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心之金枝玉叶》 正文 第1章 暖帐香消,美人依旁。芸香宫内,好不欢快。 幸而侍奉的宫人都纷纷退下,若把这纱幔之内的低浅娇吟听去,定叫他们脸红心跳羞赧不已。 本也吩咐了人不得随意上前打扰,怎料仍有不适宜地通传报上:“扰了娘娘兴致,奴婢实在该死。只是庄妃娘娘一直在外头等着见您,说见不着您就不走了。奴婢怎么也劝不住,只得过来同娘娘说一声,等候娘娘安排。”细语浅声,听着人着实舒服。 床榻上磨人心痒的动响并未止住,里面的人分明气息繁乱思绪难聚,却还洋懒地放了话:“她愿意等,让她等着便是。” 银翘应了声便转身要走,又被香帐里的人唤住:“莫要再来搅坏本宫的兴致,不然本宫连你也罚。” 闻言,银翘心里一颤,也不敢违令,只是说道:“是,奴婢晓得了。” “宛淳真是聪慧过人料事如神呢。”叠伏在上的人咬着耳朵,呵出软绵的气儿心情正好地逗弄那早已神色迷乱的妖精。 “怎么,以为上了床人可以放肆嚣张了?”怀中人柳眉微蹙,仰阖的眸子微微撑起,媚眼流波摄人心魂,轻语软言又不乏仪威,“本宫的闺名也是德嫔你随便叫的?” 方如意一听,心里直道不好,软着声讨求:“妹妹逾越,妹妹给姐姐认错,姐姐大人有大量,还请饶了妹妹这回。” “若有下次,定不轻饶,”湘宛淳身子是软得难受,身上又是甸甸闷沉,自然有些不高兴,“还不从本宫身上下去?” 忤逆不得湘宛淳的意思,心不甘情不愿又能如何?方如意只得从榻上下来,照着定下的规矩穿戴好衣裳。 等人离去,感到乏困的湘宛淳翻了个身准备睡去,却是听到细末的喧嚷声。大抵是猜到了外头发生的事情,湘宛淳游移片刻还是下床裹了身衣裳,随意挽起发髻,紧而出门去会会那个不请自来的人。 “庄妃今个儿倒是有空闲肯来本宫这坐坐,换到平日呀,本宫是怎么都见不着庄妃的面儿呢。”用盖刮了刮茶沫儿,湘宛淳端起茶盏浅闻着,自顾自地抿下一口。 湘宛淳开口便是嘲讽来人,不过不仅仅这样而已,她既不请人坐下,也不给人上茶,摆明是要损来人颜面。 “臣妾今儿过来只想请贵妃能跟皇上求个情,请皇上宽恕三皇子的年少无知鲁莽冲动。”苏霜染行了个万福礼,这倒是她头一回同湘宛淳行礼。 湘宛淳盈盈笑意,话却是这样讲的:“庄妃的礼啊,本宫可是没法子消受。谁都晓得这后宫以庄妃为大,本宫怎敢让庄妃折了身段?” “贵妃这话臣妾受不起,后宫一切事务都是经由贵妃的手,且衔位也是贵妃为上。臣妾不过平妃而已,哪有此等的能耐?”苏霜染一改平日姿态,收敛锋芒人放低姿态倒不太像她会做的事儿了。 “呵,本宫好生讶异,庄妃平日可不是这样同本宫说话呢,”湘宛淳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漂浮的茶叶梗,话声似乎轻飘无力仍旧让人不得不防,“不过即便本宫现今有幸得到皇上宠幸,也未必能帮到庄妃的忙。皇上的脾性呀,庄妃跟了这么些年难道还不清楚么?若是把皇上惹生气了,不说能不能免了三皇子的罪,本宫自个儿肯定得搭进去了。” 苏霜染心里顿时一沉,是想起了往事。果然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风水轮流转切莫得罪人。苏霜染此刻心里又有悔意又有气恼,若是换做平日,苏霜染这样高傲的女人被对方如此冷淡回绝,定要直接摔了袖子走人。奈何如今是事情急迫,为了讨得这个机会,她不得不放下身段:“三皇子是皇上血脉至亲,皇上自然不可能狠下心肠。所以只要贵妃能顺意给皇上个台阶下,皇上定然会接受。” “庄妃话说得真是轻巧,皇上若是念情顾旧,本宫也不会落得两入冷宫的下场。”讲到此处,湘宛淳不住冷笑一声,绝丽美艳的脸上露出极近绝情的神色,叫人看了不住心头打怵。 然而湘宛淳还是心存善念,不打算在这个时候落井下石跟苏霜染翻旧账。于是,她又说:“就算如庄妃所想,皇上答应不再追究这事儿。然而本宫这人前人后的忙活,并不见能得到半点儿好处。庄妃认为,本宫会答应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儿?” 湘宛淳在跟她谈条件,已经退无可退的苏霜染当然不可能不答应:“只要贵妃能让皇上免去三皇子的罪行,臣妾愿意应承贵妃所有的要求。” “听庄妃的口气,是打算做牛做马效劳本宫呢,还是准备在床榻之上讨本宫欢心?”湘宛淳终于肯放下手中的茶盏,正眼打瞧站在大厅中央显得有点儿孤立无援的女人了。 苏霜染仪容华贵同往常无异,然而又有点儿不同寻常,端庄冷艳的面容略显疲惫,朱红色的口脂染抹也就把人显得更加憔悴。刚才湘宛淳毫无遮拦的无耻话语让见惯场面的苏霜染仍旧免不了浑身微颤,面色更是灰白得不像样子:“你——” “瞧庄妃紧张的,”湘宛淳忍住身子的阵阵不适,款步踱到苏霜染的面前,素手一勾,把苏霜染那张美艳倾城的脸蛋儿凑近,似笑非笑,“本宫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也不是没那个能耐,庄妃到底在怕什么呢?”此刻的湘宛淳宛若一只骄傲的孔雀,不仅仅让苏霜染脸面尽失,而且人又摔不下抬起的那一巴掌。 “庄妃的模样是生气了?”湘宛淳看着那僵悬半空的细手玩味地挑了挑眉,“庄妃一向沉稳有度,就是当年栽赃陷害被人抓了现形,也是谈笑自如处之泰然。怎的,现今却因着这些口舌小事就乱了阵脚?也太不像本宫所认识的那个庄妃了。” 面对湘宛淳如此一番的冷嘲热讽,苏霜染才惊觉自己竟然如此地沉不住气,敛起秀眉,软下了声:“念及一场相识,还请贵妃帮臣妾这个忙。” “好一个一场相识,”湘宛淳先是漠然冷笑,随后似乎是认同了地点点头,“也是,本宫自小便在庄妃身边侍奉,而今与庄妃相识有九个年头了呢。” 湘宛淳这么一提,苏霜染尴尬得有点儿接不下话。 “日子过得真快呢,”惋叹更是在嗤笑,湘宛淳抽回点起苏霜染下巴的手,像是粘附了脏物不断搓捏着指腹,边说,“本宫恍惚以为庄妃待本宫如姊妹还是昨个儿的事。” 被湘宛淳这举动惹恼,苏霜染忍着不好发作,只道:“贵妃与臣妾都是伺候皇上的人,从始至终都是姊妹,哪有昨日今时之说?” 湘宛淳轻笑:“本宫想庄妃是误会了,本宫意思是值得庄妃花心思栽培的人。庄妃远谋深虑,挑人也是千般择选,本宫得幸能坐到今时今日的位置,还多得庄妃先前的教诲呢。” 话里的意思怎么听不出来,苏霜染堵回去:“贵妃说笑了,这位子全凭贵妃自身努力取得,臣妾怕是没有半丝功劳。” “本宫以为,庄妃可不会这么谦虚,”湘宛淳顿了顿,恍然大悟说道,“原来是为了三皇子啊。庄妃爱子心切,着实让本宫心生敬意。如此一来,本宫倒是没有不帮庄妃的理由了。”绕这么些个圈子,到头湘宛淳还是甘心应了她的请求。不过此时湘宛淳心里头是舒服了些,苏霜染既然坏了她的好事,她又怎能让她好过呢。 天上哪有掉馅饼的好事,况且对方是湘宛淳这个蛇蝎女人。苏霜染自认为半点儿懈怠不得,问询:“什么条件。” “庄妃真是干脆,”湘宛淳故作神秘笑了一笑,不缓不急讲道,“话说回来,庄妃来到可是惹走了本宫的床榻之宾。于情于理,庄妃都该补偿本宫,对罢?” 苏霜染沉住气,妄想做无谓挣扎:“贵妃想要的人,臣妾派人物色便是。” “且不提这动静费时费力,最要紧的是本宫现在就有那个兴致,”讲着,湘宛淳就近坐下。仅站了那么小会儿,人就开始支不住。 指节泛白,苏霜染问:“贵妃欲意何为?” “庄妃明白人,怎么会不懂本宫的意思?”湘宛淳掩口,遮下洋洋哈欠,人似乎有些倦,“愿是不愿意,庄妃自个儿看着办吧。” 苏霜染迟疑不肯作答,湘宛淳等了会儿后来完全是没有耐性,起身便往里屋走。见状,苏霜染心里着急,万般不愿地唤住了人:“臣妾答应。” 湘宛淳弯起唇角,笑意未达眼底,全然无谓地讲道:“那庄妃还杵在原地做什么,不随本宫进来?” 正文 第2章 彼时初遇苏霜染,湘宛淳年纪不过十三,在座小寨营里打杂做火夫为了讨口饭吃。营寨是打砸抢烧山贼的窝,待遇自然好不到哪儿去,湘宛淳做的又是洗衣做饭的苦力活儿,人也就长得瘦黑矮小。 说起来,既然是贼窝,被俘虏的女人无论高矮胖瘦美丑穷富都不可能逃过那个劫数,奈何湘宛淳就能保全自个儿。这里面有相当部分要归功于她的好厨艺,凡是试过味儿的人没有不对湘宛淳的手艺给予称赞的。 晾洗好衣裳,湘宛淳抱着空盆回去的途中听见许多喧闹声。心里好奇,她便叫住一旁人寻问:“怎么啦?今天咋这么热闹,是不是咱们寨主劫到什么大户人家,晚上能饮酒庆祝一番呐?” “嘿嘿,你还真没猜错,”想必是心里太过欣喜,拦下的那人堆了满脸花褶儿,“咱们今个儿是走大运了,劫了个大富婆不说,那妞儿还长得倍俏。寨主人重情义,发话说大家都有尝鲜的份儿,这下还不把我们这帮兄弟美死。” “的咧,你们是美死,我可一点儿好没捞着。”话是那样讲,湘宛淳心里飕冷一片,又是哪家的姑娘小姐要惨遭这帮恶人的毒手。 “哎哎,你这话可就说得不对了,”见湘宛淳脸色不善,那人急忙辩护,“我来时见那娘们儿头上有几支好看的发钗,说不准就是你们女人家会喜欢的玩意儿。” “真的?”湘宛淳咧开嘴笑,把木盆一搁就准备往关押俘虏的旧茅屋那儿去。 见湘宛淳急不可耐的模样儿,那人不由得喊住她:“哎,大丫你别忘正经事啊!也不瞧瞧这快什么时候了,你再不去准备饭菜,估计呆会儿寨主要发火了!” “啧,又拿寨主说事儿。”湘宛淳低声嘀咕了句,顺带横了那人一眼,本来还打算着过去瞧上一瞧的心情被人浇了盆冷水,她心不甘情不愿地绕道走了。 估计是好东西没拿着,湘宛淳一下午都在惦记这事情,菜里面放了多少盐巴多少油她心里也没个数,把菜端上去的时候,营寨里面的兄弟筷子没动一下都苦了脸。 “大丫,你今个儿是咋的啦?这菜咋么都整得这咸这油哪?”不知谁开的头,一帮兄弟跟着闹腾起来。 “嘿!我知道,大丫是怪咱们没给她抓个男人回来,生气了!”阴阳怪调弄得在场人哄笑不已,湘宛淳却臊红了脸,正要开口,不想被人抢了个先。 “说啥呢说啥呢,一帮子口无遮拦的臭小子,是皮痒找揍了呢!”默了许久的人终于看不下去,忍不住开声呵责。 见副寨主帮忙说话了,那些人也自讨没趣,罢罢手:“算了算了,大丫你下回注意着点,这菜腻咸得吃着人怪闹心。” 也不知道湘宛淳听进去没有,缓口气人就出了门。湘宛淳倒没有直接往茅屋那头走,而是先折回伙房找两个大馒头揣在怀里。这是贿赂,就算守备的小兄弟是自己人,想要进那屋也并不容易。 床上背手捆了个蒙眼捂嘴的女子,从盘发装饰上轻易看出这人身份不低。湘宛淳才推门进去走两步,听到动静的女子略显紧张地往后挪了挪身子。 或许在这种混地儿呆得太久,对落难的人尤其是女子湘宛淳心里多少升腾起怜惋之意来。想到自个儿让人受了惊吓,湘宛淳站在原处不敢走动:“姐姐莫怕,我并无恶意。” 女子听出来人不过是个小姑娘,松了口气,也不再费劲儿挣扎,冲她呜呜地低吟几声。 湘宛淳明晓对方意思,只是这事儿也不是她能做得了主的,安抚似的轻声讲道:“口布摘不得,不若我给姐姐把眼罩摘了?” 等到人首肯人,湘宛淳才安心过去给人将眼罩拿下。解开布巾,湘宛淳便呆傻地愣住了。活了这么大,她还从未见过如此美人儿。美人婉约端庄,一看就是知书识礼落落大方的大家闺秀。叫她这等野杂粗人怎么一个自惭形秽说得全? 湘宛淳痴痴地瞪了人家老半天,这才恍惚想起这失礼举止可能惹人不悦。脸上染满红晕,湘宛淳撇过眸子,讲:“姐姐该是城里人,怎么跑到乡里来了?我们这山路多有盗贼埋伏,姐姐怎么不晓得危险呢。”同这样典雅的女子讲话,人都不住收敛自身脾性变得和婉温柔。 闻言,女子自责地闭了眼。安静伤愁的无助模样儿给一旁的湘宛淳瞧见无由心疼。想着这样好端的美人儿就要被那些五大三粗的野男人糟蹋,怜香惜玉的情愫让人涌起放她离去的念头。惊讶心中想法,湘宛淳不由忆起寨主毒辣阴狠的下手,心尖一个颤,咬咬牙她暗劝自个儿不要冲动为妙。 眼看人要离开,女子动了动身子,于是湘宛淳手里多出了块她这辈子也没见过雕琢得如此精美的玉佩。湘宛淳疑惑抬眼,并从对方眉眼中读出了其中含义。 受贿办事么?没人会不喜欢这些个东西,湘宛淳当然心动。但觉着此时收下有一种乘人之危的不安,犹豫着她把东西归还给人家。 见湘宛淳不肯收下,女子敛起秀眉,思忖身上还有什么值钱的东西拿得出手。不一会儿,湘宛淳手里又多了一玉镯,这镯子质地细腻白润,即便不识货的人,也能看出它是个价值连城的好东西。 大抵是对方误会她意思了,湘宛淳将东西塞回对方手里,摇头直道:“姐姐这样贵重的东西,我收不得。” 目光里的讶异一闪而逝,取而代之的静默有种认命的味道。这副模样儿怎么看也比喧嚷反抗来得更让人疼惜,湘宛淳心头不是滋味,正要张口说话,恰是被外边守门打断:“大丫,这馒头我都吃完了,你怎么还没好啊?” “好了好了,我就来。”湘宛淳没好气地冲门外敷衍一句,回头看眼跪坐木床的女子,软下声,她讲,“姐姐我晚上再来看你。” 湘宛淳好管闲事的毛病常被斥训,皮鞭狠抽了两三回才终于长了点记性。这回儿她不敢妄然出手相救,就是对毒打那档子事儿心有余悸。鉴于前车之鉴,晚饭湘宛淳是好求赖求,寨主勉强答应她给那个女子送饭。这会子湘宛淳终是光明正大解开人家口布。当时湘宛淳没有其他想法,只觉着那个女子半天没吃饭该要饿坏了。 “也不晓得合不合姐姐的胃口,姐姐将就点儿吃。”湘宛淳将大瓷碗伸到人跟前,夹起菜就往对方嘴边凑。 女子摇摇头,不是拂人好意,她确实吃不下。 脸色因着担惊受怕苍白退散不去,湘宛淳的立场也劝慰无能,她说:“不吃饭身子怎么扛得住?姐姐中午也没吃饭,这会多少也吃些吧。” 女子显得为难,游移半会,才缓慢讲道:“我戒荤腥。” 湘宛淳惊讶,她一度以为只有那庵里庙里的尼姑和尚方才挑斋饭菜吃,怎料到凡俗世人也有忌口之说。不解归不解,湘宛淳拿着箸子挑挑拣拣把里面的肉堆到一旁,再度将碗递呈过去,问道:“姐姐看这样成了么?” 也就随意那么一说,不想湘宛淳会耐着性子将那碗里的碎肉末子拣走,女子心有所想,目光收不住地在她脸上巡探一圈,似乎不知该拿对方怎么办才好。后来又受不住湘宛淳软磨硬泡,女子终于松口,愿意吃下小半个馒头。不过菜一筷子没咽,她是半点儿荤肉味道也受不得。 “姐姐怎么只吃了这点儿?”湘宛淳盯着碗里还剩下大半的馒头,“是不是我弄的不好吃?” 不算喜欢,但这馒头的味道确实不一般,听了湘宛淳的话,女子不免再次打瞧起眼前的人:“是你做的?” “做饭的活儿我全包。”湘宛淳笑得腼腆,不知为何,此时模样儿比被人调侃要羞涩几分。 “味道很好,”话出自真心,女子却没有多少心思关心其他事,她问得迟虑,“帮我个忙好么?”声音软柔拨人心弦,即便短短一句,也会为对方话里的几丝哀求心生不忍同情。 女子的话让湘宛淳心里咯噔一下,眼见太阳快要下山,她也替女子着急,只是这自不量力救人出去的后果,并不是小打小罚就算的事儿。话顿了顿,湘宛淳问得小心翼翼:“姐姐莫不是让我救你出去吧?” 女子摇头,把话说明白:“能否替我把手上这串佛珠交给临安寺住持?”紧接着一串沉香木佛珠从被束缚的手心处滑落。 松了口气,湘宛淳觉着女子提出的不算是件难事儿,不过她想要骗过守卫出去又是另一码子事了。迟疑着该不该将东西接下,却对上女子渴求的神情,湘宛淳心里一横,只道:“我这就去。” 正文 第3章 一趟临安寺来回近一时辰。湘宛淳怕耽搁了,路上小跑。 “你这急是要去哪儿?”讲话不是别人,正是拉着马匹过来的副寨主,看样子他也要出趟门。 “买点东西,晚点人家就关门了。”不晓得是不是心里着急,湘宛淳这谎话信手拈来随意搪塞半点儿没破绽。 见湘宛淳样子焦急,副寨主挠头笑得憨厚:“要不跟我一道?我正要到县城里去。” 心里小算盘打响,湘宛淳随之点头答应。的确好机会,无需担忧门口被人截下,她这趟出门容易不少。至于在哪下马分别,湘宛淳随口说了个地儿,等人确实离开,她才绕着小道朝城郊的临安寺方向走。 寺门已经阖上,湘宛淳费了些时间才将手上佛珠送到住持跟前。那时候住持刚从外面疲倦归来,人却在看到她手中佛珠时一扫焦躁之色,不住欣喜地慌忙问询这串佛珠主人此时身在何处。湘宛淳道出具体位置并告知他行动必须快不然人就可能不保之后便赶忙回去了,虽然有心帮这个忙,但她也不能让营寨里的人有自己通风报信的怀疑。 其实湘宛淳心里没个底儿,且不提那位姐姐让她寻人不是报案,找的竟是住持不是知县。即便知晓地方知县昏庸无能,对这类盗抢劫持的琐碎事情不屑一顾,找来用处并不大,但终归是朝廷命官手里有兵,总比一个庙里的和尚能耐大许多罢。 刚回去湘宛淳就觉得不对劲,整个营寨怎么突然浸在种异常欢闹的氛围里。心头束紧,湘宛淳不多想麻利跑向那间旧茅屋。屋前无人看守,门锁也是打开的,伸手一推,空荡荡的屋内让湘宛淳脸色大变。 人被带走了? 逮住人询问女子去向,湘宛淳来到大厅的时候,女子被人按压在虎皮座椅上,虎背熊腰的男人正扯脱对方薄如蝉翼的外裳。 撞见眼前一幕,湘宛淳夷由地顿下脚步,这会儿上前打扰铁定没好果子吃,只是又不忍心看到女子挣脱无门的可怜模样,进退两难弄得湘宛淳窘迫不已。神思序乱,她无意瞥到探身向内的身边人看好戏的戏谑眼神。一股子恼气逼近心口,向前走了两步,湘宛淳说道:“等一会儿!”语音落下,她自己也愣了愣。 被打断兴致的寨主脸色一沉,阴霾的眸子扫视湘宛淳,看得她头皮发麻,腿猛哆嗦,人险些要没骨气地退下。而后见衣裳除去一半的女子脸色雾白苍凉,湘宛淳感叹自己来得还算及时。 “我还没给姐姐洗澡呢!”腰杆挺直脚步站定,湘宛淳一派有理有据的样子,“寨主习惯如此,不是么?” 察出对方分明是来坏他好事,又记起湘宛淳之前所作所为,寨主声音更冷了几分:“给我滚!” 被吼得不轻,湘宛淳当场惊愣。她心道不妙,把寨主惹恼她肯定得吃不了兜着走。只是撞见女子类似隐忍委屈的目光,湘宛淳心口地那阵闷气就憋得慌。随意同一旁人搭聊起来:“寨主今天是咋的了?往日也不见得人这般急性子。” 旁人朝她挤眉弄眼又默不作声任由湘宛淳自说自话,样子更像是在嘲弄她的多管闲事螳臂当车。 湘宛淳暗暗剜他一眼,心悬起来,孤掌难鸣的滋味儿可不好受。不过既然开了场,人又不得这样丢丧颜面地示弱离开,她语气咧咧佯作恼怒地讲道:“说好今晚上大家有甜头尝,为啥只有我一人得眼巴巴守着,好赖我也是营寨里一员,你们这算啥意思啊?” “听口气,你也想尝尝这滋味了?”寨主皮笑肉不笑坐起来,湘宛淳闻言心都提到嗓子眼去了。 上次鞭抽的火辣痛觉还记忆犹新,湘宛淳背后早已冷汗涔涔。不知是被吓得动弹不得还是狠下了心,她面色尤为镇定,即便对方话里意味明显不过。寨主已经渐渐逼近,湘宛淳只觉心跳得老快,人几次都想就这样服软讨饶算了。奈何偏偏这种时候,她就是倔强不肯妥协半分,只说:“大家都说寨主重情重义,我不信寨主就会亏待我一人。” 凭义气做事的后果大家心知肚明,寨主扬起的巴掌重重落在她肩膀上,湘宛淳身形一抖,心里更是有说不出的害怕。平日看着这寨主还蛮好说话,但脾气上来就人会忍不住心慌。明明不该同情泛滥为个女子惹怒自家头儿,只是事情走到这一步,她也别想全身而退。 肩胛叫人紧紧按住,湘宛淳无法直视对方别有深意的眼睛,湘宛淳心里拔凉拔凉,不断懊恼自己这并不高明的手段让人一眼识破。 寨主冷笑,俯身在她耳边咕哝了句:“妄想用这种小把戏晃过老子眼睛,长能耐了你!” 湘宛淳只觉着肩膀似乎要被人捏碎的疼,不忍倒吸一口气。她也晓得寨主的脾气,最见不得人家拂他意。所以湘宛淳全然知道自己这逞能当英雄的下场,脸色泛白,她不住往后退了半步。 满意对方脸上的错愕,寨主将人一推,湘宛淳踉跄向后跌退几步。好不容易等她回神,寨主人早就折回去了。 冷静自持的女子此刻脸上显现的慌乱再也掩饰不住,湘宛淳只能视而不见狠心离开。背影有些仓皇,她更像是在自责。其实没必要为别人操心到这种地步,湘宛淳却心有不甘,要么帮人帮到底,要么先前回绝,事情只做一半就临阵脱逃不管不顾这算怎么个回事? 背后求助声听得心里难受,虽然这段路不长,湘宛淳走得特别煎熬。好几次忍不住想回头,念头都被生生压下。 “副寨主怎么出趟门这么久?”找不着可信的帮手,湘宛淳急得原地打转。 就这时,一人步伐匆匆面色凝重地直往大厅方向去,即便撞倒了湘宛淳也来不及将跌倒在地的人扶起。湘宛淳这个跟头摔得莫名其妙,抬眼寻人时却不见半个身影。那人也顾不得寨主此时是否在良宵春意,张皇说道:“寨主,大事不好了!咱的营寨被官兵包围了。” 裤子尚未解下,寨主就连忙捞起衣服穿上,皱起眉头质问:“这是怎么回事?” “不晓得,有几个反抗的兄弟已经被抓了。”那人也急虑得不行,直等他拿出个万全的主意。 “带我去瞧瞧!”寨主理会不及椅子上的人,大步流星往外走。 得到外边骚乱的消息,湘宛淳便趁着人离守的空当窜身入屋。见女子衣衫被脱大半,脸色更是差到极点,湘宛淳手脚利落地为人穿戴好了衣裳,同时在女子耳边轻声说道:“这会儿逮着人少,姐姐你赶紧走吧。” 女子不为所动,而是抬头看她:“可是将东西交付了?”得到湘宛淳点头,女子释然一笑。刚才的话她也听得七七八八,原先不大确信,这会儿终于安了心。 湘宛淳恍然大悟:“莫非外边都是姐姐的人?” 女子好整以暇:“人过会儿该到了罢。” 果不其然,不多时盔甲穿戴的护卫队就守候门前。整装待发气势压人,看得女子身后的湘宛淳一个激灵。这姐姐到底是何种身份?怎么派头这么大? 还未来得及想全,一个年纪不算大的粉衣女孩从人群里挤出来,婆娑泪眼对女子说:“谢天谢地,娘娘您没事儿就太好了。亏得无空大师告诉奴婢地方,不然奴婢现在还没个头绪。” 娘娘?湘宛淳转不过弯,却见一穿着与他人略显不同的男子领步上前,在女子跟前单膝下跪:“属下来迟,望庄妃娘娘恕罪。” “来了就好。”女子神色已经恢复如常,仪态自若不再像刚才那样惶恐失措。 “不知娘娘如何处置他们?”说着,那人让开一条路,寨主与几个在营里颇有威望的兄弟就被这样押解上来。此时灰头土脸的寨主哪还有刚才的气势?寨主仍不甘心地瞪了眼女子,瞄到一旁的湘宛淳时,他眼里闪过一丝阴狠之色,湘宛淳见着心有惧意地往女子身后躲了躲。 女子似乎察觉,微微敛眉:“这贼营作恶多端劫娼百姓,若有余党残存,难免他人不会受害。” “属下明白,”男子授意,转身冲人挥手,“把人都带走。” 湘宛淳还没领悟过来,不知哪儿蹦出的人将她反手擒住。心里大惊,湘宛淳做徒劳无功地挣扎:“你们干什么?”只是单凭她的力气刚又哪是人的对手,湘宛淳动弹不得被人推引前行。 女子终于望向这边,淡声吩咐:“放了她罢。” 人得到命令便松开手,不过湘宛淳手臂被扭得麻疼,一时半会缓不过来。 眼前事发突然,湘宛淳至今难以置信,想先前还喧嚣热闹的地方霎时间冷清得只有夜风低鸣着呼啸耳边。原先只不过是想当然救女子出去,换来的这个结果湘宛怎么也消化不下。她到底是做对了还是错了?湘宛淳不清楚,重获自由对她来讲说不上是件好事儿,无父无母无依无靠伶仃一人,她甚至觉着自个儿除了流落青楼不知该去哪里为生。 见人越走越远,湘宛淳的心也一点点地下沉,她该怎么办才好?急虑愁忧聚集在心,湘宛淳这一刻搓着双手觉着寒意四起。 就在湘宛淳几乎无望的时候,女子突然顿下脚步回头望她一眼,浅声问道:“可愿随我回去?”随口一问,在落魄失神的湘宛淳耳里这声音却宛若天籁。想女子是如此善解人意平易可亲,那阵涌上心头的恐惧逐渐消散。最为无助的时候有人肯伸手相救,来不及多想湘宛淳点头答应了。 正文 第4章 回去路上,湘宛淳与苏霜染同乘一驾马车,马车简陋随从却多,想是忌惮之前意外才临时将人调派过来。 “你不该只唤这个名儿罢?”苏霜染路上询问。 湘宛淳如实回答:“爷娘死得早,名儿是曾收留我的阿爹给起的,我只记着自个儿姓湘,其他都不晓得了。” 苏霜染默然点头,忖思片刻,才道:“大丫这名字唤着的确不大妥当,不如给你取名儿宛淳?宛顺淳厚之意,确实也合了你和顺朴实的性子。” 赞美之意不用明说,只是大字也不识几个的湘宛淳听不太懂,正要琢磨其中意思呢,被一旁的青莲生硬打断:“娘娘赐名给你呢,还不快感恩戴德愣着作甚么?” 湘宛淳才知道自己迟讷失了礼节,赶紧答话:“谢谢姐姐。” 话一出口,就见青莲脸色不大好。她疾言厉色地斥责道:“没规矩的丫头,娘娘身份高贵哪是尔等能攀附得上的?什么姐姐,是娘娘!” 闻言,湘宛淳缩缩颈子,心道不过是称谓叫错了而已,这姐姐未免忒凶点儿了罢?不过面上还是恭恭敬敬地顺意回道:“娘娘。”大抵是见着这样的端庄美人,纵然有大咧的脾气也上不来。 如此,湘宛淳的名字就算给定了下来。 从始至终苏霜染顶多就说了那么两句,其余全是青莲依仗身份来指责人的。湘宛淳不多介怀,毕竟人说得在理儿,就是挑刺儿也不过是逞口舌快比在捞么子山寨里对着那个动不动就冒火揍人的寨主好太多。 马车往京城的方向悠悠前行,一路上越见繁华,湘宛淳这个不见世面的乡村丫头觉着新鲜好奇在所难免。较于苏霜染的静然无言,青莲可是把人头尾手脚数落了个够,板眼教条的模样完全沾得上深宫老嬷的边儿。湘宛淳老实地挨着训,偷瞄了苏霜染眼,只见她闭着眼安神坐稳,样子温柔恬静完全不受一旁喧吵打扰。 眼睛咕噜转个圈儿,恰恰被青莲逮着。青莲微微恚怒,交握一块儿的手动了动,正想揪人耳朵为对方心不在焉一番训责,又碍着苏霜染正闭目养神不好大动静惊扰,忍下几忍,眼睛横她一道。湘宛淳被看得浑身不自在,无意往后仰身,眼角扫到苏霜染的时候,人竟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眸子里一闪而过的笑意却被湘宛淳撞个正着,莫非是刚才窥探的一幕被她发现了?料不到会在人面前丢丑,湘宛淳怯赧无措地拉回目光。 见苏霜染整衣坐正,青莲找到了机会:“娘娘,奴婢跟您说啊,这野丫头实在是无礼至极!刚才竟然趁着您养神的时候,毫不避讳地偷窥。” 被人不留情面当面揭穿,一旁坐着的湘宛淳只觉面颊火灼成片,搭拉着脑袋,她头也埋到不知哪儿去了。 “她只是个孩子,”苏霜染莞尔,对青莲斯里慢条道,“该守规矩礼仪,你回去慢慢教导便是了。”虽说不明着表态,袒护湘宛淳的心思是显而易见的。青莲唯有瘪瘪嘴,讨了个没趣儿。 过了阵子,苏霜染又道:“呆会儿到地方给宛淳挑身衣裳吧,让尚衣坊现个儿去做,指不准什么时候才能换上。” 湘宛淳脸上一羞,绞手动作自然而然。要不是听人说起,她还真忘了自己穿着在身的衣服并不体面。 本来肚子里憋着即将脱口的针指话语全被苏霜染给堵回去,青莲已经不情愿了。这会儿又被吩咐这活儿人更是无可奈何,折回曲婉地喊了声:“娘娘!”而后闷气瞪湘宛淳一眼,无奈人因羞答赧怯正腮红垂眼,她这记冷眼也就白白费了。 马车前驱小段路后便慢悠歇停。 “下车。”青莲见地方到了,没半点子好气地同湘宛淳讲。 湘宛淳才弯身站起,便见苏霜染含笑点头。居然被美色迷乱心神,湘宛淳不由顿足凝视,失礼之举后知后觉,她疾步下了马车。 “磨叽什么着呢?”湘宛淳脚尖刚落地,青莲头也不回往前走。一会儿就甩开老大的距离,害得湘宛淳不得不跑着追上。 见人脚底生风走得老快,湘宛淳气儿都提不上来:“等c会儿。” 青莲哪里理会,扯着嗓子道:“给我赶紧点儿,咱得在申时前回宫。”看这样子青莲肯定还在为先前的事情恼怨她,湘宛淳听着不好说话,只得加快步子。 再回去的时候,湘宛淳换了身淡色的衣裳。虽然有心留下之前那套脏旧的衣服,但惧于青莲那狠狠的一剜她不得已松了紧攥衣角的手。 何曾穿过这样漂亮的衣服,湘宛淳走起路都要小心翼翼生怕把哪里给蹭脏了。青莲见人磨磨蹭蹭,心燥地伸手扣住她腕儿,半拖半带地把湘宛淳拉回去。 苏霜染在车内假寐,见人回来洋洋撑开眼。把湘宛淳上下打量了一番,她对青莲说道:“眼光不错。” 心中雾霾一扫而光,拽扯湘宛淳的手这才终于松开,青莲忙不迭说道:“这都是奴婢在娘娘身边耳濡目染学来的。” 苏霜染勾起唇角打趣道:“难道你这嘴甜的本事儿也是本宫教的?” 被人这样反问,青莲不好意思了,与先前挑事寻事的闹腾截然不同,回宫的一路她将近无言。 在车里颠簸了两天,湘宛淳如愿见着世人都梦寐憧憬的皇宫。铁甲禁军金戈银枪突显着宫邸的恢弘气势,朱红墙琉璃瓦汉白玉石栏勾勒出深宫的奢靡浮华,湘宛淳掀开布帘探出脑袋外望,从宫门外围看去,延绵围墙竟然不见尽头。 心里蓦然腾起一股肃萧抑压之意,湘宛淳松手转身回头坐正,瞧见一旁的苏霜染,莫名安定下了心神。 马车又前行了一段时间,等和湘宛淳挨个下来,青莲才转身扶着苏霜染的手牵引她小心下车。低头牵扶屈身探脚落地这样简单随意的举止也如此文雅得宜,暗暗和自己对比一番,湘宛淳心里着实感叹羡慕。 游离神思被从天而至的锐刺通禀声生生拉回,湘宛淳来不及多想给身旁人按倒在地。青莲朝她使了使眼色,湘宛淳抬眼瞄去,一个穿着明黄色龙纹长袍长得精瘦的半百男人正快步走至苏霜染跟前:“爱妃受惊了。” “臣妾见过”苏霜染正要福身,文皇帝就拦截下来。 “来来,让朕好好瞧瞧,”捧住苏霜染的脸将她仔细瞧看了个遍,文皇帝幽幽开口,话里尽是懊恼之意,“才几日不见,爱妃就憔悴许多。唉,朕当初真不该听那捞么子巫蛊术士的话,让爱妃独自前去为三皇子求福。” “皇上都知道了?”见文皇帝神色黯然,苏霜染宽慰道,“臣妾如今不是好端着呢?皇上就别再为这琐碎小事伤神烦忧。臣妾不在的几日,三皇子病情如何,可有好转迹象?” 紧蹙的眉头平舒,文皇帝终是展露笑容:“烧退下不少,且不胡话了。” “三皇子能病愈,多得大师指点有方,”苏霜染听着面色好看了些,“臣妾此番劫难不算什么,望皇上莫要怪罪于大师。” “你啊!就是心软,”文皇帝闻言合意又怜惜地叹息一声,扫了眼伏跪地上的众人,口气一下就坏了,“你们这帮奴才是怎么伺候的,娘娘你们都能给看丢了!来人,把他们给朕拖出去各打二十大板。” 不叫他责惩那个神棍术士,他倒是迁怒起别人来了。苏霜染唤道:“皇上。” “爱妃难道还想劝朕一回?”文皇帝截住后路,不愿意再让苏霜染说情。 “这事儿臣妾就不劝了,”文皇帝意思清楚不过,苏霜染也就不与争执,“皇上可愿同臣妾去三皇子那儿一趟?几日不见,臣妾对他尤为挂念。”将话岔开且又留了个颜面给文皇帝,他自然没有追究的理由。 文皇帝连连说好:“朕今日都在御书房忙着奏阅,还未来得及抽身去探望然儿一眼哪。” 苏霜染只说:“心系苍生黎民固然明君之需,但皇上也别累坏了身子。” 文皇帝爱听这话,人也高兴起来:“有爱妃惦挂,朕累些也值了。” 苏霜染赧然不应他,而是往前走了几步:“咱还是快些过去吧。” 将人欲盖弥彰的心思看在眼里,文皇帝笑:“好,这就走。” 待两人离开,湘宛淳咋呼跳起来,惊喜慌错不住重复一句话:“那人就是皇上!” “大呼小叫作甚么,小声点儿!”见不得不湘宛淳这一惊一乍的样子,青莲开声呵斥。拍落粘附裙褶上的灰土,她正要转身往宫门走,却见湘宛淳仍愣在原地收不住眺望悠远绵长的路的眼,脸色一冷,“看什么呢?还不快随我进来!” 湘宛淳不做多留,应了声便匆忙进去了。 正文 第5章 湘宛淳干的是打扫收拾的杂活儿,与苏霜染碰面的机会少之又少,倒是和她贴身宫女青莲有些接触。若说湘宛淳做事手脚不灵活惹人生气,还不如讲青莲找她毛病得多。 苏霜染爱读书,寝宫里本是该放置百宝格的一处角落换成摆满了典籍的书橱。书籍页面整洁,位置摆放讲究。初次整理也没人告知湘宛淳该注意的地方,等她取下柜中书本开始整理的时候,一声惊呼随之而至:“你在做什么?!” 湘宛淳吓了一跳,手上的书本险些松落。抚顺心头惊乱,她疑惑不解看向来人:“怎么了?” “你还好意思问?这书怎么给拿下来了?你不知道娘娘向来不爱别人动她的东西么?”青莲眼里焦躁分明可见,边呵斥人边利索绕到桌子跟前将书一一拿起,手头的书左看右瞄了会子才按着深处记忆慢慢放回原处。 “别呀,我还没抹灰哪。”湘宛淳知道此时不要多言的为妙,只是书拿都拿下来了,不打扫又放回去,之前的辛苦岂不是瞎忙活了? 青莲停下手头的活,看了眼湘宛淳手里的抹布,为对方的话眉头深皱:“你脑袋不能灵光点儿?掸子掸灰这种事情还要我教你?” 将青莲的恼气看入眼里,湘宛淳正想上前帮忙收拾,被青莲不悦制止:“走走,一边呆着去,别在这头瞎搅和。” 不肯接受好意却收拾得如此狼狈吃力,青莲这副模样叫人看着心里挠痒地着急,湘宛淳犹豫再三,还是温吞讲了出来:“其实那些书摆放的位置,我还记着。” 捣鼓老半天还跟个无头苍蝇一样理不出半点思绪,青莲听着了话,愤愤转过头:“你怎么不早说?” 湘宛淳扁扁嘴,你也没问我不是?话咽进肚子里,她说:“还是我来收拾吧。” “你可别给记错了!”话是那么讲,青莲慢慢悠悠放下手里的活,环臂看着湘宛淳忙碌的身影。湘宛淳动作麻利,不一会就把书收拾归位。青莲看在眼里,也挑不出刺儿来,便还算看得过眼地用鼻腔哼了声。 湘宛淳以为可以走了,正要退下,青莲赶紧叫回她:“哎哎,你上哪儿去啊?” “这里都收拾好了,我到别地儿打扫去。”湘宛淳顿住脚步,同她解释。 “这么快?”声音微微上扬,青莲显然不信,四周瞧了遍,她目光最后落到某处。 “哪里打扫干净了?”青莲抿唇,走到落地花瓶处伸手往瓶口里摸了一道,沾脏的指尖在湘宛淳面前扬了扬,“瞧瞧c瞧瞧,这是什么?那么多的灰,你还想去哪里打扫?” 黑乎的指尖一看就晓得是长期没人注意清理才会积攒出的灰尘。摊上这么个找麻烦的主儿,搁人家那里这会儿肯定爱理不理干自己活去,幸好湘宛淳性子好不计较:“是我疏忽了,我这就清扫。” 青莲略为称意地点点头,而后又不高兴了,抬起脏手就往湘宛淳额头上指:“什么我啊我的,奴婢奴婢知道么?没规矩的丫头。”手再拿开,一个黑印点儿就落在了湘宛淳的额角处。 说来青莲不过大湘宛淳三四岁,顶多就是个同辈小姐姐。所以每每看见她抬高自个儿辈分指责人的样子,湘宛淳止不住漾起的笑:“是,奴婢知道了。” 明明湘宛淳笑得让人来气,她的话却真诚不似了事敷衍,这叫青莲白白瘪了肚子气想责难也没办法。正想着如何挫人锐气的招,瞄见苏霜染的身影,青莲咧嘴一笑,不甘心地喊了声:“娘娘!” “怎么了?”苏霜染进来就见湘宛淳站一旁受着训的乖巧模样,倒是青莲这个欲言又止的委屈神情让她有些不明所以。 满是灰末的指尖在苏霜染面前摊开,青莲口气为难:“娘娘这丫头手笨脚笨的,连个地方也打扫得不干不净,奴婢实在没法子管下去了”说完又拿眸子睨了湘宛淳一眼。 无论青莲说得多入情,苏霜染还是那句话:“你也晓得她才进宫不久,很多事情都不了解,你且慢慢教导她便是。”话同人一样温柔,如此温婉和气谁都会不住喜欢的罢。 青莲觉着苏霜染对湘宛淳好过头了,瘪瘪嘴将原本不打算告知的事情全抖出来:“娘娘您不知道,她把您的书全给翻下来了。” 闻言,苏霜染走至书架跟前,随手抽了几本书大致翻阅:“这不都好好摆着呢?”苏霜染也奇怪,不晓得青莲作甚这般固执,询问一旁的湘宛淳,“宛淳平日都有些什么爱好?” 在劫盗的贼营混饭讨活,求得是不过是能饱腹的糊涂日子,又哪来喜好可言,湘宛淳坦白答道:“没啥喜不喜欢的。” “织绣c缝补之类的呢?”苏霜染见湘宛淳直摇头,忽的想起那个大白馒头,清浅一笑,“本宫记着你在山寨里干的是烧菜做饭的活。” 湘宛淳豁然大悟,说:“我奴婢做菜在行。”这记性确实不好,不是青莲在一旁暗示,她应该还会健忘地我我你你称呼起来。 “宛淳想去膳房那边么?”苏霜染见湘宛淳并不排斥,利弊判辨讲道,“虽然比这里干活苦累些,但总是比较喜欢拿手的。” 也不晓得哪里来的担心,青莲松下的一口气又提到了嗓子眼:“娘娘,您让她给准备膳食这恐怕不太妥当。” 不解青莲的反对,苏霜染转眸瞧她:“青莲说说,怎么不妥了?” “她这手慢脚慢的,到那头干活难免不会闹得后厨一团糟乱。”青莲说得干脆不迟疑,像早就在心底酝酿好的。苏霜染笑她过于多虑,听得青莲脸上一烧心里直翻腾。 “那就这么定了。”苏霜染口吻浅淡不容反驳,青莲最后只得勉强答应。 苏霜染有意分开两个人,奈何没有多大成效。原以为湘宛淳这样被调离原职,青莲便不会再找她的事,怎么料到湘宛淳这吃包子的一幕还是被青莲逮个正着。 “好啊你,竟敢在这里随意偷吃给娘娘准备的食物!”青莲拧紧秀眉,“你是觉着娘娘护着你,你就可以无法无天了?” 湘宛淳手一顿,的确难堪了阵,不过伸手从还冒着白烟的笼屉里拿出另一个热乎包子颠颠递到青莲面前,人被热气烫得嘶嘶抽气:“青莲姐姐也尝个?”想苏霜染是心血来潮才说想吃她做的馒头,湘宛淳在后厨翻找一遍,觉着宫里有这么多的菜,不如做包子吃得好。恰恰她拿手的就是素馅包子。 包子蒸好,湘宛淳赶着饿劲儿刚从笼屉里拿出一个试着味儿,不料给青莲抓着。与其说青莲是无意路过,不如说她就是过来瞧瞧湘宛淳是否偷了懒。撞到这一面的青莲可是得意了,故作恼愤看湘宛淳会如何应付。而湘宛淳却是想当然地把烫热的包子递给她。 青莲闻着包子还挺香的,犹豫没有接下:“怎么,想拿个包子贿赂我?没门。” “其实这还挺好吃的,”湘宛淳见手里的包子反正也被自己咬了个印,不可能把吃进肚子里的那一口吐出来,白白扔了又可惜,索性边吃边把原先要给青莲的那个包子翻来覆去掂乎凉,“包子做了两笼屉,娘娘肯定是吃不完的,我还多准备了几个,青莲姐姐你真的不要么?” 湘宛淳劝诱有方,青莲稍稍放松神色:“好吧,那我就尝一个。”说着接过湘宛淳手上的包子,拉着湘宛淳找了处不显眼的角落坐下吃起来。 从始至终青莲都没说好不好吃,却找湘宛淳要了第二个,看样子也是吃得有滋有味了。虽然口馋但拳头样大的包子委实吃不下第三个了,青莲啧啧嘴,意犹未尽:“得了,今天的事就这样算了,别让我下回再逮到你,不然肯定不轻饶。” 湘宛淳讨巧地说了声是,又问:“那我下次要不要再做多几个,给青莲姐姐你留着?” 青莲听得脸上一烧,嗔怒道:“不想你年纪小小,心眼倒是多得很呐。”说着就要揪湘宛淳的耳朵。 湘宛淳其实也没考虑太多,就是见着她吃着喜欢才随口问的:“怎么了?” 扭耳朵的动作改成了指额头,愣把人戳弯了脖颈,青莲终是哼哼道:“我才不会和你同流合污。”湘宛淳没听明白这话的意思,就见青莲留个背影转身走了。 湘宛淳这下恍惚想起事儿来,伸舌一吐,冲人离去的方向做了个鬼脸:“呀,怎么又给忘了?”也幸好青莲走得急没去过分追究她话里的称呼,否则她又得被一番说教了。 湘宛淳这记性啊,什么时候才能长呢? 正文 第6章 湘宛淳肚子里塞下两包子,也就饱得差不多了。午饭时候她筷子几乎没动过,让身边坐下的这桌人捡了便宜。也许因为讨到小恩惠,大家对湘宛淳少了许多忌讳。饭间话聊得不少,湘宛淳闲嗑中才知道三皇子今个儿过来。 对于三皇子湘宛淳印象明显,毕竟苏霜染踏出这凌霜宫门多是为了他。听说三皇子之前是生了什么病,身子一直不见好转,直到苏霜染为他出宫祈福,人才慢慢有了起色。身边的人边大口扒食边喷着饭粒子又跟她说了许多见闻到的琐碎事情,湘宛淳听得糊里糊涂,直到有人传话让到她前厅一趟。 进宫也有三四来月,湘宛淳这回是第一次被传唤,通传太监就在前面走着却不跟她说事情,害得湘宛淳心里咯噔一下,不晓得自己是哪里做得不对了。 胡思乱想着,湘宛淳进厅一眼就被个穿着光鲜看上去好不活泼的孩童吸引。这应该就是大伙口中的三皇子了,湘宛淳心道。只见三皇子正坐在显高的凳子上挥动手中的银箸子半戳半捡着碗里头的食物,似挑似弄玩得不亦乐乎。 吃饭没个吃饭样儿,在皇家管教里是十分不得宜的,大概是想着三皇子大病初愈,苏霜染半点儿没责说,顾着用手帕心细地给人抹着黏附嘴边的豆干碎c胡萝卜渣,自个儿却没怎么吃。撞见这暖心窝的一幕,湘宛淳心里既喜欢着也酸涩不是味儿,她从来都没尝过这种被人在乎的滋味。一阵难过堵在心口,湘宛淳顿下步子不再往前。 青莲见湘宛淳进门后该有的礼节全没有,还直勾勾盯着人看,打了几次手势她都视而不见,青莲不自觉收紧眉头。正要迈开脚步,苏霜染抬眼瞧到了杵在门口的来人。 湘宛淳没有规矩,苏霜染也不见有责怪的意思,反而朝她浅软地笑了笑。苏霜染端庄婉约温柔好亲近,也不晓得湘宛淳咋整的看着她的笑颜脸就红了。 眼神飘散游离就见到青莲黑下的脸,湘宛淳好不容易想起自己大不敬的举止行为:“奴婢见过娘娘c三皇子。”她反应还算快,至少赶在苏霜染开口之前行了礼。 这会子湘宛淳没有听到那把软和的轻声,稚嫩声音响在耳旁:“包子是你做的么?”三皇子正想从凳子上蹦下来,不想被苏霜染伸手按住了身子。 三皇子回头一眼,便顺着苏霜染的意乖乖坐定不动了。而后又扭过头看着站远处的湘宛淳,奶声奶气询问:“包子是你做的?” 感情是为了包子的事才叫她来的,湘宛淳心中大石沉了沉又被悬高上来。她头个猜测是,莫非青莲姐姐把自己偷吃包子的事情说漏了嘴?不过听三皇子口气也不像要责罚,湘宛淳稍稍松口气,回道:“是的。” “味道不错,就是太大了,嗯,下回做小点,”说话一副老成模样,三皇子看着碗里的大包子,若不是一旁苏霜染制止,他肯定要用手拿着吃下,“本宫赏了。来人——” 才六岁大的孩子就一派如此正经的样子,看在眼里委实觉着别扭奇怪。湘宛淳没忍住,笑着答道:“谢三皇子赏赐。” 三皇子毕竟是孩子,少心思没心眼,湘宛淳的笑他只当人是得了奖赏心里高兴。但站在苏霜染身旁的青莲却晓得湘宛淳的心思,狠狠刮了她一眼,暗示湘宛淳注意些。亏得有青莲一旁提醒,不然依湘宛淳的健忘糊涂性子肯定要更加失礼。 不一会儿小太监就端上了个红绸衬底的托盘,上面放着一块分量足的金锭。湘宛淳一辈子也没想过自个儿会有如此运气能收下这么大块的金子,眼睛顿时大亮。她满心欢喜将金锭拿在手里,不想这金子比想得还要甸甸沉重,湘宛淳掂着心里更是乐开了花儿,忘乎所以差点要咬上一口来确认这金子真伪。湘宛淳果然是山野小民,这会儿收住,也算给她自己留了面子。 除了席间偶尔朝湘宛淳那里瞧一眼,苏霜染话不多,多是在三皇子不停闹腾的时候不得已开声阻止。 湘宛淳长得瘦小,来回地打瞧她顶多就十一岁的模样,相差不大年纪,自然有了亲近的,三皇子对她感觉好奇也属当然。 说来把湘宛淳被传唤过去也就是为了打赏她,拿到赏钱又随意回答了几句,湘宛淳怀里揣着大金锭跐溜离开了。 消息灵通得不行,湘宛淳才拿着打赏回来,就有人得到三皇子给她一锭金子做赏钱的信息。 “不错嘛,赏了一锭黄金呐。”湘宛淳才进门,刚才同坐一桌吃饭聊天的几个人就围过来,语气酸不拉几地违心恭喜道。明明几个人都有帮着揉面洗菜剁馅,赏赐的却是这个初来咋到排不上辈分的小丫头,他们妒忌也不奇怪。 湘宛淳也听出了意思,把包裹得严实的金锭拿出来摆到大伙跟前:“做包子的时候大家都有出力,所以这赏钱我一个人吞了也实在不应该。这样如何,我先把它揣着,等哪天出宫了,我给大伙儿捎好吃好喝好玩好穿的回来?” 咂嘴的几个人听到这个提议,说不上满意,但还是同意了。怕他们只是表面装个样子不是真信,湘宛淳咧咧问道:“你们说说咋么才可以出趟宫门?我听那运送新鲜菜过来的小李子说过宫外的趣事儿,可想出去看看了呢。”她老早就想外出一趟,奈何找不着时机,所以湘宛淳至今还惦念着摩肩接踵的人群和热闹繁华的街市。 见没人回应,湘宛淳自顾自说道:“这样好了,你们出宫的时候带上我呗。” “你以为这皇宫可以随便进出?”默着会儿,小太监开口道,“不是赶上探亲的日子,想要出宫得拿到出宫的令牌才成。” 出个宫还这麻烦?湘宛淳想也不想便问:“出宫的令牌要找谁拿啊?” 那人突然咧开嘴笑,用胳膊肘顶了顶身旁人的腰:“咱记着小李子那里有出宫的令牌,你跟他铁哥们,不如找他借来使使。” “小李子宫内宫外两头跑,随时可能出宫办事,不一定会借给咱呐,”被撞了腰的人觉着这主意馊,罢罢手,“再说,被青莲逮着咱也没好果子吃。” 见人畏缩,那人恼火道:“她又不管后厨的事情,也不常过来走动,你怕个甚?” “可是” 犹豫的话被湘宛淳适时打住,生怕这话讲下去几个人要闹不快了:“哎哎,我和小李子关系也不差,下回他过来我去讨个牌子来,然后你们带我出宫溜溜呗。” 话说得诚恳,那个人火消了半:“真不指望这有贼心没贼胆的臭小子,咱带你出宫逛逛。” “好嘞,”湘宛淳笑眯点头,“那咱就把这块金子花精光再回来。” 大家听完都乐了,不再眼红这钱:“呐呐,这可是你说的。” “当然是我说的,”湘宛淳挺直腰杆,不满意地扫了一眼在场的人,“咋的,都不信我呢?” “信信,怎么会不信,”湘宛淳瞪眼的模样好似在生气,也就不惹恼她了,见大伙都站在这里唠嗑不走,他提声催促道,“好了好了,你们都给咱干活去。等会儿要是让人见着咱在这闲扯不做事,指不准要来找咱茬了。” 被人一盆冷水浇下,大家都没了聊天的兴致:“得得得,干活去。” 话音刚落,脆声半截进来:“嘿!我这一来你们就散伙,是串通好不让我知道你们打的主意罢?”话似无意,却听得人心虚。大家面面相觑,不晓得该作何回答,心里都埋怨这青莲走路太安静,什么时候过来的他们都不知道。 “咱这不得干活么?”为首的小太监呵呵两声,“青莲你怎么过来了?” 青莲斜他一眼,语气冷然:“怎的,不欢迎我?” 小太监嘿了声:“这话怎么说的?你可是娘娘身边的红人,咱巴结都来不及呢,谁会不待见?你们说是吧?”闻言,围在身边小太监紧忙附和说是。 青莲不语,但这讨好的话她很受用。一旁的湘宛淳困惑不解,说人方才偷摸来过一回,这会子又毫无顾虑现身在此,是为何时? 湘宛淳梳理不清头绪,那群小太监揣测出青莲的心思,人会无端出现在此,肯定跟赏赐的事脱不了干系。不出所料,青莲走到湘宛淳跟前:“拿来。” 湘宛淳见青莲伸出的手指动几动也就会意,犹疑地瞥了眼那几个太监,几人都暗地示意让她赶紧把金锭给人。湘宛淳别别扭扭并不情愿地把东西掏出来,不想金块给青莲手快抢过。拿人东西,青莲也不觉着失当:“这算去绸缎庄给你挑衣服的钱。” 胡扯的话人听了也不能怨言,青莲的身份宫里除了苏霜染谁都奈她不何。湘宛淳嘴巴捏瘪起来,这不摆明唬人呢么,衣服哪有那么贵? 青莲全当看不见,跟人打声招呼就走了。见人掂着金锭离开,舒口气的几个人都苦下脸,不说这出宫的事情给黄了,现在就连半点好处他们也没分到。 正文 第7章 不过是妃嫔皇子们常会给予的打赏,这种芝麻绿豆大的事却怎么晓得一下在就宫里传了开,甚至连不问后宫事物的文皇帝也都知道凌霜宫里有个包子做得不错的宫女。或许是向来挑食的三皇子都为此赞不绝口,正欢喜儿子病愈的文皇帝有心情挑个日子过来尝一尝。 这事吩咐下来,膳房里的人紧忙着手准备。湘宛淳捏瘪嘴巴,到了这会儿她心里仍旧惦念那块不易得来又匆匆离手的金锭。湘宛淳就纳闷了,好事都给传出去,坏事怎么就一点风也不透? 虽然如此,值得庆幸的事不是没有,从上回算起,青莲已经有好些时候没过来找她烦了。湘宛淳乐得清闲,整天在一帮小太监屁股后头打转,听他们谈论宫里宫外的新鲜事。 湘宛淳早饭吃好正要干活,门前撞见多日不见的青莲。 “青莲姐姐?”来宫里都有段时间了,湘宛淳惊乍的毛病还改不掉。 青莲指尖点在她额头上,恼道:“咋呼甚么?毛躁没礼貌的丫头。” 湘宛淳深吸口气,敛下惊错的神情:“奴婢下回不敢了。” “光说不做,”青莲没好脸色地导责,恍惚想起自己不是来找人事的,湘宛淳懒慢不着急的模样不免她有些心焦,“你这丫头真是没有半点自觉!我从先前就见你一直跟人聊些有的没的,有这闲功夫也不知道快去准备准备。对了,你们东西筹备得怎么样?皇上下朝便会过来,你们可得掐着时间。” 东西老早备置好了,湘宛淳才要点头,青莲便推她往外走:“你还愣着做甚,不快给他们帮忙去?” “对咯,”湘宛淳走了没两步,青莲又喊住人,她嘱咐道,“你可得给我长个心眼,这回要被人逮着不是骂骂就了的事。” 湘宛淳知道青莲说的是哪件事,青莲神色凝重,她约莫猜出后果的严重:“我知道了。”其实这回她就是想偷吃也没法子,无论是面还是料的量做出的包子都只够端上去的份。 “嗯?”真不能让人省心,才稍不留神她就能给人犯错,青莲眉梢高扬眼角斜睨,看得湘宛淳紧张得直咽唾沫。 “奴婢晓得了。”平日里也不跟这些人来往,打交道的多是劈叉烧水的太监宫女,地位相近谈天时候少了尊卑之别,因此面前忽然站个地位高的人湘宛淳反应不来。 “快去。”不耐地挥手,青莲没有点多说的意思。 湘宛淳觉着青莲多虑了,她呆会过去也不过是在人身边帮些小忙,这早走点迟走点不都那么回事儿么? 说来那几个眼红的太监其实也没道理羡慕人湘宛淳得到的赏赐,上次和馅是湘宛淳自己和的c包子是湘宛淳自己包的,连擀皮和包子可以分成两个人的活儿,湘宛淳怕人擀来的厚薄大小不合自个意儿蒸出来的口感不会好,都是亲历亲为。 膳房明明有满堆的做饭好手,面发的时间她都得管。湘宛淳心操多了,倒是让得了苏霜染吩咐的老资辈太监们有偷闲的时候,由她自个儿灶头前后忙活。这样一看,其实那些个在湘宛淳旁边打下手的太监由谁来接替还不都一样? 皇宫里山珍海味多的是,三皇子不过是没尝过这平常百姓家吃的素馅包子才会忍不住多吃了一个,大家心里有数,所以这次就算明知功劳被抢也不敢真让湘宛淳乱来,馅料面皮都是按着御膳房的要求调配的,就怕皇上吃着不高兴,后厨里一干人等脱不了干系。 湘宛淳没见过如此小巧精致的包子,翠绿的皮上缀着一胡萝卜碎,如玉白盘中央摆放用青萝卜雕刻的亭台楼阁更是栩栩如生。这才是御厨的基本手艺,湘宛淳拿自己那粗糙包子一比,感慨万千之余又自惭形秽,心里默想以后得多跟着学才行。 