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色惊鸿》 迷雾沉 01 替身 游雪是被人生生掐醒的,滂沱大雨又急又冷打在脸上,流进鼻腔,微一张嘴也能令她呛咳窒息,而对方几乎要将她脖颈掐断的力道更是令她怒从心头起。 尽管此刻的脑海一团乱麻,可四肢下意识开始挣扎起来,突然右手摸到一块石头,她抓起石头奋力朝上方的人砸去,那人应声倒地。 她慌忙翻身坐起,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口腔中弥漫着浓郁的甜腥味,刺激的她精神一震,才发现自己坐在茫茫荒野中,天地间被瓢泼雨滴连成水幕,而自己浑身上下已湿透,她转身看向那个试图掐死她的人,才看清对方仰倒在草地上,脑袋旁的水洼地被鲜血浸染,是个容貌十分秀丽的女人,一身粗布裙衫看似好像是哪个少数民族部落的风格。 游雪爬过去试探了她的鼻息和颈动脉,发现对方还活着,只是被她砸晕了。 然而四周除了草地连个藤蔓树叉都看不到,于是游雪将女子的裙衫下摆撕成布条,将对方的手脚绑得结结实实,才松了口气。 “喂,我说你,为什么要杀我?”游雪拍了几下昏迷女人的脸蛋,“你醒醒!你是谁?为什么要杀我?” 这时她眼角余光看见女人紧握的手掌心似乎捏着什么东西,她使劲掰开,不禁一愣,一枚铜板大小的白玉玦落入她的手心,触手生温,温润的白色光芒还未散尽,剔透无暇的玉质,雕刻着古怪的符文,她看着这枚白玉玦,十分眼熟。 是的,若是将白玉玦掰开一半,那就是……对,那就是父亲留给她的那枚遗物。 似一道闪雷在脑海中炸开,她才意识到自己遗忘了什么! 父亲死于车祸,母亲精神崩溃疯了,被送进了精神病院。 游氏集团被各个股东瓜分干净宣布破产。 千金小姐沦为孤儿,举目无亲,最绝望的时候因神秘人资助上得大学。 从国外学成回国后,一直受到不明势力的威胁恐吓,目标就是这枚白玉玦。 当时她联系上已经成为重案组长的高中同学梁博,将这件事告知了他,求他帮助,对方从未放弃追求游雪这个高岭之花,见她被威胁立刻应援。 直到不久前对方竟然绑架了她安置在精神疗养院的母亲,威胁她交出白玉玦,梁博一开始就在她的手机中装了反向定位,于是她当即通知了梁博。 当警方将她母亲救出来后,游雪当机立断准备带着母亲离开国内,避开这是是非非。 可是在当夜,原本痴傻的母亲却趁她熟睡之际,生生掐住了她的脖子,力道之大使她无力抵抗,她还记得当时,母亲眼中狠决,“我们都逃不过……都逃不过的诅咒……呵呵……”说着说着,又哭又笑,一副疯魔了般的癫狂,另一只手狠狠撕扯她挂在脖子上那枚父亲的遗物,白玉玦。 是的,她原本应该死于精神崩溃失常的母亲之手,可是她此刻还活着,却置身在荒莽草原之中。 这是怎么回事? 而她原本只有半块月牙形的白玉玦,如今却诡异地完整了? 那时的她知道自己伤得很重,颈动脉已被划破,鲜血汩汩流着,可是现在她抚上自己的脖颈,虽然呼吸间痛感明显,但皮肤光滑,没有血液伤痕。 等等,她似乎又遗漏了什么,她站起来查看自己的衣服,惊愕地发现自己也穿着如身边女子那般的古怪风格灰色粗布麻裙,长发如瀑垂至脚边,可她明明是利落的短发,还有这双手,小巧柔软除了些许划痕并没有一点老茧,还有整个身体的感觉,很不谐调,脚下也似踩着棉絮般,这…不是自己的身体,绝对不是! 那她是谁? 游雪只觉得毛骨悚然,她抓住女人的双肩,摇晃道:“你给我醒来,你是谁?这是哪里?我又是谁?” 可是女人额头被砸中的血还在汩汩流着,双眼紧闭早已失去了意识。 铺天盖地的疑问和惶恐让她束手无策,四面茫茫荒野,举目远眺,远处丛林山峦层层叠叠在雨雾中若隐若现。 忽闻阵阵马蹄声由远及近,游雪侧耳细听,是从东面过来的,还能听到狗吠声,她慌忙爬起身朝反方向飞快逃离,不论来人是谁,先跑了再说。 奈何这一马平川的地方根本没有躲藏之地,她在暴雨中不知道跑了多久,好几次滑倒在泥泞的水洼中,直到不远处听到哗哗的水流声,直至一条大江横隔两岸,她犹豫一瞬,目测了下两岸的距离,还是纵身跳入湍急的江水之中。 游雪原本是识水性,且还是潜水俱乐部的会员,只是这躯壳和陌生魂魄还未能融合默契,还没有游多远就左脚痉挛,被呛了几口水后就被湍急的江水给携卷而去,消失在翻起的白浪间。 二十个黑衣骑士穿戴着雕刻着奇特符文的盔甲,他们呈圆弧形包围着倒在血泊中企图谋杀游雪的女人,其中一个衣着镶绣的图纹略有不同的黑衣骑士翻身下马,探查昏迷女人鼻息尚存,将怀中的狮身犬放到地上,点了点它的额头。 四脚着地的狮身犬看似圆滚肥壮,行动却十分灵巧,双眼绿芒闪烁。在女人身边嗅了嗅,转了几圈后,朝着游雪奔逃而去的方向狂吠了起来。 “影二,将她带回黑甲军地牢,”他翻身上马,手一挥,“追!她跑不了多远!” 狮身犬圆滚的身躯看到主人的手势,率先飞奔了出去。 黑甲军,直命于古兰王室,自先统领曾霁清在五年前为帝王挡下行刺贼人致命一击而英年早逝,现任由曾家长房次子曾骁接任。 他们收到暗探消息已经是多日前,据说这一带发现形似公主府贴身女官苑娘的人带着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女孩躲在附近战乱后的荒镇上。他们当即追击而至,终是晚了一步! 自游泓将军叛国罪证确凿满门伏诛,公主一把火烧了宅邸葬身火海,虽然找到焦黑尸身是母女二人,但宫里那两位没有亲眼所见,一直怀疑有逃生者,追查了那么多年,如今终于初现端倪,若是这消息传回王宫,他这统领的位置也该让贤了! 虽然曾骁心中也十分困惑,不过是个家破人亡的黄毛丫头,王室中人为何这般忌惮?非要追寻多年赶尽杀绝不可? 但他只是奉王命办事,想那么多也无用。 黄昏时分,雨势渐收,淅淅沥沥的雨丝飞扬在空气中。 江面上一艘精致小巧的画舫缓缓驶入寒鸦渡,停靠在气势恢宏的黑水寨大门外。 寨门从内缓缓打开,两艘战舰从内驶出,停驻在画舫前,描绘着猛兽图腾的船头,身着豹纹大褂的虬髯大汉满脸横肉瞪视着画舫,语气不耐:“怎么回事,今日贵客来访,你们竟敢迟到!” 收起船桨的船夫战战兢兢匍匐于地,被吓得不敢出声,船舱珠帘挑开,一个龟奴模样的中年男人,点头哈腰跪地求饶道:“哎呀我的爷爷,小的们已经是提前两个时辰出发,却遇上了大风大雨的……求您在寨主跟前美言几句,饶了小等,这里一点心意,给兄弟们买点好酒吃!”他双手奉上一包临行前掌事交代给他的金子,心道掌柜果然料事如神。 虬髯大汉和身后一众莽汉这才脸色稍晴,挥手道:“行了,快点进去,贵客马上就到了!” “是是是,多谢各位爷爷开恩!”龟奴这才起身连连抱拳告饶。 他们是鄂兰江边上孑洛城的一家花楼,自从几年前古兰国和伽罗国的一次大战后,黑水寨就盘踞在鄂兰江上游要塞,成为一方恶霸,而与之毗邻的孑洛城更是谈水寨变色。 虽有边防驻军,却也对这黑水寨的作为睁只眼闭只眼,而这些花楼生意更只能任恶霸们宰割,不敢有怨言,苦的那些被送往水寨的花楼美姬都会被强行吞入软筋散后口塞布团扔进画舫,以防她们轻生。 清漪是那么多美姬中唯一一个跳河自尽的祭品,大概是对她下药的人惊艳于她的美貌,不忍心下狠手,就连绑绳都没有系紧,于是她挣脱束缚后,跃出舱窗,翻入了江水中,等龟公龟奴们跳下水去捞人,却只捞起昏迷的游雪,哪还有清漪的影子。 