子不适合出席大型的宴会,那日临之着慌地抱你回来,满身是血,实在吓人。你说你一个姑娘家,同那凶恶的贼人争执做什么,躲着便是了。” 我不杀他,他也迟早是要杀了我的。 景梨歌自然不能同她如此说讲,笑了笑不做声。 “梨歌”一直在一旁静默的景临之蓦地撞上景梨歌的目光,张了张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兄长平安无事便是好的。” 景临之心思纤细,景梨歌知他定又在自责,但终究她受伤跟他却是毫不相关,实在是无需如此。 “若我也” “兄长便是兄长现在的模样,无需同旁人相作比。再者说,武功这东西,有便是好的,没有照样也活的下去,不比纠结于此。” 景临之一颗悬着的心听此微微沉降,无声叹口气,他扬了扬唇畔,眉眼之间皆是柔和。 “嗯。” “说起来,大哥同蓝郡主相识” 景梨歌蓦地想起那日的事,开口问道,却见景砚白面上的笑意微微敛起,垂了垂眸,声音轻到微不可闻。 “从前在蓝家开设的武馆做过一段时间的学徒,多少有些交集。” 景梨歌觉着自己大概是提了不该提起的话题,转了转眸不再说起此事。 几人在晴芜院用了午膳才离去,外面的雪势自宴会结束后又大了起来,绛雪絮絮讲着今年的雪怕是京城几十年以来持续最久的一次。景梨歌握了握塞到棉被里的汤婆子,趁着月牙不注意,悄悄将窗子打开条缝隙,迎面扑来的雪花沾在眼眉上便是一阵沁人心脾的凉意。 景梨歌呼出口白气,望着窗外缓缓飘落的雪花,蓦地见从晴芜院口走进来个颤巍巍的身影。 “小姐,奴婢不过添个碳的功夫,您怎么这么不叫人省心!” 月牙边说着边爬上了软榻,正要伸手去扣上窗锁时却见景梨歌微妙的神色。 “怎么了小姐?” “你看” 景梨歌错了错身子,给月牙让出了地方reads;。月牙支着木床框,眯着眼瞧了一会儿,待看清来人后惊得蹦下软榻,三两下便将景梨歌收拾得妥妥贴贴。 “这是怎得了” 绛雪看得一楞一愣,月牙指了指窗外压低声音道:“老夫人来啦,可不能叫她老人家瞧见小姐蓬头垢面的模样。” 景梨歌噎了噎,却也不由自主端正了些身子,她实在有些应对不来这位老人家。余光瞧见老夫人穿着件挡雪的银鼠斗篷便迈了进来,身形虽不稳,面上倒也是健康的模样,眉眼之间可见从前风韵。 景梨歌挪下了榻,毕恭毕敬地见礼。 “梨歌见过老祖母。” 想起因为口误招致初见便给人留了不好的印象,景梨歌半路硬生生地改口。 “你才老呢。” 老夫人哼了一声,不满地道。 “” “你也不必强逼着自己改口唤我祖母,我只是听不惯别人一口一个老老老的叫,我还不老呢,我还能再活动几十年。” “您说的是。” 景梨歌已经放弃,只跟着她的意思道。她算是看出来了,这老夫人直说了就是位童心未泯的老人家罢了。 老夫人坐到了软榻上,接过绛雪递过来的茶,垂眸捏着茶盖子捋了捋浮沫,低头微微啜饮。 “劣茶。” 说着便将茶盏重重地往桌案上一扔,从袖袋里抽出条帕子擦了擦嘴。 绛雪端过那盏茶,“老夫人喜爱哪种茶,奴婢这便去重新烹煮。” “不必了,你这丫头手艺不行,什么茶到你手里都得毁了。” 景梨歌看了一眼老夫人,使了个眼色将绛雪和月牙都支了出去,又望向老夫人来时带着的丫头道:“这位姐姐,我这里的丫头不晓得老夫人的口味,可否请你去瞧着些,免得丫头笨手笨脚又做错。” 那丫头犹豫着,见老夫人抬了抬手才应了一声追了出去。 “你特地把人都支开是想说什么?” “老夫人才是,何苦为难一个丫头。” 老夫人被她瞧破,面上微微有些挂不住,轻咳两声。 “你既已瞧出来,我也便不拐弯抹角了。你也好那丫头也好,包括你的兄长,你们都同那卑贱的庶女相关,若不是有事,我是无论如何不想踏进这里的。” 景梨歌大概知晓她为何要针对自己,轻轻笑了笑。 “庶女也是平妻,是您的儿媳,对一位已逝之人起码的尊重还望您有。” “什么儿媳,我的儿媳自始至终只有元卿丫头一个人,你的母亲只是一个插足者罢了。明明是庶女,却偏要攀高枝,还抢了长姐的丈夫,实在不知廉耻。” 景梨歌眸色暗了暗,敛起笑意正色道:“您是长辈,我不想说的太难听。当年的事其中真相是什么除了当事之人意以外,旁人若只知一二便妄加评判,我以为这是很暴露品行的行为。” 老夫人似也觉得话有些过,静了静才缓声道:“罢了,我今日也不是为此前来的reads;。我便直说了,你也该知道,单说你这莫名其妙的眼疾,加之处处得罪人的性子,又出了不少幺蛾子,现下名声可以说是相当不好。” “你父亲也好,景家也好,眼下正在上升期,经不起你这般折腾,更容不得在背后被人戳脊梁骨。你这般跳脱又不着边的性子,恐怕只有早些有人管束了才会变好。” 景梨歌静静听着,等待她的下文,心下了然,皆言无事不登三宝殿,原是为了这个。 “孙侍郎家的大公子已然到了嫁娶的年龄,我见过两次,生的十分清俊,为人又温和有礼,是个可以托付的人,你若有意,改日我便请人去做媒。” 半晌无声,老夫人抬眸,见景梨歌正似笑非笑地望着她,心中微微发虚。 “你光看我做什么,倒是如何?” “我有拒绝的机会吗?您觉着好便是吧。” “那便好,你父亲那边我会同他去说的。再过些日子年夜宫宴时,叫你俩见一见,也算眼熟一下彼此。” 老夫人见她同意,也不再有耐性,连着走走场面都省了,直接起身唤了丫头过来离开了晴芜院。 老夫人前脚踏出去,月牙后脚便扑过来抱着景梨歌惊呼着。 “小姐,您怎么就同意了,老夫人这分明是在说您拖累景府,随便找个人家便把您赶出去啊!” “知道。她这样,明显是不给我拒绝的机会。总之还有机会见一面,若非良人,我自由办法搅了这场婚事。” 月牙松开手,撇了撇嘴一副要哭出来的模样。 “即便退了亲事,名声受害的始终是女子这一方啊” “万一是个好人呢,那不正好了。”景梨歌摸摸她的头,边安抚道边侧首望向有些出神的绛雪。 “绛雪,你可知老夫人为何如此厌恶母亲吗” “嗯老夫人同元家老夫人是挚友,老夫人一直将夫人看作亲生的姑娘,夫人同将军的亲事也是两位老夫人从前便说定的。婳夫人本就是庶女,加之后来又出了那种事情,进了景府老夫人也阻止过,奈何婳夫人已经怀了将军的孩子,为此还同将军冷战过好一阵子,对婳夫人自然是十分不喜的。” “婳夫人也曾主动缓和同老夫人的关系,可最后无一不是被赶出来,便是一顿冷嘲热讽。” 景梨歌听着她缓缓道来,神思有些恍惚。 “小姐,亲事成了,却不是您想要的那人,您过得会幸福吗” 月牙蓦地问道,眼底满是担忧。景梨歌笑了笑,满不在乎得道。 “嫁谁不是嫁,虽然不能嫁给这京城厨艺最好的厨子终究有些遗憾便是了。” “侍郎大人家的公子万一有位恶婆婆该如何是好?” “你看我这么凶,连人都杀过了,谁吃亏还不一定呢。” “可是少爷他” 月牙望着景梨歌,忍了忍还是将这句话憋了回去。 景梨歌没有听见月牙的话,望着窗外纷纷扬扬的雪花,晃神间便是落了满眼清冷的霜雪。 正文 第41章 心有所属,情之所向(内容修改) 丁阙觉着自家殿下最近很不正常。 自宁家宴会之后,时不时便盯着窗外的雪出神,也不逗弄贵妃娘娘的猫了,一发呆便是好些时辰,谁都不理。 丁阙甚是担忧。 但他不知该如何表现心中所想。 好在他有一位贴心的挚友。 “丁韭,殿下为何总是魂不守舍的模样?” 丁韭抱着双臂斜斜倚在门边,淡淡地瞧了宇连墨一眼。 “没事,大概只是被人伤了心。” 丁阙“唰”一声拔出腰间的长剑,眼神凶狠。 “找死。” 丁韭十分糟心,把他的剑按回了剑鞘之中。 “你凶个锤子。” “何人胆敢中伤殿下,丁阙奉陪到底。” “你若伤了那人,同殿下的主仆情必然到此为止。真的,不骗你。” “不懂reads;。” “简而言之,殿下这是有病。相思病。” “我去找太医。” 丁阙正色道,起身便要去太医署。 丁韭一把拉住他,神色复杂。 “我有句话现在就要讲。丁阙你活该娶不到媳妇。” 宇连墨正支着下巴坐在桌案边出神,听见二人低声交谈的声响,收回心绪瞥了过去。 “别吵。” 丁韭讪讪地闭了嘴,看着宇连墨失神的模样,想要说些什么又张不开口,却听得一旁丁阙字正腔圆道。 “殿下,属下认为有病需得早治。” 宇连墨微微蹙眉。 “谁告诉你我有病?” 丁阙指了指丁韭,正色道:“回殿下,丁韭说您是相思病。属下虽不太懂,但您还是早些治疗的好。” 丁韭心痛到无法呼吸,没想到是这样的丁阙,竟然出卖朋友。丁韭正做好准备领罚,却见宇连墨蓦地陷入沉思,一言不发。 相思?谁相思?相思谁?为何要相思? 宇连墨觉得自己似乎抓住了些什么,一时却又无法顺着丝线寻到尽头。 丁韭有些看不下去他纠结的神色,犹豫着开口。 “殿下,景二小姐想必当时受了惊吓,所以才说出那番话的,您无需放在心上。” 景梨歌?宇连墨有些迷茫,他为何要在意她说的话?最近也是,只要想到在她心中自己原来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坏人,总觉得胸口憋着一团气,什么事都做不成。但想起来那日她收起利爪掉泪的模样,又莫名有些揪心。 从初见时,她便是口齿伶俐c嘴不饶人的模样。当着那么多人也不晓得给太子台阶下,只顾着自己开心了使劲讽刺着。为了那么身边那么个小丫头还动了手,偏偏还叫人看了只觉得痛快甚至有些发笑。 可上一刻还是一副耿直无心的样子,面对自家堂妹的试探时,又那般冷静沉稳,言语间不露丝毫破绽,从容到难以相信与之前嚣张态度是同一个人。尤其是谈论起朝廷后宫之事的时候,侃侃而谈条理清晰,揣摩人心的能力甚至不逊于他。但怎么看都只是养在深闺里的千金,不比他在朝廷摸爬滚打这些年。 想必最初吸引他将视线放在她身上的,便是这份惊人的聪慧。 玉庭园赏梅宴,同皇后倚仗身份咄咄逼人的态度截然相反,她平淡如水c有理有据,生生将局势扭转到了自己的一边。而面对太子那般强硬的手段,她却选择了硬碰硬,耿直中又显出生动可爱的一面。 此后种种,不过叫他愈发无法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开。 但最震撼的,莫过于宁府宴会那日,分明便是那么小的一只,为何却有如此大的勇气同刺客对峙?而之后她又露出了从未见过的脆弱模样,这才叫他想起来,平日里嚣张凌厉c聪敏冷静的她,终究只是柔弱细腻的姑娘。 敛起昔日清冷,她安静下来时,实在叫人心生怜惜。 怜惜宇连墨蓦地笑了,他从未有过怜惜谁的感情,只觉得身边的女子,不是高傲任性c装作知书达理,便是一个个小白花的模样,看着就烦reads;。 生为深闺女儿,却有独特的见解,聪慧过人,偏生伶牙俐齿,不论是谁不开心了上去便是一顿冷嘲热讽,丝毫不给人留情面。这样心思深沉的她,偶尔也会回归到这个年龄的女孩本应有的姿态,却又不同于同龄的少女。耿直c清冷,爱戏弄旁人,这副模样也吸引着他一步步靠近。 宇连墨自小玲珑心思,对于男女之事向来肆意,面上张扬模样却不近女色,十六的年龄却是连个通房都未曾有过,更不提对人动心。但是对于景梨歌,他自玉庭园赏梅宴之后,便隐隐约约察觉到了自己的心思,却始终不能确认。 是一时兴起?还是觉得有趣?他生为天家之子,不能因为一时的心思便做出将来也许会后悔的行动。但同时,一旦确定了,将是谁也不会让予的长久之心。 宁府宴会,他也自知没有原因更无资格冲她恼怒,但当看到她如此不晓得爱惜自己时,疼惜连带着怒火,不由自主便成了这般模样。事后知晓她患有瞀视时,他也十分后悔,逼的她说了那些话,最后还搞得人尽皆知。 但万幸,经此一事,宇连墨觉得自己着实明确了自己的心思。 他总认为会为着朝政娶了哪位重臣家的姑娘,而今看来宇连墨不由自主勾起了唇畔,带起眸中一片潋滟的光辉。 心有所属也便是这般感觉了吧。 “丁韭,你说得对,我是在相思。” 丁韭眼角抽了抽,面上一片冷漠,内心腹诽:事到如今您还在说什么 丁阙反应十分平静,悄悄在心中给丁韭束了个大拇指,不愧是丁韭,什么都晓得。 宇连墨正暗自考虑着该如何表明,却蓦地想起景梨歌对他说的一番话,蹙了蹙眉便要出门。 “殿下,您要做什么?” “解释。” 不是表明心意,而是解释啊以现在景二小姐对殿下的厌恶程度,一旦表明心意只会被当作戏弄,恐怕会留下更差的印象。 还好还好。 丁韭看着宇连墨翩跹而过的衣角,松了口气。 用过晚膳,景梨歌窝在暖炉边发呆,想着白天月牙的话。 若所嫁之人,非想要的那人吗 不是京城厨艺最好的厨子的话,谁都一样啊 景梨歌觉得自己胸无大志,琴棋书画样样不精,四肢僵硬五音不全,第一次拿起针线的时候险些戳瞎自己的双眸,唯独对食物有深到常人不能理解的执念。 可巧,她厨艺也不精湛,这样说来,算是一无是处吧? 真真是眼瞎才能瞧得上她。 虽然这次定亲有些突如其来,但能找到愿意要她的人家,是不是就该烧香拜佛了。 景梨歌边想着,对着桌案前的小佛像拜了拜。 蓦地一阵冷风拂过后脊,景梨歌打了个寒战,揉了揉酸麻的膝盖,起身便要去关窗。 “二小姐。” “” 景梨歌看着面前满身落雪,发丝皆白,却眉目生辉眸光潋滟的人,垂了垂眸reads;。 我肯定是煤炭中毒出现幻觉了。 景梨歌绕过他,径直走到软榻边大开窗户,深吸了口寒气,闭了闭眼回身,再次撞上宇连墨笑意盈盈的眸子。 “” 宇连墨见她愣怔的模样,唇畔一弯笑开了花。 “看见本殿下是不是很惊喜?” 景梨歌要疯了,抄起手边的软枕扬手便砸了过去,宇连墨微微侧头躲了过去。 “从不知晓九殿下还有这种兴趣,喜欢半夜造访未出阁女子的闺房。” 宇连墨见她面有恼色,想起前来的目的,上前两步敛了笑意正色道:“我是来解释清楚误会的。” “没有误会,您快出门左拐回宫吧。” “你先听我说。”宇连墨眉眼皆是笑意,微微抬手拿起桌案上摆着的点心塞进了景梨歌口中。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误会的,救你皆出于自愿,我自始至终从未想过要挟你什么,或者做出对景家c宁家不利的行为。我是想过要拉拢将军,但也仅限于在他心甘情愿的前提下。你该晓得,若非诚心归于麾下,宁可不用此人的道理。关于你的眼疾一事,我并非有意戳你痛处。我也从未刻意针对你,不如说我对你根本没有恶意。” 景梨歌吞下口中的糕点,有些不能消化地看着一本正经的宇连墨。 “九殿下您有没有恶意,跟我貌似没什么关系吧?再者说,在我看来,您的许多行为就是在挑衅。” 宇连墨有些急躁,“本殿下何时挑衅过你?” “玉庭园,利用我落水一事阴了太子殿下一把。” “阴宇以征是顺手的,主要还是气不过他想要强迫你。” “你看见了却只是暗中观察,不就是在打算着这件事吗?” “谁叫你说我比女人还骚的再者说并不是看热闹,是准备出手时,你已经跑走了。” 景梨歌一脸茫然,她何时说过这种话?比女人还骚蓦地脑海中灵光一闪,景梨歌脸色沉了沉。 “您不仅喜欢夜访女子闺房,还喜欢偷听人墙角吗?” “你怎么不抓重点。景梨歌,太子府赏梅宴那颗铁菩提,玉庭园赏梅宴,京兆尹大人任职宴,我统共救了你三次,你连句谢谢都没有吗?” 铁菩提景梨歌忆起太子府时那颗不知从何而来的铁菩提,原来是他吗,难怪周围人会露出那般微妙的神色。 “多谢九殿下。” 景梨歌直勾勾地望着他说道,满脸“我说完了您快滚吧”的神色。 “你”宇连墨气结,“没良心” “景家砖瓦挺贵的,算顶了您之前踩踏我这院子的廊檐。” “那是我担忧你的伤势,便想去景府看一看,谁知瞧见你和那个堇长安卿卿我我的模样,一气之下没控制住力度,不小心踩踏的,你怎得这种事情也能怨我?”宇连墨话中半真半假,个中缘由只有他自己晓得,只不过实在看不下去,惹个小麻烦打断罢了reads;。 当然这种话是不能说出口的。 “你担忧我做什么,九殿下,我们之间貌似没有什么交集值得叫您来关心我吧?”景梨歌蓦地笑了,眸中皆是淡淡的嘲讽,漆黑的瞳孔中似乎全然不肯将他放入眼底。 明明他就站在她的面前。 宇连墨微微敛起笑意望着景梨歌,一双凤眸皆是潋滟,淡色的唇畔上下张合。 “心有所属,情之所向。” “” 景梨歌噎住了,深觉眼前的宇连墨可能是假的,不然就是她疯了。 “说来惭愧虽然请过教书先生但是小女着实理解能力差强人意” 宇连墨眸中染上一层淡淡的笑意,沉声轻笑道:“二小姐聪慧,当知我所想。” 景梨歌愣了半晌,避开他灼热的视线,觉着自己的脑子几乎炸裂。这位九殿下的思维实在过于跳跃,就算句句皆真话,他并无针对她的心思,也救过她几次,可也不代表便是喜欢她啊! 难不成是企图结亲以控制家族?想来想去便只有这一个理由了。 “您别想了,父亲和柏叔不会因为我嫁了谁便改变立场的。” “有景c宁两家相助自然是好的,可以沈家背后的势力,即使没有也不会受到分毫影响。” 宇连墨也不气她又想歪,目光微垂望见了她包成两团的手,眼底溢出一片柔软,眉目间皆是怜惜。 那是因为什么?总不可能是真的瞧上她了吧? 景梨歌听他此话心中一团乱麻,小碎步迅速退到墙角,扶着墙壁面色复杂地望着宇连墨。 害怕。 “殿下你再这样我要报官了。” “罢了,时候不早了,我先回宫了,你好生歇息。”宇连墨已然挑明,又知她大概暂时需要时间接受,自然不急于一时。 景梨歌看着宇连墨推开窗子翻身跃了出去,仍处于茫然的状态。 等等一下 前前后后不过见了三次面,说的话加起来不超十句,勉强算相识也只是认识了不过半个月,此前九殿下在她心中一直属于死都不能招惹的对象,如今不过一场事故她没忍住摊了牌,他便向她示爱了? 景梨歌心情复杂,生平首次觉得一个人可以自来熟到如此种地步。 九殿下,不会是一向横着走路惯了,碰见个反抗他的便觉得有趣,误以为是好感,所以才来向着她说这一番话的吧? 景梨歌越想越觉得是,缓了缓神定下心。 年轻人,总是容易冲动,她得需摆正他的价值观。此后怕是见面机会不多,见了能躲便躲吧。更何况不出意外的话 景梨歌行至窗边,抬眸望了一眼月色下悠然飘落的雪花,抬手覆在了木扣锁上,缓缓闭了窗。 她大概是要嫁到孙家的吧。 正文 第42章 除夕宴 临近年关,京城皆是一片喜气的大红色,街道上的商贩并不受微雪的影响,四下吆喝着贩卖年货糕点,成衣店里也是熙熙攘攘许多人。如此景象之下,连着景府也早早便开始准备起了除夕夜踩岁的聚宝盆和祭灶王的香烛祭品。景梨歌犯懒,只叫人随便清扫了下晴芜院,换了套崭新的被褥,又在元卿的催促下去了成衣店,顺便给身边的两个丫头也做了套新衣裳,才算将将备好了年夜所需。 今日是除夕,宫里每年定例会在此时邀京城各家主位c夫人入宫共同庆除夕。如今元卿已坐回了主母的位置,自然是轮不到周氏前去。二夫人因着身子原因,从不参加此类宴会,而大夫人倒是早早便准备着进宫的衣裳,可惜在之前宁府刺客一事之中受了伤,也是去不成的。景兰夕本是央元卿带着她一同进宫,却被老夫人训斥了一顿,说她母亲卧病在床,自己不侍疾在侧,反而穿的花红柳绿参加宴会,实属大不孝,给景家抹黑,驳了她的请求。景兰夕要侍疾,景书衡当然也不能去,面上虽一副孝恭的模样,心里却不知咬牙了多少次。 景梨歌听了好笑,老夫人真是无时无刻不在惦记着景家的名誉,景兰夕死活要去恐怕也是大夫人的意思。同先前几次不同,这次可真真是全京城的贵人皆在场,来的又都是嫡子嫡孙。宫中上下也皆会出席,几位平日不露面的公主皇子c甚至于在外封了王嫁了人的皇家子孙也都会回到京城,接受圣上c太后赐予的新春祝福。 这样的场合,大夫人怎会肯放过。景梨歌一时又有些感谢老夫人,带着景兰夕,不知又要闹出什么幺蛾子。 但周氏虽然没有资格前去,老夫人一向看重景月华,格外提了一句,让元卿带上她一同前去。于是最后前去宴会的,便是元卿c景蔚深c景梨歌c景临之c景砚白同景月华六人了。 景兰夕去不成却也不消停,隔三差五便抱着一堆花里胡哨的灯笼年画剪纸来问景梨歌哪个颜色好看。景梨歌知她故意借着瞀视的事情来叫自己心里不好受,但也不屑于同她多言。月牙伶牙俐齿,几句话便将她堵了回去,末了景梨歌再“仗着”嫡姐的身份护崽子,一顿歪理气的她一跺脚转身便跑。 几次下来,景兰夕终于学乖了,再也不来招惹景梨歌。 “这四姑娘也真是,不晓得给自己积点口德吗,次次叫人堵得说不出话还厚着脸皮子来给人闹腻歪。”月牙忿忿地道,冲着大夫人院的方向呸了一声。 “不必窝火,你看绛雪多平静。” “奴婢并非不生气,只是觉着恶人自有天收。” “” 景梨歌同月牙对视一眼,原来绛雪也会恼怒 离着入宫还有些时候,现下景家的男眷在祭灶王,祭灶王一向不许女子参与,景梨歌乐得清闲,气跑了景兰夕张罗着要月牙和绛雪穿上新做的衣裳。 二人推辞不过,磨磨唧唧穿了半晌才穿好,景梨歌望着月牙别扭的模样忍俊不禁。 “这不是挺好看的吗,你得落落大方些。” “奴婢还是第一次穿如此鲜艳的衣裳” 景梨歌弯了弯唇,眉眼带着笑意reads;。 “我也不知你们适合什么样式的衣裳,便照着印象选了两套绸缎。月牙活泼灵巧,纯善可爱,无论何时皆是朝气蓬勃的模样,凭着感觉来说该是适合鹅黄色的。绛雪温和沉静,皎皎如月,我觉着浅蓝色大概也是同你相配的。不知合不合你们心意?” 半晌无言,景梨歌抬了抬眸,却见月牙扯着身上的衣服正“啪嗒啪嗒”掉眼泪。一向沉稳的绛雪也是眼眶泛红,抽出白帕子抹了抹眼角。 “怎c怎么了?”景梨歌好慌,她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吗? “世上那么多人,凭什么偏偏要小姐得了这怪病,小姐人那么好,如果可以的话月牙宁可是自己身患瞀视也不愿是小姐。”月牙抽泣着,有一搭没一搭得说着。 “世间最热切最温暖的颜色便是红色,小姐殊不知,您虽然看起来清冷淡漠,实际上却比谁都要温柔,无论和是外貌或是内心,红色对您来说再适合不过。可偏偏您便看不到,奴婢觉得不甘心。” 景梨歌看着面前的两个姑娘,心尖微微发烫。她是什么模样自己怎会不知,或许对于认可的人便是她们口中模样,但之于旁人,她就是心机深重c冷漠无情还一无是处。 但是不重要了,她不需要旁人的认同,有些许人在侧陪伴,或许前路如何坎坷皆可以抗下来吧。 景梨歌眉眼弯弯,垂了垂眸,手中捧着的热茶氤氲出一片蒸腾的雾气。 时至入宫的时辰,景梨歌出了景府大门下意识望了一眼隔壁,却并未见到宁府的马车,大概是提前出发了吧。近日雪势大,路上积了不少雪,街上又人来人往,骑马实在不便,于是众人皆是乘坐马车。门前停着两辆马车,按理说是长辈一辆,小辈一辆的景梨歌余光偷偷瞄着元卿,却见她看都不看景蔚深一眼,径直便上了后面的马车。 长辈该是坐前面的马车的景梨歌又看向景蔚深,只见他无奈般轻笑,眸色微黯,迈开步子上了前面的马车。事到如今,只好是她同景月华坐后面,兄长同大哥坐前面的了。 一路上三人偶尔说句话,气氛略微尴尬,马车缓缓行驶了有些时候才到了皇宫。 甫一落地,景梨歌只觉得生平第一次深刻理解了美丽冻人这个词。 眼前陆陆续续下马车的小姐们,一个个都是轻衫薄衣,衣饰繁重,面上描绘着精致的妆面,一言一行皆是优雅淑静。景梨歌这才注意到,景月华虽不若她们那般,多少披了件斗篷,但穿的也着实算不上多。 景梨歌站在一众花枝招展的少女之间,觉得自己有些格格不入。正有些尴尬,却见人群中冒出一叛徒,艰难地挤出去向着她跑来。 “梨歌!” 景梨歌看着气喘吁吁的元沐暖,目测她至少穿了不下七件衣裳才能裹成眼下的模样。元沐暖吸口气缓缓,捧起景梨歌的手细细端详着。