包子呈上去后就算忙活完了,人却不是如往常那般打扫过后跑去小憩。大概是文皇帝头一遭郑重其事点名要吃包子,大伙的心高高悬着没半点松懈,直到过会儿打探的太监传消息来说皇上吃着满意,大家不容易地缓了口气。 湘宛淳犯糊涂,包子根本不是她做的,文皇帝怎么就赏她了呢?湘宛淳完全摸不着头脑。打赏的钱她万不敢自己留着,东西一股脑分给了大家,即便这回赏赐的金钱让人馋眼得不行,湘宛淳半分没动。 东西是自己的便好好拿着,不是自个儿要了也没意思。 文皇帝前脚离开,湘宛淳随后被唤到前厅。那会儿她活忙完不久,正趴在木桌上打盹。 苏霜染搁下手中的茶盏,眼波明媚丝丝传神,轻言细语婉转撩心:“宛淳这回立功,本宫不知晓该如何赏你,便许你一愿望吧。”她难得许诺人,这等好事连身旁伺候多时的青莲也没遇过。 立功什么时候的事?脑袋还是刚睡醒的一团浆糊,湘宛淳想不通这话的意思,瞧见青莲柳眉微蹙,心里弯子拐了一个接一个才大抵明白过事情来,她连忙说:“不是这样的,那全是师父们的功劳,我奴婢可什么忙也没帮上。” “师父?”似疑惑,苏霜染侧脸巡青莲一眼。 青莲抓住机会乘势插话呵责:“什么师父师父的?宫里最忌讳拉结党派自划阵营,不懂规矩的丫头好事不学尽学些坏的。” “不是,那些只是教奴婢烧菜的”湘宛淳话没来得及说完就被直直打断。 “还想狡辩?”青莲秀眉一竖,“不过是讨得皇上与三皇子一顿饭的欢心,你越来越放肆了!” 青莲嗔责的时候不少,如此大的脾气却也难得一见,晓得自己多言,湘宛淳噎下满肚子的话:“奴婢不敢。” “好了青莲,本宫唤宛淳来并不是让你来非难,”事闹得过了,苏霜染及时打圆场,目光投落湘宛淳身上,“宛淳可有未完的心愿?” 见苏霜染偏心袒护,青莲不满嘟囔:“娘娘啊”可惜苏霜染全然不理会,叫她后来无奈可何。 原以为苏霜染对事情始末全然不知,这会儿湘宛淳多少确信事实并非如此。她有些受宠若惊然而也心虚不已,嘴里说:“能在娘娘身边服侍就是奴婢最大的心愿了。” 话音刚落,湘宛淳就为苏霜染微微弯起的眼眉脸上腾起滚滚热气,恭维的话对她来讲不算难,营寨里呆着的那会儿手下便是如此巴结讨好寨主的,不明白这一套用在苏霜染身上的时候,她心里隐隐生出一丝对佳人亵渎的愧意,所以话也是憋好久才道出来。 “这话不会你教的罢?”话里浓浓笑意,苏霜染侧目问。 “奴婢哪有这本事?”语调里还夹杂些许为刚才事情的愠恼不甘,嘴上虽然这么讲,几近无波澜的面庞却露出丝丝微笑,青莲初听这话时的讶异转成了笑意,心道湘宛淳这丫头虽然鲁莽了些,好歹还算机灵,孺子可教也。 听人嘴里论说自己的事,湘宛淳此时只感浑身不自在,想说话又怕打断惊扰了对方,红着脸一旁站着尤显为难。 湘宛淳脸红的模样映入眼底,收起打趣的心思,苏霜染说:“既然宛淳暂且想不到,许愿便先留在本宫这里,等宛淳几时想到,便来同本宫讨吧。”不经意化解了湘宛淳尴尬处境,让人终得以松口气。 确实不知苏霜染为何如此执意,得到青莲眼神默示,湘宛淳正要施礼谢恩,瞧见苏霜染浅宛笑意:“只有一次,宛淳可得好好把握。”温婉细言绰约风姿,雅媚之态隐约无尽。 无来由心跳得急促,无论如何压制不下涌上心口的悸动,湘宛淳不由绞缠双手拘谨起来,只怕话里出错让自己难看:“奴婢记住了。”甚至于之后如何离开,她也飘忽没思绪。 权当苏霜染这念头是不经意生起,湘宛淳并未放在心上。就算万分心动也没这个脸皮去索要,都是别人忙里忙外不歇停,她不外是沾光罢了。 “怎么从回来后人就心不在焉的?”小太监见原地来回打扫的湘宛淳跟木头似的,轻推她一把,“你没事吧?” 没被吓着倒是回过神,湘宛淳笑笑:“没呢,就是想事情想得入迷了。” “什么事儿?瞧你脸都是红的。”小太监揶揄。 “哪有?”心里莫名咯噔,湘宛淳探虚实般将手贴往脸上,然而面颊冰凉并无热意,这才晓得自个儿被人戏弄了。 见湘宛淳一脸紧张,小太监得意笑了两声:“咱说你还真信,莫非真是心中有鬼?” “你心里才有鬼!”又羞又恼,操起手中扫帚,湘宛淳作势打过去。 正文 第8章 若说三皇子的面子不够大,皇上的亲点可真就让湘宛淳的名字在宫里人尽皆知,凌霜宫外一时传言漫天。落入湘宛淳耳里的时候,她正在洗刷碗筷。这些蜚语流言她起先还深感诧异,而后来人便一笑置之不再理睬。 湘宛淳出趟宫门的时候不多,干的是也是跑腿的活。此次外出人是受青莲嘱咐去小李子那里报几样先前宫里小太监忘了提及的需送蔬果。 过去路没走到半,便有人拦住了她。这处转角人少,背后传起幽幽声音时,湘宛淳着实受到不小惊吓。转身一看,唤住她的是一个约莫十五六的宫女。宫女问她道:“你是宛淳吧?” 湘宛淳刚点头人便做了个请的手势,她不明所以:“要去哪?” 宫女言简意赅:“惠妃娘娘有请。” 惠妃惠妃娘娘?旋即饭后与太监的话嗑涌入脑里,湘宛淳大抵知晓这娘娘是何等角色。不做迟疑,她婉言拒绝:“只是我还有事儿没忙完。” 闻言,宫女皱眉似乎不高兴,但仍软言劝道:“手里的活搁会儿做也不迟。而要让娘娘等久,这恐怕说不过去。” “这样如何?事情我一会儿就能忙完,做完便过去。”湘宛淳退了一步。 对湘宛淳不会轻易妥协早有预料,宫女措辞变得强硬:“这就由不得你了。”话音落下,湘宛淳身后多了两个太监。 只不过到惠妃那里去一趟,如此阵势又是为何?湘宛淳知道自个儿不去是不成了,不得已跟上。幸而人还算聪明没让人架着过去。 宫门前悬挂的牌匾湘宛淳多看了几眼,倒不是因为认识上面的笔书,纯属这座宫殿修葺过于华丽,单从外头看惠妃住的宫邸就比凌霜宫要气派许多。 “听说本宫请你来,你不大愿意。”从跨入宫门那刻,湘宛淳便耐不住好奇东张西望打量起周围,这会子到了前厅人也没有收敛的意思,多时的失礼让坐在太师椅上的女子有些不悦。 惠妃看上去比苏霜染大不了多少,却因着佩戴太对金银首饰少了人家的素雅婉约,满身珠光宝气显出雍容华贵的妇人模样。 “娘娘误会,”不必仔细琢磨便能听清对方话里的不快,湘宛淳实话实说,“奴婢此次出门办事前得了青莲姐姐的吩咐,必须赶在申时前回去。” “呵,原来是青莲那丫头,”惠妃也算通情达理,没有在这事上为难于人,她额首自言道,“不想凌霜宫规矩如此严苛呐。”这句感叹让人猜不透其中意思。 而后目光锁在湘宛淳脸上,惠妃悠然笑意蛊惑讲道:“其实嘛,你若是愿意,本宫大可从庄妃那儿把你讨过来。” “不”提议过于唐突害湘宛淳措手不及,愣然不知该如何接话。 湘宛淳一副受惊的模样叫惠妃身边的宫女见着委实不满,她怒道:“被我们娘娘看上是你毕生修来的福气,你这奴才不但不谢恩还如此嫌惧恐恶,真事不知好歹!” 不说还真给忘了,亏得有人提醒方才忆起自己先前的鲁莽,湘宛淳暗道不好,连忙解释:“奴婢没有,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听说你包子做的不错,连皇上都称赞有加,”即便心里微恚,惠妃此时显然没那个闲情逸致在这事上同人争缠不休,话锋一转,她说,“虽然宫中菜肴味美,但时间稍长本宫也吃腻烦了,才想传唤你来,尝尝厨艺。” 原来如此,心道这般湘宛淳并未因此而稍有放松,毕竟上回给文皇帝端呈送去的包子并不是出自她的手。这回她要是把包子做出来,就那糙劣样子肯定会在人面前露馅,所以湘宛淳摇头:“娘娘,奴婢不能,那包子” 她话尚未说完,就被人生冷打断。娥眉微蹙,惠妃一改先前平和模样,话里恼意初出显露:“怎的,你以为庄妃现在得宠,你这仗势欺人的奴才就可以目空一切不把本宫放眼里了?” “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奴婢是真的做不来。”企图用恳挚话语打动对方,湘宛淳生怕人误解。 奈何这招在苏霜染和青莲那里才起得了作用,站在惠妃身旁的宫女恶诧道:“狗奴才,我们娘娘相中你是你祖上积来的善德,还敢推三阻四,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入宫半年,湘宛淳头回遇着这种事,平日里青莲也会对她恶语相向,却不会感受任何恶意。而面前的人与之截然相反,听对方如此恶声恶气话里又是恫吓威胁,不知该如何应付的湘宛淳受怕得僵直身子,气儿都不敢喘大,只是不断说道:“奴婢不敢。” “你口口声声说不敢,却又在忤逆本宫意思,岂不是口是心非了?”惠妃话说得不急不慢,凤眼微阖神目慑人,有说不出的威仪之感。 “不是的,奴婢是”受人震蛊脑袋一空,湘宛淳险些要将事情始末统统抖出,好在人及时醒神,把欲将出口的话全数哽噎喉腔。 “既然如此,你还磨蹭甚么?”一旁宫女喝道,“不赶快去为娘娘准备?” 湘宛淳进退两难,这活儿摆明就是来刁难人的。既不想得罪人又怕真相揭露可能牵连苏霜染,没有片刻犹豫,湘宛淳心一横,索性不再解释:“奴婢做不了。” “你说什么?!”话回绝得如此干脆,一旁的奴婢听见,眉头倒立惊怒不已。 惠妃此时神色也变了不少,冲湘宛淳似笑不笑:“你还真是忠心。” 本该称赞的话此时更像讽刺,湘宛淳随即听惠妃语气欠佳讲道:“只可惜你这忠心用错了地方,也不瞧瞧自个儿此时身处何地。” “奴婢”嘴巴张合,湘宛淳欲言又止。 惠妃耐性已然耗尽:“你这种奴婢不教训一下真不晓得以后还会狂妄成何种模样,来人,给本宫掌嘴。” 神一愣,湘宛淳未来得及消化这话,便感觉到手臂被人钳制身子无法动弹。 “你们这是做什么——”话音未落,耳边嗡鸣起响亮的巴掌声。 面颊辣辣疼得让湘宛淳倒吸口凉气,她惊诧的神丝还未收回,脸上紧接着第二巴掌。 宫女明明细胳膊细腿儿样子弱不经风得紧,不想刮巴掌的力道这样狠,数巴掌下来,湘宛淳面颊疼得根本讲不出一个字,头昏脑胀伴随嗡嗡耳鸣,她身形不可避免地晃了晃。湘宛淳心里不忍嘀咕,自己不过是没应承人的事儿罢了,这也不算招惹人,怎么就无端被人扇了巴掌? 见湘宛淳脸颊红肿隆起,惠妃觉着应该差不多了,喊停问道:“你到底是做还是不做?” 脸肿得跟个馒头似的,湘宛淳哪还说得出话?好汉不知眼前亏的道理她懂,却一如那晚上满心想救苏霜染离开的心情,湘宛淳选择倔强的摇头。 惠妃似乎也料到湘宛淳会这样回应,手挥了挥,示意人继续:“使劲儿点。” 更为狠劲的巴掌扇过来,湘宛淳没有丝毫防备被打破了嘴角,丝丝血腥在舌尖化开,甜腥诡异的味道肆虐喉腔,她来不及舔舐,又是狠狠一巴掌。 湘宛淳眼里是满片茫然的同时,心里无由升起了一丝骇人的恐慌,是之前被人用皮鞭抽打留下的遗症。回忆里皮鞭落下的火辣痛觉与脸上的刺生麻疼重叠,不一会她已满身冷汗涔涔。眼睛一花,模糊中看到了青莲的脸,湘宛淳突然想起早上右眼皮跳个不停,原来祸在这里。 隆起一片的脸颊发青发紫。嘴里的伤口还在渗血,臃肿面庞湘宛淳的样子看上去滑稽至极。 惠妃也不叫人停下,声音参杂在巴掌声里,问:“应还是不应?” 湘宛淳听不清,心思沉陷在心底深处的畏惧里。 “还真是犟啊,”把弄着手上的蓝宝石戒指,惠妃冷笑说道,“那就别怪本宫心狠了。来人,给本宫把木板拿来。” 用巴掌也能刮出血沫星子,这木板打在嘴上又是什么滋味?湘宛淳惶恐地看着宫女手上寸长的棕色木板,那晚被粗鲁捆绑在木桩上的一幕更是深深印入脑中。 “不要——”湘宛淳动动嘴巴,艰难说出这两个字紧而又传出一声闷哼。 一板落下,她甚至说不出是怎么个痛法,人们唯有从湘宛淳嘴里断续溢出的沉闷声音揣测。 倘若现今身在营寨,湘宛淳还会乞求副寨主来搭救,遗憾此时此刻异地他处,她只有认命的份。血沫呛在喉咙里,湘宛淳低头闷闷咳嗽起来。不想被人捏住下巴,被迫仰头的瞬间木板毫不留情挥打过来。 明明在虎狼之地谋生多年,人应该不至于娇弱,奈何对惠妃自认为的小小惩罚,湘宛淳竟会吃不消。瞧着满嘴是血身形晃虚的人,惠妃觉着无趣,正要起身,便听见前来通传的宫人讲:“娘娘,庄妃娘娘来见。” 正文 第9章 呵,这苏霜染消息还真是灵通。不想事情如此快就被人发现,惠妃冷哼出声,与此同时稳坐太师椅好整以暇等那位不速之客到来。 一旁颓丧脑袋的湘宛淳暗淡的眼眸动了动,正为不经意捕捉到人的对话而显得难以置信,蒙染了惶恐的眼里流露出惊讶之色,但眼底藏埋更多的是难以言明的期盼。 可惜湘宛淳心底燃升的渴盼很快被人一盆冷水浇灭,惠妃不耐地挥手讲道:“把她带下去。” 一想到苏霜染,湘宛淳无由安定下心神。本来心里做好了预算,却因为事情发展出乎意料而被迫打消,湘宛淳顾不得脸上疼痛,慌张摇头企图挣扎:“不要”无奈势力薄弱来不及挣脱她便被人蛮横拖拽离开。 苏霜染来时身着雪银色百花暗纹的水蓝宫装,头戴白玉梅花金步摇,又有朱色口脂染抹,不似往常湘宛淳见到的慈柔善静样子,仪容淡静端庄让人心生敬意。 “今个儿外头刮了什么风?竟把妹妹给吹来了。”惠妃嘴角弯起,冷嘲热讽酝酿话间。 苏霜染视而不见,和静说道:“好些日子没有走动,想过来看望姐姐了。” “呵,不想妹妹还有这心思,”惠妃虚与委蛇,转而怪调阴阳讲道,“姐姐过得好着呢,多谢妹妹挂念了。”这挂念二字咬音极重,想也不想便给了来人难堪。 “得到姐姐亲口证实,妹妹心里踏实不少,”如此场面已然司空见惯,苏霜染并不恚恼,“妹妹才听说姐姐为小事气坏了身子,尚未来得及探究真假便着急前来探望,还望姐姐莫要责怪妹妹莽撞。不过如今看来,那些全是空穴来风的闲碎言语罢了。” “呵,妹妹关切备至,委实让姐姐受宠若惊,”若不是惠妃话说得怪声怪气,这套恭维客气落入耳里还不会觉着如此假惺惺,尔后人又故作讶异讲道,“这等捕风捉影的言论咱们向来都不予理会,如妹妹,何时开始信起那无中生有的事儿了?” “平日宫里谣传的不过是些琐碎小事,妹妹理不理也罢,”素手始终盈盈交握,仪姿娴静大方,苏霜染轻浅讲道,“然而事关姐姐安恙,妹妹就不得不管了。” “有庄妃这样的好妹妹,叫姐姐说什么好呢?”惠妃嗤鼻一笑,目光更是毫无起伏波澜,口中是变了味的惋惜,“可惜妹妹入宫的年数里,往来姐姐这儿屈指可数。若非如此,初听妹妹深情话论还真以为咱俩儿情同姊妹呢。” 苏霜染不紧不慢地回道:“姐姐善解人意自然也就晓得妹妹的为难,三皇子顽皮好动从不让人省半点儿心,妹妹若是抽得出空闲过来,也想常与姐姐品茶赏花。” 惠妃听后脸色变得不大明朗,却硬是堆出了分明可见的笑褶,表面好似释然实则心头滋味百般,冷言冷语假意劝道:“只是三皇子也到该懂事的年纪,妹妹这三天两头就往三皇子宫邸跑一趟,也不怕把人给宠坏了。” 惠妃心里头有刺儿,虽然未曾提及,但最是听不得别人在她跟前谈论孩子的事。曾几何时惠妃亦如苏霜染这般受尽文皇帝恩宠,奈何入宫几年时间年始终不见腹中有半丝动静,加上皇室血脉单薄,求子心切的文皇帝久而久之也就冷落了她。 “姐姐说的是,”瑰色唇染嚼出淡静笑意,眸子流光摄人心魂,苏霜染答道,“妹妹记下了。” 苏霜染的样子算不上乖巧讨好,但话说得确实让人找不着驳斥理由。惠妃却喜欢鸡蛋里挑骨头,总觉苏霜染这笑尤为刺眼。一想到对方笑里暗藏的嘲弄之意,惠妃就气得牙痒痒,奈何苏霜染并未言明,她也就不好自揭开伤疤。 夹枪带棍的话里酸味满满,惠妃说道:“如此,姐姐也算放了心。虽说三皇子是皇上的心头肉,母凭子贵也是当然,但恃宠生娇难免有触怒龙颜的一日。所以劝妹妹你啊,宫里该守的规矩你还是别自作主张以身试险得好。” “若姐姐说的是妹妹擅自带民间女子入宫的事,确实妹妹有考虑不周的地方,”话音缓急有度,一如她从容之色,苏霜染好意解释,“妹妹当时只觉可怜,未做多想便把人带了回来。幸而皇上知晓实情后未加怪罪。” 本想借由文皇帝来刁难人,不想被苏霜染如此轻易化解。讨不到半点儿好的惠妃面子有些挂不住,她咬牙道:“皇上仁厚慈善心系百姓黎民,若是妹妹吃准皇上这心软的性子,虽然你我姊妹一场,姐姐也不会答应。” “姐姐跟在皇上身边这么多年,难道皇上的脾性还没摸清楚么?若真如姐姐所言那般,妹妹又怎么会几番劝说皇上饶恕那位巫蛊大师无果?”苏霜染四两拨千金,“大师锒铛入狱的事儿,姐姐可有耳闻?” 若说之前脸色还算好看,在苏霜染提及巫蛊术士时惠妃整张脸可全黑了下来。她心里不免打鼓,莫非苏霜染已经明细了实情?旋即人又打消了念头,该灭迹的人一个不留,那个巫蛊术士也以畏罪自尽的名义狱中自尽,事情全都做得天衣无缝,怎么可能露馅?如此一想,显得紧张的惠妃稍稍安放下心来。 想要看出端倪似的牢盯苏霜染的脸,无奈她妍丽淡然的容颜上寻不着任何蛛丝马迹。做贼心虚的惠妃此刻一面保持仪容不叫自己在人面前乱了阵脚,一面掩饰般质问道:“你这分明在诋毁皇上!” “姐姐心里有数,妹妹就不多说了。”苏霜染眼底清明如水,却叫惠妃瞧着心头一阵慌乱。毕竟苏霜染话说得隐晦,意有所指的味道半显不露,惠妃一时半会摸不清对方底细,脸色难看又不好多加开口。 雾笼二人中间的指对针锋随着惠妃沉默消散了不少,苏霜染方才道明此次前来目的:“妹妹此番过来,除了探望姐姐还想邀姐姐到凌霜宫小聚,安嫔c和嫔两位妹妹都说许久不见姐姐,想要姐姐与之一道去妹妹宫里尝尝鲜。” 对于苏霜染的邀请,惠妃只觉讽刺可笑,她冷笑回绝:“妹妹好意,姐姐心领了。奈何近来食欲不佳,是海味山珍是清粥淡菜全都食咽不下。” 苏霜染的暗示她岂会不明白?苏霜染无非是告诫她如果不想把湘宛淳留扣宫中的事情传出去便尽早放了湘宛淳。从迈进门栏一刻到如今,苏霜染拐弯抹角说辞那么多,无非是逼她就范而已。想到自己受制于人,惠妃气就不打一出来。本想挫去苏霜染的锐气,不想事情最后变得对她不利。 对惠妃直言相拒苏霜染似乎早有预料,慢条讲道:“宛淳手艺确实不错,姐姐尝后说不准会喜欢呢。” 秀眉微蹙,惠妃口气实在不佳:“妹妹不用劝了,嘴里的毛病姐姐自个儿心里最清楚,这喜不喜欢且留以后再说。” 逐客的意味明显,苏霜染自然也不多做停留。等人离开,惠妃便叫人把湘宛淳带出来。湘宛淳嘴角上的血渍早已凝成暗红,乌黑色的唇角衬着红肿脸颊,让瘦小的人看上去更为单薄。 苏霜染不动声色的胁逼让惠妃心头怨气难解,挪步而去便毫不留情往人脸上刮了巴掌,清脆声响顿时绕围四周。 湘宛淳猛然抽吸,伤口因此被扯裂,又渗出丝丝腥味。她脑袋懵然一片,全然不知惠妃这冲冲怒气从何而来。 显然一巴掌下去怒气消了一些,惠妃似笑不笑,警言道:“若是敢把这里的事透出去半点,后果你自个儿看着办。” 惠妃眸子里闪过的狠意让湘宛淳看了只觉心惊肉跳,阴霾神色与那晚那个男人眼里闪过的阴狠如出一辙,湘宛淳自认为并无招惹对方,奈何对苏霜染的不满让惠妃非得迁怒于她不可。瞧着对方阴沉脸色,湘宛淳心里有些慌怕,忙不迭点头:“我奴婢记下了。” 话音落下又是一嘴巴,这回打在湘宛淳脸上的巴掌换成了木板,惠妃冷声喝道:“不过一区区宫女,竟敢在本宫面前无礼放肆。本宫这巴掌是教你该如何记牢宫里尊卑贵贱的规矩!” “是”惠妃也真是心狠,力道轻重不分,木板落下时害湘宛淳脸色一片惨白,肿淤的唇上又出了血。是怕了这挨打,即便说话时会扯动裂开的伤口,湘宛淳仍旧闷闷哼出声应答。 惠妃连正眼也不屑给予,嫌恶地罢手让人把湘宛淳带下去。半捂着脸,湘宛淳从宫邸后门悄悄离开,回去的路途她也不敢多有停顿,因为离身后不远地方徐缓走动的人,正是惠妃派遣的探视。 正文 第10章 湘宛淳已经有意避开众人,奈何还是被人逮着,并且这个不是别人,正是先她一步回宫的苏霜染。 不见苏霜染身后的青莲,湘宛淳着实松了口气。只是撞面苏霜染时,先前那股涌上心间的期盼已然不再,湘宛淳甚至有些不愿见她。不是心灰也不是责备,湘宛淳觉着狼狈,她不愿让人尤其是苏霜染瞧见自己此时的窘迫难堪。一如平常人会有的心思,湘宛淳多少想在婉柔佳人心里留个好印象。 脸上交错不断的淤青红肿看得人触目心惊,苏霜染万万没料到惠妃会把湘宛淳伤得这样重,脸上浮出的讶然色让顿在原处手足无措的湘宛淳见着更是尴尬得不知该如何是好。幸而苏霜染伸手牵握得及时,不然因臊羞而满脸绛红的湘宛淳肯定要趁势低头跑开。 与苏霜染指尖相触的一刹那,鲜少同人有亲密举动的湘宛淳下意识将手收回,奈何苏霜染动作比她麻利得多,就在湘宛淳茫错愣神间手心已经传来不属于她的微微凉意。虽说与苏霜染相识有六月余,但除了那回身处困境手脚不便不得已吃下湘宛淳喂送过来的食物,两人便再无亲近的时候。而此湘宛淳茫然惊诧也情有可原。 即便苏霜染先前过去惠妃那里,湘宛淳总觉那不过是个偶然,心里忐忑不安以为苏霜染会询问脸上印伤的来处。直至听见苏霜染的话,湘宛淳才晓得自个儿是想多了:“去找青莲上点儿药吧,这样的伤势如若不抹药定然好不快的。” 湘宛淳有点不情愿,不然她不会在寻不着青莲影子时松了口气。并非有意违背对方意愿,只是这丢人模样给苏霜染看到就够了,湘宛淳可不想再让其他人为她的出现吃惊错愕。 苏霜染见她神色扭捏大抵猜出了个所以然,浅语询征道:“那咱们去里屋可好?” 搁着苏霜染亲自为她上药的事儿不提,就说带她去内殿的这句问询已经让湘宛淳受宠若惊。此时苏霜染拿着药膏在她脸上轻涂细点,神情专注难免叫湘宛淳有些拘束不晓得该将手往哪处摆才好。 其实看到苏霜染的第一眼,便能从婉秀的面容上轻易看出此人的平和好亲近,然而不晓得是不是之前在马车里被人逮到她窥视的关系,湘宛淳每每见到苏霜染心里依旧会有些紧张。此刻苏霜染凝视的目光落在脸上,脸颊灼热得她极为不自在。 鼻尖萦绕媚人馨香,掌心却不觉浮起一层细汗,对不上苏霜染的眸子,湘宛淳满是心虚地瞥眼别处。 “很疼吧?”见湘宛淳面容僵硬眉头紧拧又隐忍不肯吱声,怕自己力道拿捏偏失,苏霜染手上动作轻柔慢下许多。 摇晃的脑袋随着脑里倏的闪过画面停下,一改先前模样,湘宛淳扯了扯唇角,逞强说道:“不疼。” 好不容易才愈合的伤口再度裂开,血色落入苏霜染眼里她不免轻蹙柳眉,然而细软语言如清风拂过一般让人舒心缓神:“别说话了,注意伤口。” 湘宛淳只觉心头痒痒,嘴唇稍稍一动,苏霜染改用指尖点住她的唇瓣,似哄似劝:“听话。” 即便对方神色毫无异样,湘宛淳仍然觉着这个举动过于亲昵,是赧然是尴羞她脸上酝出飞霞,又怕给人瞧见,湘宛淳欲盖弥彰地把脸往下低了低。 两人相距不过尺寸距离,湘宛淳的细末举动全数看入眼里,苏霜染勾起一抹似有似无的笑并不让人察觉,随即又若无其事地抬起湘宛淳下巴接着为她涂抹药膏。湘宛淳唇上有几处明显淤痕,看着不像是巴掌能扇出的印记,苏霜染几欲张口问询,只是湘宛淳有意躲闪,才不得已作罢。 上好药,苏霜染准备收拾,门口传来略为沙哑的低唤让湘宛淳脚一软噗通跪下,也许是在惠妃那里得到教训太多,此时的她如同惊弓之鸟。湘宛淳后知后觉,尔后耷拉下脑袋,掩盖似的不让人看到她脸上的骇人印痕。 眼睛寻觅那抹倩影,文皇帝起先还并未注意,无奈湘宛淳这边动静太大,目光自然而然移了过去。然而也就仅有的片刻,文皇帝又转回了眸子。随后瞟到苏霜染手里的药盒,他诧异问道:“爱妃可是受伤了?” 不想文皇帝这个时候会过来,苏霜染随即走到他跟前,安抚对方紧张心绪地解释道:“不是臣妾,是宛淳。”名字被人提及,一旁湘宛淳更是埋得不见脸了。 闻言,文皇帝终算放下了心,转而问向湘宛淳:“你就是庄妃带进宫的宫女?” 苏霜染的确好说话,但失礼节的事情不是谁都能容忍的,湘宛淳这会儿当然不能只因脸上的疼痛而以点头摇头敷衍对方的询问:“奴婢是。”声音低沉牵强,但吐字还是清晰可闻。 “抬头让朕瞧瞧。”打量湘宛淳许久,她有意无意的躲埋之举引得文皇帝好奇。 “奴婢不敢,”湘宛淳低声直拒,“奴婢满脸是伤,抬头的话,怕吓着皇上。” 湘宛淳越是推拒越是惹文皇帝在意,他强硬道:“朕叫你抬头你便抬头,有什么敢与不敢的?反倒是你这样违逆朕意,难道就不怕朕怪罪下来?” 听到怪罪二字,湘宛淳立马就心慌了,疑迟片刻最后还是喏喏仰头,脸上那片令人打怵的伤痕因此出现眼前。 “这怎么回事?”文皇帝皱眉问道。宫女太监犯错受罚这种事文皇帝向来不予理睬,只是湘宛淳脸上的伤确实让人心惊,连他也不能做到视而不见。 湘宛淳不知该如何解释,一时沉默让四周氛围冷凝下来。湘宛淳的为难看入眼里,苏霜染解围:“是宛淳不懂事才受有的责罚。” 默了会儿,文皇帝口带疑惑却更多是明了地半问半肯定:“难不成是皇后做的?”他猜前想后,觉着位高权重的皇后嫌疑最大。 “皇上误会了,事情与皇后姐姐毫无干系。”文皇帝想得过于简单了。皇后乃后宫之主,身份特殊自然一举一动会入他人眼,行事之前都要三番而思求得一个明哲保身。若不是到万不得的时候,她又怎敢如此明目张胆行所无忌? 眉头深皱,文皇帝实在再想不出其他人:“若不是她,还有谁敢这样恣肆而为有恃无恐?”显然,他对苏霜染的话不大相信。 文皇帝固执己见让苏霜染有些百口难言,一番思来想去话变成这样:“其实事情是青莲做的,青莲见宛淳顶撞臣妾,一时气急才下的狠手。”相较于大齐的千万子民,湘宛淳的伤根本算不上事情,也不晓得文皇帝为何如此执意查出罪魁祸首。 文皇帝扬眉,他不会质疑事情是凌霜宫里的人所为,毕竟与苏霜染相处这些年她的性子他多少还是了解的。所以听苏霜染的这样一说,文皇帝只觉她是有心袒护下手那人,毕竟在凌霜宫内不得苏霜染允许,谁敢如此放肆胡来? “爱妃莫不是有难言之隐?”话里破绽百出无法让人信服,文皇帝对苏霜染的偏护也理不出个头绪,见苏霜染犹疑着迟迟不作答,他口气生硬地命令一旁的湘宛淳,“若敢有半点儿隐瞒,朕便治你欺君之罪。” 欺君之罪可是大罪,要杀头的。入宫这些时日湘宛淳对此略有耳闻,听文皇帝这样讲她人就紧张了,张嘴道:“回皇上” 湘宛淳这被迫出口的话还未讲道到半便让人打断,苏霜染说:“皇上,这事情您就别追究了。” “怎能不追究?”话里满是不悦的味道,文皇帝说,“竟敢欺负到爱妃头上,这分明就不把朕放在眼里。” “皇上,”文皇帝的性子时而倔得不行,任人如何劝说也起不了半点用处。苏霜染仍旧宛声说道,“人也没有冲撞的意思,只是不晓得宛淳是臣妾宫里的人罢了。” 湘宛淳仅需将自己的身份袒露于众,他人自然会顾忌三分。然而对方依旧能下如此狠手,怎么看都觉着是有人存心要跟苏霜染过不去。文皇帝心里有底,但见苏霜染咬言不肯说,最后只得叹息:“你啊,朕该说你甚么才好?” “皇上日理万机已经诸事缠身烦忧不已,臣妾宫里的这些小事又怎能让皇上操心劳神?”苏霜染道,“若真是如此,臣妾罪过。” “这话怎么说的?爱妃的事就是朕的事,”文皇帝敛眉,心里却对苏霜染的体贴很是满意。既然苏霜染都开了口,他也不愿再为这件事情纠缠下去。回头看了湘宛淳一眼,明明她脸上有交错难看的伤痕,文皇帝还是好脸色地说道,“宛淳是吧?你包子做的不错,可以退下了。” 正文 第11章 到底是那次事情惹的,湘宛淳从后厨调了回来,干起原先打扫的活儿,冤家青莲端着一副趾高气扬模样过来指责的时候不可胜数。 湘宛淳脸上的伤不好出来见人,苏霜染体贴,以生病为由吩咐青莲让人在屋里好好休息几天。也就是期间抽空当过去探望,苏霜染从她口里隐隐知晓脸上伤痕烙下的缘由。 听到湘宛淳扭捏说辞,苏霜染不免失笑。说湘宛淳也真是淳实心善,宁可委屈自己也不愿牵累他人,然而谁又看不出惠妃是存心找茬才胡乱找的借口?若是湘宛淳顺着她的意,惠妃肯定要用包子难以下咽做文章;若是人不答应,她大可用不敬之礼来治罪湘宛淳。总言而知,惠妃就是要明着暗着损苏霜染的颜面。 湘宛淳多虑了,包子不是出自她之手能如何?明眼人早就知道文皇帝吃包子是假去凌霜宫是真。文皇帝独宠苏霜染已经有些日子了,过分偏爱让其他妃嫔心有不满,文皇帝担心妃嫔因妒生恨,才不得已与苏霜染分开几天。后又不知从哪里得来的小道消息,文皇帝认为这事落不下他人闲话便趁时利用。 一开始青莲也云里雾里,不晓得苏霜染为何如此嘱咐。从苏霜染那里打听不到半点消息,她自然要找湘宛淳问个明白。起先湘宛淳也不想回应,无奈青莲一眼狠瞪她就喏喏现形。露脸一霎,青莲惊诧地直问她这鬼模样是怎么弄的,湘宛淳支支吾吾半天讲不出一个字,青莲气恼但也因此留了个心眼。 不似先起时候两三天才偶尔碰一面,湘宛淳如今被特地派到里屋打扫,与苏霜染抬头不见低头见。虽然如此,湘宛淳分不清这算好算不好。与苏霜染相处下来湘宛淳心里多少有些空落,因为无论是谁苏霜染都会和善对待,这叫她自以为在苏霜染心里与众不同的念想落了空。 湘宛淳也知道自己想多了,对方是集三千宠爱于一身的庄妃娘娘,她不过是个被人呼来喝去的小宫女。苏霜染能在她无依无靠的时候将她收留已经万幸,又何必妄想奢求其他?如此想来湘宛淳心里释然,惆怅思绪随之一扫而空。 若说之前对文皇帝到来惊乍好奇,如今湘宛淳见惯不怪。除了文皇帝定时过来,三皇子也会经常到凌霜宫走动。三皇子淘气顽皮却也古灵精怪惹人喜爱,湘宛淳先起的时候就对他喜欢得不行,大抵湘宛淳自个儿也没猜到其中爱屋及乌的原因。 三皇子名唤文然,名字还是后头苏霜染一笔一划教她写字的那会儿湘宛淳才知道的。六七岁的年纪模样已经化开些许,文然长得秀气,眉毛细长神目炯炯,不似文皇帝的眼泛桃花,身上隐约有股凌然之范。或许正是如此,即便上有大皇子与太子,文皇帝对他的宠溺无以复加。 一回眼生二回眼熟,而且湘宛淳比青莲要好戏弄得多,文然过来时候常会躲在湘宛淳身后冷不丁吓她一跳。他来时早在门口把人屏退,不肯让人通传就是为了吓唬在屋内打扫的人。 见殿内忙碌打扫的湘宛淳换下手头的鸡毛掸子拿起抹布背过身清理别处,文然趁势踮脚屏气偷偷走过去拿起摆放桌上的掸子装模作样地跟人后头挥臂打扫。直至听到后面传来一声敲在木柜上的闷响,湘宛淳才终于发现在她身后站了好些时候的文然。也不知道文然把哪里给碰了,本来打扫干净的屋里此时灰尘四起,她不由得拿手捂住口鼻扇走面前的尘雾。 眼看手里即将完成的活儿被半路杀出的程咬金搅了,想到先前做的一切付之东流,湘宛淳行礼时的口气无可奈何:“三皇子。” 罪魁祸首不以为意,文然弯起眼眉,洁牙半露冲她贼贼一笑:“被你发现了。” 文然心情极好,也就不理湘宛淳意愿,人走哪儿他就跟到哪儿,全当了条小尾巴。见人面带笑意悠哉游哉晃荡身后,湘宛淳也不晓得他在得意甚么,顿下脚步,商量的口吻:“这里灰尘大,三皇子不若等奴婢打扫好再进来?” “不成,”文然回拒果决,略微不满的哼哼两声里透着揭露阴谋的得意之色,他振振有词,“本宫一走,你肯定要偷懒的。青莲说了,你这丫头干活不让人省心,要人看着才好。” 这哪是寻常人家六七岁孩子会说的话?湘宛淳听后诧异不已又哭笑不得,只觉文然把青莲的话记得太清连称呼也未作改动,心里早就笑开了花,然而表面恭恭敬敬:“奴婢的确有认真打扫,还请三皇子明察。” “那这些是什么?”湘宛淳受训的幕景也撞见过几次,学着青莲的模样,文然小白肉手往柜子上一抹,接而生怕人看不见似的高举藕臂,眼睛黑亮,“这个你又怎么跟本宫解释?” 哪能说这灰是他自个儿弄上去的?湘宛淳只好回道:“那奴婢再擦擦。” “青莲说的不错,你果然不能叫人放心,”文然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尔后老练讲道,“那本宫更走不得了,若是离开指不准你要出什么乱子。” 文然一脸正经,湘宛淳怎么也看不出他有规矩的意思,一会儿跑过来一会儿蹦过去,好不容易收拾完一处却是花不了片刻时间又被他弄得脏乱,害湘宛淳不得不重新打扫整理。文然摆明是打着监督的幌子给她添乱来了。 “三皇子要喝点水么?瞧您脸上的汗,怪热的。”湘宛淳放下手里的抹布,定身问那个活蹦乱跳不知疲惫的人。 出乎意料又情理之中,文然简言回答:“不渴。” “三皇子觉得饿了罢,奴婢给您拿些点心来。”前后言谈略有隔间看得出人还是稍作迟疑,湘宛淳并不死心。 “不饿。”文然小眉头扭成一团嘴巴抿紧,咕噜着晶亮眼眸疑惑望向湘宛淳。 湘宛淳见被扰了兴致的文然一脸不悦,只好咽下还想讲的话,她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随口询问不过是想让文然消停下子,毕竟从进屋到这会他人根本没安分过。思来想去找不着法子,湘宛淳不得不出门寻青莲过来把这尊闹腾她完不了事的大佛请走。 后脚才迈出门栏,便见着挪移莲花步徐徐走近的苏霜染。湘宛淳屈膝福身,抬头便见苏霜染脸上的恬然笑意。如此一幕搁着以前湘宛淳定要忸怩个老半天,好在近来思绪全被理顺,心中释怀湘宛淳也就坦然面对。只是这大方自然的神色入了苏霜染眼里,她心头莫名划过一丝失落。然而怅然之感转瞬即逝,苏霜染还未靠近,便被一阵风跑来的人拦下。 “母妃。”哪还有刚才把人戏弄得不亦乐乎的样子?文然的乖巧也只有当着文皇帝和苏霜染的面儿了。 一早料到文然会来缠闹湘宛淳,瞧见屋里落在地上的掸子心里更是有了底,苏霜染打消进屋的念头,对文然说:“池里的锦鲤又长大了些,不如咱们过去瞧瞧吧。”虽说是帝王家的子嗣,但好玩易哄的孩子脾性始终改不了,文然显然吃苏霜染这一套,此时哪还有多余心思理会湘宛淳,听苏霜染讲完他就立马嚷嚷着要过去。 这种事情不止一次,苏霜染不期然出现替她解围。巧合太多反而让人觉着刻意为之,正是因为这样,湘宛淳一度捉摸不透她的心思。亏得湘宛淳后来心细察观,有了觉悟才不至于胡乱揣摩想入非非。苏霜染这样淡然恬静善解人意的美人就连女子也不忍为其折服,又何况世间的男子? 湘宛淳没有留心苏霜染临走前与她相视时的浅淡笑容,进屋里刚要拿起桌上抹布,便听见门前传来带着恚恼的质问声:“我记着你半时辰前就过来打扫,怎的到现在还没弄干净?” “奴婢知错了。”苏霜染前脚离开青莲后头就来,湘宛淳有些措手不及。 “这话你说过多少回?”青莲扁嘴责呵着跨进殿门,手刚一摸到柜壁,竟然是细细的灰,她声音不由提高,“这怎么回事?” “那个奴婢还没打扫。”并未推卸责任,湘宛淳拦下过失找个理由胡诌过去。 “就知道你磨蹭,连个简单的活也干不好,”语气嫌恶,青莲秀眉紧锁,脸上的不满叫旁人看得一清二楚。见湘宛淳一副受教模样,她更是来气,“还站在这里做甚?不给我赶紧的,若是到时娘娘迁怒,有你好看的!” 抿抿唇,湘宛淳不作声转身忙去了,心里却替苏霜染辩解澄清,娘娘待人和善性情婉柔又怎么可能随意生气?倒是姐姐你不时会给人难堪才是真的罢。 正文 第12章 说来遗憾,湘宛淳入宫也有近一年的时间,从未见苏霜染抚过一回琴。而撞见那幕景的会儿,湘宛淳恰巧陪文然玩着捉迷藏。记不清从哪个时候开始,文然喜欢紧黏湘宛淳。过来凌霜宫,文然大多时候只是为了来寻湘宛淳的人影。正是受教读书的年纪,文然这两天一回的跑动,湘宛淳看在眼里免不了替人着急。 对地位高显的皇族子嗣来讲,讨一个要宫女其实不算难事,奈何文然就是劝不动管咐湘宛淳的青莲那边。而且湘宛淳手上的活也不少不能时刻抽出时间,于是湘宛淳答应文然只要认真念书便腾余空闲陪他玩耍。文然的妥协,湘宛淳才会在后院寻觅中无意听到那悠扬琴声。 急匆的步伐变得缓慢而后顿留原处,湘宛淳虽然不懂乐理,但这悠远绵长的空灵琴音入了耳朵人心里一片安和祥静,心旷神怡之余那些尘世间迷乱人眼的纷繁杂扰统统不见。 湘宛淳本想驻足不前等安静听完再悄然离去,然而心里又对那个弹琴的人深感好奇。几度迟疑,湘宛淳还是按耐不住心中疑惑,寻着琴声找去了。 一番找寻,湘宛淳终是在池边的凉亭下见着了那个拨弄琴弦的人。抚琴的浅色身影,时而抬头迷离远望时而低头阖眸细听,轻拢慢捻中手足间隐隐散出的一种雅然韵味。苏霜染似乎并未对身边树丛细碎声响有所察觉,此时此刻她全副心思沉浸在古琴抚弄里。 湘宛淳见状不敢闹出响动,定定站住脚就怕莽撞上前扰了人的兴致。 如若不是苏霜染琴抚得过于绝妙,那便是湘宛淳听得太是痴迷,总之这一沉静细听,湘宛淳把去找文然的茬给漏了。 文然将身子藏匿在后头假山的小洞里,腿脚早已蹲得酸麻却还是不见湘宛淳过来找他的迹象,心里头的得意随着朗日移偏变得焦急不耐,文然一面暗地嫌骂一面不得已从洞里出来回寻对方。半揉半蹬着腿,他绕了好大的圈才找着湘宛淳,见到的却是湘宛淳微猫着身子附在树丛一旁鬼祟窥探。文然眉头一皱嘴撇咧,感情人是把他忘了。 不似往常那样蹑手蹑脚过去从背后吓唬人,文然心中不满让他冲人喝声直道:“你在做甚么?” 本来就有点儿做贼心虚而今又被人逮住正形,即是受了惊吓也是怕自己被不远处的苏霜染见着,湘宛淳往树边上退了几步。随后转头看见一脸埋怨愤然的文然,不是青莲让她松了口气的同时,湘宛淳又为自己无意把人凉在一旁尴尬不已:“三皇子。” 想自己心心念念在那里等她了好长一段时间,人却躲在这里不晓得偷瞄谁,文然赌气不应答,绕过湘宛淳的身子往前走去。 湘宛淳看出文然心思的那个时候已然来不及阻止,因为文然开口直唤:“母妃。”他就是想瞧瞧能让湘宛淳一副心思扑上去的人到底长啥模样,不想对方竟然是苏霜染,文然疑惑望向身后,只见明明与自己不过尺寸间距的湘宛淳步伐姗姗且停且行。 一而再再而三的探视被人逮着湘宛淳并不好过,而当这是同一个人的时候,她羞臊得只想找个洞钻进去。与苏霜染打照面她是万般不愿的,奈何宫里规矩不允许她就此仓皇而逃,湘宛淳无可奈何却也唯有硬着头皮缓慢行了个礼,口齿含糊讲道:“娘娘,奴婢不是有心要窃看,只是找寻三皇子的路上无意经过这里,觉着琴声好听才停下来的。”苏霜染还没开口问呢,她就不打自招了。 “你说是无心之举,可本宫在你身后也站了好些时候,你怎么会没有一丝察觉?”对青莲平日作为多少耳濡目染了些,文然此时也学着青莲的样子难为湘宛淳,稚然口气,他却硬逞威严,“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湘宛淳脸颊烧红,她忘了这会儿身边还有个文然,不然即便是那样胡诌的理由,苏霜染不会多做追究。湘宛淳默不作声,确切地说,她是无话可说不知该如何是好。 只觉湘宛淳绯绯面容煞是可爱,苏霜染微不可见地轻浅勾起唇角,将敛回的目光放在文然身上,她不经意问道:“有些日子未有过去了,也不知三皇子学业是否有所长进?” 整个心都放在湘宛淳身上,文然哪料到苏霜染会跟他提起课业那茬,洋洋得意的神情立马蔫了下来,声音细微沉闷,他犹豫讲道:“老师今个儿布置的功课并不多,不出半时辰儿臣便能做完。”文然顾左右而言他,不用多猜便轻易得知他近来课业上的表现不算好了。 文然以为这样讲苏霜染便能安下心,他也可以能蒙混过关,可惜等了许久也等不着苏霜染的回应,这一来文然心里就有些悬,刚才说的话不得不作更改:“儿臣现在就回去写。” 苏霜染终于额首:“三皇子的书应该背得差不多了,下回过来时候本宫考考你。” 文然听了心里更虚,他顾着来找湘宛淳都把这事给忘了。直至苏霜染提起,他恍惚中才有了些印象。为了掩下实情,文然唯得点头答应:“儿臣知道了。” “三皇子年纪不小了,学业为主嬉玩为辅这个道理也该懂得。要学有所成,莫要忘了你父皇对你升贤习能的期盼。”苏霜染劝道。 话不在多却是语重心长,文然听了收起玩嬉的性子,恭敬回道:“母后的教诲,儿臣铭记于心,那儿臣就先告退了。”说完,人便自行离开。 事前事后前看在眼里,湘宛淳心里涌上阵阵愧意,要不是她,文然此时该是在宫里好好习书作业的。看向面前的苏霜染,似乎想从人脸上探寻出一丝对文然的失望或着是她的不满,奈何湘宛淳寻了半响也不见一点儿踪迹。 湘宛淳庆幸之余又惭愧不已,就在自责当中也准备退下时,苏霜染喊住她:“宛淳喜欢刚才的乐声,对么?” 这事儿自己方才不是说过了?湘宛淳不明所以,但还是实话实说:“奴婢喜欢。” 苏霜染美目弯阖流光溢彩迷人心魂,似乎对湘宛淳这样的回答甚是满意,湘宛淳被她的笑迷惑,看得有些愣神的时候听苏霜染说:“那宛淳想学么?” 似乎是苏霜染的声音太小,湘宛淳木讷而失礼地说了句:“娘娘您说的奴婢没有听清。” 湘宛淳的反应在她料想之中,苏霜染问道:“既然宛淳喜欢,不如试着学习如何?” 其实湘宛淳一开始也没有这个念头,但苏霜染开口提及,她难免有些心动。然而谁都知晓琴棋书画一向只供大家小姐学技,让她这种小宫女来奏习不过是痴人说梦罢了。讶异过后,湘宛淳摇头回道:“奴婢不敢。” 苏霜染听着,和声讲道:“只要宛淳喜欢,有甚么敢与不敢的?” 苏霜染的话让湘宛淳蠢蠢欲动,然而就算抛开那些不说,这后果她也应该清楚知晓。主子把手教学地位卑贱的下人习琴,不说半点不合礼仪,这传事儿出去别人又会怎么想?既是掉苏霜染的面子,也让她背了攀附巴结的名声。自己受到连累湘宛淳倒也不多在意,只是苏霜染无端被人拿去说事,她心里多少会有些介怀。 所以,湘宛淳再次拒绝:“娘娘好意奴婢心领,奴婢实在不能。” “宫里向来都是是非之地,流言蜚语在所难免,”苏霜染心思比湘宛淳通透,湘宛淳想到的她自然也都有了打算,“咱们就是凡事谨慎小心,也躲不开他人的诬赖诋毁,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呢?好在那些闲话总归是捕风捉影而来,日子稍长便会消迹无踪。如此一来,咱们顺着心意行事也无防。” 湘宛淳原本已经坚定了自己的想法,听到苏霜染这样一讲后人又动摇起来。见湘宛淳再三迟疑,苏霜染也不再去勉强,毕竟是先前瞧见她看着自己手里的琴时眼神里有潜匿不下的期盼才生出这样的念头:“宛淳还记着上回收理书籍的事儿么?本宫以为凭宛淳的记忆学这些应该容易才是,不过到底是看宛淳意愿吧,本宫多说也无用。” 这原本就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又听苏霜染如此劝说,湘宛淳心里痒痒得不行。她本身也是个极易照着性子办事的人,所以犹疑一阵后头还是答应了。 青莲看见湘宛淳的时候诧然大惊,不为其他,湘宛淳手里拨弄的正是苏霜染极为喜爱的一把古琴,这把琴苏霜染宝贝得紧,又怎么愿意拿给湘宛淳练手呢?青莲困惑不已,正想呵斥湘宛淳没大没小不守规矩时,瞧见苏霜染摇头,不得已作罢。 正文 第13章 “怎么还磨蹭着呢,赶紧给我干活去。”见湘宛淳面色憔悴精神萎靡,青莲吩咐的时候也就没好气儿。 不知青莲近个儿怎的了,比以往更爱挑她毛病,听出青莲语气不善,湘宛淳连忙咽下即将出口的哈欠,点头应是打起十二分精神刺溜跑去干活了。湘宛淳此时乏困得不行。一个多月来她都是丑时过后才不容易睡下,睡得迟起得晚,往往赶不上早饭便得开始做事,肚子咕噜闹腾给人听见并不是没有的事。 湘宛淳一路揉目抹泪的,青莲看在眼里,免不了同身边的苏霜染打小报:“娘娘,您看看她,整日面容倦困行步迟缓做事拖沓,哈气连天真是不得举止。”青莲说这话也是出于私心,如若湘宛淳是因为得到苏霜染的恩泽眷顾而日益骄纵目无他人,对才入后宫的她来讲得不偿失。 随寻青莲的目光眺去,苏霜染觉着青莲说得有点儿浮虚了,虽然湘宛淳眼眸朦胧泛红但人模样还是精神得紧。远处的湘宛淳并未察觉到落在身上的目光,正忙干手里清理的活。 与苏霜染好赖也相处了几年的时间,青莲自以为对解苏霜染的性子多少有些了解,听到自己这样讲,她即便不会明着开声责说也会予湘宛淳一些暗示。然而就在青莲满心期待之时,苏霜染反应平平:“你且多加管束便是。”这话要是搁在平时,得到苏霜染如此叮嘱青莲大可不必多有顾虑,如今苏霜染并不愿执管,那她不得不重新思量了。 青莲欲言又止,苏霜染其实明白她的心思,安声讲道:“宛淳为人朴实谦逊而且忠心良善,青莲你也无需过多担心了。” 青莲仍旧打消不了心中疑虑,她到底是对湘宛淳惹祸的那件事耿耿于怀。湘宛淳当初并未说明事情来龙去脉,青莲心里怀疑也是理所应当。她把湘宛淳脸上的伤归咎于仗着苏霜染平日里对她的喜爱在外边不加收敛才惹出的事端。青莲心中重重疑惑,可惜苏霜染也不愿告知她实情真相,而是随意嘱咐几句便离开了。 苏霜染一走,青莲有些坐不住地将湘宛淳喊了过去:“你个没规矩的丫头还不给我过来。”这称呼不见青莲对别人使唤,所以湘宛淳一听就知道青莲叫的是她,应了声便跑过去。 青莲本来憋了满肚子的话,瞧见湘宛淳一副敛眉低额等待训斥的样子,心里埋怨消散近半。张口又不晓得该如何说起刚才的事,于是随手端来一个盛满水的木盆递给湘宛淳,她清清嗓子:“喏,把地板给我擦了。” 这橱壁书架上的灰还没掸呢,等会清理时候指不准要附落多少尘末,若是现在就把地弄干净了,到时又把地面给染脏的话,活儿还不等于白干了?湘宛淳只好说:“青莲姐姐,还是等奴婢把柜子桌案抹上一遍再擦地吧。” 湘宛淳话说得委婉,青莲却觉着她有拂自己面子的意思,即便心里认同对方的讲话,青莲话里仍然免不了一丝愠恼:“怎的,你现个儿是胆子大了,连我的吩咐也不听了是吧?”感情青莲先前心里的憋闷到这时候才找着宣泄的地方。 “奴婢不敢。”湘宛淳也不知青莲怎的就动了气,话不好多说只得顺人的意思来。 青莲伸出一指直戳湘宛淳的脑门,半恚半责道:“那你还不快去?” 等将一天的活忙完,差不多到了寝睡的点儿,就在人们挨个排队等着打水洗身的时候,湘宛淳趁人不注意从床底摸出一件裹布长物轻手轻脚推门走了出去。 大伙见不着湘宛淳的人影也没有怀疑,对湘宛淳洗澡时候的扭捏害羞他们多少知道些。虽说同是女子,别人该有该没的她也一个样,不知哪来的怪毛病湘宛淳非得等到别人都把澡洗好已经睡下的那会才肯靠近澡堂。也亏得她的羞怯小心,现在可以宽心自在许多。 夜静无声,月色清凉,斑影曳摇,水波微漾。 湘宛淳匆匆脚步,到的不是别地儿正是月前苏霜染抚琴的地方,平日就鲜少有人过来,晚上守夜巡视的护卫更是不会对这里有所询问。湘宛淳先是张望环顾,确信四周无人才慢慢将古琴从布包里拿出。 学琴一事,湘宛淳为了可以安心练习又不遭人揣测妒忌找了个折中的方法,而这无人打扰的深夜是为首选。不能说湘宛淳小题大做,毕竟那些讹言谣传她亲身经历。就是因为后怕,湘宛淳不得已寻找避险的方法。其实湘宛淳一开始沉静喜悦中忘记了掩人耳目这茬,还是青莲在耳边提醒才有所注意。 正如苏霜染所意料,湘宛淳技艺上手极快,才过了一把月琴艺已经让人啧啧称奇。虽然还不及她,但湘宛淳只要肯花上些功夫再多练些时日,必定有更大的长进。初学古琴,湘宛淳并不如现今这般刻苦,把琴弄弦究竟只是图个喜欢罢了。全因那天把她叫进里屋的苏霜染赠赐了一把古琴,心里深为感激的湘宛淳觉得不该辜负对方期望,才决定苦心学习。 为人处世上湘宛淳的确有健忘的毛病,但又不得不说她记忆真是好得可以,苏霜染琴只需弹上两三回她便大致能记清乐谱技法。不然就是湘宛淳再勤学用功,也不会进步得如此之快。 湘宛淳细细回忆着苏霜染之前教习的弹奏,却是想得入迷忽略了身旁的轻微响动。等停下手里的琴听清来人脚步时,湘宛淳心里暗暗叫糟,此时此刻她已经来不及躲避了。 苏霜染走近,便是瞧见湘宛淳一脸警惕模样。湘宛淳见着来人是苏霜染时,松了口气,正要起身行礼,苏霜染伸手按住她的肩膀:“接着弹吧,无需理会本宫。” 始料不及的碰触让湘宛淳浑身微僵,然而她并不听劝地扭动身子依旧想站起来:“都这么晚了,娘娘怎么还不去歇息呢?” 湘宛淳挣扎反倒让苏霜染为了稳扶而贴近许多,因着气力不如苏霜染,湘宛淳的模样一度像是被人圈揽入怀。清冷夜风携卷着那阵熟悉的清淡芬香,湘宛淳明知不该多想,却还是屏着气红了脸心头漾起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悸然。 “有些睡不着,想着出来走走,”话虽如此,调儿却不似讲得那样清朗,苏霜染口气里带了点听不大清的倦意,“倒是宛淳你,这么晚了还在练习。” 湘宛淳莫名有些羞赧:“奴婢觉着这会儿安静无人打扰,便想过来弹上一阵。” “嗯,你也不要学的太晚了,注意休息,”苏霜染贴心讲完,而后赞道,“不过几日而已,宛淳琴艺又有了进步,本宫看在眼里着实欣慰。” 湘宛淳听了满心欢喜却又不得不赶忙将面容埋入黑影下,只怕苏霜染会看出她此时神色里的不自然,湘宛淳红着耳根说:“都是娘娘教导有方,奴婢不过葫芦画瓢照着学罢了。”在青莲身边也跟了一年多的时间,起先还是有些拗口难言,久而久之这些话她说起来可谓是信手拈来不费吹灰之力。 苏霜染笑而不言。湘宛淳肩膀瘦削,手心传来的是微凉的咯人触感,苏霜染终于有了意识:“晚上凉,你怎么只穿这么点儿?”晚上的人穿着白天的衣裳晚上显得有些单薄了。 苏霜染越是体贴关怀湘宛淳越是不好意思,她慢声回道:“奴婢出来得匆忙,这事儿也就忘了。” “以后晚上出来得记着带件披风,可不能着了凉。”苏霜染说着便将披盖身上的外罩取下,拢住湘宛淳细瘦的身子。 湘宛淳被苏霜染这动作吓了一跳,她一边惊慌起身,一边连连罢手,嘴里不住说道:“娘娘您要冻坏了怎么办?况且这也不合宫里的规矩。” “本宫也只是出来走走,这就回去了。”见湘宛淳一脸惶恐紧张的样子,苏霜染软言安劝。 “不行,奴婢”湘宛淳哪里肯信苏霜染的话,头摇得跟个拨浪鼓似的。 “好了,你若是因为受风把手里的活落下,青莲又该找你事儿了,”苏霜染半是打趣,随后又道,“学琴固然是好的,但也要保重身体。” 湘宛淳见苏霜染执意要将外衣给她,拗不过也只好答应。苏霜染知心体恤叫湘宛淳心里满满暖意,活了这么大,除了苏霜染还真没有人对她这样好过。 本来苏霜染也就是为这事才半夜出来寻湘宛淳的,现在话已带到人又是困得不行,闲聊了几句后她便转身回去了。香味绕过脖颈,湘宛淳只觉脑袋发懵,却不到片刻那阵清香已经飘远,有些失然,湘宛淳看着那个背影渐渐远去。 正文 第14章 隔日,皇后约几位妃子去御花园赏花,苏霜染身旁本来该由青莲随同,奈何她偏叫了湘宛淳伴行,湘宛淳没有干过伺候的活,她担心自己倘若在半途失了礼节那便是丢了苏霜染的脸。