庆幸的是点名要清漪的水寨寨王未曾见过清漪真容,她是一个月前被人贩子运送到孑洛城中,在众多竞价拍卖的花楼中,春怡楼高价得手,而黑水寨寨主闻得艳名,就派人过来要人,高价买得还没赚回银子,就得上缴供奉给恶霸,春怡楼老板叫苦不迭只能认怂。 此刻的游雪虽然神智清醒,却被强灌了很多药水令她浑身无力,手脚也被绑缚的牢牢的,显然她没有清漪那等‘温柔’待遇,被侍婢换上轻纱罗衣,画着在她看来像是唱大戏的‘精致妆容’,被两个龟奴抬进了一个阁楼。 听着竹门合上的声音,游雪睁开了眼睛,只是神情有些呆滞。 在上妆的时候,游雪就看清了铜镜中自己的容貌竟然是个稚气未脱,眉目如画的豆蔻少女,这么奇幻的经历,让她如置梦中,不敢置信的她用尖尖指甲掐掌心,刺痛感提醒着她,这不是梦,这个世界里的人说着奇怪古老的语言,她明明从未听过,却听得懂,这究竟怎么回事…… 比这个奇幻的梦更可怕的是,她被绑了,听船上人的对话,似乎自己是被顶替进来的花魁,用来伺候那个水寨王请来的贵客。 这时,竹门被人推开,两个龟公松开游雪被绑缚的手脚,其中一个脸上有刀疤的龟公恶狠狠道:“姑娘,不论你是何人,到了这里只能乖乖听话,今日你运气好,不用伺候水寨里那些粗蛮人,若是合作些好好伺候那位贵客,你的小命还能保得住,看得到明天的太阳,若是妄想自尽,那你这副身躯也是得不了好的下场的,听懂了没有?!” “懂!”游雪面无表情道。 没想到这个半路捡到的替身这么合作听话,两人愣了愣。 “寨主吩咐人带你去前厅陪侍,现在我们给你服下解药,你该知道怎么做!”另一个稚气未脱的龟公还是恶狠狠道。 游雪暗自内心翻白眼,她并不知道怎么做,她又没接受过花楼的培训,但她很清楚现在自己的处境,到时候见机行事,只是这副身子真的基础太差,她本是跆拳道黑段,不管怎么说也算是略通武艺,不知到时候真动起手来能恢复多少力气。 不过真打不过,宁死不屈的气节还是有的,也许这只是一场梦呢?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迷雾沉 02 芜桓公子 此刻,黑水寨的大堂内歌舞欢宴,酒池肉林。 上首坐着一位四十岁左右面容清癯的中年男子,两位面容妖艳的美姬陪坐左右,他就是黑水寨寨主虬龙,本人并未如坊间传闻那般威猛凶煞如夜叉恶鬼。 虬龙今日看起来十分开心,高举起酒樽对下首一个带着半块青铜面具的男子说:“桓弟,自五年前寒鸦渡一别,就再也没有你的消息,跟大哥说说这些年你去了哪里?” 男子浓长的眼睫微眯,而后微微一哂,举起酒樽对虬龙说:“不过是四海漂泊罢了,这些年游历,倒是为大哥寻回了一些好东西,已经请兄弟们运进了兵器库,大哥成亲小弟缺席,这份贺礼望大哥收下。” “哎,桓弟此话言重了,五年前要不是有桓弟出谋划策,哪来黑水寨如今风光!”虬龙衣袖一挥,问道:“倒是桓弟,你成家了没?” 男子微抿酒液,惊叹道:“大哥,这是酒仙元大家的‘天醇醉’!” 虬龙笑得十分得意,也不计较男子岔开话题,“正是百年出一坛的‘天醇醉’,你大概还不知道,所谓的酒仙也是凡夫俗子,如今还不是被拘于孑洛城为我酿酒。”他说着搂住左侧的美姬狠狠亲了口,哈哈哈大笑。 被他禁锢腰肢的美姬浓妆下的笑容十分僵硬,泪光隐隐。 七年前的虬龙和十几个莽汉建立了‘黑山寨’,打劫来路商贾,强抢民女的勾当,在一次打劫时无意中救下被商队押送的一男一女,他们杀人掠货后,看到那女子容貌秀丽,打算杀了被囚禁的男人,将女子带回山寨。 只是此男子三言两语打消了虬龙的杀意,并深得虬龙欣赏,虬龙将男子收入麾下为自己效力。 这就是芜桓。 之后芜桓为虬龙出谋划策,兼并了方圆山头数十个匪寨,两年时间让虬龙的黑山寨成为一方豪强,又在边城烽火燃起时,举着义旗协助边城将士共抵外寇,直到援军赶到,才解了城破之危,只是和芜桓一起的那个秀丽女子在那一战中香消玉殒,芜桓为此消沉了一段时间后,告别虬龙远走天涯。 而这一群曾经也是守卫边疆战役中颇受人敬仰的义军在芜桓的离开后,却匪性不改,开始肆无忌惮强霸一方,又恢复了恶匪本性。 游雪在两个丫鬟的‘蛮劲’搀扶下,被押坐在男子身边,她服了解药之后,刚刚恢复了些许力气,在旁人看来,却是柔若无骨地跪坐在男子身边。 芜桓连个眼神都没给她,只瞥了眼上首,淡笑的唇角微微收敛,淡淡道:“大哥,小弟这次还给你带了一件礼物。” 他扫了眼门外侍立的护卫,护卫会意,打了个手势,很快的,四个大汉抬着一个结实的木架子迈入了大厅,木架子上有一人高的物件,被红色绸缎蒙盖着,四个大汉小心翼翼地放下木架,躬身退出厅外。 “桓弟,这又是什么宝贝?”虬龙惊讶道。 在座各位黑水寨主使也纷纷投以好奇惊讶探究。 芜桓对随行的侍从眼神示意,侍从便上前几步轻轻撩起红绸一角,微微一拉。 室内灯火通明,但是在红绸滑落的一刹那,原本辉煌金色被温润的白色光芒淹没。 那是一块将近两米高的长方体白玉柱,奇特的是三面莹润无暇的白玉壁,围裹着一面剔透晶莹青翠欲滴的玻璃面,两种玉石完美的融合,望之惊艳之极。 众人好半晌才发出啧啧惊叹声。 唯有游雪只觉得在那温润白光下,她的血液都要沸腾起来了,一股一股腥甜往喉头涌,她倒是很想立刻昏死过去,但是想起那几个龟公说,如果她轻生就会不得好下场,虽然不知道是怎么个不得好死,她得保持清醒,别让鲜血喷出来,让人误会她轻生那就死的太冤了。 只听身边的这个男人说道:“大哥可曾听闻过古兰国以北的万象山脚下,有一处村落,被称为长寿村。” 虬龙说:“那个村落我倒是听说过,只是连年战乱,都是一群老弱孤寡,哪来什么长寿村!难道这块玉碑与那个村落有关?”说到这里,他再看向这块玉碑,狐疑地眼神忽地一变:“桓弟,莫非这是天脊玉?” 芜桓淡笑点头。 传闻此玉乃是千年前西沙神国祭坛上供奉的神玉,能知过去未来,然后百年前,神国灭亡,神玉也不知所踪,乱世中关于此神玉的流言更是有诸多版本,有一则据说此神玉不仅能知过去未来,更藏有神国宝藏的地图,没想到这块玉碑竟在古兰国的疆域之中。 如今,这块引起战火烽烟的玉碑,却被这个青年神不知鬼不觉的运送进虬龙的黑水寨,众人看向芜桓的眼神立刻变得耐人寻味各怀心思。 众所周知,这片大陆上这个天脊玉上被传的神乎其神,可是其中也不乏很多的冒牌玉碑,这究竟是真是假,在场诸人都是没有这个本事分辨的。 一边的游雪自然不知道这块玉碑的来历,她正奇怪在场众人怎么都没有反应,可她快要被这奇怪的玉碑给折磨死了。 她怀疑这根本就不是什么白玉,而是某种放射性的天外陨石之类的东西,可惜她不是什么地质学家,也不能上去仔细观摩一番,只能强忍着晕眩欲呕的不适,看着大堂中每个人你来我往,言语暗藏机锋,心道这个黑水寨内部暗流汹涌,每个人各怀鬼胎。 就比如坐在对面的那个精瘦中年人,一双三角眼微微眯起,正冷眼盯着她身边这个芜桓公子,眼含敌意。 在座各位莽汉都纷纷上前观赏这奇宝,只有这个人把玩酒樽,一口饮尽,忽然问道:“蔺某有一事不明,芜桓公子是如何将这么大一块玉碑通过四国水路驻军盘踞的要塞,抵达水寨的?” 面对这咄咄逼人的语气,芜桓淡淡一笑,并没有看对面那人一眼,而是侧头搂过身边的游雪,“因为美酒佳人。” 