已然过了许久,掌心的伤口偶尔也会发痒但基本开始愈合,元沐暖伸出根手指轻轻蹭了蹭梨歌手上的棉纱。 “都怨我没用,那天一出事便吓呆了,自始至终都拖累你还要照顾着我,结果受了伤” 元沐暖垂着眸子,不同从前欢快,鼻尖一抽似要哭出来的模样,景梨歌碰了碰她的指尖,轻声道:“可别哭,今天哭了,来年会哭一整年的。” “一整年?真c真的吗?”元沐暖生生把眼泪憋了回去,吸了吸鼻子瞪大眼睛道。 “可不呢。” 身后几人见景梨歌一本正经的模样,轻笑出声reads;。元沐暖这才注意到后面的元卿,眨巴着眼瞧了半晌。 “这位夫人是” “暖儿,快见过你大姑母。” 蓦地响起句话,景梨歌循声望去,是位笑容温和的夫人。元卿唇畔的笑意顿了顿,半晌才轻声唤道:“嫂子。” 温如研听这一声唤,一时无言,沉默了良久才长叹口气,转眸望向景梨歌。 “你是梨歌?别说,这么猛地一看,同你母亲倒是九分相像,都把我看晕了。”景梨歌听元卿的称呼,心下了然,毕恭毕敬地见礼。 “见过舅母。” 温如研噗嗤一声笑开了花,冲着景梨歌摆了摆手,“可别,舅母这称呼怎么听怎么显老,你不若唤我一声如姨,反正那边那位从前一直如研姐如研姐的叫着,十几年不见了倒认生了,反而叫开嫂子了。” 景梨歌噎了噎,这位舅母真有个性,但也改口道:“如姨。” 这边元沐暖也反应过来,糯糯地唤了声“大姑母”。 “如研姐你真是一点没变。” 元卿无奈地道,温如研是为了家族嫁到元家的,从前便要她们几个妹妹辈的都不许唤她嫂子,说是听见就烦心。如今隔了许多时光再见,却仍是这副模样。 “还说我,你舍得出来见人了?”温如研似笑非笑地望着她,上前两步捧着景梨歌的手柔声道:“梨歌,前些日子多谢你救了暖儿一命,我一眼瞧见你就喜欢得紧,可你那一根筋的爹肯定不愿意叫我把你抢过来做自家姑娘,我想了想,不若你来做我家儿媳如何?” 元卿被她的话吓得一惊,却见温如研睨了她一眼,“想什么呢,可不能叫我家那个傻儿子祸害姑娘,我指的是小四家的孩子,我早些年便一直带着他,同我亲生的所差无几,梨歌,你可考虑考虑?” 温如研半真半假地开着玩笑,景梨歌讪笑两声,这恐怕是说的堇先生吧。堇先生的母亲被元家领养后排行正是第四。 “如研姐,你就别戏弄梨歌了,姑娘家家大庭广众之下怎么能同你谈论婚嫁的事情。” 而且我貌似是要嫁到孙家来着景梨歌内心默默补充道。 四人有说有笑,偏偏把身后同元家非亲非故的景月华晾在了一边,处境十分窘迫。 过了半晌元卿才意识到还有一个景月华,介绍了几句,温如研敷衍地应着。 元沐暖趁机拉着景梨歌离开了些,悄声说着。 “梨歌,你别介意母亲的话,我们兄妹三个她属疼爱长安哥哥,从前挑来挑去总觉着谁都配不上他。如今见着你,可不就看对眼了才这么说的。” “我知道了,不打紧,我又不是脸皮子多薄。” 景梨歌好笑地说道,长辈善意调侃几句罢了,较真了岂不可笑。余光隐约见几人朝着这边走过来,领头的姑娘气势冲冲,目光直勾勾地盯着景梨歌。景梨歌下意识回想最近得罪过的人,貌似一直都窝在晴芜院,连个生人都见不着,那这位姑娘为何要如此凶神恶煞的模样? 正暗自思索着,却见那人上前来,一把推开了元沐暖,接着不带丝毫停顿地扬手便是一耳光甩在了景梨歌的面上。 “景梨歌,你不得好死!” 正文 第43章 风波渐起(补上后半内容) 清脆的声音响彻四下,微微激起荡回的余音后,便消融在松软的雪中。 这一个小插曲引得好些人纷纷侧目,毕竟一边是最近正处于风口浪尖且又伶牙俐齿的景二小姐,一边是京城出了名霸道蛮横的赵家绣姑娘,不知这二人碰上又会惹出什么热闹reads;。 虽处于宫中,人们看热闹的心思却丝毫不减。 景梨歌左脸颊火燎般疼,发懵的时间,不远处的月牙绛雪二人听见声响立时跑了过来。绛雪扶起摔在雪中的元沐暖,起身怒视着赵绣。而月牙则揽着景梨歌后退两步,回身挡在前面,心想着是在皇宫忍了又忍才没有动手。 “你是谁家的姑娘,上来便打人,这是皇宫,不是你撒泼的地方!” “我?”赵绣甩了甩手腕,冷笑一声,“我打人又怎样,我今天还要杀了这个贱人为母亲报仇!”说着,她便上前两步,挣扎着要越过月牙。月牙有些功夫底子,一只手便拦住了她,回眸望向景梨歌。 “小姐,您没事吧?” 口中涌上一阵甜腥,景梨歌倒吸口凉气,这姑娘手劲还挺大。抬了抬眼皮对上赵绣几近疯狂的目光,微微蹙眉。 “我自问同你并不相识,又何谈同你的母亲扯上关系?我从不白挨人打,你最好解释清楚。” “景梨歌,我知道母亲说话不好听,前些日子在宁府宴会上得罪了你,可她怎么说也是长辈,你何必如此小肚鸡肠,以至于后来眼睁睁看着她被人腰斩见死不救!实在恶毒!” 景梨歌听着她的嘶喊,大概有了头绪。又细细打量着赵绣的眉眼,难怪瞧着眼熟,这不正是那天在她眼前被人砍死的赵家夫人的姑娘吗。 心中明了,景梨歌反而愈加无语。那本是意外,她又并非恶意不去救赵夫人,只是当时的情况只允许自保,更何况,当时身边还有一个沐暖,除非她脑子有问题才会扔下沐暖去救一个素不相识的人。 再者说即使想救,也是有心无力啊。她又不会武功,倒是如何去救? 景梨歌一时心情十分复杂,既好笑她将所有错都推给自己,又有些同情她,毕竟一夕之间失去自己的母亲,还是以那般凄惨的方式死去,当真是天降灾祸。 但是同情归同情。 景梨歌摸了摸左脸,走上前活动了下手腕,使出吃奶的劲儿抽了过去。 挨的打还是要如数奉还的。 景梨歌也不顾及边上有许多看热闹的,清冷的声音落在众人耳中。 “我只说一句,你母亲的事情,很遗憾,但关我屁事。” 景梨歌从前总想着人到底该如何生气才会口吐脏字,如今算是彻底了解。赵绣生生挨了景梨歌一耳光,偏着头半天缓不过神。 良久,她缓缓推开月牙后退两步,蓦地从发上扯下支嵌宝蝴蝶簪握在掌心,二话不说便绕开月牙扑向景梨歌。 月牙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地愣住,待反应过来为时已晚,眼见簪子的尖头便要刺向景梨歌的喉咙,蓦地横空伸出来把青色的剑柄,轻轻落在了赵绣的手腕上,击得她痛呼一声扔开了金簪。 景梨歌觉着自己同皇宫大概八字不合,每次来都搞出来一堆事情。心悸不定地抬眸,便直直撞进了蓝璟玉冷淡的双瞳。 蓝璟玉收回剑柄,弯身一只手架起了景梨歌。 “没事?” “没c没事。多谢郡主。”景梨歌拍了拍身上的雪,莫名觉得自己好似每次遇险时都能被蓝璟玉救下,若她是男子,景梨歌真该相信命定之人这一说法了reads;。 蓝璟玉微微颔首,伸出只手拎着赵绣的领子把她拎了起来。 “皇宫是什么地方容得你乱来,趁未惊动圣上之前赶紧滚。” 蓝璟玉出嫁前算是半个皇宫守卫,如今回了宫,偶尔也会维护一下秩序。围观的人见她出现,看热闹的心思便散了一半。 同赵绣一起来的几个女子眼见事情似要平息,互相对视一眼,其中一个壮着胆子道: “郡主心善,但还恳请郡主不要插手这件事情。赵姐姐是不该如此冲动,但事情起因原本也是因为那边的景二姑娘对赵姐姐的母亲心怀怨恨,见死不救,所以赵姐姐才会如此情绪失控。” 蓝璟玉手一松扔开了赵绣,斜睨着说话那人。 “谁说她见死不救?” “回郡主,是小女亲眼所见。” 蓝璟玉听此话,踩着绵雪缓步行至那人身侧,将腰间的佩剑横在了她眼前,握着剑柄一点点抽出其中泛着寒光的剑刃。 “你确定是亲眼所见?那你有没有瞧见我你又是否知道真正选择漠视的人是我?道听途说,你要这双眼有何用?” 蓝璟玉武功高强世人皆知,若她也在场有心相救的话必然可以救下赵夫人,但她没有。 如此说来的确怨不得景梨歌,反而该怨 那人紧张地望着眼前锋利的剑刃,额头微微冒汗。一时之间无比后悔听了旁人的闲言碎语便来挑唆赵绣,结果招来了蓝郡主,陷入现下进退不是境况。 蓝璟玉缓缓将剑收回,回眸望着瘫坐在地上的赵绣。 “听清了?别想着再到处乱刺,刀剑无眼,天家王法在上,我不介意把你押到京兆尹的大牢。” 景梨歌心下明白了六七分,这赵姑娘多半怕是被人当枪使了,多大仇才要利用人家亡母的事情来给她闹腻歪? 瞥了一眼身后那群人,景梨歌缓缓蹲下身子望着失神的赵绣道:“亡者已故,却还有人利用此事来诓骗你。你想,是不是其实她们才是最过分的?” 景梨歌尾音放的十分轻柔,缓缓道来引导着赵绣将怨恨一点点转移到最初挑事的人身上。赵绣一个激灵,目光逐渐清明,回眸望向身后的人。 月牙见她这般,一时又觉痛快又噎的不知该说些什么。小姐实在是坏透了! 那几人方才领教过赵绣不要命的劲儿头了,眼瞧着景梨歌不动声色将矛头指向了这边,为首的姑娘却是忿忿地道。 “景梨歌,你少在这里装好人,就算造成赵夫人去世的原因不在你,追根究底,却还是怨你不,怨你们景家,更怨宁家!” 景梨歌被她这一吼,才刚理清思路的大脑又搅成一团。等一下怎么又扯上景c宁两家了? “一句话说清。”景梨歌此刻心情十分焦躁,上前两步逼近说话那人,满脸不耐。 “你c你别以为有蓝郡主撑腰” “说重点。” 那人见她一副下一刻便要手撕了她的阴沉模样,壮了壮胆,见周围有不少人暗暗地观察着,提高音量磕磕绊绊道: “京兆尹同大理寺既已断定刺客是反贼巳椋王的余孽,试问京城有些年纪的长辈谁人不知,当年领军平叛的便是你的父亲景将军reads;。而如今宁家又堂而皇之住进了巳椋王曾经的府邸,看此情况,八成便是那群反贼伺机报复这两家,才将京城无数贵人牵扯其中。” 景梨歌听她此话,又见四下人群皆低声私语,心知恐怕这样的说法已经流传了有些日子,可恨她最近只窝在景府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对此竟是完全不知。 狗屁理论,怎么就怨得景c宁二家了,景梨歌微微咬牙。人言最是可畏,总有人喜欢捕风捉影以讹传讹,景梨歌虽想极了将她逮起来吊打,但当着一众人,又是在皇宫,闹大了只会愈加抹黑两家。 景梨歌笑了笑,然笑意却不抵眼眸深处,声音虽轻,却足以周围人听得清楚。 “姑娘这番理论,我是否可以理解为,此事的罪魁祸首不是那群丧心病狂的刺客,而是明明自己也损伤惨重事后却第一时间日夜赶工调查真相,又拿了许多银钱上门致歉安抚在此次事故中无辜受累的人,直到昨日府中仍有多处地方还未修整完毕的宁家。还是顾不及就在一墙之隔的自家安危,冒着生命危险调动全部人手同刺客打斗,拼尽全力撑到羽林卫援军赶来,一夕之间几乎人手折损对半的景家?” 景梨歌原本心中并无波澜,不知为何却愈加情绪激动,一步步靠近逼的那人不断退后。 “我不知道你是谁家的姑娘,但你若有半分良心可言,就少说些风凉话。人言可畏,你的一句话,很可能将旁人的尽心竭力毁个干干净净!” 那人被景梨歌逼的无处可退,硬着头皮对上她似猎猎燃着一团火焰的眸子,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蓝璟玉似有些震惊于她的怒火,愣了半晌,招手唤来两个宫婢吩咐道:“扔出去,告诉赵家的人,再让这等人出来惹是生非,下次便直接绑进牢里关上三年。” 宫婢应一声,搀起了瘫坐在地上的赵绣。 “多言一句,既然长了眼就自己去看,别没事整日像个不招丈夫喜欢的老女人一般,逮住件事便人云亦云,蠢货。” 这句话既是说给赵绣,更是说给在场围观的夫人们听的。聪明人已经听出了其中含义,虽恼火却也不敢多言,蓝郡主一向如此,偏偏圣上铁了心护着她,谁也动不得半分,当下一些人便散了去。 “还有你们,无事生非道听途说,站在这宫里也是脏人清静之地,今日的宴会已然容不得你们出席。” 蓝璟玉话锋一转,目光凌厉得看向先前挑起事端的几人。她们今日前来都是费了相当心思打扮,便是为了几位出众的皇子公子,一年就这赶这一次好时机,如今连个人影都没见到,自然是不甘心就这么回去的。其中一人有些家世,想着蓝璟玉总不会绑了她们,便带头壮着胆子不肯动步。 蓝璟玉见几人磨磨蹭蹭不愿离开,当下解了腰间剑柄往眼前一竖,拇指顶在剑出鞘的地方,一副随时要拔剑的模样。 “我不说第二遍,都滚走。” 见此情景,再如何不甘愿也该离去,毕竟以蓝璟玉的脾性地位,随便砍了她们其中的谁,家族的人都是不敢多言一句的,甚至还要感谢她砍得好砍得妙,匡扶大启正义。 景梨歌见几人离去,深吸口气长叹而出,心中苦笑一声。 老夫人还叫她不要给景家抹黑,眼下,却是不需得她来抹黑,景家怕是早已被不知多少人暗着戳脊梁骨,只是碍于父亲的将军一职不放到明面上来说罢了。 景梨歌眸色渐深,到底是谁要如此陷景宁两家于不义之地 正文 第44章 妾有情郎无意 待四下人散去,景梨歌理了理上衣的褶,行至元沐暖身侧。 “梨歌,你只要同我在一起便会招惹上麻烦,我”不待她开口,元沐暖鼻尖微红,瘪了瘪嘴闷声道。 景梨歌一时好笑,弯身拂去她裙摆上沾染的雪,“明明是我连累你了,你怎得自责起来?” 上次的刺客,这次的赵小姐,哪个不是冲着她来的,反倒是次次都拖累了沐暖。好在她还有个元家嫡女的名分在,不至叫人欺负她心思单纯。 “蓝郡主”景梨歌眸光转向蓝璟玉,算起来同她交集也并不算多,却值当她救下两次,景梨歌有些摸不着头脑,却也觉得过意不去reads;。 “不必言谢,还有,对于这一类的人要莫不加理会,要莫便是回击到她说不出话,你太绕弯了。”蓝璟玉淡淡说着,景梨歌唇畔溢出丝无奈的笑意。 “在外总归是会有各式各样的束缚的,家族也好人际也好,讲开了说,有时候真是十分羡慕郡主这般直言不讳。” 不提是在天子脚下,一言一行皆需谨慎。单是层层压着的阶级关系,就规定了该对谁笑对谁冷脸相待,即使有时并非本意,却也为了避开世人难以控制的口口相传,不得不做出另一面的模样。 在这其中,蓝璟玉对谁都不苟言笑,不刻意冷待不谄媚拍马,虽说多少有她的身份在这里摆着,这份直言真性却也十分难能可贵。 “但正因为是我,有些话才无法言明。”蓝璟玉的声音飘渺,夹杂着丝缕不易察觉的感伤。景梨歌怀疑自己听力出了问题,抬眸却见蓝璟玉傲然立在雪中,目光散散地落在不远处那纤长瘦弱的身影上。 景梨歌顺着望了过去,却见景砚白站在一树枯枝落雪下,苍白的面上勾起个浅浅的笑意,恍然间便落了满身满肩的白雪。 余光见蓝璟玉的神色蓦地柔和下来,宫墙上斜斜悬着的纸灯笼中燃着忽明忽灭的火光,明暗之间温柔地打在她的面上,映出蓝璟玉唇畔微微扬起的弧度,照在眼底湖光般温柔的热切视线。 景梨歌一噎,深吸口气目光不受控制般不住在二人之间瞟来瞟去。 怎c怎么办,她好像发现很不得了的事情 大哥和蓝郡主大哥之前虽说在蓝家的武馆做过学徒,同郡主只是相识,可看眼下的模样似乎并不只是相识。不对,问题是,郡主她现在虽人在宫中,享受着等同公主的待遇,名义上却依旧是御史郑大人的儿媳,他们两个 景梨歌晕晕乎乎之间,却见景砚白眼波微转,对上了蓝璟玉露骨的目光,唇畔的笑意蓦地便敛起,十分恭敬地向着她见了礼。蓝璟玉来不及掩去眼底的灼热,直直撞上他冷淡的神色,瞬时火焰便被浇熄,余有无尽的死灰。 景梨歌心下了然的同时,略微替蓝璟玉感到淡淡的生不逢时。看此模样,明显便是男女颠倒,妾有情郎无意,而蓝郡主这般爽直的性格,如若换做之前,大可不顾世俗眼光去争一把,至少在她看来二人还是十分相配的。 但她却最终不得不迎合现实嫁给一个天家需要掌控的家族,而就此葬送生为女子最为珍贵的时光。换得如今被虚名缚住,空有其华的外壳,和再也无法热烈追求的失落。 想蓝郡主的家族,万人敬仰,开疆护国,父母兄长十分宠爱,她本该是如何的英姿飒爽c纵马驰骋c爱恨明了,而不是如今被锁在深宫中 景梨歌垂了垂眸。 爱别离,求不得。 她本无心去探究旁人的事情,也只是心有怜惜,正暗自想着,却见蓝璟玉微微错开目光望向她。景梨歌慌乱地收回心思,却仍旧没有逃过她的视线。 “你在怜悯我吗?” 蓝璟玉微微侧首,望着景梨歌淡淡一笑,声音轻柔到几乎散开在夜色里。她平日从不言笑,然而笑起来却是十分好看的,清冷之中带着浅浅宛若白玉兰般的典雅。 可明明十分好看,胸口却堵了一团棉花般憋闷,景梨歌总觉得她似乎下一刻便要哭出来一般。世人沉默久了总会爆发,她这样的状态,是否真的可以持续下去呢 正文 第45章 臭不要脸 经此一事,景梨歌原本对宴会还有些许期待,现下却是兴趣缺缺,赶上元卿的脚程后随便敷衍两句便瞒了过去。糟心的事情,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虽然是迟早都要听人嚼舌根的。 今夜的除夕宴原本是家宴,只是近年来太后上了岁数,身子也大不如前,总喜欢人多些热闹些,如此便成了现下这般模样。虽说皇亲贵族居多,但相对来说气氛还是比较松闲的,不一会儿会场中来了几位后妃娘娘,各家的夫人便是一拥而上。 元卿同温如研虽不喜,却也不得不随着大流去拜见,叮嘱了梨歌两句才强撑起笑容去同人嘘寒问暖说些客套话。 “梨歌,你脸还疼吗?”元沐暖待二人离去,端起矮几上的茶盏,凑到景梨歌耳边小声问道。 “还成,脸皮厚惯了倒也没甚感觉reads;。”景梨歌抬手摸了摸微微肿起来的左脸,半开玩笑半认真道。不疼是扯谎,但在冬日,估摸着是被冻麻了没了知觉,倒也不影响什么。 景梨歌抬眸望了望桌案上悬着的宫灯,好在这宫灯光照似乎有些晕染,明暗交接姨母也瞧不出来她的脸有什么异样。 正暗自庆幸着,却听得耳畔蓦地落下一句:“你就是那乡下来的野丫头?”景梨歌循声望去,映入眸中的是一张明艳如花般的脸庞,眉眼之间皆是骄傲飞扬的气质,衣饰也是十分华贵繁重。 景梨歌心中微微咋舌,难得生了张人见人爱的美艳面孔,声音又是如此清澈明媚,说的话可真是不招人喜欢。 那少女见景梨歌捧着杯热茶自顾自啜饮着,连个表情都懒得给她,当下面色微变,提高了些声音。 “说你呢,听不懂人话?” 景梨歌放下手中的茶盏,懒懒的支着下巴,似笑非笑地瞧了她一眼。 “姑娘你哪位” 少女听她终于发问,唇畔一弯递了个眼神给身边跟着的小丫头,那丫头上前两步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 “我们家姑娘是南宫尚书的嫡孙女笺姑娘,同你这种乡野丫头可是云泥之别。” 南宫景梨歌想起上次在宁家遇见的南宫尚书儿媳,这位笺小姐既然是嫡孙女,想必便是那位夫人的女儿了吧。 真是命里犯南宫。 “南宫家的嫡小姐,啊你不就好棒棒要不要给你鼓鼓掌?再举高高,是不是还想要亲亲?”景梨歌面无表情地看着她鼓掌。南宫笺也不是傻子,听她语气怎么听都充满揶揄,贝齿微微咬着下唇,俯视着她嗤笑道: “你不就是个乡下来的土气丫头吗,既没见过大世面又学识粗鄙”南宫笺目光微转,瞧见了一旁的元沐暖,笑得更开心了。“还跟这种没人要的傻姑娘厮混在一起,听说你还同那个蓝璟玉那个寡妇关系不错?果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南宫笺话至途中,蓦地想起什么,望着景梨歌盈盈一笑,“对了,你好像,不能分辨色彩吧啧啧,这可算半个残疾了,真是可怜见的,不知谁家公子以后还敢娶你这样的女子” “再如何也是旁人的事情,多半是不该南宫小姐在此多言的。” 蓦地传来轻柔的一句,景梨歌抬了抬眼皮,两步开外的宫灯下走来位眉目温润的公子,眼底带着浅浅的笑意,站定在南宫笺身前。 “你又是谁?少多管闲事。” 公子淡淡一笑道:“在下孙述,家父是吏部侍郎孙传。” 此话一出,南宫笺嘲讽的话到了唇边,生生噎了回去。孙述若换做平日,侍郎这种官职,再来十个她也未必会放在眼里,更何况此人只是个一官半职都没有的寻常之人。 但是她前不久才听祖父提起过这个名字,祖父从来喜怒不形于色,却对此人大加夸赞,似乎有意拉拢麾下,虽不知他有什么才干当得起祖父的青眼,但若此时同他结下梁子 眼瞧着南宫笺有些犹豫,孙述微微勾唇,回眸望着景梨歌礼节性一笑。 “见过二小姐。” 景梨歌听他姓孙,又是侍郎家的公子,为人温和有礼,同老夫人口中的形象也是相符的这人便是要她去相看的孙家公子吗 “孙公子。” 景梨歌微微见礼,余光瞧见南宫笺进似乎有些不甘,却又进退两难的模样,心下讶异reads;。侍郎比起尚书来说,算是下属吧,她何至于要如此忌讳 景梨歌今天心不在焉,没心思同她斗嘴,正琢磨着要不要给她个台阶下好早些了解此事,却觉得鼻翼两侧掠过一阵清静的檀香,眨眼间身前便立了个修长的身形隔开了她同孙述。 “九哥哥!” 南宫笺欣喜地看着眼前的人,慌忙收回了不甘的神情,绽开一个甜美可人的笑容,上前便要去拉着他的手臂。 宇连墨眸光闪动,微微抬手覆在了身侧一声不吭的丁韭肩上,巧妙错开了南宫笺扑过来的手。 “今天这身衣裳不错。” 丁韭依靠强大的心理素质强行无视了南宫笺怨气满盈的目光,扯了扯嘴角。 “谢殿下夸奖。” 您就扯吧。属下穿了十几年没换过样式的衣服,都能叫您看出花来。 南宫笺略微尴尬地收回手,心中恼怒宇连墨对她不咸不淡的态度。余光瞧见景梨歌缩在后面的模样,南宫笺微微一笑,柔着声音道: “九哥哥,我听说前些日子你救了位官家的千金,结果她不知感恩反而对你十分无礼。” 宇连墨侧眸瞟了一眼身后努力降低存在感的景梨歌,唇畔勾起不易察觉的弧度。 “是啊,可着实过分,是个没良心的丫头。” 南宫笺一听,立时笑开了花,凑到宇连墨身侧一手捂唇一手指着景梨歌道:“笺儿方才已经替九哥哥教训过她了,九哥哥大可不必再生气。” “哦?那你是如何教训她的?”宇连墨乌黑如曜的瞳孔中笑意渐深。 南宫笺又想要他知晓自己为他做了什么,又不想在他面前表现的太过野蛮,当下娇嗔道:“也没什么,不过同她讲了些道理,要她以后看清自己的身份罢了。” 这话连丁韭听着都不信,南宫笺心高气傲,蛮横跋扈,讲道理?鬼才信她会好好同人讲道理。 宇连墨轻笑,垂了垂眸望着眼前娇羞模样的少女,一字一顿道:“原来南宫小姐如此替我着想。” “九哥哥何必如此见外,唤我笺儿便是了。笺儿为了九哥哥什么都愿意做” “啊你不就好棒棒要不要给你鼓鼓掌?是不是还想举高高?” 宇连墨眸色蓦地冷下来,面上虽带笑,笑意却不抵眼底,语气嘲讽地道。南宫笺听此话,惊得猛地抬首,望了望宇连墨又望了望景梨歌,张口结舌几乎说不出话。 “你c你怎么和她说的话一样” “心有灵犀?”宇连墨笑成一朵花。 “” 景梨歌几乎吐血,长眼的都看得出来南宫笺的心思,明摆了此次挑事虽有她同南宫家的纠葛,主要却还是因为京中“景二小姐同九殿下”不和的传言吧。如今他还偏要说这种话,这不是把她往火坑里拉吗 南宫笺咬着下唇,心底突然生出巨大的不安。 她喜欢了他许多年,或许是始于那份惊为天人的美貌,却最终折服于他的才华。她既为南宫家的人,自然是要向着太子,可是她却不由自主地去关注他,追随他,看着他这些年同太子明争暗斗,却犹是一副随性自若的模样reads;。 她沉迷于他的一切。他的心狠手辣他的笑不抵心。 南宫笺知道宇连墨心思不定,看似恣意张扬,却比谁都要冷淡。她认为这世间没有任何人配得上宇连墨,包括她自己。但来日太子登基,能保住宇连墨的只有她,所以无论他如何冷淡疏离,她都坚持的下这份心思。 可如今 宇连墨看向景梨歌时瞬间潋滟流转的眼神,是不会骗人的。 南宫笺目光凛然得望了一眼景梨歌,咬了咬牙转身离去。 不能再等下去了。时间已经不允许她慢慢来 景梨歌被她阴恻恻的眼神望的发冷,打了个寒战悄无声得向后退准备溜走。 