左思右想总觉着不大妥当,湘宛淳当下就要委拒,怎知被前来传话的青莲横眉冷眼开口直斥:“能在娘娘身边侍奉是你的福气,怎的,你还不愿意了?” “奴婢不敢,只是奴婢这手慢脚笨的,怕伺候不好娘娘。”湘宛淳回答。 “你以为你这样推诿不应,娘娘就会高兴了?”面色不见得多好,青莲反问,“做奴婢该有做奴婢的样子,既然主子发了话那你就得听着,什么时候由得了你点头摇头的?”想来青莲也在为这事暗不得意,不然仍想开口辩言的湘宛淳也不会在瞧见她那眼斜睨适时收声。 湘宛淳在屋外候了有些时辰,好不容易等着苏霜染出门,却在见面一刹为她端庄美艳暗地惊叹了把。螓首蛾眉胭粉唇脂,素钗银珰碧水罗裙,清目静容宛若九天仙娥落凡尘。苏霜染冷艳扮装湘宛淳来回就见过那么两次,第一次因着脸上伤痕赧羞尴尬几乎不敢望对方的脸而错失,这回好不容易又得机会,湘宛淳当然要细细端察一番。 打从惠妃宫里出来,湘宛淳如此失礼的举止是越来越少。然而她此时目不转睛,连该有的欠身做礼都给忘了。苏霜染见着也不恼,反而抿唇浅笑,不似往常和淡嫣红菱唇勾出一抹难言明的妖冶:“差不多时候,咱们也该走了。” 一句话把湘宛淳唤回了神,她正要应声苏霜染却已经前行了小段路,忙不迭跟上:“娘娘,昨晚那身袍子奴婢给洗了,等晾干奴婢再送回去。” 闻言,苏霜染慢下步子偏过头:“夜凉风大,披着它身子还是暖和些的,你且留着吧。” 湘宛淳自然不肯,她说:“娘娘如此贵重之物,奴婢不敢收下。” “不过是件衣裳罢了,宛淳收下便是。如若一再推却,倒令本宫觉着那身衣裳过于寒碜不该拿出手了。”苏霜染话说得不轻不重,让人拒绝不得。湘宛淳知道自己再要推拒就是不给人面子,一番无言后只得顺着苏霜染意思把它收下。 前脚才踏入御花园,湘宛淳便由着撞见那抹黄褐色身影明显愣了愣。皇后邀请的人并不止一个,要与许多后宫嫔妃打照面她是知道的,湘宛淳却未料到自己会遇着同那个扇过她巴掌的惠妃。见她款步过来,湘宛淳心里难免有丝慌乱,眼睛不由左右瞟望,隐躲中她此刻的手足无措显而易见。 “无需紧张,自在些便好。”也不知苏霜染是何时近靠,此时正在湘宛淳身边低低细语。徐徐和风般温柔嗓音,听得人心头阵阵暖意。 竟被人看透了心思,湘宛淳讶然之余直往对方那头探瞧,可惜苏霜染早已离开身边,叫她看不见那张淡静面容。 “哟,还以为青莲会跟着妹妹过来,”既然那件事已让苏霜染知晓,惠妃就不怕自己上回的作为还能闹出其他响动,也忘了那次的难堪,她气怪声异又毫无忌讳地问道,“怎的,青莲人是不舒服了,妹妹才会找这么个丫头遣随?” “不想连宫中侍婢也能得姐姐挂心,妹妹惊宠,”话虽如此,看不出苏霜染脸上惊喜,她回道,“青莲并无他恙,只是宫中事物繁多,身分无术不能时随妹妹左右。” “呵,姐姐原以为青莲这丫头虽然算不上聪明但好歹懂得审时度势,对宫中规矩也烂熟于心,全然不料她如此大胆竟敢随得自己的性子来,”惠妃半笑不笑,口气极为讽刺,“若人是沐雨宫的,姐姐可不会像妹妹这样心软胆懦,对如此放肆无礼的丫头定然不轻饶。” “姐姐误会青莲了,她也是得妹妹的指示才留在宫中,”苏霜染温言随附,还是给惠妃留了面子,“不然,以她的性子又怎么肯让宛淳随妹妹过来?” 话惠妃自然是听懂了,只是苏霜染越是这样她越是觉着颜面被扫,冷哼一声,随后又捡着苏霜染话里的漏儿来寻事:“许些日子不见,妹妹眼光倒是不如前了。姐姐以为妹妹至少会寻个精明能干的宫女在身边,万没料想这种毛躁丫头竟如此深得妹妹心。” 凉在边上的湘宛淳听了惠妃的嘲刺,羞愤之余对苏霜染愧意更深,头埋得越发低了。 苏霜染有所察觉,只道:“且不提宛淳并非宫官择挑而来,她入宫也才不多时候,许多地方还需加以教导,姐姐若以那些资深厚历的宫女作为衡度之准,妹妹觉着并不合宜。” 惠妃眼眸含笑,话不如样子温柔:“无论是皇亲贵戚还是山野庶民,只要踏入这宫门,宫里该遵循规矩咱们就不能违背。但妹妹若是有心偏护谁,那姐姐也无话可说。” “妹妹受教了,”不似惠妃处处找烦,苏霜染一再自防,“只是妹妹认为礼教在于知在于教在于习在于用,若是四者不能兼备,规矩又该如何守得?这口中的则规礼法也不过虚妄而已。” “好大的胆子,你竟然责说老祖宗留下的规矩不过如此而已!”哪还沉得住气,惠妃恼急道。 苏霜染好整以暇:“妹妹钝愚,但也宫中呆了好些年,深知什么话该讲什么话不该,如今姐姐取义断章,可是要陷妹妹于不义?” 惠妃脸色黯沉,气急败坏正要开口,却被远处一刺锐报传声喊扰断:“皇后娘娘驾到。” 惠妃听闻,脸上的恚怒忙做收敛,虽说苏霜染的事她不打算就此作罢,但还是同所有妃子一道恭敬等候皇后过来。 文皇帝面见得多了,湘宛淳这回却是头一次遇皇后。听说最先的皇后是难产而死,现在这位便是文皇帝的第二任皇后。尽管皇后打小便被嫁入宫里,如今也有近三十载,湘宛淳在她脸上寻不出半点容色衰退的痕迹。论及端庄,皇后还要胜苏霜染几分,毕竟地位阅历沉淀让她更富韵味风情,然而苏霜染身上那种清然皇后确实不能比拟。 湘宛淳信眼缘,就如见着惠妃便想敬而远之的心思,一眼上去她对这位皇后有了几分好感,大抵是慈眉善目与苏霜染如出一辙的缘故。 “让妹妹们久等了。”沉润低圆之声倒也几分有力。 “哪里会呢,妹妹们也只是刚到而已。”恭维的话从妃嫔里传出。湘宛淳听了觉着无趣,究竟这会儿是妃子随皇后去赏花,她只需原地等她们归来便好。 百无聊赖之际,几个宫女找了上来,湘宛淳并不认识,她们却一副相熟模样不顾人愿意与否便挽上了胳膊,说:“嗳,宛淳妹妹,你看娘娘们都走了,咱们在这里也不过是傻站痴等,不如一块儿到别处瞧瞧呗。” 湘宛淳先起觉着奇怪,但见几人并无恶意的样子,心里少了些提防:“几位姐姐好意奴婢心领了,只是娘娘到时候回来寻不着人,该着急的。” “哎,宛淳妹妹你放心,娘娘她们要赏好一阵子的花呢,咱们也是快去快回,不会被人看见的。”一旁的宫女怂恿道。 “话是这样讲,但难免不出意外,”说她不懂世故也好,湘宛淳并不放心,“还是几位姐姐去吧,奴婢在这里守着就好。” “让咱几个去,你也不怕受冷落啊,走吧走吧,一起去,呆会儿就回来了。”话音一落,几人不由分说把湘宛淳牵拉离开。 这里塘池比凌霜宫的大何止一倍,被人引带着走走停停,湘宛淳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是身处何地。“宛淳妹妹你看那鱼,好大呢。”不知是谁伸手引指,湘宛淳顺势看去。 “哪儿呀?”奈何半响也没见着个影子,湘宛淳不住疑惑询问。 其他几个宫女似乎也见着了,手在水面上胡乱移指,看得湘宛淳头昏眼花:“那儿呢那儿呢。” “见着了么?”见湘宛淳并不答话,那人口气焦急,手挥臂举着,“呐,鱼游到那儿了。” 即便如此,湘宛淳不想骗人,她老实答道:“奴婢还是没见着。” 那人听了,叹气讲道:“嗳,你走过来些,我这里可是看得很清楚。”说着,握起湘宛淳的手把她拉了过去。 然而就是站到对方刚才定稳的地儿,湘宛淳依旧看不见水里有动静,正要回头询问,不料后背被人猛然推搡一掌,她一步踉跄险些栽入池里。幸而湘宛淳反应及时反手抓住身后的人才不至于摔落水里闹出笑话,只是想要推她入池的宫女被湘宛淳这一抓弄了个措手不及,继而身子一斜掉入水中。 正文 第15章 “救命!”伴随噗通水声,细尖慌乱的呛水呼喊沉浮起落。岸上的几人都为之慌然失色,面面相视谁都没想过事情闹成这样。 湘宛淳也为自己失措之举惊错讶异,幸而后来实时醒神,冲木楞几人喊道:“快去救人!”可惜闻言的几人却迟迟不见动作,直讷望视一副束手无措的模样。 并不知池水多深,水性不也算好,不然湘宛淳不会在这里瞪眼看着湖里求救的人干着急。左右环顾一圈,湘宛淳暗道这个地方挑得可真是不好,连个能寻助帮忙的侍卫也找不着。又见已经咽下好几口水的宫女探手挣扎的动作变得迟缓费劲儿,心里叫糟的湘宛淳也顾不得其他,来不及脱下鞋子便纵身跃入水里。 哗啦水花声把那几个宫女唤回了神,她们却帮不上半点忙,眼巴巴看着湘宛淳吃力游向那个宫女。落水宫女见着了救命稻草,拍打着水面伸手就要向湘宛淳抓去。这个模样让湘宛淳见着有点慌,也怪她当初考虑不周,连个救人的对策都未曾想出就火烧火燎贸然下水。如若这会儿被人抓着,两人铁定回不了岸,湘宛淳身子一僵不敢再往前游了。 明明已经力不从心,那人不知哪来的气力拼了命向这边靠聚游来。舞摆乱动中手无意勾缠住湘宛淳浮漂水上的袖子,宫女大喜之余更是使了劲地拽。正琢磨着该如何接近的湘宛淳始料不及被呛了口水,随后只觉自己身子下沉得厉害。她还没回过神,又是咳入几口池水。手不知何时攀附上湘宛淳的肩头,宫女下意识便牢扶压撑妄图让自个儿浮起。湘宛淳力气哪有她的大?无能为力只得眼睁着自己被按摁水中。 岸上的几人看出大事不妙,清醒点儿的宫女正慌张迈腿要去喊人过来,不想一个太监衣装的人从她身后匆匆跑来跨步跳入水中。 看得出太监是泅渡好手,他动作利落游至宫女身后,将她挣扭的身子一拖分开苦苦扎动的两人,随即把人拖拽回到岸边。等岸上几人将落水宫女抓扶稳妥,太监又游回去用同样方法将呛气的湘宛淳游带回来。 颈子上被抓出一条淡红痕印,湘宛淳觉着自己死里逃生,连句谢谢的话也顾不得讲扒附石栏边脖颈上扬大口喘气。缓过劲儿想要对那人道谢时,一阵凌乱匆急的脚步声打消了她的心思。 “碧月你怎么了?”待看清楚浑身湿透的人的面容,来人里传出一声压低惊呼。 仰眸瞧见自家主子一脸的着紧心急,名唤碧月的落水宫女泪眼婆娑地凄凄唤道:“娘娘,您可得替奴婢做主啊。” 那位嫔妃听见不可遏地皱皱眉头,却碍于众人的面不好独自做主,眸子自然而然落到前边的皇后身上。 皇后过来便见了这幕,站在原地的三人浑身淌水尤显狼狈。看着最前边的太监,皇后问说:“怎么回事?” 太监恭敬答道:“回皇后娘娘的话,奴才见有人落水,情急之下自作主张赴水救营。” 皇后点头,而后又问:“怎么会落水?”随着话音她一边打量起浑身透湿的两人。 听言,碧月泪眸更红音调嘶沙,楚楚可怜讲道:“回皇后娘娘的话,奴婢方才同几个宫婢过来想是瞧瞧这池中的游鱼,不想刚走至池边便被宛淳推下了水。奴婢自认并未与宛淳交恶,却不懂宛淳为何要至奴婢于危境。幸而承德公公及时赶到向奴婢施手相救,不然奴婢可真要淹死在这儿了。” 听说自己差点害人丧命,湘宛淳立马慌急焦紧,她并非有心却被人诬赖为故意,想要辩驳却又介意碧月那句险些溺死水里的言谈,于是出口的话变得尤为吞吐:“皇后娘娘,奴婢不是” 奈何话尚未讲完便被人阻言打断,与碧月一道过来的几人中有宫女插话:“皇后娘娘,碧月是她亲手推的,奴婢们都见着了。” 皇后接而问:“可是真的?” 倒没有必要在推人这事上缠纠不休,人确实是她亲手拉下水的,湘宛淳默不作言一副认了的样子。她并不想答,却又不得不言。或是怕被人群中的苏霜染瞧见她此时的难堪,湘宛淳脑袋越埋越深。那几人见着,或多或少流露出得意之色,就等着看皇后如何惩作。 “那你又是如何落水的?”出乎那几人意料,皇后语气平淡毫无责惩之意。 得幸皇后这样询问,湘宛淳不容易开声回道:“奴婢也是为了救人才下去的。” “哦?”皇后微讶,疑困问道,“既然推她落水,又怎么想着将人救上?” 湘宛淳慌忙摇头解释:“皇后娘娘不是的,奴婢真不是故意要拽她下水的” “皇后娘娘,您可千万别信她的话啊,她是见碧月快淹溺水中,心知晓事情被闹大,才不得已跃入水中想将人救出的,奴婢亲眼作证。”宫女一面说着一面冲身旁几人眼神示意。那几人得了暗示也跟瞎胡话起来。 “皇后娘娘,奴婢也瞧见了。若不是碧月不识水性,她肯定不会搭理的。” “对对,奴婢也有见到。” 三人成虎,就算湘宛淳是被冤枉的,此时面对这种捏造之言她自己也争求无方。适时,那位嫔妃心惊又受屈地叹声同皇后讲道:“妹妹惶恐,也不知碧月是犯了什么事竟惹怒了庄妃姐姐,要庄妃姐姐不顾及与妹妹之前的情谊这样惩戒她。” 话里的意思太显白了,皇后却并未立即质问苏霜染,而是说:“说不准是康嫔妹妹误会了呢?毕竟宫女私下起争执也不是没有的事儿。” 见皇后替苏霜染圆场,那康嫔自然是不乐意的。即便心里憋屈,她仍是慢条斯理地讲道:“皇后姐姐的话妹妹也做了思量,只是刚才碧月也说自己并未与人结怨。如此一看,这宛淳不得嘱咐便自己行事未免太过莽然突兀了,妹妹认为不大可能。” “康嫔妹妹话不能那么说呐,”安嫔接茬回道,“如妹妹所言,碧月倘若假意借由宛淳摔入水中,岂不是受了妹妹的托付?这可万万不得呢。” “安嫔姐姐说得也是,”另一位妃子附和而来,状似劝康嫔,“康嫔妹妹呀,这话可真是说不得呢!” 不说那几个宫女听了心里打鼓直想开口狡辩,康嫔听闻脸色也变得不大好,沉不住地回道:“妹妹也知自个儿入宫时间不长,宫中许多礼数还不懂,并未来得及探望各位姐姐,姐姐们觉着妹妹失礼也是自然的,只是妹妹不想姐姐们因着这份介怀对妹妹失了公允。” 那些话一字不漏地落入湘宛淳耳里,原以为这事受累仅有她而已,不想事情还往苏霜染身上赖了,这是湘宛淳是万没有料想到的,她甚至有点悔恨当初那一抓扶。如若当时掉入水里的是她,此时顶多也就自己吃些亏,而早就消歇的事情哪还会闹出这么多的乱子? “本宫倒想听听庄妃妹妹是如何说的。”皇后这一讲,众人皆将目光投至打从先前起便一直默然无言的苏霜染。 康嫔方先前的那些话许多都是讲给皇后听的,她本意就是想找皇后评论说理,又哪想过皇后会给苏霜染驳斥之机?康嫔想着自个儿先发制人的招儿全然作废,脸色更是不好,却不好拂了皇后的面子,只得整理思绪等苏霜染回答后再做打算。 苏霜染这会子才开声道:“皇后姐姐若是想听妹妹的辩言,怕得让姐姐失望了。这事儿妹妹不敢多话,妹妹无论是辩是驳,无法掩下想要为自儿脱责的欲盖弥彰。” 皇后觉着苏霜染这话说得有意思,庄静含笑:“本宫以为,妹妹这么想却是大错特错,疑言辩白而化,妹妹此事不为作,不怕被人误解了?” “皇后姐姐说的是,只是康嫔妹妹希望皇后姐姐主持公道,妹妹便不好再话,免得以辈分相压,这倒不是该有的作礼了。”苏霜染大方谦让,反而显得康嫔小心眼了。 康嫔见苏霜染摆出一副清者自清的高傲模样,心里甭提多不高兴了。这会儿又被苏霜染明提暗点让她成为众矢之的,她心中更是愤恼。 “你们这是作甚么!”眼见势头有变,康嫔身处不利境地,同默沉许久的惠妃站出替人解围,她嗔怪刚才与皇后说话的几人,“不过是区区小事,何须烦扰皇后姐姐?再说,皇后姐姐不容易约着你们几个出来散心,就是想适时增进你我情谊,如今你们却为了这小事争执不下,完全辜负了皇后姐姐的一番好心!” 心里自当是不愿的,但她也知道此时不该逞强。有人给了台阶下,康嫔不会不识趣,说道:“妹妹知错,还望几位姐姐原谅妹妹护婢心切,有些疑心多虑了。” “还是惠妃妹妹深知本宫心意,”皇后随笑,显然不愿多管类似闲事,之后同身后妃子讲道,“好了,事情也就到此为止。你们若还有兴味,便到锦芙宫里坐坐。” 行步前,皇后又道:“你们三个也别站着了,快回宫换身衣裳吧。” 正文 第16章 得言,浑身湿漉的三人应了声,便纷纷告退。 碧月恼愤不已,她刚才干的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的事儿么?心里的小算盘给如此轻易打乱,而康嫔娘娘又被推自己向为难之境,这叫以后日子怎的好过?本想等人退下再绊住湘宛淳将她好好训上一顿,奈何此时还有个不打算回避的旁人在场,碧月不好发作,憋气压声地同承德道了声谢,又冲湘宛淳跺脚狠瞪才半消火气地匆匆离去。 直至人留余削薄背影,湘宛淳恍惚记起要向人道谢的那回事:“多谢公公方才施手相救。”并无应答之余,承德人早已自顾前行了段路。 湘宛淳以为他没听清楚,往前追了几步:“敢问公公大名在哪个宫当差,欠下的这份恩情奴婢来日定还。” “还恩情么?”承德略作顿步,喃喃一番心中似乎是了然,旋即回神讲道,“快些回去换身衣服罢,免得着凉。” “还请公公留名。”先前心中有异,湘宛淳这会子总算发现不妥地方。那太监终以背影相对,她难免疑困,这公公是有哪里见不得人的地方?如此想着,人往他身边挨了挨。 “这你就无需知晓了,快回去吧。”声音不似方才低哑,竟然透着一股熟悉感觉。若说人之前的遮掩确实晃过人眼,这时候应该是心生慌乱露出马脚。湘宛淳心有所料,仍旧难以置信,步子加快意图将人拦下。奈何那人步伐比她快上几迈,湘宛淳最后不得小跑拽住人的衣袖,承德几番挣扎无果后方才停步原地消停下来。 湘宛淳此时少去宫人该有的拘礼多了几分蛮性,死死拽住承德衣袖并不放手,声音既喜又慌,湘宛淳讶然而迟疑地问道:“是你么?” 见承德不答话,湘宛淳心里免不去几丝焦急,又不愿就此作罢,不甘心地问道:“你怎么会在这在宫里?” 然而承德置若罔闻,除了站定原处一度躲避湘宛淳的目光,再无其他举动。气恼难免心疼有余,湘宛淳不得已唤出那久久不曾喊过的名字:“副寨主” 承德身形一僵然而恢复又为及时,半响沉默,一声幽然叹息他才终是开口:“你认错人了。” 声音如此淡漠,湘宛淳听着心里不舒坦,是急是恼,她并不客气地反驳:“我不可能认错那你这会又是在躲什么?” 闻言,心里立马有了打算,承德回过头,正脸对向湘宛淳光明正大让她瞧个够,尖细声音透着嫌恶与赧然一如之前让人听了皱眉不悦:“且不说你我有别,这拉拉扯扯成何体统?叫人看了指不准要传出什么闲话儿来,坏了咱的名声是小让主子蒙羞是大,赶紧给咱放手吧。”说完还兰花指一翘,指尖在湘宛淳紧攥衣袖的手背上方嫌脏似的点几点。 对上承德的眼,湘宛淳觉着有些陌生,虽然人清俊依旧,但本该明然的眸子此时却染上一片灰霾。不过承德提起这茬,湘宛淳想到苏霜染,对苏霜染心念得紧但又舍不得就此罢手,四顾环视一圈,见巡查的人不算多,她心怀侥幸僵持不走。 不想湘宛淳跟他犟上了,见皱眉喋言的丫头长得越发出落,承德忆起往事,光阴荏苒白驹过隙他难免感慨万千。 “副寨主”湘宛淳话一出口,即刻被人打断。 “咱叫承德,你这一口一个喊得起劲儿的副寨主是谁啊?”承德半笑不笑,随后提点道,“虽说咱人好不会到处乱讲,但劝你还是守守宫里规矩,张口闭口副寨主的,也不怕给欲意搬弄是非的人落下挑刺话柄。” 且不说他认与不认,就这薄凉态度,先起漾在心间的那阵喜悦已然无存,湘宛淳跌落谷底的心绪如而今被风拂吹湿嗒的身子一般飕凉。 湘宛淳此时竟不敢对上那双浑浊漠然的眼眸,垂头低声,带着极深愧意讲道:“副寨主怨我恨我也是应该的,若不是我,营寨不会被剿,大伙也不会就此丧命。一切都是我亲手造成,副寨主心里若有嗔恨,便冲我来吧。” 湘宛淳说的事的确是他心中一个梗,但终究是见不得湘宛淳这副自责的样子,承德软下心:“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 “那副寨主是原谅我了?”这久然沉默等来的话叫湘宛淳大喜过望,倏然仰头,问话里带着不可置信。 承德佯作恼然:“咱的话你全当耳旁风了不是?咱名承德,不是你口中那劳什子副寨主。” 见承德脸变得突然,湘宛淳明白他的意思,附和道:“是,承德公公。” 承德不愿在此多做停留,状似无意却又贴心关切几句,随后抽回自己衣袖将衣冠端理一番,转身离开。心中诸多困疑尚未被揭开,湘宛淳并不心急,她正为承德一如既往的善怀心喜不已。见人远离背影,湘宛淳在原地逗留久久仍不愿回去。 待到回宫的那会,湘宛淳身上的衣裳早已被风吹得半干不湿。若不是被风刮挠得鼻尖酸痒忍不下喷嚏,湘宛淳应该避得过青莲的眼绕道回去洗沐换衣。青莲脸色不见好,湘宛淳看入眼里心却悬起丈余,这姐姐不会是知道什么了罢? 湘宛淳来不及想全应对之策,青莲便匆急走来,二话不说拧上人耳朵。论个高,湘宛淳比她矮了半头有余,这揪耳朵的活儿青莲干起来自然得心应手。湘宛淳直喊疼,却博取不了人半丝怜悯之心,青莲冷声冷气问道:“你上哪儿去了?” “青莲姐姐这话问得奇怪,奴婢不是刚从御花园里回来么?”湘宛淳眨巴着眼睛,吞吞答道。 青莲听了更是气得牙痒痒,心一狠湘宛淳的耳朵便又被扭了半圈。紧拧的耳尖一片红热,湘宛淳直皱眉头却不敢再吱半声,她深知青莲此时模样不要招惹为妙。 “娘娘都回宫有些时候了,你这丫头倒是现在肯回来!”青莲说着下手得劲儿更狠了,“不容易给你熬碗姜汤,你这死丫头非等到汤凉水冷的时候才回来,害我白忙活一场。” 感情不是在为她担心的事恼气,湘宛淳缓下心情换上笑脸,话里带了一半恭维:“能得青莲姐姐亲自熬汤,奴婢受宠若惊,这便过去把那碗汤喝下。” 明明心里挺乐意,手也松开了点,青莲偏哼声说道:“你这马屁爱拍谁拍谁去,别拿来讨好我,我不吃你这套。”湘宛淳听了怪不好意思,在一旁呵呵附笑,不好多做他言。 “这冷汤可不敢给你喝,娘娘若是怪罪下来,我可担待不起,”湘宛淳正觉耳尖疼意少些,便听青莲又道,“得了,你快去洗浴换衣,等出来时候我给你端碗热乎的来。”尽管如此,口中厌弃味道十足。 湘宛淳来不及说出道谢的话,便被人推搡入澡堂。这会不是个洗沐的点儿,堂内无人才让湘宛淳安下心脱去身上衣服拿起水舀往身上泼热水。身子瞬时暖和不少,湘宛淳却忍不住连着三个喷嚏出声。 初出湘宛淳并未在意,直至为今天的事想得飘了魂,之后被不知何时进来的青莲一盆热水哗啦浇泼身上,惊呼回神的湘宛淳才发现自己脑袋晕疼并不舒服。猜着自己可能受了凉,湘宛淳却仍旧环缩身子等青莲退出澡堂才慢条走到旁边将衣服穿戴整齐。 湘宛淳只觉浑身绵软无力,姜汤几口便再饮咽不下,又不愿拂人好意,勉勉强强将姜汤喝光。收了碗,她同青莲说道:“青莲姐姐,奴婢去忙活了。” 青莲大意,端倪叫苏霜染发现,她来时见湘宛淳步伐且慢且停,拿着扫帚杵在原地磨磨蹭蹭不知欲意何为。苏霜染先起只感奇怪,但并未询言上前。后来见站得腿脚累乏的湘宛淳随意找了处地方半蜷缓歇,她心里才有了底。 湘宛淳红彤面颊侧卧臂弯,伸手可以轻易贴合散落几缕青丝的额际,滚滚烫意让苏霜染摇醒倦困欲睡的人:“宛淳,咱回屋里睡去罢。”听言,湘宛淳迷糊睁眼,绵糯乖巧又是软怯地应了声随即再度阖上眼。这似应非听的模样叫苏霜染见着婉约浅笑。 湘宛淳既冷又困睁不开眼,她心想眯阵子人该会精神些。被苏霜染轻摇软唤的那会儿,她头昏脑胀恍惚以为自己做梦。鼻音颇重地哼了声又小憩半会儿,湘宛淳这才眼眸斜飘地支着扫帚缓慢起身。 湘宛淳脑子晕眩转不过弯,拖着沉重的身子晃悠走着不晓得该往哪里去,苏霜染见状只好上前伸手将人扶稳。叫来青莲把人送回屋里歇息,而后又命宫女煎副驱寒的药给湘宛淳送去,等事情安排妥,她才回了里屋。 正文 第17章 果然是干多打杂劳累的活,身体底子也比常人来得好,湘宛淳床上休躺天余时间精神便一归如初。出门撞面苏霜染,湘宛淳脸上赧色心怀歉意,那天事情她仍耿耿于怀。若不是她,苏霜染应该不会被诸多烦事缠身。 湘宛淳心有疑惑,不同于青莲在身旁询喳个不停,苏霜染对那天她的落水并无心疑之处。这一如既往地善待体贴,叫看在眼里的湘宛淳心喜之余,亏欠之意更甚。 湘宛淳脑袋瓜的确算不上多聪明,但人的忠心显而易见。提及皇宫后院帝王居所,无非寻常人家止步而望达官显贵挤颈祈盼。然而,这外人眼里奢华侈靡可望难求的深宫庭院终究只是个容纳百态的炉鼎,魑魅魍魉无处不在,居心叵测假意交善数不胜数,唯独那淳善厚忠的人确实少见,或许正因如此,苏霜染一度把她与青莲带在身边。 后宫日子过得长也是长c短也是短,起早摸黑干一天的活真能累坏人,但眨眼年岁却又让人觉着时间失逝不过如此而已。若少了那些眼红心嫉的人栽赃陷害,这样的日子便是过的安逸平淡,坏事霉事在所难免,湘宛淳对苏霜染的留收依旧心怀感激,三年下来感情有增无减。 湘宛淳转瞬变成了大丫头,宫里好吃好喝也用不着日晒雨淋,人养白养胖不少同时个头往上窜了些,说是如此,青莲欺负起她来还是一套套的。文然亦然,喜欢将湘宛淳耍得昏头转向。他如今也快入外傅之年,本该随着年纪增长逐渐收敛安分,在别人面前他确实称得上规矩威严的皇子,但在湘宛淳这儿不知怎的文然这孩子本性就是抹不去。 “每年过生,总是那么几套过场节目,本宫看得都腻味了,”文然一脸怅然,尔后故作深沉叹息道,“尽管不大喜欢,好赖也是为本宫辰日助兴,本宫又不好扫人面子。” 湘宛淳听了心里直乐,文然小小年纪已经对这种事情如此不耐,那每年生辰都得请宴请群臣的文皇帝岂不是早该厌烦透了? 就算话讲得隐示并不显白,三年相处下来,湘宛淳也能知晓文然这一本正经的模样不过是来忽悠人的,讨要礼物才是他心里话。想文然随着戏耍花样增多脸皮愈发厚实,湘宛淳佯言糟糕:“哎呀,奴婢把这重要日子给忘了。” 文然一听,脸上忽明忽暗全是不喜之色,他口气躁急地质问道:“这是本宫最为在意的日子,你怎能如此不挂心?” 难得逗回文然,湘宛淳定然不会错过这种好机会,她正儿八经替自己辩道:“秋冬将至,奴婢又负责打点娘娘日常起居,添置衣物被褥的差事自然就落到奴婢头上。奴婢这几日忙着到尚衣坊清点物料,是忙昏了头。” “哼,你这丫头胆子倒是愈来愈大,还敢拿母妃同本宫说事了!”文然脸皱成团,显然对湘宛淳这种说辞不甚满意,“母妃的生辰你倒是记得清楚,本宫的就给忘了,你这分明是没上心。” 文然聪明,那番话论并未把他糊弄过去,湘宛淳直喊冤枉:“三皇子真是误会奴婢了。这事不仅是奴婢,全凌霜宫里的人都知晓的啊。” “你这莫不是暗示本宫不是凌霜宫的主人,你便可以随意应付了?”文然怒目而瞪,一副要吃人的样子。 三皇子这牙尖嘴利的本事不会是同青莲姐姐学的罢?湘宛淳言辩不过,只得连连讲道:“奴婢万没有这样的心思,还请三皇子明察。” “本宫都已亲耳所闻,这还不算明察?”文然驳道,但又不舍得为难湘宛淳,冷哼两声,话里不乏霸道味儿,“得了,反正还有月余时间,你此前务必为本宫备好礼物。”他特地将这务必二字咬了重音,生怕湘宛淳听不见似的。 文然越是显得在意,湘宛淳越是想挠他的心,于是人坏心眼愁然问说:“若奴婢不小心给遗落了那该怎的好?” 心头已然不满,文然闻言更是火气上窜,他直硬讲道:“你敢!”话音落下,他瞧见湘宛淳一脸淡然笑意,这才明晓自个儿是被人唬了。哪会甘愿被人骗得团转?文然心里霎时来了主意,眼眸如星,皓齿微露:“既然这般担心,那本宫提早索要得了。” “只是奴婢这礼物还未备好,三皇子如若提前取索,又该如何拿到?”湘宛淳不解。 文然故作神秘地眨巴眼睛,随后笑言:“你肯定有的,且放心吧。” 话讲得含糊不清,湘宛淳反倒想听听文然想要讨要的物件,心有好奇不免追问:“那是什么?” 湘宛淳落了套,文然心里甭提有多得意,见对方闻言凑近,他眼珠子咕噜两圈,还偏吊人胃口了,缓悠不急讲道:“你想知道?” “三皇子若不告诉奴婢,奴婢该如何给三皇子呢?”湘宛淳也不藏瞒,大方点头。 “那你靠近点。”文然勾勾手,把湘宛淳招呼过去。也不知要讲怎样的事竟弄得这般隐蔽,湘宛淳见状把脑袋凑过去,看他耍什么花样。 “太远了,再近些。”文然密叨讲道。 湘宛淳只好将脸再往近探:“这样可好?” 见湘宛淳没有提防,文然迅速倾身在她脸颊上啄了一口,而后人手脚敏捷窜到数丈远的地方,贼亮眼睛说道:“本宫讨得就是这个。” 湘宛淳始料未及,被亲了个结实。回神才恍然明白自个儿中了招,只是不曾想过文然会如此率性而为,湘宛淳受惊,紧捂被亲过的地方,脸颊更是彤红能滴出血来。她一面恼急跺脚一面又在左顾右望,毕竟这一幕要给人撞见,那可是不得了的事。幸而两人站足地方是块旮旯地儿没有来往宫人,湘宛淳方得以松口气。 湘宛淳只觉文然我行我素不得帝王子嗣的样子,男女授受不亲不可莽撞胡来的道理文然早该懂得,那这会儿又算个什么事?不过终归把文然当作耍嬉爱闹的孩童而已,除了尴尬赧然,湘宛淳并未心有芥蒂。 过了会儿,文然探着步子回来,不想湘宛淳还愿意是搭理他的,胆子大了些,但仍忧怕人余怒未消,话音软声软气,文然问:“气儿可是顺了?” 这什么话?如若当时早有憬悟而非冒失鲁莽,现今也无需如此小心翼翼。湘宛淳缓了缓脸色,口气无奈可何:“奴婢不敢。” 文然又往她身边挪近一点:“既然如此,那本宫再讨要一个也无妨了。” “你!”湘宛淳语塞讲不出话来,人不觉往后退几步,待察觉时直恼自己显弱,湘宛淳又端出一副正经样子,“还请三皇子不要拿奴婢开玩笑了。” 湘宛淳这脸变得太快,文然不得已负手摇头直叹:“本宫不过是逗逗你罢了,不想你如此介怀,还真是无趣得紧。”明明就是自个儿轻率做事惹人不悦的,文然一副在理样子倒把自己过错往别人身上赖了。 湘宛淳听了是哭也不行笑也不行,应着文然的话说:“奴婢愚钝之举坏了三皇子的好兴致,奴婢心有惶恐,不敢再扰三皇子雅兴这便退下。”话里的怄气味道文然是听出来了,不过湘宛淳话答得恭敬,他挑不出半点毛病。 “嗳,你走什么?本宫还没准你离开。”不料湘宛淳当真要走,文然紧忙唤住。 “奴婢留在这里可好?”湘宛淳佯作苦恼,蹙眉问,“若是让三皇子觉着无趣了怎么办?” “就是无趣又如何?本宫喜欢便成。”半响默然,文然梗着脖子哼道。 湘宛淳失笑,念着文然肯如此回驳实属不易,给了面子附和:“是是,三皇子喜欢便好。” 两人远处闹得正欢,全然没有留意树后那一抹悄然离去的身影。 夜晚风大,苏霜染有些睡不着推门出来散步。寻听琴音随步而去,苏霜染来时便见月光笼罩下的浅色人影。月辉隐照湘宛淳脸上,平日巧乖面容此时由显柔静宁和。心里一动,苏霜染嚼笑上前。 湘宛淳极少会在深夜遇见苏霜染,毕竟苏霜染向来早睡,人自然有些讶异:“娘娘怎么出来了?可是睡不着?”瞧见苏霜染衣着单薄,她连忙将披挂在身的衣裳取下,为贴心苏霜染盖上。 湘宛淳动作麻利,人连拒绝的话来不及出口她已将衣服搭好苏霜染身上。湘宛淳说:“娘娘小心着凉。” “本宫也只是出来走走,马上回去睡了。”苏霜染正要将衣裳取下递还湘宛淳,被她伸手制止。 “奴婢也差不多练完,准备回去睡了呢。”湘宛淳回道。 这一幕尤为熟悉,倒是令她忆起往事,苏霜染凝望湘宛淳的清秀容颜,怅然叹笑:“果然是大了呢。” 正文 第18章 说及此时,口上是应了湘宛淳,苏霜染仍旧夷由难前,不曾受制于人而今又如何甘愿就此被人左右?奈何所做一切全然无用,苏霜染如今挣作不过留人值得碎言的怯懦笑柄而已。停留仅有片刻,已然不见湘宛淳踪影,苏霜染默然轻叹不得已随去。 内殿修葺精致华奢无处不彰显宫内主人辈高位尊,玉器古玩皇帝赏赐随处可见,倒也可以看出湘宛淳宠极一时的骄奢。虽说这两年她俩儿仍有不多打照面的时候,里屋苏霜染却头一回进来。毕竟打那事过后,湘宛淳便将原先那处宫邸搁置,这处找文皇帝新讨要的芸香宫可是远距凌霜宫十万八千里。 寝宫中凌乱一片,全是之前方如意来时的作为,一股似有似无的乱靡气息漾溢屋内,苏霜染不禁敛眉。 而湘宛淳早已慵懒侧卧床塌,见苏霜染迟迟不肯过来,几分不耐,嗤鼻洋洋道:“若是喜欢这里,庄妃大可常来。本宫时逢夜寂难耐,都寻不着能作陪的人呢。” 苏霜染闻言脸色微变,仍然端庄仪姿:“只要贵妃开口,趋附之人不可计数,臣妾怕是沾不上半点边。” “这话说的,本宫竟误以为庄妃是吃醋了呢,”湘宛淳眼眸弯翘半阖,话中撩拨之意酿酝无尽。继而人往后挪了挪身子,细手有一下没一下轻拍着腾出的地儿,诱惑低喃地哄劝,“过来,到本宫这里来。” 如此,苏霜染便见着这样一幕,美人支手耳侧,斜歪皙长脖颈滑挂一把坠流苏金锁,衣袍不整,襟口松垮使并无亵衣遮藏的润圆若隐若现,腿膝外屈,滑细小腿自然而然置露于外。凤眸半撑朱唇轻启,湘宛淳全一副妖孽模样,这样美色当前,谁能把持得住? 苏霜染不愿意,奈何见人眉眼之中多是躁浮之色,忧怕湘宛淳应承下的事情临时变卦,于是踩着碎步默然上前。她人还未站近床榻跟前,便被湘宛淳不觉意拉拽,苏霜染小声惊呼跌落对方怀里。 湘宛淳微微撑起身子,从边侧将苏霜染圈怀,附在人耳旁吃吃软笑,话音却毫无起伏波澜一如静夜般沉寂:“枉本宫方才使了美人计蛊诱,庄妃这里竟不起半点用处。依稀记得庄妃很喜欢本宫的身子才是,而今庄妃面露慌乱又是为何?” “贵妃此话怎讲?臣妾恐怕听不明白。”湘宛淳动作突然闹得她大不自在,深知挣动徒劳,苏霜染索性静淡回道。话音落时才对身旁传来参杂异香的芬芳有所留意,那阵余出的味道该是方如意留下的。苏霜染初起嗅闻对湘宛淳偏爱的浓郁馨香确实不喜欢,但久而久之香气却犹如罂粟那般让人欲罢不能。 湘宛淳大半张脸伏埋在苏霜染袒露在外的脖颈上。听闻,她轻笑出声,呵出热气软软痒痒好似毛羽轻抚,本该舒服至极,苏霜染却浑身僵直。而湘宛淳本该圈环腰际的那只手不知何时搭落肩头,顺着苏霜染细瘦肩膀,抚摸颈上,忽而—— 抬手扣紧苏霜染的颈子。 前一会还盈盈含笑的人此时却面露狠色,变脸极快叫人摸不着头脑。然而这事却在苏霜染料想之内,早在两人对眼一刹她便察出湘宛淳雾霾眼后的戾气,隐忍这样久才发作,也是难为湘宛淳了。 到底心惦文然,苏霜染并未挣扎,只觉有些喘不上气,而此她仍是一派镇定模样。 “庄妃如此从容不迫,是吃准本宫对你心怀旧念下不了手,还是以为皇上能救你一命?”手并未拿开,湘宛淳哈倦问道。 不容易呼上口气,苏霜染缓声讲道:“臣妾不敢。况且这也不是臣妾妄然以为就能说了算的事儿,一切全得贵妃的意思。”不卑不亢,倒看不出半点身处难境的样子。 攥捏脖子的力气只大不小,湘宛淳悠然笑道:“你可知你哪里最招本宫厌恶?” “臣妾不知。”苏霜染平声回应。 湘宛淳笑容越发灿烂,手中气道又狠几分。苏霜染噎得难受,湘宛淳不以为意,仍是那副勾人魂的样子:“庄妃向来聪明,怎么到本宫这里就爱装糊涂呢?” “若是c贵妃不说,臣妾又如何得知知哪儿招贵妃不c喜了?”总以为湘宛淳娇小柔弱只有被人欺负的份儿,从未想过她竟有如此气力,苏霜染断续咳了几声才将话讲全。 若不是听见苏霜染那沙哑的咳嗽,湘宛淳也不会恍然回神敛藏眼中狠戾,手松挪了点儿,苏霜染白皙脖颈上是一片被勒捏的通红印记。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湘宛淳低吟,而后幽哼浅笑,似叹惋却是话里藏话,“早已时过境迁物是人非,不想庄妃还是老样子,这样可不好呀。” “本宫到底是舍不得庄妃呢,毕竟本宫还等着庄妃东山再起,看你如何用这张铅华已去的脸跟本宫斗,”支着身子的手腾空,往苏霜染脸上摸一道,湘宛淳眼眸微眯,笑意冰寒,“只可惜你早已民心所背大势已去,本宫想是如何也盼不到那天了。不过就此置你于危难境地,本宫认为也无趣了些且留着慢慢享玩好了。”若说之前还留了几分情面与她,湘宛淳这会儿已然把话讲开,让苏霜染颜面全数扫地。 “你!”脸上血色尽失,苏霜染从跨入门栏那刻便知道一切将会身不由己,但湘宛淳如此羞辱,即便对挑论衅言向来游刃有余处之袒然她也难免气急,正想将伏在耳边喃言的人猛然推开夺门而去,忽而忆起文然做的那件荒唐事儿,心中曲折百回,最终还是顾全大局将心中怨恼忍下。 “庄妃委曲求全的样子真叫人越看越喜欢,比起那些嫔妃更讨本宫的欢心。”挑过下巴,指腹拂过殷红唇瓣,湘宛淳倾身蜻蜓点水般吻上人的唇。 仅仅擦过而已,心中涌上一股难言的久违喟叹扰了心绪,苏霜染慌张之下错手将人推开。不料这一挣扎换来却是湘宛淳的挑眉不悦。她捏紧下巴重新索吻,探舌深入夺掠寸毫之地纠缠难以分舍,直至苏霜染喘息不过咬伤她为止。 被苏霜染咬破了嘴皮湘宛淳也不气,苏霜染这下嘴力道不大,她舔舐到只是星点腥味儿。苏霜染抚着气,湘宛淳眸子落在胡掉的殷色口脂处,调笑:“庄妃也真是,这样就经不住了,那等会儿你又如何受得?” 气儿没缓顺脸上仍余有一片浅红,苏霜染不言将眸子撇去,无意间瞧见屏风内侧横置在小几上的古琴。 湘宛淳顺之眺去,神目冽然,却是含笑问道:“不过把琴而已,庄妃这副神色又是怎么了?” 不提两人私下关系如何,就说他是苏霜染心头肉这事儿,文然生日湘宛淳也是懈怠不得。她老早有礼物准备,曲奏的主意还是苏霜染出的,只是听了文然先前有感而发的那番话,湘宛淳就不晓得他到底会不会喜欢这份礼物了。 说起练琴的事儿,苏霜染颇为意外,是如何也料想不到湘宛淳能三年如一日地坚持下来,除去雨雪雷电之夜,无论春夏秋冬她都会在同一时候现身凉亭内。湘宛淳如今琴练得好极,叫苏霜染这习练多年也仅有如此的人为之叹服。 近来文然招惹湘宛淳的时候少了,听说是功课繁多抽不出空闲过来戏耍。对湘宛淳而言这可是个好消息,她大可趁着杂活忙完的空当偷着练琴去。倒不是湘宛淳记谱有偏差,全因头回当着文皇帝的面儿奏弹,说不自信也好,她多少有些紧张。 “你这哈气连天的,一点样子也没有。若给娘娘撞见还得了?赶紧给我打起精神来!”闻见青莲呵责,湘宛淳慌忙咽下口中哈欠。 青莲老拿苏霜染吓唬人,实际半点用处没有。毕竟苏霜染的为人湘宛淳相处下来也是知道的,所以每每听青莲拿她来说事,湘宛淳都有点不得哭笑。不过湘宛淳刚应言,苏霜染便过了来。苏霜染今日一身素装,别致雅燃另有风情。 “怪不得一直不见你俩儿,原是在这里。”苏霜染淡笑说道。 两人齐言:“娘娘有何事吩咐奴婢?” “倒也不是什么事,过来取本书罢了,”苏霜染侧身从书架上挑出本书后,转身同湘宛淳说,“宛淳,你随本宫来一趟。” 难得苏霜染单独唤她过去,湘宛淳应言后同青莲道:“那青莲姐姐,奴婢先过去了。” “且去且去,别让娘娘等急了,”青莲说完,又吩咐她道,“等会可得快些回来,你这活还没干完呢。” 就知道青莲最惦念干活的事情,湘宛淳好笑应道:“是是,奴婢知道了。” 正文 第19章 皇子过生而已,排场不会过多讲究。但场面终归是大的,毕竟如今文然深得文皇帝喜爱。宴庆一如往常选在凌霜宫。文皇帝的关系,其他嫔妃多少会闻风来巴结讨好苏霜染。 文皇帝本意就是让大家一块儿陪文然热闹庆生,但苏霜染终究觉着这样不好,毕竟隔在文然前面的还有大皇子与太子二人。他俩地位皆高于文然,却未得人如此待见,若为此事两人心有嫉怀,往后在朝堂上对文然多加为难,那文然处境定然不好。苏霜染如是想,然而这会儿妃子们都过了来,她也没有拒人于门外的道理,逐一请进。 节目安排晚上,湘宛淳大早起来已经心神不定。在苏霜染身边服侍的时候更是有些心不在焉,苏霜染唤了她好几声人才愣愣回神:“娘娘,怎么了?” “看昨儿你该是没睡好觉了,先回去歇息会儿罢,”搁下手头的书,苏霜染体心讲道,“本宫这里读书而已,也无需人陪。” 湘宛淳并未答应,而是讲:“是奴婢大意失神犯了过错,望娘娘责罚。” “好了,这动不动就说罚的,本宫可不喜欢,”浅含笑意,苏霜染细细劝言,“想你昨夜是琴练太久,误了歇寝时辰,本宫这会儿瞧你目珠都是红彤一片的。赶紧去歇息下,精神不佳做起事儿来也是容易出差错。” 晃眼之时撞见苏霜染如丝美眸,湘宛淳心中悸然。然而又立即压下这阵已然许久不曾涌上心间的情愫,湘宛淳眼神不定,左瞟右望,心头张慌扰得她无意坚持初衷,回言几句便匆匆退下了。 心里乱成片,被青莲喊住的时候,湘宛淳着实吓了一跳。青莲见状,敛眉直问:“瞧你这又是脸色绯然红又是慌神受惊的样子,莫不是做了什么亏心的事?” “奴婢没有。”被人说中心事脸上更是红霞满布,心里咯噔的湘宛淳头摇得跟个拨浪鼓似的。 欲盖弥彰明眼人看得可是真切,青莲本想一番戏弄,又记起正事,问道:“你不是在娘娘身旁伺候的么?怎么突然出来了?” 不提苏霜染还好,一说及湘宛淳噎得咳了几声,她急忙掩饰道:“娘娘说不必陪伴,让奴婢退出来。” 瞧见湘宛淳汪汪泪眸,青莲心里有了底,酸溜溜地哼声讲:“娘娘可真是偏心,就知道疼你。” 青莲也是无意间知道湘宛淳练琴这事儿的,那晚她有事急着找湘宛淳,无奈推门进屋等人许久也不见湘宛淳的影子。青莲随后出门寻人,是绕了个大圈终于见着抱了个裹布长条回来的湘宛淳。湘宛淳初出遇她神色略显惊慌,青莲瞧见还以为湘宛淳是偷了什么东西呢。后来经湘宛淳老实交代,青莲方知事情始末。 青莲心里嘀咕,但困惑始终未有道出。思来想去理不出半点头绪,又见湘宛淳讷愣傻站一旁,心中莫名烦躁,青莲挥挥手:“得了,你退下吧。” 对青莲异样湘宛淳无所察觉,应言一声便刺溜跑开了。见人走远,青莲望向那抹细瘦背影若有所思。 傍晚席宴,湘宛淳宴终才有露脸。有意如此安排,全为缓解她紧张情绪。 湘宛淳手心满满的汗,苏霜染在外应酬身分无力宽劝不得。而青莲此时身边伴随,抚拍湘宛淳手背,她开声安慰说:“整场下来并不只有你一人独演,慌张什么呢?” “奴婢也晓得,不过当着众人的面,奴婢实在有些慌怕。”湘宛淳慢吞回道。 青莲听言,抽手直戳湘宛淳的额头:“平日里没心没肺的模样到哪里去了?你倒是只有这种时候才知道行事不可大意出错免得人前丢脸。” 怎么突然提起这茬儿来了,而这话说的也真是c真是原想着青莲能多说几句安心的话,不料她这会子竟然开始数落起来。湘宛淳被训得耳赤面红,呵呵两声妄图掩下脸上的尴尬。 奚落归奚落,青莲陪湘宛淳到了临开场。 “那奴婢上去了。”湘宛淳拿上琴,同青莲犹豫讲道。 “等等。”本来人还勉强鼓足了气,被青莲突然喊住,湘宛淳心里又打起鼓来。 “青莲姐姐怎么了?”湘宛淳扭头,小心翼翼问道。 青莲也知道自己那突兀一声吓着了人,上前为湘宛淳整了整衣裳褶乱的地方,随而缓声讲:“去吧。”听言湘宛淳点头抱紧琴上去了。 几轮酒巡文皇帝喝得面色红潮心里正欢,眼睛飘忽座下,晕乎看见湘宛淳摇晃前来的身影。湘宛淳今日打扮确实不同往常,这身桃花暗纹的翠色宫装是尚衣坊新给做的,面妆又劳苏霜染亲手画上。脸上的妆本已由青莲画好,苏霜染看过却并不满意,终究觉着妆艳俗媚,雅淡一些反而显人清纯灵动。 不想湘宛淳会在这里出现,文然先是眼露疑光望向苏霜染,得苏霜染额首默应,他惊讶欢喜地回过头,眼睛更是勾直了盯着人看。可惜这副圆眼大睁的逗人模样湘宛淳并未看到。 打从欠身做礼开始,湘宛淳始终没那个胆子抬眸视睨前座的人,不仅是不合礼数的关系,还是怕撞上那些诧然火灼的眸子。湘宛淳心里多少清楚,那些厌嫌眼神无非是往日与苏霜染交恶迁怒于她的妃嫔投递而来,心里别扭得紧,然而这些敢想不能言,湘宛淳抿唇,唯有眨闭睁阖恍惚离神眼目将心思沉静,再一作正经地拨挑手中的弦。如此倒是起了作用,一曲下来半点没偏差她得以松口气。 以为文皇帝早喝得烂醉如泥分不清东南西北并无心思留意这边,琴音刚落,文皇帝醺醉站起,拍手称赞:“好!”随势,其余妃嫔也纷纷对湘宛淳琴艺赞口不绝。 湘宛淳原盼着默不作声悄然退下,不曾想过文皇帝突然赐酒让她一度为众人注目,湘宛淳有些不安神,无意往苏霜染那儿看去,见人此时正忙顾文然一头,于是静然将眼眸移了回来。既然是皇帝赏赐的酒,无论如何也是要喝下去的,推却不得湘宛淳唯有硬着头皮在众人面前端酒慢饮。 在寨营呆过些时候酒量还是有的,两杯饮尽面不改色,湘宛淳抱琴退下,但心里有点儿懵,文皇帝怎就无端让她饮下两杯酒来?是青莲忘了同她说,这赐酒同欢之礼是辰宴上的规矩。 回屋将琴收好,湘宛淳方才发现自己口干舌燥浑身滚烫脑袋也晕眩昏沉。不会是许些日子不饮,酒量糟下来了罢?怕等会宴散席退的时候苏霜染找不着她,湘宛淳决定到后厨那儿找些解酒的东西服饮。 刚跨出门槛便有晚风低呼而过,湘宛淳打了个哆嗦人似乎清醒了点儿。只是冷风一旦停下,身上这股慌燥之意有增无减。湘宛淳干渴难耐又心慌浮躁,想快步过去奈何腿脚虚浮不听使唤,飘软步伐伏驼沉重身子,一路慢行让湘宛淳昏昏欲睡。 路走近半,湘宛淳已经热燥不耐,幸而吹过眼前潮寒湿冷池水的夜风让人觉着舒爽,她快步过去扶上石栏便不肯再走了。习习凉风,湘宛淳心悦喟叹之际察觉身后动响,侧脸便见那抹高高在上不可及近的明黄身影。人这会儿该在殿内才是,怎么到此处来了?湘宛淳回神几分,连忙施礼:“皇上。” 文皇帝也是屏退宫人独自前来吹风醒神,不想见到两杯酒后已然酒醉的湘宛淳。湘宛淳眼眸迷离透出媚意,合着清秀面容别有风情。文皇帝心里一动正要开声,又见湘宛淳脚步歪斜地侧退几步整个人支撑不稳几乎要跌坐地上,他上前将人托扶。 不愿人见到自己此时醺醉的窘然,湘宛淳只想快些离开,难料退步向后便崴到脚踝,整个身子支扶不住险些瘫跪地上,多得一旁人拦腰搀扶才免去摔趴地上的难堪。抬眼一看那人竟然是文皇帝,湘宛淳清醒不少,慌慌张张想要从人怀里出来。无奈文皇帝力气比她大许多,湘宛淳挣扎到后来只得由着人扶牵。 有人这样投怀送抱,文皇帝自然欣喜不已。借着还残存的酒劲儿,他眼眯着往湘宛淳嘴巴上凑过去。见人欲意轻薄,受了惊吓的湘宛淳急忙伸手推搡,奈何拒绝声音涩哑低沉,几声不要反而更像欲迎还拒的羞怯呢喃,叫文皇帝听了眉舒心悦兴致更浓。他朗声大笑,随即伸手将腿脚软乏无力挣作的人横腰抱起。 分明是醉过酒的人,哪来如此的气力? 若是可以,湘宛淳定会不顾一切将人推开逃离这里。可惜这会身子软绵无力根本使不上劲,明明心中万般焦急不愿而今也是徒劳,湘宛淳眼睁地看着文皇帝将自己抱入就近偏室。 正文 第20章 织云如丝,灿阳正好,气候合宜,倒是个值得外出行散的日子。先前留下的活与今个的事堆积一块,宫人们早饭用过又开始忙活起来,路上三三两两的忙碌背景,影落日阳之下竟有日月朝夕不过匆然而已的慨叹味道。 稍早时候,苏霜染便拿着书到凉亭下静坐翻阅。苏霜染往常不会这样早就出门,今日遇见实属难得。身边伺候的人是青莲,说来将大部分活交与湘宛淳后青莲已经好些时候不管苏霜染这边事儿了,今日倒是一反常态在苏霜染身边跟着。青莲心里并不平复,但几次话欲出口她都忍了下来,心知事情此时还是别提得好,人静站一旁看着苏霜染心不在焉地读览书本。 书本翻开的这一页已然停了有些时候,苏霜染落在纸上的目光并无觉察。心里有事,从踏入屋里见到床上的人开始,苏霜染直至今时仍旧难以将神思抽回。久久,苏霜染终是无心再看,默然叹息,尔后抚群起身同青莲道:“陪本宫走走吧。” 但又何止是苏霜染一人心情不佳?青莲尾随其后,心事重重。两人后院里散行将近半时辰,直至听闻有前来册封的宫人,苏霜染心有担忧匆忙赶了回去。不料到的那会儿册封太监早已离开,如此轻车熟路也不等苏霜染过来便宣召旨意,想是受文皇帝旨意不要在这会儿打扰苏霜染的太监昨夜应该亲眼看见文皇帝从屋里出来的罢。 屋门开敞,苏霜染来时便见这样一幕,湘宛淳眼垂眉低坐伏床边一动不动,大有一跪不起之势。 青莲看得心里不是味儿,又焦又恼正上前将人扶起,却得苏霜染拦手阻碍,她疑惑侧脸,见苏霜染神色肃然静默示意她离退,心里捉急不已然而又不得不从命离去,深深望了眼半伏在地对来人毫无觉察的湘宛淳,青莲有些迟疑地缓缓退下将门带上。 湘宛淳神色木然呆讷,从受封之时起便对前来太监的传旨恍若未闻,幸而苏霜染早有料想叫了人在身旁服侍,若是照这状况先前出门跪地谢恩的那会儿她肯定还赖在床上,衣衫不整。不过此时侍候的宫女不在旁侧,该是湘宛淳后来将人遣开了。 苏霜染快步走来,将地上的人半拦入怀:“这地面凉,咱还是回床上坐着。” 是闻到这股浅淡馨香还是瞧见地上那角素淡裙褶,涩干失神的眼眸终于有了点动转,湘宛淳牵扯嘴唇,不容易才喊出一声:“娘娘。”话音淡退昨夜的委屈与难过带了细微可察的歉然,从受旨跪地刹那积压的情绪随这一声低唤全然倾泻,莹莹泪珠流落连成细线。 见状,苏霜染执起手帕替人把脸上的眼泪拭去,奈何这泪越抹越多,到头手绢竟湿了大半。虽是如此,湘宛淳依旧比头天晚上安静不少,苏霜染轻抚着抽噎的纤背,一下一下,软言哄道:“都过去了,乖,不哭了。” 到底初遇这种事情,且不是你情我愿下的心意坦诚,对于女子向来最为看重的贞洁,湘宛淳此时此刻的颓然样子还是说得通的。 湘宛淳自认为不是个矫情的人,因为悲愤惭愧而哭得稀里哗啦的事情她如何也做不出来,不知怎的,见到苏霜染的时候,一切妄图压下的情绪无法受制地泻涌而出。是心里莫名多出的那么点儿宁神安定让她觉得不必将苏霜染漠然推拒于千里。 其实一切都是不合规矩的。能得皇帝临幸本就是求之不得的事情c能得皇帝册封更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湘宛淳这副丢魂落魄半死不活的样子要摆在别的嫔妃面前,可不知要被如何恼然怒斥。先不提那茬就说这个吧,谁又见过娘娘屈尊过来劝哄侍婢的?然而湘宛淳逾矩,苏霜染默许了。 支托起湘宛淳的身子,苏霜染道:“来,别跪着了。”湘宛淳个头比她矮身骨比她瘦,苏霜染扶起来并不费劲,把人扔床上也不是多难的事。 湘宛淳其实不愿意,奈何对方身份高尊,她也只得违心应承。苏霜染而后体贴问道:“到这会儿你还不曾用膳,不如本宫叫人端些早点过来?”闻言,湘宛淳拉扯唇角酿出一抹算不得好看的笑,摇了摇头,然而苍白的面庞此刻却染晕上了一片浅显红绯。 苏霜染心细,自然察觉出其中不妥,攥握湘宛淳的手,软声说:“宛淳可是觉着哪里不舒服?本宫叫太医过来探探吧。”就连苏霜染自己也未有觉察说这话时人有多么体贴温柔。 指尖的凉意让湘宛淳心里一阵悸动,随之而来的是更多别扭不自在,希图抽回自己的手,湘宛淳低头喃喃出口道:“奴婢c奴婢想去洗沐c换身干净衣裳”湘宛淳方先没有留意,倒是听苏霜染那样一问,发现满身是汗黏腻难受。加上盈满屋内的那阵让人嫌恶难忍的靡腥味道,湘宛淳只想从出去,找个离这儿甚远又无人打搅的地方安静自处。 “好,”只当她对宫规身份有所介怀,明显察觉湘宛淳挣动意图,苏霜染手并无松开,而是讲道,“你现在身份不便,等会儿到浴池那儿洗吧。” “这”秀眉皱起,湘宛淳随即便要摇头拒绝,不想话音才出让苏霜染扰断。 “对了,”方才想起事情,苏霜染随即道,“既然宛淳受册封,奴婢这个自称以后可就不得再使了,如若宛淳喜欢,唤本宫一声姐姐也好。” 脸上潮色未退,湘宛淳面露诧异,说道:“娘娘,这可使不得。”声音糯软带了刚才哭泣时候残余的淡浅鼻音,即慌又怕的表情人显得有些畏怯。 “依稀记得初出遇宛淳时是如何称唤本宫的,那会儿姐姐叫的可是顺呢,”声音飘然空远,顺著苏霜染的话湘宛淳也逐渐忆起自己以前的鲁莽不懂事,苏霜染却适时收了声,不想这会儿提及让湘宛淳梗心的事,将人带起,她讲,“好了,宛淳若是想去沐浴且去吧,换身衣裳也人会自在舒服些。” 湘宛淳讷讷应声,赶紧出门去了。 看着湘宛淳消影,苏霜染眼眸沉黯,昨晚推门进屋那会儿,湘宛淳已经在床上木然出神有些时候,发现她欲意靠近,人竟是受了惊地往被子里钻躲,这是苏霜染万没想到的。等她掀开被角,发现湘宛淳面色白煞一片模样怪是吓人。若不是安抚等人睡去,想湘宛淳今日的脸色该是比刚才见时的更为憔悴难看。 湘宛淳头回来浴池,却没有半点心思打量,浸没水中,脑里全是昨晚的景幕,并不情愿却不自主把昨晚的事情反复了遍。一幕一幕晃眼即逝,那种心慌促急的惶恐惊怕滋味又尝味一回,明明没埋水中,湘宛淳还是惊出一身汗来。受不住的,身子打著颤往池边慢慢依缩。 又说此时,苏霜染目光敛回不言一词,绪思百转千回却叫心如明镜的湘宛淳看得透彻。 无关紧要的陈年旧事本不愿过多提及,奈何苏霜染眼中暗明起伏波澜着实有趣,湘宛淳忽然有逗玩儿的兴致:“庄妃不会知道,那晚其实c本宫盼了很久,是多渴望庄妃能早些过来c早些救本宫水深火热中。可惜到头来却是一场空等。呵,反倒是本宫最不愿最难堪的时候被庄妃撞了正着。”话及此处,声音一片寂默。 凝望着那双淡然明眸,湘宛淳缓声又道:“本宫那时候也傻可以了,即使最后仍是心念着木门能被人忽然推开,而那个人是你。只是庄妃啊,你究竟让本宫失望了。”低沉的声音有藏不住地轻嗤与困倦,苏霜染明知不该如此轻易受制,心却遏不住地紧紧一收。 攥紧衣角的指节泛白,苏霜染抿唇不言,等不到有趣反应,湘宛淳索然寡味软懒掩嘴打了个哈欠,无谓讲道:“也罢,本宫亦想这种谎话是瞒不过庄妃的眼。” 不想那番话论被湘宛淳如此随意否决,苏霜染蓦而仰头,美目间晃眼隐没的愁虑恰恰落入湘宛淳的眼,湘宛淳嫣然一笑,轻浮而暧昧地将脸往苏霜染跟前凑近了些,吐气如兰:“本宫何时有这样大的本事,竟能令庄妃心疼?” “若贵妃祈愿臣妾如此,臣妾没有拒绝的道理。”心里一凉骤然色冷,苏霜染蹙眉答道。 “是么?”苏霜染如此言答也在意料之内,湘宛淳神思片刻恍惚,目光从苏霜染脸上移离不知望向何处,亦真亦假懒洋叹叹道,“如若庄妃懂得这疼心滋味,本宫倒真是愿如所言那样期望了。” 霎时,苏霜染心沉入了湖底。 正文 第21章 虽然嘴上催促人沐洗换衣,苏霜染终究有点儿不放心,而后在屋里等了许久迟迟不见湘宛淳回来,便直接过去瞧探。推开浴池大门绕过屏风四周探视,一轮环顾根本不见湘宛淳的影子。猜想湘宛淳会去的地方,苏霜染先是在后院绕了遍又在湘宛淳住宿的屋内寻了圈,不想竟统统找不见。 人去哪儿了?湘宛淳并是没有交代的人,只是到处找寻怎的都见不着人影?询问守门,听得人说并无湘宛淳出宫的印象时苏霜染缓下气来,觉着青莲可能知晓湘宛淳去的地方,正要找来问,发现连青莲的人也不见踪迹。莫不是青莲将人带走了?念及此处,苏霜染心里了然。 这事儿还真是青莲干的。青莲先前确实被遣离,只是心挂湘宛淳她并未走远。后来见湘宛淳出门远去,青莲本意要将人喊住,瞧到湘宛淳神色惨淡浑浑噩噩也不愿再上前惊扰,然而又担心人愣惚模样会闹出事来,便暗地尾随前去。后来人就在浴池外边一直等候,奈何不见湘宛淳有出来迹象,心里一慌青莲不管不顾踏门进去。 到浴池跟前找了找,才终是发现缩在角落的湘宛淳。也不晓得人是怎的了,浑身哆嗦有些不对劲,青莲看著吓了跳,赶忙把人从水里捞上来。明明神离游思得厉害,湘宛淳竟然还知道羞耻,见青莲要给她抹身子满脸红霞慌忙失措将身子缩成团,赖好赖坏不肯给人动手。 说来奇怪,明显青莲才是宫里相交最密的人,那种时候她想到的怎么会是苏霜染?介于苏霜染身份还是因着其他,湘宛淳脑袋浑懵一片,自然也想不到深处去了。湘宛淳不愿回去,确切说来是不愿回到那间屋子。青莲多少猜出她的心思,二话不说拉著人去了自己房间。湘宛淳以为苏霜染早已从那里离开,便默然应承了。 即便湘宛淳在苏霜染身边当差有段时候,青莲地位还是比她来得高,寝宿地方也不是湘宛淳住的普通厢房,独居房间颇为靠近里屋。苏霜染忆起时才发现自个儿偏偏把内殿与青莲的住处给漏了。过去时候,隔窗见湘宛淳手握紧茶杯静坐在桌前面露一脸的疲惫。湘宛淳毫无察意,青莲却是眼尖看见,正要开声,苏霜染食指沾唇做了个噤声动作随后默然示意让她过去。 待青莲站近,苏霜染方才浅声嘱咐道:“你且去给端碗粥来,等宛淳用完,让她睡上一觉养养精神。” “奴婢这就去熬碗粥来,”青莲先是点头,随而稍显为难地讲道,“不过娘娘后头吩咐的事儿,奴婢劝过不顶用啊。” “怎么说?”顺着青莲话问,苏霜染目光留在屋里的湘宛淳身上。 青莲同样不得头绪,只道:“奴婢早先便见那丫头嗯,贤嫔神色倦倦,当即劝她歇息会儿,奈何人躺床上老半天时常恍惚睁眼就是无法入眠。这不,人睡不着又起来坐着了。” 苏霜染一听奇怪了,昨晚湘宛淳攥着她手的时候不是睡得挺安稳的?随即道:“你在身旁陪着,兴许人能得个好梦。” “奴婢先起也是这样想,却是不管用,”青莲摇头,“不如奴婢去太医院讨个静心安神的方子,熬碗药粥端过去?” 苏霜染听言觉着青莲话可行,便应了:“你且去吧。” 即便苏霜染早有交代,湘宛淳将近一天食水不进。说来先前青莲费心熬制的药粥,她也只是拿着瓷勺随意扒拉几下咽了小口糊弄过去。青莲看在眼里心里着急紧了,若是搁在平日她肯定要冲湘宛淳恶斥几句,只是人如今精神萎靡,青莲也不好言责,唯有安声哄劝。 暮夜临至,湘宛淳才恍惚记起自己已经在这里叨扰人家一天,心里有些过不去,正要起身回自己房间,青莲才说:“娘娘等你过去。” 等?脑子不容易转了弯,湘宛淳对青莲这话显得疑困:“嗯?” “娘娘早有吩咐,说你若要回屋歇息,便先去内殿一趟。”在苏霜染提这事儿的时候,青莲心里就已经有了底儿,所以把话说完,青莲便直推湘宛淳过去。 湘宛淳应言吞吞过去。到的那会,苏霜染正在内殿看书,见湘宛淳过来,含笑招呼:“宛淳过来。”攒动灯火明晃着淡静亲和的容颜,明艳柔媚不可方物。 不似平常大方湘宛淳此刻显得拘谨,应声忸怩不知该如何言答。 湘宛淳靠近,眼中的赤红也就全然暴露。闷坐那会子,分明疲倦困顿却因心里燥浮张慌叫她无论如何也阖不上眼,这种滋味可太是愁人,湘宛淳想著呆会回去肯定得夜寝难眠挨至天明,心头又涌上了些糟恼之意。 “坐。”见湘宛淳手指绞缠一块儿脸带赧羞地杵在原地,苏霜染索性放下书本,柔声道。 湘宛淳听闻找了处位子乖静坐下,随后吞吞而言:“娘娘寻有事儿么?”话到途中顿停明显,湘宛淳全不知该如何自称,奴婢喊得顺溜却不得再用,嫔妾她也心有芥蒂叫不出口。半响犹 豫,湘宛淳干脆把这个称呼隐去了。 也不拐弯抹角,苏霜染直接道明自己意图:“宛淳晚上便留下来睡吧。” 以为自己漏了人的话把事情听错了,湘宛淳惊错而犹疑地唤了声:“娘娘?” “你如今身份已不同往常,以前的住处这会儿也住不得了,”苏霜染细细解释,“妃嫔本也该有自己居所,不过宛淳的衔儿今早才封上,现在就是加紧人手布置,宫邸也可不能立即拾备妥当。若宛淳已此借宿凌霜宫,本宫自然不得怠慢。然而挑拣一番才发现,宫内能得贤嫔安住的地儿只有这了。” 苏霜染把后头的话给封了,这是不应也难,但总归觉着不合礼数,湘宛淳慌忙罢手起身:“不娘娘,这不能奴婢随住一处便好。” 苏霜染浅笑,却是纵溺讲道:“若是对新谓心有不适,无人旁侧的时候,宛淳大可以我来称呼。” “不得不得,娘娘”湘宛淳眼睛瞪大,样子更是诚惶诚恐,手脚不知该往哪儿放了。 “有什么不可的?这会儿仅有你我二人,宛淳无需多有顾虑,”语音刚落,苏霜染自责道,“若不是本宫先前提的主意,宛淳也不必经历这样的事情。本宫知晓宛淳温善不愿将事推责,只是这事儿终归与本宫脱不了干系。” 理由过于牵强,若是按苏霜染的话来讲,岂不是许有人都难辞其咎了?不过巧合而已,却不想她会把事情往身上揽。湘宛淳立马软了心:“不是的,娘娘您千万别这样想,根本不是”心里言劝许多,却是到出口时不晓得该如何安慰了。 苏霜染旋即说:“若宛淳不是为此事介怀,那便应了本宫吧。”还是为了这事,湘宛淳心里别扭这会却只得应了。 见人点头,苏霜染柔柔嚼起一抹笑花,笑靥且轻且淡却把天上的灿日比了去,静丽叫人挪不开眼。说来那种话也只哄得了心思单纯的湘宛淳,不过苏霜染苦心可见一斑,到底是把青莲说的那番话记在了心上,苏霜染才如此下心把人哄过来。 正文 第22章 苏霜染自知举动过于突兀,然而照湘宛淳的性子,她终究只愿将心事掩藏,不肯透露半点。 湘宛淳不认床,毕竟睡哪里不是睡?不过这会儿人有不自在毕竟因著身在内殿,而苏霜染在一旁阅书。心里何止忐忑万分,嗅着苏霜染余留榻上的芳馨,湘宛淳脸颊更是不可遏地升起一团红晕,说不清是心虚有愧还是不已尴尬,反正人脸红心跳得厉害。此刻湘宛淳叨念得全是苏霜染的事儿,精力一分反倒昨晚那茬给忘了,这没边的一通胡思乱想让人迷糊乏惫睡了过去。 见人安然入眠,苏霜染浅笑,这方法还颇为好使呢。如是想著,搁下手里的书随意找了身衣裳披上,推门径直出外。 屋外凉晚,拂风低吟,水光粼清,月影朦胧,夜色撩人。 湘宛淳册封一事晃眼便在宫里传开了,麻雀一朝变凤凰的事情,怎会不招让人眼馋?虽说文皇帝夜里为朝中要事不得离开,随后几日更是忙得无暇过来,但后宫那群想趁时来挖苦讽刺搓锐气的嫔妃一个没少,得幸众人全被凌霜宫这道大门拦下,湘宛淳才不至于成为众矢之的。到底是苏霜染面子大,谁也不敢多有得罪。 外面传谣许多,却不见能落入湘宛淳的耳。她现在难得出趟门,对这些闲言碎语自然知之甚少。从那夜起,湘宛淳就算在内殿住下了。一众宫人知晓她册封的事情纷纷前来巴结道喜,只可惜大伙多是讨了没趣,每每提起封册之事湘宛淳脸上都不会挂有太好颜色,所以先前还偶尔出外走走散散,这会人连门也不愿出了。 然而日日闲闷在屋里也不是个事儿,苏霜染见湘宛淳偶有抚琴却常时百无聊赖,留了心。 这日苏霜染桌前练字,湘宛淳一旁磨墨。两人全神干著自己手头的活,清静不打扰也闲适自在。 “宛淳,来。”苏霜染忽而仰头,晶莹美眸凝视湘宛淳的脸。 被人沉深望视,湘宛淳怪不好意思地将眼撇了开,嘴上说:“娘娘怎么了?” “本宫教你习字如何?”苏霜染柔声讲道,“宛淳而今是为嫔妃,身世已然不比寻常。大家闺秀需懂的雅艺你若稍以了解,且不提为养性修身陶冶情操之需,平日闲暇时还可以作打发消遣之用。” 乍听之下以为苏霜染是心血来潮才随意一说,觉察苏霜染用心之深,湘宛淳心头划过一阵暖意,直道:“谢娘娘。” “这话说得便是同本宫见外了。”苏霜染莞尔将手头的笔递了过去。 见过多次,湘宛淳对苏霜染的握笔心里有数,只是这笔搁在她自个儿手上,该如何执拿又是另一回事了。见状,苏霜染绕至身后把手教湘宛淳:“执笔呢,讲究擫c押c钩c格c抵五法。” 苏霜染随后又教传了些拿笔技巧,湘宛淳却无心再听。这个姿势教习极佳,只是被人半搂半抱湘宛淳多少有点羞赧。 何止是芳香绕鼻的砰心不已,湘宛淳使了劲儿地把全副心思投在人执握的笔杆上,好让自个儿对身后软香浅凉不要多有他想。虽说两人同寝接触避免不了,事实却是湘宛淳早早睡下的那会儿,苏霜染还未搁下手里的书。睁眼醒来,苏霜染又已经在桌案前面练字多时。碰了没碰,湘宛淳自己也不晓得。 不过话一讲来,倒显得湘宛淳有赖床之嫌。苏霜染有心不愿唤她早醒,但湘宛淳少不了尴尬,无奈她一阖眼人就睡死,往日清早只得由住同屋的宫女叫醒。曾几也被人调笑,湘宛淳并不以为然,不想这会儿是在苏霜染面前丢了脸她才有心改正。 苏霜染体质偏寒浑身渗着凉气,覆在手背的指腹散着难耐冷意,湘宛淳总觉是常年食斋关系,看她时常跑文然宫里偷肉吃,身子一直见热乎。 一提到文然,湘宛淳想起承德来了。封嫔这事儿他该也知晓了吧,湘宛淳念及心里沉了沉。她先前竟不知承德是皇后的人,说起初回撞面,皇后承德对话间的相熟味道c众宫人对他不一般的恭维讨好,湘宛淳却不能从此察觉端倪。不过自打知道承德入宫的事,湘宛淳便与他有暗地往来。这会儿她摊上这事,也不晓得该如何同承德说去。 湘宛淳神绪飘飞幸而手里的笔并未停落,目光凝聚笔尖一副全神贯注的认真样子。 仅是图个方便,苏霜染环得不紧,这时却是无察意将心思放在眼前的人身上,湘宛淳本是清爽无味,这几天合床睡的关系沾了些许她的味道。熟悉味道让苏霜染心里一动,人往近靠了点,这下湘宛淳侧脸瞧得更真了。湘宛淳长得秀出清异,虽然缺少千金小姐的婉约,但灵动之韵又别种气质。苏霜染最为欣然还是她的善良忠厚,同湘宛淳一起会觉着自若恬逸。心里念着,苏霜染又近挪了不少,湘宛淳的身骨随着环紧全摸清楚。 挂着承德那头湘宛淳没有觉意,倒是后来苏霜染被她那平浅呼吸拉回了神,握笔教了几画手松开了。 苏霜染手一放,她哪还写得下去?湘宛淳正要扭头侧望,却听苏霜染说:“方才教的几笔,你尝试捏拿一下。” 闻言,湘宛淳唯得抓笔照葫芦画飘写开,人手僵硬笨拙,下笔自然就是笔粗墨重。瞧自己就这么写了两下便将半张宣纸化晕摊染不成样子,湘宛淳赧然之余不愿再写了。 “把笔无定法,要使虚而宽。捏笔之时手腕松些便可。”看出湘宛淳握笔时候紧张,苏霜染一旁点道。 苏霜染不过讲了句放松,湘宛淳反倒更显紧张。欲意为之愈不得,悸慌难免这会儿人是怎么也放不开了。苏霜染见状,只得伸手将人拿紧笔杆的手轻轻握松。笔尖点在纸上,湘宛淳犹疑片刻的功夫纸面摊开了一团黑墨。 湘宛淳心虚将手后收,不料被苏霜染攥住,她说:“多写几遍就好。” 苏霜染离靠太近软气呵在耳边,湘宛淳烧得耳根一块红起来。苏霜染无意撞见不免失笑。无奈人如今紧张不行也不好逗人家,离远些,苏霜染又说:“这字也不是一朝一夕便能学成,且慢慢练罢。” 正文 第23章 面庞红晕未散,湘宛淳细若蚊声地应了句,攥笔的手半悬并未前移。 苏霜染则是覆紧她的手,平和浅声讲道:“来,再试试。” 如此教来倒省去不少的事,不说湘宛淳把字学了把笔练了,最紧要让人找件事情做而非整天呆坐屋内思乱胡想。 湘宛淳满腔热情的劲头令苏霜染宽心不少,湘宛淳做事自有自的主意。不说所学之技来得不易,往后若万不得已离开皇宫好歹还有稍长一技养活自己,如此,不好好珍惜岂不太浪费了?湘宛淳如是想,同时让苏霜染那份操心少去,将人勤勉看入眼里,苏霜染嫣婉笑颜。 湘宛淳的事情置排妥当应该可以消停阵子,难料文然那边又闹腾起来。听到消息的会儿文然就想过来,奈何前几日抽不出空闲,等这时有了余暇时间,文然却是冲着那蜚语流言前来质询湘宛淳。 半点客气话不讲,文然直皱眉头语气冲口:“这事儿你怎么就答应了?” 湘宛淳自然知道文然指的是哪件事,只是文然口气不好,她听了心里也不是滋味,而且事情早已过去,湘宛淳显然不愿再提及,于是有些敷衍地应了声。文然一听气得眼眶泛红,却不愿轻易相信,样子隐忍重复了遍:“你怎么就给应了?” 这事情湘宛淳本就不好解释,文然如今败气样子摆明想同她闹,湘宛淳心情不佳,声音冷了半:“事已定局,一切再提也不过是枉然,三皇子又何必问下去?” 不曾见过人如此冷淡神色,而今湘宛淳的态度着实惹恼了他,文然自言自语眼露失望之色:“如今看来,你该是心甘情愿了。” 湘宛淳并未听清文然这话,人心里犯嘀咕,三皇子今个儿到底怎的了,火气竟然这样大?文然性子皮也好脾气,发火的样子湘宛淳几乎甚少遇过,此时模样湘宛淳看着只觉怪异不妥,正有张嘴询问的意思,对上文然那副怨神恼色话唯得统统咽下。 文然不做声便是想要听湘宛淳亲自辩解,哪知湘宛淳也默然不言。险有灼燃之势的氛围骤然冷凝,两人安静无话却半点不见得比刚才喧吵来得好。 后头还是湘宛淳先为妥协,缓下声音有求和味道:“事情毕竟过去,三皇子别要再追探究竟了。” 岂料文然听而不闻,害湘宛淳处境一下变得尴尬。安默了会儿,文然不容易开声,失意叹道:“本宫全然不想你会是这种人。”才十岁大的孩子,故作老成的模样若搁在平日湘宛淳铁定要乐。而此时两人正为件事情闹不悦,湘宛淳自然不好言笑。 只是文然这话说来奇怪,湘宛淳心有疑困:“三皇子这话如何说来?” 文然全当她是有意隐藏,丢了句“明知故问”又狠瞪人一眼,气哄哄地抬腿离开。本来就为那样的谣言心里不痛快,如今又得湘宛淳默认,文然恼意更甚。 来前便有人传谣说过生那晚湘宛淳奏演献艺别有用心,所做一切不外是为接近文皇帝耍出的小手段。文然初闻时候自然不信,甚至予传事造谣的几人一通责罚,但说事嚼舌的人多了去,久而久之他难免动摇,半信半疑过来寻湘宛淳,为的是得到她亲口证实好将心中疑虑消去。不想湘宛淳沉默不愿解辩,趋近承认的样子真叫文然大为失望。 把人气走的湘宛淳莫名其妙,只不过是妃嫔册封的事,人何须大动肝火恼成这样? 文然气极,竟连片刻也不愿在凌霜宫有所停留。正想匆匆回宫,被徐步而来的苏霜染唤住。文然借口说:“儿臣想起功课还留篇余尚未完成,便不留下晚膳了。” “课业马虎不得,这身子也尤为紧要,”苏霜染顿言又道,“且三皇子迂久不来,本宫心里甚为挂念。如此,陪本宫用完膳再走吧。” 文然心里点了把火,迁怒于人也属自然,但他当真不敢在苏霜染面前闹脾气,所以苏霜染的要求就是不愿他也得点头应承,于是这顿饭吃下来文然极为不舒坦。 方才与文然隔了事,湘宛淳这会儿也不愿同坐一桌,怕文然突然桌上抖事告状,她定会在苏霜染面前失颜面,只是身份摆在那儿她又不得不去。湘宛淳鬼点子没文然多想来的主意也就惯用的几个,且不说少食欲不舒服人装不像,若苏霜染请太医过来探诊那就是露馅的事。 幸好人不是青莲,文然心里憋事不一定吐出来,这顿饭他用得安静。文然吃饭向来闹腾,此时一反常态谁都瞧出不妥,奈何苏霜染全然没有询问打算,只是一面为人布置菜肴。饭桌上除了偶尔碗筷搁置的细碎敲碰再无他响,连针掉落地上亦能听真切的安静叫湘宛淳坐着并不自在。 饭到一半,文然突然搁下手头碗筷,吃饱的意思明显不过。见碗里还剩小半碗的饭,苏霜染难以察觉地敛下眉梢,说:“盘中之餐粒粒辛苦,你我暖食却不念及乡农劳苦,不懂怀恩又何能成为施恩德者?三皇子切记。” 正为湘宛淳的事使小性子,不料被苏霜染责说了顿,文然觉得委屈却不好道言明,老不乐意地瘪嘴讲道:“儿臣知错。”话音落下,朝湘宛淳座处斜瞥了眼,文然才悠慢端起碗筷将剩下的饭吃完。 被瞪了眼的湘宛淳哪还吃得下?她自个儿也冤枉不行,文然挑起哽噎喉咙的那根刺儿她还没计较呢,人这会儿竟把过错往她身上赖。湘宛淳早早把饭吃下,趁两人搁筷之时借故离席。 饭后文然也不多留,与苏霜染交代完学业近况便回去了,苏霜染回屋时候湘宛淳正半伏桌前支手侧颈,揪着衣袍上的小穗穗把玩出神。 只觉湘宛淳模样煞是可人,苏霜染弯眸如月:“宛淳若有闲空,随本宫外出走走吧。” 正文 第24章 湘宛淳闻言慌忙起身,莫不是文然真说了事儿?虽说这事不算大,但被人状告也不知原话会被添油加醋成什么样子。事实却是湘宛淳多虑了,从始至终苏霜染未有提及文然反常的茬。 “听说宫邸已经拾置妥当,宛淳过几日便可入住了?”苏霜染驻足而问。 这段路湘宛淳走得漫不经心,苏霜染步足突然停下她险些往上撞,幸而人神回及时避免那场尴尬:“是。”苏霜染说起她才恍惚记起还有这么回事。在凌霜宫里呆习惯了,搬离的事儿也就无意听人提过那么一回,湘宛淳自然不会把它搁心里早就抛于脑后不记了。 苏霜染眼里划过一丝狭促笑意,她说:“本宫记着这婉秀宫离凌霜宫很近。”湘宛淳听言点头应是,没有觉察那抹借著暗淡月光隐匿无迹的浅笑。 “宛淳平日闲暇,便可以常过来走动,”苏霜染婉约细言,“本宫闲着无事,倒也想找个能散行谈天的人。” 湘宛淳又是应声:“嫔妾晓得。”湘宛淳始终没有照苏霜染的意思身旁无人时使我字自唤,苏霜染纵容可见一斑,但湘宛淳不愿为此坏了宫中规矩同时心生骄纵目中无人。见湘宛淳执意不肯,苏霜染也就随了她去。 苏霜染旋即讲道:“初出过去,宫里安排随身照料的人一时半会也摸不准你日里喜好,怕是得操上不少心了,本宫见你与青莲交往亲密情同姊妹,不如就把她带去。” 苏霜染良苦用心湘宛淳不有察觉,只认为如若答应便太为逾越,直道:“这万万使不得,娘娘身边的人,嫔妾怎敢讨要?” 湘宛淳事情想得不够周全,难怪总招人欺负。苏霜染解释道:“本宫是不放心你独身一人过去,这衔位才被册封,难免有人存心寻事找你是非。身旁若有个人照应,总会好些。”青莲毕竟是她身边的人,那些妃子就是再妄为无肆好歹忌讳三分。 湘宛淳一听才恍然大悟,但仍有些不情愿:“是嫔妾欠考虑了,不过青莲毕竟是娘娘贴身的人,嫔妾要去不大好。”湘宛淳也有自己顾虑,除开青莲意愿不谈,就说这样身份竟能得苏霜染如此照顾,事情传开眼红想巴结的人不会少,她想要的清静日子就不得有了。湘宛淳是怕了那些人,自打册封之后宫人每每撞见她不外是低头哈腰谄媚奉承,弄得湘宛淳浑身不自在。 “正是如此,本宫方才愿意将人调过去,”苏霜染说,“后宫中认得青莲的人不在少数,派去也稳妥些。如果换成其他人,怕是不起作用。” 与湘宛淳比来,苏霜染更顾大局,湘宛淳听来也觉得有理,便不再推拒:“只是这事青莲可知晓?”话问得疑顿,湘宛淳怕给人擅自做主惹来青莲不悦。 苏霜染额首,显然有备而来:“先前便同青莲提过这事儿,她是应过本宫才来讲的。” 湘宛淳听言放下心,但怎么就不见青莲提过这事儿?莫不是怕她不肯应承?依这姐姐的性子怕是说服不了才由娘娘来劝,湘宛淳觉着极有道理,把事情就这么应了。 湘宛淳迁居头日,文皇帝倒是来了。日日由苏霜染陪伴身旁,且好些日子不见文皇帝,本是把这么个人忘遗,湘宛淳见人负手踱步走到跟前,那晚的恐慌竟以排山倒海之势涌卷脑中,心里猛然咯噔脸色渐变无察意便是望向一旁的苏霜染。 湘宛淳的慌神紧张如何感察不到?苏霜染莲花碎步拦身人前,继而便将文皇帝与人隔开一道,化解湘宛淳慌张无措的为难。 举动落入湘宛淳眼里,淡淡暖意心尖化开流向百骸四肢,有一种道不明的情绪在心底慢慢酝酿。 “臣妾听闻皇上为处理政事几日以来都睡不安眠,还望皇上好好保重身子不叫臣妾等担心才是。”文皇帝脸挂笑意脸色却不见得好,苏霜染不忍劝说。 “爱妃如此贴心关怀,朕又如何舍得让你担忧?”原本为朝中琐碎小事扰得头疼不已,听苏霜染一讲,文皇帝心情顿时好不少,宽慰笑道,“爱妃且放心,爱妃这每日送来的炖品,朕可一顿没落全喝光了。” 两人后头的话湘宛淳没心思再听了,毕竟原本正浓的兴致随着文皇帝到来云散烟消。不愿多与文皇帝接触,湘宛淳有意无意避闪,乃至席间言谈人频频离神游丝,桌上菜肴也忘了其中味道。 幸而文皇帝对湘宛淳只是随意关切几句,目光更多是在苏霜染身上流连,这让湘宛淳紧张之余松了口气。对湘宛淳心不在焉文皇帝并无发觉,这几日朝里的事情忙得他昏头转向,吃完这顿饭等会还得回去同候在御书房的几位老臣周旋。 文皇帝离开,湘宛淳顿时脱虚般乏倦不行。而苏霜染在婉秀宫留不多时也回了去,把人送走,湘宛淳连连哈欠回屋小憩。 床上睡下,湘宛淳终才慢慢有所觉察。她并不是挑床的人,就算在苏霜染那儿她也能安神入睡,不想这会儿躺下睁眼闭眼想到的都是那晚发生的事情,人如何反侧仍旧入不了眠。到底是落下的遗症,想起文皇帝的强硬湘宛淳心里就阵阵惧怕。 半天犹豫,湘宛淳转过身子,小心唤道:“青莲姐姐?”一如不愿在苏霜染那里心有不敬,青莲面前湘宛淳亦不愿抬高身份,没人时候仍照着以前叫法喊人。 一看湘宛淳的样子就知道她是睡不着了,走过去坐下,握住搭在被子外头的手,青莲说:“奴婢这里陪着,贤嫔安心睡吧。”不似湘宛淳,青莲照著规矩把彼此地位清楚分开。 举动有些出乎意料但并不显得突兀,湘宛淳轻飘地应了声,安神阖上眼睛。 呼吸逐渐平缓,青莲才慢慢将手抽回去,落在湘宛淳脸上的眸子闪过一丝怜恤,将人的手轻慢掖回被中,又静坐了一阵方才悄然退出房门。 正文 第25章 如何也梦不到自己有朝一日能拥有如此宏奢宫殿,里面还有成堆的宫人伺候,所以湘宛淳即便难得出宫仍会时常在院子里走走转转,最爱干的事儿便是看人把屋内院后收拾打扫干净整洁。 离开凌霜宫时,湘宛淳平日洗漱没多少可拿的东西,而不甚舍得的几套宫女衣裳却因著再也穿不上不得已扔掉,湘宛淳来婉秀宫的那会,就只带了那把她所珍视的古琴与那夜留在身上的披风。 说起琴的事儿,湘宛淳以前都得半夜三更偷偷摸摸跑到偏僻无人的地方习练,而今终于可以光明正大不必避讳,这也算当上妃子的一个好处吧。如此一来,便说不上册封到底好事坏事,毕竟湘宛淳求得不过是个能吃饱喝足的平静日子。 然而,尔虞我诈的后宫里又哪来清淡日子可言? 好歹如今身为妃嫔,向皇后请安是宫里必要规矩。前几遭随苏霜染一同过去湘宛淳还不觉得紧张,今次只身前往她心里难免打起退堂鼓,虽说皇后端庄和善,但那个向来淡静从容且随时出身替她解围的人并不在旁侧,这呆会若是说错话失了礼也就没个能圆场的人了。 湘宛淳把最后希冀寄托青莲身上,奈何到了锦芙宫,皇后却借由两人清静散行将青莲屏退。这下害湘宛淳彻底拘谨无措。幸而皇后也不是要来为难湘宛淳,见人步伐紧跟应答喏喏,心里有了数,闲聊没一会儿便放人回去了。 借著承德送人之际,湘宛淳与他在路上聊了几句。话还是湘宛淳找的,承德一味带路,态度算不上热情也不能说冷淡,终究仅限主子奴才的层面。 “这事儿还未来得及同你说,你可会介怀?”湘宛淳忍不住问。 “贤嫔娘娘这话何解呢?”承德引牵前行,并未因湘宛淳问话止步。 听不出话音里是悲是怒,湘宛淳不禁琢磨起承德这话背后含义,无奈人一路引领留与她的只有挺高脊背,湘宛淳完全看不出端倪。湘宛淳忖思一阵,始终凑不出语言解释那天的事,吞吞道:“你该晓得这事儿并非出自我真心。” “奴才知道。”久久,承德侧目应答,语气少去先前淡然。 “那你为何要恼我?”承德的话湘宛淳显然不信,不然他刚才那副模样又是如何? 承德闻言步子稍有停顿,不过立马恢复如常,又默然前行一段人才肯慢慢道出心事,口吻里盈满悔恨自责:“奴才不敢怨娘娘奴才气的是自个儿,若不是那天晚上奴才没有跟去,事情就不会演变成今天这模样了。” “事情不怪你,”听闻,湘宛淳包袱一扔心里踏实不少,随而安慰道,“我知晓你向来待我最好,每每有难你总会替我出头,无论以前亦或现在我都深为感激,只是这不意味你力所不及之时需将过错往自己身上揽。若说这事儿我更觉得是冥冥中的安排,该来的终究躲不过。” 回讲来御花园里的那次,湘宛淳思来想去总觉得那天事情蹊跷,她一圈环顾明明不见周遭其他人影,承德又怎会如此及时出现眼前?唯一能解释的便是那时候他早已躲在暗处偷摸观察这边动静。但湘宛淳有一点想不通,承德如若有意帮她当初又如何会不将碧月推人的事情讲出来?不过事情终究已成过往,湘宛淳心有疑问但未多加留心在意。 不如湘宛淳坦然,承德就是扎了根刺心里不舒服,所以湘宛淳如何劝讲他仍旧满心愧疚过意不去。不想人钻了牛角尖,暗叹一声,湘宛淳说:“事情过了,你也别多想就是。” 话音落下,承德到底是以背向对没有应声。此后湘宛淳也再找不出其他缓心话来讲,气氛一路颇显沉闷直至门口。 瞧见到不远处的青莲,承德眸心一暗,沉默许久这会终是幽声开口:“后宫深不可测,娘娘万事还是小心些为妙。”不等湘宛淳询问,人便径自退下了。 承德莫名讲出这么段话,湘宛淳神色一怔正要琢磨话中意思,便被匆急赶来的青莲扰断思绪:“娘娘没事儿吧?”说话间,青莲眼睛却是望向承德离开方向。 青莲方才便一直留心前来两人,虽然听不清两人之间谈话但隐约察觉出湘宛淳与承德之间的熟稔,她原本上前是来询问这茬的,不过几步下来忆起湘宛淳自从被惠妃打伤便极少跨出宫门,锦芙宫的人自然不可能多有结识,走到湘宛淳跟前,青莲索性换了话。 见青莲着紧神色,显然人是想多了。湘宛淳笑道:“皇后娘娘心细体贴待我很好,青莲姐姐无需太多担心。” 青莲听言愣了愣神,随即叹道:“贤嫔心地善良,只是后宫并非是个安生消停的地儿,奴婢劝娘娘多留个心眼。” 怎的又是这话儿?青莲与承德两人意指明显,湘宛淳却是听不懂想不通。不过对方也是出于好意,湘宛淳多少得把这个情领了:“青莲姐姐且心安,这话我牢记于心。” “庄妃竟让青莲随陪贤嫔身旁这事儿,你怎么看?”皇后刮着浮沫儿抿了口茶水,人显随意地问着替她拿捏按摩的人。 全副心思放在手劲力道上,承德回答有些心不在焉:“奴才不敢妄自揣度。” “若有想法,便说出来吧。”皇后放下茶盏,侧脸睨了眼身后的人。 既然皇后执意,承德也就正言讲道:“奴才只觉庄妃相当重视贤嫔。” “就这么简单?”皇后不以为然。 “娘娘心里不是有底儿了么?”承德回道。 “本宫以为你也如是猜想,不过庄妃的心思又岂止这样简单?”皇后摇头轻叹,而后话里又带了些可惜味道,“本宫瞧那贤嫔单纯得紧,怕以后要被人为难了。” 正文 第26章 打与文然闹了那么回,湘宛淳同他的关系一直不见好转。头两回在凌霜宫相遇,文然态度冷然对她不理不睬,而往后日子两人更是没再见过。照此看来,文然是真的生气了。不然依文然那坐不住的性子,脾气耍完不过几日便要拉下脸皮前来讲和。 文然反常,湘宛淳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直至搬入婉秀宫之后对那些荒谬传言有所耳闻,人才恍然大悟。初出知晓事情原委湘宛淳见不有多高兴,到底文然误解在先,她闹脾气不去搭理人也属当然。只是随后湘宛淳觉着把事情搁置不理不是个事儿,毕竟她全然顾着恼气而并未同人将事情做清解释,里面也有她的一部分过错,念着事情已隔三四个月文然火气应该早消了,湘宛淳索性过去同他和解。 如是想着湘宛淳换了身衣裳,一番打扮之后人刚走到宫门口,看见由宫女撑伞款步过来的苏霜染。雪景依衬,一身白裳的苏霜染宛若飞仙。婉秀宫同凌霜宫隔得很近,窜门走动也是常有的事儿,只是苏霜染难得挑在了这飘雪天里过来。 “看样子宛淳是要出趟门,本宫反倒过来打搅了。”待人走近,湘宛淳才终于看清苏霜染脸上的和煦浅笑。 “哪有哪有,”湘宛淳听言,连连罢手,“嫔妾出宫也不为什么事儿,就许久不见三皇子心里有些惦念,想过去瞧探一番。” “难得宛淳有这样的心思,本宫恰好也有段时日不见他了,便一同过去瞧瞧吧,”说着,苏霜染转身便要吩咐人将带来的东西送上去,却是不经意瞥见雪飘漫天纷纷不绝,打消原先主意,回头同湘宛淳说,“貌似雪下大了,不如等停了咱们再去。” 湘宛淳依言抬眼望去,果然刚才还是零星卷飞的落雪现在有趋多之势,她点头道:“也好。”随既目光又落在苏霜染身上,见苏霜染衣裳穿得单薄此时正搓揉双手欲意取暖,湘宛淳醒神回来赶忙邀人进屋。湘宛淳一面吩咐人端碗驱寒热茶过来,一面拿过行前搁在座上如今还没来得及收走的暖炉,用附带铜勺把炉里的灰拨去等火烧得旺些再递给苏霜染暖手。 “天气怪冷的,娘娘怎么穿得这样少?”湘宛淳忍不住说,“若是冻着了,那可怎么办?” “来前一直在内殿坐着,屋里暖和也没觉着冷,出来时候本宫就想着少穿些也无妨,不想走到这里方才觉着有些冷了。”手心背在暖炉壁上贴了贴,待冰凉手掌有了丝暖意,苏霜染慢慢解释。 湘宛淳正要搭话,瞧见推门进屋宫女托盘上端放的热茶,将苏霜染手里的暖炉接过放到一旁又把热茶递了过去,说:“娘娘喝点茶,暖暖身子。”平日也不见湘宛淳对突然到访的文皇帝亦或哪个妃子如此殷勤,这会儿苏霜染过来人倒是忙前忙后亲自照料勤快不行。 “你也别为本宫忙活了,快坐吧。”将一切看入眼里,苏霜染连忙唤住左右忙顾并未闲下的湘宛淳。 湘宛淳口上虽是答应,但人始终消歇不下来。苏霜染只得把捧在手里的热茶放到一旁牵挽湘宛淳的手。触及掌心间的一片凉意,苏霜染颦眉半嗔道:“瞧你,手都是冰凉的,还顾着本宫呢?宛淳也不怕自个儿的病才好,又着了这风?”话间,握住湘宛淳的葇荑收了收。 苏霜染正用被热茶捂暖的手为她冰凉掌心递传丝丝热意,人分明没有多的意思,湘宛淳却为这样亲昵举动感到羞赧,妄图将手抽回,说道:“嫔妾这手凉,怕是要冻着娘娘。嫔妾叫人取个暖炉自己捂着就好。” 见湘宛淳两颊透出浅淡粉润,苏霜染笑道:“宛淳近来面色好了不少,本宫看着颇为欣慰。” “多谢娘娘记挂,嫔妾只是小伤寒,加上青莲心细照顾,病早就好了。”湘宛淳边答边找了就近的位子落座。 瞧了眼湘宛淳身旁的青莲,苏霜染面带笑意:“果然由青莲陪伴身旁更令本宫安心。” 随后苏霜染又说:“对了,本宫近来得了件裘袍,见料子不错便想捎来给宛淳你,不知宛淳会否喜欢。”言落,招手让人将东西呈上。 苏霜染说是不错,但东西又何止是不错而已呢?苏霜染向来待她不薄,想必这件裘皮也是相当珍贵一般妃嫔用不上,湘宛淳自然不愿意收下如此贵重的东西,她回拒道:“袍子还是留给您吧。娘娘身子偏寒容易受冷,会比嫔妾更使得着这东西。” 苏霜染笑道:“宛淳贴心替本宫着想,不过宛淳前几日着风的事儿本宫也深为挂心呢。” 劝人反被人劝,湘宛淳脸上少不了赧色。苏霜染瞧见,便也不再打趣,说道:“好了,宛淳别再推诿了,过来瞧瞧这身紫貂皮衣裘如何?” 湘宛淳只得应言随同过去,皮料她不懂得看也就说不来到底好是不好,不过依著色泽与质感的确合湘宛淳的心意。 “来,穿穿看。”说着,苏霜染拿起裘袍为她穿戴上,举动熟稔自然半点不觉唐突。湘宛淳显得有些惊讶,虽说苏霜染日里惯纵让她做过许多不合宫规的事情,但苏霜染这样亲历亲为,湘宛淳还是不免受宠若惊。 “可是喜欢?”对视湘宛淳因着欢喜而变得璀璨的明眸,心里某处软下,苏霜染暖暖笑意。 “嗯,很喜欢多谢娘娘。”先起神色算得自然大方,奈何瞧见苏霜染含笑美目,湘宛淳莫名心虚撇开了眼。 明知湘宛淳肯定会喜欢,苏霜染却说:“本宫先前还担心宛淳不喜欢呢。” 目光只是挪离一时,湘宛淳收神说道:“怎么会呢,娘娘送的东西向来都合宛淳的心意。” 苏霜染听闻,却是不言而笑。屋外寒然,白雪纷翩,屋内香馨,袅袅正暖。 正文 第27章 这场雪竟下得出奇的大,而之前也没有任何预兆。天色沉阴刀风呼杀,皑雪积挂檐枝染白,殿前两阶石阶全被掩覆,雪深可没小腿。雪大难行难免危险,苏霜染唯得在宿婉秀宫借宿两晚。 湘宛淳原是打算将内殿腾给苏霜染自己到偏屋住下,苏霜染却觉得不妥当,毕竟往那儿去便得踏过院中积雪。苏霜染道:“宛淳曾与本宫同寝而眠,这会儿也不必大费周折,随本宫一同留住内殿便好。” 湘宛淳先是有些为难,稍稍推开窗页目光外探只见呼呼大风携卷雪沙直灌入屋,冷风刮得脸蛋生疼,犹豫片刻湘宛淳不得已应下。 在苏霜染身边跟的几年,对人的喜好湘宛淳多少摸清。饭菜安排全是照着苏霜染的口味没有一点荤肉。不过就是湘宛淳不提事儿,青莲也会多加留心注意。除了在苏霜染伺候多年,还是因着与湘宛淳养成的默契,凌霜宫时两人早就相处甚密,这会儿随身伴陪更是形影不离,湘宛淳只需一个神色青莲便能心领神会。反而就是眼神交汇无需多言,让湘宛淳乐得弯眸笑眼。 苏霜染有交代,湘宛淳为把几页字认下找了一堆书籍翻阅,幸而湘宛淳早有准备,苏霜染这会儿就是不能出外也有消遣打发的东西。 屋内虽然暖和但寒风仍会不时渗进,不愿让苏霜染冷凳上坐着看书,湘宛淳把人请到软榻上阅书之余,跟青莲使了个眼色。青莲会意马上把软枕薄毯拿来。 “这枕面做工特别,”软枕接过时苏霜染特地瞧了眼,话里惑然,“图案看着不像宫中之物。” 笑睨青莲一眼,眸中满满柔光,湘宛淳答道:“软枕是青莲缝的。宫中躺枕偏硬靠着不舒服,青莲便连日帮着嫔妾做了个。” “本宫竟不知青莲有如此手艺。”随湘宛淳的目光望过去,苏霜染笑叹间掩藏了那抹讶然味道。 “奴婢之前见宫中嬷嬷制缝,照猫画虎学来的。”倒是在苏霜染跟前青莲才会一改湘宛淳面前威福之态,谦虚回道。 湘宛淳接话:“娘娘您别听她的,青莲手可巧了。不知娘娘还记得赏给嫔妾那件披风?有回袍子不小心被树枝勾坏,让青莲帮忙给缝了,嫔妾拿回来后,瞧了半天愣是没瞧出那块瑕疵地方呢。”话音落下,湘宛淳便见脸上难得浮出红晕的青莲拿眼睛瞪她。 即便替人讲着好话,也难免人不会因羞而怒,湘宛淳见状自觉往苏霜染跟前靠了靠,生怕青莲当着苏霜染面儿亦不能自抑伸手掐她的腰。说来青莲对付她只有三招,一是戳额头一是瞪眼一是掐腰。戳额头这招自打湘宛淳当了贤嫔人就没再使过,倒是这腰开始掐得起劲。青莲面上恭恭敬敬,私下还是把湘宛淳当成那个笨手笨脚干活拖沓叫她时刻操心的小丫头。 两人一来一往的小动作全收眼底,苏霜染抿唇浅笑:“许些日子不见,你俩儿的感情倒是更好了。” “哪有啊,娘娘,”不过是随口提及却像被人逮住把柄一样心跳砰然,青莲收起心中异样连忙同苏霜染说,“若贤嫔能不让奴婢时刻担心,奴婢想这感情说不准还真能好许多呢。”湘宛淳并不为主仆区分心有介怀,因此一些无伤大雅的嘲嬉青莲也不避讳。 果不其然,湘宛淳脸一下红透,声如蚊鸣:“哪有什么时刻挂忧的明明只有惠妃娘娘过来的那回么。”再说,最后还不是娘娘及时过来解了围? 怎的讲来仍是青莲站离更近,除了掖藏心底没道出的湘宛淳话一字不漏入耳朵。若不是苏霜染在这儿,她铁定要神不知鬼不觉往湘宛淳细腰上掐一记出气儿。 两人眼中神色来往小心却仍能被人心细捕捉,一股莫名燥意缠绕心头如何也挥散不去,苏霜染唯得把半盖在身的薄被掀开一角透透气。 “娘娘是觉着热了么?”湘宛淳问道,“嫔妾去拿床更薄的过来?” 正要同一旁的青莲示意,便见侧卧软榻的人摇手轻罢,苏霜染道:“不必麻烦,这样就可以了。” “宛淳前些日子病了,字该有几天没学了罢?”拿起手中的书翻了两页,苏霜染忽然问。 听苏霜染问起这事儿,湘宛淳赶紧打停与青莲的嬉闹,回道:“这几日都有看呢。” “如此,那本宫便考考你,”苏霜染将书递去叫湘宛淳接下,随后说,“宛淳,你且念上书中一段与本宫听听。”苏霜染考得不难,加之湘宛淳每天功课做足,这种事情她总能应付自如。 一段下来,苏霜染又拿了另本书叫她诵读。待湘宛淳把这段也读全了,便听苏霜染含笑而道:“宛淳真是不小进步呢,本宫如若改测默写,对宛淳讲来也该不是难事儿吧?” 确实不是难事儿。湘宛淳却察觉人的不大寻常,苏霜染从来只拿读默背其中一样考她,如今既要读也要默,湘宛淳自然想不通。 青莲见状不好多留打扰,便说:“奴婢先退下了,娘娘若是有事儿便传唤奴婢。” 苏霜染额首,着鞋起身随湘宛淳绕至桌案那头。镇纸压着一张笔墨练满的纸张,湘宛淳正要将那张尚未得及拿走的废纸收拾,苏霜染从她手中接过拿来翻看,眸心顿时一亮,笑道:“果然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随即人又说:“不过,落笔一捺若是这样写会更好些。” 湘宛淳正倒水磨墨,闻言便凑脸过去瞧,而苏霜染已经拿起笔在新纸上划下一道,这会儿将笔递去:“来,试试。” 湘宛淳依言过去有样学样写了一遍,给人瞧时,苏霜染不说好与不好,只是握住她的手在宣纸空处重新写了遍,随而伏在湘宛淳耳旁吐声软言:“觉得如何?” 湘宛淳心思都在纸上没有察意,只是一个劲对着字迹前后的不同:“果然不一样。”前后比对,湘宛淳略为惊奇地侧脸向苏霜染望去。 苏霜染被人的模样逗笑了,不过是小小一技湘宛淳竟如此欣喜。这般看来,湘宛淳倒似无所求需之人。 正文 第28章 后宫中寡欲清心不与争风吃醋的,约莫只有湘宛淳一人了。她对这些没趣致,若非宫中盛宴不得已出席露脸,湘宛淳来往最勤的也仅是苏霜染,如此便还有许多嫔妃她不识得,自然这嫔妃间的中秋赏月里湘宛淳深觉无趣。 皇后还未从席宴上回来,妃子零散站坐话闲。见不到苏霜染身影湘宛淳也不愿过去,打了招呼同前随的青莲在斑驳树影下匿隐。 “咱站这不大好吧?”地处偏僻,湘宛淳是清静了却也给人离隔孤僻感觉,青莲不住提醒。 湘宛淳心知不好,只是周遭的人她也没见过一两面,若非得攀识结交恐怕让人觉着她别有用心怀有鬼胎。如此还不如就站在这儿等人来呢。 不见人动静,青莲正要劝话,无意瞥见那抹身影,道:“娘娘来了,咱们过去吧。” 湘宛淳闻声立马来了兴致正要往前走,不想同树旁侧穿而来的人撞个正着。听人一声浅呼,湘宛淳心打鼓赶紧上前将人稳扶询问:“可是伤着哪儿了?” 照理说湘宛淳这鲁莽失礼行径铁定少不了一顿责斥,对方却软声浅语慢着声音回道:“都怪妹妹没看路,让姐姐受惊了。”分明是她步疾匆匆忘记看路这会儿竟被人揽下了过责,湘宛淳心生诧然不免打量起眼前的人。 借著清明月夜晃亮宫灯把人里外端相了遍,湘宛淳只觉借用书中那领如蝤蛴螓首蛾眉描述眼前美貌半点不差,尤其身上婉约安静的气质更叫人浮生好感。愣愣盯视半响,湘宛淳方知自己失仪,遮掩地岔开话:“貌似不曾见过你?” “回姐姐的话,妹妹僖嫔,入宫才半年余。”边做解释,云瑶边盈盈施礼。不足中气,声音温婉悠慢平添几分羸弱,听着人心生怜惜。 湘宛淳点头:“原来如此。”语调不似先前硬生此时柔和许多,但免不了话间的淡漠相距,到底因着尚未了解对方底细,湘宛淳不敢随意示态。 同寻上的嫔妃随意几句闲谈,苏霜染过来时候云瑶作礼一躬人便离开了。湘宛淳顺着离渐人形望去,竟然撞见康妃挽上云瑶手臂的一幕。康妃举止大方亲昵毫无忸怩之态,湘宛淳一怔万不料这僖嫔竟同康妃感情正好。 康妃正是昔日康嫔,说来康妃早先并不得宠,如今能坐这个位置全归腹中胎儿的功劳。打从康妃有了皇室血脉文皇帝态度明显骤变,而惠妃又不加抑遏人这会儿更是挺着肚子四处招摇挑衅跋扈嚣张得很。 谁得恩宠谁受冷落,湘宛淳一向不多关心,只要彼此恩怨的苗火不烧到她那儿就成,不为保身湘宛淳只不愿为一个不多讨喜的人趟这浑水。即便两年过去c文皇帝待她不赖,湘宛淳仍旧不能轻易原谅文皇帝那晚犯下的过错,心中芥蒂她极少留人夜宿婉秀宫。 虽然冷眼旁观,湘宛淳不知苏霜染如何作想。自她入宫苏霜染受宠至今,然而打康妃怀有身孕文皇帝便甚少过来凌霜宫,如此她只怕苏霜染心有不满。湘宛淳多担心了,毕竟苏霜染的性子就摆在那儿,宠辱不惊。 “宛淳在这里等久了罢?”苏霜染歉然道。 被苏霜染唤回神,湘宛淳敛下远眺目光:“没呢,嫔妾也才刚到。” 苏霜染不是非得讨个结果,既而湘宛淳不愿认,她也不再过问,只道:“宛淳别在这儿站了,陪本宫到那头坐坐吧。” 苏霜染体恤让湘宛淳心头一暖,旋后低声应下了。因着怕给人留下闲磕时候的话柄,湘宛淳虽不多情愿但仍不敢端架摆谱过来太晚,苏霜染来的这会儿她已经在树下站了有些时候。苏霜染心中有数,却不着痕迹将事情归往自己身上。 两人刚往座上一坐,便有寻事的人找上门,康妃盈盈笑意:“庄妃姐姐c贤嫔妹妹都在呢。”这惠妃刚消停康妃就来找茬,还真没完没了。 目光留在前先聊了两句的云瑶身上,湘宛淳心里几分可惜,若不是康妃公然前来闹事,说不准以后两人见面还能打个不甚热情却也不必冷意假惺的照面。算到头与康妃接触也就那么几回,自从湘宛淳头回见面不觉意给了人一难堪,往后康妃见着她便诸事刁难。如今见康妃过来,湘宛淳多少心里多点没底儿。 起身,合规合矩福身行礼,湘宛淳才道声康妃娘娘,便换来人一句嗔怪:“既然都为皇上的妃,那咱就是自家人,贤嫔妹妹这声娘娘叫着也真是见外。” “妃嫔有别,宛淳向来对级高位重的人心有仰敬,康妃妹妹不用介怀。”苏霜染随即接话。 “即便如此,还是希望人能唤声姐姐呐,”康妃并不乐意哼了声,但也不好再提,人由云瑶扶搀,几步上前把湘宛淳的位置坐了,“哎呀,驮个孩子真不容易呢,人还没站上会儿,就累得不行。” 人刚一坐定,又同身旁的云瑶道:“瑶儿也坐。”康妃全无招呼湘宛淳的意思,半点不把苏霜染放眼里,到底是有有底气才敢这样无所忌惮。 苏霜染随之道:“宛淳别站着了,一同落座吧。” 湘宛淳还在为云瑶的事情感到惋惜,人这会儿就安安静静地望过来。态度并不为康妃的嘲刺有所改变,柔澈眼眸里和光一片,察觉湘宛淳目光对上,云瑶也不见得惊慌,回了湘宛淳一个恬婉浅笑。湘宛淳讶异不解又怀带欢喜,心里有些想不通,这样安静温和的女子怎的会与康妃一道上? 康妃有意过来炫耀,耍嘴皮却占不了上风,一番明嘲暗讽人气呼呼走了。 待人走远,湘宛淳忍不住凑脸问:“娘娘那僖嫔是什么来头?” 不曾见湘宛淳向她问及宫中哪位嫔妃,苏霜染回道:“是康妃的亲姊妹,年初时候入的宫。” “亲姊妹?”湘宛淳脸露惊诧,两人脾性悬差如此厉害,怎么看也不觉着像呢。 见状,苏霜染只留了句醒示的话:“你留心且是。” “嫔妾记下了。”湘宛淳应。 苏霜染忽而一转话锋:“虽说本宫有心围解,但宛淳也听见康妃那番话了,这娘娘喊着容易招事,你思忖着换了吧。” 双颊因苏霜染期然眸色晕上淡粉,犹若三月桃花,湘宛淳并不想扫人兴致,磨蹭片时慢慢唤道:“姐姐。” 苏霜染眸光温软似水漪涟,唇角轻抿巧笑嫣然,这一声她等了五年。 正文 第29章 席宴过半,皇后也无需再留旁作陪,退席回来同一干妃子赏月闲聚。皇后来的会儿众人翘盼已久,对于皇后来迟姗姗嫔妃心无埋怨,一味逢迎争相讨好尽管皇后不多受宠。大伙心知肚明,文皇帝日里平常对皇后还是不薄的。 是沾酒缘故,皇后步态微细浮偏,却紧精神同来人一一寒暄。 侧眼过望,苏霜染不知何时前迈到跟前同人话聊。湘宛淳心思并不在此,确信青莲未有过多留意这里,微狭眸子好让眼尾睄视承德搀扶身影。青莲不愿她多接触承德湘宛淳心里清楚,只是她与承德的关系又哪是说不理就能撇清的?承德恩情她无以为报,可以这样讲,若非承德当年奋力保全湘宛淳此时也不可能安然无恙出现这里。 似乎觉察,承德有意无意朝这边扫望,动作却是掩饰极好,边做扶搀边在仰眸探路的瞬时瞥视人群之外的湘宛淳。不过也就眸眼相擦而已,承德旋即敛回目光全心全意伺候宴庆上被进不少酒的皇后。 按嫔位排级,不似苏霜染陪伴皇后左右一同随行的湘宛淳几近落至最后。湘宛淳不爱在生人面前多话,一如身旁安静不言的云瑶。前面众妃子喧闹异常而尾末几人近乎沉默,如此来比后边气氛更显清冷。 许是早已习惯,静默一路的湘宛淳不觉任何不妥,可惜青莲被屏离不在一旁伴着,人显得有些百无聊赖,湘宛淳后来更是神思飘离步行渐慢与前人拉开老大截距离。待湘宛淳有所察觉,前眺却是不见了众人。左顾右望,湘宛淳发现偌大地方仅剩她一人。 湘宛淳不见得荒乱反而有行步回返之意,心里思忖着若是乘此时机回去指不准能偷出时间与等侯原地的承德私聊一阵。人正打算返身回去,却听得一声并不熟悉的浅唤:“贤嫔姐姐不跟上么?” 仰眸,来人是云瑶。“就来。”湘宛淳应声步子却迟犹不前,终究不愿在无趣的事情上多耗时间,许久不见,她心里惦记承德如何近况。 不经意间顿足,原委云瑶多少猜料。至履软前踏,月华暖玉姿,纤纤作细步,精妙世无双。落步跟前,云瑶换言讲道:“赏月时辰未到,这会儿就是过去也静闲无事,如此不若僖嫔陪姐姐在这里走走?”声轻如飘散浮云,风吹既散。 “僖嫔若是就此退离,怕康妃娘娘找起来不见人影。”湘宛淳讲。 云瑶回道:“姐姐正同身旁妃嫔聊得起劲,该是无暇顾及这边了。” 委实对聚首聊闲的兴致不大,云瑶提议深得她心,确认了时辰,湘宛淳方才额首浅笑:“也好,咱们走走。” 不容易从话闲抽神,苏霜染四周望视寻不着湘宛淳踪影,稍作留心竟连云瑶也不见。心里明白一二,苏霜染正欲推却旁人请邀,湘宛淳同云瑶却适时出现。两人且行且慢,并未上前作聊而是选了稍远地方停步。 斑驳暗影将身子隐藏近半,能捉捕的仅有湘宛淳半边容颜,人心情颇佳,苏霜染见时她正同一旁云瑶含笑浅谈,面庞柔和退去不少平日遇生人时候的见外。 不是应了会小心点?这会儿怕是把方才的话都抛脑后了罢。蛾眉轻敛又松缓展开,苏霜染目光仅仅停留一刻便被身旁附上攀谈的妃子拉回。 康妃如今得宠是谁也想依附讨好,身为康妃的幺妹,云瑶免不了被巴结,与湘宛淳才静站小会儿,便有堆满谄媚笑意的妃子过来:“僖嫔妹妹c贤嫔妹妹,怎就站这里了?难得今个儿人齐,不准备过去同大家聊聊?” “就来。”又是先前那话,湘宛淳口气诚恳,话落云瑶耳里却能听出她的搪塞敷衍。湘宛淳话音落地,云瑶随而点头,妃子瞧出两人兴致不大,也不再劝而是原地同人攀谈起来。湘宛淳话不多,倒是云瑶把来人的话大都应下。一来二去,湘宛淳与云瑶接话有了默契。 把人应付离开,湘宛淳暗自吁气,听云瑶讲道:“入宫之时便有听闻贤嫔姐姐缜言喜静,不想是真的。” 虽说与苏霜染树敌的人很多,趋之若鹜不在少数,毕竟苏霜染是文皇帝眼前红人。湘宛淳为苏霜染密交自然有人欲意讨好,奈何她不爱假惺酬,时间稍长众人自然也就瞧出其中端倪,不满湘宛淳自视清高便少了来往。湘宛淳无心之举惹来他人嚼舌,如此云瑶得知消息也并不奇怪。 湘宛淳正要接话,耳旁拂来软润细语:“寻了许久,不想宛淳这儿呢。”嘴角化开一抹连自个儿也不曾觉察的浅淡笑意,湘宛淳侧目便见苏霜染徐近身形,只见佳人折纤腰以微步,呈皓腕于华裳,绰约多姿,一笑倾城。 心中一动神目近痴,撇下身旁云瑶,湘宛淳晃神喃言道:“这种场合来得少,有些呆不惯便出去走了走。” 苏霜染眉目带笑,流转云瑶身上的眸子片刻收回,凝视眼前湘宛淳:“原是可惜抽不得身同陪,如今见僖嫔伴你侧旁,本宫着实心安不少。” “娘姐姐不必担心。”