虬龙看到蔺滘又要发难,轻咳一声,感兴趣道:“桓弟,大哥也好奇,桓弟是如何将这等倾城至宝安然无恙地运过来?” 虽然古兰国和伽罗国已停战和谈,烽火暂止,但且不说各路贼寇四方篡乱,而那些驻守在攻陷边城的敌军都未曾撤离,寒鸦渡所处位置水路四通八达,北至伽罗国尧戈城,南达北辰国的鼔星藩,均有各方水路船舰巡逻查验货船,而西面更是各路水盗猖獗,难免令人起疑。 “呵……”芜桓轻笑一声:“不瞒大哥,此碑早一月前就暗中抵达孑洛城中,就藏在运送这位花魁娘子过来的船舱暗格中。” “哦?这么说来,清漪姑娘与芜桓公子早已相识?”蔺滘阴骘的眼神扫向游雪。 游雪若无其事地与其对视后,装出一副含羞带怯的表情微微垂头:“奴家自是识得芜桓公子的,只是当时船舱内有那么多被运送往孑洛城的姐妹,芜桓公子怕是早不记得奴家了。”说完一脸羞涩仰慕的表情看着芜桓,满怀希冀他说些什么。 芜桓黝黑的眼瞳微微一缩,有些讶异这个女人临场做戏的逼真,心中暗生警惕,含笑柔声道:“清漪姑娘天姿国色,怎会忘。”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游雪假装羞涩地低头,不想掺合这些人的言语机锋,毕竟她的身份估计已被这个芜桓识破。 看着大堂中一众悍匪像是看到大宝贝似的上前小心翼翼地围观着,想伸手触摸却怕是亵渎了神石,满眼的虔诚和思虑,令她无力吐槽。 如果她推测无误,这种放射性的矿石摆放在房内,吸入的粉尘估计只会短寿不会长寿吧?所以身边这个男人究竟想做什么? 就在她神游天外的时候,没听清大堂众人又说了什么,忽然只觉得腰一紧,随即身子腾空而起,竟然被这个男人抱了起来,听他说道:“那就多谢大哥美意,这位美人看来不胜酒力,小弟先送她回房了!” 在众人起哄声中,虬龙笑得畅快:“哈哈哈,桓弟,佳人在怀,就这么等不及了,真是不像你。也好,春宵一刻值千金,大哥明日再找你共商大计!”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迷雾沉 03 夜袭 芜桓抱着游雪走入阁楼,身后门合上后,游雪就被扔到了铺好锦被的大床上,她闷哼一声,左手被压在后背,手掌心一阵尖锐的痛感传来,她意识到是被一直紧攥在掌心中的那枚白玉玦磕破了手心,而且伴随着剧痛的是一股似触电般的酥麻流窜全身,她正要翻过身抽出手查看,忽觉眼前身影一晃,只见芜桓翻身而上,拂袖间白纱帐幔滑落。 阁楼屋门口两个水贼闻声应该即刻出现,可是却没有,任蔺滘如何嘶喊都没有人应声,直到他奋力后仰,直至烤焦的掌骨撕离,整个人才后仰倒在地上抱着残缺焦糊的手腕痛地满地打滚。 剧痛之下他浑然不觉玉碑中若隐若现一个人影,又在光华绽放间消弭于无形。 片刻后,一双绣着金色纹路的鹿皮靴出现在他的视线中,他仰头朝那人啐了一口:“芜桓,我就知道你来者不善!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小人!” 芜桓闻言像是听到天大的笑话:“忘恩负义?且不说这些年你们作恶多端罄竹难书,”他抬脚踩住蔺滘血肉模糊的腕骨,用力捻转,听着蔺滘撕心裂肺地惨叫,冷冷道,“当年芸娘如何待你?她又如何死的?” “你……你怎么会知道?”蔺滘这才惊骇地不敢置信。 “今夜,你们一个都别想跑,我要你们整个水寨为她血祭!” 这时,两个水贼打扮的人走进来请示:“公子,都已经准备好了!” “等等!”蔺滘忍着剧痛哑声说:“芜桓,你可知道,毁了这个水寨,会引起什么后果么?你和她的身份,寨主不知,我却知道!” 芜桓冷笑:“既然如此,你更是罪该万死!”说完,他转身走出库房门。 抬头望向无边的黑夜,他眸光沉郁:“罪该万死吗?那在我死之前,要让那些负我之人先下地狱!” 孽海沉沦,不就是为了等待着这一天吗?那么多年,他所受的难和恨,都会让那些人数倍偿还! 很快的,星星点点火苗自身后窜起,接着四面竹楼都燃起了火势,更有人喊道:“大家快醒醒,有人夜袭!” “着火啦!” “快看,那是伽罗国的幽灵舟!” 整个水寨立刻乱成一团,而那些之前在大厅中参加欢宴的主事不知何故竟是叫也叫不醒。 而黑水寨大门已被攻陷,高岗上的数名水贼均被突然出现的数条船舰上的火箭手射落水中,那些举着刀戟冲出来一波又一波的水贼因为没有首领指挥,毫无战术可言,很快水寨被攻陷。 游雪所处的阁楼是比之寨主虬龙的住居略低,也能将整个水寨发生的战况尽收眼底。 她也没有很慌乱,目击了战局后,看着被大火烧的坍塌半边的水寨大门,尸横遍地,一个身披黑色大氅的面具男子缓缓步下竹梯,迈上船舰,指挥着火箭手的攻势。 风中清晰可闻还有一些清醒的水寨小头目顽死抵抗,更怒声喝骂:“芜桓恶贼,你竟然勾结伽罗敌军!” 游雪也曾历经风雨阅人无数,可从未见过芜桓那般幽黑如墨似无尽深渊般的眼神,是的,哪怕是笑,也淬着十分冰,没有光也没有温度。 这哪是个恶贼啊,看来这片国土是要掀起腥风血雨了。 她收回视线转身打开后窗,从这里跳下去是一片还未被攻占的水域,目及处,隐约可见江水粼粼,不远处的左岸是一片树影婆娑山峦叠嶂,心中祈祷着这具身体千万别再给她出岔子! 听着身后喊杀声渐近,危机迫近不容她犹豫片刻,于是她攀上窗棂,一跃而下。 一夜之间,这片独立于两岸三疆为恶一方的黑水寨就这样在熊熊烈火中烧成灰烬,冲天的火焰仿佛一个信号,在黎明第一道光洒在波光粼粼的鄂兰江畔这片焦黑的废墟时,彼岸伽罗国水军已集结上岸,兵戈林立严阵以待。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迷雾沉 04 南星 “你们那是没看到啊,那奔袭而过的伽罗军真的是太可怕了!他们那个坐骑长着山猪似的头,躯干像是马身,前面那两个大大的鼻孔长着长又弯的钩子,摆头晃脑就能将迎战上去的小兵摔飞出去,内脏流了一地,惨哟!”一个老头坐在一棵老槐树下,秋日的午后太阳和煦,一众村民午歇围坐在他身边听他讲述前几天的惊心动魄。 “更可气的是当时城破,那个郡守还醉死在美人乡里,结果当然是被敌军砍了头,真是作孽哦!”老头喝了一口酒,砸吧着嘴说。 在这个隐在山川碧水间的无名小村中,村民极少踏足外界,只有这个老头偶尔穿过重山峻岭去一趟城镇市集换一些新奇玩意回来,带一些新鲜事儿当趣闻说给村民听,但大多数都是战乱纷飞耸人听闻的消息,吓得这些村民更不愿意出远门了。 “李大叔,你刚才说城破时你已经跑出好几里路了,怎么知道郡守是怎么死的?说的好像你看见似的。” 树下说的正起劲的李岩闻言先是一愣,迎上众村民同样疑惑的表情,他挠头回忆了以下才解释:“当时我赶着马车飞奔,听到后面守城卫这么喊的啊!” 众人唏嘘开始骂这个郡守的玩忽职守,活该被砍头云云…… 这时树上那个不和谐的声音又说:“嘁,兵法最忌乱军心民心,这守军怕不是个脑残就是个敌军奸细吧!” 众人的议论声一滞,那个李老头有些恼火道:“我说谁呢,原来是你个臭丫头,你懂个屁,不好好去放羊,躲在树上干嘛呢!”他骂了几句似乎还不甘心,又说:“那么多百姓惨死在伽罗军铁蹄下,你听听你这语气,有没有点同情心?” “李大叔你当时不也溜得快呀!”少女声音清脆悦耳,还有几分漫不经心的慵懒。 “哎你这丫头片子怎么说话呢!”李岩被少女戳到痛脚,气得站起来在树下跳脚撸袖子:“臭丫头你给我下来,今天我非得替你师父好好教训教训你!” 村民们也都站起来,拉住李岩说:“行了行了,老李头,跟一个孩子较什么真,还是继续给我们讲讲后来怎么样?”他们倒也不是偏帮树上的少女,只因少女师父是村里唯一一个医者,而且医术高超,他们可不愿意得罪。 被众多听众拉回注意力的李老头这才找回点面子,朝树上‘哼’了几声,才坐回去继续讲那日的所见所闻。 斜倚在槐树枝干上的少女一身白色麻布裙衫,听着树下的议论声,白皙秀美的脸上一双琥珀色的大眼睛望着碧蓝无垠的天际,若有所思。 她就是游雪。 她本无意扰乱下方和谐的说书场景,只是这李老头这番说辞漏洞太多,越听越时疑窦丛生,不得已言语机锋试探一二。 此刻她能肯定,这李老头似乎是故意的,而且每次他往返一次,就会带回来一大堆关于外界如何如何修罗地狱般的形容词吓唬这些村民,其心用意,很好理解,让村民对外界不断的加深恐惧,阻止他们迈出小村的脚步。 纵然她内心对这无名小村存着万般疑惑,也不及她意外的出现给村民们带来的恐慌和疑惑来的更震撼。 这话要从她逃离黑水寨后说起了。 那天夜里游雪爬上岸后,没有停留,而是一头扎进了浓密的森林之中,她跑了很久,穿过一处大凹谷,又攀过几个山头,直到脱力在一湾溪流边,还没喝个水饱就一头扎进溪水里昏了过去。 醒来后发现自己躺在一张木板床上,一个满头银发的老太太走近床边,翻了翻她的眼睛,捏住她的下巴示意她张开嘴伸出舌苔,随即拨了一下她的手腕,整个动作干脆利落行云流水,随即说了两个字:“活了。”就转身走到窗边坐在小凳子上操作着碾槽捣鼓着草药。 这位老妇虽然一头银发沟壑满脸,看起来可是精神矍铄身子骨十分硬朗,一点儿也看不出萎靡苍老姿态。 “多谢您救了我,只是‘活了’是什么意思?”难道自己穿越之后又死了一次? 垂头摆弄草药的老妇头也不抬,“发现你的时候,你的上半身落在溪滩中窒息多时。” 游雪浑身一凉,不敢置信地看着她,当时她又饿又累,确实失去了意识,若她说的是实话,自己得感激老天没有让她脑缺氧变成植物人了! 只听老妇拍拍手上的药渣子,继续说:“我不信鬼神之说,可遇见你的时候,确实没有呼吸,没有脉搏,没有心跳。本已叫来村民帮忙将你埋于后山,可你又突然恢复了呼吸。” 老妇缓步走近游雪,沟壑纵横的老脸上一双眼瞳却十分明澈,“姑娘,你是谁?” 游雪只觉得浑身毛骨悚然,此刻又被问及姓名,有些不知所措:“抱歉,我……我只记得我叫游雪,别的什么都不知道。” 这是大实话,她突然出现在这个异世,除了自己的名字,什么都不知道。 老妇闻言,漫不经心的神情微微一怔,又走近几步细细审视她一番后,表情十分微妙:“游雪?”她垂眸微微一哂,“是么?既如此,若姑娘不弃,便留在这安心休养。” 游雪也正有此意,感激地说:“多谢恩人,请问怎么称呼您?” 老妇神色复杂地看着她,眼中翻涌着难解的情绪:“呵……叫我…琼姨就好。”她打开房门正要抬步出去时,又顿住,对游雪说:“只是姑娘,若想活命,从今日起,忘了这个名字,以后,你便叫‘南星’吧。” 游雪:“……”这人为什么要给她改名?‘游雪’这个名字会给她带来杀身之祸? 这个老人认识她,从对方的眼睛里能看出来,那是故人重逢后的熟捻。 这么说,这个老人认识这具肉身的原主?而对方要求她改掉名字,难道这具肉身也叫游雪吗? 这么说,当时要掐死她的那个女人不是最后一个,还有人要杀她灭口?是因为要抢夺消失在她掌心的白玉玦?还是因为这具躯壳的身份? 可是之后不管游雪怎么问,老太总是淡漠地避开话题或者干脆不予理会。 摸清了老者脾气的她也渐渐释怀,不再纠结这些事情,而是放平心态沉下心面对如今自己的处境,至少目前来说,躲在这处宁静的小村里还是很安全的。 其实她的身体恢复的很快,在琼姨的调理下很快恢复,活力满满能跑能跳。 而被改名为‘南星’的游雪不好意思白吃白住,就包下了做饭洗衣服的活,也会给老妇晒药捣药。 这个琼姨看似很冷淡的人,对谁都是冷冷淡淡的模样,可十分受村民敬重,让她奇怪的是,村民喊琼姨时,都是喊她萧大夫,所以这个琼姨原来叫萧琼么?那不该是萧姨么? 在游雪看来,琼姨这把年纪还得爬山采药,着实让她有些看不过去,虽对中医学不精通,但她本就医学院毕业,后又继续研读生物学,对自然界的昆虫植物很熟悉,跟在琼姨身后学习了些日子,就揽下了采药的大任,天未亮就背着药篓子满山跑。 在村民的眼里,这个女孩子俨然就是老大夫的小学徒了,而琼姨对此现象只是淡淡一笑,未置一词,只是在她看到游雪背回来的药材中,半数多是各种花朵香木时,眸光有些复杂。 是的,游雪发现这里满山都是宝贝,若不是她怕迷路,真想踏遍这连绵山脉,那些在现世里天价的制香原料在这里随处可见。 当游雪开始在琼姨书房的墨汁里加了一味清新淡雅的香粉后,让琼姨很满意,赏了她两本封面泛黄的古籍供她学习,游雪感激的不行,典籍中记录的都是那种生僻无人知的虫草解说,可见著写这本书的作者是多么博闻广记,几乎踏遍了这片云翮大陆的每个角落,令她神往。 虽然在这里器具不全,可她现在也闲来无事,可以自己做着练练手,若是想在这个世界生存,得有些技艺傍身才行。 一天下午,一本三寸厚的古籍丢在了游雪的案几前。 游雪正在用木炭勾画着蒸馏器具的模型,忽然这么一下子把她吓了一跳:“琼姨你干嘛?” “三天背诵完它,我会抽考。”琼姨淡淡说道。 游雪抗议:“欸?我只是帮忙,我不要学医。” 她真的是没想过学医,别说她没接触过中医学,复杂的脉案,厚重的典籍可不是一朝一夕能学会的,而且生命太脆弱,她不想面对那些,所以当年她医学院毕业后却选择了生物药物的研发。 游雪早已想过,等时机成熟,她会离开这里,不仅仅是离开这座隐世的村落,她要去寻找答案,自己为何会来到这个异世,既然可以穿越,那自然还有回去的方法,就算如今战乱四起,她终究得去看一看。 “南星姑娘,”琼姨忽然叫道。 游雪一愣,这些日子村里人都这么叫她,她刚开始没反应,后来适应了,但还是偶尔会思维延迟。 “你还记得是我救了你么?”琼姨又问道。 游雪扶额无奈:“对,所以我愿意为你做事报答你,可这学医……” “无需你报答我,你很有天分,也很聪明,我看得出来,你还能过目不忘,所以学医只看你有没有心了。” “您该知道我不属于这里,终究会离开的。”游雪坦诚道。 琼姨忽地笑了:“如你所说,当初你也未预料会有这番际遇不是么?” 游雪闻言无语望天。 “每个人存于世都有其该完成的使命,与其去追寻思索,不若顺其自然,活在当下,才不会迷失。” 琼姨说着,指尖在古籍上敲了敲,“你若想制香,不也该学习各种草木的药性,不是么?”她意味深长的看了满脸惊诧的游雪一眼,才施施然离开。 游雪回过神在她身后翻白眼:“那您老也该珍惜当下,隔壁老李头每晚爬咱墙头我都看到了!”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迷雾沉 05 伤者 此从那次深谈之后,琼姨便很少再跟她深切交流,随她爱看不看医书全凭她的意愿,也不去勉强她。 