怎么忘记了还有宇连墨这一茬,他若是再提起那晚的事得多尴尬 宇连墨早看见了她的小动作,眉梢带笑轻咳两声。景梨歌脚下一顿,硬着头皮行礼。 “九殿下安好。” 宇连墨满意得点头,余光见一旁孙述直直站着,丝毫没有离去的意思,不由蹙眉。 方才便是他同梨歌靠的那么近,现下又没眼力架,死赖着不走。 “本殿下同景二小姐有些私事,可否请公子先离开?” 孙述温和的笑道:“可在下看景二小姐似乎并不太想同殿下私谈,强人所难可不是君子所为。” 丁韭眼见宇连墨一副要开怼的模样,便感慨孙述的勇气可嘉边上前微微拦住宇连墨。 “殿下,宴会要开始了,请您加紧些。” “就你事多。” “” 无辜。丁韭有小情绪了。 宇连墨蹙眉望着恨不得钻到地缝里的景梨歌,微微叹口气,上前两步站定在她身前,蓦地扬手掀起大氅挡住了右侧人的视线,微微附在景梨歌耳畔。 “你可真残忍。” 蓦然靠近的温热气息扑在耳尖,景梨歌头皮发麻,大脑一时运转不能。 “什什么” “别装傻,你知道我在说什么。还没有给我答复,就跑去和别的男人说笑,嗯?” 尾音上扬,一片清香夹杂着余热扑在脖颈之中,宇连墨望着景梨歌呆滞的眼神,低声轻笑,手一松身子微微后仰错开了距离。 “二小姐这对儿耳坠不错,本殿下十分中意” 说罢凤眸微转,递给孙述一个似笑非笑的眼神,心情大好,转身笑盈盈得离去。 丁韭看了一眼发懵的景梨歌,暗自叹口气。还中意耳坠,是中意耳坠的主人吧看把您得瑟的 待宇连墨悠然离去,景梨歌的面上从耳尖慢慢染上一层红云,然后聚在头顶“嘭”得一声如烟花般炸开。 臭不要脸。 正文 第46章 侍郎之子(含入V通知) 光线虽暗,孙述却依然察觉到景梨歌微红的耳尖,加之方才宇连墨怪异的行为,孙述轻笑一声,不加掩饰得打量着景梨歌。 冬夜微凉,景梨歌很快便冷静下来,余光却瞧见孙述似笑非笑的眼神。她很不喜欢这种被人探究的目光,想了想这位姑且算是她八成要结亲的对象,还是解释清楚比较好。 “坊间蜚语说道二小姐同九殿下不和,今日得见,方晓得京中传言果然不可信。” 景梨歌还未出声,便被他不咸不淡的一句噎的说不出话。若说不和也是对的但貌似只是她但方面的不和罢了。况且他方才说旁人如何总归是旁人的事,现下又用这种讽刺的语气,景梨歌扯了扯嘴角。 好气哦但还是要保持微笑。 “我同九殿下之间或许有些误会,谈不上不和却更加谈不上是交好。况且就算交好我一个人也不会代表家族的立场。但与我不同,南宫笺的态度就是南宫家的态度,她针对我却能看在你的面子上让步,其中缘由想必只有孙公子知晓。父亲从不参与皇家事,如果孙公子是太子一派的人,那这场还未定型的婚事大概可以告吹了。” 孙述望着她突然炸毛的模样,“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眉间的探究全然消散。 “我说了一句,二小姐回了四句,真是口不饶人。原本我也只是站在可能要结亲的角度上随口一说,二小姐怎得就扯到了朝政上?而且二小姐自己都说了,你的态度不代表景家立场,那么就算我归于南宫家,你嫁给我又有什么问题?” “有问题,问题大了。我没法同第一印象不太好的人心平气和说话。” “亏我还算给你解围了呢。”孙述无奈摊手,“真遗憾,看样子二小姐是瞧不上我,我只能如实回报父亲叫他打消这个念头了。” “孙公子的表情可一点看不出来遗憾” “因为我不是很喜欢二小姐这种类型的。” 孙述微微一笑,侧眸望了望不远处坐在席位上同人交谈的南宫笺,食指抬了点她所在的方向笑道:“我喜欢那种类型的,泼辣点日子才过得有滋味。” 景梨歌一时无言,“那你还替我解围,不怕她自此见你如见眼中钉?” 孙述收回手指,淡淡瞧了她一眼,“不然她如何才会注意到我这个人?” “行吧,你赢了。” 景梨歌叹口气,觉得老夫人真是多此一举,明明人家是无此意的,偏要挑上了他。 “我家老夫人那边我会去说清的,好在还未传出去消息,说清了也不耽误孙公子娶亲reads;。” “二小姐如此通情达理实在是在下之幸,难得相识一场,做不成夫妻交个朋友也是好的。” “不了不了。” 景梨歌摆摆手,毫不犹豫拒绝道。倘若他最后真同南宫笺成亲,跟他做朋友的风险实在大不对,景梨歌蓦地反应过来,南宫笺不是喜欢宇连墨来着吗? “那好吧,在下这便先行告辞了。”孙述走出两步,回眸望着景梨歌不明所以得一笑,“祝二小姐同九殿下能早些成事,也算替我解决了个棘手的人。” 景梨歌愣怔半晌,待他笑眯眯得离去,才回过神,当下脸一黑便想扒了脚上的鞋丢过去。 你才跟宇连墨成事。呸。 待圣上同太后到场后,除夕宴才算是真正开始。景梨歌在席位上坐定,四下扫视一圈仍是没有瞧见宁家人的身影,抬眸时却正对上那双潋滟的眸子。宇连墨坐在最上方仅次于圣上皇后的位置,支着下巴笑盈盈的望着她,还举起了桌案上的酒盅对着她遥遥晃了晃。 景梨歌目不斜视的扭回头,好似没有看见他一般垂眸只顾着吃摆了满桌的糕点。 既然是宴会自然会有节目可赏,但除夕宴一年一次,不同于平日宴会,节目大多都是多才多艺的官家小姐们毛遂自荐,嗓音好的献声c身段柔软的献舞c有功底的舞剑c十指灵活的抚琴,甚至于还有现场作画书字之类的节目,可巧,以上内容景梨歌一个也不会。 那她做为群众,就嗑瓜子喝茶吧。 台子上不知哪家的小姐献上一段长袖舞,众人纷纷拍手叫好。景梨歌跟着鼓掌,抓了把小碟中盛着的瓜子。 “小姐,不行,不能吃。回头吃的您齿缝间全是碎末不说,叫人瞧见也不好。”月牙手疾眼快按下了她的手,语重心长得道。 “而且声音断断续续的旁人听去了也会嫌烦的。”绛雪补充道,抽出帕子擦拭着她掌心的污渍。 “行吧。” 景梨歌不情不愿得扔开了那一小把油黑的瓜子,叹口气百无聊赖得看着。不一会儿表演完毕,那姑娘盈盈而立,缓缓走下高台,景梨歌内心感叹她可真是耐寒,却瞧着那剪影逐渐靠近。待面部轮廓逐渐清晰后,景梨歌眼角微微抽搐,这不是她家大姐姐吗,难怪外面穿的厚了些,原是里面还套着件舞服呢。 因着同家的原因,景月华的位子就在她的右边,众人目光随着她缓步而来,景梨歌不习惯招惹太多注视,微微向左边蹭了蹭。 然而该来的还是躲不过,景梨歌正努力降低存在感,却听得上面炸雷般落下来一句:“左边那位可是景将军今年刚刚进城来的二姑娘?过来让哀家瞧瞧。” 此话一落,四周羡慕嫉恨的目光便纷纷投向景梨歌,景梨歌一阵烦躁,你们愿意你们上啊,当她多想被点名吗? 景梨歌在桌案下拍了拍手上的糕点渣子,快速抽出白帕子趁人不注意抹了抹嘴唇才磨蹭着走了过去,站定在主位的下方毕恭毕敬行了大礼后,深吸口气缓缓抬首望向那人。 同南宫家一荣俱荣,一损则损,掌控着南宫家衰盛的人 太后许真如传言那般身子不适,面上可见苍白之色,挡不住的端庄典雅c高贵肃穆的气质却已然扑面而来。岁月在她的面上留下了刀刻般的痕迹,那双眸子不知为何十分睿智,仿佛能看透一切般,静静得俯视着景梨歌reads;。 “倒是个懂礼的,你既然是嫡女,想必应该有不输于庶姐的才艺吧。” 太后缓缓说道,景梨歌头皮一麻,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苏州待着的几年,她几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若不是请过教书先生,恐怕连基本的常识都没有。若非要说会什么才艺的话景梨歌沉思。 胸口碎大石算吗 四下见她沉默,皆小声议论起来。宇默商见状不咸不淡地道:“大启貌似没有律法规定官家姑娘一定要表演才艺的。” “哀家只是想瞧瞧她几分才能罢了。” “强人所难非好事,太后想看叫南宫家的丫头表演便是了。” “也是,”太后轻笑着端起一旁的茶盏,“既然是景家的嫡女,身份尊贵,自然是不能随随便便上台表演的。” 景梨歌觉得后背瞬时被无数目光狠狠盯着,她不愿多想,可太后这番似无意的话,不就是在说她心高气傲,觉得自己身份尊贵不同寻常,瞧不起那些上台的女子,不屑表演吗。 “太后,朕说过强人所难非好事,将自己的想法强加于他人则更是罪过,您说是吗?” 宇默商的声音微微沉下去,空气突然变得十分凝重。半晌才听得太后轻咳两声笑道:“皇帝说的是,是哀家欠考虑了。皇帝倒真是十分维护这小姑娘呢”景梨歌一颗心瞬时提到了嗓子眼,有种不祥的预感 “景家的姑娘,你瞧着也就是不到十五的年龄,实在是有些小,不过生的倒是不错。再过两年你进宫来陪哀家这老婆子说说话如何?” 不好!景梨歌觉得今天实在倒霉,担心的事情全部发生了,前前后后一件接一件,都不给人喘息的时间。太后话中暗示实在太明显,若不是她年龄不够,今日指不定便要说出要她进宫侍奉圣上的话了。 景梨歌正想着如何才能坚决且委婉地拒绝,却听得不远处男席景蔚深低沉的声音徐徐传来。 “回太后,小女自小养在友人家,被宠惯了不懂礼数,入宫恐怕是会吵得您耳根子清静的。况且小女说是尚幼,却也是到了该安定下来的年龄。前不久微臣才同孙侍郎商谈过此事,今日两个孩子也见过面,又又互相瞧对眼了,不久后便要小女学习各种礼仪注意事项,怕是实在抽不出时间去打扰您。” 嗯?? 她什么时候和孙述相互瞧对眼了?? 景梨歌回头对上孙述无辜的眼神,微微蹙眉。父亲这番话便是为她解围了,只是这样一来同孙家的婚事不久板上钉钉了吗。 “哦?孙侍郎,可有此事?” 身后又听得一男声沉稳道:“回太后,正是如此。” “原是这样的,”太后垂眸望着景梨歌,眸光晦暗莫辨,“年轻真好啊,这两家的孩子倒是郎才女貌十分登对。” 事到如今,景梨歌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骑虎难下,大概便是这般境地了吧。 “嗯景二小姐同孙侍郎家的公子吗,瞒的倒是挺深,大婚之日可要赏本殿下杯喜酒喝。” 蓦地头上传来句不冷不热的话,景梨歌下意识抬眸,却见说话那人正似笑非笑地望着她,眸中的火焰似乎燃得更甚。 景梨歌错开了视线,不知为何莫名心虚。 正文 第47章 拒绝指婚 这种想法刚刚掠过大脑,景梨歌便狠狠唾弃了自己一把。 不能怂。 对,没什么好心虚的。景梨歌安慰着自己,抬眸再望去时却发现宇连墨静静垂着眸,唇畔始终噙着一丝不明所以的笑意。 太后斜斜得瞧他一眼笑道:“连墨可是眼馋了?你若想找个姑娘做皇妃还难吗?放眼京城哪家的姑娘能不喜欢我们容貌出众的九殿下。” 景梨歌心里一紧,宇连墨不喜欢别人评论他的容貌,而且这话怎么听都是说姑娘们看上的都只是他那张脸罢了 “若凭着这张脸便能叫姑娘们都喜欢我的话,那也是好的。可惜了有的姑娘就是眼瞎,放着好的不要偏去挑些随处可见的,白长了双漂亮的眼睛。” 随处可见 孙述听此话,莫名觉得膝盖一疼。 “好了,也该回到正事上了。哀家听说笺丫头今日准备了支不寻常的舞曲,快上来给哀家瞧瞧新鲜。” 景梨歌自知没她什么事了,顶着宇连墨杀人的目光默默退回了坐席边。甫一坐下,便瞧见南宫笺盈盈笑着上了台子。 今夜跳舞的姑娘实在不算少,但南宫笺与其他人不同,她并没有穿着寻常的轻薄舞衣,而是加厚的胡服翻领窄袖,衣上绣着大朵艳丽的翠雀花,花枝缠绕至颈间领口处,裙摆微卷,衣袖处略作修改,微微松开连接两条长拖地的水袖,如此便又有了舞衣的轻盈,又不会因着寒冷僵硬而放不开动作。 景梨歌忍不住为她的机智鼓掌。 乐师的鼓点开始时,景梨歌耳尖地听出了旋律的熟悉,再看南宫笺踩着乐点,双手交叠放于胸前,裙摆随着轻快的乐曲飞扬起落,景梨歌心中大概有了底。 倒是真的有心了,太后处于深宫之中,难得见到北方民间的舞曲,图个一时新鲜肯定看着心中喜悦。而且南宫笺不愧是深闺的小姐,身段舞姿非常出色,感情也十分到位 景梨歌一噎,感情到位她记得胡旋舞不是示爱之舞吧 南宫笺的长袖飘扬,随着欢快明朗的乐曲旋转之间皆是向着宇连墨的方向舞动,眉目满是柔情,不住对他暗送秋波。 而有此艳福的宇连墨虽是唇边带笑,却明显心不在焉,对南宫笺大胆的示爱也表示一种无视的状态。 啧啧,真是无情。 反观孙述,景梨歌甫一望过去,便十分嫌弃地撇了撇嘴。 孙述左手支着下巴,右手握着只酒盅微微摇晃,眉眼间微有醉意,目不转睛地盯着南宫笺的身影,不经意间便流露出无比柔和的笑意。察觉到景梨歌的目光,孙述微微侧首,冲着她举起了酒盅。 景梨歌方看清楚他眸中沉着的情绪,一时微讶。她以为孙述对南宫笺无非是利用或是不走心的感情,可现下 舞姿再美,终究不是跳给他看的reads;。 景梨歌轻叹口气,端起桌案上的茶盏,以茶代酒回敬了他。 宇连墨看似在欣赏南宫笺的舞曲,余光却一直停留在那娇小的人身上,自然也是将二人的互动尽数收进眼底。她对他视而不见,却同那孙述私下如此亲密。宇连墨目光灼热的吓人,景梨歌却始终不向他这边看来。 乐曲进入节奏紧张的时刻,蓦地一条水蓝色的绸带横空而出直直向着宇连墨而来。丁韭头皮一麻,多年训练的结果便是行动快于思路,他下意识抽出腰间的长剑反手便是一剑劈了过去。 南宫笺还保持着抛掷出长袖的姿势,眼看着那绸带被丁韭一刀劈断,悠悠落在桌案上垂着半边,面上的柔情似水瞬时变了又变,一阵青一阵紫。 “噗” 宇连墨十分不厚道地笑了。 南宫笺的脸瞬间沉下来,收回了手臂,怒视着丁韭。乐师见状不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你好大的胆子!” 丁韭默默收回长剑,哀怨地看了宇连墨一眼。故意的吧,绝对是故意的吧?!殿下分明可以避开的,偏偏不躲不闪,为的就是要他下意识的反应出手吧!您怎么可以这样,太坑人了! 丁韭欲哭无泪。 “对啊,你好大胆子毁坏南宫小姐的舞衣。”宇连墨一本正经地道。丁韭张了张嘴,望见他眸中的威胁,临出口的话生生噎了回去。 “属下以为是谁要暗伤殿下才下意识拔剑的,望南宫小姐原谅。” “哦,原来是想要保护本殿下,那就情有可原了。南宫妹妹,你瞧他也不是故意的,不如就原谅他吧?” “可我不是想要伤害九哥哥啊!”南宫笺微微握拳,咬紧下唇盯着宇连墨。 “那南宫妹妹为何突然要将绸带抛向我呢?”宇连墨饶有兴致地笑着望着她窘迫的模样,丁韭不由为南宫笺叹口气,什么时候生事不好,偏要赶着殿下此时心情极差。 “我”南宫笺脸色蓦地涨得通红,望着宇连墨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景梨歌支着下巴遥遥望着台子上的年度大戏,南宫笺喜欢九殿下的事情几乎人尽皆知,说他自己不知真是鬼都不信。明明知道还要如此逼迫一个姑娘在大庭广众之下不得不言明。 朋友,心眼儿也忒坏了哦。 “罢了罢了,笺儿你不必太过较真,连墨这是同你开玩笑呢。连墨你也是,可要管好自己身边的人。”太后的声音蓦地响起,缓解着几乎凝固的尴尬气氛。 “丁韭忠心护主,本殿下不认为有什么不对。” 太后见他半步也不肯退让,眸色微微一沉,随即笑道:“你这孩子真是,就知道戏弄笺儿,明明晓得女儿家的心思。” “孙儿愚笨,不懂您在说什么。” “瞧瞧,还跟哀家装傻,你年纪也不小了,是时候该立妃了吧。皇帝膝下这几个孩子,就你到现在连个通房都没有,你这肆意的性子,可得找个人压一压。我看笺儿就不错,不如今日便” “皇祖母这话就不对了,孙儿性子既然肆意,南宫小姐这般柔弱女子是压不住的,要找也是口齿伶俐到能把我说的服服帖帖的女子。而且南宫小姐又没有说瞧得上我,您老人家可不能乱点鸳鸯谱reads;。” 南宫笺听此,抬眸对上宇连墨笑盈盈的目光,心底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微微捏紧衣角。 “如若九哥哥不嫌,笺儿愿做君妻。” “哇哦。” 景梨歌下意识惊叹出声,好一个勇敢追爱的姑娘,很强势。 宇连墨轻笑一声,支着下巴斜斜卧着,眉眼之间尽是笑意,薄唇微启,轻声道: “你怎么没想过我会嫌弃呢。” 字字如珠石,敲打在南宫笺的心上。她握紧了掌心,指尖微微泛白,噙着眼泪望着笑成花的宇连墨,转身“噔噔”小跑下了台子。 “连墨,你有什么可嫌弃的,笺儿出身高贵样貌才气哪个不是京中数一数二的,性子又温和有礼,你们两个又是青梅竹马,她哪一点配不上你?”就算是太后,也没想到宇连墨会说出如此直白伤人的话,当下气的直咳嗽。 “蓝郡主不也是身份尊贵样貌姣好,本殿下同她也是自小便相识,照皇祖母的话说,我们两个不也是十分般配?” “闭嘴。” 蓝璟玉不冷不热地仍过来一句,宇连墨摊手状似无奈道:“您看,郡主都知道这样的道理是说不通的。” “那你也无需如此大庭广众之下为难一个姑娘家啊。” “孙儿这是跟您学的。”宇连墨笑意盈盈,噎的太后一口气顺不上来。什么叫跟她学的?她什么时候大庭广众下为难过姑娘了? “你实在不像话。” “嗯,不像话。” 太后被他坦然的态度噎得说不出话,只得挥挥手让乐师继续奏乐。景梨歌见没戏看了,无趣地收回目光。余下的时间皆是平淡无波的寻常表演,终于捱到临近尾声,圣上让人上了些打糕给坐席两边的宾客。 从后侧绕过来一个端着打糕碟子的宫婢。她微微弯身将手中的托盘放在桌案上,端下瓷白色的碟子时手腕一时不注意碰倒了盛满茶水的茶盏,茶水瞬时便打翻,染了景梨歌满袖的茶渍。 那宫婢二话不说跪在地上便不住磕头,景梨歌晃了晃袖子虚扶起她,“不打紧,没有渗到里面。”那宫婢虽听景梨歌如此说,却依旧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请景梨歌随她去后殿更换衣物。景梨歌怔了怔,拗不过她,又不想引人注目,只得随她而去。 走出会场,景梨歌跟在那宫婢身后,打量着脚下的路以及四周的景色,蓦地笑道:“公公这是要带我去上香吗?” 那人听到此话,后脊一僵,步子缓了下来。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二小姐。”声音低沉微哑,同方才听到的别无两样。景梨歌叹口气,“公公若不说话,我还真是什么都瞧不出来。而且我们之前是否有见过?” “是,奴才夏匣,曾有幸在小姐初入宫当日迎接。” 夏匣回身,对着景梨歌恭敬地行了一礼。 景梨歌才想起来,原是入宫谢恩那日引领他们的宫人,当时没有细看,如今才发现这位小公公生的如此清秀,唇红齿白的。而且 景梨歌没忍住“噗嗤”笑了出来。 “夏夏?” 正文 第48章 分析 夏匣的脸色瞬时黑了一层,握拳放在唇边轻咳两声正色道:“请二小姐不要戏弄奴才,是夏天的夏,妆匣的匣。” “行行行,”景梨歌随口道,指了指脚下的路,“这是要去祠堂?夏夏,是圣上要你带我来的?”景梨歌上次来宫中时,为了以免她迷路,宁若兰带着她把宫中的路认了个差不多,顺便也告知她祠堂是宫中禁地,不可以随意踏足reads;。但夏匣既然是圣上身边的人,又敢带着她走这条路,想必是有圣上的准予。 夏匣已经不想追究她的称呼,点了点头顺手摘下一旁树枝上悬着的宫灯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圣上有要事同二小姐说,宁大人一家也皆在祠堂。” 景梨歌恍然明白为何今日一直不见宁家的人,原是被圣上叫了去,当下点点头迈开步子向前走去。 “话说,夏夏,你为什么会喜欢穿姑娘家的衣裳?”景梨歌走着走着蓦地一问,夏匣手一抖,宫灯轻微晃动,投在地上的影子也随之模糊。 “宫中大多数人是识得奴才的脸的,不如此,恐怕是无法轻易将您带出来的。” “叫个女子不就好了。” 夏匣轻叹口气,“圣上身边信得过的,统共只有几个,没有女子。” 景梨歌一时无言,也是,自古君王多疑并非天性使然,多半是成王之路人心叵测,勾心斗角,经历了数不清的背叛欺骗。时至今日变成如此性格,却是谁也怪不得。 不过 “夏夏女装模样实在讨喜,不知道同我家兄长谁更胜一筹。” 想看。真的好想看。 景梨歌想象着二人同时穿着长裙站在一起的模样,感觉体内血液有些逆流。 “”夏匣选择无视了她。 两人走了半晌,行至一座黑色的建筑前站定脚步,夏匣放下手中灯笼道:“圣上就在里面,您请进吧。”景梨歌颔首,微微推开了大门。 内部结构同一般的祠堂别无两样,景梨歌大气不敢喘一下,脚步不由自主放到最轻,走了两步便见宇默商站在灵位前肃穆的背影,一旁无声站着的正是宁若兰同宁子时。 不知为何,景梨歌总觉得他二人的表情十分沉重严肃,连带着她心情也沉了下来。等不对她出来时圣上还在会场,来祠堂的路也只有这一条,他是如何 宇默商将手中的香放在灵位前,微微侧眸看了景梨歌一眼。 “你知道易容术吗?” 易容?以特殊的手法制作几乎能够以假乱真的面皮之术? 景梨歌震惊得无法言表,从前读书时倒是见过这样的字眼,只是她从未想到圣上竟然会允许人假扮取代他,身为君王,不应该十分忌讳这种事情吗 “您不介意吗?”景梨歌小心翼翼的问道。 “宁家的人,朕可以无条件的全然相信。” 哦,宁家的人 嗯??宁家的人?? 景梨歌觉得哪里不对劲,四下望了一圈,蓦地想起来没有看到宁柏川的身影,再联想这句话不c不是吧景梨歌一时哭笑不得,她就在想为何圣上今日会如此维护她,甚至同太后险些翻脸,真是死都想不到那人竟是柏叔。 想来也是后怕,一个不小心被人发现了,就算圣上有心包庇想必也是会被众臣骂个狗血淋头的。 不过这位医师大人果真医术高明,会易容本身就已经十分厉害了,如此近的距离还能不叫人察觉出不同,实在令人敬佩reads;。 “所以圣上,召臣女前来商谈的事是” 宇默商沉默半晌,缓声道: “你觉得此次刺杀的事件,直接受益者是谁?” 景梨歌没想到他会如此发问,怔了怔才无奈地笑道:“受益者我不知道,但直接受害者倒是不少。” “说来听。” “刺客挑的时候巧,正是京中权贵聚集之日,死伤的皆是国之栋梁或者其家属,于大启来说实在是一大损失” “朕不是让你来说客套话的。” “不,方才所言只是外人看来普遍的情况。我最初也是这么认为的,但今日前来宴会,才后知后觉此事似乎并不像看似那般直白。”景梨歌顿了顿,大概在脑海中理清思绪,选择性跳过了南宫笺的部分。 “我听说当年平叛的便是父亲,而今宁家所占宅邸又是反王曾经的王府,二者结合,便会诱导民众向一个错误的方向去思考。” “你说诱导?你可知这个词所代表的含义?” “没错,诱导,我不认为刺客真正的目的就是报复。” 宇默商声音微沉,“虽然是朕允你畅言,但你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必须要有所根据。” “当然,”景梨歌微微一笑,“经历过生死之间的事情,我可以确定。其实那日早在刺杀真正开始之前,我在后花园亭子里时,已经被一人追杀过了。那人知晓我是谁,况且目标便是冲着我而来,此后又碰到了伪装成景家侍卫的刺客,但被” 九殿下三个字到了嘴边,被景梨歌生生咽了回去。 “被人救了下来,只是事不过三,后面又有一人想要杀了我。试问如果若真是反王的人,为何会认识我?就算识得我是谁,又为何要非置我于死地不可?单凭这一点,我认为刺客大概不是反王的余孽。” 景梨歌抬了抬眼皮,见宇默商毫无反应,清了清嗓继续说道。 “而且,为何他们口中会含着事先备好的毒药?如果按照正常来说,是不想被人察觉身份,或者是怕被抓到后承受不住严刑逼供说出什么,如此他们理应是不想让人知道身份的。