应声略为拗口,湘宛淳这才终于忆起先前应承的话,脸上阵阵红绯直往苏霜染那里瞧,湘宛淳却没瞧出人脸上异色。 恰时一声禀传将湘宛淳心头微尬消去:“皇上驾到。”紧后一身明黄换来妃子纷纷作礼。 文皇帝大步跨前直道:“康妃有身孕,这礼就不要行了。”康妃闻言喜滋滋起身,随而对行礼福身的众人睨视整圈,模样儿傲得跟个孔雀似的。 湘宛淳撞见,意识下想看清苏霜染的脸,奈何朦胧夜色将苏霜染容颜掩匿叫人瞧不真切。再近些,苏霜染竟忽然仰头目视过来,温婉笑意把欲意偷窥的湘宛淳逮个正着。脸上一烧,湘宛淳心虚撇开眼睛。 正文 第30章 方才的话又换来苏霜染多时沉寂,偏爱苏霜染面带愧色的样子,湘宛淳妖冶妩媚的脸上化开一丝淡笑,狭长美眸却如清幽冷潭,笑意毫无生气。嘲讽意思如此昭显,苏霜染如何看不出?撇开眼,苏霜染理好絮乱心绪同时又为人前示弱心生恼意。她不该露出软弱一面,至少c至少不该在湘宛淳眼前。 攥紧的手心落下一串深陷的月牙印,苏霜染面上却看不出半丝被指甲咯疼的迹象。 湘宛淳径自伸手解开人身上衣裳,苏霜染来时特地换了身繁复宫装自然要比平日便装难除褪,湘宛淳才松下两条丝带便懒洋停了手,搁下一句飘软话语,人重新卧侧床边:“自个儿脱吧。” 脸色不见能好哪里去,苏霜染起身,僵著手半为迟虑地把身上衣服解开。 一面摸着脖颈上的金锁,湘宛淳鼻音显重地懒洋问道:“庄妃莫不是以为本宫有那个闲情逸致等你一件一件慢慢脱罢?” 话里不耐之意苏霜染听得真切,手头动作稍有停顿,随即快了不少。而那边湘宛淳早已阖眼斜躺。说是兴致正浓,谁也看得出她其实并不有味,否则苏霜染褪衣服的会儿人不该不为心动地昏昏欲睡。 等褪剩一件亵衣苏霜染实在不愿下手,踌躇之间竟不见湘宛淳开声催促,遂而望眼床榻,不想湘宛淳已经眯睡了好些时候。 是睡了?歇口气之余又略显尴尬,苏霜染垂下手身处原地有点儿不知所措。既然湘宛淳睡去,那她是走是留?被人这般讥刺羞辱自然想不管不顾就此离开,然而离去就意味一切将前功尽弃,心头还惦挂着文然,良久,苏霜染暗叹一声,合了身中单挪步到床前,擦著湘宛淳的身安静坐下。 偏头侧目,湘宛淳睡颜近在咫尺。散去眉目间的厉色面容显得平和安静,云髻峨峨,修眉联娟,丹唇外朗,皓齿内鲜,青涩褪去平添几分风情,如今眼前的人已然不复当年模样。苏霜染不禁敛眉,是多久不曾仔细打瞧这张俏脸了。 如烟往事倏然涌入脑内,那倒是一段十分开心的日子,苏霜染恍惚片刻再度回神,瞧见眼前湘宛淳极为陌生的样子不免暗下眸光,随即那丝感伤隐匿了去,取而代之的清明目光带上一抹冷色,苏霜染险些忘了,把她推入这样两难境地的罪魁祸首正是湘宛淳。 明明心里怨怼不满,手鬼使神差探了过去,正欲碰触湘宛淳的睡颜苏霜染又及时醒悟,一面暗自诧异一面欲把悬垂的手收回去,岂料这时葇荑被湘宛淳紧紧握住。苏霜染不改面色,心里却为方才失神之举颇为不悦。 再看眼前人一片雾蒙眼眸里透出的戏谑味道,苏霜染抿唇,面色沉下几分。 “还以为庄妃会有所动作呢,可真是让本宫失望了。”湘宛淳确实乏倦只是无人陪伴身旁她如何也睡不着,眯眼半伏床榻等人过来不想撞见刚才一幕,弯起嘴角不似笑慵懒蹭身却如猫,模样百般妖娆挠著心痒人却不得靠近。 攥上苏霜染的手,摸到掌心尚未消去的指牙印,湘宛淳不着意地五指缠扣,瞧着如白玉笋芽的指尖,湘宛淳感叹声里不难听出讽嘲之意:“果然许久不来往,本宫连庄妃喜好改变都不晓得。不过,庄妃这指甲蓄得可真是好看。” “得贵妃言明,臣妾也深有同感。”苏霜染淡声应道,这话实在不该拿来说她,湘宛淳自个儿不也如此?素手染蔻丹,丽颜傅胭粉,甲如赤豆红,人比桃花艳,回眸百媚笑,千娇多情生,原是灵清女,温良心善明,多多事变故,足失凡尘里。 “这话本宫可不认同,”湘宛淳吃吃笑,漫不经心地拨弄着苏霜染的玉指,话也说得心不在焉,“宫里谣传盛行,即便不做打听,庄妃也该是知道的。” 对这等亲昵举动不甚喜欢,苏霜染又只能由得对方牵握。目光在苏霜染半拢半敞的襟口前肆意流连,湘宛淳笑意却冷:“怎的,这最后两件是要本宫帮你?”话音落下,本还缠握的节指随而松开。 被弯阖凤眼直勾盯著不自在,苏霜染唯有背过身子将中衣褪下,盘起的缎发恰恰让大片雪肌置露空中,当真是秀色可餐。 背后缎带被一点一点开扯,苏霜染动作慢缓一如她行事风格。湘宛淳看著心里早已糟烦成团,蛾眉一敛人利落起站,绣鞋未着赤脚三步两步走至人跟前,伸手一拽亵衣应声而落。举动出其不意惹苏霜染一怔,湘宛淳乘势将人拦腰翻身,让对方措手不及意识地环上自己腰肢。 一片清凉的身子被人圈环,柔软紧贴心口,苏霜染心里泛起阵阵波澜,然而抬眼竟对上湘宛淳略带谐谑的眸子。伸手推搡却被人环臂扎紧,恼得苏霜染不知如何是好。这时湘宛淳洋洋开口,话中寒意掩遮不下:“别以为本宫对你有心你便可以肆无忌惮,告诉你,本宫耐性可是有限的。” 眼中划过的一抹戾色是苏霜染熟悉又目生的。深知湘宛淳反复无常阴晴不定惹恼了谁也甭想有好果子吃,大家心有余悸都如履薄冰谨慎应对,苏霜染胆量不小,敢三番两次触她逆鳞。睚眦必报如湘宛淳,这笔账她定会慢慢讨回来。 觉察湘宛淳周身透散的沉抑之气,苏霜染不得已妥协退让一步,到底是心念文然的事儿,不然亦不会遽然抬手缠上湘宛淳的脖子,倾身往垂耷的唇角清浅吻去。沾上的一刹苏霜染心不住往下坠沉失落而冰寒,自个儿这是作甚是屈身讨好么? 湘宛淳抿唇迟迟不见回应出乎苏霜染的意料,一横心却更凉,她香舌卷进细细密密深探。曾几高高在上的女人,如今放低身段只为讨得人一份欢心,感触唇上的软细微凉,湘宛淳眸光骤冷,看不明情绪地揽腰的手慢慢移上后背。 正文 第31章 多得云瑶不小帮助,中秋那夜湘宛淳相当安宜得适,之后又与云瑶打过回照面从此两人有了不多交往。心头正为欢喜,湘宛淳忆起许些时日不见苏霜染不免有点儿挂念,仪容收拾整理一番正要过去,宫女促急而来:“娘娘,康妃来了。” 康妃?湘宛淳听闻不掩诧异,自她入住婉秀宫,康妃并未来往一回,这头遭过来怕该不是什么好事儿。思来想去,除了关乎云瑶湘宛淳实在想不出别的事儿能劳身怀六甲的康妃亲自走上一趟,不该真是为了云瑶罢?心里咕哝著,湘宛淳也没法出门了,好整以暇出门迎接康妃。 迎前,见来人满脸怒意,湘宛淳暗地叫糟,却还是作礼福身恭敬讲道:“康妃姐姐有孕在身,一路过来怕是累坏了,快请屋里坐。” 并不给好脸色,康妃手袖一挥,同身后人指示:“给本宫搜。” “怎的了?”见人不得同意便强闯入宫,如此嚣张无理湘宛淳看不过眼地微敛眉心,直问,“康妃姐姐你这是作何?” “哼,到了这时候你还敢卖傻装疯,”睥眼往湘宛淳脸上扫视一遍,寻不出任何端倪,康妃似笑不笑,“也好,等会搜出了东西看你如何辩解!”湘宛淳听得云里雾里,康妃不予理会,只是一门心思吩咐人挨个房间仔细搜找。 眼见宫人东西都翻找到内殿去了,湘宛淳心里如何也有些不乐意,正要上前阻止被康妃拦身截下,康妃口中讽嘲浅明易显:“瞧贤嫔这慌里慌张的模样儿,莫不是里边真藏了什么不能见人的东西?” “此话怎解?”湘宛淳被冤枉得莫名其妙,仍旧耐着性子慢声询问。 “少在本宫面前佯作糊涂!”也不怕动了胎气,康妃双手挺腰啐声怒道,“就说后宫中怎会有你这种不与争宠心无城府的女人,如今终于按耐不住原形毕露了罢?心机够深呐,竟敢在本宫身后使阴招。”近来宫里闹得最为沸扬的莫过于康妃被人下蛊的事儿了,而今湘宛淳满脸不明的茫然模样,康妃哪肯相信她真是全无所闻? 然而湘宛淳确实一无所知,云瑶不曾提及青莲也没说起这茬,她本不好打听言杂加之天气渐寒人多时只在内殿歇息,又哪会闻听宫里四起传言,如何知晓康妃被人巫咒的事情?此时被人无端责斥,湘宛淳心有委屈却不好明着驳辩,只说:“康妃姐姐肯定是哪里误会了,妹妹甚少出宫走动也不与人过多往来,何来恩怨,又有什么理由去害人呢?” “贤嫔这般理直气壮,倒是看准自个儿是庄妃的人本宫不敢拿你怎么着了?”康妃神色骤然寒清,随而一巴掌招呼过去,清脆响亮让人耳鸣目眩,“在本宫面前耍心眼,你还嫩了点!” 湘宛淳半捂脸颊紧皱眉头,也不晓得刚才那番话里哪儿出了错,得罪康妃换来这莫名的巴掌。 “别以为你这话外之音本宫听不出来,不过区区嫔妃竟敢以下犯上目中无人,”康妃收手,目光冰寒冷冷笑道,“暗着嘲刺本宫四周寻怨结仇,贤嫔胆量还真不小呐。” 既然是欲加之罪湘宛淳也就百口难辩,心里企盼青莲快些回宫却见寻搜宫人折身正往来处走。宫人手里攥拿一物,湘宛淳因着相距远偏并未看清。 “娘娘,此物在内殿寻到。”说着,宫人将东西恭敬呈上。 对湘宛淳不屑正眼,康妃话里嘲恼之意尽显:“事到如今,贤嫔还有什么话好说?!” 湘宛淳默不作声,直至看清来人递上手中还未编全的草制人偶。若康妃目的只为寻个草编人偶实在不必这样兴师动众,湘宛淳不明所以,康妃已然隐隐作怒:“贤嫔不该想说不识得这东西罢?” 听康妃口气湘宛淳心里隐约异样,随后讲道:“不过是个娃娃,竟劳康妃姐姐如此大费周章,妹妹确实诧然。” “贤嫔装蒜的本事还真出乎本宫意料,”康妃怒极反笑,“不过巫邪之物已经找到,本宫也不怕你有万般能耐狡赖!” 闻言湘宛淳心里一惊,不想到眼前不起眼的小人竟就是害人用的巫蛊娃娃。 湘宛淳神色转变全数落在眼里,康妃全当她是心里有鬼,扬手下去又是一耳光:“你接近瑶儿就为了方便下手罢?看来本宫还真是大意了!”甩下的巴掌半点不留情,湘宛淳面颊直直偏至一侧。 “也不瞧瞧本宫如今何种身份,竟妄想动到本宫头上来,”康妃并不解气,想再扔一巴掌又怕等下不好同文皇帝交代,哼声直道,“本宫倒想想看看,皇上知晓实情会如何惩治你。” 康妃拽扯力气不小,湘宛淳受不住这猛然力道身子扶撑不稳地向前踉跄两步。门侧瞅了好几眼,仍旧迟迟不见青莲的身影。湘宛淳心里泛起嘀咕,只不过出门挑匹布料而已,尚衣坊离婉秀宫并不算远,人怎么到现个儿还不回来? “怎的,还想搬救兵?”湘宛淳的小心思康妃如何不明晓?睨眸讲道,“本宫就不信庄妃还能救得了你!” 跟行宫人得到康妃的眼神示意,拦身湘宛淳跟前,弓腰引牵模样恭顺合数,却是半笑不笑地凉声讲道:“贤嫔娘娘,请吧。”如此野蛮架势就是不去也不成了,湘宛淳心里极不情愿也只得硬下头皮随人前往。 文皇帝正在御书房阅奏,见康妃过来,赶忙放下手里的笔起身迎上去:“怎不在宫里好好歇着,跑这儿来了?” “皇上,您可得替臣妾做主啊!”前脚进门,康妃泪眼婆娑直声喊屈。 文皇帝听得心肝儿颤心,慌急询问:“怎么了?”康妃不应话只是一个劲地嘤嘤啜泣,文皇帝敛紧眉头目光逐渐落至康妃后头的湘宛淳身上,半响思索心里随而了然。文皇帝直盯的目光尤为犀利,湘宛淳多少看懂其中的意思,撇开眼心里坏道这下更不好解释了。 声音和柔缓沉,文皇帝安抚道:“这种事应交由皇后,你现在啊,最该安心养胎。” “可人是冲臣妾来的,臣妾若能不亲自抓到凶手恐怕会食不下咽夜寝难眠,”康妃惶惶不安声泪俱下,“臣妾就盼着能早日查出真凶将事情原委弄清讲明问那人为何要加害臣妾。臣妾安危是小,可这腹中胎儿毕竟是皇室血脉,万不敢出什么意外啊!” 正文 第32章 康妃讲得惨惨凄凄容色憔然好不可怜,如此而来文皇帝就是有心放湘宛淳一马此时也不能将事情轻易作算。 说来文皇帝来回也就瞟了湘宛淳那么两眼,只是眸光泛露的尖锐看得湘宛淳心里不是滋味,文皇帝坐拥大齐江山只手归管社稷苍生,既然愿想成为一代明君流芳百世又怎能不听他人开声辩白仅凭片面之词就将莫须有的罪名随意扣加她头上?确实太过草率武断。 文皇帝原先不大相信湘宛淳会做如此幼稚荒唐的事情,奈何康妃已将证物呈递送上,事实摆在眼前他也不好多言,心中难免失望万不料湘宛淳竟是这种人。 两人各怀想法默然不语,到头还是康妃打破这阵沉寂。两人心思她岂会不知?康妃等得不过是一个契机,她讲:“依身份而论,贤嫔就是再怎么对臣妾心有怨言,始终不敢欺负到臣妾头上,如今能在婉秀宫寻出巫蛊娃娃,臣妾觉得事有蹊跷。” “康妃的意思是,贤嫔背后有人指使?”目光逐而深邃,文皇帝觉得康妃话在理儿,只是又念道古往今来后宫妃子为得龙恩拈酸吃醋明争暗斗不可计数,文皇帝不免紧锁眉心。 虽说下蛊一事闹得宫中人尽皆知,但终归不同于佞臣当权藩王起兵外敌扰边那些撼动威胁文家天下的大事情,若把有联系的人一个一个揪出来惩治伤了夫妻情分不说也全然没那个必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谣言平息下来便好,文皇帝如是想。 在场人里没有谁比康妃眼睛更为清明,把人心底想法看得透彻,康妃别有心思,接下文皇帝的话怯声讲道:“臣妾臣妾不敢胡乱揣测。只是,臣妾见贤嫔同庄妃姐姐走得近怕c怕对臣妾不满的人,其实是庄妃姐姐。” 湘宛淳听闻脸色渐变,感情康妃先前言谈作为都是晃眼唬人的,醉翁之意不在酒,她真正介意的人是苏霜染。 见康妃把事情往苏霜染身上推赖,文皇帝心里有点儿偏袒不满,然而并未将犹疑之色露显于外,他说:“且不提带贤嫔进宫的人正是庄妃,贤嫔身为宫婢那会子便一直跟随庄妃左右,两人感情要好是情理之中的事,若就此断定庄妃便是幕后主使,倒也显得牵强了。” 话声温和留了明显商量的余地,康妃为文皇帝偏颇态度心有不悦,却是附和说道:“皇上说的是,臣妾确实不该只因庄妃姐姐与贤嫔交善就是非不辨胡乱猜疑庄妃姐姐,臣妾知错了,还望皇上责罚。”语落,人作势福身。 “只是个误会罢了,康妃何须如此?”文皇帝哪舍得让康妃受累,连忙将人搀扶入怀,轻斥话音不乏疼惜味道,“说好身孕期间无需作礼,你怎又给忘了呢?” “都怨臣妾心思不够缜密犯了糊涂,若非得皇上提醒,臣妾心里这疙瘩怕到现在还化不去,”康妃低低叹声,“毕竟这巫蛊咒念的不是臣妾,是臣妾腹中的孩子啊。” “什么?!”脸上掩不去吃惊,文皇帝直问,“不是说藏被褥里的只是个扎满银针的娃娃,怎么又同孩子扯上干系了?” 康妃愈是吞慢不言文皇帝愈是焦灼心急,好不容易盼来了话却是吊极人的胃口:“臣妾是不想让皇上担心,才自作主张将实情隐瞒。” “且说,到底怎么回事儿?”揽环康妃肩膀,文皇帝切声直问。 “其实紧扎草人的布条施法蛊咒的是臣妾腹中的孩子,”康妃掩面讲道,“臣妾那时候心里慌怕得紧,又担虑实情道明宫中人人自危更难查出眉目,与其害皇上替臣妾操这份心,不如就让臣妾自个儿将凶手揪出,再将真相公之于众。” 不想真相竟是这样,那份安平心境已然不再,话不多说,文皇帝直同身旁太监总管吩咐:“去请庄妃过来一趟。”到头,文皇帝还是给兜著圈儿地绕了进来,康妃遮匿的脸庞露出一抹得逞笑意,早先留备的一手便是等待这种时候派上用场。 一旁久默不言的湘宛淳心里直道不妙,康妃意图如此昭明,照此下去恐怕苏霜染来时将会身处难境。而湘宛淳最不愿见到的便是事因自己而害得旁人受到牵连。 这该如何是好?湘宛淳心乱如麻,当然不愿吃这亏,奈何事情她若不肯承认连累的将会是那个她无论如何也不愿伤害的人。深秋的天,明明屋内的炉鼎烧得不旺,湘宛淳手心竟然布满薄汗,进退两难,她不知如何才能做到万全。 康妃自然晓得湘宛淳的顾虑,反倒就是深知才更肆无忌惮。湘宛淳思忖着该如何应付,康妃却趁时从她嘴里套话。康妃话里藏话让人无所适从,湘宛淳起先还能沉着应对后头人心绪飘忽根本束手无策,最后唯有沉默相对。这样一来对咒害的事情湘宛淳近乎默认。 湘宛淳原本可以为自己解辩,然而她宁愿让自己背黑锅也要护全苏霜染。 仅仅盏茶的时间湘宛淳便招了,一口咬定事情是她所为与苏霜染并无关系。湘宛淳的选择委实下下策,无奈她心思单纯实在想不到更好的招数,湘宛淳心念著与其呆会苏霜染被人刁难,不若就此将事情做了结,如此一来还能省去不少麻烦。 湘宛淳一言一行全在意料之内,康妃自是得意但仍不肯就此作罢,苏霜染得志这么多年,是时候给她点颜色瞧瞧了。 文皇帝不知道康妃心里算盘,以为给予湘宛淳惩责湘宛淳就算了事。康妃却说:“此类事情有了一回难保不会出现第二次,臣妾以为这事儿众人当已为鉴。” 杀一儆百的心思文皇帝当然懂得,起先看在苏霜染的面子上多为犹豫,如今康妃把事情摆明了讲也就不好再做袒护,眸子不觉意落在湘宛淳身上。被文皇帝目光紧盯浑身不舒坦,湘宛淳心里咯噔,这一难她怕是躲不过了。 苏霜染来的会儿湘宛淳正跨槛外出,身后紧跟两人行随不同寻常。此时竟不知该以何种样子面对,湘宛淳满心愧疚地将脸深埋避开了对方目光。苏霜染入屋的时候才知道,湘宛淳因为蛊害康妃被打入冷宫。 正文 第33章 旨意下得仓促也不等她过来,怕人多半是心虚所为,听康妃道出事情始末,又忆起湘宛淳方才慌张躲闪的模样儿,苏霜染心底了然。算来湘宛淳总该可以等她过来再做决定,到底是怕她无力招架那犀利言辞,才匆急招认的罢。 宛淳这孩子,心地终究太为纯善了,而此又如何能在危机四伏的后宫舒逸安活?缀光眼眸忽明忽暗捎带几分欣然几分怜惜几分忧虑,虽说有心保全湘宛淳便能无事安然,怕只怕湘宛淳会忘了这吃一堑长一智的理儿,重蹈覆辙再犯一回可不是什么好事,苏霜染眉心微蹙做起打算。 难得占回上风康妃满心留难,然而苏霜染始终一副处身于外的态度加之文皇帝恰时出来解难替苏霜染说上几句好话,康妃脸色不见得多好看。而叫她恚恼的又岂止这个?设好了套人不往里跳也罢,竟趁不觉察的时候作势把她往深坑里推。 苏霜染心思可比她通透,几句话下来险些让康妃自己栽跟头,康妃心里窝火却碍于文皇帝的面子不好直接同人翻脸,恨得牙痒痒,无奈最后也只能眼巴地看着苏霜染全身而退。 事论终果文皇帝相当满意,柔声和颜说了好些句安抚的话,然而苏霜染无心留下应答几句便决意离开。文皇帝见状也不好多留,湘宛淳与苏霜染关系亲密他是知晓的,而今人被打入冷宫,苏霜染的心情又会好到哪儿去? 御书房内出来,苏霜染回宫路上并未绕道去探湘宛淳,心知湘宛淳不会让人见到她此时的迫窘样子,而且事情才刚闹出风声正起,现今过去便等于将自己推往闲言碎语的风口浪尖,并不合时宜。 事情发生过于突然,早已做好了坏打算的湘宛淳也无法立即适应眼前环境。毕竟人不久前还端捧香炉捂热手心里念著到凌霜宫走一趟,转眼便身在萧瑟破败的冷宫中。长期无人打扫屋内积落厚厚一层灰尘,仅容一人下睡的狭窄床榻是一块连薄被也奢于垫覆的硬邦木板。眼见就要入冬了,这冰凉木床又如何能安心睡下?湘宛淳搓着手,心里埋怨起青莲,都是被她惯坏了,此时竟有些不大习惯这种没有暖意的凉寒天气。 固然出门前衣服穿戴严实,床沿边上坐久了还是极易寒气入体,足心发凉手掌冰冷,湘宛淳跺著脚外出想去讨杯热茶来暖手,不想在院头绕了两圈难见半个人影。既而是冷宫,里面好歹也该有那么几个不受宠的妃子才是,怎么会荒凉成这个样子?湘宛淳心里阵阵疑困,忽而一阵冷风刮过身子经受不住打起寒颤,消淡心绪,湘宛淳匆匆往屋里走。 四周静谧仅能听见阵阵钻进门窗缝隙的沙哑呼啸声,寒风擦过脸庞蹿入耳里,一片清凉触感,心情莫名平静下来。 不觉将今日发生的诸多事情一一回顾,湘宛淳稍做深想,发现康妃逮人一事颇为可疑。不提其他,就说康妃找上门这茬,她如何肯定东于婉秀宫?除非有人陷害嫁祸故意放风怕是想不出其他。意识自个儿先前举动莽撞冲动已经为时晚矣,湘宛淳暗叹,只怪被当初时势震吓,若能早些发现疑点并加道出如今也不会自找麻烦陷入这种境地。的确,假使真是有心害人,聪明人又如何会将证物存留并且藏放自己屋内?这分明是要露馅的。 幕后主使不该会是康妃自个儿罢?绪思涌起,湘宛淳觉得不无可能,康妃恼恶她是真的,而今又闹这么出戏来,大抵是为了将苏霜染这个心头患一同除去。湘宛淳上心的并非今处困境的自己何时才能脱身,她想知道苏霜染是否安好?可有被康妃为难?打探不了消息,湘宛淳只有干着急的份儿,心里直直念叨着久久不见踪迹的青莲,真是奇了怪,人到底上哪儿去了?怎的如今还不见得过来? 不过青莲不跟来也是件好事儿,回到苏霜染身边侍候,也可免去因她而不得已受下的这份苦。又怨着又念着,湘宛淳索性动手把脏乱的屋里收拾一番。虽说住的地方不算大,但手脚不够麻利时间不能赶早整理清扫的话,晚上大概只得着附尘埃将就一夜了。 房间比她想得容易拾掇,毕竟屋内除了一张床一把椅一方矮几没有多余物件。湘宛淳倏尔觉着这里住着也不算糟糕,冷宫萧疏寒清至少能落得清静,湘宛淳自认为是个乐观豁达的人,既来之则安之,没有人心险恶悲寂伤世的感叹,倚在床边,许时湘宛淳阖眼小憩过去。 人是被冻醒的,湘宛淳睁眼时候感受到自己颇为浓重的鼻音,掩口便是两个不小的喷嚏。湘宛淳正要从衣袖里掏手帕,一块绣花的浅绿手绢递了过来。沿手看去,人是青莲。心中一喜,湘宛淳正要张嘴为现在处境做全解释,便听青莲急急问道:“可是着寒了?”说着,拉过外露的纤手替人将掌心细细擦拭干净,随而又将湘宛淳的手放回被中。 “奴婢这就找人讨些驱寒的药来材。”青莲步伐匆急,连湘宛淳想要唤住她的机会没有。如今沦落冷宫,哪还有娘娘的待遇?湘宛淳只怕青莲会碰一鼻子灰回来,该不高兴了。 将被褥裹了裹,湘宛淳这会儿才发现身上盖了条棉被,被子也就薄薄一床,根本不算厚实,怪不得盖上还能觉着冷。 青莲回来时候脸色难看,湘宛淳看见心里也就有了底,安慰说:“你也知我现在处身何境,别忙活了,过来坐吧。” “可娘娘这病拖着也不是事儿,”青莲并不情愿,啐道,“日子过得舒坦的时候,那些巴结恭维的奴才一堆一堆,倒是等有难的时候方才看清他们真面目。” “只是着凉而已,又不是大病,你也别气了,”把人拉到自己跟前,湘宛淳愧意说道,“说起来这事情还是我不好,若不是我擅自拿主意你也不会跟着我受累。” “原来娘娘也知道,”青莲挨着坐下,随后哼声道,“若遇下回,便恳请娘娘替奴婢著想一次,娘娘若不能保全自己,奴婢可是得跟着受罪的。” 青莲话说得窝心,湘宛淳听言而笑:“青莲姐姐说的是,我定然铭记在心。” 自从唤苏霜染做姐姐后,湘宛淳已经有些日子不这样称呼青莲了。如今听及,青莲不给半点情面佯作惊宠道:“娘娘这话可是折杀奴婢了,奴婢区区一宫婢,又如何当得起?” “好姐姐,我知道你待我好,这事儿的确是我大意疏忽了,下回定会周全考虑,不让你担心,”湘宛淳又问,“连这事儿亦能探听得到,凌霜宫那边姐姐可是听探什么消息?” 揣测不出话中味道,青莲直说:“你啊,先且担心自个儿吧。” 正文 第34章 冷宫的头日湘宛淳便染上风寒,虽说青莲熬了碗生姜红糖汤与她服用,随后几天人依旧不止咳嗽,偶尔夜里喘咳睡不能眠,湘宛淳也只得压低声音不敢叫青莲听见,青莲的脾性这些年她也算是摸清摸透,自然不能让人多有担心。 湘宛淳自己也满心不解,说来她底子不算差,怎么这些小伤小病比身骨单薄弱不禁风的苏霜染来得还勤?该不会是人左人右伺候出来的娇弱毛病罢? 生病的日子湘宛淳受不得风,风一吹她便得咳嗽。病没好的那几天她都是捂被子蒙头睡,事情看似得以解决,实则不见得有用。湘宛淳照样咳嗽不说,本就气顺不畅如今又捂着被子睡人更为难受。 幸好入冬前夕湘宛淳病好了,不然怕这病怕是得延拖下去。天气越发寒冻,连日阴沉不见日阳,该是下雪的前奏。 湘宛淳此时更愿意呆在屋内同青莲坐一块儿取暖,两被褥一叠刚好防风两闲人一凑刚好唠嗑。依着青莲,看着冷清的周遭,湘宛淳恍惚觉着若是在此长居也不失为一件好事,虽说冷宫乏趣,但日子过得安逸闲适也是极为舒坦的。 温热手心相贴,青莲正为她驱寒,湘宛淳问道:“咱这一辈子都会住在冷宫了吧。” “怎的念起这事儿来了?”头回听湘宛淳提起这茬,青莲宽心讲道,“娘娘不必担心,事情庄妃娘娘定然不会袖手旁观,过些时日咱们便可以出去了。” “并不是这个意思,”眼眸弯阖透出浅淡笑意,湘宛淳慢慢讲道,“我觉着在这儿住下也挺好,少去后宫争斗中的那些纷乱扰杂,只有咱们两人。” “你倒是豁达想得开,愿意在这荒废无人的冷宫呆一辈子。”被湘宛淳这风凉话惹得不满,青莲伸手往她细腰上直掐一把。腰腹一痛,湘宛淳慌紧地直往旁边挪动,被捂严实的棉被而此拉开一道间隙,冷风趁时往里头钻灌,湘宛淳不容易才暖起的身子这会儿又瑟瑟打抖。 即便被风吹得浑身飕凉,湘宛淳不愿再折回近靠半点,虽说青莲手下得并不重,难保她回去人不会使诈偷袭,毕竟这是青莲惯用的伎俩。湘宛淳如是想著,青莲却说:“被头里灌冷风呢,娘娘还是坐过来些吧,您才刚病愈,这会儿可不敢再出什么意外。” 青莲话说得正经也像是那么回事儿,半响迟虑湘宛淳依言往回挪两下,人还没坐定,青莲探手又是一把捏,湘宛淳猝不及防人紧忙往边侧躲逃,不料支撑失衡身子随而往后栽倒。眼见湘宛淳摔地上去,青莲眼疾手快把人拉回来,然而手中力道并未捏拿得宜,拽回来的湘宛淳倾侧整个人压趴她身上。 “是不是磕疼了?有不有伤着?”方才清晰听见脑袋敲碰墙上发出的一声闷响,湘宛淳心里一乱,连忙询问。 被磕得不轻,青莲手揉后脑,声音含糊道:“奴婢没事儿让娘娘受惊了。” “你这会儿倒是有良心,晓得我受惊了,”余惊未消,学着青莲的样子,湘宛淳挖苦讲道,“叫你掩袭,你这分明是自找的。”虽然如此,话音细软温和没有一点责怪意思,拿下青莲没使半分气力的手,湘宛淳抬手替她轻轻搓揉。 心头有愧,青莲这会儿倒是消停下来,不讲话了。 “我不过是说着玩儿,又何须当真?”见青莲默然不言,湘宛淳嚼笑,拉下面子讲道,“姐姐若是介怀,我道歉如何?” 青莲听言面色红赧,湘宛淳话中戏谑的味道如何听不出来,不甘心地横她一眼,青莲当下拉长声音冷冷讲道:“娘娘心胸开阔,是奴婢小心眼了。” “你若能笑上一笑,便与我一样大度心怀了。”乘人不备,湘宛淳伸手便去挠青莲的痒。 青莲哪料湘宛淳会来这损招,忍受不住继而咯咯笑起。相处这些年,直至今日湘宛淳才知道青莲竟然如此怕痒,难得坏心眼一回手里动作越发麻利勤快。最后,青莲不得不开声求饶:“别别c别闹,痒。” 嬉戏过后,湘宛淳又蹭到青莲身边坐下,言道:“不玩了,这被子掀来掀去等会又该变凉了。” “娘娘如若早有醒悟,便不会这般小孩子脾性玩闹。”缓顺气,青莲扔了这么句话过来。 听口气便晓得青莲又要端起架子来责说她了,湘宛淳赶忙扯开话题:“总盼着下雪的天,也不晓得今年第一场雪何时会落?到那时候咱们可得记著外出看。” “外边冷,娘娘还是在屋里歇息比较好。”青莲不答应。 “就去看一眼而已,”湘宛淳说,“往年你也会随我外出,怎的今年没这个兴致了?” 说话间,透门而入的风里竟有一丝凉意点在鼻尖,湘宛淳先起并不确信,随后又有一点落在羽睫一点落在面颊,湘宛淳方才惊喜道:“外头好像有雪,我去探探。”不得青莲应声,湘宛淳落地穿鞋推门外出。 “娘娘等等奴婢。”见人走得快,青莲着急跟了上去。 雪下得不大,零星雪点夹在风里更是看不清,湘宛淳并不失望。相较婉秀宫观雪景时人前人后的喧哗拥簇,冷宫里,屋檐之下悄然看雪倒有别种滋味。 探手于外,星点的冰凉在手心化开不见。湘宛淳嘴边噙开一朵笑花,却听清青莲话中掩不住的担忧:“娘娘别冻着手了。” 湘宛淳回头说道:“放心,雪小着呢。”话是如此,不想让人担心还是顺意将手收了回来。 雪花漫天,纷纷扬扬。 “娘娘,屋外飘雪了,”前脚迈入余香飘绕的和暖内殿,宫女掩不住欣喜地讲道,“今年的第一场雪下得正好呢。” “下雪了?”苏霜染搁下手中的书,嘴角扬起一弯笑,将屏风上挂的裘衣裹上,同才进门的人说道,“如此,便随本宫出外走走吧。” 正文 第35章 扬雪洒飘整整一宿,皇城内外白皑无垠,翌日清晨,暖阳盖雪,红装素裹分外妖娆。本该是清闲暇静的一日,冷宫迎来一位贵客。不是其他,人正是前些日子与湘宛淳有过短暂交往的云瑶。 湘宛淳落入冷宫,与之相熟的人都忙着躲这段时间正起的风头,并未与湘宛淳有一面往来。如今到来的云瑶,因著背后的康妃身份尤显尴尬,一时分不清对方是敌是友,湘宛淳难免有所顾忌。 心中警惕比湘宛淳更甚,打见着云瑶的面儿青莲便忍不住揣测,云瑶接触不深并不知晓其为人,然而既为康妃身边的人,此番前来目的除了有意作难该不会有他。如是想著,人也不客气,几步上前冷声讲道:“僖嫔娘娘可是走错了地方?此处荒败破落,确实不是养尊处优的您该来的地儿。” 终归来人未做表态,青莲这话便算是说过了,湘宛淳连忙打住,直道:“许些日子不见,僖嫔近来可好?” “劳贤嫔姐姐挂心,僖嫔一切安好,”对青莲的冷言冷语并不介怀,云瑶温声和气道明自己来意,“僖嫔是过来送衣物的。昨个儿落了雪今日又出日阳,融雪时候冰寒之气更重,僖嫔怕这里备置的御寒用物不够使,便拿些过来给姐姐取暖。”话音落下,几个宫门外候站的太监逐一将大木箱搬呈上前。 以为人是假意善心打着幌子来寻事,对方心思看著单纯倒像青莲多虑把人给误会了。若猜疑人欲意交结,现在挑得也太不是时候,湘宛淳已然不暇自顾那些企愿明哲保身的人又如何会过来谄媚讨好?心中忌惮少了几分,想起先前作为先前青莲难免有点尴尬,湘宛淳适时解围:“着实让僖嫔费心,外边冷,咱们屋里坐。”青莲随即会意,绕道屋后烧水去了。 屋门推开,内里摆设一目而清,湘宛淳大方邀人入内:“屋里简陋,还望僖嫔莫嫌弃。” “哪里的话?姐姐不怪僖嫔不请自来便好,”云瑶床沿坐下,硬凉的床板甭说是躺睡就是坐着也不舒服,于是人又道,“是僖嫔考虑不周,等会儿回去让人送床软垫过来。” “僖嫔有心,只是不必麻烦了,我不算挑剔的人,床凑合能睡就够了,”湘宛淳笑道,“方今我已不是什么娘娘,若再享有这样厚待怕是不大妥当。”原先嫔妃自称此时身份好似使不得了,湘宛淳索性改我而言。 “此地清静姐姐不该有什么顾虑,况且身子要紧,僖嫔担心姐姐寒冬难捱,”云瑶讲道,“说来惭愧,僖嫔虽然有心奈何人微言轻后宫局对角势中帮不上一点忙,而今能做的只有照料好姐姐。” 湘宛淳讶然,不料云瑶这样讲,费神做思不知该如何开口应答之时,云瑶安静又道:“姐姐许是觉得僖嫔这回上门得唐突,僖嫔却是想来告诉姐姐,即便宫中众人皆认定施蛊一事是姐姐所为,僖嫔亦然相信姐姐是遭人陷害才会沦落此地。” 闻言,湘宛淳掩不住脸上的惊诧,默然之下更不晓得当如何言答。久久,人开声说:“不想僖嫔懂我其中枉屈,我不尽感谢。只是你我身份殊立,若是让康妃听晓方才那些论言,怕要责难你了。” 云瑶回言,话语婉和细浅合极了人静然气质:“姐姐放心,僖嫔家中幺女,自来受兄长姊姊疼宠,环姐姐这会儿便是着气也不会多有为难。” 湘宛淳不知话里真假,却能肯定这件事上云瑶说了不算,心怀感恩劝言道:“即便如此,僖嫔莫要为我的事与人置气,否则我心里过意不去。” “僖嫔懂得,姐姐安心且是,”云瑶含笑静答,“原以为姐姐会为诬陷一事郁郁寡欢,如今见姐姐这般豁然达观,僖嫔打心眼儿高兴。” “让僖嫔担心了,”湘宛淳讲,“我以为,与其在这里尤人怨天不如且定且安,如此还能得个舒心。” “若众人亦有姐姐豁达的心境,宫中便不会闹出那么多事情来了,”云瑶轻声叹说,“环姐姐就是吃不得眼前亏,否则也不会逮着这事不放非要讨回公道。” 言落,青莲恰时推门进屋,湘宛淳迎上去,将冒着热气的白青瓷杯取来递至云瑶跟前,贴心讲:“我这没有好招待的东西,僖嫔暂且用它来捂捂手吧。”屋里透风寒凉,没有手捂子暖着,手过会儿就该失温了。果不其然,触及手背的时候湘宛淳指腹一片凉意。 赶紧起身接过,云瑶温声道:“僖嫔自个儿来便好,姐姐赶紧坐下吧。” 一来一往的予让显得过于规矩,湘宛淳直说:“我已经不得龙宠如今人又在冷宫,僖嫔也无需恪守宫里规矩,随意自然些好。” “僖嫔明白了。”虽是应了人的话,云瑶将茶杯放落矮几请湘宛淳坐下。 云瑶只留了小会便告辞离去,到底是怕找不着人的康妃打听到她过来寻湘宛淳的事儿。待人离开,青莲才说:“奴婢先前以为过来探望娘娘的人会是庄妃娘娘,岂料来人却为僖嫔。” “你也晓得现今外边的形势,”湘宛淳辩言道,“如若庄妃姐姐此时不为所顾前来,我才更为担心。” 话虽如此,湘宛淳心里多少有些失落,打从御书房门前躲开的那一面已有月半不见苏霜染了,惦记又岂止是一丁半点呢?面上云淡风轻不以为意,心中的牵记如平静湖面上荡出的千层涟漪延展四散无穷无尽没有浩大声势却悄然酝漾,只待有一日被人提及,藏匿心底肆意滋长的念记才逐渐浮出水面。 抛开心思,湘宛淳说道:“去从那两木箱里挑身暖和的衣服穿上吧,方才外边站得会儿你该是冷坏了。” “哪有的事儿?”青莲说,“烧水时候热气直冒,奴婢给蒸出一头汗来了呢。” 湘宛淳不同她争,笑说:“既而僖嫔送了衣物过来,你便多拿几套备着,免得晚上冷得睡不下跑来同我挤一张床。” 哪料湘宛淳说起这事来,瞪眼不成的青莲哼声道:“是是,奴婢过错,扰了娘娘好梦,奴婢不敢再犯,恳请娘娘宽恕奴婢一次。” 湘宛淳盈盈笑意,端声讲道:“也罢,本宫饶你这回,下不为例。” “你——”青莲哑然,旋即怪腔怪调道,“奴婢奴婢叩谢娘娘。” 正文 第36章 许是心有灵犀,两日后的晌午湘宛淳终是盼着心念已久的人,只见人口染红脂眉目寒然不同于往日清雅模样,一股敬畏之意油然生起。直至看到湘宛淳,苏霜染清冷脸面方才化开些许柔情。 那一幕至今仍记忆犹新,攀附上移的手稍有一顿,沉消往事便以排山倒海之势涌入脑中,湘宛淳娥眉收紧,眸心间逐然露出恼烦之色。倏忽伸手将人远推,敛不住心头的燃怒湘宛淳气力着实不小,苏霜染随而踉跄两步伏倒在地。 苏霜染万万不料湘宛淳竟然满心嫌恶将她推离。何时受过此等对待?万般难堪已然叫她挂不住面子地偏侧头去,心头委屈怨怼更是无以言明。 半点惜玉怜香的心思没有任苏霜染这样跌坐地上,湘宛淳压不下火气地来回踱步却不愿将积压心头的恼怨张口透露半点。如此,偌大内殿只能听见赤脚踩踏地面的细微啪嗒声响。无奈心绪始终平复不下,湘宛淳颇为头疼捏按跳得厉害的穴心。 “为何如此狠心,竟不肯放她一马?”声线沙沉,无意脱口而出的话连湘宛淳自己也不住讶异,颤声里透出的哀悯味道根本不是她平日作风。 苏霜染心不在焉,一时听不出湘宛淳话里指得是谁,心中恼然不愿仍旧敛眉望去,湘宛淳不知何时倚跪床边,散落青丝掩住脸庞却盖覆不了微微颤抖的身子,攥紧的双手叫人看出她内心的慌怕脆弱。示弱的一面来湘宛淳不曾流露,以狠戾冷漠裹藏无能软弱只为让心中虽已合愈但始终抹消不去的伤口深藏不与人瞧见,看似遥遥漫长的两年湘宛淳因此过得极为舒服自在。 然而如今却在罪魁祸首面前乱了阵脚显露原形,湘宛淳岂会甘心?锱铢必较如她,对上苏霜染隐暗透着疑困担忧的目子,眸心泛起媚意,并不避讳地大方说道:“庄妃擅长算计,人人皆以提防之心,唯独忽略了本宫。若当年庄妃有心置本宫于死地,怕今日也不会迫落至此。”湘宛淳已然改变初衷,既然她放不下这旧往,又如何能容苏霜染无愧心安? 苏霜染脸色泛白却是为湘宛淳那句置于死地,领湘宛淳入宫确实别有私心,只是她从未想过亲手推湘宛淳入万劫不复的境地。可惜如今一切又全是她亲手酿成,事已至此,如何不怨她? “庄妃如今也是后悔了罢?”湘宛淳玩味笑道,“如果当年诺允还了欠下本宫的心愿,如今本宫早该隐没市集,而非在这同你在这一争高下。” “过往烟云重提无意,贵妃认为呢?”显然心有介怀的不仅是湘宛淳,苏霜染亦不愿提起旧茬。 湘宛淳言辞犀利:“本宫也就罢了,青莲好赖在你身旁侍奉多年,为何庄妃还能如此狠心,一点旧情不顾?” “是,贵妃说得不错,”明明如今处境让她对眼前这人恼恶至极,到头竟是还会为对方的话感到意冷心灰,苏霜染半响迟疑而后应了湘宛淳的话,一半言真一半言假,“临安寺遭劫一事是人故意而为,臣妾又怎能纵容那人法外逍遥,这笔账自死要讨回来的。”虽说那一难苏霜染面上安之若素,心中余悸也只有她自己知晓,那人那晚的所作所为她不能释怀。 “既然早已明晓,庄妃还能佯作不知让青莲身旁服侍,本宫满心佩服。也怪不得后头庄妃会遣离青莲让人侍奉本宫左右了,”湘宛淳闻言而笑,“不想过去多年的事情,庄妃竟是忍到了那个时候才决意扳倒惠妃,庄妃如此耐性本宫真是诧然呢。” “惠妃与臣妾恩怨已久,这事后宫皆知。贵妃眼明心清,又如何不晓?”湘宛淳如今地位,想知想探的事怎会打听不到?怕人早就心中有数,故意问询得不过是为了笑话苍言白词的解辩,苏霜染自然不能如她所愿,淡声答道。 “要说谁的心思最为透彻,本宫以为非庄妃莫属,”这话湘宛淳像是说与自己听,“若不是庄妃察出青莲的心思,也不会逼人就范到头把惠妃牵扯进来。庄妃既有如此能耐,那当年本宫心意你是否早已知晓,并且借以利用?”最后一句话音忽而转冷,湘宛淳目光锐利紧盯苏霜染的脸。 “本宫当时却是信了你,”湘宛略微自嘲地扬声复问道,“你如何能耐,竟叫本宫背弃青莲反而忠信于你?!”苏霜染无话可说却不是为青莲的事儿心有愧意,沉然不言只因湘宛淳的她的厌恶竟然如此之深。然而两人早已闹翻,心里还能抱有多少期许?继然无法回头又何必掂挂过往,苏霜染念着,那阵翻涌的思绪再度平静下来。 “见本宫被你戏弄于股掌之间,庄妃定然觉得痴傻可笑吧,”过时躁浮心绪又沉下些许,湘宛淳直叹,“如何说来,本宫与青莲更为亲近,到头却被庄妃的三言两语糊弄相信青莲便是加害本宫的黑手,而后更加痴信庄妃才是待本宫最为真心的那人。” “说来也不怨你,”湘宛淳说道,“是本宫不知后宫险恶,被你假意所骗,落得那样也是自找的。”苏霜染由始至终只是静默言听,等湘宛淳说舒服了方才另作打算,毕竟此时与人争言定然讨不到半点好处,还不如伺机而行。 “来,过来。”湘宛淳忽而朝人勾手,软轻声音里掩藏不住烦倦与疲惫。苏霜染不知湘宛淳心里又在打什么算盘,迟疑不肯前行。 “乖,过来,”这回的声音比方才还要柔和许多,湘宛淳贴心哄劝道,“地上凉,过来坐。”湘宛淳情绪忽起忽落变脸极快,一向见惯世面的苏霜染此时也难以应对,到今也只能见招拆招。 地上找了件衣裳裹身,苏霜染缓步走至湘宛淳跟前,伸手言道:“贵妃也莫要在坐地上了,回床榻吧。” 湘宛淳并未接受她的好意,而是挪手攥握苏霜染的脚踝,仰头笑意悚然道:“死了,都死了,他们都是你害死的。” 正文 第37章 苏霜染此番前来冷目的并不单纯,然而当湘宛淳知晓下蛊真凶时候毫无一丝一分的喜悦,相反的心头盈满了失落与难过,毕竟有意陷害的人是与之朝夕相处她极为信赖的青莲。真相查清查楚当夜搬回婉秀宫,湘宛淳仍旧噩噩浑浑回不过神。事情发生过于突然,她又如何能轻易接受? 婉秀宫里满是服侍伺候的宫女太监,并不清冷的宫邸湘宛淳却觉得心里空落很不是滋味。内殿睡榻怎的说来也该比冷宫硬板床舒服许多,奈何就寝时辰湘宛淳翻来侧去无法入眠。夜里三更睡不着,湘宛淳巴巴可怜地跑到苏霜染宫里借宿一夜。原先也不想叨扰苏霜染,只是酸涩闷烦憋在心头实在不舒坦的冲动之举,若不能找人伴陪这一夜该得失眠了。 往日这个点儿苏霜染早该睡下,不想过去时候内殿里竟还是透出暖人亮光,湘宛淳沉抑心情隐约多了些莫名滋喜。苏霜染是料定人会夜里过来,并未早早睡下而是合衣翻书览读。见湘宛淳进屋,苏霜染迎身向前:“外面落雪了?” 湘宛淳假话:“星点而已。”是赶着飘雪时候过来,湘宛淳过于心急临行前并未叫随行宫人撑伞,如今外袍上沾满了细小未融的雪星。 径直解开湘宛淳颈项前的锦带取下素色披风,动作亲昵而自然,苏霜染并不问湘宛淳来由,只说:“到里头去吧。” 湘宛淳亦步亦趋,甚似忧怕被跟丢的孩子,直至苏霜染开声道:“站着也累,宛淳何时又在本宫面前显生疏了?” 闻言,飘散目光恍然敛收,犹豫良久,湘宛淳咬住下唇慢言道:“内殿c空荡荡害怕。”积压心底的话到头讲不出半个字然而开声吐透的言语又断续吞吐,湘宛淳恼烦绞紧了衣袖,苏霜染却心中明然地握住她的手。 苏霜染软言道:“若是倦了,便去床上歇息吧。”湘宛淳略显赧然地揣著鼻音细细应了声,乖顺绕至屏风跟前将外裳脱换随而取了床被褥回床榻躺下,轻车熟路的宛若人如今身在婉秀宫,半点不尴尬见外。 苏霜染这会也全没了阅书的兴致,正要挑灯折返,眸瞧了眼帷幔之后,见著湘宛淳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宛若一长形种子。 苏霜染不免噙笑,心里却隐隐担忧起来,走至湘宛淳身边坐下,尝试将蒙着的脑袋露出,苏霜染浅声道:“这样捂着顺不了气,宛淳听话。” 被头里的湘宛淳低喃几声因著闷沉旁人听不真切,苏霜染唯得顺著边沿将被子缓慢拉开,许是方才的话起了作用锦被掀起时候并不费力,只是不料被子翻开一张满是泪痕的脸跃入眸心。湘宛淳起先仅是压抑地抽噎,等苏霜染拿出手绢为她抹泪的刹那隐忍的情绪终是收不住地涌泄出来。 湘宛淳捂嘴弓背哭得不能自己的模样叫人瞧着实在不忍,苏霜染拍背轻哄:“不哭了。”无奈这声安劝并不见效,湘宛淳饮泣更为厉害。 到底是被欺骗的失望伤心,即便知晓青莲是惠妃安排进来打探消息的亲信,平日里嬉闹打玩也不过是为博得信任不得已为之的虚情假意,湘宛淳也不会如此介怀,她千想万想猜不到的是青莲竟会利用下蛊一事诬赖陷害苏霜染,明明先前安抚时候说了人不少的好话,怎又突然变脸把所有过错都推赖苏霜染身上? 湘宛淳理不清头绪也不愿将今日发生的事情逐一回想,生怕忆起青莲遣押离开时那张由显鬼魅可怖的愤恨面容。然而即便心中惆怅,湘宛淳不希望青莲出事,不同惠妃陷落冷宫人直被打入天牢,如此一来只怕青莲命途忐忑。 “不要多想了,早些休息,”深知湘宛淳受不住今日打击,俯身一边为她拭泪一边捋开散落额前的缎发,苏霜染略为惜疼讲道,“这些日子宛淳便不要回去了,凌霜宫住着吧。” 青莲一事湘宛淳早已无心回宫,自然啜泣答应下来。 烛心挑灭,苏霜染折身返回那时湘宛淳心情已然平复许多,除了偶尔几声抽噎并无其他动响。苏霜染安心不少,伸手内探拍抚著为人缓气儿。湘宛淳身体比来得她热乎,被头里捂出适宜暖意让人觉得舒服。闹腾了半天,湘宛淳这会儿也倦困不行,被人轻重有度的力道拍得满心惬然,湘宛淳不多时便沉沉睡了过去。 见湘宛淳睡觉不老实,挪蹭中身子不知觉跑到她被窝里来了,苏霜染有些不得哭笑。暖热正好,人却没有入眠的心思,收回拦环的手,凝视湘宛淳的安睡容颜,苏霜染心中别有他想。 湘宛淳做了场噩梦,幻境无边漫长叫人心生惧意,她只能眼睁地看着已然发生无法挽回的一切。青莲一反常态当着文皇帝的面喝声指证苏霜染才是那场巫蛊谋划的幕后主使,辞措严厉使人平添几分陌生。 哪料青莲忽然反目?湘宛淳深觉眼前一事荒谬滑稽,然而相较她的诧然无措苏霜染却是镇静从容自如应付。只是片刻晃神,本满满自信的青莲便已身处难境同时那张清秀面庞逐而扭曲骇人,最后容颜消失仅剩一对无神坠耷的眼珠在身旁转绕。四周倏然变暗,身旁的苏霜染早已不知所踪,四处躲逃却无法脱离的湘宛淳只得失声尖叫。 紧憋一口气喘不过,湘宛淳蓦然睁眼,暖色帷帐映入眼帘。 是梦,又不是梦。缓下的心情再度着紧。 虽说时辰尚早,湘宛淳已然全无困意,侧脸便见苏霜染那张极为和静的明媚睡颜,霎间心动怦然,目光流连弯翘羽睫划过秀挺鼻翼落至润泽菱唇,一个谬诞念头闪过,湘宛淳竟按耐不住心中渴盼想要一亲芳泽。 这是做什么?眉心紧缩,湘宛淳撇眼安静下床,不想到头还是带起了苏霜染。难得见湘宛淳早起一回,细沉鼻音让浅柔暖声添了几分绵软,苏霜染道:“不多睡会儿?” “把姐姐闹醒了?”心头一跳,湘宛淳更显心虚,只道,“昨夜好眠,便早醒了。” 正文 第38章 原为青莲的事心情尤为低落,又历经晨早一事,湘宛淳这会儿用过膳人也不晓得跑哪儿去了。屋外还扬落细雪,苏霜染怕人为昨日的事想不开到外头伤身受冻,索性叫服侍身旁的宫女取身衣裳给湘宛淳送去。 也不是有意叫人挂惦,湘宛淳端着暖炉独自一人处身凉亭坐赏雪景,曾听宫人讲过冬雪游船垂钓的事,探闻城外恰恰有清潭大湖有小舟船舫,如今看到眼前景色更有一番心思去瞧瞧。湘宛淳曾几何时也有随人离宫到外边市井走走看看的心思,奈何计划不赶变化,以致过了这么多年仍不能圆愿。 湘宛淳深知自己现今地位身份,身为嫔妃若非得皇帝应允是不得轻易外出的。先早亦然听探宫内有许多一辈子未曾踏出宫门半步的妃子侍婢,直至遇逢青莲这事,湘宛淳难得心生寂凉,恍惚觉得自己若能世不与争安度余生便是身陷冷宫也无妨。 而今想得开如何,想不开又能如何?湘宛淳叹笑不止,揭开炉盖拨挑里面烧尽灰末,让火星红灼重燃复热。池边雪卷风袭,潮气尤重寒意更甚,哪是一暖炉就能御寒的事儿?湘宛淳裹紧外袍,坐不住地跺脚起身回屋。 “宛淳回来了?”闻听屋门被推开的吱呀声响,搁下手头的毫笔,苏霜染抬眸前眺。 见苏霜染细步迎身至前,湘宛淳便知道自己这不啃一声地外出让人着急了,遂而歉然讲道:“害姐姐担心了。” “雪景确实宜人,你也要保重身子才是,”见湘宛淳皙白脸颊被风吹得扑红,苏霜染接过手中早已半温不热的暖炉,敛眉言道,“外头怪冷的,宛淳不该只穿这样单薄。”身上并无裘衣穿戴,应是遣派的宫人至今尚未找见湘宛淳了。 不舍得苏霜染为自己这样挂记担忧,湘宛淳直应:“宛淳下回定当注意。”言毕,不料一浅浅哈气掩口而出。 “且去沏杯姜茶与贤嫔,”同身旁宫人做了吩咐,又引湘宛淳落座,苏霜染将手边新炉递去,“来,捂捂手。” 正要接过,却是无意碰触对方手背,清早一幕晃然眼前,想起那不该有的心思,湘宛淳当下红了脸,手僵悬半空也不知这暖炉该拿不该。 见湘宛淳犹疑,苏霜染并不明察其中绪思,过握葇荑:“这个暖些。” 何止暖一些?炉面温度热烫得叫湘宛淳心头直跳差点蹦出来,捧紧手中逸散芳馨的铜炉,掌心渗出一层薄汗。湘宛淳后知后觉,将炉鼎挪开了些:“冷宫往前的一段时日便甚少见得三皇子的身影,莫不是近来功课便紧了?姐姐可知其中原因?” 苏霜染额首,道:“近来皇上督促,三皇子应当有所努力。” “原来如此。”湘宛淳默沉,她不晓得文然如若清楚青莲所为所做后会是何种反应,但文然向来畏敬苏霜染,恐怕事情知晓人该怨恼难当,一如当年得知她受幸封妃不过是场别有用心的算计那样寡欢郁郁。 提起这事至今是湘宛淳一个心结,虽说湘宛淳后至决意解释无奈其中甚为坎坷,往往遭事突然话中而断以致到头来事情不了了之,文然对她的误会终究未解,自然两年以来两人走得不亲也不近。文然待她愈发渐疏,怕湘宛淳先前沦落冷宫之时文然也无动于衷,冷眼旁观尚且还好,若笑人自作自受,最后一丝情分想必文然已然截断。 昨夜失声而哭一事算是过了,湘宛淳心觉既然这事连她也不能承受,何况是与青莲相处更久的苏霜染?湘宛淳不敢将哀愤情绪放在脸上,只怕会触及苏霜染心中伤痛。虽说苏霜染面色如常,这终究是性情使然,难保一片平和之下心里不会冷寂苦沉。 湘宛淳正冥想苦思如何让苏霜染心悦,对方却以为湘宛淳仍旧为青莲的事情悲伤难过,伸手相握,细细而言:“本宫也知宛淳同青莲感情深厚亲如姊妹,然而世事难料,居心难测者自有人在,后宫之争尤其如此,宛淳心善以后遇人还且留心为好,虽是戒心重了些,好歹有备无患。而这次事出意料,本宫即便欲意言劝,终归得宛淳自个儿想开才成。” 初出听闻只觉措辞言重,然而苏霜染的话放至后宫确实不无道理,只为小小私利便可害人非命,人心如此深不可测不做提防又何来自保? 反倒叫苏霜染安慰起来,湘宛淳深觉人世故逢常遇事比她想得开,紧攥在心的事如今得以缓放,湘宛淳趁势表以衷诚,只见人晶亮目光灼然真心:“宛淳明白。姐姐且放心,无论如何宛淳绝不会干那些会伤姐姐心的事情。” 苏霜染闻言而笑,手中力气紧了几分:“本宫心知宛淳为人温良宽厚,即便信不过他人,也不会待宛淳有别。”不如湘宛淳坦诚相对,有别一词出口便意味苏霜染为自己留了后路。 苏霜染倒是对这番话不疑有他,然而说来也可惜,湘宛淳到头终究是失信于她,选择站背相向争锋峙对。 这时候热茶端上,湘宛淳才有留心手被人紧紧攥握,脸上一烧急忙将手收回,轻咳两声以便遮心中尴尬。见湘宛淳端起盏托,不等多吹热气便直将热茶饮下,苏霜染说道:“小心烫。”无奈出口这声已经为时晚矣,湘宛淳烫得掩嘴直吸气。 明明眼泪给生生挤出两滴湘宛淳不敢在人前失礼,紧紧含住腔内的烫得舌尖发疼的热茶。苏霜染不免替她心急,直道:“快吐出来。” 湘宛淳摇头不应,等苏霜染会意将手帕递来时,人已经把茶咽下去。 瞧着眸里泛露的水光,苏霜染赶忙问道:“怎么给咽下去了?是不是烫疼了?” 湘宛淳又是摇头,试图告知苏霜染自己还好,不想出口的话却大起了舌头:“没c没事。” 正文 第39章 话如是讲道,苏霜染却明白湘宛淳烫得不轻,同端旁的人道:“紧得去取些冰来。”虽说苏霜染不喜冷寒,过冬时候她仍会叫宫人储存冰块放于地窖以备不时之需。 匆匆来人又匆匆离去,苏霜染软言软语道:“来,让本宫看看伤势如何。”苏霜染话说之初,湘宛淳仅是略显紧张羞涩,不料又听人“乖,张嘴”一类哄小孩儿般的言劝,红霞满脸赧然之余紧抿嘴巴不愿讲露半声。 湘宛淳鼓脸默言就是不肯应从的模样实为童稚,唇角绽开一朵笑花,苏霜染选择迁就,夹掺浅笑话音更软:“好好,不看了。”得言,湘宛淳紧闭的唇瓣才稍以松懈半点。 现在舌尖搁放哪儿都觉得疼刺,张嘴倒吸凉气确实舒服只是举动显得不甚文雅,嘴里含了口气,湘宛淳这会并不与苏霜染说话。 宫人手脚还算利索,半盏茶的功夫将呈了碎冰的小碗端上。湘宛淳正要将碗取下,不想苏霜染比她更快一步,拿起瓷勺舀了一羹凑至湘宛淳嘴边:“来。” “这c自己来就c就好。”湘宛淳口齿不清话讲得零零碎碎,却是麻利地将碗从苏霜染手中接过。苏霜染待她有多好,湘宛淳心里清楚,然而如此待遇湘宛淳难免惶恐,毕竟这番举动太为逾越不合宫中规矩。 既然湘宛淳执意,苏霜染便不做勉强,贴心讲道:“少服用些为妥,凉着了也不好。” 