倒是有一次机缘巧合下,游雪发现了琼姨竟然是身怀武艺的绝顶高手,飞檐走壁不在话下,心中对她的三观瞬间升级了一个档次,为了跟她学武,开始好好努力啃起了医书,做个乖巧听话的好学生。 直到琼姨对她的学习态度十分认可后,游雪才厚颜无耻地求学武艺,没想到琼姨似是等着她开口求学,当即拎着她漫山遍野打野果,爬树攀山顶算是提升体力,扎马步是最痛苦的了,数月后,当她惊愕地发现自己细瘦的小臂居然长出了结结实实的肌肉线条,瞬间无语望天,不知该高兴还是心酸? 那之后琼姨又开始教她修习内息功法,略有小成后就是她心心念念飞檐走壁凌空飞跃的轻功了! 然而满心期待的惊喜变成了惊骇,琼姨居然就直接把她拎上山崖让她跳,她当然抗议退缩,结果被这女人一把似布娃娃一样轻巧地甩飞了出去。 这简直是惨绝人寰的助攻方式!索幸这老女人还有些良心,没有挑太高的险壁,而人在绝境时总能下意识激发出潜能,而且这个习武师父还是个面无表情冷血无情的家伙。 磕磕绊绊浑身摔出无数淤青,以及摔裂过两处骨折之后,轻功终于略有小成。 没等她松一口气,她小屋书案上陆陆续续开始又叠高了不少书籍,涉猎广泛之丰富,让她怀疑这老者身份来历十分不简单,不仅仅是医者那么简单,也许是出生大家族,为了避祸隐世在这个荒僻的人迹罕至之地。 万幸作为穿越者,虽没有继承这具躯壳的记忆,身世成谜一团浆糊,但自身过目不忘的异能还能发余热,就算毫无兴趣的艰涩古籍在眼中过一遍,也能留下印象,不费力的默写出来。 可是她还是想不通琼姨这般栽培她做什么?总觉得说不出的怪异,不过她乐天派的性格和随遇而安的态度很快将这些负面情绪甩在了脑后。 游雪在无名小村的日子就如攻克堪比高考状元的忙碌和痛苦摔打中有惊无险地流逝着。 春来秋去,两年时光倏忽而过。 早春的天气乍暖还寒,游雪裹着厚厚的花棉袄推开木门,走到院子里伸伸懒腰,拂面而过的山风还带着寒意,冷得她打了个哆嗦,困意也消散了几分。 举目远眺,远处山峦起伏,云雾笼罩,郁郁葱葱的丛林绵延无尽,将这处隐世村落包围其间。 这两年来,除了上山采药,或伴在琼姨身后为村民看诊之外,大部分时间,游雪是被琼姨锁在这方小院里,因为这个村落不接受外客,当初救她已是破了禁忌,她不知道琼姨用了什么方法说服了村民让她留了下来,也不知道琼姨为什么愿意收留她,难道只是因为她借尸还魂的奇迹么?但不管怎么样她是十分感激的,对于她这个不知前路来去的异世客,能偏安在此地沉淀惶恐纷乱的思绪,真的是很幸运了。 想到这里,她摇了摇头,听说外面伽罗国的攻势不退反进,已经攻陷三洲五城,如今已兵临湃勒城下,只要攻下这座城,直捣王都指日可待。 这些都是半月前李老头带回来的消息,这个李老头叫李岩,是村里唯一一愿意往外跑的卖货郎,将村民们的山货带出去换些村民们需要的东西回来,偶尔还会带些新鲜玩意儿给村里的孩子和琼姨,在游雪眼里,他就是对琼姨很有意思的样子,很多时候的夜晚,她听得见李老头窸窸窣窣攀上墙头,而后游雪能看见琼姨走到围墙边,两人嘀嘀咕咕不知道在讲什么。 想到这里,她歪头瞧了眼琼姨的房间,踟躇了一下,还是转身走入厨房先生火做饭。 当饭香味萦绕整个厨房后,隔壁还没有动静,游雪不禁有些疑惑。 琼姨是个十分自律的老人,天未亮就起床上山采药,就算之后游雪揽下了采药的事,她也不会晚起。 而且,就在半个月前,游雪发现琼姨开始在自己房间里鼓捣药材,研制药丸,她要帮忙,却被琼姨拦在门外,忙的几乎一天就吃一顿饭。 可是今天太阳都晒大门口了,琼姨的房间却这么安静?难道大清早就出去了? 她将做好的早饭盛好热在灶头,走出厨房去敲门:“琼姨,吃早饭了!” 房间里没反应,她又喊了几声,还是没反应,不禁有些慌,猜测这个老太是不是生病还是怎么了,正要推门进去,却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我在这,我不是说了,没经同意别进我房间么!” 游雪惊喜转身,发现老太背着个灰布包袱鬓间银发上还沾染着山间清露:“琼姨,你一大早去山里了?怎么不叫我?” 她开心地上前欲要接过灰布包袱,却被琼姨侧身躲开,只见她神色有些不自在,语气也带着疏离:“你找我什么事?” 游雪一愣,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相处,游雪觉得琼姨就是个外冷内热只是脾气有些古怪的长辈,两人相处胜似亲人,今日这是怎么了? “那个……我做好早饭了,吃吗?”游雪讪讪。 琼姨也意识到自己语气有些冲,但她此刻心中有事,也无心情顾及游雪如何想,只是道:“不吃了,我一会儿要出门,会离开些日子,你的医术已有小成,这里就先交给你了。” 游雪这时没领会她话中的意思,只是听进去了前半句:“什么?你一个老人家要去哪里?带上我吧,好歹有个照应。” 琼姨却摆了摆手,推开房门进去后,又关上门将游雪隔绝在外。 游雪在门外有些急,她知道这个琼姨不简单,可是听说外面还在打仗,说到底她是把琼姨当作自己长辈关心了。这时她忽然想到隔壁的李老头,连忙捡起脚边一块小石头,跑到矮墙边,正要砸他的房门,用石头敲门是游雪和李老头的日常问候方式,自从游雪下厨后,李老头闻着香味趴墙头流口水,好几次爬墙溜进厨房偷菜吃,几次之后,在琼姨的示意下,游雪不得不多做一份放在厨房。 但此刻她忽又收回了手,如今有求与人家,得客气些。 她走出院子来到李老头院门口,推了几下发现向来不落锁的院门今天居然上锁了,而且是从里面上锁的,这么看来李老头应该在屋里。 “李老……李老爹,”游雪在门外喊,“李老爹在么?” 然而敲了几下门都没人出来,倒是隔壁牛大爷出来说道:“南星姑娘别敲了,李师傅昨天上山打猎去还没回来呢。” 游雪闻言愣了愣,“去了一天一夜?不会是被野兽给吃了吧!” 牛大爷哈哈哈笑道:“你这个小丫头嘴毒的很,你别看李师傅这把年纪,年轻时可是个镖头!应该是在山里夜宿了吧,我家娃儿也时常这样,一会儿就能回了。” 游雪真的是才知道这会侃大山又爱偷吃的李大爷居然也有风华正茂的光辉岁月。 告别牛大爷,游雪正要回院子,却听身后有人唤道:“哎哎,南星姑娘南星姑娘!” 游雪回身看到村里的一支奇葩曹贵跌跌撞撞跑过来,大肚腩一颤一颤的,颇有些喜感。 说是‘奇葩’,只因这个曹贵是村里唯一一个不爱干活的,别说下地农作,就算是平时烧火做饭劈柴这种事他也不会干,他的妻子就是过劳死,就在去年时候,死在了田埂上,就算琼姨及时施救,可仍是回天乏术,猝死这个词,就算是放在现代,也是无力挽回的事情。 所以这几年来她专心研制香露香丸,对继承琼姨衣钵这种事,没有用上几分心思,她知道自己某方面很脆弱,看着生命流逝却无力救援的事实,她不想面对。 曹贵妻子死后,他就使唤他年仅八岁的儿子曹奂,常常能看到小小娃儿背着大竹篓从门口经过。 所以游雪很讶异,平时日只会看到这个曹贵背着手在村里悠闲溜达,哪里见过他这样的失态? “曹大叔,怎么了?”游雪好奇问道。 曹贵上前就拉住游雪往外走:“快走快走,我儿从树上摔了下来,好似摔折了骨头!” 游雪掰开他的肥爪子,急忙道:“曹大叔,接骨这事我经验不足,你等下,我喊我师父。”她转身进院拍琼姨的门,然而此刻门只是虚掩着,一拍就开了,房里除了散落的书籍和草药渣滓,哪里还有琼姨的影子。 