但是在这里,矛盾点便出来了。既然不想被人知道身份,为何偏要使用弯月匕,手臂上又佩戴玄金纹?这两样皆是绝对会暴露的物件,如果非要说这是他们的一种信仰,那我也没办法。但后面,领首那人却又毫不隐瞒地说出‘巳椋’二字,您不觉得这里十分矛盾吗?” “与其说矛盾不如说是十分刻意。简而言之就是在很做作得表明立场。” “又提前准备好赴死,又伪装成景家侍卫混淆视听,又似无脑般自爆身份。这件事情本身便是一个死结了。” “这样一来,最后全员升天,找不到撒火对象的众权贵,自然而然便会将怒火转移到景c宁两家。当然,不排除以上皆是我闲的没事干恶意揣测,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误会了那些单纯是要干大事的刺客。” 景梨歌说了一长串,也顾不得有些话是触碰了忌讳的,说完后微微喘息,静静等着宇默商开口。 空气突然十分沉寂,景梨歌咽了口口水,心中微微有些忐忑。虽说她平日横着走路习惯了,但面对圣上时,是一种敬畏并存的复杂感情,终归是天子,身上的威严压迫是常人无法抵抗的reads;。 半晌,只听得宇默商蓦地发笑,景梨歌吓了一跳,她不觉得自己说了什么可笑的话。然而宇默商却愈加笑得大声,笑得景梨歌头皮直发麻。 “圣上,这都是女儿家胡乱猜的,您若是觉得好笑我也没办法” “女儿家?景梨歌,你这样还敢说自己只是个闺中的姑娘”宇默商敛了笑,终于回身直视着她,唇畔依然带着散不尽的笑意,眸子中的光亮得吓人。 “是,小女杀过人,又骄横傲慢,泼辣野蛮,实在不像闺中小姐。” “你也别跟朕闹别扭了,朕可说不过你这伶牙俐齿的丫头。你实在是除了样貌,各种地方同你的母亲没有一点相像。你的母亲生性活泼好动,对人毫无戒心,单纯到令人担忧。整日整日嘴就没有闲下来的时候,碰着谁都一副熟识的模样说个不停,像只聒噪的家雀儿。可她却又十分笨拙,不通人情世故,无法很好地表达自己的心情。而你聪慧灵敏c玲珑心思,无论什么样的境况都能很快冷静下来,第一时间做出正确的判断,一张嘴又是能言善辩,有时候朕都很怀疑你到底是不是亲生的孩子?” 景梨歌听他此番话,不知为何完全开心不起来。这真的算是夸奖吗?心机深重真是抱歉了 “不错,你分析的都是对的。但是朕问你,你说了这些话,可是有将疑心指向何人吗?” “我不知道。虽然如此说,可能会显得我十分自我意识过剩,但是我总觉得这次刺杀,有小半是冲着我来的。除却方才说过的地方,您也该晓得我杀了其中一人。但我总觉得蹊跷,他明明可以反抗的,我再如何终究是女子,力气大也只是一时的,时间一久,想要摆脱我甚至于反杀岂不易如反掌。”景梨歌脑海中闪过那人临死前淡漠的眼神,心尖微颤。 “但是他的选择,是松开了手。他死前最后一句话是,便让我杀了他。结合之后这件事带给我恶劣到也许一辈子嫁不出去的影响,我认为,他是有意如此,有意临死还要托我下水,坑我一把。” “可是男人的心思,一般不会细腻到此种地步。他有意坏我名声,但我的名声已经够坏了,此举实在是多余又刻意。” “你没有头绪吗关于幕后的人。” “小女不知。” “你不是不知,你是不敢说。” 景梨歌一噎,觉得有种被人看透的感觉,片刻才犹豫道:“也只是揣测能对我有这么大恨意的,除却南宫家,想必也没有旁人了吧” 宇默商沉默了半晌,悠悠道:“你生为女儿身,实在是浪费。朕原本还想提醒你,羽林卫的统领,是南宫家的嫡长孙。” 嫡长孙也就是说是南宫笺的兄长吗。景梨歌蓦地反应过来,就算那些刺客没有选择自尽,南宫家的人一到,也不会留下一个活口。 虽心中早有准备,景梨歌却还是被真相震惊地无以言表。也就是说,策划了这场刺杀,不惜舍弃手下的暗卫打着巳椋王余孽的旗号,杀害京城无数人的是南宫家! 景梨歌觉得自己的脑子几乎炸开,她微微蹙眉,十分不能理解南宫家在考虑些什么。 “但是为什么?他们有什么理由要如此做?退一万步讲,如果是针对我,根本不需要如此大费周章,更何况为什么要将景c宁两家牵扯其中,就因为两边都是我的亲族吗?” 宇默商垂了垂眸,回身静静望着一座香樟木的棕色灵位,指腹缓缓划过上面刻印的一行小字:先皇亲巳椋王段策之灵位。 “因为南宫家容不下他。” 正文 第49章 统一战线 “容不得谁?”景梨歌觉得自己的脑子快要不够用了,犹豫着问道。 “段策。”宇默商收回手指,轻叹口气。 “段”景梨歌余光早已望见灵位上那一行字,一时有些发懵。段策不是巳椋王的名字吗。既然姓段而不是宇,便是异姓王,且不提异姓王是否有资格进入皇家族谱,但是他叛乱这一点,便注定了任何家族的族谱上都不允许出现他的名字。 但说来说去,圣上终究是将他的牌位放在了这祠堂中。 “可是南宫家为何会容不下巳椋王?” 宇默商回眸看她一眼缓声道。 “朕还是皇子时,段策同你父亲,二人皆是将领后人。朕一向心系战场,渴望立功,拥有那个年龄的青年都会有的热血之情,自然而然便同他二人相识结交。你父亲是个直肠子的,没心眼。但段策却有更加深远的理想,朕与他有共同的目标。” “太后本非朕的亲生母亲,而是朕的母亲的嫡姐,朕的姨母。朕从懂事时便知晓,杀了母亲的便是太后。太后早年多病,多半是生不出孩子的。朕母亲的入宫,是她一手安排的,为的便是夺走她的孩子,为自己留个后。关于这点朕不恨他,你觉得朕冷血也罢,至少将朕养大成人的是太后。” “她对朕不放心,此后又强迫朕娶了南宫家的女儿,朕都毫无怨言。原本她只要做好她的太后,朕可以一生都将她奉为母亲,但她错就错在不该干涉太多。” “朕成为皇帝之后,她已经是太后,却仍旧不甘于现有的位置,偏要处处干涉。最初之时朕羽翼未丰,只能由着她在前朝兴风作浪,皇后在后宫残害朕的子嗣后妃。口口声声为了江山,不过是她的野心罢了。那时一直支持着朕同南宫家对抗的,便是段策和景蔚深。” “他们二人不断在外立功,一点一点挤掉了南宫家独霸军权的地位。你的父亲只知打仗战场,心眼耿直得叫人哭笑不得。而段策承袭了家主的位子,成为了巳椋王。他已经足够强大,朕赋予了他足以抗衡南宫家的权利。但也因此,害了他。” 宇默商随手拿起一旁的棉布擦拭着灵位上的落灰,“朕还是年轻,低估了南宫家的势力reads;。巳椋王叛变前一夜,太后曾找过他,具体内容无非便是要他投向南宫家的阵营。但段策是什么人,他看似深沉,却绝不会背叛朕。第二日朕犹在睡梦中时,羽林卫接到密报在巳椋王府地下的暗室搜出近五千的兵器军甲,当场便将王府的人以‘叛乱’的名义全部屠杀殆尽。朕知晓此消息时,已经晚了。段家为大启效忠了几代人,却最终连个后人都没能留下。” “只怪朕任南宫家摆布了太久,自始至终一味单纯相信政绩会取代势力。从那之后,朕便懂得了一个道理。” “唯有隐忍,才能在敌人毫无防备之时将其一击毙命。” “朕韬光养晦八年,终于等到了如今。南宫家如今只是一个空壳,看似繁华,其中早已腐烂不堪,稍有碰触便是坍塌破裂。现在朝中绝大都是朕的势力,甚至于南宫家内也有朕安排的人。太后以为朕不知道当年事情的真相,以为朕相信她那一套说辞。殊不知,朕早已循着蛛丝马迹摸清了当年的真相。” “如今便是将其击溃之时。” 景梨歌听着他说着,一时接受不能。信息量实在太大,最主要的是,她从未想过圣上竟然会如此不加避讳地告诉她自己同南宫家的恩怨。她可是外人啊!如此重大的秘密,告诉她真的可以吗 “但这样的话,我多少理解他们针对景家的原因,可这又同宁家有什么关系?若说父亲当年也是圣上的一大助力,可柏叔同兰姨” 宇默商余光瞥了宁若兰一眼,悠悠地道:“你就没有想过,为何你这位兰姨会如此武功高强,高强到连宁柏川都打不过的地步吗?” “因为柏叔怜香惜玉?” 宁若兰见状,实在忍不住冲景梨歌道:“怜什么香惜什么玉,宁柏川当初不晓得打败过多少女人了,连我都险些成为他的手下败将。” “???”景梨歌懵了。 “梨歌,”宁子时见她一脸懵圈,轻笑着行至她身侧拍了拍她的头,“从前是觉得没有必要告诉你,这件事本身也是需要保密的。父亲和母亲从前是圣上身边的暗卫,只是后来因为某些原因便给二人编了个身份正大光明派到了江南任职。” “” 景梨歌三观有些崩塌,不可置信地看着宁若兰。 “原来兰姨是因为一些不可描述的理由才同柏叔成亲的吗?” 宁若兰楞了楞,一记爆栗落在景梨歌额头。“你觉得我这性格,若看不上他,谁能逼我嫁给他?” 景梨歌摸了摸额头,懵懂地点头。 “我懂了,如果说柏叔同兰姨从前的身份该是机密,而如今南宫家开始针对宁家,很有可能是已经察觉了是吗?” “不单是如此,家中三口人,同时被提升,南宫家不可不能不做防。他们此次做出这种事,无非便是要将景c宁两家陷入不义之地。痛恨的种子一旦播下,生根发芽是迟早的事情。” 景梨歌沉思片刻,还是说出了先前赵绣的事情。 “什么?她想要刺伤你?”宁子时眉头一蹙,抓着景梨歌便是上下打量。景梨歌叹口气,轻轻拨开他的手。 “这不是什么都没发生吗。挑唆赵绣那几人瞧着眼生,像是没见过的人家的姑娘。我觉得多半也是南宫家那边放出的消息。” 宇默商轻抚袖口,目光深沉。 “赵家,也是朕的人reads;。可惜他家那个夫人实在不争气,目光短浅,总是去讨好南宫家的媳妇,可最后南宫家并没有保她,换得这般境地实属她自己作孽。赵绣的事情你自安心,她父亲会处理好的。” 景梨歌微微颔首,心中默默感叹这一手挑拨离间玩的实在是绝。下一刻,景梨歌蓦地反应过来件事。 “可是圣上,如果怕身份暴露,您为何还要赐给宁家巳椋王曾经的宅邸,岂不招人怀疑吗?” “朕知道。” “好吧,您聪慧无双,自然有自己的打算。”景梨歌以为他是要引得南宫氏露出狐狸尾巴。 宇默商看她一眼,“别拍马屁了,朕就是单纯想要他们记起当年事,加之朕现在已然强大,知晓一切。而他们却处在惊疑不定的情绪之中,这种被绝望一点点蚕食的痛苦他们也该感受一下。” “” “所以,景梨歌,今日朕唤你前来,又告知你这么多事。你不得不助朕一臂之力摧毁南宫氏。” 宇默商话锋一转如是说道,锐利的眼神落在景梨歌的身上。景梨歌一噎,正色道:“小女不才,虽不懂朝政之事,只会耍些小心眼。但我也知道,从来没有被打了不还手的道理。他南宫家既然想要害我,害我的至亲,不可能就这样算了。而且小女已然没有退路,这点我还是懂的。”景梨歌一口气说完,见宇默商仍旧盯着她,当下撇了撇嘴,“所以您能不用那种要杀人灭口的眼神瞧着我不,我胆子小,不经吓。” “哼。” 景梨歌默默避开他不屑的眼神,被嘲笑了。 “行了,就这些事,你们回去吧。估计宁柏川也撑到极限了,好在宴会也要结束了。” “圣上您不去看一眼吗?听说最后还有烟火” “有什么好看的,能陪朕看烟火的人,经年而过都一个个消失,年夜只是又见证朕可笑的一年罢了。” 宇默商的声音十分平静,甚至于听不出任何的情绪。景梨歌望了望他的背影,总觉得他似乎有些微不可见愁绪 “景梨歌,”临跨出大门,宇默商蓦地叫住了她,“说起来,你同我看起来是有些相似的,但也只是看起来。我的母亲被姨母杀害,而你不同,你的姨母不会做出这种事,你要相信她。” 景梨歌不明白其中含义,欲想多问却见他已然不想再谈及此事,只得转身离去。 为了防止被人发现,他们三人是分开走的,虽然宁子时放心不下,但却不得不在岔口选了条向右回会场的路。 景梨歌一人行走在昏暗宫灯映照下的偏路上,回想着宇默商最后所说的话。 兰姨同姨母是相识的,而同时又是圣上的暗卫。如此一来,也就是说圣上同姨母也是旧识,那么也可以解释之前对母亲的了解。 只是景梨歌叹口气,总觉得事情的走向变得有些奇怪。 正暗自沉思着,余光闪过一道黑影,景梨歌下意识后退一步,小臂却被人用力一拽,整个身子立时跌进了冬青丛中。 来不及惊呼,腰间便缠上只手。景梨歌一阵大脑失灵,浑身汗毛都倒立起来。下一刻便觉得脖颈中扑进一阵滚烫的呼吸,那人声音如羽毛般挠着心底,低沉微哑的声音落在耳畔。 “猜猜我是谁。” 正文 第50章 一个假吻 景梨歌听到这熟悉的声音,下意识咽回了几乎脱口而出的惊呼,眼角一抽,微微咋舌。 “不猜滚。” 身后的人低笑一声,柔声道:“真冷淡,不过原来你只听声音便晓得是我,真是令人欢喜。” “您开心就好,您乐着我就先走了。”景梨歌语气不耐,垂眸使劲掰着宇连墨扣在她腰间的手。 “不行。你得给我解释清楚,那个孙述是怎么回事?我才刚跟你言明了,你就随便找个人结了亲?嗯?”宇连墨声音微微不愉,愈发大了手上的力气。 景梨歌掰也掰不动,逃也逃不开,心想这个祖宗情窦初开,可惜开错了人。再者说,就如她那日所想,他喜欢的不是她景梨歌,而是被她反抗的那种新奇感,时间一久他自然会明白。可看他如今模样实在入戏太深,不如趁早说开。 景梨歌语重心长地道:“孙述的事情是我的错,原本在你闯景府之前,我便答应了家里人去相看孙家的公子。之后的事情发生的实在突然,我没有来及解释很抱歉。今天您也瞧见了,愿意与否,现在都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容不得谁反悔。其实我多嘴说一句,南宫小姐配您再合适不过了,我知道她是南宫家的人,您或许不会同她成亲,但世上想嫁您的姑娘能排一条街啊,你闭着眼随便点两个就是闭月羞花沉鱼落雁。” “庸脂俗粉。” “哇你这样说话是会被揍的我跟你讲,她们若是庸脂俗粉,我是不是该怀疑人生了” “你多丑我也喜欢。”宇连墨的下巴抵住她的肩膀,轻轻蹭了蹭,补充道:“再说你又不丑。” “祖宗,商量个事。有话好说,别动手动脚。” 景梨歌恨不得一肘子顶过去,奈何胳膊被他固定地死死的一动不能动。 “还有,你看姑娘们一个个多才多艺,我什么都不会啊。我的日常就是吃饭睡觉打豆豆,除非胸口碎大石也算才艺” “要会才艺的女子干什么,还不如娶几个艺妓。” “好像有点道理个屁啊哎哟我这暴脾气”景梨歌觉得自己的耐性真是几乎被磨个干干净净,当下被他堵得一句话也不想说,半晌才长叹口气。 “九殿下,你喜欢的真的是我这个人吗?还是说只是一时兴起,在京城贵圈遇见个充满乡土气息的蛮横姑娘,便觉得新鲜觉得好奇reads;。加之这个姑娘还处处反抗你,你觉得有趣了,你觉得这个姑娘成功引起了你的注意,所以你想陪她玩玩。您贵为皇子,想要多少女人都会有的,但那个姑娘她只有一次机会,她不能为您一时的兴起赔上一生。” 宇连墨陷入了沉默,果然还是有些操之过急了吗。当初只是确认了心意,便兴冲冲地就去表明,他做好了会被拒绝,或是需要等待很久的准备,却没料到她压根不相信。想来也是,一个认识才不久的人,甚至于此前的印象都十分差,突然便说喜欢,换做是谁想必都是不会轻易相信的。 但是他能有什么办法呢,喜欢便是喜欢了,她的心机她的冷淡,印在他眼中通通都是吸引他一步步靠近的可爱之处。宇连墨微微松开手,他知道景梨歌生性多疑,对人心揣摩的程度甚至于赶得上宇默商。她只要在心底有了这种想法,无论他说什么,都是执迷不悟死心不改。唯一的办法便是放任她去,言语无法表达的,终有一日可以用行为来验证。 景梨歌觉得腰间一松,试探性微微挣扎便脱离了宇连墨的手臂,踉跄两步迈出了冬青丛。 “我就知道九殿下人中龙凤这点道理还是该明白的。” 景梨歌揉了揉泛酸的肩膀,这人练过铁头功吗,整颗头贼沉偏要压在她肩膀上。眼见宇连墨似乎不想再多言,景梨歌松口气,转身便要离去。 脚尖踏进草丛中时,蓦地一声巨响划过夜空,掩过了景梨歌脚下枯败的草被碾碎的声音。宇连墨抬眸,漆黑如墨的夜空中,一点光晕瞬时炸开朵绯红色的烟花,开到绚烂之时,周围的火光点点散开,压过了星辰微弱的光芒。宇连墨微微勾起唇畔,侧首望向景梨歌。绯红色的光照在她的面庞上,温暖热情的火焰之色,映衬得她眉目柔和,没了一贯的清冷疏离。 宇连墨细细打量着她的侧颜,目光移到了她那双琉璃般的眸子上,蓦地想起来什么般呼吸一滞。 景梨歌的眸子很漂亮,清澈精致,琉璃般透明。然而她望着不远处的天幕,只看见一团灰色的火焰,升上天空,炸裂,然后再掉落化为灰烬。 火光之中,跳跃的皆是一团薄雾般的深灰。 鼻尖略过一阵淡香,回过神时,宇连墨已然站在身前挡住了头顶炸开的烟火。 “看着我,梨歌。我可以代替你看尽烟火的光辉。” 宇连墨柔声说着,景梨歌不由腹诽,这人在一脸正经的胡说什么呢,她又不是瞎了看不见。 但也许是今晚光线过于柔和,连带着景梨歌的心也软了下来,一时说不出过分的话。宇连墨见她乖巧的模样,眼底不由带了笑意,轻声问道: “梨歌,你看见什么了?” 景梨歌张了张嘴,她看见宇连墨黑如曜石般的瞳孔中,十分专注地,一心一意地,映出的皆是她发愣的模样。他的注视过于灼热而温柔,景梨歌心尖蓦地一颤,回过神时,宇连墨的唇已然几乎贴了上来。 “我的天宇连墨你是不是有毛病哟!” 景梨歌下意识便抬手扣了过去,两只手交叠及时捂住了宇连墨的唇,使劲把他的头往回按。宇连墨眸中闪过一丝失望,抬了抬眼皮又见景梨歌涨红的耳垂,瞬时又笑成朵花。 他轻轻扣住景梨歌纤细的手腕,展开她的掌心,轻笑着印上一个蜻蜓点水般的吻。 “盖了章可就跑不了了。” 一阵柔软贴在掌心,他的鼻息扑在指尖,些许凉意,却又不知为何滚烫得吓人,连带着景梨歌的心也随之微微颤抖。 正文 第51章 新年快乐 景梨歌坐在平稳行驶的马车上,额头抵着窗户出神。 掌心微微发烫,脑海中不由便勾勒出宇连墨站在灰色焰火之下时,柔和到叫人不敢直视的眉眼。 所以他最后到底有没有理解她的意思?景梨歌轻叹口气,真是人生一大劫难。 车夫扬鞭的声音响起,景梨歌回过神,率先下了马车回身去搀扶元卿。周氏正候在正门口,见景蔚深下车,便立时迎了过去。 “老爷,今年还同惯例一样,妾身已经在院里备好需要的东西了,只等您过来。”周氏含情脉脉得抽出方白帕子细细掸着景蔚深肩上的落雪,眸中满是期待。 景蔚深听此话,下意识望了元卿一眼。 “你” “梨歌,我去你那儿守岁。”元卿也不理她,对着景梨歌道。景梨歌心中无语,看看景蔚深,小声道: “姨母,晴芜院地方小,不如去您那里吧,不准还能多盛一个人” 元卿瞥她一眼,“人多有什么用,看着糟心还不如就你我二人的好。”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景梨歌也不好再开口,只好带着她回了晴芜院。景蔚深心中一阵哭笑不得,这脾性原以为过了些许年日,总会有些变化的,如今看来却是依旧固执。他也是个自尊心相当强的人,但只要碰上元卿,便被她磨得没了脾气。 景蔚深有些歉意地望向周氏,伸手紧了紧她肩上披着的外衫,柔声道:“歌儿这是在家里过的第一个年,我去陪陪她。”说罢转身便要离去,周氏猛地拽住他的小臂,忍了忍,却仍是祈求般道。 “老爷是去陪二姑娘,还是去陪夫人?” 景蔚深撞上她眼底的挽留,微微有些于心不忍,笑了笑轻轻拨开她的手。 “月华,好生陪你姨娘。” 周氏看着他毫不犹豫地转身去了晴芜院,身形微晃,扶住了一旁的大门才险险站稳。景月华见状连忙上前搀住她 “姨娘” “元卿才刚刚从承良轩出来,你父亲便要去陪着她守岁,往年可都是在我这里啊!月华,你瞧见没有,明明她说了那般惹人厌的话,老爷却依旧要去见她。我用了十几年时间才一点点得到的东西,而她一夕之间便又统统夺了回去,你说她凭什么,她凭什么?” 周氏情绪激动,抓着景月华的手臂不住摇晃。景月华手腕被她握得生疼,柔声安抚着她。 “姨娘,有什么话我们回去再说好吗?” “姨娘我把你养这么大,为什么你连一声母亲也不肯唤我呢?”周氏似乎有些失控,将矛头转向了景月华,握着她的手臂又掐又拧。景月华忍着痛,任由她发泄,已经有多久没有见到姨娘这般模样了。自从夫人把自己锁在承良轩,姨娘一路顺风顺水,性子也温柔了许多。 而如今的爆发,却是意料之中 周氏发泄够了,蓦地回过神,卷起景月华的衣袖看着上面青紫的伤痕,又心疼无比,抱着景月华不住道歉。 “姨娘,你别难过,没关系的。”景月华轻轻拍着她的后背道,却觉周氏在耳畔低声碎碎念。 “都是景梨歌,都是她,如果她不回来就不有这种事情发生了只要她消失的话” 景月华心间一凛,张了张嘴却是什么都说不出口。 姨娘这般想法实在有些危险 另一边二人回了晴芜院,景梨歌望着满院清冷微叹口气。 “姨母,您何必呢,父亲的样子明明就是有心要陪您守岁,您还那般不给人面子。” “不行,我瞧见他就心寒,有他在边上守着,还让不让人过年了。” 景梨歌一噎,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姨母对父亲的心结实在太深,虽说她大概也能理解这心结的源头,可解铃还许系铃人,如今系铃人欲要解铃,她却甚至不叫人靠近半步。 好绝望。可是能有什么办法呢? 正想着,却听得一阵窸窣的响声自门前传来,景梨歌抬眸望去,见到来人是景蔚深,险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激动之情。元卿也瞧见了他,虽也惊讶反应却十分冷淡。 景梨歌眼神在两人之间打转,挥了挥手拽着月牙绛雪二人溜出了房间。 甫一踏出房门,迎面便撞上了景临之,景梨歌连忙把他拉到了一边。 “你先别进去,姨母正同父亲说话呢,这可是冰释前嫌的大好机会。” 景临之瞧了里屋一眼,懵懵懂懂地点头。 “话说回来,兄长你怎么在这里?” 景临之见她疑问的模样,微微蹙眉,伸出根食指抵住她的眉心向后轻轻一推,“当然是陪你守岁了。往年我又不想去周姨娘那边,都是在二婶母和大哥那里度过除夕夜的,今年你回家了,姨母也肯见人了,难不成我还赖在别处?” “对哦。”景梨歌恍然大悟,抬手揉了揉额头,“年夜饭呢?不一起吃吗?” “每年宫里都有除夕宴,家里便省了这一步了。更何况景家三房这么多人” 景梨歌接话道:“也是,三房若聚到一起过除夕,临新年了还要瞧见不顺眼的人,实在难受。” “你真是”景临之轻笑出声,收回了手指。 “小姐”月牙站在一旁,不住向里屋张望着,“我还是有些担心,你说夫人和老爷不会吵起来吧” 景梨歌睨她一眼,挥挥手刚想说话便听见里屋传来一阵争执的声音。 “哎呀,您听!肯定是吵起来了,这可怎么办啊!” 月牙急得便要冲进去,景梨歌到嘴边的话生生咽了回去。 “月牙你嘴开过光吗?” 待景梨歌一只脚刚刚跨进门,一只茶杯便横空碎在了脚边,吓得她一抖。 “梨歌要成亲就得按着自己的意思,找个彼此心意相通的,绝不能就这么随便嫁了一个不熟识的人!” “这是母亲的决定,梨歌自己也同意了,孩子都不反对你怎么这么多事?” “我多事?梨歌若像我一般,嫁到一个根本心不在自己身上的男人,我那十二年便是她的将来!你不在乎我在乎,你还有个周蕙存有个景月华,婳妹留给我的就只有梨歌了!” “你又扯到其他事情上,这同蕙存月华又有什么关系没有人会一辈子宠着你,你总不能永远这副动辄便歇斯底里的模样吧?” 元卿愣了愣,指尖颤抖地不成样子,指着门低声道:“没错,我是歇斯底里。那你还来干什么?去找你温柔善良的周姨娘去吧,我也不想看见你。” 景蔚深这下真的恼了,年轻时两人都是倔脾气,认定了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偶尔意见相左,吵起架来能把整个景府掀掉层房顶。