湘宛淳应声心里为这勺入喉冰屑喟叹,加了糖蜜的清凉化去舌尖的麻疼,使原先绷紧的面颊此时柔和不少。湘宛淳一举一动皆落入眼里,苏霜染只觉人着实有趣可爱,随而问道:“可是好些了?” “好多了。”将冰碎一勺接一勺送入口中,湘宛淳含糊道。 发现人吃得起劲毫无停下的意思,苏霜染伸手制止,同湘宛淳说:“好了,呆会儿该不舒服了。”话音落下,将瓷碗放还托盘示意旁人端走。苏霜染的话自然得听从,湘宛淳却又舍不得碗被这样拿走,舌尖被烫伤厉害,冰沙服用也只是缓兵之策并不见全效。眼巴巴地瞅着离去人影,又瞧了瞧面前的苏霜染,湘宛淳最后还是妥协了。 苏霜染自然知道湘宛淳心底念惦,只是不知湘宛淳烫伤多严重,斟酌道:“若且后仍觉难受便叫人取些来,不过不宜多食。”暖声细语却是不容商量的口吻,驳辩不得湘宛淳唯有乖乖应言。 先前时候才提及文然,这会儿人就到了。依稀记得撞面文然时候是四个月以前的事情,文然如今个头又上窜些许,明明不过十二三的人竟比她还要高一点儿,害湘宛淳不得不感慨这日子过得真快。面容越发俊秀,除了和淡目色神韵似极了苏霜染,湘宛淳瞧见心里隐升起一丝欣喜。 文然也不料湘宛淳会出现在这儿,初出进门时候心头欢喜又显得夷由,毕竟心中介怀犹在,然而前脚已经跨入殿门,也不能就此收回离开吧。瞧见湘宛淳脸泛羞媚一副乖顺模样儿欲意讨好苏霜染,本先还为湘宛淳落陷冷宫一事满是焦急,文然心里霎时来了火气,看来自己是白担心一场了,人这不好好的,还把主意打到了母妃身上! 脸色渐冷,话音也变得强硬不客气,文然说:“不想贤嫔也在呐。”湘宛淳自然是听出了话中意思却不明所以,先前即便是心有怨恼文然仍旧会留余情份,如今不予颜面湘宛淳不住所措,尴尬一笑唯以应付。 苏霜染眼睛清明,瞧出两人间隐隐的不对劲,说道:“有些日子不见,三皇子又变化不小,来,让本宫瞧瞧。” 文然依言坐下,不屑一眼身旁的湘宛淳,同苏霜染直道:“青莲一事儿臣也有听说,岂真不料人竟怀揣如此心思,当真是错看她了。虽然如此还望母妃宽心,毕竟他人事是小气坏身子是大。” 湘宛淳心中一沉更为黯然,虽说此事青莲难以宽饶但文然三言两语便否定了青莲的好,实在让她心里不是滋味。毕竟人心有善有恶,好坏全怪立场有别,对错不过是一念之间,而此又如何分清辨明所谓曲直是非?若真坚持己见,只怕人过于草率武断。 “三皇子大了,”苏霜染欣慰话道,随而目光落在默然不言的湘宛淳身上,细声讲,“宛淳你也是,莫要为此事伤心又伤了身才是。” “宛淳知道,不会让姐姐担忧,”收起感伤怀绪湘宛淳一再保证,而后解释道,“今早出门没有交代是宛淳疏忽了,当初是觉外边景色正好,念及姐姐喜暖不喜寒便孤身前往,却不料凉亭里一坐便忘了回。害姐姐担怕着紧了半天,宛淳知错,下不为例。” 话说得诚恳,苏霜染也就信了,只说:“下回便是不作知告,宛淳也应随带宫婢,身旁有个照料的人方才更能让本宫安心。” 大抵身旁还有满心芥蒂的文然的缘故,湘宛淳敛下嘴边笑意,人显得有些拘谨:“宛淳记下了。” 文然从其中探出了消息,不想湘宛淳竟住在凌霜宫。就怕来人怀揣别样心思,忖思半响,文然言道:“母妃近来也不来儿臣住处,儿臣这些天学了许多新知识,母妃怕还不知道吧。” 如若事关学业,话词一般难从文然嘴中道出,如今提及苏霜染岂会不明他话中意思,也不将事情说破,会意道:“下回来时取上书本,本宫记得许久未有考过你了。” 文然面露笑意点头应是的模样叫旁边湘宛淳看得诧异,即便年纪已经不小,文然好玩的性子依旧不改,然而什么时候人变得如此热衷学习了? 瞥眼撞见眸光泛露的赞许神色,文然知道湘宛淳错想却也并不予理会,只是目光敛回的一刹对方不掩的喜色让他莫名心虚起来。 正文 第40章 又说此时,苏霜染被那蓦然而至的森寒笑意扰得心里着实一凉。湘宛淳眼底浮出的憎恶何止一星半点,如此情形倒让苏霜染不由记起知晓青莲狱中服毒自尽那日人在自己怀里失声痛哭的一景。恍惚回忆间景幕又变了几变,最后一幕湘宛淳那双黯然失光的眸子晃现眼前。苏霜染自认心中无愧,却为湘宛淳的意冷心灰不得不后退半步。然而脚踝因为束缚使她无法逃离牵制禁锢。 “难得庄妃也有害怕的时候。”声音幽然响起,湘宛淳仍旧端着那副邪魅骇人的容色静静对视苏霜染的眸子。 被人盯得实为不自在,苏霜染撇眼躲开,同时冷声言道:“臣妾只是不愿见到贵妃对过往之事耿耿于怀不能释然罢了。” 略为轻快地笑了两声,湘宛淳闻后竟也极为认同,讲道:“也是,庄妃在位之年谋算无数,又如何能将害过的人全部记清,又如何能心生愧意?自应然释。” “贵妃之言,臣妾不敢苟同,”神目微微有变,苏霜染说,“然若这是欲加之罪,臣妾也就无话可说。” “庄妃倒觉得本宫冤枉你了,”湘宛淳嗤笑,“既而如此,可要将你当年策划算计本宫的来龙去脉一一道清?” 张口难言,苏霜染倏然冷了脸色。 “被本宫言中了不是?”眸心暗了暗,湘宛淳喃喃自语,“不想本宫能得庄妃如此器重,竟被一而再再而三地愚弄。” 言罢,内殿又恢复一片寂然。直至察觉脚踝隐隐作痛,苏霜染方才低眼瞧去,却见半伏在地的湘宛淳如同抓拾救命稻草一般紧紧攥扣踝部,不肯放手。心里突然多了一些悯惜,情绪如同漾开水波竟涌起一丝欲意将地上的湘宛淳紧揽入怀的荒诞念头,苏霜染最后打消了心思,居高临下俯视消沉不堪的人。 默沉许久,湘宛淳哑声道:“多宝阁右手第二个抽屉,药箱里面c紫色药瓶。”话音未止,手却是无力滑落,人埋头襟领心口起伏厉害地喘着气。生悲动怒是湘宛淳的大忌,湘宛淳却是过于大意自负了,原以为可以做到自如掌控,到头难料边缘情绪已然无法敛收。 苏霜染听言心中异样,事情直转而下出乎意料,急急问道:“可是哪里不舒服?”奈何湘宛淳并肯答话,心里著急正要将人搀扶回床,湘宛淳却是满心烦躁地避开她的触碰,苏霜染见状,边是责怪湘宛淳这种时候还在任性耍小脾气边是将药瓶紧快取来。 药瓶尚未递去便被湘宛淳粗鲁夺过,手不显利索险些将瓷瓶握拿不稳地打翻在地,然而在苏霜染折身倒水之际,人又已经颤巍地倒出褐色药丸服下。苏霜染返回时候,湘宛淳正倚坐床沿抚顺气息。 见人气色实在难看,苏霜染心有不忍,压下翻覆的重重疑困,说道:“臣妾唤太医来给贵妃瞧瞧?” 情绪大起大落,让湘宛淳此时尤显倦乏疲惫,眼睛涣散话音也是有气无力:“歇息一阵便可。”这回却是不再拒人好意,从顺地让苏霜染扶躺回床。 “你走吧,”湘宛淳看著顶上帷幔并不予苏霜染一个正眼,声音冷沉几分,“三皇子一事,本宫怕是帮不得了,庄妃且另寻他人罢。” “出门时候且让银翘把宁妃唤来。”湘宛淳缓声又道。 如此不爱惜自己,苏霜染听言心头隐隐恼意,然而此时立场相对容不得她劝。 逐客的意思十分显明,苏霜染并不答应。为救文然早已豁身待备,万不料湘宛淳只因心血来潮便出尔反尔?如若依言就此离开,之前所忍所受岂不是功亏一篑?苏霜染自然是不肯的。苏霜染原以为湘宛淳只是欲意报复使她难堪,如今看来竟又不完全那么回事儿,苏霜染轻叹,湘宛淳的心思她已经无法猜透了。 见苏霜染不愿离开,湘宛淳敛眉但也不去催促,倒不是有心看人能撑到何时,她担心等会又忍不住动气,怕是伤及无辜了。 说来情绪反常无数倒是后来才有的事,得知青莲饮毒身亡的时候,湘宛淳虽然满心悲寂难过却还能振作精神在人前笑谈颜欢,这也多得身旁有苏霜染陪伴。若不是她,只怕湘宛淳难以走出心间霾雾,然而也因为苏霜染,湘宛淳才会失足坠落这万丈深渊。 青莲自尽一事落入湘宛淳耳里,人又是几夜眠寝难安独自落泪,苏霜染瞧见不作声色却默默在背地将一切备妥,待湘宛淳察觉时候,两人已经身处画舫多时。苏霜染解释道:“皇上心知宛淳近来为青莲的事情低落消郁,便也应本宫带你出来散心。” 湘宛淳从未见过如此华奢的船舫,更不知道苏霜染是如何知晓她这个祈愿的,开声询问,苏霜染话显随意:“无意听人说起这里是赏雪好地儿,便想着带你过来看看。” 心觉事情未免过于巧合,湘宛淳并无意细探,满心欢喜正要往窗边行步,又被苏霜染喊住:“宛淳先将衣裳穿上,免得着凉。” 不容分说,湘宛淳身上多了件裘袍。抬眼寻人,只见苏霜染早已踏着步子返往雅间。苏霜染本来便不多喜欢寒冷天气,落雪时候更难得出门,如今为了湘宛淳真是难为她了,湘宛淳深知如此,心里说不感动也是假的。 苏霜染落座暖意十足的房间里捂著手,房门仅开了细小缝隙让人看清帘幔之外的景象。裹紧披风使单薄的背影厚实不少,独独露出与身子不甚协配的脑袋此时左摇右晃,也不知湘宛淳如今是想到怎样好玩的东西才能对着冷清一片的湖面如此欣悦。 苏霜染笑,嫌冷地将衣裳紧了紧。 正文 第41章 苏霜染偏爱暖和的春夏,落雪之初却欣然外出,不晓得藏夹其中的缘由秘密她自个儿是否晓得。但湘宛淳先前确实不知,总把对苏霜染的感情归于仰慕一类,毕竟早先第一眼是被对方美貌惊艳,相处过后发现苏霜染善解人意温柔体贴方才越发依赖。无所觉意兴许是年纪尚轻便变当了皇帝的妃子而后宫之中又多为女子的缘故,湘宛淳念想不多自然也就不懂什么情思爱意。 那日清晨的莫名妄想,匪夷所思之余湘宛淳有了丝许悟察然而仍旧无法做通解释,以致湘宛淳每每见人时心虚不已一度决意回宫,只是后来青莲自尽一事打消了离开的心思。 湘宛淳知道青莲性子烈,却不想青莲默不择声选择服毒让人连最后一面也不得相见。不愿回宫,湘宛淳心里满满悔恨内疚。 直至将青莲的遗物一一收起火烧,湘宛淳才心有恍悟,可惜为时过晚,余留的遗憾只得叫她不已自责。摸着那块似曾相识落了一排牙印的金锭,湘宛淳心头酸涩一片,其实事到最后青莲也没有真心伤害她的意思,湘宛淳当初却替苏霜染愤愤不平至而对她抱有成见。 即便是假情假意青莲待她也不差苏霜染丝毫,青莲嘴上不说偶尔也会调侃呵责,其中的好湘宛淳却是看得真切。湘宛淳怨的不是苏霜染是自己,记回真相揭发时候,她望向青莲时候眼神里流露出的震惊失望与厌恶,湘宛淳不敢想,青莲见到时候会是何种难过心情。 得幸这事分散思绪,再见苏霜染时湘宛淳已经不再躲逃,如今苏霜染把人带出宫,湘宛淳亦无两人同处时候的羞怯赧然。 湖面并未冰封画舫仍能绕湖环游,湘宛淳眺望缓缓移挪的光秃树木,忽然有了学那些诗词大家的兴致,奈何摇头晃脑了半天却是吟不出一句诗词。如今叫湘宛淳尴尬的是回眸时正对苏霜染的清然目光。想必刚才那一幕让人瞧清楚了,不然人也不会面带笑意与回望的目光恰好对上。 湘宛淳心知在苏霜染面前出糗出大了,连忙咳嗽两声化解脸上难堪。而苏霜染却以为人是被湖风吹伤,牵起湘宛淳冰凉细手往回走:“咱们又不急着回宫,这湖边风景慢慢看就是,宛淳何需一次便观览完呢。” 湘宛淳应声,赶紧将苏霜染迎入屋里。相较于苏霜染的心忧湘宛淳反倒更担虑她染寒,屋里温暖人早将挡风的外袍脱下,如今出来也不怕屋外风大被冻着。 两人心思颇为显明,苏霜染嚼笑说道:“今晚在船上过一夜,明个儿咱们去集市瞧瞧。” “集市?”湘宛淳不掩心中喜悦,算来她入宫也有五年光景,可惜不曾出来一回,如今不仅可以出宫游船又能去见一见这不知其貌的京城,人如何能不高兴? 见人眼眸晶晶褪去多日以来深藏眸心的沉郁悲伤,苏霜染说:“听说五日一次的集市就在明天,咱们刚好可以去皇城西看看。”虽然不知苏霜染说的是哪儿,但湘宛淳已经盼起明日来了,得趁回宫之前多多走转这心中甚久惦念的皇城才成,湘宛淳如是想,毕竟这回以后也不晓得有没有下次。 湘宛淳的小心思苏霜染岂会不知?脸上的笑意久久不去,苏霜染说:“宛淳若想在外多住两日也未尝不可,只是——” 话欲言又止挠得人心头痒痒,湘宛淳连忙追问:“只是什么?” 难得眨巴眼睛,苏霜染话里竟带满俏皮味道:“市集热闹归热闹,终究免不了人多混乱,宛淳到时候可得乖乖随行,万一走失,本宫不好同皇上交待呢。” 湘宛淳脸上布满红云,感情苏霜染把她当孩子来看了。 见湘宛淳一脸赧色害羞得紧,打消逗人心思,苏霜染仍不免提醒:“京城不同外省,守卫甚多窃盗也不少,即便身后行随也难保不遭祸患,若是劫财也就罢了,怕只怕会受人欺负。” 初闻此言湘宛淳并无他想,却是见苏霜染面色凝然,才逐然忆起最初与苏霜染的相遇。大抵是提到了伤处,苏霜染话后不再多言。湘宛淳见著心里也不是味儿,开声保证:“姐姐且安心,宛淳自会注意的。” 苏霜染笑笑,攥紧湘宛淳的手,话音里有劫后的侥幸:“宛淳是福星,当初能遇着实在是本宫在临安寺求来的福气。” “姐姐的话宛淳实在担不起,宛淳当初也是只见不惯那些人的胡作非为罢了。”转手反握,湘宛淳摇头说道。 “宛淳当之无愧,”苏霜染说,“当初之事若与他人选择,大抵众人都为求明哲保身而坐视不理,能有如此善心,本宫以为宛淳是为数不多的人了。” 倒也是头一回听苏霜染提起这事,湘宛淳起先担心人记起过往免不了难过,不想这会儿听苏霜染说出了不少心里话,心头一阵滋喜,湘宛淳说:“宛淳以为姐姐才是最为善良的人,孤零无助那时明知宫中规矩姐姐还是决意将宛淳带入宫,生病时候寄予照料,遭人为难的时候亦然替宛淳解围。如此,宛淳怎样都该好好报答姐姐这份恩情。” “你呀,”见湘宛淳模样真诚,苏霜染不忍笑,“原先正好好地讲着你的事儿呢,不过晃神一刹,你反倒赞起本宫来了。” 湘宛淳说:“这是宛淳的心里话。”是有了教训,湘宛淳害怕会像赶不上与青莲道别那样,明明有满心的感激却来不及同苏霜染说。 苏霜染并不察觉湘宛淳此时心思,只为人突然的坦诚欣然道:“本宫亦然。” 正文 第42章 翌日清晨,朝阳微光之时,急不可耐的湘宛淳已然没了睡意,苏霜染朦胧睁眼便见这样一幕,湘宛淳整装待发一副跃跃然的样子就等她洗漱完毕让大船靠边随同下岸入城。 如此景幕,反倒叫苏霜染起了一丝玩心,全然不顾人满心着紧,慢条斯理按部就班将容装逐一收拾整理。待一切拾掇妥当,湘宛淳嘴撅着已经可以挂起油壶。后知后觉一如湘宛淳,她有所觉察的时候,正是撞眼苏霜染的璀然笑眸。湘宛淳干干笑道:“姐姐,咱们现在可以走了?” “稍等。”原以为苏霜染会利索应答,全然不想人来了这么句,湘宛淳瘪瘪嘴巴急色难掩地频频望向窗外愈亮天色。 苏霜染这时将手捂子递给她,湘宛淳无心接下,却听人讲:“把这个带上便可以走了。” “真的?”闻言,湘宛淳心头一喜,连忙将手捂子拿过,“那咱们走吧。”脸变极快,说人方才还愁眉苦脸如今便盈盈笑意,湘宛淳高昂兴致的劲头叫苏霜染忍俊不禁。 被人引走小道,苏霜染与湘宛淳的身份不大适宜在外露面抛头。说是僻静小路,一旁街市的景象却能全数收入眼底。湘宛淳不算没见过世面,但眼前一景还是头遭遇逢。虽然天阴有落雪刮风c人行有密麻熙攘c伞撑有交错遮挡,但依然挡不住集市喧闹繁华。 路旁有卖冰糖葫芦串儿的,湘宛淳瞧见眼睛不由一睁,眸心透出欣喜亮光。与其说喜欢不如说是习惯不再的一种怀念,承德还为副寨主的时候每每入城便会特地给她捎带一根糖葫芦作小礼物。承德心也细,知道小女孩家喜欢吃这种甜东西,一串冰糖葫芦便将湘宛淳的心收买。 想起过往又记起近来发生的诸事,闹心的回忆被一一勾起,湘宛淳步伐渐慢一度停下。 “给,”轻软的声音拉回了思绪,湘宛淳甚至察觉到话音里面透出的清甜味道。怎么回事儿?湘宛淳心里嘀咕,定睛瞧见晃悠眼前的红色糖串儿,原来是糖串散出的香味。目光顺著捏木签的细手挪延向上,苏霜染一张含笑面颜呈放眼前,只听她道,“记得宛淳喜好甜食。” 道谢接过,湘宛淳才发现自己定站的位置与糖串小贩不过距离半丈余,这心思也未免太过昭显,湘宛淳霎时羞赧起来,怎就给人瞧见自己涎馋的模样儿来了?暗里自怪有余,湘宛淳为顾刚才丢失的颜面不好当苏霜染的面将串儿吃下,糖葫芦拿在手里仅作摆弄之用。 须臾,苏霜染问:“难道宛淳不喜欢?” 这话说中了湘宛淳的心事,人一赧然便不住搓弄起指腹间攥拿的木棍。糖葫芦一来一回地滚动,湘宛淳玩得起劲却没有敢吃的心思,糯糯地答了声:“喜欢。” 不想连玩个签串也能丢了心,苏霜染只觉湘宛淳羞答答的样子颇为有趣,询问:“如若喜欢,咱们多买几串回去?” “可以——”晶亮眼眸对上柔和目光的刹那,话音戛然而止,湘宛淳为自个儿这没出息的模样臊得耳后根都红了,而后佯作难受地咳嗽两声,将上扬语调压低,湘宛淳方才又吞吞不似甘愿地讲道,“那个不必麻烦,这根就好了。” 苏霜染闻言,额首讲道:“既然如此,便算了吧。” 苏霜染向来知晓她心思,如今如何会为这话轻易答应?湘宛淳心里念着,可惜之余又不免遗憾,这不是印证那句什么来着死要面子活受罪嘛,只是这罪受在心里没人晓得而已。湘宛淳默不作声,眼睛紧黏那串糖葫芦,似乎要将手中的串儿瞪出个洞来方肯罢休。 原本还好好的气氛一下静默起来,苏霜染却难掩笑意,湘宛淳心里打的小九九又岂会不知?那句口是心非的话老早听出来了,顺势接话等得不过是她的反应而已。如今瞧人眼巴巴然而拉不下面子讲出口的为难样子,下巴兜著浅笑,苏霜染眼神默示,随从得意将一竿糖葫芦全部买下。 湘宛淳自觉不曾多有小孩子脾性,倒因苏霜染这样不动声色地逗玩一一露显。幸好随从全是苏霜染身边的人,要是这个样子给他人看去,指不准要换来什么不合妃子端庄仪态一类的责斥。 糖串买是买了一竿子,湘宛淳并未真的吃下,她便有这个心苏霜染也是不肯的。不好让随从扛着杆子一路尾随,湘宛淳思忖片时,善心大发把糖葫芦全分给街上行讨的孩童。无依无靠本身已然十分可怜,这种天出来讨饭更是不易,如今手拿一签糖串应该满是欢心吧。 然而事情出乎湘宛淳的意料,几孩子为多拿几串葫芦哄闹夺抢起来,叫周遭一下变得混乱不堪。一推一搡间,无辜殃及湘宛淳这边。不顾被攘退的两步踉跄,湘宛淳欲意上前劝阻,不想被苏霜染伸手温柔牵入清然芬香的怀中。 随而便听苏霜染浅声安劝道:“宛淳且乖乖留这儿,事情他们解决便可。”热气拂过脸庞,耳尖被呵得软痒难耐,湘宛淳心里蓦然悸乱,抬眼却是看清了琉璃星眸中自己面透绯色的倒影。丽颜近在咫尺,湘宛淳一时忘却四周哄闹忘却自己被人昧意圈揽怀中,张大眼看着半响不能回神。 “糟了。”焦急地将两人拉开距离,湘宛淳赶忙低下头。 “怎么了?”苏霜染初出以为湘宛淳是羞涩,然而湘宛淳反应又不似忸怩,于是随眼目垂低,只见那根尚未来得及咬上一嘴的葫芦串此时砸碎了糖渣正躺在铺著细细绒雪的地上。 把湘宛淳满是难过的愁脸小苦瓜样看入眼里,苏霜染变戏法一样将手里新串哄慰似的递过去。湘宛淳瞪大眼睛,明明人先前手里什么也没拿才是,这根糖签又是如何变来的? 苏霜染笑颜解释:“怕宛淳一串不够味儿,便叫人留了根。” 正文 第43章 这般体贴湘宛淳该高兴才是,人却不见如此。乍听之下苏霜染出于贴心,但话中揶揄味道湘宛淳听清听楚,满脸飞霞亦然挡不住她的赧然,接来的小木棍复而揉搓滚动不停。 神目飘忽而去,四周哄抢的人已经散离,仅留一个摔坐地上衣容邋遢擦揉眼睛的小姑娘,看样子大概是挣不过反被旁人推跌在地。湘宛淳瞧见著有些不忍心,于是上前将手里的糖串递过去。女孩犹疑接过,深深地望了她一眼,似是感激又或其他,起身道谢紧忙离开。 目送人离去,湘宛淳回头与苏霜染对视时候显得无措,有意把烫手山芋让出去只是这会儿又不晓得该如何同苏霜染交代。幸而苏霜染并未再提这事,说:“午时快到了,咱们先去用饭。”一听,湘宛淳发现确实有些腹饥,收起矛盾心绪点头应了。 初时,湘宛淳以为随便找个地儿将就着用,事实苏霜染早派人订了房间,如此才能在人根本挤不上桌的饭时找着地方落座。说来包下的隔间苏霜染似乎熟悉,不需要人带引便轻车熟路上楼找到定下的雅间。 苏霜染道:“听雨楼是京城第一家,里面不少特色菜品,宛淳来尝尝。”说着,一夹子菜落在湘宛淳碗里。苏霜染极少过赞菜肴,如今听来,该对这家酒楼印象很不错。 随而苏霜染又道:“这里的手艺便是宫里的御厨也难及。”湘宛淳顺着人言语间的期待尝下一口,虽说点得几样不是什么海味山珍,但清单素食的味道实为特别,叫人无穷回味。 绽开一抹笑,湘宛淳寻声正要答应,门不适宜被叩响:“打扰两位用饭,实在过意不去。只是我家老板听说苏夫人过来,想请您到蓬莱阁叙旧小话,午饭不会有多耽搁,不知苏夫人是否方便。”听言,湘宛淳心里暗道,这家老板也太不懂礼貌,明知此时饭时多为未便,却还挑着准了时候叫人过去。 “不便。”模样一如温柔,苏霜染回拒直白且冷淡。湘宛淳由显诧异,苏霜染心思细腻对方处境总会顾及,不予情面的时候甚是少见,如今情形,这酒楼的老板该不是与庄妃姐姐有什么过节罢?只是若真如自己所想一般,人又为何会选这一家? 门外传话的人似乎不料苏霜染直言拒绝,门口迟疑半天又匆匆离开了。听着噔噔脚步,湘宛淳疑困更甚,不住想从人脸上寻出任何蛛丝马迹却又不好过于显白,奈何苏霜染完全不被方才事情干扰,一副没事儿人模样浅话轻谈。 过了不多时,门扉再度叩响,声音不似先前青稚是一把沉韵婉雅的女音,湘宛淳只觉好听略了话里对白,掀起眼帘时,一抹绰约身影入了眼底。 好漂亮的人。湘宛淳心中喟叹,即便宫里美人见过万千,还是不忍多瞧眼前的人两眼。 察觉湘宛淳着迷目光,女子同样打量起她来。半会儿,女子勾起一抹笑,却辨不明这笑是好是坏。早先便为女子不请自来心有不喜,苏霜染此时又有察意,眉心微敛,道:“韶老板日里紧忙难得一面,如今抽闲话常,实然不已惊宠。” 女子并不为苏霜染冷然话音恼气,风情含笑:“民妇担当不起,反倒是小店能得二位夫人光临,才真叫蓬荜生辉。” 话中意思苏霜染如何不知?她反言回道:“如此,韶老板扰了用饭时候,怕不大妥罢。”苏霜染这样声冷辞寒湘宛淳印象中只有那么一回,冷宫前同惠妃据理力争。 眼前女子定然是有所得罪,庄妃姐姐才一直不予和颜悦色。湘宛淳如是想,心里又显低落,毕竟提及的冷宫一事是心里拔不去的刺。 苏霜染在湘宛淳正对,人的忧郁之色一下落入眼底。“宛淳怎么了?”浅柔轻和透着关切,声音温婉回归如初。 闻言,湘宛淳似乎觉得苏霜染方才的模样不过是浮生出的虚无,正要答话无事,一旁女子附道:“可是惦了什么烦心的事儿?” 真有那样明显?湘宛淳不忍困惑,回望便见女子款款相视眼眸,直勾地对望叫她没出息地红了脸。 “我以为今日不宜话旧,韶老板如何认为?”没了与人闲话兴致,好似同人商量的话却是苏霜染没有半分客气地下的逐客令。 “民妇便不好再打扰了,”女子似是妥协,却又可惜讲道,“只是这一别,不晓得何时能与夫人再见。” 苏霜染不愿多与她话,淡淡回道:“且随缘罢。” “方才为止,民女尚且以为这缘分可求不可遇,”女子说,“苏夫人现在却不愿应认了。” 既然人把话说开,苏霜染也不再拐弯抹角:“若韶老板意觉此番前来是有心而为,我只想劝提韶老板多想了。” 对话叫一边湘宛淳听得晕晕乎乎,尚未反应过劲儿来,女子有意掩藏追问:“可是为了谁。” “这话怕是不该你问,”先前态度还不算明朗,苏霜染此时已然不悦,端起庄妃的架势,冷声道,“韶老板莫要逾距了。” 哪料苏霜染为那话如此介意,却是旁人在场在场缘故,女子有话也不好当面直说,苏霜染不予情面倒不会令她难堪,无法释怀的是苏霜染话音里的几分生疏冷然,若不是那回的争执,两人也不会闹得现今这般。 “不送。”便是女子被人请离,苏霜染亦不予正色。 看全了事情始末的湘宛淳却说不出这到底演得是哪出戏,将菜夹放苏霜染碗里,不做声。苏霜染似乎并未将刚才插曲放在心上,对湘宛淳浅声道:“宛淳自己多吃些。” “嗯。”湘宛淳应声,见人确实面色无异,才放下了心。 这一幕让床榻上的湘宛淳回记起来,人没有先前的恼怒,大抵是心绪消沉所致:“年前出宫那回,本宫当真以为庄妃是念着本宫心中烦郁才起了散心的打算。” “到头来却是个幌子,难料庄妃也会有为逞一时心快的置气之举,”安静叙述往事,似乎置身于内却又不然,“庄妃向来爱面子,如何能不把遭拒颜面挽回?是本宫当初无所察意,世事哪有许多如水之交,欲意近靠多少也是别有谋图。庄妃以为呢?” 正文 第44章 从听雨楼出来,苏霜染兴致虽然一如先前,但湘宛淳觉察人的漫不经心,加之雪下又大,便找了处地方歇脚。顺着隔间望下,路上众人纷纷避行回家,摆道摊铺也逐一收拾离去,原是拥挤的街道,一会儿便空当清冷起来。 “宛淳过来坐,窗边风大。”苏霜染手捧一杯香茗,端静含笑示意湘宛淳坐落身旁。间内琴声流淌悠绵,燃香萦绕芳馨,心神陶迷别是一种美境。 湘宛淳依言过去,半道稍有顿步,折回朝楼底瞧了一眼,街上三两行人匆匆急急并无半个朝这边张望注意的身影,莫非刚才一瞥是昏花了眼才看见的?湘宛淳觉得不无可能,这样的雪天谁又闲来无事跟踪初出见面交道都不曾打的二人呢? “怎么了?”见湘宛淳窗边站著迟迟不来,苏霜染问道。 “无事。”打消心中疑困,湘宛淳笑应。苏霜染恰是挑了处最挡风的位置落座,湘宛淳一靠近便涌来暖暖热意。 湘宛淳不透心事,苏霜染却借著人先前顾盼之举有几分了然,沉默,又笑。不明苏霜染为何事而笑颜不掩,湘宛淳张嘴要问,听苏霜染言道:“这首曲子,宛淳意觉如何?” 苏霜染问来,湘宛淳恍惚忆起有些日子不曾抚琴,在凌霜宫的几日,闲适有过把许些要紧事差不多忘净,虽说闲谈话聊间时逢文然前来打扰,到底是有意亲近才不会放在心上。 似乎不是非得要湘宛淳道出个所以然,苏霜染自话道:“声色沉缓却不似哀思,期间又掺几分轻跃几分欢愉,似鸟吟似虫鸣,水流潺潺而愈发清晰,顿挫起落直至曲终气势渐宏,想是潜行山径几经波折终得以登顶远望瞬然开阔的心襟。” 湘宛淳哪好说方才神思不在,全无静心细听?见苏霜染言谈娓娓,佯作如是加以附和。苏霜染只笑并不道破,话里明明有几处说得不对的地方,湘宛淳却是漏了心瞧不出其中端倪。 “不若宛淳上前一试?”苏霜染忽而提议,茶杯搁放一旁,葇荑自然而然搭覆湘宛淳手背。手心满满暖意,湘宛淳害怕久站风口她手中寒气未全散去会冻着对方,欲要收手,不想被苏霜染攥紧无法抽回。心有疑意,对眸一刹,湘宛淳却妥协了。 湘宛淳原本没有心思,见苏霜染目光期待也就应了。待抚琴女子退下,湘宛淳往跪坐软榻挪步,落座拨弄起案上琴弦。 应景应人,湘宛淳还真是想不出合适的调儿,于是即兴作了首欢快的曲子。湘宛淳觉得氛围正好,抬眸看了眼不远处的人,苏霜染低垂眼帘似乎已然沉浸其间。 心里细细琢磨著事情,苏霜染甚至不晓得逐而变换的曲调。中间只留意了人一眼,苏霜染便撇开目光朝未有阖紧的门缝间看去。 原本还好端的,也不知如何心情就糟了下来,琴音越来越哀寂,湘宛淳不甚察意,直至一滴眼泪啪嗒滴落琴面才终有醒悟。琴音戛然而止,突兀得连湘宛淳自己也难以意料。抬手一抹,湘宛淳讶然,眼角不知何时挂了悬摇欲坠的泪滴。 同是被这不甚悦耳的声音拉回神思,苏霜染望眼便见湘宛淳耷脑袋揉眼睛的模样,忙问:“怎的了?” 湘宛淳罢手嘴道无事却无法抬头正眼,也怪她忘了用帕子擦拭,眼睛此时被手揉得涩酸难受,如何也止不住一滴一滴落下的泪。苏霜染坐不住,起身将丝绢递与人前,湘宛淳道谢接过等泪珠全掉完了才吸着鼻子抬眼。泛着水光的眸子红得跟兔子眼睛不差多少。 湘宛淳眨巴眼睛笑着解释:“原先也不想会落泪,大抵是奏弹过于投入,感情一时来不及收回。” 苏霜染不可察觉地敛收蛾眉,说来湘宛淳心善有好有不好,然而感情太为细腻不绝是好事。原以为近些年逢事遭难遇人不淑会让湘宛淳有所改变,到头仍是被一个怀有异心的人绊牵。幸而诸事横度得宜,苏霜染深知,若是再晚青莲一事处理便不止那样简单。 苏霜染向来骄傲,从不信精心策划的事情会出半点纰漏,却是万万不料到头还是大意栽入他人手里,一步走错满盘皆输。湘宛淳性情于心了然,明知对方短处苏霜染却是有恃无恐多番利用,不外人日后会反目成仇。到底是苏霜染没有提防,留下湘宛淳才会酿成日后的祸患,既然作茧自缚也就怨不得旁人了。 出宫本意是想让湘宛淳放下那段不堪烦扰的心事,到头竟不起半星作用,见湘宛淳至今也难以平复情绪,苏霜染心有微异,面上看不出一点恼色。 苏霜染并不答话,湘宛淳遂而明然,歉然道:“害姐姐担心了,宛淳没事,真的。”后面两字加重了音,就怕字词单薄无法使苏霜染信服。 “宛淳也晓得,”苏霜染似责非责,只道,“宛淳再三保证,我也是信了,只是这些话宛淳到底不是说与自己听的。言语上安抚了我又有何用?若你心里一日不能释怀,我终究不得安心。” 湘宛淳也明白,愧疚讲道:“姐姐莫伤神,宛淳知错了。” 正文 第45章 态度诚然苏霜染却没有轻易信同,湘宛淳才晓得她对此事有多在意,终于决心将事情看开。多有挣扎的抿唇模样全数落入眼里,苏霜染便知话是有用了。一如湘宛淳不想让她担虑受怕,苏霜染亦然不愿见湘宛淳如此伤心,尤其为青莲。 有些过往不愿多想,苏霜染也有噎在喉咙无法拔除的梗,就如临安寺祈福一事,回程之时青莲假意遗落物件,她便是在人折身往返的时候遭了劫虏。说来出行之时怕多有耽搁又为避人耳目,除了行装稍微着重,苏霜染选择一切从简。仅有临安寺住持再无知晓她身份的外人,如此,对方能轻易断定马车内的人是大户人家,定是随行之一放出的消息。 惠妃膝下无子,害苏霜染不过是为争文然而已,皇后已将先后之子抚养,自然不会与她抢。这样一来,只要苏霜染落难,依照后宫位份惠妃顺理成章当上文然的养母。所以才会利用文然生病一事串通为文然医治的巫蛊术士,借祈祷为由让她入套。 惠妃以为一切做得没有差池,苏霜染便是心疑也找不着她有意加害的证据,千算万算,惠妃不想自己最后又是栽这孩子上头了,苏霜染就是拿康妃身孕的事做文章使她陷险的。 娃娃是苏霜染放的,当然不要害湘宛淳的心思,反其道而行不过是为混淆视听,毕竟她与湘宛淳交往过密,湘宛淳出事她这边也免不了遭患,如此还不如先由这边事起,而后将祸事转嫁惠妃。 如今惠妃大势已去,后宫多半妃子纷纷趁势而动攀附仰仗她来,苏霜染却不能高枕无忧,还有一人她得防备。也是,闹得如此大动静,对方又如何会袖手旁观坐之不理? 不过那些且是外话了,如今出宫,苏霜染便是希望湘宛淳能走出心底阴霾。 见人迟迟不说话,湘宛淳心里也没个底儿,忍不住伸手摆摇衣袖,巴巴地看著苏霜染一副示弱可怜模样。 欲意讨好这套招数在苏霜染身上百试不爽,原以为这回也该见效不料苏霜染视而不见,湘宛淳后头真是没了折。直至人眼里先前的犹疑之色褪尽并一再保证,苏霜染才稍稍松口,这事儿该表态了,不然以湘宛淳健忘的脑瓜儿定不会长记性。 “门外有人?!”屋外身影晃动,湘宛淳初时只当过道来往行人不以为意,奈何这人在门前静站许久也不曾离开,心里一惊,脱口而出的话音不觉大许多。 听清了湘宛淳的小声惊呼,屋外暗影稍一晃身不见踪迹。湘宛淳直道不好,起身便要出门去寻追。 苏霜染随人目光探去,声轻如浮云,问道:“人在哪儿?”说着,不动声色将拦下了作势离开的湘宛淳。 被苏霜染一问湘宛淳愣了愣,此时境况不好同苏霜染解释,毕竟这会儿人早走了,她这话空得叫人无法信服:“就是方才,门外有黑影。” “大抵是端茶送水的人,”话音一落,苏霜染转而又问,“宛淳可是看清了?” 这还能有错?湘宛淳本想说是看清楚了,可对上苏霜染清明眸子时反而说不出口,含含糊糊道:“可能是看错了罢。” 话如是说,湘宛淳连忙提议道:“咱还是把随从叫一个上来吧,虽说挡在门前有些招摇,但终归安全稳妥。” 苏霜染略一思忖,点头同意:“也好。”被湘宛淳发现人自然不敢在此多有停留,这会儿怕是回去报告了。不过挑的人未免过于手生,竟叫一向反应不过快的湘宛淳连著有所觉察。 可惜了与青莲相处的那段时日,青莲反应机灵行事谨慎的风格她半点没学来,与人相处甚久就连对方异样的心思湘宛淳亦然寻不着苗头。不过正因如此,苏霜染也才更为放心。虽说正是钻了这个空当才能揪出惠妃,但也最怕湘宛淳感情用事,节骨眼上坏事便意味着所有策谋已久的事将前功尽弃。 幸好人的心思在她身上。扬起的一抹笑若隐若现,苏霜染才发现湘宛淳已经出去有些时候,等不着人于是往窗边走去,垂眉,便见湘宛淳正与人话谈。虽然不甚清楚,但苏霜染一眼认清对方正是湘宛淳刚给糖葫芦的小姑娘。苏霜染心里明了,人应该是她们走后偷摸跟过来的。 不多时便见湘宛淳领着小姑娘上楼,苏霜染笑里不掩浅叹,宛淳这模样多半是跟自己学了。 知道湘宛淳心中打算,苏霜染并无应承,苏霜染态度也在人意料之内,湘宛淳道明自己立场:“宛淳知道规矩,所以并非要留人在身边,仅仅念着给份差事,不愿见她流落街头让人欺负。” 苏霜染目光落在女孩儿身上,年纪与初遇湘宛淳时相仿,约莫十二三,与湘宛淳那份天真烂漫又质朴爽直的性情相比,那张听话乖巧的面颜里又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一眼便知湘宛淳是被人只字片语糊弄了,于是苏霜染把人唤至一旁,直言道:“且不论宫里许不许,这街上乞讨之人多之又多,宛淳便是有心,也无法一一伸手援救。” “再者,”苏霜染顿了顿又道,“后宫乃是非之地,礼数教条数不胜数不比宫外来得自由,这一点,宛淳晓得的。” 话有些沉重但苏霜染说得不错,宫里勾心斗角的确不如宫外舒坦,然而方才小姑娘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把自己说得惨惨凄凄,听得湘宛淳又不忍心。谈话间犹豫地往那小姑娘望去,人汪汪大眼尴尬地杵在原处显得手足无措,湘宛淳不免再次动摇。 “姐姐”声音糯软有些祈求味道,湘宛淳说,“随便给份打杂的活也好嘛。” 随意叫个人进宫确实不合规矩,但偶尔为之也并非难事,苏霜染说那些不过是想告诫湘宛淳凡事切莫意气而为,更不要轻信他人。然而若真是湘宛淳想要,她又岂会不应?说了些规矩的话,话音忽而一转,苏霜染宠溺道:“这次便依了宛淳,但事不有二。咱且先说好了,活儿给别人安排去,宛淳不得插手。” “好,”便是知道苏霜染宠她,湘宛淳甜甜笑道,“仅此一回。” 正文 第46章 之后行程便有方如意跟行,许些想去的地方为了顾及她不得不临时变更,当然这是湘宛淳的主意,先带方如意吃了顿饱饭隔日又给人挑了身暖和的衣裳,一路下来本由苏霜染呵着护着的人反倒照顾起别人来。 出来不过两时辰,苏霜染已然有些抗不住:“宛淳若想上哪儿去切记要随从跟行,我有些乏了,先回楼里休息。” “姐姐累了?”湘宛淳一听马上了然,昨日雪下得大走动不多,今日一早便出门给方如意办置衣物,苏霜染身娇肉贵走半天的路肯定吃不消,这会儿该歇息下了。 “那咱找间附近的茶楼歇歇脚?”湘宛淳问。 苏霜染不应:“趁着天气好便多出去走走,宛淳出来一回也实为难得。” 苏霜染言劝不起作用,消了所有玩赏心思,湘宛淳是下了心要随苏霜染回去,不料这时身后方如意怯怯讲道:“就让如意带夫人到处走走吧,京城这地儿如意熟得紧,夫人只管吩咐。”闻言回眸,对上方如意满是期待的眼眸,湘宛淳不忍一叹,心里就是不多情愿这会儿也不好说拒绝的话,唯有同苏霜染讲了几句安心的话又得苏霜染几声贴心叮嘱,与方如意跟两三随从离开。 昨日雪大没能出来,今日方如意走小道带她到处瞧看。曾几何时湘宛淳羡慕那些繁华热闹的大地方,直至今时她才发现越是窄道小巷越有味儿。到底是身份不同,心境也变得不一样。 先起心里挂惦著苏霜染人没有多少心情,后来被方如意带著尝了几家位处偏僻但味道正宗的小点,又拉去价格实在的小店挑了几个做工精美的簪子,湘宛淳逐渐放开了心。兴致正起,天色难以察意地黑了,似乎并未走许多路,湘宛淳回去的时候却已经晚上。 湘宛淳暗道不好,与苏霜染约的点在酉时,说好饭前回去,她却因著几块点心把正餐的事儿给忘了,这会子回来早就过了戌时三刻,都快就寝的点儿,想苏霜染该着急不行了。 同方如意分开,湘宛淳便赶忙往苏霜染房间去,是怕人睡下了。然而见苏霜染屋里还亮着光时湘宛淳又稍显迟疑,过了一会儿才敲门进去的。 虽说衣戴整齐,苏霜染显然沐浴出来,面颊正透着淡淡绯色,娇俏模样煞是撩人。见站在门前的湘宛淳模样颇为心虚,苏霜染问:“宛淳晚饭用过了?” “嗯。”声音小小的。 却没有过问指责的意思,苏霜染直道:“宛淳也走一天的路,先去洗沐换身衣服罢。” 湘宛淳应答之余松了口气,看来苏霜染是作罢的打算。人退身要走,被苏霜染叫住:“出来带的几套衣裳我让人全放这儿了,且你宛淳房间还未燃香,要等屋内暖和也不知什么时候,担怕沐浴后你会受冷着了凉,便过来洗吧。”说着,出门吩咐人换水。 见苏霜染为她这样忙绿,湘宛淳心里窃喜又怪不好意思,提议让自己来人并不肯,直至更衣前湘宛淳无所事事直愣地盯着背影瞧。 这样冷的天,若不能一直浸在温热的水里,便不要轻易沾湿。湘宛淳感觉水稍有凉意便连忙起身着起衣裳,说是赶紧将暖和衣物穿上,反倒因著心里焦急地催促动作越发不麻利。 湘宛淳出来时候苏霜染已经躺下,正要往门口走,听苏霜染说:“门上了栓,宛淳晚上就睡这里吧。”湘宛淳一听,望眼过去,门还真给锁上了。也懒得绕道回斜对的那间客房,发现人早备好了棉被,湘宛淳灭灯到苏霜染身旁躺下。 怎的说也耗了一天的精力,湘宛淳沾了枕头昏沉便要睡下,苏霜染忽而将手从缝隙探进环住她的腰肢,力道不算紧但也松不了。突如其来的过分亲昵叫湘宛淳不免讶异,瞌睡赶跑不少,湘宛淳欲要张口问询,便听苏霜染呓语般地轻喃道:“冷。” 冷?湘宛淳初出也不晓得是怎么回事,但摸到苏霜染手心确实凉意十足,讲道:“姐姐可要加床被子?宛淳叫人送来。” “两床被子便是闷了。”苏霜染依旧先前那般咛语,揽环的手却松开不少有了收回迹象。 湘宛淳察觉,顺着被底下反手将苏霜染的腰圈住:“姐姐若是觉着宛淳身子热乎,那宛淳靠近一些给姐姐暖暖。”见苏霜染不应话,湘宛淳便往人的位置挪了过去,一会儿两个人便盖在一张被子下面。 “这样好些了么?”静谧的夜让湘宛淳的嗓音显得更为闷沉,生怕语调上扬一些便会惊扰了怀里的人。 苏霜染不答反问:“宛淳会觉得冷么?”软浅的气息拂上面庞让心跳得越为厉害,幸而夜色将一切掩藏,湘宛淳脸上的那抹灼然色才不至于叫人看去。 “不c冷。”以为只是神色羞赧显得不自然,不想话讲得也不见有多利索,湘宛淳连忙打住,不愿再话。 “真的?”吞吐如此显明,知道不妥,于是苏霜染往后移一些。 动作不大,但一分一分往外移的小动作湘宛淳仍旧清楚感受,不敢让苏霜染离得太远于是又贴上去,搂人入怀,这次话说得顺溜许多:“宛淳不冷。” “如若觉得冷,宛淳该说出来。”是怪备的话,透着看似浅淡实则更深的担心,手抵上湘宛淳心间,苏霜染显得有些抗拒。 手没撤,湘宛淳几分认真地笑着应:“冷的话,宛淳自会讲的。” “宛淳且记得。”过了会儿,苏霜染方才有所松口,按在胸前的手松开再度附上眼前的暖炉。知道人抵触的心思消退不少湘宛淳也就安了心,这会儿散去的困意又渐渐拢聚,不一会儿平顺气息地睡了过去。然而人并未瞧见,苏霜染临睡前唇角浅浅勾起的弯度。 作者有话要说:三更之一。。 正文 第47章 这一觉湘宛淳睡得踏实,不似先前几次被关扯青莲的噩梦惊醒,整夜无梦,醒来时候已经日阳高升辰时过半。难得好眠,湘宛淳自然不愿就此醒来,懒懒翻身想接着睡去,却发现身子被圈住无法动弹,几次无果挣扎,湘宛淳不高兴地皱皱眉头,万般不愿睁开惺忪睡眼只为一探究竟。 是这是?愣神之间,湘宛淳收不住目光地打瞧起眼前极其漂亮的面颜。睫羽纱轻,琼鼻峰挺,唇润甘泽,肤如凝脂,倾城之色,余一份则多缺一份则少,艳丽容颜便是桃李亦不能比拟。 随即圆瞪眼睛,面前一幕叫湘宛淳顿时清醒,怪不得手臂麻得过劲没有多少知觉,原来怀里还搂了个人,苏霜染。湘宛淳羞得过分,不说现在两人相贴多近,就这昧暧姿势已经叫湘宛淳耳根子都烧起来。 湘宛淳有些困惑,苏霜染往常这个点儿早该睡起,怎的如今还同她一块躺着?人仅是稍微那么想了一想,苏霜染便掀起散尽雾色的眼帘含笑对望,一种心有灵犀的念触叫湘宛淳霎而又红了脸。 其实苏霜染一早便醒了,只是阖眼躺着没有起身的打算。难得回懒床,原因仅仅不想抽手时候扰醒赖在怀里的人。如今见湘宛淳转醒,苏霜染着鞋下床,随口问道:“宛淳昨夜睡得还好?” “可好了,”困意不再,湘宛淳随后也跟着下了床,一边利落着衣一边回问,“姐姐呢?” 应声望去,瞧著湘宛淳忙中有失,苏霜染笑着走上前替人将系错的襟带重新整理,嗔怪道:“宛淳这急作甚?” 湘宛淳解释道:“起得晚了,也不晓得如意是不是在头尽等。” 手上动作依旧却是不察意地慢顿下来,苏霜染讲道:“看来,宛淳挺喜欢那孩子呢。” 见湘宛淳想也不想便直应声答是:苏霜染言道:“难得宛淳这样高兴,想昨日你俩儿该去了不少好玩的地方才是。” 苏霜染无心之问,却害湘宛淳心里忐忑难安。以为苏霜染不计较了,岂料人这时候把旧事翻出来讲。湘宛淳低着脑袋讲:“昨日一事,宛淳知错了。” 态度湘宛淳摸不清楚,毕竟苏霜染并未直面应答,只是软声同她说:“宛淳便讲讲见闻,我也有兴趣一听呢。” “姐姐?”明明害她着紧那么老半天,如今不见苏霜染面上浮有半点恼色,湘宛淳尤显疑惑地看著对方,心觉事情不如话里讲得这样简单,奈何揣测许久也无法猜明苏霜染心思,犹犹豫豫地问道,“姐姐真的要听?” “宛淳这样紧张是作甚么?”苏霜染不掩笑,道,“若是与人的秘密,我便不过问了。” “当然不是,”话一出口,不接着往下讲也是不成了,一改先前吞吐犹豫将经过细节一一不落地全数道出,湘宛淳随后又说,“姐姐怪宛淳吧,宛淳不仅食了言还害姐姐担心了。” 苏霜染说:“怪也好不怪也好,只要宛淳能没事儿。” 这话说得,湘宛淳如何也无法压下心中悸乱。又赧又怯喃喃道:“姐姐。” 话时忘了出门的点儿,等两人下楼已将近巳时,该吃午饭了。前脚方才落定,湘宛淳便见方如意满脸笑意迎上:“夫人您来了。”方如意事儿懂,晓得哪种敬称呼更为适宜,只是湘宛淳终归觉得别扭,大抵认为这种称呼不及一句姐姐来得亲近。 落下一旁苏霜染,湘宛淳几步上前,同方如意歉然讲道:“叫如意等久了。” 方如意笑笑,模样却是谦卑惶恐:“这话怎么讲呢?本来就是如意应该的。” 方如意怎的都较湘宛淳来得突梯滑稽。如何说来玲珑八面总能保全于世,然而越是左右逢源,苏霜染越是不待见,毕竟心思通透,是好是坏她能一眼明清。目光落在那抹浅色身影上,苏霜染看著不舍却也满心喜意。 方如意对湘宛淳黏得紧,湘宛淳无所察意苏霜染却是看清看明,方如意怕她。只要她在,方如意便会到湘宛淳身后跟着躲着。这种境况直至苏霜染大势所去无援孤立之时才稍有改变。苏霜染不得不叹方如意好眼光,多年前便选了湘宛淳一边,如今才能稳坐德嫔之位在后宫安然立足。也便是仗着与人这段交情,方如意目中无人,后宫里除了湘宛淳,级位在她之上的妃子亦不放心上。 不过那些且是后话了,两人饭后又在外头逛了逛,这回湘宛淳却是贴心不敢叫人着惫,过阵子便得问上一句:“姐姐累不累?不若休息一会儿咱再走?” 行路尤慢且被扶搀,不过是扛不住多时的行步,湘宛淳却把她当病患对待,这叫苏霜染哭笑不得。苏霜染本不愿意,奈何湘宛淳一脸的执意,苏霜染只好随得她去。如此一来,方如意便不敢跟上,落了几步在后头随行。其实湘宛淳先前的意思是让方如意在客栈等她们成了,毕竟出来又累又麻烦,不过想着今晚要回画舫,人后头又打消了主意。 然而因着方如意在,湘宛淳多少要抽些心思放她那儿。正给人挑手捂,征询苏霜染意见,苏霜染说:“咱挑了只怕不合人心意,不若把如意唤来选她喜欢的岂不更好?” “姐姐说的是。”湘宛淳答道,她只觉自己是糊涂了,想着此时身边站的人是苏霜染,竟也不多想直接找人商量。 把身后方如意叫来,湘宛淳回头正要同苏霜染言话,却不知晓对方身子何时倾靠竟不足一分的距离,唇角擦过嘴角是那凉凉软软的触感,湘宛淳来不及回想,捂嘴极为诧然地瞪大眼睛看著近在咫尺的苏霜染。 这c这c这是怎么回事?! 作者有话要说:现成二更,累cry。。 正文 第48章 (修) 这c这c这是怎么回事? 神愣过后,湘宛淳连忙退离两步与苏霜染拉开距离,四周撇一眼确信无人觉察,松口气之余撇脸垂眉,赧然道:“不不c不是有心的。”话讲得结结巴巴,湘宛淳气儿都不敢喘大地绞紧衣袖下的双手,人此时心虚得厉害,就在刹时晃神间,那日早晨想要亲吻的欲念卷袭脑海直触心底。湘宛淳深觉方才举动自己有占人便宜的嫌疑,羞愧难当之下,心跳愈快脸埋更深想要掩去无法隐藏的惭羞,不想却是欲盖弥彰而已。 方如意来时见湘宛淳有些不对劲,正觉疑困,便听苏霜染讲:“如意自个儿去选个喜欢的样式,挑好了同随行讲声,我先与宛淳到那边茶楼坐会子。” 湘宛淳听闻,赶紧罢手摇头:“别不c不用。”此时处境狼狈她哪敢与苏霜染独处,若非得两人一屋,只怕那会儿她该尴尬得讲不出半个字儿来。 “出来半天,无妨过去喝口热茶暖和一□子,”走近一步湘宛淳便后退一步,苏霜染只得探身握紧人的手,不让人逃开,“一路下来我也有些乏了,想歇小会儿呢。” 葇荑挣脱不开,理由也难得拒绝,湘宛淳忖思道:“姐姐若是累了先去歇脚,我同如意呆会儿过来。”如今才深知收留方如意的益处,拿了人挡事儿,湘宛淳难得轻松地缓下口气。 感觉手背紧了紧,湘宛淳却不敢抬头,竖着耳朵听苏霜染讲话:“是怎的了?这才一小会儿,我便不受宛淳待见了么?” 这什么话!湘宛淳声若蚊音:“不c不是,才不是这样。” “那宛淳躲我做什么?”苏霜染续而软声问。 明c明知故问嘛!湘宛淳仍旧低着脑袋:“没有躲。” 声音愉悦上扬,几分揶揄的味道湘宛淳全数听清,苏霜染含笑:“这模样,宛淳还说没有?”湘宛淳憋嘴不讲话,脸不争气地通红一片,明明是正值寒冬脸竟烧得如此厉害。 苏霜染事情把握向来得宜,不会多有难为湘宛淳:“既而是无意之举,又何须多有介怀?宛淳不放心上便是。”闻言湘宛淳更不好意思,方才一事苏霜染根本不在心,倒是显得她多为在意了。湘宛淳轻轻嗯了声,头随之昂起一些,目光依旧不能与苏霜染相视。 咬唇的小动作苏霜染看在眼里,不住笑:“那宛淳现在可同我过去了?”湘宛淳依然不应话,毕竟心头还有不小的挣扎。权当人默认,苏霜染挽住衣袖的举动杂参几分不容得说的劲势。 本来就扭扭捏捏不成样子,苏霜染这时整个身子贴近,叫不由回味起轻擦而过让人心悸的那处触凉的湘宛淳臊着脸想要避开。 心如小鹿乱撞。 苏霜染察意,才松手湘宛淳便匆忙拉开一段不显远但是分明的距离。湘宛淳觉得不吭一声实为失礼,扔了个烂理由给苏霜染作解释:“这个嗯,有些渴了。” 心里那点儿小破事湘宛淳全写脸上了,苏霜染贴心讲道:“地面有些滑,宛淳且当心。”听言,湘宛淳留了绪思石板路,昨夜飘落的雪今日还未融尽,此时星零一片附着地上。虽然如此,人并未慢下多少脚步。看著湘宛淳背影,苏霜染抿唇,漾开一抹极为怡悦的笑。 “夫c夫人。”不适宜地,声音身后响起。 兜收唇边笑意,苏霜染回头,一派和声问道:“如意这样快便选好花色了?” “嗯,只要能用便好,如意不求多的。”虽然苏霜染面前心有几分畏怕,方如意如旧乖巧答道。说来也奇怪,苏霜染明明一张亲和易近的脸,给谁看去都会忍不住去亲近,方如意却心知此人并不如面上那样交善,到底是乞行饭讨时候遇人逢事过之有余,对苏霜染隐生忌惮。 苏霜染额首浅笑,目光却越过众人落在那卖手捂的街角摊铺。摊铺此时又来了个着艳色袄夹的女子,女子摊边东西挑拣起劲,侧背身子叫人无法瞧清人的面容。 刚才一幕,可是叫人坐不住了?苏霜染敛回目光,同方如意说:“如意先过去,我随后到。” 方如意不好问原因,点头作应便朝前走了。苏霜染留了两个随从原地等她,其余全让着同方如意一道离开。等人走得差不多,又瞧了眼那个摊上仍未离去的女子,苏霜染绕了个小道进去。 女子抬眼,见著随从却寻不着苏霜染的人。眉梢微收,既而随从仍在人应该只是在附近走动,于是顺着大路慢慢探搜。 “这样费心思,可是在寻我?”还未走几步,身后传来清淡冷声。 心里稍是讶然,女子回头时一贯含笑风情:“苏夫人既然想引民妇出来,又何须这样费周章呢。” 苏霜染自然知道对方指的是哪件事,不答只道:“一路跟来,韶老板怕下了不少功夫,只是韶氏那样多的门店要打理,不知韶老板这是忙里偷闲呢,还是自当就清闲?” “民妇便是诸事缠身,也比得苏夫人闲空多,不是么?”女子又笑,面上带了些许得意色,“既然苏夫人愿意单独现身,想必与民妇有话要说了。夫人如若愿意,不如到前面茶楼小叙一番?” “若韶老板不是这样纠缠,我亦不会就此露面,”苏霜染声音冷了几分,似乎不悦,“如今只想来问一话,韶老板究竟是何意?” 女子低低笑起,媚眼如丝:“民妇觉着这里可不是什么好闲叙的地方,苏夫人如何认为?” 苏霜染不话,却算默然应了对方提议。 正文 第49章 湘宛淳在窗边追望苏霜染身影,后头见苏霜染与那天一面的女子先后进了楼。记得两人关系不甚融洽,这会子如何会和静安宜走在一块去?湘宛淳端正好姿容等着二人上来,奈何迟迟不见人的影子。 莫不是去了别处?湘宛淳不相信,明明瞧清了二人一起进楼,如今等不着人,她们该是去了别间。湘宛淳起先担怕人寻不着来处,后来又觉得不对劲,早先便叫人在下边候着,苏霜染一到便引人上楼,人如今不来,大抵是与那女子有事要谈,挑了地方独处吧。 方如意就在湘宛淳身后,也是瞧到了入楼的两人,见苏霜染不上来,她霎时不少轻松,人放开许多,讲道:“夫人,茶凉了,如意给您重沏一杯。” 湘宛淳轻轻应了声,人显得心不在焉。苏霜染不在,那些好的坏的有的没的念头想法莫名一股脑涌上心间,叫湘宛淳心神慌乱脸再度烫起来。 方如意见湘宛淳脸颊这样润红,赶忙问:“夫人怎的了?哪里不舒服吗?如意去请大夫来给您瞧瞧?” 湘宛淳见人一副着紧样子,便知道自己事情想出神了。掩嘴轻咳两声,湘宛淳罢手:“无事。” 方如意不肯信,劝了湘宛淳许多话,她这关切愈甚,湘宛淳心中赧愧之意愈重,到头来为那不该想不该惦挂的事情羞臊不已。