游雪眉头一皱,联想起琼姨这些日子的古怪举动,微感不妙。 而曹贵也尾随进来,“南星姑娘,你师父不在你就跟我去一趟,要不是我不识草药,我自己也能给他上夹板啊!” 游雪无语,这哪是上个夹板的问题,一个没处理好就会变瘸子啊大爷! 只是此时她也没有商量的人,只能硬着头皮吩咐曹贵准备一副担架,自己则背上药箱,问明了大概位置,先行过去。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迷雾沉 06 杀机 赶到曹奂身边时,看到小男孩咬着牙含泪怯怯看她,:“南星姐姐,好疼。” 游雪叹气,蹲下身查看伤势,这才松了口气,小孩的左脚骨头没断,只是轻微的骨裂。 游雪一边处理伤势,一边问道:“告诉姐姐,你是怎么伤的?”游雪上下打量曹奂,她认为这个伤不可能是树上掉下来摔得。 曹奂闻言头更低了,扭着身子不看游雪。 游雪瞥见小孩双手往宽大破旧的衣袖里缩了缩,她正要再问,身后凌乱急促的脚步声响起,原来是曹贵请了两个村里的猎户帮忙抬担架过来,忍不住翻白眼,这个曹贵真的真的很矜贵啊! “程大哥,诸大哥。”游雪对两个猎户点头问好。 两个猎户都是尚未娶妻的青年汉子,看到秀美的少女有些羞赧,也友好的点头示意。 “南星姑娘,我儿怎么样?”一边曹贵问道。 “骨头没断,看他的伤势,应是骨裂,或是伤了软骨和韧带,具体我稍后请师父过来再看看。我已经帮他敷了草药固定好了,我一会儿回去给你们配药,你记得过来取。” 曹贵这才松了口气,“那他啥时候能干活?” 游雪闻言不禁恼怒,没好气道:“你若还想他给你养老送终就让他好生养上两个月吧!” 曹贵之前没与游雪打过交道,没想到这姑娘说话这么难听,也恼了:“欸,你这小姑娘怎么说话呢,要不是咱村人救了你,你早曝尸荒野了!” 两个年轻猎户虽然觉得游雪说话欠妥,但还是偏帮姑娘家,生怕曹贵一言不合对个姑娘家动手,急忙上前劝解,表示先把孩子送回家才要紧。 游雪收好药箱,懒得理会还在跳脚的曹贵,只是忍不住看了眼被放上担架时还紧笼着衣袖的小孩,那袖缝间一晃而过的赤金色,令她心生疑窦。 夜幕降临,天边点点繁星渐渐被大片大片乌云笼罩,没一会儿便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丝。 游雪收拾好院子,踮脚瞅了眼隔壁依旧安静漆黑的院落,心想这个李老头难道在山上迷路了?显然这只是她的胡思乱想,若放在平时琼姨在时,她倒不会想太多,只是觉得近日来有些奇怪,具体她也说不上来。 冰冰凉凉的雨丝打在她脸上,一室的静谧令她心里越发的隐隐不安,这只是一种直觉。 她出门搬起屋檐下的药篓子放进房里,看到桌上已经打包好给曹贵儿子的药材还在,拍了拍额头,无语长叹,世上怎么还有曹贵这样的爹,也怪自己白日里心事太多,忽略了这一茬。 她外面包上厚实的油纸,打了伞朝曹贵家的方向走去。 当游雪路过村口那棵大槐树下时,眼角余光瞥见一个黑影从反方向快步走着,她不禁一愣。 不是她眼神太好,而是这个人肥硕的身形实在是想忽略都不行,村里有这么胖的人也只有曹贵了。 他走的方向是上山的路,他不在家照顾儿子,上山干嘛去? 游雪拎着手里的药包,犹豫了一下,还是放轻脚步追着那个肥硕身影而去。 淅淅沥沥的雨丝渐渐密集,雨点打在茂密的枝叶上,发出簌簌的声响,白天苍翠的山林此刻笼罩在黑暗中,树影婆娑间影影憧憧,一个黑影穿梭在林木间,明明漆黑如墨没有一丝月色,那黑影却仿佛十分熟悉。 跟在身后纤瘦小巧的影子不敢靠太近,只是眨眼间,那硕大的影子又遍寻不见,幸好隐约还能听见他哼哧哼哧的喘气声。 这时,一道刺目的闪电划破夜幕,紧接着雷声隆隆,倾盆大雨瓢泼而下。 那一瞬间的光幕,游雪看到了悚然惊心的场面。 只见透过繁茂的枝叶间,不远处的曹贵赤红的双眼,高举着铁铲向下挥去,顺着铁铲的方向,躺着一个血肉模糊的人体。 游雪吃惊之下,手中包好的药材跌落在地,落地的声音足以引起曹贵的注意。 曹贵收住力道,握紧铁铲,转而朝着游雪的方向一步一步靠近,“谁!出来!”他前进了几步,脚下踩到什么,借着闪电的光芒,看清油纸包的形状,忽地笑了:“南星姑娘,我知道是你!” 游雪急忙退后,躲在一棵巨大的老树后,她倒不是怕打不过曹贵,只是她不明情况,“曹贵,那个人是你杀的?” “是不是都没关系吧,”曹贵冷冷道:“你们这些人都不该出现在这里,会给我们村里带来不祥!”他一边说,一边屏息靠近那棵大树,他知道这个女孩躲在那,眼中流露出贪婪之色。 又是一道闪电划破天际,照亮了曹贵此刻凶狠狰狞的面容,他看到树干后那一抹白色衣角,举着铁铲快步靠近,心想先敲晕了尝尝鲜,再取她性命也不错。 只是就当他靠近挥铲欲拍时,头顶一个身影飞掠而下,手中物什直击他脑门,曹贵猝不及防受袭,只觉眼前剧痛,身体不由自主摔了个倒仰,手中铁铲也掉落在一边,游雪没给他喘息之机,飞快捡起铁铲,眼看着曹贵挣扎着爬起来,她反手拿铲柄挥向他后颈,又是‘砰’地一声,曹贵应声而倒。 不知道是晕过去了还是被自己拍死了?游雪自己也没把握,她不愿意伤人性命,而且情况未明,曹贵也罪不至死。 她蹲下试探了一下曹贵的鼻息,还好,估摸着晕几个时辰就会醒,只是到时候怕是会得伤寒,但死不了人。 游雪取下挂在树干上用来蛊惑曹贵的白色罩衫,松了口气,她会爬树,所以在曹贵发现她时,就将外袍挂在树干上,趁夜色上了树,若直接面对面一搏,她真不知道是不是曹贵的对手,毕竟她只会些拳脚,曹贵的手段,她并不清楚,只能趁其不备,见机行事。 她来到那个浑身是血的人身边,大雨已经冲刷了那人脸上血渍,露出一张刚毅的男子容貌,看着五官长得很俊,只是此刻半边被铁铲击中,出血有些肿胀,双眼紧闭。 破烂的衣袍依旧看得出面料不菲,金银丝镶边的花纹就算是此刻漆黑夜里都能看得清,虽不知此人身份,看得出来这是个有钱人,而一边已经挖了一人深的土坑,大概曹贵是想把他埋了。 这个人呼吸微弱,幸是还活着,她查看了此人伤势,除了全身皮肉伤之外,大概是伤到头了,所以才昏迷。 这就很麻烦了,游雪苦恼摇头,伤到头她也不敢随便挪动,可若任他这么躺着,是必死无疑了,救还是不救? 她茫然四顾,看到被曹贵踢到一边的药包,心中有了主意。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迷雾沉 07 似曾 他睁开眼时,昏暗的光线里,入目的是滴着水的岩壁,耳边哗哗雨声清晰可闻,嘴里甜腥味未散,而自己还活着,他复又眨了眨眼,这个细微的动作却牵扯到了眼角的伤口,痛得他下意识伸手去抚,才看到双手都被包裹着干净的白色粗麻布,只是完全没法弯曲动作。 耳边一个声音突兀响起,“欸,你别动啊!”随着声音靠近,一张沾染污泥的花脸凑近他,一双琥珀色的剪水双瞳眼波流转十分清澈,“你醒了!”女子语带欣喜。 “这是哪里?”他问。 游雪闻言笑脸一收,皱眉:“不会吧,这是磕坏脑袋失忆了?你现在感觉如何?”说着就伸手翻他的眼皮,低头细细观看他的瞳孔。 这一动作令两人间距离呼吸可闻,男子被游雪这一动作惊得下意识侧头,又是‘嘶’地痛呼一声,只因为这个动作扯到了脖颈间被剑尖划破的血口子。 