但那时,无论别扭闹得如何严重,她只要一掉眼泪,他便没了脾气。 他也曾相信彼此可以维持这种吵吵闹闹的状态一直走很远,但如今怕是回不去当时那般心境了。 一个过去曾走上歧路,一个紧抓过去不肯释然。 元婳和周氏,会成为他们之间永远的刺,触之便痛心疾首,深陷不复。 景蔚深叹口气,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去,元卿脚下一软,瘫坐在木椅上,垂着眸一言不发。 景梨歌蓦地深觉罪恶深重,她知晓争执的原因大概并不是因为她,他们二人之间的问题迟早是要解决的,爆发只是时间问题。 但她不想做这个□□啊! 景梨歌素日里伶牙俐齿的,当下却不知该如何出言安慰,她同景临之面面相觑时,脑海中蓦地闪过一个念头。 “姨c姨母,就这几个人也是怪冷清的,不然我们去兰姨那边守岁吧?” 话一出,元卿和景临之同时惊讶地看向她。 “姨母同兰姨他们原本便是友人,我也习惯了每年都同他们一起守岁,兄长从前也在苏州待过几年,大家都已经十分熟悉了,就算一起守岁也没有什么问题吧?果然还是热闹些好,你们觉得如何?” 其实是掺了些私心的,虽然景家有父亲c有姨母同兄长,但她还是想守着宁家迎接新春。 出乎意料,他二人却是同意了,景梨歌准备了一肚子的话便噎了回去。月牙倒是十分开心能去宁家,乐呵呵得挑了身喜庆的颜色给景梨歌套上,一行人收拾妥当便出了府,好在一路上也没碰见什么人,门房也没说什么便放他们出了府,不然叫旁人知晓这件事终归是不太好。 街道两侧冷冷清清的,悬着的灯笼发出阵阵红色亮光,斜斜打在皑皑白雪之上。 景梨歌抬手轻叩大门,过了些时候才有人开了门。来人是宁子时身边的小厮,见景梨歌站在门口,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然后蓦地大吼一嗓子,边吼边往里跑。 “夭寿啦!!少爷少爷,小姐来了!” “” 景梨歌有些无言,回头望了望沉默着的元卿,行至她身旁轻声道:“姨母,进去吧?” “嗯” 进了里面,景梨歌才觉得真是一点过年的气氛都没有,院子里什么都没有,只零零散散在各处挂着几只灯笼。 “梨歌!” 景梨歌听见熟悉的声音便知来人是谁,抬眸望过去,眼见宁子时张着双臂向她跑来。景梨歌回想起之前惨痛的教训,顺手抓过身旁人的手臂推了过去。 “我的天小灵芝新年伊始你就这么热情我受不了。” “滚。” “噗”景梨歌看着二人拌嘴忍不住笑了出来,余光见宁氏夫妇也从里屋走了出来,两步走上前道:“柏叔,兰姨,梨歌在最后一天,也厚颜无耻的前来叨扰了。” “说的什么话,回自家也能叫叨扰?”宁若兰笑着睨她一眼,又见身后的元卿,小声问道:“怎得你们都来了,景蔚深呢?他也肯叫你们来这边守岁?” “嗯姨母同父亲闹了些小不愉快” “还小不愉快,就他俩,吵起来能毁一座房子!”宁若兰撇撇嘴,绕过景梨歌两步走过去便拉着元卿开始不住絮叨着,无非便是数落她脾气不好这样那样的。 “瞧,还说别人呢,自个儿能好到哪儿去?” 宁柏川小声嘀咕着,宁若兰耳尖一动,蓦地回首,“你说什么?” 宁柏川正色道:“我说元卿妹子真该改改这脾气,就像夫人一般温柔才行。” “接着诓,我温柔?我自己都不信。” “” 眼瞧着元卿面上也有了一丝笑意,景梨歌便知晓自己的决定是正确的。 “怎得今年府里这般冷清?”景梨歌四下望一圈,有些不习惯,出声询问道。 “梨歌不在,总觉得缺了点儿什么,没心情去弄这些。”宁子时低声道。 景梨歌心头一颤,不由自主便勾起唇角,“那我现在来啦,还不要热闹一些吗?” 宁子时也跟着笑,伸出两只手去捏她的脸。 “啪”一声,景临之甩了甩手腕,一脸冷漠。 “不好意思,手滑。” “鬼信你吧” 人已来全,便开始张罗着守岁。好在虽东西不全,白天也已经贴上了春联c门神像c年画一类的东西,现下只要随便准备一下便好。 绛雪带了些人在院子四处挂上了大红色的灯笼,又在各个角落点上一支白烛驱散黑暗,一时之间整个宁府都笼罩着温暖的红光。 全部房间都亮着烛光,昼夜通明,以此迎接新一年的到来。 途中月牙提溜着一串干辣椒非要挂到廊下彰显喜庆,景梨歌路过廊下,悠悠地看她一眼。 “你不觉得十分有乡土气息吗?” 月牙蔫蔫地放下了辣椒串。 宁子时提出来两串鞭炮,点了根香,在景临之眼前晃了晃。 “小灵芝,要不你来点着,嗯?”景临之幼时最怕炮响的声音,为此不少受到宁子时的嘲笑。而今再次被嘲讽,景临之看他一眼,接过他手中的香,面无表情地点着引线,听着“噼里啪啦”的响声也依旧无动于衷。 “诶哟,不错不错,我们的小灵芝长大了。” “滚。”景临之一拳杵在宁子时肚子上。 暖阁里,元卿同宁若兰围坐在暖炉边,坐在软榻上铺了满桌子的红色剪纸。 景梨歌原本想去凑个热闹,拿起把剪刀对着剪纸比划半天下不去手,泄气般扔开小剪刀。 “算了算了,姑娘家家的东西,我实在玩不来。” 宁若兰拿起她扔开的剪纸随手剪了两下便出来一个半身的人形轮廓。景梨歌震惊地看着那个小像,结结巴巴道:“兰c兰姨,我有这么丑吗?” “属你话多。”宁若兰笑着睨她一眼,把小像随手放到一边。门外炮响声过,景临之神清气爽的走进来,身后跟着面色痛苦的宁子时。 “这是在剪窗花吗?”景临之随手拿起一张剪好的福字问道,余光却蓦地落在那张小像上,眼底一闪而过亮起的光。 “嗯,闲着也是闲着。” “你若真那么闲,不如来帮我打打下手啊!”宁柏川哀怨的声音传来,宁若兰看都不看他一眼,淡淡道:“是你自己说要展露厨艺,不许别人帮你的。” “我随口一说,你们权当玩笑不就好了,结果还真要我一个人做这一大桌子菜。”宁柏川抹了把辛酸的泪水,挥挥手叫下人陆陆续续端上来满桌的菜肴。 景梨歌擦了擦嘴,走过去一瞧,最中间摆着的果然是一只铁锅,边上围着一圈山鸡野味。 “我就知道,柏叔,您年年都只会弄火锅。火锅又不需要什么手艺,也就切切洗洗的事情。” 宁柏川老脸一红,指了指桌角的酸菜鱼,“那个也是我在厨子一点点的协助下做的,吉庆有余,年年有余,快尝尝味道如何。” 一点点帮助景梨歌笑了笑不想说话。 月牙和绛雪也挂好了灯笼,拍着身上的落灰便进来了。 “赶得巧,正要开饭。今日没有主仆之分,都坐下来。”宁柏川张罗着她二人入座,月牙同绛雪对视一眼,乐呵呵地坐了下来。 一群人热热闹闹地便开始吃年夜饭,景梨歌拿起双筷子,蹙着眉十分嫌弃地夹起块萝卜。 “柏叔,这简直是败笔。” “别乱说,菜头可是来年一年的好彩头呢。” “好吧。” 景梨歌闭了闭眼,吞下了那块腌萝卜。 入口的感觉意外的十分清脆爽口,景梨歌捂着嘴嚼了半天,眸光闪闪地向宁柏川竖起了大拇指。 景临之夹起一只油烹的大虾放进宁若兰的碗中,笑道:“祝来年宁家家运兴旺如‘烈火烹油’。” 宁若兰笑开了花,转头向着元卿道:“卿儿,换孩子不?” 宁子时:??? 景梨歌津津有味地吃着,余光见月牙剥着龙虾,壳子堆成一座小山,剥完后的肉都放在了一个小碟子上,兴冲冲地把碟子推到景梨歌眼前,眸子明亮一脸讨赏。 景梨歌拍拍她的头,食指顶着碟子又推了回去。 “乖,自己吃,别给我剥了,我也不爱吃这个。” 景梨歌话毕,另一边剥壳子剥到一半的绛雪愣了。 “诶?” 景梨歌叹口气,无奈地扶额,这俩人,是吃年夜饭呢还是伺候人吃年夜饭呢。 最后上桌的是一道甜食合意饼,寓意来年甜蜜如酥。 景梨歌撑的半死,瘫坐在椅子上几乎升天。然而菜肴还有太多,景梨歌抓着月牙的胳膊爬了起来。 “小姐,您可悠着点吧” “不用,扶我起来,我还能吃。” 眼见吃的差不多了,绛雪起身端来壶屠苏酒,笑着道:“最后的酒可是必然要喝的,大家都多少喝一点沾沾喜气便好。” 景梨歌还从未碰过酒,拿起根筷子沾了沾宁子时身前酒盏里的屠苏酒,正要伸出舌头舔一舔,便途中被绛雪毫不留情地收走。 “您就算了吧。” 景梨歌瘪嘴默默放下另一根蠢蠢欲动的筷子。 说是一人少喝一些,然而理想是美好的,现世总是十分残酷。 景梨歌看着眼前躺倒一片的人,眼角微微抽搐。 “黑暗势力登场!”月牙抽风一般猛地站起来,莫名其妙地如此吼了一嗓。景梨歌被她吓一跳,目光复杂地看着她。 “在下今天要为大家作一首嗝诗。”月牙摇摇晃晃地扶着桌边站稳,“大海啊全是水,桌子底下全是腿!” “” 景临之十分捧场地“啪啪”鼓掌,月牙嘿嘿一笑,“天下就没有我月牙作不成的诗。” 景临之趴在桌上,捂着眼浮夸地道:“啊!我的眼睛,是谁在吹牛,好刺眼!你这个牛吹的,少爷我给你满分,不怕你骄傲,多一分宽容多一分感动多一分我对你的,新春祝福。” “谢谢临之少爷,哎哟,可把我厉害的,叉会儿腰。” “可不,你这么厉害,你怎么不上天和太阳肩并肩啊?你怎么不下水和王八嘴对嘴啊嗯?” 明显是喝高了景梨歌无语地看着他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得斗嘴,用筷子掰下根鸡腿放到景临之碗里。 “兄长,吃个□□,冷静下。” 景临之顶着张通红的脸,摇了摇头,抬手夹了一筷子藕片伸到景梨歌嘴边。 “来,梨歌,吃藕。啊——” “你吃吧。我就不吃了。” 月牙见景梨歌不再看着她,一个巴掌拍到了桌子上,“小姐你听我说!” 景梨歌还未反应过来,余光便见旁边似乎已经昏睡过去的绛雪猛地抬头,“行行行你胸大你先说!” ??? 绛雪?? 景梨歌彻底懵了,人生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静若瘫痪,动若疯狗。这还是那个温柔可爱的绛雪吗?景梨歌伸长胳膊绕过绛雪拿起那壶酒,只见壶底刻着四个小篆的字体。 马侯烧酒。 这不是城东那家马姓烧酒坊的酒吗,景梨歌欲哭无泪,假酒害人 好在一众妖魔鬼怪之中,宁子时屹然不倒,见证了平日里见不到的另一面。 他好笑得同景梨歌对视一眼,垂眸戳了戳景临之的脸。 “灵芝,你知道我是谁吗?” “你”景临之拍开他的手,“子屎屎里有毒” 疯的差不多了。宁子时忍笑,又轻声问道:“哦,那你说,子屎是不是比灵芝有才华多了?” “嗯” “那子屎是不是比灵芝厉害多了?” “嗯” 宁子时乐了,“那梨歌,是不是比起灵芝来,更喜欢子屎呢?” 景临之沉默了片刻,“滚。” “” 景梨歌忍俊不禁,原来还能这么玩。起身行至睡得迷迷糊糊的宁柏川身旁,轻声道:“柏叔,过年要发压岁钱啦,您打算给我包个多大的红包呢?” “你你说,多大都行,柏叔除了钱什么都没有。” “真的?” “真的” “那是不是,兄长,子时,月牙还有绛雪,我们都有呀,我们还都是孩子呢。” “好好好,都给都给!” 景梨歌目标达成,冲着宁子时竖起大拇指。 守岁还差最后一步,景梨歌同宁子时相视一笑,蹑手蹑脚走出暖阁。 留在门口守夜的家仆早围着暖阁在廊下撒了一圈的芝麻秸,二人踩上去,便发出清脆的碎裂声。无言绕着暖阁走着,夜凉如水,无论是府外还是城中,皆是一片灯火通明。 “原来从前你总是往京城跑,是去为圣上跑腿去了吗?” “嗯。” “那可真是辛苦了。” “嗯。对了,你知道今日为父亲易容的是谁吗?” 景梨歌笑了笑,“你这么问我,可我认识的医师也就只有堇先生了。” “倒是。”宁子时轻笑。 原来是堇先生景梨歌对此似乎并不十分意外,堇长安在她心目中便是万能的模样。 走完一圈,回到最初的,屋里又传来月牙的大嗓门,嚷嚷着要祈愿。 景梨歌但笑不语,脚尖轻碾着芝麻秸。 “你也要祈愿吗?” 宁子时蓦地问道,景梨歌垂了垂眸,“那就祝大家新年大吉吧。” “就这样?” “就这样。” “好吧,”宁子时轻笑,“是你的风格。” “光问我了,你呢?” 景梨歌偏头,笑着问道。宁子时对上她琉璃般的墨瞳,眼底蓦地柔和,温柔得仿佛汪着一片湖水。 愿年年岁岁有今朝。 愿可以陪伴你永久。 宁子时张了张嘴,耳畔蓦地划过焰火炸裂的声响,一团流火般的焰光炸开在墨色的夜空,散开无数零碎星子般的火光。景梨歌转了转眸子,漫天璀璨的烟火尽数落在她眼底,琉璃般的颜色美得惊人。宁子时心底微微动容。 “梨歌,我心悦你。” 不知何处传来声声钟响,一声一声,厚重庄严,鞭炮的响声伴随着钟声同时响起。 “你说什么?我听不清!” 宁子时轻笑,揉了揉她的头,大声道:“我说——新年快乐!” 景梨歌勾起唇畔,眉眼弯弯,“嗯,新年快乐。” 每年这个时候,沈贵妃都是熬不过岁钟敲响的。宇连墨看着她睡下,打着哈欠出了画汤宫。一旁的丁韭闷声不语,宇连墨瞟他一眼。 “怎么?” 丁韭犹豫片刻忿忿道:“殿下,今天除夕宴,您说酒水喝多了便离席,结果到最后都没回来,属下险些瞒不过去。” “嗯。” 丁韭崩溃,这个“嗯”是什么意思? 宇连墨微微沉思,今日他本是见到梨歌离席,便跟了过去,谁知却发现带她离开那人竟然是夏匣。而他们所去的方向,便是宫中禁地。 虽知是父皇的授意,却依旧不禁为她捏把汗。就算是他们这些做儿子的,十次有九次也是猜不准君意的,更何况她只是一介闺中小姐。而且父皇寻她一个普通女子能有什么事呢? 但好在最后也平安无事地出来了。只是宇连墨想起她微微肿起的左半边脸颊,目光沉了沉。 “丁韭,去查今天除夕宴开始前发生了什么。” “啊?” “尤其是都有谁接触过景二小姐。” 宇连墨补充道,丁韭虽摸不着头脑,但听到景这个姓,心中也明白了大半,碰上景二小姐的事情,多半是不能怠慢的。 “属下明白。” 眼见丁韭转身便要走,宇连墨拦下了他。 “明天再查,今天休息。” 丁韭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一向压榨属下的殿下竟然 “多谢殿下体恤。” 宇连墨唇畔似还留有景梨歌掌心的余温,轻笑道:“感谢景二小姐吧。” “哦感谢景二小姐。”丁韭一脸冷漠。 远处传来阵阵钟声,隔着厚重的宫墙响彻整个皇宫。一声一声铿锵有力,昭示着新年的到来。 宇连墨望着漫天绚烂的烟火,微微勾起唇畔。 “新年快乐。” 正文 第52章 提亲 虽说是守岁,到底是谁也没能扛住。唤来些家仆把几个醉醺醺的人都拖到床上后,景梨歌原本想着小憩一下,奈何头一沾床便睡到了天明。 第二日景梨歌仍在睡梦中,便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迷迷糊糊睁开眼时发现月牙正拖着她的身子将她拽了起来。 “你做什么这么火烧火燎的” “景家来人了,请小姐回去。” 月牙急急忙忙地扯过来件衣裳便往她头上套,边套着边絮絮地说。 “那也不至于这般” “至于至于,小姐,您可知孙家今日一大早便上门来提亲,好在我同绛雪睡的浅,听见声音出去一看才晓得,不然若一觉醒来日上三竿还了得” “孙家?”景梨歌一惊,头微微晃动,月牙手中握着的头发扯的她头皮生疼。 “哎哟你轻点”景梨歌小声嘟囔了一句,“今天可是大年初一” “是啊,昨夜才算半推半就应下了,今日就来,也忒快了些,总得给人些思想准备啊。” “准备什么?” “嗯就是各种小姐您都不紧张吗?” 景梨歌抬手压了压翘起的一缕黑发,“紧张什么” “就是奴婢也不知道怎么说,孙公子昨日看起来虽不像老夫人口中那般模样,可也算是瞧的过去。若昨晚还只是相看一下,今日可是便正式要成为那种关系了,可您同他也只见过一面而已” “彼此虽都不熟悉,但感情之类的是可以逐年累月培养的,培养不起来也便罢了,至于其他事情顺其自然就好了。” 月牙一噎,好像有些道理,可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月牙你怎的还唠嗑呢,我方才伺候好夫人洗漱,小姐动作慢,你可得催着些。”绛雪端着盆热水边走进来边说着,拿起一旁架子上挂着的毛巾涮进水中过了几遍,走到景梨歌身边轻轻擦拭着她的手。 收拾了半晌才将将压着时辰往回赶,景梨歌前脚刚迈出门,便见宁子时气喘吁吁地跑来,扶着门框缓了片刻才断断续续问道。 “你你和孙家那个伪君子是怎么回事儿?” 景梨歌愣了愣才想起昨晚宁子时并没有参加宴会,此前这事因为还八字没一撇,也一直对外瞒着,难怪他不晓得。而且伪君子他知道孙述这个人吗景梨歌想了想才不紧不慢地道: “嗯,前些天老夫人提到,我觉得可以便答应了” “你觉得可以,你为什么会觉得可以?你怎么能答应呢?”宁子时突然握住景梨歌的双臂,沉声连续问道,眸子暗的吓人。 景梨歌噎住了,结结巴巴道:“我知道是有些草率,但是你想我嫁谁不是嫁呢,孙述虽然有些那什么,但总归是老夫人选的人大概是错不了的。” 话落只觉得宁子时蓦地沉默,景梨歌抬眸望去,却见他眸色晦暗莫辨,乌黑的瞳孔中似翻涌着海浪,下一刻便要扑面而来般的怒气缠绕周身。景梨歌很少见宁子时生气的模样,他对她实在包容,无论如何都绝不会恼怒,而如今模样却是有些怕人。 景梨歌怂怂地缩了缩脖子,便听得宁子时一字一顿道:“你若是真觉得谁都可以,为什么不看看眼前人” “闭嘴,你过来!”宁子时话说至途中,手臂被人大力一扯。景梨歌正等着听他后面的话,却见景临之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拽着他便离开。 “小姐,我们快些回去吧,再拖延下去便是对客人的怠慢了。”月牙催促道,景梨歌瞟了一眼那二人所在的方向,点了点头迈步离去。 “你干什么?” “这句话该我问你,你才是要干什么。” “什么我干什么,梨歌可要同孙家那个伪君子定亲了,你不知道吗?” 景临之一愣,微微松开他的手臂。 “我知道。” 他当然知道,昨夜除夕宴,父亲为了拒绝太后无理的要求说出了定亲的事情。梨歌一定是知道的,但他是当时才知晓。为什么不告诉他呢回了景府虽想问这件事,却无论如何张不开口。 事情已然尘埃落定,难道要她退了婚事吗?怎么可能,梨歌还是清白的姑娘,首次定亲便告吹的话,不晓得会对名誉有多大的损害。 而且他没有理由阻止,妹妹要成亲了,做兄长的理应是为她开心的吧。只是景临之觉得胸腔憋了一团棉花般的闷气,吞不下去也吐不出来。 他不想深究这种感觉的原因。直觉告诉他这不正常。 “你知道,你知道为何不阻止?” “我为什么要阻止?孙家虽官职不大,却也平平稳稳,我该替梨歌开心。” “你疯了吗?与其要梨歌嫁给那种人,还不如” “还不如嫁给你是吗?” 宁子时一噎,“我就知道,你虽然看着傻,却是什么都晓得。” “你才傻,死变态,对别人妹妹下手,不要脸。”景临之瞥他一眼冷声冷气地说道。 “你既然知道,灵芝,”宁子时也顾不上他的冷嘲热讽,上前一步拽着他的手臂正色道:“我们三人相识多年,我对梨歌的感情绝不掺假半分,我是什么人你知道。我原本不想太早表明,但是与其要眼睁睁看着梨歌嫁给别人,你不如帮我一把,肥水不流外人田的道理你还是懂的吧?” 景临之想也不想便脱口而出:“不可能。” “为什么?”宁子时十分不能理解,诧异的看着景临之。 为什么鬼知道为什么。景临之心中十分憋闷,理应是该同意的,宁子时的心思过于明显,他怎么可能不察觉。自再次重逢那日,他便知晓一切,虽有惊诧,却也是情理之中。而且现下的情况看来,梨歌嫁给他,的确是好的不能再好的选择了。 但是不可以。 要他亲手把梨歌推向别人。 绝对不可能。 “你们不适合。” “怎么不合适,我和梨歌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感情顺水推舟再自然不过,除了我还有更合适的人吗” 景临之饶有兴趣地望着他急切的眉眼。 “是,青梅竹马,情同兄妹。” 宁子时怔住了,微微后退一步,“我” “你知道的吧,聪慧如你怎么会不知道呢。所以你就不要有所期待了,在梨歌心中你跟我是一样的。” “你真是一如既往口不饶人。”宁子时蓦地笑了,只是笑不抵眼眸深处,“令人厌烦。” 景临之也笑了,“我只是喜欢看人失落的模样罢了。” “你从哪里看出来我失落了?”宁子时转身,微微侧眸看向他,“你说的没错,道理我都懂。但是在梨歌亲口告诉我她有了想托付一生的人之前,我永远都是最适合她的人。所以怎么能把她交给旁人。” “你要干什么?”景临之心里突突直跳,似乎隐隐约约知道他想做什么,却不知为何有些期待。 “你猜。” “猜个屁。” 宁子时笑了笑便离去,景临之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蓦地蹲下了身子双手抱着头反思。 妹妹有了可以托付的对象,他却一心期待宁子时这个不安分的可以搅乱这场定亲。表面上是一副亲善的兄长模样,背地里却在想着这种事情。 景临之长叹口气,心中烦躁无比。 实在是无耻至极。 回了景府,元卿昨夜的酒劲儿还未消去,头晕晕乎乎的,便直接绕开前厅回了承良轩。其实是不想见到父亲吧景梨歌也不拆穿她,径直去了前厅。 小路两侧摆了一列的箱子,景梨歌也不想知道里面是什么,只到了前厅时,瞧见景兰夕躲在屏风后艳羡的目光。 虽说侍郎实在算不上高官,但孙家的两位长辈看起来都十分通情达理,孙述单看这张脸的话也算得上风度翩翩,如今又送上来这么一堆聘礼,怪不得景兰夕眼红。 然而景梨歌不太理解,老夫人这般瞧不上她还给挑了个不错的人家,将来景兰夕的婆家只会比这更好而已。 进了前厅,入眼便是笑成花的老夫人,景梨歌望了一圈,礼节性先向着孙家的长辈行礼。孙大人依旧是除夕宴时那般随和的模样,孙夫人也十分和善,面上一直挂着淡淡的笑意。 起身时,余光瞟到一旁直直立着的孙述。孙述笑盈盈的看着她,朝她挤眉弄眼。景梨歌笑了笑直接选择无视,走到景蔚深身旁安安静静站好,听着几位长辈商量日子以及相关的要事。 不知过了多久,几人才说笑着商量完毕。孙家的人准备离开时,景梨歌的腿已经站麻了,反应过来时脚下一软,险险摔倒在地。 “没事吧?” 景梨歌抬了抬眼皮,轻轻挥开孙述的手,“多谢孙公子。” “父亲母亲,您二老先回去吧,儿子随后便到。” 孙大人和孙夫人对视一眼,看到了对方眸中的笑意。 待几人离去,景梨歌斜斜地瞧了他一眼,“孙公子有何贵干?” 孙述绕着她转了两圈,笑盈盈地道:“二小姐可满意这婚事?” 景梨歌不知他在打些什么主意,却也如实道:“还好。” “我也觉得还好,既然我们都觉得还好,那不如就”孙述微微一笑,“好聚好散了吧?” “蛤?” 正文 第53章 试药 景梨歌看着笑盈盈的孙述,眼角微微一抽。 “不晓得是不是我的错觉,总觉得孙公子貌似嫌弃我到不行的样子” “当然不,只是人生苦短,一世时光如果彼此都觉得只是还好便在一起了,后半生岂不折磨?” “你说的我都不懂,定亲与否我是随意的,但是你若想推掉,何不同你父母亲商量便是,等到如今长辈已经商谈好再闹事,我不认为能如你所愿。” “父母一把年纪,实在不忍拂了他们的心意。但若是二小姐的话,只要你说不愿意,我想将军一定优先考虑你的想法。” 景梨歌淡淡瞟他一眼,“说的轻巧,孙公子就没想过退婚之后我的名声会变成什么样吗?出尔反尔,家父和旁人会怎么看我吗?” 孙述笑得更开心了,“哟,奇了,二小姐原来还在乎名声这种虚物。” 景梨歌跟他说不下去了,垂眸掸了掸身上蹭到的灰,“借着孝敬的名义轻易伤害旁人,好在你碰到的是我,若是旁人一想不开投了河都有可能。最初做不到的话,直接拒绝谁都伤不到,如今再出尔反尔,还要姑娘这一方先做出毁约之事。恕我直言,伪君子大概也就是这样了。” 说罢不管孙述的反应,跨步离开了前厅。 “小姐,奴婢算奴婢多嘴,我觉得孙公子根本不是因为什么后半生乱七八糟的,纯粹就是心里惦记着南宫家的小姐才悔婚的” “巧了,我也这么觉得。” “” “但我不明白,孙大人和夫人看起来都是通情达理的人,他何不直接拒绝便是,偏要都定下日子了才闹这一处,毛病不轻。” “而且还让您想办法推了婚事,这也太不给人面子了!” 景梨歌瞟一眼月牙忿忿的模样,“这有什么,你家小姐脸皮厚到拜错人都不觉羞耻,还怕这个?” “哎哟逞能吧您就。” “” 景梨歌正忧伤何时月牙也学会顶嘴了,便见绛雪站在晴芜院门口,瞧见她们直接迎了过来。 “怎么了,姨母呢?” “夫人已经在承良轩睡下了,奴婢刚一回来便瞧见有人等在院子里” 绛雪指了指里面,景梨歌上前两步微微探头望进去,便见廊下那灰白色的纤长身影,安安静静的模样映衬地四下白雪皑皑之间一片清冷。 “堇先生。” 景梨歌轻声唤道。 堇长安听到声音,微微侧眸看向她,“嗯,你回来了。” “怎么突然来了,有什么事吗?” “嗯,你来。” 堇长安冲她招手,回身进了屋里。景梨歌莫名有些紧张,深吸口气跟着进去。 堇长安将手中的药箱放在软榻上,撩起衣摆坐在一旁。景梨歌见状,望了一圈搬过来只木椅坐在堇长安对面端坐着,神情肃穆。 “婳夫人留给我的书籍过于多,有一部分至今仍未看到。自那日同你说起,我回去之后全部拿出来翻了翻。然后无意间发现了这个。” 堇长安展开一张微微泛黄的信纸,递给了景梨歌。景梨歌小心翼翼接过,看着上面的一串名字有些发懵。 “我只知道这个,决明子,明目清肝的。” “嗯,古云开肝窍于目,这上面的药材大多都是这个作用。虽有几味药材我实在是不太明白其作用,但是这张药方上隐隐有药材的香气,相比是在制药时将方子放在了一旁,长久之下才会浸染了药香。这说明婳夫人也曾经使用过这张方子,但最后的结果却是无论如何寻不到。” “嗯嗯”景梨歌知道他要说什么,微微有些紧张,手心渗出细密的汗,不住的点头。 “所以我想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们可以姑且一试?” 虽然猜到了他要说这个,听到时却仍旧是心跳加速。 景梨歌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静谧的房间内蓦地想起了“砰砰”的声音,一声一声回响着。景梨歌捂着心口,脸颊逐渐涨红。堇长安愣了愣,余光望见她绯红的耳尖,唇畔溢出丝笑意。 “别害怕,就算失败了,也不会有任何副作用,最多便是药材的味道比较浓重,可能” “你别说了,我懂。” “嗯。” “还有别笑了。” 景梨歌看着堇长安满面笑意,心痛地捂紧心口,暗骂自己没出息,不过试药而已能紧张成这样。 “药材我已经备好了,你准备好了吗?” “嗯。” 景梨歌抑制住狂跳不止的心脏,起身唤月牙和绛雪准备了些必要的工具。然后看着堇长安一样一样从药箱中取出药材,再将它们放入木臼中一点点捣碎。 木杵同木臼相撞的声音击在景梨歌的心尖,击得她心中泛起阵阵涟漪。 堇长安取出一块白色的棉纱,微微卷起了袖口,将里面捣碎的药材取出来均匀地涂抹在棉纱上。一阵苦涩的药味散开在空气中,景梨歌皱了皱鼻子,却见堇长安突然看向她。 “你坐到这儿。” “好。” 景梨歌乖乖地起身坐在了堇长安的旁边。 “闭眼。” 堇长安轻轻捧起那条涂满药材碎末的棉纱缓缓覆在她的眸上。 蓦地一凉,景梨歌下意识打了个寒战,手指不由握紧了衣角。 注意到她的小动作,堇长安放轻了手中的动作,将棉纱在她脑后系了个结。然后拿出一只青色巴掌大的龙涎纹香炉,添了些剩余的药材进去后点燃扣上盖子,托起香炉的底部放在景梨歌眼前。 香炉中缓缓冒出青灰色的烟雾,穿透炉盖缭绕在景梨歌眼前。 宁静的香气熏得景梨歌直瞌睡,堇长安瞧见她头一点一点如鸡啄米,微微沉思想要说些什么转移她的注意力。 “听说你要成亲了,恭喜。” “”景梨歌瞬间清醒了,“不得不说堇先生您这转移注意力的手段实在有奇效,可谓哪壶不开提哪壶。” “怎么,你不开心?” 景梨歌一噎,半晌轻叹口气。 “一言难尽。” “不满意?” “谈不上满不满意,父母之命媒妁之约,再者我也没有别的念想,只是孙述这个人” “无需勉强自己。” “嗯”景梨歌又不能说出孙述的事情,憋在心里也是难受,却只能淡淡应一声。 “不过只是有些出乎意外,你和孙家的事情。” “嗯?什么?” “没什么,我以为你是要嫁到宁家的。” “宁家?”景梨歌懵了,“子时?” “不然呢?” “” “堇先生你脑回路有些神奇,我不太跟得上。” “怎么说?” “我也不知道怎么说,但是那人可是子时,你这么想总觉得有些奇怪子时从小就十分肤浅,瞧见漂亮的姑娘就双眼冒光。又挑剔的不行,小时候我不知打扮,整日疯来疯去的,不少被他嘲笑。我觉得比起我来说”景梨歌顿了顿,“子时可能会更喜欢兄长。” “小姐,您可长点心吧。”月牙实在看不下去了,心痛地道。堇长安听此微微瞟向她,二人同时在彼此眼中看到了无奈。 “罢了,到底是你自己的事情。成亲后好好照顾自己,如果遇到对家里难开口的事情,可以和我这个不亲不疏的人讲一讲。虽不能提供建议,姑且还是可以倾听的。” “堇先生你”景梨歌噎住了。 “我?” “简直知心姐姐。” “” 眼瞧着时辰差不多了,堇长安轻轻放下了香炉。鼻翼的药香蓦地远去,景梨歌好不容易放松下来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好好了?” “嗯。但是第一次,准备也不十分充分,姑且算是试药吧。所以你不要抱有太大的期望。” “好” 堇长安揉了揉微微发酸的手腕,手指轻轻覆在棉纱上层层绕开。眼前蓦地亮起强光,景梨歌眼睫微颤,试探着睁开了双眸。 “怎c怎么样小姐,这是几?”月牙紧张地凑过来,伸出根手指在景梨歌眼前晃动着。 “哎呀小姐又不是看不见。”绛雪拨开她的手,紧盯着景梨歌。 “小姐,您看奴婢身上这衣服什么颜色” 景梨歌适应光纤后,眨了眨眼,眸光投向绛雪,微微蹙眉犹豫片刻轻声道:“这是浅蓝色?” 绛雪听此,愣了愣,指尖颤抖着指了指月牙。 “这个呢?” “鹅黄色?” “” 月牙和绛雪对视一眼,两人看到了彼此眼中热泪盈眶。以防万一月牙又指着院子里一个洒扫的丫头颤声问道: “那那她呢?” 景梨歌望了过去,沉思片刻回眸一笑。 “不知道,她的衣裳又不是我挑的绸缎。” “诶?” 正文 第54章 朝暮皆相守 清冷的雪花吹进领口,景梨歌微微打了个寒战,伸出手指紧了紧大氅的绒帽。 “冷吗?” 一旁的堇长安察觉她的小动作,轻声问道。 “还好。” “你回去吧。” “不碍事,送客人出府还是需要的。而且”景梨歌头痛地叹口气,“玩笑开大了” 堇长安看着她蹙眉的模样,忍不住轻笑出声,“你家的丫头气性倒是大。” “我说的确实没错呀,她俩的衣裳是我挑的颜色,我怎么可能不晓得好吧我承认的确存了两分戏弄的心思,实在是没想到能把人整哭。” “但也说明了她们对你的重视。” “嗯。”景梨歌轻轻应一声,脚尖踏在冻结的雪上发出“咯吱”的声响,四下无声,偶然间坠落的枯枝埋进树下蓬软的雪堆,散开无数纷飞的碎雪。 “试药的事,你” “没事,我有思想准备,毕竟若是如此简单便能治好的话,如今请来的那些个大夫岂不都是庸医了。” “嗯,那便好。”堇长安淡淡应道,余光微微投向景梨歌,却见她的乌黑的发上落满了白霜,卷翘如蝶翼般的眼睫挂着一层轻薄的雪花,哈出的白气悬在空中,落在眉眼之上,融了雪花化作清冷的水珠。 白首不相离。 脑海中莫名便冒出来这句话,堇长安心下微讶,不过应景罢了,怎么就想起这般不合时宜的诗词,对景二小姐来说实在轻浮。 “到这里就可以了。”堇长安定了定心神轻轻说道,“我会回去再找一找其他的方子,年后见。新年快乐。” 新年期间还要人翻找这些,实在有些过意不去景梨歌停下脚步,诚心道:“麻烦您了,新年快乐。” 待堇长安的背影消失在雪雾中,景梨歌叹口气,沿着来时的路一步步走回晴芜院。 回了晴芜院,月牙情绪已然平静。景梨歌拄着下巴盯着她来回忙活的身影,蓦地忆起从前无意中听人提起,初一晚上城围脉延河畔有孔明灯会。每年此时都会有不少人前去放孔明灯,灯芯上拴着张纸条,纸条上可以写下今年的祈愿,以此来祈祷一年的好运。 貌似在大启是比较盛行的活动景梨歌沉思片刻,尽然不想出门,却还是想带着月牙绛雪二人去凑个热闹,月牙活泼爱动,也算是向她赔礼了。 白日里整个景府都在张罗着包饺子打年糕的事,景梨歌便躲在晴芜院拿着卷话本子偷闲。到了晚膳时,为了向景蔚深申请出府的许可,景梨歌才不情不愿去了前厅用膳。 几个姑娘依旧是从前的模样,时至新年依旧毫无变化,蛮横的欺负假装柔弱的,谁被谁算计也不知晓,不嫌累吗。景梨歌安安静静地吃着,仿佛套了层罩子般对景兰夕的一切冷嘲热讽通通无视,到最后她自己也觉无趣,默默地闭了嘴。 眼看吃的差不多了,景梨歌放下筷子,提出要去脉延河的要求。原本以为需要费些口舌,意外的是景蔚深却十分爽快的同意了。只是 “脉延河?二姐姐要去那里?刚巧妹妹也想去,可是母亲说没家里人陪同不放心,现下可好了” “不好意思,我同人有约。” 景梨歌心中一阵烦躁,平时便算了,大年初一都要给人闹腻歪,本来便是去散心了,身边跟个不消停的小家雀儿叽叽喳喳的算什么,实在太糟心了,当下便果断脸不红心不跳地扯谎。 “有约?”景兰夕笑开了花儿,“二姐姐在这京中也没见有什么交好的朋友,难不成是偷会” 好像一筷子戳烂她的嘴哦。景梨歌眼角抽搐,明知她已经和孙家有婚约还说这种不知轻重的话 景蔚深蹙了蹙眉,刚要开口呵斥,便听景梨歌不咸不淡的一句:“四姑娘若相思谁家公子了,直接说便是了,何必偷偷摸摸出去相会,还无端开我的玩笑。” 景梨歌捂唇轻笑,“哦呵呵呵呵。”觉得自己现在的模样一定十分可恶,不然景兰夕的脸色怎么会那般精彩呢。 “好了,两个姑娘家在这里胡说些什么。不过带你妹妹出去玩罢了,做姐姐的多担待些。”老夫人苍老的声音蓦地响起,听她话中意思便是景梨歌故意诓骗她,不想带她出去。 话是这么说,没什么毛病,只是景梨歌笑了笑,“梨歌确实有约,元家沐暖妹妹昨日便邀我前去了,若再擅自带旁人前去了,恐招人不愉,老夫人见谅。” 也不是第一次扯谎了,若要带上她,景梨歌宁可不去,只好委屈沐暖做她的挡箭牌了。不然看景兰夕的模样,大有我不去你也别想去的架势。 听此话,老夫人也没什么再可说的了,景梨歌乐的清静,十分欢快地便离席出府备马车。 坐上马车后,景梨歌才明白这种活动对大启来说影响有多大。初一夜晚本该都在家中团聚的日子,一路上却是人潮拥挤,涌向的方向即是脉延河的位置。 马车行走十分困难,本就颠簸,加之走走停停,晃的景梨歌晚膳在胃中翻滚。 “绛雪,还有多远才能到?” 绛雪掀开车帘子同车夫低语几句,放下帘子钻回车里道:“不远了,过了前面的拱桥便是。只是那桥实在窄,马车居多,一辆一辆过去颇耗时间。” 景梨歌压下反胃的感觉,想了想直接掀开帘子跳下了车。 “走过去吧,太慢了。” 两个丫头对视一眼,只得随着她下了马车,安排马车在一处显眼的地方等候着。 刚走出两步,便听得身后一声欢快的呼唤:“梨歌!”。元沐暖从马车上一跃而下,两步便跑到了她身边。 “你也来放孔明灯?” “嗯。”景梨歌笑道,“新年快乐,沐暖。” “快乐快乐,”元沐暖惦着脚向不远处磷光闪闪的水面望去,已经有不少人聚集在那里,隐隐约约可见月白色的孔明灯一盏盏微微发亮的模样。 “真好看,梨歌我们快去抢一个清静的好位置,不然到时候人多了,升起的灯相撞便不能到顶了。”元沐暖迫不及待地拉起景梨歌的手腕便向河边小跑去,景梨歌一阵失笑。 本来一盏灯罢了,到顶也是不可能的吧,如此想着却仍是任她牵着自己的手。 算了,既然是出来玩,便要玩的尽兴才是。 穿过拥挤的人潮,几人停在一处开阔的水面前,月牙掏出荷包买下几只彩色的孔明灯递给绛雪同元沐暖,把剩下那只月白色的递给了景梨歌。 景梨歌一手握着火折子,一手拿着孔明灯,有些无从下手。从前也见别人放过,真正摸到还是第一次。绛雪正帮元沐暖展开灯笼,望见景梨歌窘迫的模样,轻笑一声便要过去。 正犹豫着,身后蓦地靠过来一阵宁静的檀香,一只修长的手臂越过景梨歌的头顶,轻松便夺走了她手中的孔明灯。 “景二小姐原来也喜欢这种小玩意吗?” 身后传来声低笑,景梨歌后背一僵,想也不想便僵着腿往前走。领子蓦地被人揪住,景梨歌扑腾了两下发现走不动,一点点回头撞进了宇连墨潋滟的眸子。 “九c九殿下。” 景梨歌轻轻拨开他的手,若无其事般整理着衣领,内心奔腾而过万匹马,怎么又是他,怎么走到哪儿都有他?这人是背后灵吗? 宇连墨微微颔首,抬了抬眼皮望向元沐暖笑道:“这不是元家的小姐吗,本殿下同景二小姐有些事要商谈,可否请你先回避一下呢?” 宇连墨生的十分好看,现下温和笑着的模样不比平日恣肆张扬的模样,却有种别样的风采。元沐暖打小便是个肤浅的,瞧见生得好看的人,不论男女,只要人家对她一笑就走不动路。 但是元沐暖余光见景梨歌对她眨眼的模样,转念一想,九殿下在外名声不太好,梨歌如今又同孙家定亲,同别的男子单独相处貌似有些 “九殿下就这么说吧,我不听就是了。” 元沐暖把孔明灯放到一旁,双手覆在了耳朵上。 “二小姐的朋友果然都跟你一样特别。” “谢殿下夸奖” “不,我没夸你。” “” 景梨歌转身就要走,宇连墨身形微动,挡住了她的去路。 “九殿下到底有何贵干?” “二小姐这灯不错,借来一用。” “不用还了。” 景梨歌回身便要唤月牙过来,宇连墨一个眼神投过去,丁韭立时不动声色挡住了月牙。 “你” “放个孔明灯而已,这里的位置选的好,本殿下来蹭一蹭,二小姐没这么小气吧?” 景梨歌实在不想引人注目,四下望了一圈,轻叹口气算是默认。 “二小姐可知为何每年此时会吸引如此多的人前来吗?”宇连墨轻轻展开那盏孔明灯,递还给景梨歌。 “不知。” “此河除了脉延,还有另外一个名字,叫做朝暮。传言一位女子因为战事不得不与相爱的情郎分离,漫长的等待后却传来情郎战死的消息。女子心灰意冷之下自寻短见,临投河前,望见从城门升起的满天月白色孔明灯,灯上悬着无数白色纸条,纸条上书写着动人的诗句。原来是那情郎为女子准备的惊喜。最后情郎归来,二人白头偕老。” “噫。”景梨歌感叹一声,“好俗套的故事。” “本殿下也觉得很俗气。若是我,绝不会让心爱的女子如此伤心。” 宇连墨微微侧眸,半开玩笑半认真地望着景梨歌,眸中落满了星光。 景梨歌嘲笑道:“首先你也得有。” “你知道氛围二字怎么写吗?” 宇连墨收回目光,若有若无般轻叹口气继续道:“那之后这条河便有了朝暮的名字,取自‘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但我认为相爱便要无时无刻不相守,因此对这个没什么兴趣。只是” 宇连墨从一旁拿起摊位老板赠送的白纸同炭笔,笑着递给景梨歌。 “听说在灯笼上祈愿与爱相关的事,若纸条能在孔明灯上升到最高点前烧作灰烬,心愿便能向天传达,所许之愿定能实现。不过后来,演变成了无论什么样的心愿都可以,只要心诚。” 所以才会有那么多人吗景梨歌四下望一圈,不过果然还是年轻男女居多 “你这是迷信。年轻人,迷信害人,我身边的人就不会信这种”景梨歌话至途中,却见月牙同绛雪沐暖都兴致勃勃地在孔明灯上挂着纸条,当下觉得脸有些疼。 好吧。 景梨歌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默默拿起了炭笔。虽说可信度不大,但是,偶尔信一次也没什么吧,权当玩乐。 向天祈愿吗景梨歌垂着眸略作沉思,上天能满足她什么愿望呢?景梨歌想不出什么愿望,最终在纸上随便写下了四个小字。 景梨歌刚刚落笔,灯笼便又被宇连墨抢了过去。 “天下太平”待看清纸上那列小字后,宇连墨眼角忍不住微微一抽,“你这人实在是” 轻叹口气,宇连墨长臂一伸抽过了她手中的炭笔在纸的背面写着什么。 “哎你做什么” “写字啊。” “可那是我的灯,殿下再去买一只不行吗” “没钱。”宇连墨十分干脆地道。 “” 堂堂皇子,连买只孔明灯的钱都没有? 但眼见他已然在上面写了字,只好随他去。 写好后,宇连墨将纸条绑在孔明灯的灯架子上,用火折子点着了纸灯。 元沐暖那边也准备好了,一笔一划写下“环游大启”四个字后,乐呵呵地将纸条挂在了孔明灯上。 “绛雪,你写的是什么?” 元沐暖探过头问道,绛雪晃了晃手中的纸条笑道:“绛雪无牵无挂,若真能向上天祈愿,便是小姐的病能早日治好吧。” 绛雪会医,自然也识字,而月牙从前虽在宁家请教书先生的时候装模做样听了几次课,却觉得无趣最终没有记住几个字,眼下十分为难。 一旁做冷漠脸的丁韭蓦地接收到月牙求助的目光,原本想着要保持殿下护卫的严肃形象,始终处于无视状态。可被月牙那水盈盈的视线盯久了,丁韭有些受不住,轻咳两声道:“有事?” 月牙见丁韭有了动静,小鸡啄米般点了点头。这位公子虽然看起来超凶,但既然是殿下身边的人,应该是个文化人吧。 “能不能麻烦这位兄台帮我写点字?” 写字只是写字的话没什么吧。丁韭望了一眼正处于二人世界的宇连墨,凑过去蹲在月牙身边,接过她递来的纸条和炭笔。 “写什么?” 月牙想了想,忧伤地捧着脸道:“我家姑娘也不小了,可总是不让人省心。我希望小姐今年能成熟点儿,不要再想到一出是一出,说话收敛些,不能太耿直得罪人,适时服些软作为从小陪着小姐长大的身边人,我也就这些小心愿了。” 月牙长叹口气,一旁的人蓦地沉默了。抬了抬眸望过去,却见丁韭仿佛换了个人一般,正热泪盈眶地看着她。 “姑娘,你说的实在太好了,简直就是我的心头痛!” “什么?你家主子也这样吗?” 丁韭抹一把辛酸泪,“简直同你说的一模一样,我家殿下总是得罪人,事后还把火引到我身上” “可怜”身在皇宫,摊上这样不靠谱的主子想必更加难做。 月牙拍拍他的肩,“那就让我们一起祈愿今年自己主子可以变得靠谱吧。” “嗯!”丁韭激动到无以言表,总算是找到了同道中人,总算有人能理解他的感受了。 丝毫没有注意到两侧的动静,景梨歌隔着微微透光的孔明灯,视线不由自主落到宇连墨的面上。平时永远正经不起来,无论何时都是轻浮的模样,此时却不知为何,认真之中带着笑意,眉眼之间染上了些许柔和的光芒。 月光般的白光落在他的唇瓣上,景梨歌掌心莫名发烫,可又无论如何挪不开视线。 正想着,宇连墨松开了手,眼前纸灯蓦地升起,视野不再模糊,景梨歌的目光清晰地撞上了宇连墨灼热的视线。 “你偷窥我。”宇连墨眼角带笑,调侃道。 “没有你瞎了。”景梨歌十分平静地转开目光,抬眸望向孔明灯,可掌心的温度却良久无法褪去。 宇连墨再不多言,也抬眸望去。 途中有些孔明灯便烧了起来,有一小部分掉了下来浸入水中,还有些人的纸条没有系紧,晃晃悠悠落在了地上。 月牙已然分不清哪盏是自己的灯,但见没几个能升上去的。同丁韭对视一眼,月牙嘴一瘪委屈巴巴地几乎要哭出来。 难道小姐今年还会是老样子吗 数十盏孔明灯悬在半空中缓缓上升,缠绕着温柔的月光在景梨歌眼底,仿佛落了满眼星河。 有一盏月白色的孔明灯,灯罩子下火焰跳跃着,迎着月光缓缓而上。上面绑着的纸条沾染了飞溅的火星,火光渐起,殷红的火舌温柔地一点点缠绕着那五个张扬肆意的墨字,最终纸条上“朝暮皆相守”的字迹化作一片灰烬,缓缓飘散在夜空中。 上天定已知晓。 正文 第55章 无情之人 眼见孔明灯已然飘到只剩一个白色亮点,宇连墨轻轻拍了拍掌心的炭灰,目光投向不远处隐在暗中的人。 “丁韭。” 蓦地被点名,丁韭收了玩闹的心思,顺着宇连墨目光的方向望去,了然地颔首。 “做好你的事,半个时辰后在照合月门前等我。” “是。” 景梨歌听着二人不明所以的对话,抬了抬眼皮。 “殿下同人有约吗?” “不然你觉得本殿下有多闲才会跑来这种地方?”宇连墨收回目光笑道,笑意中带了几分正色,说罢又抬手使坏般将景梨歌的头发揉作一团乱。 “哎哟您是不是脑子不太好使了别碰我头发” 宇连墨眼看景梨歌要挥开他的手,不慌不忙微微离开她的发,待她放下手又覆了过去。来来回回几次,看着景梨歌顶着一头炸开的乱毛,气急败坏到要咬人的模样,像极了雪团儿扑绣球时的情景。 宇连墨笑开了花儿,趁着景梨歌恼怒前,轻飘飘扔下句“早些回家”便转身离去。 “说来便来说走便走,真是随性。”景梨歌抬手压了压翘起的头发不满地小声嘀咕。 离开脉延河畔,宇连墨绕开人群径直走向石桥边一座酒楼,楼身悬着的匾额上刻着“照合月”三字。蓦地从酒楼的阴影处闪现出身着玄衣的丁阙,恭敬地跪在宇连墨身前。 “殿下。” “人都在?” “回殿下,万无一失。” “嗯。” 宇连墨听此微微一笑,迈开步子不紧不慢走进酒楼里。一层皆是酒客,熙熙攘攘坐了一片人。沿着楼梯上到二层是半开放式的隔间,隔间也几乎被全部包下,毕竟二楼是观看孔明灯的最佳位置。有小二上前询问是否需要包间,宇连墨挥挥手不做声,四下望了一圈缓缓走上顶层。 顶层是为醉酒的客人准备的临时房间,可以在此小作休憩。此时同外面的热闹喧嚷相对比,走廊内异常寂静,丝丝寒意透过大敞的窗户渗入皮肤。 宇连墨脚步声十分轻,他停在了最里面的房间门前,抬手推门而入。 “哟,巧。” 宇连墨斜斜倚着门框轻声笑道。 孙述坐在桌案边支着下巴,看到来人放下手中的茶盏似笑非笑道:“殿下掐的时间可真准,不过可惜要让您失望了。” 宇连墨动了动眼皮望向屋内,昏暗的橘黄烛光下,床榻上侧躺着的正是南宫家小姐南宫笺。南宫笺背冲着这边,露出的手腕上绑着一条暗蓝色的带子。宇连墨唇畔溢出丝笑意,悠悠道:“没想到孙公子爱好如此独特。” 孙述也不理他,自顾从袖袋中掏出一张方形纸,纸张在烛光的映照下微微显浅棕色。孙述将那张纸放在桌上,上面写着一行十分漂亮的楷书字体。 今夜照合楼三层最里的厢房,可否相约赏灯? 落款是景梨歌三字。 “殿下倒是看得起我,如此大费周折的来害我。” 宇连墨看着他微显恼怒的面色,唇畔的笑意愈加深刻。傍晚时分突然从宫外递来一封信函,邀他来照合楼三层赏灯,落款便是梨歌的名字。宇连墨的第一反应便是觉得自己仿佛被人小瞧了,这种低端的手段都能用在他身上。 景家虽是将门之家,在朝中也颇有威信,但再如何有权利,宇连墨也不认为朝臣家中的子女可以如此轻易便能将信函送到他跟前。不,有一个例外,如果是在宫内走动如在自家的南宫家的话,便又另当别论。 而且实在过于巧合,给他送来信函的小太监,正是太子放在画汤宫的眼线。宇连墨已经注意他有一段时间了,也派了人盯着他,如今只要随便一问便可以知晓是谁要他送来的信函。 最后的结果,便是顺着这封信函找到了南宫笺。 南宫笺啊宇连墨觉得自己还是高看了她,从前只当她是蛮横却也算灵活,如今看来,如此明目张胆便暴露了自家的接线人给他,头脑实在算不上多好用。 更何况宇连墨暗中叹口气,把他想成一个十恶不赦的坏人,从来对他口不留情,连个笑脸都吝啬于给他,这样的梨歌怎么可能约他赏灯? 宇连墨对这一带也算熟悉,若要赏灯,二层便足够,没有理由去三层这种暧昧的地方。而且这张纸的颜色明显不对劲,仔细嗅一下便会察觉问题。他找人验过了,是在一些药效大的药材汁液中浸泡过才会有这种情况。 