脸蛋儿扑红,微垂的眼眸透出撩人媚意,湘宛淳浑然不觉,身侧的方如意却看见了。 一时不见方如意动静,湘宛淳掀起眼帘,含笑讲道:“如意方先不是说为我换杯茶来么?” 方才若说没有看真看切,这会人眸心漾开的媚柔全数落入眼底,方如意不知湘宛淳笑时竟会如此好看,心思一晃便被吸引了目光。恰巧这时门被轻轻推开,见苏霜染踏着软步徐徐走近,湘宛淳赶紧起身,人却未迎前,道:“姐姐才来。”绕缠话间的嗲意连湘宛淳自个儿也不察觉。 也是这一声唤回了绪思,方如意身子直了直,大方说道:“如意这便去为夫人沏茶。”方如意有意避开的心思湘宛淳隐隐察觉,困疑有余不忍望离开那处多瞧两眼。 这离神空当,苏霜染近了身湘宛淳亦不曾发现,苏霜染言道:“做什么站着?宛淳坐。” 身影叫苏霜染挡去,方如意的人湘宛淳便再是不见。听清拂过耳边的细言软语,湘宛淳心里猛然一跳,哪还有心思顾及旁人,面露紧张地挪开了些距离,拘谨同苏霜染说:“姐姐坐。” 苏霜染心情看似不错,嘴角笑意始终轻扬不下。湘宛淳这才想起那个同她一道过来的女子不见人影,本意问询,又拿捏不准苏霜染对人的心思,湘宛淳担心自己贸然开口扰了苏霜染的好心情。困惑在心头转了转,最后咽了下去。 打心底喜欢湘宛淳这因赧然而色怯的模样,软软糯糯总让人忍不住想戏弄欺负,苏霜染说:“宛淳离得那么远作甚?过来坐。”湘宛淳并不愿落座,更不想在屋里只有她俩儿的时候挨著苏霜染的边儿坐下。但苏霜染语气不容她不答应,一口气深吸腔腹,湘宛淳依言拖着步子且慢且停地走至苏霜染跟前。样子好似做错事的孩子,却又不然。 笑意更甚,苏霜染正欲言话,方如意动作倒是利落,一会端茶回来了。瞧见方如意时湘宛淳着实松了口气,赶紧上前将盘中茶杯接过,回头递给苏霜染:“姐姐。” 苏霜染笑着接过,却怎的也想不到人手一滑,杯子没端稳,热茶一下全给泼身上了。 水才烧热的! 湘宛淳吓了一跳,连忙弯身用手绢给苏霜染擦拭泼湿的心口位置,急急问道:“姐姐可有被烫着?” 苏霜染秀眉轻敛,脸色不见多好,却柔声安慰湘宛淳道:“不碍事的,宛淳别担心。” 旋即,苏霜染同后面的方如意吩咐:“衣服沾湿也穿不得了,如意,替我取身衣裳来可好?” 湘宛淳随而补上一句:“还有烫伤的药。”面上神色多少出卖了苏霜染,湘宛淳知道她的隐忍不过是趁能之举,不显高兴地皱了皱眉。 这事一闹先前的尴尬从心上剥离开去,湘宛淳没了惦怀的事人正色许多,手不停在人衣襟处拭来擦去,苏霜染却轻轻按住她的手:“我自个儿来吧。” 湘宛淳手一顿,马上说:“肯定烫得不轻,姐姐让我瞧瞧。”捕捉苏霜染话间清浅的抽吸,湘宛淳心里明了一二,伸手解开人襟口的缎带。 目光留在尚未阖实的门上,苏霜染不让湘宛淳继续,说:“门还未掩紧,宛淳先把门关上吧。” 湘宛淳扭头,发现屋门虚掩,一边忖念方如意的大意一边过去将门关阖,折返时候,苏霜染已经绕道屏风另一面去了。 湘宛淳尾随其后,越过屏风竟见这样香艳一幕。早已褪去外衫的苏霜染背着身子正除解中单,香肩细颈随衣衫滑落而置露于外,纤软之形撩拨之意,人又如何能不受诱惑?湘宛淳赶紧挪开眼睛,脚后踏一步,转身欲意离开。 步伐匆忙而至,这会儿停下人却半天不话一字,实在不像湘宛淳的作风,苏霜染回头心疑唤道:“宛淳?” 作者有话要说:先谢谢9/砂糖/砗磲子的地雷~还有就是悲催错了,失忆神马的忘记跟大家说停更一周的事情,如果长时间不更,差不多就是一周不更的意思。然后告诉的大家一个好消息,最近编编发话说,只能写脖子以上的亲吻戏,违规的话后果很严重很严重。。。。(相信大家也看到那个站信了。。) 正文 第50章 “怎c怎么了?”被苏霜染正面逮着,湘宛淳尴尬有余不免微赧,后挪的身子站定不敢再动。 素手轻拢半敞襟口,苏霜染眉目笑意满是风情:“这话该是我问,宛淳才进来为何便要走了?” 片刻迟疑,湘宛淳别扭讲道:“如意也出门有会儿了,我想瞧瞧去。” 苏霜染似乎信了,额首:“也好,宛淳去吧。”湘宛淳应声同时心里多少惊讶,方如意前后离开仅仅半盏茶的时间,且她才从房门处回来,屋外一切该看清看楚了才是,这还没过小会便又要过去,明显是个不值一信的牵强借口。然而谎言破绽百出人如何就轻易信了呢?湘宛淳奇怪地打瞧苏霜染一眼,人竟不疑有他,既然苏霜染不有觉察,湘宛淳理得心安地退了下去。 待湘宛淳离开,捏攥衣裳的手也随之松开,苏霜染垂眸瞧了瞧胸前大片烫起燎泡的热红,微微颦眉。 是去买烫伤药膏方如意才会来迟姗姗,上楼的那会儿湘宛淳正顺着楼梯往下走。看见方如意手上的药盒,湘宛淳嘱咐:“如意先把药送去,我随后到。” “夫人要去哪儿?可要如意领行?”原以为湘宛淳是来寻她,不想人挑了这种时候出去,明知不该过问还是忍不住开声,方如意也是出于关心,毕竟湘宛淳不如苏霜染那样恪守规矩礼仪,随和之余也更容易亲近。 被方如意这样一问,湘宛淳倒是发现自个儿没有别的地方可去,稍作沉吟,湘宛淳随后变了主意,接过瓷盒和衣裳,话音长拖不显情愿:“还是我拿去好了。” 苏霜染把衣裳松解半合,毕竟再是滑顺的衣物贴在伤处也极为不舒服。襟领开了不大口子,里面美色若隐若现,湘宛淳便是无意瞟见那片与羊脂肌肤并不相衬的红色。 “姐姐先把药抹了。”将药递去又把衣服搁放旁边,除了先头一回湘宛淳便有心避开苏霜染不与之对视。 接过药盒,苏霜染并未马上打开,而是同湘宛淳讲:“宛淳先出去吧。” “嗯?”先前确实有这样的念头,然而苏霜染当面说及,湘宛淳心里又莫名有些不乐意,“姐姐一个人上药大抵不方便,宛淳留下帮忙得好。” 便是体贴才让湘宛淳退下的,如今人又赖着不肯走,也不晓得湘宛淳是怎样的打算,苏霜染最后只得由着她了。 本来打算掀开衣襟的一角,湘宛淳却趁她取过药盒的时候将襟口衣服都扒开了,苏霜染不知该笑不笑,前一刻人还羞怯得不成样子,如今胆子怎又变这样大了? 湘宛淳也是一时冲动的鲁莽之举,见苏霜染欲意将伤处掩藏,心里不为满意,才会不自觉上前将衣服退开把那片通红呈露于外,如今看清被扯得皱褶的中单湘宛淳才意识到自己方前干的好事,脸一下臊起来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了才好。湘宛淳一面暗地自责一面满心慌乱,低垂眼睑更不敢看苏霜染。 “燎泡不大,自己便能消下,不必忍受针挑过后的疼痛,姐姐可以放心。”害羞归害羞,话里不掩心疼。 苏霜染不以为意,指尖取了些药膏在心口开匀慢慢涂抹。或是屋内过为安静,人不时屏气的吸噎湘宛淳全数听清,抬眼见苏霜染唇瓣抿紧不甚舒服的模样,心里一软,湘宛淳说:“姐姐,还是我来吧。” 话一出口湘宛淳便后悔了,这分明自个儿难为自个儿呢么?差些想咬舌头的宛淳欲要将不经考虑的话收回,苏霜染先一步将手中药膏递去:“麻烦宛淳了。” “嗯?”湘宛淳大了眼睛,但又不敢将婉拒之色显露于外,默了默闷闷应声道,“好。” 这c这样轻易便答应了?怎就不再多考虑阵子一会儿也成嘛!心里嘀咕著,湘宛淳沾了两指的膏药,半是难为情地伸手朝心间涂抹过去。内里紧张叫湘宛淳力气不敢使大一分,就怕触及苏霜染的伤处。然而愈是小心手抖得愈为厉害,屏气凝神仍旧难定心神,湘宛淳最后几乎想扔掉药盒转身走人。 异样有所察觉,覆握湘宛淳手背,苏霜染软声讲道:“宛淳若觉得下不了手,便让我来。” 苏霜染掌心冰凉,衣着单薄又如何能暖和?湘宛淳暗恼自己大意,满心惦念自身的为难处境倒是把这重要事给遗漏了。说来外面其实有方如意候着,湘宛淳却不甚放心叫她过来帮手,毕竟交由谁手也不如她自己亲自处理来得心安。矛盾如湘宛淳,一面想要与苏霜染亲近,一面又忐忑难安唯恐自己的轻浮举动亵渎了对方,不然人如今也不会落得进退两难的境地。但事情这样搁着终归不是个事儿,湘宛淳两番吐吸整理神思,起伏难拒的诱惑只当不见,迷惑撩人的馨香只当不闻,人模样一派正紧好比坐怀不乱的柳下惠。 药膏一点一匀抹,全神贯注倒让心里杂七杂八没个边的念想消散不少,湘宛淳原以为这段时间会过得漫长难熬,不想一会儿便把药上全了。 “成了,姐姐换衣裳吧。”直了直僵挺的脊背,湘宛淳暗暗嘘口气,屏风后闷热叫她连忙收拾好手头东西转身出去了。 瞧著湘宛淳匆匆背影,苏霜染勾起笑花,取过案几上的衣裳穿戴整齐,然而绕出屏风的时候浮挂脸上笑意又敛下了。 “夫人伤势可有大碍?”方如意亦然收起同湘宛淳话时的笑颜,恭敬问道。 苏霜染走至湘宛淳旁侧,亲昵自然地挽上手臂,温声讲道:“无事,让如意担心了。” 明明那片起了细多燎泡的烫伤让人脸色不少散白,苏霜染云淡风轻的样子湘宛淳不住皱眉。小动作逃不过苏霜染眼睛,胳膊紧了紧,苏霜染低喃的一声仅有湘宛淳听清:“宛淳也是,害你操心了。” 正文 第51章 今日多事,即便苏霜染揣有那份闲情逸致,湘宛淳仍旧建议提前出城,于是茶楼出来两人便早早回了船舫。满程跟行的方如意并未一同上船而是跟随行一同岸边守候,只因身处喧巷闹市一午后的苏霜染听厌了吵闹,为了给人多一份清静,湘宛淳只得将一干人等全部屏退。 湘宛淳拿捏手艺不错,苏霜染半倚软榻惬意阖目给人揉著隐隐跳作的脑袋。湘宛淳见人沉沉欲睡,随手取了床软被过来为人盖上顺势出外,然而对上人安静睡容的那刻,湘宛淳又打消了前先外出的念头,直直望视,屏气凝神生怕将人吵醒。 苏霜染这张脸无论看多少遍也不会腻烦,湘宛淳心里念着,人也不觉意伸出手,待她有了意识,手已经碰到那张滑软温静的面庞。湘宛淳大为惊讶,明知将手收回为好,指腹却不听使唤地在苏霜染脸上轻轻摩擦。细腻冰凉的触感,根本无法放手。心里又是紧张又是不舍,湘宛淳只觉自己指尖因为激动不住颤抖。 目光落定润泽唇瓣,脑海不断重温其中香软味道,突然萌生一股倾身回吻一辨实虚的欲念,湘宛淳只当自己迟迟不肯放下心中介怀,人显慌乱地压下作怪念想,脸红心跳地将手硬生缩回,飞也似的落逃门外。 对开的窗任由冰冷湖风贯穿窜流,青丝被吹得扬飞四散,人不时得勾拢散飘头发别至耳后,湘宛淳窗棂边上站着,目光空放地看着波澜漾起的湖面,人看似百无聊赖实则整理一些如何深探也无法想明白的事情。然而这些缠绕成团无法梳理通顺勒紧心口的事儿,湘宛淳自己也不晓得是什么。 窗边站了多久湘宛淳自己也不清楚,回神时候,苏霜染正用裘衣将她严实裹着。苏霜染脸上的不甚喜色在侧脸一霎湘宛淳便是看清了,身子转正,她笑:“姐姐醒了?” “瞧你身上寒湿气重的,非让本宫担心不可,”当然知晓湘宛淳的别有用意,苏霜染细嗔道,“宛淳若再这样,下回便是有机会也不能带你出来了。” “别呀,姐姐,”见苏霜染放出狠话,湘宛淳立马变了脸色,赶紧讨好,“宛淳下回不犯了,真真不犯了,姐姐放心,且一百个放心。”随后又眨巴眨巴眼睛,做可怜样子叫苏霜染心软。 “嗯?”酥到骨子里的软浅鼻音微微扬升,话音淡淡却有说不出的仪威,苏霜染说是原谅湘宛淳却又不大像,只见人眉梢上挑,“宛淳以为还会有下回么?” “没有下回,下不为例。”湘宛淳心中微微有异,总觉得苏霜染和先前有些不同,但又找不出哪里变化,人只道是错觉,于是急忙保证。本要罢手以示真诚,湘宛淳才发现苏霜染此时不到半尺余距离的地方站着,她根本腾不开手势位置。 这离得也太近了。湘宛淳不及多想,便听苏霜染静然问:“现在呢?” “现在?”湘宛淳不明所以,看见苏霜染又要端起方才那副叫她心生惧怯的模样,反应还算机灵地巴结讲道,“屋里暖和,咱们里头坐。”湘宛淳不知道自己是否误听,苏霜染微不可闻的应声里竟带了些许软笑奚弄的味道。 门被带上,湘宛淳折身见苏霜染在原处等她,莫名有些不大好意思:“药效该过了,宛淳这便去拿膏盒来给姐姐上药。” “不忙,”苏霜染喊住她,握过湘宛淳的手往里头走,“陪本宫坐会儿罢。” 大抵是睡醒不久整个人神色乏惫不显明朗,湘宛淳才就着软榻床沿落座,苏霜染便倦倦靠了过去。平日苏霜染醒后都是满满精神,鲜少让疲惫之色露显于外,更不会有像猫儿一样的懒洋举动,湘宛淳如今见着意外之余心有欢喜,心悸难免人直直腰杆不敢轻易乱动。 似乎觉得半偎的姿势不大舒服,苏霜染挪了挪位置,好似要贴上湘宛淳的身子。苏霜染无意为之,却是苦了湘宛淳。若事情搁在往常湘宛淳也许不会多想,然而今日发生的诸多意外让她此刻大气不敢多喘半下,就怕一放松自己会往歪里去想。 奈何人像是看透了她的心思,非得跟湘宛淳作对一般越黏越近,最后连苏霜染的温热吐息湘宛淳都能清晰感触。上船时候还好好的,人这会儿又开始不对劲了。湘宛淳坐立难安,甚为后悔当初怎的就让方如意在岸边候着,害她赧然无措的时候也不知该找谁帮忙了。 “宛淳脸怎么红了?”话音刚落,湘宛淳脸颊更为烫烧。不知该如何解释,颈根一同红起来的湘宛淳显得异常窘迫。 苏霜染将手探去,手背轻贴两颊最后覆在湘宛淳的额头,问:“是哪里不舒服么?” 幽香钻进鼻腔,湘宛淳只觉好闻,心里想着将这股芳馨一一纳入体内,全然略了苏霜染讲的话。苏霜染唤的第三声湘宛淳才略显茫然收神:“姐姐别担心,宛淳无事。脸会这样烧,宛淳觉得该是炉内炭料添多了屋里有些热的缘故。” “宛淳若是觉得热,大可将炉火挑熄一些。”语落,苏霜染不着意紧了紧身上衣裳。 湘宛淳也就是随意说说,见苏霜染紧倚自己,更不好借口离开与人扯开间距,侧手取过软被给苏霜染裹上:“这热总比冷好,姐姐怕冷,盖着它会好些。” “被子也是人捂热的,再暖总有冷下的时候,”苏霜染讲了句叫人接应不下的话,旋即又说,“宛淳过来些。” 不用明说湘宛淳也知道怎么回事了,认命地环上苏霜染的腰,湘宛淳仍旧小心翼翼避开人心口伤处:“姐姐这样好点儿了么?” “嗯,”脸庞半埋湘宛淳的脖颈,苏霜染轻浅应声,“宛淳会觉着冷么?” 便是冷也不敢直接说,湘宛淳道:“刚好降了火气,不冷。”话只是面上意思,苏霜染却因译出其中深意不忍笑眉。 作者有话要说:竟然忘了祝大家六一节快乐,一rz,悲催从不过端午节啊。。。还是给大家快乐一下。。话说字数越来越少总么破,留言越来越少总么破,事情越来越多总么破,好想喊救命惹。。。 正文 第52章 虽然连连意外,一路见闻让湘宛淳觉得不虚此行。如何比对外面都是较宫里来得安闲舒适,宫外至少没有那样多的是非纷扰劳神费心,没有那样多的虚情假意亲近交好。在外,她多少可以做到将青莲一事抛至脑后不想不理,湘宛淳只怕回宫后要独自面对那清清冷冷的婉绣宫,被迫将过往事事一一回记,物是人非的感伤会害她在怀念里消沉,失落悔忏中无法自拔。 过完船上的最后一夜人便该回宫了,湘宛淳舍不得,赖睡床上迟迟不肯醒来,苏霜染自然知道人怀着哪门心思,不着急催她,反倒半侧身子挨近了湘宛淳躺著。湘宛淳只当人嫌冷,朦胧睡眼中顺势往苏霜染怀里钻了钻,不过又恍惚忆起人心口上有伤她也不敢贴靠太近。眼睛半睁不睁,迷离眸子看了苏霜染一眼后又阖上,难得好眠湘宛淳当然想多睡一会儿。 先前便一直打瞧面前恬静睡颜,直至湘宛淳伸手动静一刹她才佯作睡沉闭上眼目,如今等人又睡去了,苏霜染方再度睁开眼睛。 不知湘宛淳是做了怎样的美梦,唇瓣微弯嘴角隐隐上翘,人看了忍不住伸手去摸那笑是假是真。苏霜染的确这样做了,擦过唇角的指尖划过耳际将湘宛淳散乱的头发拂至后耳,含笑面颜前倾而去。 只觉有人亲了自己额头,但终归睡梦漫长,湘宛淳醒后全然猜不准那清浅一吻虚亦或实。 “宛淳还要睡么?”苏霜染动了动身子,同个姿势维持太久身骨不免僵硬难受。说来苏霜染如何也料不到人能睡这样久,都日上三竿了,湘宛淳还洋洋蜷着不肯动。 “好困,”极浅极浅的应声被浓浓鼻音遮去,湘宛淳神目然滞无光,难掩哈欠地眨眨眼睛,又问,“姐姐,现在什么时辰?” “巳时将近该用午饭了。”调儿里透着丝缕勾人的嗔嗲,话如是说,苏霜染却随人一同睡躺,没有起身的打算。 言落之初湘宛淳确实一刻愣神,是不想自己竟能睡这样久。然而见苏霜染仍旧侧卧怀里,湘宛淳也就不愿着地穿衣,声音糯软问:“姐姐可是饿了?” 瞧人这眼巴巴的,分明在同苏霜染暗示自个儿想再赖会儿床嘛。苏霜染幽幽开声提醒说:“宛淳切莫忘记今个儿是回宫的日子。” “宛淳知道,”觉得苏霜染的话颇为扫兴,湘宛淳不有察觉地扯扯嘴角,不大甘愿讲道,“虽说是今日回去,但终究未有定下入宫的时辰,这早些迟些也不差多少嘛。” “你呀,该不是想着宫禁时候才慢悠地回吧。”苏霜染口气似是无可奈何。 就是知道苏霜染会心软答应,垂耷嘴角不可抑制扬上,眼眸一眯,湘宛淳脸笑得跟朵花似的,同苏霜染讲着心中打得哗啦作响的小算盘:“当然不是,宛淳出来时候瞧这宫道上有好多饭馆小店呢,咱们晚饭用过回去正好。宫里膳食千篇一律,该换换口味了。” 湘宛淳眼眸晶亮如璀璨星光,苏霜染视而不见,话锋一转只道:“如此说来,凌霜宫的几日便是委屈宛淳了。” “不是的事儿,姐姐误会了,”湘宛淳连忙否定讲,“宛淳意思后是宫膳食虽是味美,然而这一天三餐地吃总会有腻味的时候。相反,民间手艺虽不及皇宫,但不似御厨力求精致不断将菜肴加以改良,而是极大程度保留了菜品中原汁原味。这一点,宛淳以为是宫中所不能比的。”话一口气下来不带喘的,湘宛淳生怕人误解她的初衷。 “只是说说而已,宛淳何必当真?”心情甚是愉悦,苏霜染说,“不过宛淳倒是对这厨艺多有领悟呢。” 直至苏霜染提起,湘宛淳才发现自打当上妃嫔以后她便再无入后厨的机会,这些年的荒废让湘宛淳不得不惋惜技艺难拾。笑笑同苏霜染说:“心念着改日给姐姐蒸回素包子,宛淳又怕这厨艺生疏,味道不及从前了。” “本宫亦为担怕,”苏霜染接话,人笑著讲,“本宫是怕宛淳这包子做得太好,引来皇上惹其他妃嫔眼红生嫉呢。” 湘宛淳笑了笑,心里却不为文皇帝恩睐感到半丝喜悦。文皇帝碌庸与否不是她说了算,湘宛淳只恼人偏心有余决断轻易,黑白是非且片面论定。回忆沦落冷宫的那段时日便想起了青莲,湘宛淳神色暗了暗,又怕苏霜染看出端倪心忧担紧,急急从苏霜染怀里出来,说:“瞧咱话说得把时间都给忘了,姐姐肯定饿了,宛淳这便起来。” 苏霜染随人一同坐起,从身侧将湘宛淳的脸扶正,话里既为心疼又有恼意,苏霜染声音清冷两分:“宛淳可还记得答应本宫的事?”湘宛淳心事岂能瞒过她的眼,见人这会儿又为青莲不展眉头,心中并不明朗的情绪让声音不觉意下沉。待听清楚话中冷意,苏霜染自己也颇为讶异。 湘宛淳满心愧疚,更不敢对上苏霜染的目光,然而掌心反覆在冰凉手背上,用面颊轻蹭了两蹭,解释点到即止,湘宛淳知道苏霜染明白她话中意思:“宛淳只是觉得失望。” “本宫也极为失望。”苏霜染搁了话是下定决心不再理会湘宛淳,从下床穿衣到洗漱整装始终不与人道一言,即便湘宛淳厚著脸皮在身旁转来绕去姐姐c姐姐叫个不停,那些再是好听的话苏霜染依旧充耳不闻。 从未见过苏霜染这样寒清的态度,湘宛淳也真着急了,话说得委屈又可怜:“姐姐真不要理宛淳了么?” “午膳后便回宫吧。”好不容易盼来苏霜染开口,不想人竟要反悔先前的默许,这实在太不像平日的行事作风了,湘宛淳心里不免抱怨。然而即便满是不愿她此时也不敢多有怨言,湘宛淳唯一能做的便是应声逢迎,心知想要事妥必须先把苏霜染哄好才成。 作者有话要说:不知道今日几更,尽力而为吧 正文 第53章 湘宛淳自认为冤枉得不行,人也就无心那么想了一想,苏霜染竟然连着两日不多搭理她。回宫之初的几天对湘宛淳来说尤为难熬,她着实不料苏霜染会有那样大反应。一面觉得苏霜染事小化大,一面又气恼自己出尔反尔,心里不免对青莲有丝怨怪,湘宛淳偶尔觉得若不是她自己也不用落入如此为难的境地。 这件事后湘宛淳确实长了记性,食言后果何等严重她已经深深体味,此后再也不敢大意对待苏霜染说的每一件事。 “这样冷的天,姐姐去哪里?”湘宛淳见自己唤不住人,便赶紧尾随苏霜染身后。落雪的天苏霜染不多出门,这会儿人穿上裘衣是要上哪儿去?湘宛淳想不通但也不敢就此半分怠慢,取来衣服便要和苏霜染一道外出。 苏霜染拦手,湘宛淳见人不要她跟去心里不大情愿,然而此时处境她又不敢多为勉强,讲:“姐姐不让宛淳跟行宛淳便不去,只是姐姐可否将要去的地方告与宛淳听,不得姐姐行踪宛淳会担心。” 毕竟不是有心让湘宛淳担怕,苏霜染开声讲:“只是宫里走走,宛淳莫跟来了。” 难得苏霜染开声说话,湘宛淳心里一乐,赶紧又说:“宛淳不过去,但总得让个宫婢在姐姐身侧服侍。”苏霜染这回不应声,稍作额首便要推门出行。 “姐姐,这个还未带上。”湘宛淳瞥眼一扫发现手捂还落在桌上,紧忙取来给苏霜染。苏霜染接过,对上湘宛淳眼睛的那刻又将眸子轻轻撇开,淡静模样欲言又止叫湘宛淳看得心头痒痒,正有进一步打算却见人安静离开。 “姐姐。”湘宛淳敛眉,抬起的手垂下得有些颓然。 也就那么大点儿的事,苏霜染非要让湘宛淳认真省视自己错误。是恼,苏霜染的心事甚少外露示人,便是对着韶清漾情绪也不过真假掺半不让人探清实虚,这回竟因为青莲的事破了例,她自然有些不甚喜欢。虽说湘宛淳心里分量确实不轻,苏霜染并不认为人重要到能左右情绪的地步。然而出乎意料的事情真相,让苏霜染不得不做其他盘算。 苏霜染归来迟迟,差点儿让坐不是站不是的湘宛淳穿衣外出请她回屋。两个时辰的静默等待,说长也不长说短也不短,然而在这种闹僵时候苏霜染分明存心要让人着急。湘宛淳紧皱的眉头在看见人的那一刻得以舒展,几步迎上:“姐姐才回来。”话里并未将那个才字咬清,苏霜染却已然知晓湘宛淳心里是多么不安慌张。 “外头又刮风又下雪的,姐姐怎么受得住?”话音落下,湘宛淳默了许久方才决意低声求和,“姐姐不喜欢宛淳想谁宛淳便不去想谁,只求姐姐不要再拿自己身子玩笑了。”示软妥协让湘宛淳看上去温顺绵糯不成样子,苏霜染心里再是不悦,也不舍得人露出这样一副像是被谁厌弃的委屈模样。 一声浅叹,苏霜染才说:“让宛淳惦怕了。” “宛淳再惦也是惦姐姐安恙是否,再怕也是把姐姐不爱惜自己身子,”苏霜染一言打开了湘宛淳心里话匣子,眉目低垂握攥手心,湘宛淳低喃道,“是宛淳错了,所以无论姐姐怎样责罚,宛淳亦然不会言怨。但请姐姐千万不要为了宛淳的事伤害自己才好,宛淳会过意不去,宛淳也会心疼。”话到最后人竟然煽情又不争气地掉起眼泪,事过湘宛淳觉得自己过于矫情了,赶紧将泪花擦去。 “宛淳不哭。”挡下湘宛淳乱揉眼睛的手,拿出巾帕替人将眼泪抹去,苏霜染软声哄劝的贴怀让湘宛淳以为事情得以告一段落。 “姐姐这是原谅宛淳了吗?”心中有些忐忑,湘宛淳眼睛是红的,望向苏霜染的时候眼角处的泪痕仍为明显。 若搁的是别人,苏霜染自然不予理会,不成气候的小小苦肉计对她来讲无关痒痛更不会怜悯心生,然而当人换成湘宛淳,苏霜染这会儿便是肚明心知也不得不软下心肠:“若不原谅倒显得本宫不近人情了。不过,宛淳也得说说这事假若再犯又该如何受惩呢?”苏霜染极少外提要求,然而这次她非得要让湘宛淳意识事情严重。 没有比得到霜染的宽解更为欣喜的事情,湘宛淳想也不想直接说:“无论怎样惩罚,宛淳甘之如饴。” “话愈是轻易出口,过后愈是容易反悔,宛淳就不怕后悔?”苏霜染问。 哪能让苏霜染心有疑虑,湘宛淳赶紧表态:“一言既出,金玉不移。” 只怪这话说得太多湘宛淳却不守信用,苏霜染摇头:“此言本宫可不会再信。” 苏霜染清清淡淡的态度叫湘宛淳有些猜不准对方心意,伸出左手与苏霜染五指相扣,心诚意恳:“宛淳知道伤了姐姐的心,所以如若这次食言,宛淳便不再有脸来见姐姐。” “该是不愿见着本宫,宛淳才会许下这样的承诺吧。”似是不满地将手收回,话里却暖了一份,苏霜染安静讲道。 “当然不是!”哪想苏霜染会这样认为,湘宛淳说,“宛淳就是把姐姐看得最重才会许诺如此,如若无法与姐姐相见,宛淳也就不知后宫里还有什么人什么事再值得留恋。”话音刚落湘宛淳便红了脸,不过是想告诉人在自己心中位置无可取代,然而这话后头怎就觉得那样c那样的昧暧呢? 知道此时不是开声的时候,苏霜染浅笑地眺向旁侧,不让湘宛淳看见眼眸里藏匿的笑意。 湘宛淳却以为人还是不肯相信,合并手掌,上举:“宛淳能如今享有的一切全托姐姐的福,宛淳若再失信于姐姐,便让老天把这些全部收走。” “好了好了,本宫信了,”苏霜染不爱人言誓,更不愿见湘宛淳抵押自己,将她手心握下,说,“本宫只希望宛淳能记得自己说过的话。”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今天有四更,悲催放弃_(:3∠)_,砂糖你的期望要落空惹tt。。。这几个星期会每两三四日一更,不会一星期更一星期不更。。一rz 正文 第54章 这两年来,湘宛淳便是如此想她的,那句“欲意近靠多少也是别有谋图”着实伤了苏霜染的心。可惜苏霜染百口莫辩,仔细回想,后来确有撞脸韶清漾后临时安排见面一事,被湘宛淳这样怨怼也不能怪责,她又能如何解辩又怎能觉得委屈?只是苏霜染心里失落,尤其是瞧见湘宛淳那惋叹又嘲弄的神情,惆怅失然翻涌心间涩涩酸酸让她不是滋味。 湘宛淳能耐真是长了不少,不说耍的心机手段,只需两言三语便能惹脾性温和的苏霜染一阵不快。以前湘宛淳哪会这样子,哄苏霜染开心都来不及,怎么舍得让人受半点气? 明明知晓此刻的湘宛淳已经不是从前那人,苏霜染仍旧想拿仅仅一个揶揄浅笑便能撩得耳红心跳模样颇是乖巧的人同如今的湘宛淳比作。苏霜染亦然知道往事重忆多的不过是一份给自己添堵的淡然怀伤,眉目低垂只恼又让人拐走了心思。 湘宛淳迟迟不肯回婉绣宫,苏霜染也不赶人走,就让湘宛淳在凌霜宫安心住下。湘宛淳不愿无事暇闲,近来长进的画艺亏得有苏霜染一旁指导。 不容易作完画,湘宛淳终于得空歇息,这会儿已经初春,日阳正好倒是可以出门走走。往时,御花园湘宛淳极少过来,多是怕撞见不相熟识的妃嫔。如今虽说还有个争锋不让的康妃,不过自打惠妃入冷宫,后宫已然归于一片和清,到御花园赏览,湘宛淳全不需担心。 苏霜染并无多大兴致,不过还是决意同湘宛淳一道前往,惠妃倒势归倒势,宫里别样用心的人还是不少的。苏霜染提议令湘宛淳有些为难,毕竟外出只是与承德私底下偷偷撞面的一个借口,然而事到如今也只得打消原先心思,湘宛淳说:“到御花园那头脚程又远了些,来回一趟也怪麻烦,不若咱们就在宫内转转。” 苏霜染却说:“天气这样明媚,出去走走也是好的。” 苏霜染执意叫湘宛淳起先以为对方对她心里打的小算盘有所觉意,不过暗地一番留心,湘宛淳发现只是自己多想而已,放下心来:“那就听姐姐的。” 话如是说,原本行头已经整理差不多的湘宛淳这会儿又折返里屋折腾,老半天才姗姗出门,湘宛淳也不愿让苏霜染久等,只是计划有变她不得不提前给御花园已经留候多时的承德通个气儿。 与承德相识这件事湘宛淳不愿也不能告诉苏霜染,且不提让承德身陷这样境地的人便是苏霜染,单单那次被掳劫一事便是苏霜染心里始终解不开的结。此外,皇后那边也不见与苏霜染有交近意思,湘宛淳怕让苏霜染知晓她与皇后身边的人有所接触,该会挂心了。 说来也不巧,两人前脚刚踏入御花园,便与康妃打了个正面照。云瑶一旁细劝完全无用,康妃偏要逞能地挺着甸甸沉重的肚子吃力过来,佯作一副颇为讶异的样子挑衅看向来人。 “这不是平日难得一见的庄妃姐姐和贤嫔妹妹么?怎的竟得空闲过来走走了?莫不是——”话故意顿了顿,瞧眼身旁的云瑶,康妃随即转头笑问,“想在这里恭侯皇上罢?” 康妃近来受宠,自然满心得意,平日里到处炫耀也就罢了,偏偏此时又哪壶不开提哪壶,湘宛淳只怕康妃言语触及苏霜染的伤处,接话讲:“康妃姐姐误会,来御花园全是妹妹的主意。” 上次的事虽有误会,康妃并未因此对湘宛淳心怀愧意,反而冷嘲热讽同湘宛淳讲:“贤嫔妹妹向来不屑后宫争宠,什么时候又打算掺一脚进来了?” 湘宛淳哑言,康妃明着要曲解她意思。正不知该如何作应,苏霜染开声解围:“春恩露泽万物新苏,这御花园里的花开得美极,妹妹们以为呢?”讲于同几人听的话,眸子却是看着云瑶。 从始至终,康妃的心思都在苏霜染身上,她自然能瞧出其中的端倪来,嘴巴动了动人似乎并不甘心,然而又不敢轻举妄动,苏霜染的意思她心里自然明白,说苏霜染这会儿是不及她得宠,但自打巫蛊一事,苏霜染后宫势力便不可小觑,此刻言行上若真惹恼了人,只怕苏霜染会惦记上云瑶。 惠妃一倒,后宫便是苏霜染的天下,即使腹中龙嫡,康妃依旧难成气候,苏霜染便是心知才不愿与人多为计较,然而康妃不但不因背后靠山倒势有所收敛反而愈来愈骄横胆大,叫她不得不给些提醒了。 云瑶见康妃脸色不算好,苏霜染的话她也就迟迟未应,与湘宛淳相视一眼,说:“姐姐们不若过那边坐坐吧。” 提议湘宛淳不说好还是不好,只问苏霜染:“姐姐呢?” “康妃妹妹有孕在身,不宜劳累,僖嫔扶人先去休息,”苏霜染而后又讲,“宛淳随本宫到处走走。” 康妃有心刁难两人,不想被苏霜染不动声色威胁了一把,只觉有些挂不住面子,康妃不屑地一声轻嗤,摸着隆起的肚子:“那妹妹先过去。” 便是好脾气的人,对康妃这样的态度也会不大满意,湘宛淳有些不过眼,却见苏霜染跟个没事儿人一样对刚才的事儿只字不提,唯有把话咽进肚子里。聪明如苏霜染,如何会摸不透湘宛淳的心思?心里有数面上不作声而已。 陪在苏霜染身侧,原是面容和静地应着人的话,湘宛淳忽然一滞身形,之后连脚步也放慢下来。眉头微敛叫苏霜染看出异样,她还未来得及问,便听湘宛淳小声讲:“姐姐,皇上来了。” 原以为康妃方才说的那些不过是寻衅的言辞,不想文皇帝还真来了,瞟见头发半白却抖擞精神的人,心里不知如何作想的湘宛淳往苏霜染那里瞧一眼。 作者有话要说:不要打偶。。。。。偶错了。。。。本来说好的,结果失信了,食言而“肥”指的是不是就是悲催。。。一rz,抱头解释一下悲催消失原因。。。。。说完几日一更后的第二天悲催才发现原来各种考试就在下星期(只怪悲催太粗心,什么时候考试都不知道)。。。。一rz,然后当个周六日可以更的,结果被通知去做后援,只好临时去练琴。。。再后来考完了试,又发现坑爹的上不了jj,连手机也上不去,桃夭工作去了,所以悲催没能给大家通知,rry。。这文因为耽搁太久,有些情节被遗忘了。。。。。。所以又拖了两天。。。 正文 第55章 因湘宛淳拒态推姿不禁莞尔,苏霜染随即才同来人施礼欠身。而湘宛淳撞见的正正是苏霜染目露柔光的一面,明明该替苏霜染欣喜而满怀愉悦的这会儿心里竟有些不是滋味,湘宛淳自此对文皇帝更为不待见。除去必要应作,湘宛淳全不与文皇帝多话一字,或是垂眉或是远眺,目子有意无意避开晃悠眼前恼嫌的人。 撞面康妃已然让好心情不再,文皇帝一来,湘宛更是无赏游御花园的兴致。如此沉不住气还是头一遭,湘宛淳晓得自己耍小孩子脾气了,但更人为讶异自己莫名的反常。一面心觉奇怪,一面低低附和著文皇帝。这看似顺巧的应答,话中的敷衍苏霜染却能听出来,失笑同时也留了心思在湘宛淳身上。 说来奇怪,文皇帝明知湘宛淳不喜同众妃争宠,偏偏对这清冷不多言话的人多为上心,打冷宫一事便是文皇帝为了瞧清瞧楚湘宛淳所谓淡寡的性子是真是假所施小伎。不想废妃以后湘宛淳依旧那副不急不恼不挂心的模样,看在眼里的文皇帝失望之余心里又多了丝兴趣。 如今同湘宛淳讲着话,人却紧随苏霜染身后半点没有跟上的意思,文皇帝放慢脚步:“贤嫔也莫走太后了,朕话讲得费劲儿,你过这儿来。” “皇上,不可,”见文皇帝招手叫她过去,湘宛淳自是不乐意,“嫔妾地微位低,同姐姐并行怕是不妥当。”平日里也不见湘宛淳如此讲究,这种时候她倒是什么规矩儿都记得了。 “朕当是什么事儿呢,”原为湘宛淳漠然冷拒心有不悦,听全湘宛淳的说辞,文皇帝缓和脸色笑道,“朕乃九五之尊,这还不是朕说了算的事?”到底是对文皇帝心有不满,不然湘宛淳也不会处处挑人的刺,祖上定下的规矩竟是这样不挂惦心上,湘宛淳不易觉察地皱了皱眉头。 “皇上说的是,规矩也是人定下的,宛淳莫要太拘泥了。”念头才闪过脑海便听得苏霜染依言附和,出乎意料让湘宛淳先起以为只是自己耳背听错,不大相信地朝人看去,可惜苏霜染面颜含笑,与之目光仅仅一对,便又落回了文皇帝身上。 依苏霜染的性子,这种话讲来不无可能,尤其文皇帝当前,湘宛淳却觉一股闷气堵紧胸口,明明苏霜染举止言行无可厚非,她心里百般不知味。湘宛淳想不明想不通,大抵只是介怀苏霜染对文皇帝百依百顺的模样罢。湘宛淳心情不见得好,低声应:“嫔妾明白了。”若不是苏霜染,她定会同文皇帝多驳反两句,毕竟湘宛淳此刻是如何也不情愿下心近文皇帝一分。 见状,文皇帝甚是满意,大掌抚上湘宛淳手臂:“听闻这些日子贤嫔都在凌霜宫留宿。” 这些事情唯有打听才得以知晓,可见人如今对苏霜染有多不上心,湘宛淳只觉怜惜,即便遭受冷落,姐姐还要一心惦念著皇上么?他c他究竟有什么好?一边暗恼自己胡思乱想,湘宛淳收起心思:“回皇上的话,宫中食宿仅得嫔妾自己,嫔妾总觉过为清冷,才到凌霜宫打扰姐姐的。” 文皇帝是信了,点头笑道:“你们倒是姐妹情深啊。” 被文皇帝目灼凝视,湘宛淳不显自然地敛下眼眉:“嫔妾打小便跟随姐姐,感情自来深厚,这些年过来,嫔妾与姐姐感情只增不减。” “朕便是愿意看到你们相处融洽,”欣慰之余不免遗憾,文皇帝眼眸一暗,叹道,“若其他妃子也能这般该是多好。” “皇上莫要伤神,”话是苏霜染说的,只听人细言讲道,“虽然位低力薄,但臣妾与宛淳仍愿尽己所能助皇后姐姐让后宫呈一片祥和态势,让皇上宽心。” 得言,文皇帝眉头骤展,朗声笑道:“还是爱妃能替朕分忧啊。” 本就不为喜欢的心情此时更甚,湘宛淳旋即萌生了离去的念头。文皇帝的面难得一见,这时让苏霜染同她一道离开也太为突兀失礼,明知不该,湘宛淳仍是稳不住心地先一步告退。落下苏霜染不是湘宛淳的本意,只怪人此时冲动地任性而为,湘宛淳以身体不适为由,略过二人担忧目光离席退去。 湘宛淳也不晓得自己是怎的了,做事竟然那样随心为之无所顾忌。将身子浸入水里,试图静下心来寻出惹她燥心的蛛丝马迹,奈何乱遭成团的心绪人根本找不出端头来。湘宛淳眉头紧蹙,说来平日也不见文皇帝有多讨人厌,怎么今个儿对文皇帝别样烦心?脑里晃过的全是苏霜染的脸,念及人的一颦一笑,湘宛淳慌燥之余竟觉心口有股说不清的情绪逐慢腾起。 苏霜染来时便见湘宛淳不守魂舍地缩靠在浴池一角,脸低埋水里半响不动人不知忖思何事竟连她的到来也不有觉察。也知湘宛淳怕羞沐浴时候有宫人不可上前打扰的嘱咐,奈何听宫女说湘宛淳在浴池里呆了半时辰有余仍旧未见出来,苏霜染心里担心,刚回宫便绕道过来看看。 湘宛淳离开御花园之后,苏霜染也没了赏景的雅兴,与文皇帝小一阵随行,却连康妃歇脚的地方也未行至,便借口湘宛淳的事早些回来。 人这会儿走都到跟前了,角侧的湘宛淳仍旧无动于衷,苏霜染不得不开声轻唤:“宛淳?” 眸光一片清茫仰起头,湘宛淳瞧清眼前人的模样时心里蓦然一慌,意识地后退挪步,哪料还能在水里滑了脚,湘宛淳一声惊呼给栽进浴池。 池水不深,顶多就没过肩膀而已,湘宛淳水性也不算差,然而苏霜染不敢多想,连忙下水把人捞上来。等抱着苏霜染脖子露出水面,被呛了好几口水的湘宛淳颇为尴尬地将手抽回环紧自己,狼狈一面给人看见不说,还未褛衣裳被人抱入怀里,叫她如何能不难为情? 先前一刻还在想苏霜染的事情,人便突然眼前出现,心结未解的湘宛淳羞赧有余又显慌乱,脸红心跳地拉开与苏霜染的贴身距离,声音都走了调儿:“姐姐,你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没有头绪,为何会介样。。。。一rz,争取两日更。。。。一rz。。。 正文 第56章 尾音刚落,湘宛淳脸染红一片,这话说得怨人回来早了似的。湘宛淳赶紧说:“姐姐衣裳都湿了,宛淳给取身新的过来。” 欲要转身,听苏霜染问询:“方才进门便见你心神不属,这会人又失足溺水宛淳究竟有什么事儿心惦的?” 被苏霜染直白一问,湘宛淳反倒不知该如何作答,结巴了半天才摇头讲:“没有挂心的事儿,人就是不太舒服而已。” 若是搁作平日,既然湘宛淳不愿多言,苏霜染也就不为强求,但今个儿人似乎更愿探出究竟来:“临别前见宛淳面色躁浮,本宫亦然记得宛淳甚少选这种时辰洗沐,如今宛淳心中有事,却不肯让本宫拿主意了么?” “宛淳会有什么心事?”虚笑显人慌乱,湘宛淳摇头,“姐姐肯定哪里误会了。” “是么?”苏霜染自然不信,不过这会儿衣裳全浸水里人着在身上不大舒服,一时打消追问更多的心思,苏霜染浅叹道,“你且先去拿身衣裳来吧。” 便是细末一声湘宛淳仍旧仔细听清,哪舍得让苏霜染忧心一分,湘宛淳恨不得将所有心事统统告知对方,但这会儿不行,湘宛淳自己都没弄通弄懂呢,又该如何告诉苏霜染?不懂该怎样开口的湘宛淳依言出水逃也似的往屏风后去了。 兴许不知该如何面对,再度回来湘宛淳费了有些时候,正欢喜找了身苏霜染偏爱的袍子,抬眼便见人正把紧黏身上的湿漉衣裳换下。本欲开声的人愣是讲不出半个字,湘宛淳瞪大双眼目不转睛地望著不远处朦胧水雾里的曼妙身姿。 半响方才回神,湘宛淳赶紧收回乱看的眸子,清清嗓子:“衣服宛淳拿来了,姐姐快换上吧。” “瞧你,只顾本宫都把自个儿忘了,”只将襟口稍作合领便算穿好衣裳,攥上湘宛淳手腕,苏霜染说,“这发梢还淌着水,宛淳过来,本宫替你擦擦。” 举止亲昵的事多了去,也就不差这一件。但湘宛淳觉得不好,一面接过绸巾,一面不放心讲:“不劳姐姐,宛淳自个儿来就成,姐姐还是快些将衣裳穿好,切莫着凉了。” 苏霜染不做声将衣服穿戴整齐,才又开声道:“宛淳其实介怀今日的事,是么?” 为苏霜染仍旧挂记方先一事有些讶然,原来在心的人不只她一人,湘宛淳紧张说:“并不是这样,姐姐” 虽是否认却没有能解辩的言词,湘宛淳人显着急却又不知该如何讲起才好,就在人犹疑的半刻,苏霜染移近一步,声软两分:“宛淳是不是在为御花园本宫夺了皇上注目一事吃醋?若宛淳不喜欢,本宫以后少与皇上便是” 后边的话湘宛淳已经无心再听。原c原来这种酸涩闷堵的感受就是吃味儿! 苏霜染一语点醒梦中人,原本雾里前行不知所措的湘宛淳恍然大悟同时心里更是难止慌乱地咯噔了一下,本就对文皇帝避之不及,她又怎么会心生嫉妒?然而聚集在心那样明显的酸涩又委屈的情绪叫湘宛淳不能视而不见,若不是为文皇帝的话,那么人只会是是c是湘宛淳不敢深想更讲不出口,只是乱遭的心绪豁然明亮。心中有数人更为自责,这感情何止是有为常伦根c根本就是天理不容! 先前隐约感到不大对劲,却如何也料不到会是这样原因,湘宛淳惊慌之余来不及细细琢磨,仅觉这事过于荒谬可笑不肯真信:“姐姐真是的,宛淳岂会往那处想?宛淳的心思姐姐自来最懂的,姐姐这会儿全是多虑罢了。” “既然如此,那宛淳那为何不愿正视本宫?”话音温柔如旧却有咄咄逼人之感,至少湘宛淳如是以为。苏霜染的追问让无法言答的湘宛淳只能虚着心将脸撇开,于是又听人讲,“宛淳不应是因为本宫言中了?” “姐姐,真不是,”湘宛淳这才察觉出人的不同寻常,看清苏霜染眸心里的黯然,人也急了,“宛淳在姐姐身边也跟了这些年,宛淳为人如何姐姐心里都清楚,姐姐又为何会这样以为?” 见湘宛淳急于澄清,苏霜染也就缓声吐出自己上心的事:“但宛淳的确不高兴了,不是?” “姐姐!”湘宛淳是气恼是心疼,多想将心肺掏挖给人看,只是事情真相实在难以道明,湘宛淳就怕会吓着苏霜染。又怨自己话音显重惊突了佳人,软下声音,湘宛淳反问,“姐姐今儿究竟怎的了?这种事情本不用多忧烦才是。” “是本宫平日疏忽了宛淳,”话间酿著淡淡低落听得人心都揪了一把,顿了顿,苏霜染再讲,“宛淳为何从先前起一直躲著本宫?” “还不是因为姐姐说了那些——”只怪苏霜染太能撩动人心思,若不是话及时止住湘宛淳这时恐怕再没脸见人了,而后湘宛淳又讲,“什么让不让的话。姐姐以为的事儿,宛淳根本没有那种想法,明显就是姐姐误会了嘛。而姐姐也不必为宛淳早早退席一事心有疑困,宛淳只是不想打扰姐姐与皇上的独处才提前离开罢了,毕竟姐姐与皇上有好些日子不见了” 湘宛淳以为能圆谎的话落入苏霜染耳里,人不以为然:“那宛淳说说,刚才见本宫时为何眼里流出慌张的神色来?” 极少见苏霜染这样较真,好在人反应不慢,湘宛淳接话道:“宛淳这不是没料到姐姐会进来么?” 以为苏霜染会继续询问,见苏霜染声默不语,湘宛淳暗暗嘘了口气,乘势挽上人手臂说:“这地儿潮热,咱们还是快回里屋吧。” 瞧著湘宛淳一脸殷勤模样,苏霜染眸光闪了闪,却也是一晃而过叫人看不真切:“罢了,先回去吧。” 正文 第57章 心事被人无意揭露,头两天湘宛淳还能佯作并不在意,而后几天人发现根本不能对此坐视不理,湘宛淳才真正暗恼大事不好。打认定对人心怀有异,湘宛淳全然不知该如何再同苏霜染平静相处。一如现在,苏霜染只是安静在身后教画,联翩浮想的湘宛淳仍会感到羞赧无措。 “宛淳,怎见你不在心思?”苏霜染松开握笔的手,体贴道,“若是累了,便先休息一下。” “嗯?”拉回神思的湘宛淳尴尬笑笑,随而看了眼笔下已经作了大半的画幅,实在不愿意就此停搁,说,“这画还有一阵就成了,姐姐觉得累,大可先过去坐坐。” 闻言,苏霜染软笑答道,“不必,本宫再陪你阵子。” 不过是句平常的话,湘宛淳都能歪了心思想出点有的没的,如此一来,湘宛淳脸红心跳更为厉害。心里对苏霜染的提议道一千一万个不好,人却不敢直面说出来,湘宛淳讲:“可是姐姐从先头起便陪著宛淳受累站着,都过了个把时辰,不用说也能知道人肯定早就不舒服了。” “宛淳不也这样站着么?”苏霜染替人将额前碎发捋到耳侧,讲道,“既然宛淳能坚持,本宫又有何不能?” “不一样!”此时的亲昵叫湘宛淳显得惊措,连住声音也难掩慌乱,人稍稍后挪半步,“宛淳只是想把画作完,姐姐并不用这样辛苦。” “本宫不觉得累,”湘宛淳的躲避之举只当不见,苏霜染说,“倒是有心看宛淳如何将这画作完呢。” “其实等宛淳画好再给姐姐看也是一样的。”哪敢让扰她心神不宁的苏霜染在这里多留一刻,湘宛淳赶紧辩道。 湘宛淳愈是有心开遣,苏霜染愈是不顺她意,苏霜染笑意狭促:“本宫留下,也好在宛淳作画时一旁做提议,不是?” 苏霜染话中意思显明不过,湘宛淳这会儿再不敢多有拒绝,就怕让人看穿欲意掩盖的心事,干笑接话:“姐姐说的是。”心里连连叫苦,苏霜染在这里让她哪静得下心?心思早都跑到别处去了。 苏霜染身子贴得不算近,但淡淡馨香味道已然斥满鼻腔,湘宛淳这才晓得平日里不甚留意的香气此时亦能撩动心弦让人失神。胸口直跳,湘宛淳更没有动笔的心思。心知要压下这股升腾翻涌的情愫,一面却不住渴求感触更多。矛盾如湘宛淳,人全不知该如何做才是上上策。 本意作完的一幅画此刻又迫不得已搁下笔,湘宛淳只觉心烦意乱:“算了,姐姐咱们还是过去吧。” 见湘宛淳嘴巴今紧抿,一脸忧烦神色,苏霜染挡人跟前:“几日下来宛淳都是这副心事重重的模样,本宫看在眼里,着实为之心忧。” 湘宛淳心里一跳,生怕苏霜染又会说起那天的事,连忙讲:“宛淳只是觉得腿脚麻酸,过去坐坐缓缓。”担心苏霜染从字里行间探出不对劲儿来,湘宛淳赶紧跺脚掩饰。 也不等苏霜染言话,湘宛淳紧忙把人扶到太师椅前,说:“姐姐坐,宛淳去给姐倒杯水来。” 而后人又以壶空水无为由,匆匆出门同宫女吩咐。木门关阖的那刹,湘宛淳长长呼了口气,是心虚有余自责难免,同苏霜染同处一室总让她无法自控地想入非非。难料打开门便见踏步而来的文然,瞧著人手里握卷的书,心里装的事一下给忘了,湘宛淳不掩笑意,原以为文然不过是一时言快的许诺,不想人在学业这事上还真用了心。 “姐姐在里头呢,三皇子且去吧。”见着文然,湘宛淳倒是寻到了外出的理由。 “贤嫔要上哪儿去?”扬扬眉头文然口气不见好,他前脚才来人便要就走,存了心地不想见自个儿么。更惹人恼的是,湘宛淳说这话时左顾右盼,全没有把他放眼里,脾气一上来,文然更是气冷声硬,“怎么,本宫就这样不得贤嫔待见?” “三皇子可是误会了,”唯恐让屋里的人听见,湘宛淳压低了声音近乎敷衍地将眼前的文然打发,“三皇子有心讨学,自然也不好多有打扰。”话说得不错,但文然仍觉湘宛淳藏有古怪,正要追问更多,却是见人飞也似的离开,半点不给他问询的机会。眸子在人离去的方向停留了片时,文然方才收回目光慢慢推门进屋。 一早忖思好如何才能消磨掉这段外出时间,湘宛淳跟承德私下碰了面又去跑方如意那里一趟才姗姗归来。 承德还是老样子,没有多少需要担心的地方。让湘宛淳更为在心的人是方如意,毕竟初出入宫还有许多规矩不懂,就怕方如意在宫里受了别人欺负,湘宛淳不甚放心决定私下一见看人是否过得安好。不过湘宛淳多虑了,依方如意的性子,怎样也不至于在在宫里多吃苦头。 个把月不见,方如意人比初时养胖不少,看样子宫里生活过得不算差,湘宛淳终于稍稍放下了心。后来管事的宫婢找寻方如意,湘宛淳见状也就匿身回宫,不愿让人撞到她与方如意多有交集,湘宛淳只怕那些有意谣传的人将见到的一幕天花乱坠一番传得不成样子。 湘宛淳踩着饭点儿回来,苏霜染在门外已经等了些时候:“宛淳回来了。” 湘宛淳疼心,正要同人一道进屋,想起身后宫女拿着那把方才飘细雨时承德为她撑举的油伞,便又转身同宫女低声嘱咐。“这把伞你先为本宫保管,”细细一想,人不大放心,湘宛淳提醒道,“小心保管,切不可弄坏。” 正文 第58章 不过是把伞而已,被湘宛淳这样宝贝肯定别有来头,额低侧脸,苏霜染心里腾起微微异样。 “姐姐走吧。”湘宛淳不察有异,正想挽上苏霜染手臂,又想起今时不同往日,刚抬起的手赶紧垂下搓擦。 湘宛淳羞红了脸不敢动作,苏霜染却轻慢攀环上人胳膊:“咱们快进去,不然饭菜该凉了。” 身子一僵,湘宛淳并不敢推开,直问:“姐姐,三皇子人呢?”以往只要事关课业文然总不会在凌霜宫多留,而今人一门心思求学,湘宛淳不信文然不会在宫里多呆些时候。 湘宛淳不问还好,一提起文然,苏霜染不可觉察地敛收眉心。也不知文然怎的了,湘宛淳离开之后人全提不起劲儿来,那半点的习课心思更是不见踪迹,苏霜染连问的几问,文然不是含糊作答就是答非所问。将人的马虎应付看入眼里,苏霜染心中不悦,毕竟文然身为皇子,面对学业如此散漫不在心只会让文皇帝觉得人孺子难教不可成气,以后文然入朝或封王怕是会不得重用,心挂文然,苏霜染在人行前训责了一番。 苏霜染淡淡答道:“人回去收整习课了。” 湘宛淳不知内情,只觉文然近来举动全是出人意料,如此用心读书,直叹人长大了。正要替文然几句美言,见苏霜染已经往大厅走去,这事儿湘宛淳留到饭后回里屋翻阅文然落下的书籍时才终是想起,说:“这书中批注详尽且不余言沓,见解独到且条理分明,姐姐,三皇子真是下了不少功夫呢。” 取过湘宛淳手上的书置放案几,苏霜染攥过人手腕,不答反问:“宛淳今儿上哪儿去了?” “姐姐怎问起这个来了?”湘宛淳小声嘀咕了句,却不知“秋后算账”才是苏霜染本性,随后同人笑说,“宛淳就是外头走了走。” 力道紧了一分,苏霜染说:“本宫倒不觉得宫里有哪处比及御花园,宛淳莫不是去了那儿?”湘宛淳正要否认,然而想到实话相告未尝不是坏事,恩恩啊啊几声意图掩饰过去。 “眼神飘乎,宛淳没有说实话。”言简意赅,苏霜染言词中竟透着有几分犀利味道。 湘宛淳颇显尴尬,赶紧辩解:“宛淳的确去了一阵嗯,路过。”被苏霜染看得愈发心虚,湘宛淳不得不因此改话。 “愈来愈多的事情宛淳开始瞒本宫了。”不知苏霜染何时站近,待湘宛淳有所察觉,人已经快贴靠身子了。苏霜染话间透露疑困,眸子微垂,整个人浸在淡淡怅然失落中。 这样的苏霜染宛若误落凡尘不可亵玩的天仙,湘宛淳看得心猿意马,只道:“对着姐姐宛淳哪会有所隐瞒,姐姐就莫要多虑猜测了。” 苏霜染不话,湘宛淳不也敢多出声,此时人更信言多必失这个道理。久久,苏霜染微不可闻一声叹气:“宛淳可注意到裙摆沾上的泥点儿?” 湘宛淳连忙低头瞧眼,果不其然,裙摆后溅有几点已经干却的泥星,湘宛淳不明所以:“姐姐,这怎了——” 见湘宛淳话音戛然而止,便知人已然明白,苏霜染静声说:“宫里多为石板砌路,自然不可能染附泥土,宛淳是去了后山。而那里正与御花园路反向对,并不顺道。”人偏是这样平声静气讲述事实,湘宛淳心里咯噔不停。 “宛淳是见了谁?”苏霜染抬目,然而湘宛淳心怯不敢对上。 “宛淳c宛淳就是去探了探如意。”开口时时发现底气早已不在,湘宛淳心头一惊赶紧趁清嗓子的刹那让自己镇定下来。 耳边传来挠人心痒的低婉喃声:“宛淳为何不敢看本宫?” 苏霜染声音如旧,湘宛淳却觉得人生气了,而这还恼得不轻。然而湘宛淳不敢全数告知,只道:“没有告知姐姐便与如意私下见面,宛淳怕姐姐不高兴。” “宛淳还是没有说真话,”苏霜染说,“那把伞宛淳可有解释?” 湘宛淳不做声,苏霜染再说:“流苏为墨黑色,不是凌霜宫之物,伞柄雕琢精细,亦不为宫女所能用。如此一来,宛淳还该见了别人才是。” 听苏霜染娓娓道来,湘宛淳暗暗诧异,如何不想人心思是这般细腻。 “宛淳可还有话要说?”出言相逼不是苏霜染的作风,如今却不愿再给人言辩机会,怕她是早就心有不满了罢。 “宛淳的确去了后山,也见了别人,”事到如今湘宛淳唯有承认,而后人又急忙解释,“但宛淳不是有意欺瞒,宛淳只是c宛淳只是不想让姐姐多有担心!” 凝望湘宛淳闪烁不安的眼眸,苏霜染话音淡轻:“宛淳以为这样本宫就安心了?” “不是不是的,”湘宛淳结巴应话,说方才只是以为,如今她真觉察苏霜染不高兴了,“宛淳只是没有料到会这样” “姐姐c姐姐,莫要生气,”湘宛淳连忙说,“宛淳也不是有心隐瞒,实在是不得已为之,姐姐就原谅宛淳这回吧。” 话确实打消了人追问的心思,苏霜染轻声道:“也罢,既然宛淳难以开口,本宫便不再多问了。” 稍有松懈,湘宛淳只觉心被悬得更高——苏霜染环上腰肢,把她整个人搂进怀里。 “宛淳可有仰慕的人了?”话显唐突,苏霜染执意问道。拂过耳际的软气轻如羽翼,湘宛淳心因此漏了一拍。 “什c什么?”绕两人再是亲近,这些话也不敢轻易出口,何况身处隔墙有耳的后宫,湘宛淳只当自己听岔,“姐姐说什么?” 幽幽一声惋叹,苏霜染低喃道:“这究竟该如何是好?”话似是说与自个儿听,身前的湘宛淳却听得真切。 “姐姐怎了?”湘宛淳梗着脖子问。 “宛淳。”苏霜染轻唤。 “嗯?” 苏霜染不应,又唤一遍:“宛淳。” 不似唤她又是唤她,湘宛淳这才发现人不大对劲:“宛淳在这儿呢,姐姐有什么吩咐?” 正文 第59章 话音落下,换来的竟竟是一叫人惊诧难掩的吻!脑里霎时懵作一团,湘宛淳睁圆眼睛半响回不了神。 苏霜染却好似见人并无所抗拒之意而再度浅细吻回,一边轻语呢喃:“本宫对宛淳好似有了私心,如若宛淳另有意中人那该怎么办才好”软言柔音断碎零星融入轻浅吻里,话到最后旁人也听不真切。 心离神飘,湘宛淳眼睛愣是眨巴了几下才听明苏霜染的话,或是一时无所适从湘宛淳心里说不来多欢喜,反而在讶然无措间不知该如何应答。“姐姐,你”心间怦动如鼓擂,湘宛淳费了好大功夫才扯回神思凑整语言,话却来不及多讲便没入绵长的吻中。 轻软微凉一个不算深的亲吻,情愫却以燎火之势悄然蔓延。直至浅低嘤咛从嘴边逸出,湘宛淳方知如今身处何境。 迷离眼前的女子似真如幻,浑身透散的妩媚之气竟与平日的婉约端庄大不相同,直让人沉沦其间无法自拔。湘宛淳无法细想,唯能盼着用双眼瞧个清楚,怎料头刚有抬起动作,唇瓣又被人轻软覆上。 为湘宛淳的生涩不禁莞尔,动作愈轻愈缓,苏霜染饶有兴致看着湘宛淳那副羞赧隐忍的模样。湘宛淳似乎有所察觉,人更是脸红得不行,掌背贴面恨不能将脸藏盖双手之下不让对方瞧见自己的难为情。 苏霜染界越了,湘宛淳心知。便是传心达意又如何?这种事情还是极为荒唐不能答应的,尤其两人那不同寻常的身份的阻碍。明知不该,湘宛淳却是像着了人道任由苏霜染作为。到底是藏存私念才会不愿拒绝,湘宛淳生怕眼前不过是对苏霜染私存欲念心有惶恐而脱逃不能c心有盼希而求之不得才做的旖旎美梦,梦之短情之长,人只得绵缠无休直至梦断情殇。 愈怕愈来,确实被湘宛淳言中,一切归于荒诞,终究人醒梦空情存又散,思绪收回,人已经在婉绣宫内静坐多时。心悸欢喜犹在,湘宛淳却有些神伤,倒也不怪苏霜染那句道歉的话伤了她的心,湘宛淳是过不去日后两人还能佯作今日一事不曾有过的心里那关,终究是私念太深才会渴求更多,不想事埋心底仅当梦一场。也知人显狼狈,湘宛淳套了身衣裳匆忙出了凌霜宫。 出了宫门湘宛淳忍不住反悔,就担心她这一走隔阂心生,两人再见时会尴尬罢。湘宛淳心有不舍,更不愿见苏霜染难过伤心,可惜步伐匆仓赶忙,等湘宛淳有心折返,人已经来到婉绣宫门前。见宫人出门相迎,湘宛淳又不得不打消心思,罢了罢了,等缓顺心绪一切再从长计议。 再度神醒,湘宛淳只觉背梁是汗不见舒服,正欲起身又发觉身子某处略感不适,随即早前一事脑海闪过,幕景里的无边春意直叫她面赧色羞身热心燥,湘宛淳掩面直唤:“银翘,让人备衣。”许些日子不回这婉绣宫落住,怕常备外用的东西早被人收了起来。 “娘娘衣服都备着呢。奴婢不知您何时回宫,东西便一直放着不敢让人撤走。”细语低言,声音倒是能让人几分缓焦舒神。自打青莲被押入天牢,银翘便被安排服侍湘宛淳左右。虽说人过来婉绣宫已经有段日子了,却与湘宛淳见面时候不多。一来湘宛淳不让她跟身边随伴,二来人住在凌霜宫不多回来,如今见了湘宛淳,银翘自然显得拘谨。 不过此时湘宛淳已然分不出神思顾她,道了声“银翘有心”人便裹紧衣裳匆匆出屋。先前着衣时并未留心身上是否有痕迹留下,湘宛淳这会儿全是怕给人瞧出不妥来。若让人看出端倪,那可是不得了的事。还好苏霜染分寸拿捏得宜,仅在手腕处落下一个浅钱印痕,没有让湘宛淳可担心着紧的。 推门入池,湘宛淳开始竟有些目生不适应,看来真在凌霜宫呆得久了。一面念着凌霜宫的好,一面不愿让自己多想,湘宛淳手脚麻利地换衣下了水。水温适宜,人也变得洋洋懒懒,而成团作乱是喜是慌是怕是忧的绪思让湘宛淳浸在水中更是半点不起劲,到头人因着被热气蒸得昏昏欲睡才不得已着衣离开。 一如湘宛淳,苏霜染亦心中久不得平复心绪,望着床榻的凌乱默然有思,许久,人长长闭眼。苏霜染是恼事情变得一发不可收拾,更是不料湘宛淳不等将话听全便仓皇逃离。 全不似早前时候软媚娇啼的乖顺,惊慌无措的神色落入眼里那刻苏霜染心像被人揪紧一把,只因方才一句歉言,湘宛淳便是慌张地落地着衣。看着人步伐匆仓地推门离去,后边那半句尚未来得及出口的话梗在心里全然不是滋味,失然神色,苏霜染一度心疑自己否猜准了湘宛淳的心。 然而一番深想细思,苏霜染倒也不觉事情哪里出了大的纰漏,若非得在如今这事上找出个岔子来,那么只会是她估错了对湘宛淳的心思。 不过是湘宛淳说了谎就分寸大乱失了自持镇定,且不说这不是苏霜染的一贯作风,就论被人左右心思一事在苏霜染身上也是极少见的。苏霜染万万不料自己醋劲儿这样大,眼帘再是掀开,柔若水凝的眸子抹去了黯然透出一股清凝色。 宛淳。 夜已深。撩人月色,徐风凉凉,在凌霜宫在婉绣宫,人注定今夜一宿难眠。 作者有话要说:现在才发现原来有好几个同学给悲催扔地雷。。3q。。。。么么~ 正文 第60章 见苏霜染暗自神伤,湘宛淳缓洋话里带有几分得意:“怎么,本宫可有说错?”不为惹得苏霜染心恼而欢悦,只因终于看清楚了眼前人的真面目。 “若贵妃如此以为,那便是了。”倘若先前还能与人驳辩几句,苏霜染如今无了与人争论的心思,是担心把湘宛淳惹得恼极,人若真是改变最初心意那就半点挽回余地也不给她留了。 苏霜染以为,湘宛淳如今刁难要的不过是拂她颜面,让她为当初所作所为心生悔意。苏霜染却不以为然,后宫争斗自来手辣心狠,而她所做一切也不过是求全自保罢了。若真有悔恨的事,那也只会关乎湘宛淳,无干他人。或许正是苏霜染这样不知悔改,湘宛淳才会如此恼气。然而到底是真是假,此时湘宛淳的心思谁又能猜得透? “听庄妃的口气,肯定又以为本宫在冤枉你了。”湘宛淳淡静话讲。 事情便真的有心无意做过,被湘宛淳这样讽笑嘲刺苏霜染仍觉心口闷得难受,垂眉讲道:“臣妾不敢。” “以庄妃的一己私心,何事不敢?还是说庄妃是该做不敢当?”湘宛淳反问,话随而一顿,人是忆起过往的事,幽缓开声,“是了,孩子的事,庄妃就从来不肯认。”淡浅话音里透着沉重的静肃,令人缓不过气。 湘宛淳心里不知滋味,苏霜染何尝不是?记忆回涌,心中更沉,苏霜染沉默许久,方才失神回道:“既然贵妃一口咬定事情是臣妾所为,那么臣妾说再多也不能打消贵妃对臣妾不满的心思。若贵妃觉得臣妾应了能让人高兴些,这事儿便是臣妾做的。” “庄妃话可是越说越好听了,只是本宫不落你的套,”话说得不留情面,湘宛淳并无接那事讲下去,终归是怕坏了心情,“本宫先前便是因着太信你,现今才会如此灰心。” 哀莫大于心死,其实是心生绝望罢了。心头浮起说不来的燥烦,苏霜染无可辩言只得默然不答。 “说来也讽刺,倒是如今才知晓庄妃的为人,”湘宛淳自顾自话,“若能早些发现,也就不值得本宫在你身上花那样多的心思了。” 苏霜染面色不见得好,被湘宛淳这样厌恶,便是心已灰冷,她也无法做到无动于衷。苏霜染反应意料之内,湘宛淳半笑不笑:“庄妃城府极深,向来最懂敛收情绪,何时变得这样沉不住气了。” 湘宛淳有心寻她气,苏霜染自然是知道的,缓了缓起伏心绪,苏霜染全不作应一转话音:“臣妾等贵妃吩咐。” “庄妃等本宫吩咐?”重复苏霜染的话,湘宛淳似是听了什么好玩的事儿,随即冷清反问,“本宫哪里使唤得了庄妃?” “只要贵妃差遣。”对湘宛淳的冷言冷语充耳不闻,苏霜染静声说。 “差遣庄妃可不敢,不过安排一事本宫方才不是说了么?”湘宛淳倒也不客气命令,“出去,让宁妃进来。” 话说得何止是过分,苏霜染当即也冷下声来:“只要贵妃肯帮臣妾在皇上面前替三皇子好言几句,臣妾这便立即退下。” “庄妃是跟本宫提条件?”湘宛淳兴致不见多少,话音只沉不高,“庄妃以为自个儿有资格么?” “臣妾的确没有资格,”清冷声音又低两分,苏霜染说,“臣妾只不过在请求贵妃。” “庄妃这话说与谁听?冷词硬语可不是求人的姿态,”湘宛淳回道,“也是,庄妃向来高傲自负,哪里求过什么人,自然也不就知该如何请求了。” “不过,庄妃此番举动还真让本宫多少有些吃味呢,”湘宛淳又说,“能得庄妃真心对待的,宫里仅有三皇子一人罢。如此,本宫可真得妒忌起三皇子来了,毕竟能得庄妃十分一的关怀,对本宫讲那也是极好的。”湘宛淳的怨又何止一点点,这话说时连苏霜染自己也恍惚以为对人从不上心。 “贵妃集三千宠爱于身,又何需臣妾那一份并不足道的关心?”苏霜染回道。 “庄妃说的是,身处后宫不敢多求——毕竟是非之地人心难测,只怪本宫年幼无知,”湘宛淳极认同,“不过幸得庄妃提醒,本宫才不至于一错再错。”听这话时,苏霜染攥紧裙摆,是不知作何话接,人索性不言。 “庄妃怎么不话了?”湘宛淳说道,“本宫以为庄妃该有许多话要讲才是。” “臣妾在听贵妃话言。”苏霜染回答。 “可本宫怎的觉着庄妃在为方才的事置气,”湘宛淳侧目,直道,“不过,绝情的人可不是本宫哪。” 苏霜染默然,湘宛淳怪她绝情,怪她把她往火坑里推。明明最为在意的人,偏偏还要去诬赖陷害,绝情冷血也不过如此,她还有何话可说? “本宫以前总不明庄妃为何食斋,现在终于想明原因,”想哪儿讲哪儿,湘宛淳漫不经心说着,“庄妃害了太多人,总得求佛食斋来洗清自己身上的罪孽才是。” 闻言,苏霜染气色更差,身形一晃有些不稳。亏得湘宛淳及时伸手才不至于站不定脚,湘宛淳说:“庄妃体虚才是,怎竟一手的汗?莫不是心虚了?” 是气得不轻,苏霜染摆手便要挣开湘宛淳,声音冷沉:“臣妾无话可辩。” “是说中了庄妃的心事,”与其说是纠正,不如说湘宛淳有心作难,“也罢也罢,庄妃心中有数,本宫无需多言。” “你——” 正文 第61章 庄妃和贤嫔不合的流言一时在宫里传得沸沸扬扬,落入湘宛淳耳里,人起先一笑置之并不为传谣在意,毕竟宫里捕风捉影的人从不见少,后来念及那日以后真有一旬月时间不见苏霜染,湘宛淳神色显得黯然,心里忐忑难免,姐姐可还在生自个儿的气? 婉绣宫清净不提,就说这也过了十来天的时间,湘宛淳总该将那事理出个头绪才是。人的确把事情弄清想楚,湘宛淳如今只恼自己是小家子气不懂人好意,那晚的事本就谬妄不可提她更不该有所思有所惦,加之后宫人言可畏,事情若真给人瞧出半点不对劲来,受牵连的人可是苏霜染。 想通归想通,湘宛淳却犹疑与苏霜染再见,是觉得赧羞,终究那件事情真有发生隔在两人中间,而且人先前还为这事不欢而散。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何况这都过了多少天,湘宛淳一番忖思,还是觉意到凌霜宫去同苏霜染把心里疙瘩解开。整理行头,湘宛淳正准备出门,却听踏着匆急步子进来的银翘道:“娘娘,皇上来了。” 好心情一下退却近半,湘宛淳暗恼,这文皇帝还真是会挑时候,哪个时候不来偏偏挑人心急有事的时候来。与此同时心里又犯嘀咕,文皇帝本就不多来婉绣宫,今儿突然前往怕不见得是好事。不过心存不满也无法拒而不见,湘宛淳只得换下行装前门相迎。 不知是遇了什么事,文皇帝心情只好不差,然而见文皇帝满脸堆笑,湘宛淳心里更无好感,淡淡说道:“皇上国事忙碌,平日也只是去康妃姐姐那里走走,并不多过来。” 湘宛淳明着是在赶人走,不料文皇帝笑答说:“康妃有孕在身,朕理当重视一些。不过朕也有错,是朕忽略了贤嫔。这不,听闻贤嫔回宫,朕就过来瞧瞧。” 这种话别人听或许受用,湘宛淳心里并不舒坦,不想文皇帝宁肯来她这儿也不愿见苏霜染一面,明明苏霜染以前也极受恩宠。虽说千般万般不愿见著两人走近,但湘宛淳觉得苏霜染肯定心底还是盼着文皇帝能去凌霜宫走一遭,得宠者得势,哪个妃子甘愿自己受了皇帝冷落? “嫔妾记得皇上有段时候不去庄妃姐姐那里了。”一转话音,湘宛淳接话道。 “贤嫔倒是心念着庄妃,”望着湘宛淳冷清眼眸,文皇帝习以为常,“朕方才还想问你与庄妃不合一事是真是假,这会儿不用问朕也知道答案了。” “嫔妾从未与姐姐有过争执矛盾,蜚语流言只是心怀有异的人欲意借嫔妾回宫一事造谣生事,皇上不可以信。”心恼文皇帝乱听人言,湘宛淳话里冷下半分。 文皇帝似乎不曾觉察湘宛淳心中不悦,点头讲道:“如此便好,朕不必多有担心了。” 一心挂着同苏霜染讲和,湘宛淳恨不能文皇帝马上离开。奈何文皇帝此番前来并不是只留一会儿的打算,饭后人提议让湘宛淳琴弹一曲。 湘宛淳没有心思,却不能拂文皇帝的意。会弹琴的妃嫔多了去,文皇帝怎就偏偏选了她?湘宛淳只当人闲来无事过婉绣宫不过为了消磨时间,于是敷衍一曲想赶紧把人打发了。 奈何这一曲不但赶不走人,反而叫文皇帝兴致高起。饮着小酒,落在湘宛淳身上的眸子别有深意,目光被眼前美色吸引,文皇帝哪会细听这曲儿弹得是好是坏。 见湘宛淳抚弦停手,文皇帝唤道:“贤嫔过来陪朕喝酒。” 湘宛淳哪里肯,找话推脱:“嫔妾不胜酒力,只怕皇上对饮不欢。”打那回于酒身失,湘宛淳便极少沾酒,如今文皇帝提及伤处,人心里定然不喜。 文皇帝招招手,对湘宛淳所言不以为意:“无妨,朕一人独饮更无欢趣。” 眉头微敛,湘宛淳根本不想答应,然而又不得真的不给文皇帝面子,唯有硬着头皮讲酒杯端起。湘宛淳并不情愿地小抿一口,满盛的酒杯也就不见小半而已。文皇帝见状自然不乐意,让人一口饮下又给她换上一杯。 酒是好酒,湘宛淳并不贪杯,两杯落肚人便借口醉酒头晕回屋休息。到底是对上次事情心有芥蒂,湘宛淳警惕只怕又落人套。然而好不容易逮住这样的机会,文皇帝哪肯轻易放过,愣是又多灌了湘宛淳半壶。 湘宛淳酒量不差,但终归敌不过文皇帝,到底饮下几杯酒湘宛淳已经记不清楚,只觉脑袋越来越昏沉,人怎么回床上的,湘宛淳心里也没有底儿。 大早起来,湘宛淳脸色就不见好,整个人一直紧皱眉头连饭也不愿多吃一口,银翘以为人是酒醉不适,熬了醒酒汤与人服用,不想之后湘宛淳模样依旧不见多好,心有疑困银翘却也不敢多打扰。 直到晚上,银翘终是忍不住开声讲:“娘娘,您多少吃一口吧。身万事皆以身子为重。” “没胃口,撤下吧。”看着被一一呈上的菜肴,湘宛淳颇为心燥地挥挥手。 “娘娘。”银翘心忧道。 被人一闹,湘宛淳颇为头疼得揉捏眉心,这会儿连正脸也不愿给银翘了:“你先退下吧,本宫想一个人静一静。” 作者有话要说:字数真是越来越少。。。应该有三更。。。 正文 第62章 也不知文皇帝怎的了,近来往婉绣宫跑得勤快。明知不多受湘宛淳待见,文皇帝依旧能厚著脸皮在宫里呆上个把时辰才姗姗离去,人虽不似第一晚别有用心地将人灌醉,但时不时地近亲举动仍惹得湘宛淳满心生恶。 而湘宛淳那晚同银翘说的需要清净一会儿,后头两天人呆在屋里不肯露面,先前整日挂在嘴边要去凌霜宫的事也不见人再提半点,心中有事湘宛淳又不愿多有倾诉,这让旁人对湘宛淳的异样不禁多有猜测。 婉绣宫里来人除了文皇帝,还有几个因造谣传谣而寻言挑事的妃嫔。虽然赶不走文皇帝,但这几个妃嫔倒是不难打发的。待人离开,屋里头坐不住的湘宛淳又跑外边去了。云瑶来时便见湘宛淳在凉亭下翻阅书籍,书页翻览有序,云瑶却知人心不在焉。 “姐姐看什么书呢?”细步走近,带起一阵缓心芬香,几日来的烦郁刹那间消散无踪,湘宛淳难得露出笑颜。 “僖嫔来了,”手头的书虽说看了几页,但其中内容全无印象,湘宛淳起身,顺势把书本合上,“这书也就是随手翻翻,图作消遣罢了。” “既然姐姐想要消闲,不如咱们到处走走散散心,”云瑶说,“难得好天气,姐姐只留在这儿看书真是有些可惜呢。” 一来无事可做,二来也静不下心看书,既然云瑶提议,湘宛淳也就欣然答应:“那咱们走吧。” 湘宛淳心中藏事一路默言,云瑶见她郁郁寡欢也替人着急,只有讲道:“姐姐,咱们过去池边看看,过寒迎春,塘中锦鲤该又大了不少。” 回过神思,湘宛淳静婉笑道,“许久不见,该是了。”这样恬然笑颜在苏霜染面前倒极少展露,多是因为苏霜染似有若无的撩拨无所适从,湘宛淳如今展颜一笑,倒是褪去几分青涩有了置身于外的淡然从容。 恍惚片刻,云瑶才说:“如此来看,僖嫔竟觉姐姐同庄妃姐姐有几分神似呢。” “是么?”湘宛淳不置可否,同人相处近六年,为人处世也该有所了解学习才是。 “姐姐许是不信,不过僖嫔方才真有惊讶,”提起苏霜染时见湘宛淳并无多有反应,云瑶也就稍有放心,随而软语道,“姐姐与庄妃姐姐可还好?宫里传姐姐与庄妃姐姐不合的事儿僖嫔也听说了,虽然不知真假,但僖嫔总觉姐姐们感情甚好,不会闹不快。” “不想连僖嫔亦有耳闻,”湘宛淳直叹,“人之多言,亦可畏也。” 随后人又道:“那些不过是望风捕影c无中生有的事,后宫是非僖嫔不可信真。” “僖嫔明白,”云瑶说,“只是初出见姐姐伤神,还以为是在为这事儿烦忧,既然姐姐说不是,僖嫔也就放心了。” “害僖嫔替本宫担心了,”湘宛淳并不愿提起梗心的事,话音一转,同身后银翘吩咐,“去备两包袋鱼料过来吧。” 只见远处两位淡雅装扮的女子倚扶栏杆喂食游鱼,自得悠闲慵懒欢嬉的模样倒是一处别样美景。 “姐姐若嫌宫里无人作陪,大可上妹妹宫里坐坐,”一面用食粮戏逗翻涌成群的游鱼,云瑶边一面讲,“妹妹也时常一人在宫里,怪是冷清。” “怎么,僖嫔近来不去康妃姐姐那里了?”停下手头动作,湘宛淳问。 “姐姐如今都得皇上一旁照顾,僖嫔也就不用多去了。”云瑶眼眉低垂,安静话里能细听出一丝遮掩不去的失落。 听人提起文皇帝,湘宛淳神眸隐约不对劲。想起文皇帝近来作为,湘宛淳不忍皱眉。怨恨文皇帝是自然的,毕竟人耍了恶劣手段逼她就范,说来若不是因为文皇帝,此刻她也不必心怀有亏不敢再见苏霜染。 说来身为后宫嫔妃这种事情本无可厚非,只是湘宛淳心觉愧疚不该——明明心有记挂的人,如今又怎能承欢他人身下?就算苏霜染对此并不介意,她也无法走过心中那道坎。 两人各藏心事,气氛一时陷入沉抑。湘宛淳是后来才留意到云瑶的不妥。 “僖嫔这样倒,怕是几袋鱼食都不够撒的,”帮云瑶把手中锦袋拿稳,一缓心中烦事,湘宛淳眨巴着眼睛故作俏皮道,“本宫若是时常窜门,到时候僖嫔可别嫌烦了才好。” 见袋里食料少了近半,云瑶才意识自己走了神,旋即浅笑道:“怎么会?姐姐能来,僖嫔高兴都来不及呢。” “那可不一定,”湘宛淳说着,又抬眸望了眼天色,“饭时到了,咱们回去吧。” “僖嫔听说姐姐厨技非凡,”正要转身,云瑶突然开言,“姐姐明儿就来碧瑶宫吧,僖嫔近来学了点手艺,想请姐姐指导一番呢。” “此话言过自不敢当,而且太久不下厨怕这手艺早就逊色了。不过僖嫔竟然练了厨艺,本宫倒是有心去尝尝呢。” 作者有话要说:字数越来越少。。。 正文 第63章 (修) 说到就做,翌日一大早湘宛淳便到了碧瑶宫。来时被宫人告知云瑶正在后厨忙活,不愿有所惊扰,湘宛淳并未让人禀告通传,而是独身径往。碧瑶宫虽说不是轻车熟路,但宫内布局与婉绣宫多为相似,要寻到后厨对湘宛淳来讲不是难事。 “姐姐这么早就来了?僖嫔方想着要不要晚些再准备呢。”见著湘宛淳进门,云瑶连忙搁下手头的活,迎上。 “思忖着早点儿过来兴许能帮点儿忙,僖嫔这里可有本宫帮得上手的地方?”湘宛淳被说得有些不好意思,好一番环顾方才缓声开口。湘宛淳大早过来确有别有私心,生怕晚出门一步又得撞面三番打扰不受待见的文皇帝,于是干脆踩着临下朝的点儿出门。 “哪里要姐姐帮忙的?”轻作摇头,云瑶体贴道,“这里热,姐姐厅里坐会儿,僖嫔把手上的活忙完就来。” “还有哪些活儿,留着本宫来吧。”虽说嫔妃几年不再干粗活,但跟云瑶比也不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千金小姐,方才见人忙中有乱,湘宛淳不禁起了帮手的心思。 “手头就一点儿了,僖嫔马上弄完,姐姐先过去歇歇,”云瑶不肯劳烦湘宛淳,笑道,“姐姐若还在这里,僖嫔怕只顾着同姐姐话闲,忘了本该忙的事儿呢。” “你呀。”本大不愿意,但见云瑶这样坚持,湘宛淳只得作罢离开。 湘宛淳倒没有直接回大厅里坐着,净身在院内四处走了走。说同婉绣宫格局近似实则不尽相同,碧瑶宫后院假山众多却无游鱼塘池,花草成片难见成荫树木,景设正正与婉绣宫对反相造。湘宛淳一下来兴致,便又多散闲了些时候,等人回来,呈盘精致的糕点已经被人呈出。 “姐姐正好回来了,赶紧尝尝这八珍糕。”原本同唤人吩咐的云瑶连忙起身迎道。 “八珍糕?”走近一看,糕点被印了梅花模,湘宛淳捻起一块咬下小口,随即笑道,“僖嫔怎不自个儿试试味儿呢?” “是不是哪里不对?”云瑶依言也拿起一块尝了口。 湘宛淳不以为然,话里难掩欣喜,直叹:“这味道竟与凌霜宫做得几乎不差,若非真见了僖嫔在后厨忙活,本宫还真不信僖嫔有这等身手。” “僖嫔手艺哪及人家十分一,姐姐说笑了,”再尝了点儿,云瑶不为应认地微敛秀眉,讲,“头回做八珍糕时糖料多加,味道腻甜不行,僖嫔便思忖着这回就少放一些,哪料又放得太少,总觉这味道寡淡不尽如人意。” “哪有僖嫔说得不好,味道正合本宫心意,”湘宛淳随作解释,“这些年一直在庄妃姐姐身边跟着,自然口味也就变得清淡了。” 云瑶抿唇笑:“姐姐若是喜欢这味儿,僖嫔以后常做。” “本来昨日便想问的,结果人临时又给忘了,”事情忽然忆起,湘宛淳趁热讲,“僖嫔怎的想学做起这个来了?” “其实是因为环姐姐最近说想八珍糕了,僖嫔就想着能做好送她过去。”话间少了两分从容,云瑶脸上不知何时泛出一丝赧色。 湘宛淳不解:“让人去做不就好了,这又如何劳僖嫔亲力亲为?” 被湘宛淳问得有些羞愧,微咬菱唇,云瑶半响犹豫终才细语道:“本也不需多费心神,只是僖嫔若能亲自送去的话,便正好能看看环姐姐是否安好。毕竟如今皇上在那儿守着姐姐僖嫔过去总有些打搅的意思。” 说起云瑶的顾虑,湘宛淳起先并不大明,却在刹那晃神间忆起苏霜染的事让她又对云瑶处境感同身受。念着苏霜染,湘宛淳眸心一暗神色怅然若失,是了,若能见一面惦怀挂心的人,便是再周章大费又如何? 或是湘宛淳多事在心,话不经细想便脱口而出:“不想僖嫔与康妃姐姐的感情这样好。” “虽说家中兄长姊姊众多,但环姐姐和僖嫔感情最深,”云瑶笑中自带几分歉然,“也许姐环姐姐不好相处又争强好胜,然而环姐姐终归僖嫔最喜爱的人。” 三两语言之外的那份深挚湘宛淳听清听楚,人有片刻怔然,是如何也不想日里不与交善的康妃在他人眼里会有另外一面明明那样不招喜欢,又如何能得人真心?不过顺理绪思也只花了盏茶功夫,怕湘宛淳心里早已有数才会如此轻易想通。或许真如所言那般,勿以己之所为为人之所为,无以己之所想想人之所想。说先前对康妃作为心有不满,此时湘宛心里释然几分。毕竟人终有善一面恶一面,只因所恶一面定坏所喜一面论好难免过于轻率,汝以之善而人以之恶世间何止万千,所谓至善之人c至恶之人不过是吹嘘出来蒙骗世人的罢了。 或许正是早已悟出是非黑白不过如此,湘宛淳决意背而相向做苏霜染眼中的恶人,不过这些话还是留后头再提。 有些日子不见湘宛淳,苏霜染也不料人会这般惦念难耐。终究敌不过心头念挂,苏霜染决定到婉绣宫走一遭。 来时听闻湘宛淳不在宫中,苏霜染有些意外。毕竟平日极少湘宛淳出宫,去的最多的地方也仅有凌霜宫,如今竟然大早就出了门,而申时将近人也不见有回来的意思。 又得知湘宛淳是去了碧瑶宫,一向耐得住性子的苏霜染不可避免地气恼起来。曾同人说过不要与云瑶走近,为何湘宛淳就是不听劝言?明明不该为此等小事动气伤神,本意等人归来的苏霜染这会儿却无心多留,袖子一拂,转身便往凌霜宫走去。 正文 第64章 大抵是为了缓下近来低沉心绪,戌时有过湘宛淳方才悠悠慢归。初出从宫女口中听闻苏霜染来过的消息,湘宛淳心中大喜是千想万想不料苏霜染会来寻她,来不及歇脚人便要提住裙摆过凌霜宫那儿。然而后来却因宫女一句“娘娘这样晚了,您要上哪儿去?”的无意询问灭熄心中燃起的雀跃,湘宛淳只觉整盆冷水盖顶浇下叫她心凉大半,当即暗下亮璨眸子转身回宫。 这样晚的天色方才归来,湘宛淳尚未来及踏入自家宫邸便又要匆急外出,宫女一个没忍住问出了声。而后就见湘宛淳微愣神目顿住步子,声音不如先前欢喜地低声道:“回去吧。” 湘宛淳样子消沉,宫女心知自己讲错了话,连忙道:“奴婢该死c奴婢该死,奴婢不该过问娘娘事情的。” “本宫并无责怪的意思,你起来罢,”见宫女作势跪地,湘宛淳将人扶起,那些烦心事惹得声音又沉几分,“本宫有些乏了,回宫吧。” 湘宛淳郁沉难免心神不再,宫女也不敢多言一路默声随尾,心里却泛起嘀咕,这娘娘方才还好端的,怎的这会儿就变了脸呢? 有事惦心,也就难得见湘宛淳言笑,亏得有云瑶时常走动,缓舒湘宛淳不少糟乱心绪。这日子一久,两人倒是变得无间亲密,旁人羡煞,连那久不露面的康妃也醋意大增。而人正是赶去湘宛淳那儿的时候动了胎气,最后不得已在婉绣宫布置产房诞下皇女。 康妃借婉绣宫生养这段日子,湘宛淳不愿去凌霜宫留宿,就到云瑶那里打扰了些时日。如此一来,宫里都知道贤嫔庄妃闹不和反而同僖嫔走近了。消息传得快揣测也不少,全怪庄妃与康妃不为相待的干系惹湘宛淳有段日子过得并不太平。说人来一两个还好打发,只是这往来寻事的妃子何止众多,云瑶与她便是手忙脚乱也迎不过来。恰恰这时湘宛淳身子又多为不适,几连干呕难止,最后云瑶干脆以湘宛淳身体欠佳为由闭门谢客才换得一时安宁。 起先云瑶以为湘宛淳是劳累生病,正要寻太医为湘宛淳看诊,湘宛淳却两番推脱笑说自己身骨并无那般娇弱便迟迟不肯让人过来。不过延拖的几天人没有丝毫好转迹象,云瑶看入眼底着紧在心,这回便不再理会湘宛淳意愿,执意吩咐宫女请太医来为湘宛淳探病。 湘宛淳不以为意,难料这一探诊却是大事,谁也想不到她竟然有了身孕。不同于心悦欢喜,湘宛淳脸色几分难看,毕竟孩子和文皇帝有关,她自然不多想要保下。湘宛淳并不待见腹中孩子,却因这皇室血脉受极青睐,如今人已经贵为贤妃。文皇帝探望得殷勤,湘宛淳看在眼里仅为好笑,同时也有些心冷——是为苏霜染也为康妃。这便是后宫女人争其一生的唯一所盼,荒谬之余湘宛淳只觉她们太是可怜。 再回婉绣宫,顶头衔位和腹中孩子让湘宛淳有了许多不同礼待,那些反目的妃子又争相讨好,直让湘宛淳深感后宫假意无情不过如此而已。皇后来过,一些安心养胎的嘱咐没能让她真正静下心。明明与婉绣宫仅有咫尺之遥,所盼的人却迟迟等不来。 盼等中,湘宛淳心里矛盾不断,一面渴望著苏霜染过来一面心里又害怕与人相见尴尬,除去先前的事让她满心愧疚,腹中孩子她亦不知该如何同苏霜染解释。两月不见苏霜染心里挂惦得紧,只是这段时日闹出那样多事来,若真要见苏霜染,她心里多少有点儿没底。 苏霜染从始至终未有过来,湘宛淳意料之内又满心失落,怕苏霜染是真不愿见她了。 湘宛淳以为苏霜染介怀的是她与文皇帝之间,却是忘了苏霜染曾经让予的话,更不知苏霜染在为她与云瑶走近吃味。苏霜染何时变得这般小心眼儿记仇了?算起来全要怪湘宛淳,若湘宛淳当初能把苏霜染的叮嘱放在心上不与云瑶走过近,抑或是苏霜染早些同人讲和,事情也不至于变成后来模样。一步错,满盘皆错。如今想想还真为叹息。 湘宛淳遏制不住想念,这让宫里的日子变得既长又短。到最后湘宛淳竟发现自己对腹中孩子的埋怨少了许多,毕竟他与她血脉相连心系一处,在盼念不到的等候中陪伴左右最懂心事的人是他。云瑶不在的时候,冷清的宫里竟然还能感受他所予的慰藉。摸着并无隆起的腹部,湘宛淳暖暖一笑。事物过往,心境是会变的。 然而展开的笑颜在下一刻收敛起来,便是不喜欢,她也不能视而不见,绕过案几盈盈作礼:“臣妾见过皇上。” 原是负手而来,人这会儿赶紧迎前将人扶起,笑道:“朕还未见过贤妃作画,给朕瞧瞧你画了甚么。” “只是信手勾了几笔,臣妾怕入不了皇上的眼。”湘宛淳微微敛眉,挡在案几并不愿让文皇帝瞧见自己的画。 文皇帝原本也不是真心想一览究竟,不过见湘宛淳画卷看得出神提醒一句罢了。如今见湘宛淳有心藏遮,反而来了兴致。“竟是庄妃,”走近瞧清跃然纸上的倩影,文皇帝心里一动,旋即低低叹道,“朕倒有许些日子不见庄妃了。” 从文皇帝嘴里听得这名字,湘宛淳起先一愣,立马有几分不悦,声音略冷应道:“皇上确实有些时日不去凌霜宫了。”有那么一刻,湘宛淳妒忌文皇帝了。不似她是想去去不得,人明明那样多的精力借口,为何就不肯去看苏霜染一眼?这般,湘宛淳不眼红才怪了。 文皇帝自然探不到湘宛淳心事,不过提起苏霜染倒是叫他想起了文然,眉头明显一皱,心里直道人近来学业越来越懈怠了。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见到一ne/给力/错觉(错觉一直很给力好么(一__一)b)。。然后很好奇砂糖去哪了。。。(;′⌒一) 正文 第64章 大抵是为了缓下近来低沉心绪,戌时有过湘宛淳方才悠悠慢归。初出从宫女口中听闻苏霜染来过的消息,湘宛淳心中大喜是千想万想不料苏霜染会来寻她,来不及歇脚人便要提住裙摆过凌霜宫那儿。然而后来却因宫女一句“娘娘这样晚了,您要上哪儿去?”的无意询问灭熄心中燃起的雀跃,湘宛淳只觉整盆冷水盖顶浇下叫她心凉大半,当即暗下亮璨眸子转身回宫。 这样晚的天色方才归来,湘宛淳尚未来及踏入自家宫邸便又要匆急外出,宫女一个没忍住问出了声。而后就见湘宛淳微愣神目顿住步子,声音不如先前欢喜地低声道:“回去吧。” 湘宛淳样子消沉,宫女心知自己讲错了话,连忙道:“奴婢该死c奴婢该死,奴婢不该过问娘娘事情的。” “本宫并无责怪的意思,你起来罢,”见宫女作势跪地,湘宛淳将人扶起,那些烦心事惹得声音又沉几分,“本宫有些乏了,回宫吧。” 湘宛淳郁沉难免心神不再,宫女也不敢多言一路默声随尾,心里却泛起嘀咕,这娘娘方才还好端的,怎的这会儿就变了脸呢? 有事惦心,也就难得见湘宛淳言笑,亏得有云瑶时常走动,缓舒湘宛淳不少糟乱心绪。这日子一久,两人倒是变得无间亲密,旁人羡煞,连那久不露面的康妃也醋意大增。而人正是赶去湘宛淳那儿的时候动了胎气,最后不得已在婉绣宫布置产房诞下皇女。 康妃借婉绣宫生养这段日子,湘宛淳不愿去凌霜宫留宿,就到云瑶那里打扰了些时日。如此一来,宫里都知道贤嫔庄妃闹不和反而同僖嫔走近了。消息传得快揣测也不少,全怪庄妃与康妃不为相待的干系惹湘宛淳有段日子过得并不太平。说人来一两个还好打发,只是这往来寻事的妃子何止众多,云瑶与她便是手忙脚乱也迎不过来。恰恰这时湘宛淳身子又多为不适,几连干呕难止,最后云瑶干脆以湘宛淳身体欠佳为由闭门谢客才换得一时安宁。 起先云瑶以为湘宛淳是劳累生病,正要寻太医为湘宛淳看诊,湘宛淳却两番推脱笑说自己身骨并无那般娇弱便迟迟不肯让人过来。不过延拖的几天人没有丝毫好转迹象,云瑶看入眼底着紧在心,这回便不再理会湘宛淳意愿,执意吩咐宫女请太医来为湘宛淳探病。 湘宛淳不以为意,难料这一探诊却是大事,谁也想不到她竟然有了身孕。不同于心悦欢喜,湘宛淳脸色几分难看,毕竟孩子和文皇帝有关,她自然不多想要保下。湘宛淳并不待见腹中孩子,却因这皇室血脉受极青睐,如今人已经贵为贤妃。文皇帝探望得殷勤,湘宛淳看在眼里仅为好笑,同时也有些心冷——是为苏霜染也为康妃。这便是后宫女人争其一生的唯一所盼,荒谬之余湘宛淳只觉她们太是可怜。 再回婉绣宫,顶头衔位和腹中孩子让湘宛淳有了许多不同礼待,那些反目的妃子又争相讨好,直让湘宛淳深感后宫假意无情不过如此而已。皇后来过,一些安心养胎的嘱咐没能让她真正静下心。明明与婉绣宫仅有咫尺之遥,所盼的人却迟迟等不来。 盼等中,湘宛淳心里矛盾不断,一面渴望著苏霜染过来一面心里又害怕与人相见尴尬,除去先前的事让她满心愧疚,腹中孩子她亦不知该如何同苏霜染解释。两月不见苏霜染心里挂惦得紧,只是这段时日闹出那样多事来,若真要见苏霜染,她心里多少有点儿没底。 苏霜染从始至终未有过来,湘宛淳意料之内又满心失落,怕苏霜染是真不愿见她了。 湘宛淳以为苏霜染介怀的是她与文皇帝之间,却是忘了苏霜染曾经让予的话,更不知苏霜染在为她与云瑶走近吃味。苏霜染何时变得这般小心眼儿记仇了?算起来全要怪湘宛淳,若湘宛淳当初能把苏霜染的叮嘱放在心上不与云瑶走过近,抑或是苏霜染早些同人讲和,事情也不至于变成后来模样。一步错,满盘皆错。如今想想还真为叹息。 湘宛淳遏制不住想念,这让宫里的日子变得既长又短。到最后湘宛淳竟发现自己对腹中孩子的埋怨少了许多,毕竟他与她血脉相连心系一处,在盼念不到的等候中陪伴左右最懂心事的人是他。云瑶不在的时候,冷清的宫里竟然还能感受他所予的慰藉。摸着并无隆起的腹部,湘宛淳暖暖一笑。事物过往,心境是会变的。 然而展开的笑颜在下一刻收敛起来,便是不喜欢,她也不能视而不见,绕过案几盈盈作礼:“臣妾见过皇上。” 原是负手而来,人这会儿赶紧迎前将人扶起,笑道:“朕还未见过贤妃作画,给朕瞧瞧你画了甚么。” “只是信手勾了几笔,臣妾怕入不了皇上的眼。”湘宛淳微微敛眉,挡在案几并不愿让文皇帝瞧见自己的画。 文皇帝原本也不是真心想一览究竟,不过见湘宛淳画卷看得出神提醒一句罢了。如今见湘宛淳有心藏遮,反而来了兴致。“竟是庄妃,”走近瞧清跃然纸上的倩影,文皇帝心里一动,旋即低低叹道,“朕倒有许些日子不见庄妃了。” 从文皇帝嘴里听得这名字,湘宛淳起先一愣,立马有几分不悦,声音略冷应道:“皇上确实有些时日不去凌霜宫了。”有那么一刻,湘宛淳妒忌文皇帝了。不似她是想去去不得,人明明那样多的精力借口,为何就不肯去看苏霜染一眼?这般,湘宛淳不眼红才怪了。 文皇帝自然探不到湘宛淳心事,不过提起苏霜染倒是叫他想起了文然,眉头明显一皱,心里直道人近来学业越来越懈怠了。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见到一ne/给力/错觉(错觉一直很给力好么(一__一)b)。。然后很好奇砂糖去哪了。。。(;′⌒一) 正文 第65章 文然不肯花心思在读书上,倒是给了大皇子和太子可乘之机。两人趁势在文皇帝面前多多进言,各自捞了不少的好。不过,明面上两人看着是同心一致力排他众,私下大皇子与太子并不对眼,暗自扶植势力欲意在朝堂站稳一脚。 二人翼翼小心以为能瞒天过海,小动作却逃不过苏霜染的眼,只是苏霜染不在心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他们去了,到底是大皇子和太子势寡力薄不成气候人,她才会明知不可轻敌这道理,仍旧怠惰不上心的罢。 日子长长漫漫连苏霜染也寻不到何时才是尽头。明明旁人看来这就不算甚么的大事,不想竟让两人不见相隔四月之久。与湘宛淳再见时,湘宛淳憔悴了许多,面色泛虚,眉目间也失去了往日那份神采,让人看了不为忍心。 湘宛淳千算万算算不到苏霜染会来婉绣宫,又喜又惊赶紧直身坐起,捂着隐痛的小腹便要下地,却被人快步拦下:“身子不适就莫乱动,宛淳在床上歇着好。” 话音落下,苏霜染从身后食盒里取出瓷盅随即落座湘宛淳跟前:“来前熬了碗补身子的汤,宛淳趁热喝了吧。” 细软声音里那份担紧叫湘宛淳眼底生雾,动作稔熟并不见苏霜染一点生疏,等吹好热气的瓷勺送至嘴边,湘宛淳心里涩酸腾翻,既然在乎又为何不肯早些过来?偏偏选这样难堪的时候。湘宛淳念着,莫名生出一丝失落慌怕,若不是小产,是不是是不是姐姐永远不肯来了?如是想著,湘宛淳只觉心口闷闷难受,攥著薄被的手紧了又紧。 只喂了两口湘宛淳便再也喝不下。见人低头不言,苏霜染以为她在为孩子的事暗自伤神,缓语道:“世事难测道多途舛,保不住孩子也只怪天意,宛淳何来自怨?宛淳如今这般劳心伤神,且不说本宫看着揪心,若你还未出生的孩子泉下有知,恐也不得心安。宛淳听本宫话了,如今当以自个儿身子为重。” “叫姐姐担心了。”湘宛淳低低地应,话说如此,旁人却能察觉她心不在焉。 “宛淳这样叫本宫如何放心得下?”硬声的话苏霜染偏偏软言讲,低柔情语竟也能摄去人的魂魄。 “姐姐,”湘宛淳抬眼,对上盈水美眸一刹又慌慌垂下,轻声道,“宛淳会好好照顾自个儿的,姐姐安心便是。” 湘宛淳敷衍自然看得出来,苏霜染不信却也莫可奈何:“宛淳。” 湘宛淳一愣,直直想起叫人脸红心跳的那个夜晚。好端的怎么就唤起她名儿来了?这下湘宛淳也不知该不该作应,思忖一番索性不接话了。 “宛淳宛淳可是还在埋怨本宫?”便是料到苏霜染会说起那茬,听人提及湘宛淳心里仍旧免不了漏一拍,颇为羞赧得将头扭至一侧。 不想刚有动作便被人紧揽入怀,透着凉意的身骨比先前来得要单薄。苏霜染不做声地将人拥进怀里,却害得得湘宛淳心绪紊乱:“姐姐。” 最怕苏霜染心里憋事儿不肯言明,这一声不吭叫湘宛淳心里没个数,急急说:“姐姐能来婉绣宫,宛淳已然备受惊宠,又怎会生姐姐的气儿呢?”两分赧羞里又藏一丝盼等的埋怨,软绵细声掩不住娇怯。 闻言,苏霜染眼帘掀起,却见湘宛淳目光闪躲,良久方低低一叹:“宛淳这话是真是假,本宫如何能分辨清楚?” 心里一咯噔,湘宛淳暗道人想多了。“说来上次的事情,是宛淳考虑不周全,若当初能多替姐姐想想,也不会意气用事害姐姐伤神到这时了,”怕人误会,湘宛淳赶紧表态,“毕竟那样的事情并不允许,倘若真被人发现,不仅是坏了姐姐名声,皇上那里也无法交代。” “宛淳这样想的么?”苏霜染面上突然就雾白一层,“宛淳觉得为难,应当一早推开才是,为何还c为何还”心头泛起一阵涩苦,话最后也说不完全。 湘宛淳听出一丝不对劲,正眼便见苏霜染咬住唇瓣的隐忍模样,哪见人露过这样示软的样子,湘宛淳当即就慌了:“姐姐怎么了?” 牵紧人的衣袖,苏霜染仰面继而追问:“宛淳可真是这样以为的么?”执意颤声里让人平添几分柔弱,明明该为之疼惜,湘宛淳看在眼里却有两分喜欢味道涌上心间,这种时候竟然还有心思胡思别想,湘宛淳又满是愧赧地垂下眼眸。 “宛淳为何不肯与本宫对视?”这话问得多余,苏霜染心里已经有了答案。浅声叹息宛若羽翼轻盈,落入耳里却犹如巨石一般沉重。湘宛淳这样避而不谈,苏霜染才更为介怀,于是又道,“时候也不早了,本宫就先回去。宛淳身子虚便好好歇息,本宫改日再来探你。”语音未落,人已经抚裙起身。苏霜染也料不到会闹得不欢而散,明明来前做了重归于好的打算,却因著湘宛淳的躲避被莫名挑起不安的张皇情绪。 见苏霜染突然要走,湘宛淳一时慌了神。好不容易盼来,她又怎会舍得人这样离开?顾不及身子不适赶紧下地就要追上苏霜染的步子,湘宛淳在后边唤:“姐姐c姐姐不若留下来用饭吧。” 听闻背后动静方才转的身,苏霜染见湘宛淳光着脚就落地跑来,一面劝回一面淡声道:“下回吧。” 婉转回绝反叫湘宛淳更不是滋味,心里委屈眼睛跟着红了:“可姐姐好不容易才来一遭,这样快就要走了么?” 苏霜染不应话,只嘱咐她好好休息,湘宛淳见人转身出门,慌里慌张从背后攥牢苏霜染的手腕:“姐姐——” 也就是冲动而为,待有了自知湘宛淳脸一下烧起来,讪讪抽手,兮兮可怜道:“姐姐别走。”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患上拖延症,不知道怎么治疗。。还有就是我爱晨晨,晨晨爱我,晨晨你酷爱说爱我辣。。 正文 第66章 “姐姐别走,”虽然难为情得紧,湘宛淳并不愿就此错失了机会,臊红脸低声请求,“求姐姐别走。” “嗯?”依言顿下步子,苏霜染不知如何作话,“可是” 苏霜染迟疑倒也让湘宛淳发现事情尚有回旋余地,她赶紧说:“那晚不辞而别是宛淳的不对姐姐原谅宛淳可好?” 苏霜染轻轻罢手,同为几分负疚:“该道歉的人不是宛淳,宛淳并未对本宫许下甚么,本宫却有心强求于你” “强求?”反复默念,湘宛淳这才明了苏霜染介怀的事,驳言道,“并非姐姐想那样!宛淳愿意的,那晚并非姐姐所迫其实宛淳c宛淳喜欢姐姐很久了!”却是等所有话讲完,湘宛淳方知自己冲动了。左右瞄瞄,便是确认四周房门闭合人此时也松不了一口气。这些话怎好意思说出口来?湘宛淳暗自嗔怨,无意瞅眼苏霜染,脸变得比先前还要红几番,湘宛淳恨不能找个地洞钻进去。 苏霜染似乎有所动容,却也缓了缓心绪:“宛淳向来醇厚,这样说该也只是替本宫着想,怕本宫难堪罢了。” “不是的,”听苏霜染讲这样的话,湘宛淳正正脸色急忙表态,“宛淳说的都是实话,姐姐且信宛淳这回。”话音落下,湘宛淳想起先前几次于人食言,怕这回苏霜染也不会多信,随而忙忙又把前来往后统统讲了遍以示真心。 见人目光灼灼一脸真挚,苏霜染就是心里有刺儿梗着这会儿也不得不信。软下声:“若宛淳说得是令本宫宽慰的话,本宫宁可听宛淳真心话。” “姐姐!”听苏霜染这样讲,湘宛淳又恼气又心疼,情绪一上来,人往前走两步,拦手环住苏霜染的腰,略一仰头,倾身衔住对方唇瓣不算轻柔地软软细啃。 这—— 先起时候苏霜染多少有那么点儿的惊讶,不过难得见湘宛淳这样主动,也就柔和目光闭眼接下了。 只是见不得苏霜染胡思乱想却没想趁机吃人豆腐,湘宛淳后知后觉,欲意抽身推离,岂料苏霜染早已反客为主,叫她一度意乱情迷脱不开身。直至气喘不过,苏霜染才稍有松懈,湘宛淳终是得以缓上一缓。 哪料这一吻早过了三炷香时间,湘宛淳一边顺气一边拿眼睛偷探,双颊飞霞是不知该如何解释方才的欲罢不能。反倒苏霜染自如镇定,脸上除了泛着旖旎的粉色倒不见其他。 湘宛淳忸怩得紧,根本不愿在这种时候上开声,不过见苏霜染没推门离开的意思,心里一松,赶紧趁热打铁:“姐姐姐姐就留下来吃饭吧。”语毕,担怕人要说出拒绝的话,湘宛淳又是软求又是苦哀硬硬磨著将人挽留住了。 两人的感情和好如初,事情算这样过了,湘宛淳如是以为,至少那天以后日子又重归先前的平淡和乐。事实也不尽相同,湘宛淳对苏霜染比以前来得黏腻许多,姐姐前姐姐后的就生怕人跑了似的,心细如苏霜染,她如何察觉不到?心底暗笑,也就随人去了。 说来自打湘宛淳小产,文皇帝便甚少往来婉绣宫。是怕触景伤情亦或是对湘宛淳心有埋怨,谁又晓得?不过也亏得文皇帝不过来,给了两人不少相处的时间。湘宛淳身子不适的日里,苏霜染隔两天便带补汤过来探望,湘宛淳借机缠着苏霜染留下,一来二往,苏霜染也就成了婉绣宫常客。宫里的人看著是又喜又愁,见自家娘娘一展愁眉难得笑颜确实是件喜事,只是要跟着庄妃食素斋真是愁坏了他们。 湘宛淳重色轻友也不自知,亏得人家之前在她消沉时候给了诸多安慰,她倒好,同苏霜染和好以后把云瑶和承德两人忘得一干二净。好在人家脾气好不埋怨,若若换作别人见湘宛淳这样没良心,定要狠狠怨她一番了。 宫里本就慌闷无趣,湘宛淳见日阳正好,索性到凌霜宫走一遭。许些日子不曾过来,凌霜宫许多面孔竟然不熟识了。新来宫女也不知道湘宛淳平日喜好,恰恰在她欢喜寻到苏霜染身影的刹那福身作礼扰了这份宁静。 本想给人一惊喜,这会儿看是不成了。湘宛淳有些丧气:“宫女只说姐姐出门却不知去向,宛淳给找了半天,原来姐姐在这儿啊。” “宛淳来了?”苏霜染闻言而笑,她本在同人吩咐重要事情,不过见湘宛淳过来也就没了其他心思,挥挥手将身边人遣退。 “嗯,宛淳带了盒糕点想请姐姐尝尝,”湘宛淳应着,目光又落在离去宫人身上,随口一问,“姐姐宫里人怎换了大半走?” “宫里伺候的人本也不多,这恰逢省亲回乡人走了几个便调了些过来,”苏霜染笑语,眼眸在不远处凉亭稍有一顿,“咱们去那儿坐坐。” 湘宛淳点头,又同身后人嘱咐,“东西放过去罢。” 两人边走边聊,还未靠近凉亭,苏霜染眼尖看清桌上糕点:“八珍糕?宛淳怎的想带着个过来了?” “先前跟人学了手艺,便想着给姐姐尝尝。”话间,湘宛淳搓揉双手笑显腼腆。 “宛淳做的?”苏霜染来了兴致,“本宫好久没尝过宛淳手艺了呢。” “那宛淳以后经常给姐姐做。”听闻,湘宛淳赶紧讨好。 苏霜染笑而不言,直至捻起一块糕点吃下,方才开口:“这味道竟不逊于后厨丝毫,怕教宛淳手艺的师傅也是高人一个呀。” “高人倒不算,宛淳却以为是奇人,”话如是说,湘宛淳并不愿道出人名来,只讲,“不过宛淳已经好好谢过她了。”湘宛淳笑得甜,却未有注意苏霜染微微垂敛的眸子。提醒的话已经讲过,如今再劝已然徒劳无用。毕竟时机错过,许多事情已经成局。 也罢也罢,将计就计未尝不可。 正文 第67章 夏令一过,便又冬至秋来,一年光景也不过眨眼的功夫,害湘宛淳近来总在感怀这宫中日子白驹过隙转瞬已矣。从入宫算起如今也已经过了七个年头,多少春华年少丧在这乏趣无聊不见天日的后宫中,湘宛淳莫奈之余免不了心得庆幸,若非有苏霜染身旁陪伴,这宫里生活怕真是要闷死她了。 湘宛淳真是生在福中不知足,这会儿叨叨宫中种种不是,却不想想以前日子过得如何辛苦。湘宛淳确实百无聊赖,于是学春思的姑娘,身倚窗棂掰扯信手摘来的木芙蓉花瓣,算著自己能否等得意中人来。 才两日不见心里竟惦念得要命,湘宛淳蓦然失笑,说以前也不见得这样缠痴,如今怎就连一刻也不愿分开了呢?不过盏茶的时间湘宛淳已然换好衣裳做全外出准备。而苏霜染的贴身宫女正正踩着湘宛淳临出门的点儿过来告知她今日苏霜染来不得了,湘宛淳微怔,来不及开口询问缘由便听得文皇帝今个儿大早就去了凌霜宫的消息,哪料会发生这种事情,湘宛淳讶然余外不可觉察地皱皱眉头。 今时不同往日,心态潜移默化间亦然改变不少,不似以前老是盼着文皇帝能去凌霜宫走一趟,如今想到人和苏霜染可能有的亲密事情,湘宛淳心里就极不舒服。只是夫妾身份挂那儿她也莫可奈何,一面暗恼文皇帝扫兴一面悻悻回了屋。 呆宫里除了叫她胡思乱想满心不快,全没有别的事可做。湘宛淳忽然想起了前些日子碰过一面的方如意,倒是有了过去探探的打算。说来方如意也不知道犯了甚么事情,让人给罚到御花园打扫去了。见面那日刚好有云瑶在,所以遇着方如意,她也不好多与人话闲。如今湘宛淳闲来无事又并无旁人作陪,自然能起了心思。虽是如此,湘宛淳也不敢明目张胆,打着探一眼就回来的小算盘,并不让人随行径直出了宫。 湘宛淳计划出了岔子,偌大的御花园里来往侍卫宫人并不多,却也不是轻易就能寻见方如意人影的。一番打听,湘宛淳才知道方如意又被调走的消息。心有遗憾,湘宛淳本来打定主意要回去的,忽然觉得此番前来难得,又留下了。 绕了个弯儿却见着了云瑶,不过湘宛淳也不能确定人便是她,毕竟留心时对方已经绕到山后去。湘宛淳犹疑小阵还是决意跟过去一探虚实,可惜她刚绕过山石就怎的也寻不着人影子,四周寂静让湘宛淳心里不免起惑,莫不是刚才一幕花眼所见?湘宛淳不信,只是人不见了又是事实。心里可惜,湘宛淳并不强求,准备转身离开,岂料恰恰瞟见那抹身影就在远处晃过,湘宛淳心头一喜,紧忙提着裙摆快步追去。 御花园里山石林群自成一处风景,然而地形乱错也容易让人失迷其间。几经追行最后仍旧把人跟丢了,湘宛淳左右顾环时赫然发现自己迷了路。御花园她来得不勤,多走动的地方也仅有那小片地方,后面的假山石林真没怎么来过,如今却在其中兜转绕尽了弯子,湘宛淳颇为头疼,这巡逻的人不来,全靠自个儿出去怕是困难了。 湘宛淳正觉难为,竟得幸撞见不远处匆匆行色的太监。这会儿她也顾不得许多矜持之态,喊道:“等等。”见那太监步伐未止,湘宛淳想人并未听清,于是紧快步子才不容易将人拦下。 太监有事在身的样子,湘宛淳也不好多留人,问寻出路就让人走了。不过刚迈步子身形便有所顿止,这会儿她方恍惚察意,那个不曾抬头的太监背影似曾相识。只是湘宛淳一时想不起哪里见过,也就并未多放心上,反身离开。 湘宛淳相信自己是顺人指引走的,可怎就没绕出去,反倒像是越走越偏了?人若不是指了错路便是自己记漏了。湘宛淳忆起自己先前还在上心云瑶的事儿,难不成就是那会儿把人说指的左左右右给弄混淆了? 真是大意。 这里人少偏僻静,迷路只能叫人干着急。不过此时心急也没大用处,湘宛淳唯有边走边寻外道。假山之后也有亭台楼阁,可惜地处偏僻,也就难得见到打扫巡视的人。湘宛淳觉得周遭生目,想她该是走更远了。正要感叹,湘宛淳隐约听见远处传来的噗通水声。 隔了老大的距离,声音自然听不真切,湘宛淳觉得今个儿可真是邪乎,一点儿的风吹草动都叫她心怀有疑。大抵有了前车之鉴,湘宛淳这回便是听了也不理会,顾自前走。 前行小段路途,却是听见细微呼救声,湘宛淳心里一惊却又停下脚步,唯恐自己听错。声音断断续续,但确实能听清楚。湘宛淳大骇,真有人落了水! 几番找寻,哪想那掉落的地方实在远,湘宛淳绕了一路石栏也见不着人。她正急得跺脚,不想回头便瞧见那抹翻越水中的身影已经逐渐沉下。 湘宛淳赫然发现落水的人正是先前追的那个身影。人莫不是云瑶罢?满心忐忑,湘宛淳暗骂自己乌鸦嘴尽说不吉利的话。待靠近,瞧清了那身熟悉的衣裳后心里猛然一沉。人怎么给掉池里去了?!不过也来不及多想,湘宛淳便要纵身跃下。本来月信几日不宜沾冷加上救人一事未曾有试,湘宛淳不该湿水的,无奈四处无人帮手,她不得不硬来。 湘宛淳正有扶栏动作,万不料这个时候有人身后偷袭!被人重重一手刀,湘宛淳只觉眼花头疼。即便如此,此时此刻她也没心思去查是何人下的手,眼睛直直望着快要溺水不行的白色身影,湘宛淳低低恳求:“快救救她” 两眼一黑真正昏过去前,她听人沉语道:“贤妃娘娘得罪了。” 作者有话要说:。。。。虽然很不好意思说出口,但还是要求花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