游雪看着好不容易包扎好的伤口被他又扯得渗血,无奈道:“嘿,叫你别动啊,你已经昏迷了三天,米粒未进怎么还这么有劲儿?话说,除了伤口疼,你脑袋晕不晕,有没有想呕吐的感觉?”检查了瞳孔倒是没问题,应该不是脑震荡。 男子却皱眉嘶哑道:“姑娘,你刚才失礼了,请自重。” 游雪被他这话气笑了,但也看得出这个迂腐思想的青年男子不是什么歹人,“你倒是有趣,若我避嫌,还怎么给你包扎全身的伤!”游雪故意把后面几个字咬的很重,戏谑看他,“不过,你怎么回事,怎么伤成这样。” “多谢姑娘救命之恩,在下云泽,是来为家兄寻访神医的。”云泽避而不答伤的来历,而是坦白说明来意,他艰难的起身靠墙而坐,上半身被游雪包扎的像木乃伊似得行动很艰难,但觉得坐着说话比较舒服。 游雪本来想要阻止他别乱动好好躺着,闻言动作一僵,瞬间琼姨那苍老睿智的眼睛闪过脑海中。 她不动声色道:“你可真有意思,寻访名医却跑到这种荒山野岭里来,这里可没什么像样的大夫。” 云泽看了眼架在火堆上熬煮的中药罐子,“姑娘懂医术。”不是疑问,是肯定句。 游雪当然知道这人的意思,他大概是猜测自己一个豆蔻少女都会救治病人,他应该是找对地方了。 游雪无比坦诚:“你看,我只是个村姑,但凡在山里长大的孩子,会治个跌打小伤的真是太平常了,你想多了。” 云泽眸光灼灼看着游雪,游雪也无辜回瞪过去,空气中药香弥漫。 片刻后,云泽无奈笑了笑,才娓娓道来。 原来古兰国有一个享誉云翮大陆的医圣琼炙,却遭逢劫难不幸身故后,一直与他形影不离的妹妹琼琦医术并不逊于琼炙,只是她为医圣收尸后就消失了,这么多年来,也有很多关于她出现的消息,却难辨真假。 云泽的大哥自出生后就一直受胎毒所苦,请遍了所有的名医,都说他大哥活不过二十岁,而云泽自成年后,一直在替大哥寻找这个医圣的妹妹,因为他听一位老迈的名医说,当年医圣琼炙曾治好过这种怪病。 所以,寻找琼炙的妹妹是他家兄最后的希望。 游雪听了半天都没弄明白对方是怎么找到这个荒山野岭与世隔绝的地方来,疑心让她越来越警惕,打定主意不吐半个字。 她托腮思索,试探问道:“可是你没告诉我,你是怎么给找到这个荒山野岭来的,据我所知,如今山外战乱四起,到达这里的几座大城都已被伽罗军攻陷了吧?” “因为我收到消息,有人看到了当年医圣的长随出现在孑洛城。”云泽盯着游雪的眼睛,不放过她的细微表情。 不过他失望了,因为游雪听到这句话内心实在是松了口气,毕竟琼姨孑然一身,没有什么仆人之类的,那么他们要找的就不是琼姨了。 这么一想,游雪坦然了很多:“可是这方圆百里,就我们这个村落,而且我们村里确实没什么神医。” 云泽却叹了口气:“前些日子我的护卫为护我受了重伤,我们躲进山林后,遇见了一个捡木柴的男童,他说他村里有个女大夫,医术了得,让我们等在原地,他去请那个女大夫……” “只是你们没等来大夫,反倒被人暗算了,”游雪这下真的放下了忐忑疑惑,反而有点好笑,看这男子也不像是个单纯天真不知世事的人,怎么就被曹贵父子给整成这个样子。 云泽苦笑一声,“那孩子在水里下了药。” 游雪吃惊,没想到曹奂那般胆小怯弱的孩子居然干得出这种事情? 但是这个男子看着并不似能遭人暗算那种毫无心机的小白花,他身上很多伤口也并非出自曹贵这种蛮人之手,应该在之前就与人发生过搏斗,受到了重伤才会被曹贵父子捡了现成便宜! 虽是猜测,但她还是要确认一下,“所以你身上的这些伤不是那孩子和他父亲伤的?”游雪心惊肉跳生怕眼前这个男子说是,看得出来云泽身世不简单,若对村里生了什么怨气,怕会惹来祸患。 “不是。”云泽闭了闭眼,轻轻说道。 “你的侍卫呢?”游雪为不是曹贵干的‘好事’,内心十分庆幸,但又觉得哪里不对。 “他受了些内伤,我沿路给他留了记号。” 游雪起身挑了挑眉,这男人看来不是很会圆谎,又或者不想骗她,所以故意隐去一些什么真相,但不管怎么样,这个人很危险,或许还被人追杀,来村里找神医也许是真话,但也会给这里带来灾祸。 所以游雪觉得帮他到这就足够了,“云泽公子,不管你信不信,这里没有你要找的人,我给你带来的这些食物应该足够你等到你的护卫找到你,就此别过。”她一边熄灭了火堆,将药汁倒入瓷碗,放在男子身边。 因为这个男子,游雪招惹了曹贵这个大麻烦,不知道他会搞出什么事情,游雪是不惧曹贵,只是她讨厌麻烦。 她心里盘算着,等琼姨回来,得将这件事情告诉她才行。 “姑娘,请等等!”身后云泽说道。 游雪有些不耐烦道:“什么?” “姑娘,你从我醒来开始对我讲的,是官话。” 游雪闻言,脑海中轰炸开一道闪电,一直躲避在这处地方的她从未遇到过外界的恶意,如今却被人一语道破,令她既惶恐又恼怒,她冷冷道:“那又如何!你别忘了,如今你的小命捏在我手里!” 对了,是的,她自来到这个异世也一直说着普通话,对于那些方言也是一听即懂,这都是她不曾注意到的,可是这里没有录音机,别人听到她说的话,又是什么? 几年间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突然又是一个谜团涌上心头,让她又不能不面对! 云泽勾唇笑了笑,因为又牵扯到伤口令他的笑有些狰狞,“姑娘不会杀我,昨日那人对你下杀手,你也未动杀心。” 游雪越听越可怕,看来这人那天并没有完全失去意识,所以就算不是曹贵父子伤了他,他也在心里记下了一笔,她握紧了腰间荷包,心道其实用不着毒药,眼前这个人就能被她制服,轻松取他性命,她纠结万分…… 杀机只是在脑海中划过一瞬,终究被理智败退。 她低垂眉眼,慢慢往外倒退,豆大的雨点打在她身上寒冷刺骨,游雪最后看了那男子一眼,猛地转身跑进大雨里,慌乱间连油纸伞都没拿。 大雨滂沱,模糊了洞外的一切景物。 云泽望着她遗落的雨伞,神情莫测。 虽然这个女子的容貌被污泥染了满脸,但那眉目轮廓却有几分熟悉,他闭眼靠在冰冷的石壁上努力回忆着被他深深藏在脑海深处的那张可爱纯澈的稚气笑脸,唇角勾起一丝和暖的笑意。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迷雾沉 08 相识 游雪一路狂奔,好几次在泥泞地上摔倒都不自知,浑浑噩噩地跑回院子,她此刻觉得自己的脑子快要爆炸了,一种莫名的情绪在她的脑袋里翻涌,脑海中闪过的太多陌生回忆和片段,这不是她的记忆,是原主的记忆。 从穿越至今,她以为已经彻底湮灭的原主记忆此刻如狂风席卷而来,占据了她理智清醒的脑子,如走马观灯般飞速循环的闪现,血腥可怖又惶惑的情绪一涌而上,所以她一推门进屋,就倒在床上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昏昏沉沉中,她觉得身体很沉重,有一股力量将她往前拽,欲睁眼看,却发现周围都是大朵大朵铅灰色的雾,十分可怕。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灰色的迷雾消散后,游雪发现自己又置身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她下意识认为自己在做梦,于是掐了掐掌心,惊愕的发现自己有实体。 她站在喧闹热闹的街市,茫然四顾,忽听一个小丫头在身后唤她:“郡主!郡主你在这啊,吓死奴婢了!” 