至于是什么药无非便是能勾起男女情欲的东西罢了。 南宫笺对他那点心思恐怕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瞧得出来,但正因如此才是愚蠢。南宫家同他势不两立,而南宫笺身为家中举足轻重的嫡女,却偏要招惹他这个敌人,不是愚蠢是什么。 他以为除夕宴已经足够将自己的意思表明了,没想到反而招致她如此过激的行为。南宫笺也过于小瞧他了,这般拙劣的手段,凭什么就认为他会上钩?她既用如此龌龊的手段,他何不借此机会将计就计,顺便解决了孙家那糟心事儿。 “不知孙某何处得罪了殿下,要殿下企图给我安上这般大的一个污名?” 宇连墨摸摸下巴,“若怨就怨你父亲没给你找对婚事吧。” 孙述看他一眼,指尖覆在纸上的落款处,嗓音低沉。 “殿下倒是心宽,舍得用心爱之人的名字去引别的男人上钩。” “当然不,南宫笺是自愿前来的,没有人逼迫她。而用梨歌的名字,只是为了掩人耳目罢了。京城谁人不知南宫小姐的楷书一绝,而明明是她标志性的楷书,落款却是同你定亲的景二小姐,如此你猜旁人会作何感想?” “而且”宇连墨瞥了一眼床榻上的人,轻笑道,“孙公子聪慧如此,怎么可能不晓得这是一个圈套,可你还是来了,因为你知道等待你的人是谁,大概会发生什么。为什么还需要本殿下点明吗” “孙家同南宫家的关系,与从前大不相同了,就是从你这一代开始,南宫家的老头子貌似也十分中意你,如果你能娶到他的孙女,自然锦上添花。你说对吗,孙公子?” 孙述眸色一点点沉下去。 “照此说法,我还要感谢殿下是吗” “不客气,”宇连墨盈盈笑着,“瞧我为你想的多周到,顺便借南宫笺准备的人群杂乱的场地,捅开了才好坐定事实,事后你还可以推说自己不知是南宫小姐。哦,对了,说话注意分寸,千万不要扯我的梨歌下水。” “可您也看到了,我同南宫小姐什么都没有发生。” 宇连墨笑意更深,“本殿下可什么都没看见。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就算没发生什么,想脱身恐怕也不可能吧?” “那殿下到底想怎样?” “简单,今日的事对外什么都不要解释,景将军宠女,自然会退了这婚事。虽然在立场上你我相对,但关于这件事,我认为我们是有共同利益的。何乐而不为” “但女子退婚无论怨谁对名声都有影响,殿下为了自己的占有欲便做出此种行为,您对景二小姐的感情又有几分真实?” “如果梨歌要嫁的是一个像景家一样不牵扯其中的清白人家,我不会阻拦。但对象是你孙述,我宁可使用最极端的手段,也要毁了这场婚事。” “所以殿下就不在乎如此行为,爱慕您多年的南宫小姐该作何感想吗?” “南宫笺?”宇连墨微微蹙眉,失去了同他多谈的耐心,理了理衣上的褶纹轻飘飘扔下一句便要离去,“我为什么要在乎她的感受?她是南宫家的人,爱慕我是她活该受的罪。” “殿下。”孙述蓦地出声道。 “还有事?” “您若真心待她,就不该将她牵扯进这皇权争夺的暗流。” 宇连墨脚下一顿,微微侧首看向他,唇畔溢出丝笑意,“孙公子是否误会了什么,此事不会将她牵扯进来,说到底,不过皆是我一厢情愿罢了。” 正文 第56章 计划 孙述听着走廊逐渐微弱的脚步声,面上强撑的笑容终于一点点褪去,手指关节敲着桌面略作沉思。乐一文一 是他大意了,因为白天才刚同景梨歌提过退婚的事情,傍晚便有人送来了信函。原本只是随便扫了一眼,以为她是顾及婚前双方不能见面,借赏灯做幌子,所以才放下戒心独身前来。 察觉事情似乎不太对劲,也是在踌躇之间反应过来的。然而迈进屋内的一瞬间,南宫笺便扑了上来,眼神迷离口吐兰香,看这状况再不明白的话他也不用再久留于朝堂之上了。 他虽有心躲避,却扛不住南宫笺的不断诱邀,无奈之下一掌劈晕了她,为了防止她醒来后发疯又扯了条绸带束住她的双手才算安心。 听南宫笺口中不断呢喃的名字,孙述大概懂得是谁给他下了套子。但看南宫笺的模样,分明便是服用了什么迷药,才会头脑混乱到分不清他和宇连墨。仔细观察下孙述在茶杯中发现了异常。 孙述蓦地低笑一声,有些啼笑皆非地扶了扶额角。 若是宇连墨主动下的绊子,他还有机会翻盘。可既然是南宫笺自己服用的药物,想必是有心无力,因此才服药壮胆,想要生米煮成熟饭。先行用出这下作手段的是南宫笺,他无论说什么都没有挽回的机会了。 可笑极了,为了一个男人,将家族同大势舍弃,如此作践自己,最终还不是落得一句活该。那人的心不在你身上,做再多的事无非都是愈加招人厌恶。 好在只是远远瞧了那信函一眼,上面的药物对他并没有造成什么影响,不然他若无法克制自己,此刻后果会更加严重,至少他是无法冷静下来分析的。 孙述回眸望了一眼床榻上的人,轻叹口气缓缓行至近侧,向前探出身子欲要解开她手腕上的束带,余光无意间落在南宫笺的面上,心一沉手下的动作瞬时顿住。 “你” 南宫笺衣衫散乱,如瀑的长发凌乱地铺开在床榻之上,那双骄傲张扬的眸子如今光芒暗淡,仿佛一潭死水般静静盯着某处。 “都听到了?” 南宫笺眼睫微颤,低声道:“松开。” “呵,”孙述轻笑,“松开了,南宫小姐若再发疯该如何?” “松开。”南宫笺不理会他,只是一味地重复这句话。 眼瞧南宫笺失魂落魄的模样,孙述微微有些于心不忍,敛起笑意垂眸解开了她手腕上的绸带。 “啪” 突如其来的一耳光落在面颊上,力道之大,在口中散开腥甜的味道。孙述愣了愣,手指抚上嘴角,回眸似笑非笑地望着南宫笺。南宫笺仍保持着方才的动作,面上毫无波澜,颤抖的指尖却出卖了她的内心。 “是不是如九哥哥说的那般,你明明知道这是圈套却还是来了?” “九哥哥?事到如今你还在妄想什么?” “回答我,是不是!”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孙述捏住她的下巴,强行将南宫笺的身子扯了过来,轻笑道,“您怎么不明白呢,设计的是你的九哥哥可不是我,南宫小姐何苦要将怒气撒到我身上呢?” “无耻!” 南宫笺恼怒道,手臂再次扬起之时,被孙述一把扣住,压回了床边。 “第一次是没有防备,第二次若还被你打到才是见了鬼。怎么,觉得天下的人都要顺着你南宫家大小姐,就该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吗?说到底是你自作自受,死死纠缠不放落到如今地步,热脸去贴人家冷屁股,不惜用这种下作手段,活该被人如此对待。” 孙述不咸不淡地说着,使用的字眼皆戳在南宫笺的心上,末了还如刻意般不放过她的每一个表情。 倔强的c羞愤的 孙述手指微微松开,南宫笺的手缓缓垂落在床边,指尖泛着苍白的颜色。 “为什么不哭?难道还抓紧你那点骄傲不肯放手吗?” 南宫笺脸色虽苍白,眸中却毫无湿润,恶狠狠地瞪着孙述。 “我为什么要哭九哥哥不喜欢我也不是第一天晓得,我喜欢他,他冷漠无情的模样我都喜欢,关你什么事?” 孙述一怔,倚着床呵呵笑了起来,“可木已成舟,今日你我虽是清白,但从这里走出去,流言就会四起,到时你要如何自居?” “你别忘了我是谁,南宫家就算不能完全阻止流言,但可以最大程度压制。还有,我是嫡女,我不想嫁的人,谁都别想逼我。你最好别企图借此事攀附上南宫家,虽然祖父对你青眼有加,但若你敢对外乱说,小小孙家,毁了它不过反掌之间。” 说罢南宫笺蹭下了床,揉了揉手腕三两步便跑出房间。孙述来不及出口阻拦,扶着额角轻叹口气。 蠢姑娘。 原本他还想着要如何才能尽量避人耳目,今日南宫笺确实是跳进了自己挖的坑中,但若小心躲避,虽不能说完全不引人注意,总好过如此明目张胆便跑出去给人看。 罢了。 虽然被人坑了一把,又是以这般令人不愉的方式,但也只是比他的计划提前了一些日子。 是了,过程如何皆不重要,只要结果是他想要的 孙述起身行至桌案旁,拿起那张泛黄的信纸悬空放于火焰之上。橘黄色的火焰逐渐吞噬脆弱的纸张,映照出孙述晦暗莫辨的眸色。 宇连墨走出照合月不出两步,丁韭便迎了过来。 “殿下。” “嗯。” “孙公子” “虽然有些偏差,但总之最终达成了想要的结果。” “是。”丁韭应道,抬眸悄悄打量着宇连墨的脸色,没有带着往常那般瘆人的笑意,大概是心情还不错吧 “殿下,恕属下多言,其实您既然识破了南宫小姐的计划,干脆不去便好了,为何还要” 关于这一点,丁韭实在想不通。虽说殿下平日里笑盈盈,而其实切开里面是黑的,但在对待南宫家的态度上,绝不会如此不留情面。 平日里对南宫笺也总会留一丝余地,除夕宴的事情已经不像他的作风了,今日更是出此举动,等同于同南宫家撕破脸,以后朝堂见面多少尴尬,对于今后在南宫家安插眼线也会有所妨碍。 而且丁韭同情地看了一眼照合月的方向,还顺便坑了一把无辜的孙公子。 “嗯?”宇连墨余光微瞥向他,“你觉得孙述无辜吗?” “” “对梨歌有想法的人,活该。” 可那也是景孙两家长辈的意思吧丁韭默默腹诽。 “他同意婚事就是不对,管他是谁的意思。” 丁韭惊恐万分地仰望宇连墨,读c读心术? 而且宇连墨微微垂眸,除夕宴那晚,接近过梨歌的就只有赵绣和南宫笺。南宫笺对梨歌说了些什么他知晓,唯一的可能便也是赵绣了,打了梨歌的人 赵家夫人的事情他有所耳闻,但像这种毫无关联的事情,都可以强行扯到梨歌身上,便不是流言那般简单了。 而赵家,一直是同南宫家对着干,维护父皇的一派,没有理由去诋毁中立的景家,那么便不是赵绣的问题。仔细想来,赵绣此人蛮横无脑,那股子牛劲儿同南宫笺不相上下,这样的性格恐怕十分容易被人三言两语挑唆起来。 挑唆那人家虽也只是一个寻常的七品小官,但顺此线索勘察的话,就能摸到南宫家。 南宫家啊宇连墨虽查到了谣言的起源,也想法设法让那些人闭了嘴,但他实在想不明白南宫家为何要针对中立派的景家。 总而言之,南宫家这么对他的梨歌,南宫笺又借梨歌的名义做这种下作的事情,不坑回去怎么可以。至于孙述要娶梨歌还不老实点,胡乱攀附南宫家,反正活该。 宇连墨面上毫无波澜,内心活动却十分丰富,蓦地想起来件事,回眸问道:“我喜欢梨歌这件事很明显吗?” 丁韭看了他一眼,满是嫌弃,“事到如今您在说什么呢?” “你说南宫笺都能看出来我对梨歌的感情,那旁人” 不是这个问题啊我的殿下南宫小姐爱慕您自然对您的事情格外关注。不过被宇连墨如此询问,丁韭瞬间有一种莫名的骄傲感。 殿下这是在向他咨询感情问题啊! 真是有生之年。 丁韭清清嗓子正要严肃道,回过神却发现身边没了人影。 扎心 宇连墨心中微乱。 他是觉得明确了心意,第一时间便想要那人知晓,包括后来也是想着无需遮掩,若不是顾及梨歌还未出阁,他大概会更加明目张胆一些。 但今日发生此事,又听了孙述的一番话,他开始觉得自己是否有些自私。他至今为止只觉得即使他注视着梨歌,也不会给她带来什么影响,但如今看来,南宫笺能察觉并借此做文章,更不提南宫家那群老狐狸。 事到如今,宇连墨终于想起来,景家的势力远远不如南宫家,而他的行为,说不准会在将来给梨歌带来多大的危害。 即使梨歌愿意接受他孙述说得对,他舍得将她卷进这肮脏的夺嫡之中,毁掉她本该安乐平和的人生吗? 宇连墨正沉思着,丁韭从身后气喘吁吁地赶来。 “对了,人呢,到家了?” 宇连墨去照合月时要丁韭暗中保护景梨歌,不然丁韭本应该是随着丁阙一起的。 “属下正想要说这事,景二小姐没回成,半路遇到了蓝郡主,和蓝郡主一同去了酒楼。” “蓝璟玉?她来这里干什么?还去酒楼,你怎么不拦着,她若带坏了我的梨歌该怎么办?” “” 您的梨歌保不准比蓝郡主坏多了呢和您一样一肚子坏水 当然这话丁韭是不敢说出来的,只垂首道:“属下想着蓝郡主有功夫傍身,想必是安全的。而且最主要原因是郡主她发现属下了。” “所以你就被赶回来了?” 虽然十分抗拒承认这个事实,但丁韭还是耿直地点了点头。 “啧啧,亏某人还以自己可以很好掩去气息为傲,可把你给厉害的。” 丁韭心上中了一刀。 “沉默是金,丁阙那样就挺好的。” 宇连墨悠悠补刀。 丁韭卒。 正文 第57章 醉酒 景梨歌看着摆上桌的菜肴,偷偷瞄了眼一旁无言的的蓝璟玉。 章节更新最快 原本是想着要打道回府的,沿桥而下时,余光却无意间落在河畔那削瘦挺立的背影上,月下微微仰起的侧颜清冷精致,墨般的眼瞳几乎融于夜色。景梨歌有些出神,手指触及石桥扶手,指尖冰凉的触感唤回神思。 褪下平日的无情颜色,如今模样看着委实叫人心疼 蓦地念起蓝璟玉数次相救,景梨歌试探着邀她一同去酒楼厢房赏灯。出乎意料,蓝璟玉十分干脆的便应了,沐暖爱热闹,自然跟了过来,于是便成了眼下的境况。 景梨歌觉得自己真是冻的脑子转不过弯儿了,这个时间出来,怕是都用过晚膳了吧,谁还有食欲再吃些个油腻腻的东西。 不知哪根筋搭错了才会点这么一堆菜肴。 元沐暖倒是有食欲,搬了只小板凳靠在窗边,抱着几碟子甜点边吃边向外探头赏灯。蓝璟玉正襟危坐,不动筷子也不言语,景梨歌略感气氛微妙地尴尬,轻咳两声随手端起桌案上的酒壶便往蓝璟玉身前的茶盏中倒。 “慢,”蓝璟玉瞥她一眼,抬手推开景梨歌递过来的酒壶,“我不喝酒。” “酒?诶等会儿,这是酒壶,我不记得有点这个” “小姐,这是店家送的,方才问您要不要,您迷迷糊糊就接过了。” 绛雪看她茫然的眼神,低声提醒着。景梨歌无奈地放下酒壶,生平第一次觉着自己扭扭捏捏,不过一句道谢的话,竟然拖沓如此之久无法开口。 深吸口气,也不顾蓝璟玉是否理会她,景梨歌指甲轻轻叩着壶身。 “郡主,宁家宴会以及除夕宴的时候,十分感谢您多次出手相救,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景梨歌说到一半便噎住了,总觉着照此势头说下去会蹦出来奇怪的东西。眼见蓝璟玉表情无甚变化,景梨歌蓦地忆起宁家那天,蓝郡主似乎说过“如果你真想报恩”这种话,不过途中便被刺客打断便是了。 “我有什么可以为郡主做的吗?” “不用,救你是顺手为之。” “话虽如此,欠人情太多总归会夜不能寐”景梨歌虽觉得自己这番话有些过于利益化,却也实在不想单方面被人照顾,只好如此说道。 话落,蓝璟玉沉默半晌,终于动了动眸子望向景梨歌。她似有犹豫,两扇薄唇张合良久才轻声道:“你若真过意不去想做些什么的话”她垂了垂眸子。 “能不能代我照顾他” 言语之间指向不明,尾音几乎吞进口中,尽然如此景梨歌仍是听懂了她的意思。当下轻叹口气,支着下巴静静打量着蓝璟玉。 他自然是说家中二哥砚白,但二哥虽体弱,却自有武功傍身,外表虚弱无力,性子也是与世无争,但归根结底十分坚忍,有要强的一面,她是实在不知这样的二哥哪里需要她照顾。 “他身子不好,性子又淡淡的,不愿同人争论什么,免不了被人小瞧。可是旁人不懂他这份温柔,权当他是软弱。幼年在武馆时,被人欺负了就一副不在乎的模样,那时我还能帮衬着,但现在他连看我一眼都不愿,我” 景梨歌见她停顿了,以为她是口渴,顺手拿过一旁的壶向杯中添茶,点点头,“嗯嗯,你接着说。” “你们景家的那些夫人小姐,没几个安好心,相必是会处处刁难。” “你说的没错。”景梨歌感叹道,家业大了,总会有那么些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 蓝璟玉握着精巧的茶盏,踌躇了片刻送到唇边一饮而尽,“小人多了,免不了会暗里给他下绊子。他不会叱责谁,更加不会去处罚c去告状。你是嫡女,又十分不好惹,这种时候由你出面,一定是没有问题的” “” 景梨歌摸了摸自己的脸,她有那么凶吗 “其实他那般厉害,武功在我之上,有什么好隐忍的呢?”蓝璟玉说着,景梨歌小鸡啄米般边点头,边给她添茶。在她看来蓝璟玉平日里孤傲惯了,是不会提及这些的,当然关于这种话也万万不能开口。既然她愿意同她说两句,她得耐性听完,虽不能开导她,总比憋在心中要好。 “换做是我,谁若欺我三分,我必然剁了他的狗爪。” 嗯?景梨歌听着她蓦地发狠的语气有些发懵,还没反应过来又听蓝璟玉接着道:“你们家那个,那个谁谁谁,仗着自己是长男没少给他气受吧。砚白那是脾气好不同他计较,就他那副熊样,对得起谁” 蓝璟玉语气愈加奇怪,景梨歌心中涌上不好的预感,抬眸望过去,只见她面颊通红,双眼迷离微醺,垂着的眼睫不住颤抖。 不c不是吧 景梨歌看了看手中的瓷壶,食指捏开盖子放在鼻子下嗅了嗅,当下面色微变。 她今天怎得净干蠢事,竟然茶酒不分,难怪蓝郡主突然变得话多了起来 “郡主大人,您还好吗?” 甫一把脸凑过去,便迎面而来一阵药酒香气,景梨歌小心翼翼询问着,生怕蓝璟玉酒品不好再大吵大闹,到时可真是没人制得住她了。 蓝璟玉闻言动了动眼皮,蓦地长臂一伸两只手架在了景梨歌的脖子上。 “郡c郡主?” “话说起来,你可真小啊”蓝璟玉身上的兰香混着药酒的气味缭绕在脖颈,景梨歌被她一盯,胸腔中莫名其妙心跳如擂鼓,顺着她的目光垂眸望去,瞬时蔫了,瑟瑟发抖地问道。 “什c什么小” “个子啊。” 蓝璟玉抬手覆在她手上一通乱揉,末了又凑近了些,将脸贴在景梨歌的面上,上下蹭着。 “软软的,小小的,真可爱啊” 景梨歌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被姑娘做出如此亲密举动还是人生初次,连月牙也未曾如此,一时之间手足无措地回眸向身后二人求救。 元沐暖听到动静,扔开了手中的碟子,饶有兴致地凑过来。 “梨歌梨歌,你们在玩什么呢?怎得也不带我” “别捣乱,快搭把手,把郡主挪开。”景梨歌使尽吃奶的力气才将微微退开些距离。 “真好啊,果然姑娘家就不该舞刀弄枪,要柔柔弱弱的娇小模样才招人喜欢吗?” 元沐暖听见她的话,仿佛找到同伴一般双眸放光,不住点头道:“郡主也觉得个子小些好?我不知有多羡慕梨歌,小小的,仰起头看人时水汪汪的眼睛,不知有多惹人怜爱呢。” 元沐暖自顾说着,绕过景梨歌的脖子,从后面握住了蓝璟玉的手,二人达成共识。这个姿势,景梨歌觉的自己身上仿佛挂了两只布袋,被勒得几乎背过气去。 闹也闹够了,元沐暖呵呵笑两声,觉得嗓子有些发干,顺手拿起桌案上的瓷杯送到唇边,喝完咂了两下嘴,一股难以言表的味道散开在口中。 “元小姐。”月牙边架着软趴趴的蓝璟玉,边随口道,“您年纪尚小,酒水虽多半是药材,但也不宜多饮。” 元沐暖怔了片刻,头一歪“咣当”趴倒在桌上,带倒一片餐具。 “” 景梨歌头疼地看着眼前乱成一片的景象,脱力般瘫倒在木椅上。 “算了,绛雪去寻府里的马车来,月牙搭把手,我们把这俩先放到马车上吧。” 绛雪应了便匆匆跑出去,好在元沐暖身边还带着个丫头,三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勉强将人搬了下去。眼看时间不早,景梨歌低声吩咐车夫先绕路到宫门将蓝璟玉送进去,却觉得袖口被人轻轻扯动。 “郡主?您醒了” “不要回宫” “什么?”景梨歌微微俯身将耳朵凑了过去,只听得她断断续续嗫嚅着“不要回宫”这四个字。 “可是不回去宫里的人寻不到您会担心的。” “不会,她们不晓得我出来了。” “啥?” 景梨歌脸一黑,这蓝郡主不会是偷跑出来的吧若真是如此,贸然将她送回去被人瞧见了会不会不太好 这边的事儿还没解决,那边元沐暖的小丫鬟忧心忡忡地望着景梨歌,“景小姐,我们家姑娘这副模样回去被老爷看见了,肯定免不了一顿惩戒,这可如何是好。” 景梨歌略微沉思片刻,一咬牙钻进马车道:“你回去告知如姨,我同沐暖巧遇,玩到兴头上,舍不得放她回家,明日必当亲自登门将人送回去,请她莫要担忧。” “小姐你” “走走走,回府了,从后门回去,小心点别让人瞧见了。沐暖还好,郡主若真是溜出来的还是小心为上,不晓得有多少人盯着我这晴芜院呢。” “是。” 马车在寂静的夜里行驶了些功夫才到了景府,月牙去唤了两个丫头过来帮忙搬人。元沐暖睡的实在死,景梨歌将她搀扶下车,余光瞧着来帮忙的丫头有个眼生的,便随口问了一句。 “奴婢云舒,是前几日才调来小厨房的。” 景家偌大,人手调动也是经常的事,景梨歌眼下只顾着后面两人,不甚在意此事。 “云舒是吗,晴芜院的人口风都紧,希望你也是。” “是。” 几人费了好些力气才尽量不闹出动静地将人搬回晴芜院,好在二人虽酒量都不行,醉酒后却不吵闹,不然引得整个府的人都醒来可不是什么好事。 月牙匆忙收拾出来两张软榻放置在景梨歌的屋内,待二人安然睡下才算完事。 “今晚辛苦你们了,快回去睡吧。” 绛雪同月牙实在累,也不推辞回了自己的房间。 “唉”景梨歌脑内嗡嗡作响,衣服也懒得换随便脱下来扔到一边便爬上了床榻。窝在被褥之间,从扔在一边的衣上传来若有若无的檀香,景梨歌缩了缩脖子。 这个味道不是宇连墨身上的吗,何时染到了自己衣上不过也是,离那么近,不染上味道才见鬼。景梨歌眼前闪现孔明灯后,那人异常柔和的眉眼,掌心微微发烫。 景梨歌翻个身小手一扬将被子蒙住了头。 变态。 小声嘟囔一句,此后微凉的夜里除却清浅的呼吸外再无杂音。 正文 第58章 宿醉之后 景梨歌做了一个梦。 章节更新最快 梦中只有一片簌簌而落的雪白梨树。 嫩黄色一团窝在树杈之上,小人儿柔软乌黑的细发团成两团,上面插着一朵尚为幼芽的梨花。温和如幼狐般的眼瞳落在花间,软糯的嗓音甜甜响起。 “小歌儿,等我们再大些,两个人去会下雪的地方好不好” 迷蒙之间好似听见一声清脆的回应,树上的小人儿欢喜地笑了,眉眼弯弯自见颜色。 景梨歌总觉得这副场景似曾相识,欲加深究时却误入现世,缓缓醒转。 冬日的夜总是比以往漫长,即便是黎明却仍旧微暗,唯有丝丝光线破窗而入,打在那人的身上。 景梨歌支着小臂爬起来,揉揉眼睛望去,却见蓝璟玉斜斜卧在软榻上,乌黑的发如莲般铺开,清冷的侧颜在光线晕染下略显柔和,卷翘的睫毛颤动着,投下一片青色的阴影。 裹了裹身上披着的被子,脚尖一点点挪下了床。尽量放轻脚步,景梨歌行至软榻边唤道:“郡主。” 蓝璟玉望了她一眼,又将视线转向窗外,良久才轻声道: “真是不可思议。” “什么?”景梨歌背对着她轻轻坐下,顺手扯过来只汤婆子抱在怀里。 “他明明那般不愿见我,甚至连视线都会避开,可眼下,我同他的距离却如此之近。近到若想去见他跑去便可以的程度。” 蓝璟玉压低的嗓音微微发涩,平缓之间却听出了压抑的感情。景梨歌想着二夫人院子离着晴芜院也不远,眼下景府就连家仆都未醒,偷偷去瞧一眼大概也不会被人发现。 “那去看不就好了。” “距离再近,却也回不去从前了。” 景梨歌睡意微消,侧眸望向蓝璟玉。 “郡主为何会倾心于二哥?” “起先是因为他在一群歪瓜裂枣中最显眼。” 景梨歌一噎,实在耿直。 “我虽舞刀弄枪,或许也是因此心底存了一份对温柔之人的执念。而他正是我一直向往的人,我觉得他可以带给我想要的温情。当时心思何其单纯,灼热的视线总是不加掩饰地落在他身上” “二哥大概是知道的吧?” 蓝璟玉轻笑一声,“正是知道才更残忍。不然你认为我会在父亲兄长去世后被迫嫁到郑家,落到现在的地步?” “现在也不变吗?” 蓝璟玉指尖微微泛白,回首对上她的眸子,“最初爱慕的理由很肤浅,年少的感情也并不成熟,但它却延续至今。” 沉默之间却见蓝璟玉扭回了头,声音若有若无的传至耳畔,“即使是轻易说出口的心悦,也是深思熟虑后最柔软的心意。” 景梨歌听此微微一怔,脑海中不知为何勾勒出宇连墨笑意盈盈的模样,面上莫名发烫。蓝璟玉听身后没了动静,回眸看向她。 “你脸红个什么劲儿?” “热。” 景梨歌顶着张煮熟虾子般的脸,面无表情道。 谈话间,窗外隐隐有光线照入,一旁的元沐暖哼唧两声从软榻上爬了起来,揉着惺忪的睡眼十分茫然。 “梨歌” “醒了”景梨歌见她醒转,起身随手拿了件披风推开窗子向外探出头四下寻着月牙绛雪的身影。 月牙正打着呵欠从房间里走出来,一眼便瞧见景梨歌几乎栽出去的半截身子,立时不满地快步走过去,一把将她按了回去。 “小姐您又作死,回头染了风寒又得窝在床上好些日子。” 月牙数落了几句,才同绛雪去准备洗漱用的温水。景梨歌钻回去扣上窗子,边抱着被子扔回床上边随口问道。 “郡主为何要偷跑出宫,如要去脉延河正大光明去便是了。” 本是无心之言,身后却没了动静,景梨歌这才意识到自己又犯蠢了。脉延河的习俗大多是为了情爱之事而去,蓝璟玉姑且算是郑家的人,尽然非她本意也是已经嫁了人的姑娘,自然是不能明目张胆去那种地方。 “抱歉” “我在皇宫里自由的时间是非常少的。” “诶?” 景梨歌微微诧异,起身望过去时却见蓝璟玉阴沉的侧脸,当下也不敢再多言。昨日已经嘱咐过月牙二人尽早起床,赶在天大亮前送蓝璟玉回宫,之后元沐暖这边便可以轻松些了。几人放轻了动作,待洗漱好马车也差不多在后门等着了才悄悄走出晴芜院。 眼见要到了后门,却半路冒出来个小厮,气喘吁吁地拦住景梨歌。 “二c二姑娘” “什么事?” “宫里来人了,来接郡主回宫。” 景梨歌心头一突,不详的预感涌了上来。 “人呢?” “回二姑娘,在正门候着呢。” 话落,景梨歌望向蓝璟玉,却见她脸色微变,轻轻摇了摇头。 “没关系。我该猜到的。” 心中七上八下的,景梨歌跟着那小厮离去。行至正门,见得门口停着辆马车,车旁立着位身着宫服的老嬷嬷,正同景蔚深说话。景梨歌偷瞄一眼景蔚深,衣衫微凌乱,神色也不是很好,显然是被人从梦中唤起。 不晓得父亲有没有起床气呢 景梨歌边想着,一步一步挪了过去。 “父亲。” 景蔚深也不看她,视线越过她望向后面的蓝璟玉。 “不知郡主造访,实在怠慢。” “无妨,是我来的突然,昨夜小饮醉酒,好在同二小姐偶遇将我收留了一晚。” “说什么收留,郡主这话叫太后她老人家听去了可要不高兴了。”那位嬷嬷蓦地出声道,笑眯眯地打量着景梨歌。 “这位便是二小姐吧,您若真同郡主一见如故说一声便是,太后今早起来见不到郡主可是担心极了。” “我” “小女调皮顽劣,微臣定严加管教,还望太后娘娘见谅。” “将军为大启立功无数,太后怎会连这点小事都要追究呢。”嬷嬷用帕子掩唇笑了一盼子,眸光转向蓝璟玉。 “郡主,咱们回吧?太后可想念的紧呢。” 蓝璟玉不做反应,只是看向景梨歌道:“多有叨扰。” “嗯c嗯,不打紧” 景梨歌总觉得那嬷嬷话中阴恻恻的,心不在焉地应道。待马车离去才回过神,感受到景蔚深不悦的气场,景梨歌连忙拉过昏昏欲睡的元沐暖挡在身前。 “父亲,我答应了如姨要亲自将沐暖送回去的,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言外之意便是能不能先放我一马,有事回来再说。不过等她回来了,父亲应该会消些气吧?景蔚深看她一眼,一甩袖子转身便走。 长松口气,景梨歌打定主意要慢些回府,能拖多久便是多久。这么想着,待马车行至元府时,天已经大亮,路上行人也多了起来。景梨歌将睡了一路的元沐暖唤醒,跳下车时却发觉门口的几个家仆看她的眼神有些微妙。 同情不对怜悯?好像没多大区别 时间拖得够久了,景梨歌看着丫头把元沐暖扶进去才安心钻回马车打道回府。 行至景府门前,隔着马车便听得外面一阵骚动。景梨歌掀开帘子望去,景府门前停了好些辆马车,一群人正围着指指点点。 “小姐!” 留在府中的绛雪见景梨歌的马车归来,绕过人群走了过来。 “这又怎么了?” 绛雪似乎有些犹豫,吞吞吐吐半天才挤出几个字。 “孙家来退婚了” 正文 第59章 退婚 “你说孙家来做什么”月牙一脸茫然,保持着掀开帘子的姿势怔怔地问道。 “退c退婚”绛雪悄悄看了一眼景梨歌的脸色,小声道。 “谁要退婚?” “孙家啊” “孙家怎么了?” “” 景梨歌看她一眼,“你快去寻个大夫瞧瞧耳朵吧。” “可c可是小姐您也太冷静了” “那我该如何?”景梨歌握着绛雪伸过来的手跳下了马车,探头望了望人群聚集的景府大门。昨天还说着要她想主意推了婚事,今儿这架势是等不及了主动出击吗?既然迟早要退掉当初何必同意,白白给两边的父母空欢喜,可把你厉害的 景梨歌内心腹诽着,借着强大的心理素质无视门前看热闹的路人,越过人群径直走了进去。月牙绛雪二人跟在她身后,压低声音交谈着。 “怎么回事?为何突然闹起了退婚,不是昨个儿刚定下日子吗,出尔反尔,这孙家也太无耻了吧?” “我我也不是很清楚,好像是昨晚脉延河边照合月一层吃酒的不少人都瞧见孙公子和南宫家的小姐一前一后从三层厢房走出来,据说南宫小姐是跑出去的,衣衫凌乱,面色十分不善” “停停停信息量稍大让我理一理思绪” “别理了,小心把自个儿绕晕。”景梨歌轻咳两声,这俩姑娘说悄悄话的声音还真是不小。可真是令人惊讶,孙述明明长了张光说不干的脸,却出人意料的胆大包天。绛雪说的并不十分隐晦,她是否可以认为孙述这是生米煮成熟饭了? 不过她不认为南宫笺能舍弃宇连墨而选择他,既然如此孙述是如何才坑了她一把呢?其实米饭熟没熟并不重要,婚前出现这种暧昧不清的事情,基本上不是卖女儿的家庭都不会容忍吧。 景梨歌正想着是否该去露个脸,半路冲出来个小厮将她请到了正厅。路过前院时大房的几个姑娘姨娘佯装路过般探头探脑地望向正厅内,瞧见景梨歌过来便双眼放光恨不得拉过她嘲讽个够。景梨歌边琢磨要不要给他们一人搬个小板凳摆几块瓜啃着几碟瓜子嗑着,边脱口而出顶了回去,气的景兰夕又是一阵跳脚。 行至前厅,里面面色严肃地坐了一圈人,连带着景梨歌也莫名紧张起来。不过瞧孙大人的脸色,怎么好似比父亲还阴沉了许多 景梨歌觉得当下自己最好还是不出声的好,象征性打了招呼便窝到脸色差出天际的元卿后面装聋。听他们谈话内容,虽然的确是颇为平和的谈话,但其中火药味并不小。 说来说去无非便是孙述为何会同南宫笺一起去照合月,他们在照合月发生了什么。孙家给出的解释是双方皆是被人坑骗而去,是外人的恶意诬陷,而他二人之间什么都没有发生。但说这些也只是垂死挣扎罢了,事已至此婚事是退定了,多言实属无用。 “二姑娘,出了这档子事都是我管教不严导致的,你若怨便怨我吧。我晓得定亲第二日便如此对姑娘家的闺誉会有多大的影响,但我实在不忍再让你嫁给这逆子,对你的将来更是耽误。你安心,孙家必定尽全力揽下后果,绝不会影响你的名声。” 孙述自始至终没有说话,景梨歌也不在乎他什么感想,但眼下孙大人却是一副十分愧疚的模样,被一位上了年纪的朝廷命官如此低声下气的道歉,景梨歌莫名觉得自己良心受到了谴责,当下略显尴尬地摆了摆手。 “孙大人您无需如此,我有几斤几两自己清楚的很,外面对我的评价从来没有多好,出了这事也只是从不好变成更不好而已,说到底都是不好我在说什么虽然逻辑有些不通,但您真的无需对我感到愧疚,天下从来没有子女犯错叫父母承担的说法。” “你愈这般懂事,我这心里是越发过不去啊”孙大人叹口气,“事错在孙家,当初的聘礼还望能多少抵消些罪过,令尊的意思是不肯收下,你” 父亲都不收的东西我怎么可能收,景梨歌正要拒绝,身前却蓦地晃过一道人影,回过神时眼前便立了身墨衣。景临之站在她身前,呈现出一种庇护的姿态,隔开了孙大人。 “兄长?” “冒昧了,原本这事不该我多言,但家父和梨歌不言说的东西就由我来说吧。这种长辈决定的姻缘本就没有所谓的感情基础,我是不愿意让梨歌就这样嫁出去的。如今您孙家愿意主动退婚并承担后果,说难听些我认为无非不是一件好事。但有一件事希望您能明白,景家虽算不上什么贵族人家,却也不少您这点聘礼,婚都退了还留着聘礼无非不是叫人看了扎心” 他很少有这般疾言厉色的时候,景梨歌心中涌上一股不知名的情绪,但见他似乎有越说越激动的趋势,不由得伸手轻轻拽了拽他的袖口小声道:“兄长。” 景临之也晓得自己现在在一群长辈前如此发言有多不适合,但他就是忍不住。从小的分别,重逢后恨不得捧在手心里疼着爱着的梨歌,一句话便被决定了终身大事不说,如今又被轻易抛弃,实在让他窝火。身后蓦地传来糯糯的唤声,景临之愣了愣,回眸望去,撞进景梨歌小鹿般湿润的眼神,几乎喷出一口老血。 “孙大人,临之话虽说的有些过,但终究是我们所想。聘礼,您还是拿回去吧,无关景家,我相信这孩子的母亲若在也一定会是同样的想法。”一直沉默着的元卿开口道,语气虽淡然却异常坚决。孙大人见已没有转圜之地,只得同景蔚深又交谈几句后起身拱手离去。 从景梨歌进来后自始至终没有说过一句话的孙述,在路过景梨歌身旁时顿了顿,停下脚步,侧首无视景临之戒备的目光,望向他身后的景梨歌,笑道。 “在下同二小姐还有些话想说,不知可否赏脸?” “不赏滚。” 景临之一脸凶相。 孙述不恼,只是笑盈盈地望着景梨歌。景梨歌想着有些事要一次性说清,日后才不会拖泥带水,便点了点头随他出去。 “你还有什么想要说的吗?事情已经依你所想了结了。” “嗯,就结果来看的如此。但被人阴了一把果然还是令人不快”孙述轻笑着,“所以我也阴回去好了。” “啥?你受什么刺激了?”景梨歌一脸茫然。 “二姑娘说话还真是不客气。”孙述无奈地笑笑,“二姑娘可知我为何会同南宫笺在照合月被人撞见?” “我也想过,你心思缜密,不会做这种被人诟病的事,那么唯一能说通的就是你刻意为之,如此不就能顺利退婚,并且指不定南宫家一个脑热就把南宫笺许给你了呢。一箭双雕,换我说不定也会这么做。” “真不知这话是褒义还是贬义。” “哦,损你呢,这都听不出来?” “”孙述心情复杂,这熟悉的口气,似乎同谁十分相似。 “昨日有人送来信函,信上所书邀我赏灯的名字正是你。前去之后却发现在那里的人是南宫笺,状态也很不正常,之后宇连墨赶来,第二日流言便传遍京城。” 孙述莫名其妙说了一堆不明所以的话,但景梨歌几乎瞬间就明白了前后事由。南宫笺这是要逼迫宇连墨不得不娶她,结果被反咬一口,栽赃到孙述身上了。 行为实在大胆,但就想靠这种小手段来坑宇连墨似乎早了一百年。亏她还对宇连墨痴心一片,竟不懂他这种老奸巨猾的人最不缺的就是心眼儿等会儿,老奸巨猾好像用的不对 景梨歌自顾想些乱七八糟的,一旁孙述看她出神的模样轻笑两声。 “看模样是明白了,二姑娘果然冰雪聪明。我们之间虽什么都没有发生,却抵挡不住流言。这件事透过表面来看,又成了南宫家同沈家的抗衡。九殿下办事效率也是令人钦佩,第二日一大早就让这消息传遍京城,可见人脉之广。而南宫家则是死命了要压下去,两边各不相让” “结果中伤的却是你。” “差不多吧。”孙述微微打量景梨歌的神色,似笑非笑道,“南宫笺对九殿下痴情一片,他不加珍惜却反而利用这一点,就此来说他实在配的起心狠无情这四字。” “哪来的歪理说被人喜欢了就要接受的,照此说法宇连墨不得娶一屋子的媳妇儿。本来就是南宫笺先手阴人的,换我可能做的更过些,您可看清事实吧,别因了旁的原因把良知蒙灰。” 景梨歌下意识脱口而出,孙述微微蹙眉,不甘示弱地呛了回去。 “我蒙灰?太子虽说同九殿下有过节,又碍到南宫笺何事,且不说九殿下的行为,单是那种自傲的态度便令人作呕。他这种人就不值得被人爱慕,不值得旁人对他交出心意,孤独终老也不足为奇。” “自傲怎么了,他身份地位容貌才智都摆在这里的,凭什么就不能自傲了?诅咒别人的后果多半会反弹,你就是嫉妒,男人可怕的嫉妒心啊!” 孙述被她戳中了怒点,虽然不想承认,但他确实隐隐察觉心底的不甘。宇连墨对她做了如此过分的事情,最终在她心中仍是占据第一的位置,他反而成了一心攀附的小人。先下被景梨歌直白地捅出来,立时顾不得平日里伪装的君子风度,上前两步逼视着她道。 “是,我承认,我嫉妒。那你呢?你又为什么要替他说话?” “我看你不顺眼,看南宫笺不顺眼,你管我。” “恐怕不是这样的吧,”孙述冷笑一声,“表现出一副没有兴趣的模样,现在又说这种话,二姑娘玩的一手好欲擒故纵。” 景梨歌被他噎急了,顾不得讥讽,抬手一拳捶了过去,“纵个鬼,闭嘴!” “嘶”孙述倒吸口冷气,捂着左眼后退两步。没想到这小丫头力气还不小,逼急了捶人这么疼也多亏了这一捶,孙述逐渐冷静下来。 他这是做什么,同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吵架?明明一个是景家个是孙家,却相互维护起了旁人的名誉。此举实在像两个心智不成熟的孩子,如此想着,孙述蓦地笑出了声。 “你c你疯了吗?” 景梨歌看着垂着眸呵呵笑着的孙述,惊恐地后退两步。 “原本是想着挑拨一下你们二人的关系,不成想却被你带跑了。”孙述笑够了,直起身无奈地道。 “挑拨?你对我有什么误会吗?我和尊贵的九殿下原本便没有什么关系,孙公子难道没听说京中传言吗,景家二姑娘同九殿下不和人人皆知。” 孙述饶有兴趣地看着她,笑吟吟道:“你不觉得他现在能这么对南宫笺,将来说不定变心也快,会同样对你吗?” “不如说能做成这种事反而才是他的性格,我倒一点不奇怪。而且关我何事?” 景梨歌一脸不耐,孙述也不点破,轻叹一声,果然还是孩子心性,很多事依旧看不清,需要时间的打磨才能面对自己的心吧。 “罢了,此事就此揭过去吧,虽说结亲不成,日后见面仍是朋友吗?”孙述向着她伸出只白净的手,大有握手言和的意思。景梨歌看他一眼,满是嫌弃。 “我是不介意忘年交” “我好像只比你大五岁吧?”孙述总算明白她给人的感觉为何如此熟悉了,某位殿下不也是笑眯眯的模样,说出话的却气死人不偿命。 “祝你早日娶了南宫笺,为民除害,一石二鸟。”景梨歌边讥讽着边象征性拍了拍他的手,随后无视他哭笑不得的模样转身离去。说实话,孙述此人的确算不上什么君子,但似乎同她是一类人。有自己狠心的地方,但还是保持着基本原则,轻易不对人表露真心,也算是个十分好懂的。 哎呀,这么夸自己有些令人羞涩呢。 景梨歌回了前厅时,里面只剩下景临之一人,见她进来便迎了上去。 “同那种人还有什么好说的,你偏不听,要跟着他去。” “不打紧,说几句话罢了。” “梨歌。”景临之突然正色轻唤一声,景梨歌一怂,莫名其妙紧张了起来。 “怎c怎么了?” “以后不要再说贬低自己的话了。” 景梨歌愣了愣才反应过来是同孙大人所说的,内心暗道我那是谦虚来着但看景临之严肃的神色话到唇边又生生咽了回去。 “你从前对我说过,我太看轻自己,现在我将这句话原封不动还给你。虽然你嘴巴有些毒,偶尔会发小脾气,生气起来很可怕,对人有些冷淡” 哦,是吗。景梨歌冷漠地看着景临之。 “算了,我嘴巴笨,也说不清,反而把你惹恼了。”景临之余光瞥见景梨歌的神情,蔫蔫地住了嘴。 “哟哟哟哟,是吗?嘴巴笨?玉倘兄初见时可不是这样的。诶,怎么说来着?谁家的小娘子?还抱着我把我误认为一堆别家的姑娘呢。” 景梨歌一本正经地调侃着,看着景临之面色一点点涨红,暗自感叹纯情真好啊。不知何时,他们兄妹二人仿佛不曾历经八年隔阂一般,可以十分自然地关心对方,调侃对方,这种变化令景临之惊喜。但想起初见时发生的事情,果然还是无比羞耻,景临之磕磕巴巴憋了半天,最后顶着一张苹果脸努力装出淡然的模样离开。 景梨歌看着他手脚同边儿的步伐,终于没忍住笑了出来。 “小姐,你这样好像恶霸调戏良家少女,实在是” 月牙竖起拇指,“刺激。” 景梨歌摸了摸她的头。 “乖。” 正文 第60章 请帖 孙家公子大年夜同南宫家小姐偶遇,半醉间欲对其行不轨之事,南宫小姐抵死不从,最终酒醒相安无事。》し孙大人知晓此事后深觉歉疚,主动要求同景家退婚,而景将军则拒绝了孙家作为赔礼的聘礼,悉数送还。 消息传到景梨歌耳边时,她正在窝在宁家看打年糕。虽说一般人家都会去买或者交由厨房去做,但宁家依旧坚持自己打,美曰其名体验人生。 虽认为南宫家不会因为这种可以压下去的小事而嫁出去个姑娘,却没料到他们竟然将自己撇了个干干净净,一味推到孙述的身上。但再如何遮掩,这种借口依旧破绽重重。 二人为何会偶遇,还是在三层的厢房,赏灯的话二层才是最佳位置。南宫笺又并非什么强壮的姑娘,如何抵的住孙述的强硬态度?不过罢了,人家说什么便是什么吧,拆台的事做多了也不好。 景梨歌捧着杯热茶,坐在廊下轻抿一口,温热进肚,长舒口气,满面享受。 “活着真好啊。” 宁子时端着碟蒸好的年糕坐到她身边,递过去双木筷。 碟子上摆着切地方方正正的年糕,景梨歌夹起一块放入口中,糯米的柔软夹杂红枣的香甜在口中化开,久久不散。 “好吃吗?” “嗯”景梨歌张不开嘴,宁子时轻笑着将她手边的茶盏中注满茶水。真好,梨歌还是梨歌,不会成为别人的梨歌。但是宁子时笑意微敛,他还什么都没有做,那个伪君子自己便惹了事,好在孙家也明理,主动退了婚,不过圣上对此似乎很遗憾似的。 而且孙家再如何揽下过责,终归是对她的名誉有影响。罢了,别人怎么看不重要,他宁家是不会拘泥于小节的。不如说这样就没有人乱打梨歌的注意了。 吃饱喝足,景梨歌同宁氏夫妻打了声招呼便回了景府,刚踏进晴芜院,便瞧见月牙正气急败坏地训斥着一个丫头。 “怎么了?” “这个丫头不好好做自己的事,只晓得乱嚼舌根。” 景梨歌看月牙气的不轻,耳根子都红了。月牙平日里虽不大正经,但却很少生气,不知道什么事能将她如此激怒。 “说说看,若是为了些琐碎的小事拌嘴我可懒得搭理你们。” “您让她自个儿说,奴婢不想说。” 景梨歌撇了撇嘴,脾气还上来了,摆了摆手让那畏畏缩缩的丫头去做自己的事情后,拉着月牙进了里屋。 “现在可以说了吧?” 月牙深吸口气,平复了下心情忿忿道。 “奴婢那会儿正煮茶呢,那小丫头就神神秘秘地凑过来,我当是什么大事呢,结果您猜她说什么?她竟然同我说什么,我服侍小姐这么多年,做个一等丫鬟理所应当。然而绛雪一来便是一等,实在不公平,她还替我觉得气愤呢。您说好不好笑,我都不气她气,我都不认识她稀得她替我气吗?” “原本我想着她说不定真是出于好心,耐着性子等她讲完。没想到她以为我是认同她,喋喋不休说了许多,其中不乏贬低人的话我就不说与您听了,总之我认为那就是挑拨离间” 景梨歌支着下巴听她讲完,沉默着放下了手中的茶盏。 “小姐?”月牙一口气说完,气也消了不少,抬了抬眼皮打量景梨歌的神色,“奴婢给小姐添麻烦了,请小姐责罚。” “啊不是”景梨歌眨了眨眼,“我在想怎么夸你才不骄傲。” “啥?”月牙懵了,“您不生气吗?” “我为何要生气?你做的没错。月牙同我一起长大,绛雪又是母亲留下来的,我凭什么不对你们好而去信任一群外人?说实话如果可以的话,整个晴芜院只有我们三人便好了,有旁人在我总是安心不下来。不管她们对我是否尽忠,所做之事始终都是分内事,而你们才是真正为我做了许多的人。我虽然平日里没什么良心,起码好坏还是可以区分的。” “小姐”月牙吸吸鼻子,“住嘴,别哭,听着心烦”景梨歌嫌弃地伸出手。 “” 月牙酝酿好的情绪憋了回去。 “话说回来,绛雪呢?人去了哪儿?” “绛雪”月牙十分不情愿地努了努嘴,“被周姨娘叫去了。” “周姨娘,做什么?想打架吗!来啊,怼啊!”景梨歌一拍桌子,吓得月牙浑身一抖。 “小姐,您冷静周姨娘身边的丫头说是姨娘身子不适,年节期间不好意思去麻烦府外的大夫,想起来绛雪懂些医术,便请她去瞧一瞧。虽然绛雪也说了自己医术不精,但那丫头说只是瞧一瞧,确认无妨便放她回来。话都到这份儿上了,当时在晴芜院外,人来人往的,如果不去好像小姐对姨娘有什么意见似的,绛雪只好半推半就地去了。” 景梨歌听此稍稍放心了些。 “不好意思麻烦府外的大夫,那就好意思来麻烦我们绛雪吗?好大张脸而且不用去便知晓她肯定没事吧,若是病到不行,还有功夫怕麻烦大夫吗?” 景梨歌手指关节轻叩桌面,边说着心中略作沉思。周姨娘生龙活虎惯了,连药都很少见她服用,大夫若来府中大多数时候都是去二夫人处,没听说过她有什么病。就算是染了风寒之类的,以她的性子,会怕麻烦别人吗?怎么想都十分可疑加之今天莫名其妙来挑拨离间的丫头,问题一定在周姨娘身上,可是她想要做什么,就这么小瞧她身边丫鬟的忠诚吗 “今天这事你可让绛雪晓得了,怪扎心的。” “奴婢知道。” 正说着,门口响起一阵轻微的动静,月牙走过去轻轻打开门,便见绛雪正站在门口。 “绛雪你回来啦。”月牙表情转换的快,瞬间收起了情绪,景梨歌正感叹姑娘家脾气果然来的快去得也快,却见绛雪呆愣的模样。 “哎呀,你快些进来关上门,小心带进来满屋子冷气儿。” 月牙似乎没有注意到她的失神,边说着边上前去拽她的手臂。绛雪回过神,蓦地后退一步躲开月牙伸过来的手。 “周姨娘身子还好吗?”绛雪似乎有些不大对劲,但景梨歌不想点破,反常地关心起了周姨娘的身体状况,引得月牙不住地瞧她。” “周姨娘c周姨娘身子无碍,老毛病罢了。”绛雪磕磕巴巴说道。 “嗯是吗。” “小姐,奴婢走前还有些活没做完,就先去做事了。” “嗯。” 说罢绛雪便匆匆离去,留下满面错愕的月牙。 “小姐,绛雪这状态不对劲啊是不是周姨娘欺负她了?我去问问。” 景梨歌一把拽住月牙的手腕,将她强行拉进了屋里。 “没什么不对劲的你可能需要找大夫瞧瞧眼。” “小姐您欺负人,昨天才说要奴婢去找大夫瞧耳朵呢。” “记得这么清楚,怎么不去找呢,嗯?” “” 相安无事几日,一道请贴却突然送到了晴芜院。 景梨歌甩着手中的函书,沉着脸十分不耐。 “周家也是神奇的地方,他家老大喜得一子,宴请旁人也便罢了,请我们小姐去做什么”月牙边往暖炉中添了些碳块,边悄悄打量景梨歌的神色。 周家即是周姨娘的母家,前几日周家独子的侧室产下一子,到后天正巧是百日,于是便送去各家函书邀请熟识之人来吃百日酒。按理说景家收到帖子是正常的,毕竟周姨娘是父亲的妾,可请便请父亲一个不就好了,为何连着她都被人特地下了请帖? 不,不止是她,景家几房的人似乎都在邀请行列中,实在奇怪景梨歌眉蹙成一团,手上微微用力将那信函捏成一团。 “还要出门,烦,低调做人不好吗?” “小姐若是不想去推掉便是了,一个百日酒而已,不去也罢。”绛雪轻笑着提起茶壶向景梨歌手边茶盏中倒茶。那日之后绛雪又恢复了平日的模样,月牙虽怀疑,景梨歌却想绛雪心中必定有自己的打算,因此也并未对月牙多言。 “我拜访二伯母时,见她在缝制一双小虎头鞋,似乎是要送给那孩子的百天礼。” “二夫人好像很喜欢小孩子啊”月牙感叹道。 “抓重点好不好?二夫人这是要参加宴会,身子不好的二夫人都去了,偏偏我借病不去,我自己都不信。说服不了自己的借口,还是不用的好。” “那您若去的话,准备什么礼好呢” 景梨歌想了想随口道:“绛雪你看着准备吧,我实在不懂这些。” “好的小姐。” 解决了一大烦心事,景梨歌揉了揉眼角,扔开手中的信函,裹了件披风起身行至门边。 已然过了下雪的季节,余下的雪堆在温和的日光照耀下一点点消融,化作水流漫过土壤。景梨歌扶着门框,长哈出口白气。 “安稳的日子实在短暂啊” 尾音同雾气相缠绕,散开在微凉的空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