游雪:“……你是……”她满脸疑惑想问对方是谁,为什么叫她郡主,却被小丫头拉住衣袖,她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身着一袭紫红色锦衣,衣袖边镶者银丝勾勒类似图腾的花纹在阳光下刺眼又熟悉。 “哎呀我的郡主,再不回去奴婢可是要挨罚的,求郡主可怜可怜奴婢吧,前两天挨的板子伤还没好呢。”小丫头委委屈屈都要抹眼泪了。 游雪一头雾水,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又变成郡主了,站在原地不动,正要说什么,忽听见身体里发出了另一个声音:“可是,霁清哥哥还没来,他为什么不来?” 这个声音仿佛一个魔咒,游雪只觉得神思一松,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排斥出身体,飘浮在空气里,变成了一个透明的魂魄。 她这才看清被叫做‘郡主’的小女孩就是她借尸还魂的那具躯体,只是容貌更为稚嫩些,大概才十岁左右的样子。 看来这果然是梦境,而自己此刻就沉沦在这躯壳回忆的梦中。 只见小女孩在丫鬟的劝说下,不情不愿的往回走,她仿佛被无形丝线牵扯的风筝,也无奈跟着主仆二人来到了一座气势恢宏的宅邸前,大门上方金漆匾额上三个大字“将军府”。 一个衣着华贵的美丽妇人在仆妇的簇拥下,快步迎上来,搂住小女孩将她带回里屋。 漂浮在半空里的游雪却看到府宅外的大街上一列列黑甲卫士朝座宅邸急奔而来,很快的将府邸合围了起来,刀戟林立,严阵以待的样子,看上去像是要将里面的人软禁起来。 当游雪飘进里屋时,就看到美丽妇人一巴掌扇在小女孩脸上的情景,见小女孩表情十分痛苦的样,“雪儿,清醒一点,曾霁清不是可托付终生之人,你再执迷不悟,毁的不只是你一人!” 小女孩捂着半边并无红印的脸倔强昂头道:“母亲,女儿不懂,当年为女儿定下娃娃亲的也是你们,如今退婚的也是你们,你们将女儿当什么了?” 游雪站在一旁看得直皱眉,古人这么早熟的吗?这么小就知道什么是爱情了? 这时,一个仆妇慌慌张张跑进来,跪伏在地道:“公主,不好了,府外面被黑甲军包围了,公主,他们会不会冲进来?” 小女孩一脸不可置信:“黑甲军……那是霁清哥哥统领的黑甲军……不可能!” 公主闻言脸色一白,强自镇定道:“锦绣你也是跟在我身边的老人了,慌什么,我乃王室公主,他们没那么大的胆子。” 她闭了闭眼,复又看向小女孩:“娘已经将行囊收拾好,你即刻随苑娘离开。” 小女孩扑到公主膝上,“娘亲,怎么回事?突然这是怎么了?是不是父亲出什么事了?” 公主扶着小女孩发丝,“雪儿你记住,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要相信你爹是无愧于国无愧百姓的大将军。” 一个妇人从偏房出来,背着两个行囊对主位上两人行礼,起身时,游雪看清这个女人的容貌,竟然是那天欲要掐死她的女人! 原来她叫苑娘! 她激动之下,正要上前提醒母女二人,这仆妇不是好人,忽觉眼前一黑,只觉得灵魂仿佛被撕扯碎裂般疼痛后,才又恢复光明。 又是置身熙熙攘攘的热闹街市,前赴后继的人流往前涌去,只是没有之前那般悠闲愉快,每个人或幸灾乐祸或义愤填膺怒不可遏,一张张扭曲的面容让游雪有些犯呕。 突然她看到一张熟悉的脸随着人流往前疾走,身后那个叫苑娘的妇人努力拨开人群要去拉扯小女孩,可是小女孩一身灰色粗布麻裙的纤瘦身影很快就淹没在人海中。 当游雪随人流漂浮到一处被黑甲卫清空的宽大平台边时,看到一个身穿囚服胡子拉碴的中年汉子被五花大绑在高台木柱上,脚下堆砌着一人高的柴火,行刑场中的官兵还在往木柴上倒着类似火油的液体,行刑架边上跪伏着被绑得结结实实的一众犯人密密麻麻白茫茫一片,她数都数不清。 游雪一眼就看到第一排有一个老迈的妇人,就是公主身边那个叫锦绣的嬷嬷。 当那个身披黑色铠甲的青年从马上翻身而下,一步一步踏上主刑位时,游雪只觉脑袋发麻。黑甲军的统领,曾霁清。 这个郡主的前未婚夫? 这些陌生又熟悉的记忆在她神思中盘旋而出。 她正要飞上去凑近看个仔细,只听正被挤在人群中的小女孩目眦欲裂,嘶喊着:“爹!”很快她的声音被群情愤怒淹没,小女孩也被及时赶到的苑娘搂进怀里捂住了嘴。 游雪回头就看到这个青年展开王诏,面色苍白沉冷,痛斥一代名将游泓的累累罪行:目无君上,藐视皇权,无臣下之礼,滥用私权,佣兵自重,抗旨不遵,武将参政,功高欺主,扰乱朝纲,勾结外族,意图谋反云云,总是就是各种罪都说尽了的罪孽深重。 高台上一行红衣鬼面人跳着诡异的舞蹈,一手执炬,一手挥舞着挂着骷髅的长矛,口中念诵着神秘冗长的咒语。 眨眼间,火星落入洒了火油的柴堆上,瞬间火焰窜得老高,游雪看到被苑娘捂着嘴的小女孩赤红的双瞳中倒映出的熊熊烈焰,她挣扎了许久才昏了过去。 不出意料,随着梦境的崩塌,游雪也被一股奇异的力量扯回一片混沌之中,当她感受到落实于躯体的重力感,只觉得脑袋昏昏沉沉,浑身虚弱无力,让她回忆起了当初被捞上画舫被人强行喂食软筋散的感觉。 一只温热又有些粗糙的手掌轻拍着她的脸蛋,“南星,醒醒。” “不是南星,我不是,游雪!我是游雪……” 耳边一声轻轻叹息,而后被人扶坐起来,靠在了一个温热带着药草香气的怀里,“张嘴,喝药!别逼我用强!” 游雪闻言下意识张嘴,随即苦涩的药汁灌入口腔。 “琼……咳咳……琼姨。”游雪好不容易咽下苦涩药汁,意识终于清醒。 琼姨拿了几个枕头垫在游雪背后,让她坐卧在床上,皱眉不悦道:“你怎么回事,我才离开几天你就惹事。” 游雪心中了一惊,回想起曹贵的事,急忙问道:“曹贵怎么样?” 琼姨抱臂挑眉看她:“果然是你干的好事。” 游雪看她表情,松了口气,“他没事吧?” “他跟你一样发了高烧,倒霉的是烧坏了脑子,现在变成了个傻子……你跟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游雪便一五一十的将那天发生的事情都告诉了琼姨,包括那个叫云泽的男子所在的山洞位置。 琼姨沉默片刻,才说道:“这件事你不用在意,曹贵罪有应得。至于其它,”她若有所思盯住游雪说:“忘了吧。” “琼姨,那个云泽要找的人是不是你?” 琼姨避而不答:“这几天你好好在房里休息,别的不用管。”说完,端起药碗离开了房间。 既然琼姨不想说,游雪也不再细究,说到底她自己的心事都理不清,抹了抹额头的冷汗,她靠在床头发呆,脑海中浮现出那张在烈火中模糊的刚毅的面容:“他叫游泓,这么说来她就也姓游,雪儿么?游雪?” 世界上真的有这么巧的事情?如果这个梦境是这具躯壳的残存在脑海里的记忆,那这个女孩子,该不会是罪臣之女吧? 而且还是十恶不赦的那种? 而琼姨知道她的身份,所以要她隐姓埋名,可是难道以后她也要过着躲躲藏藏的日子? 她扶额低吟,只觉得前途渺茫浑身无力。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迷雾沉 09 东来 东来客栈位于孑洛城的东面,据说它的历史可以追朔回古兰国立国之初,将近有一百多年历史,又是毗邻码头港口,熙来攘往客商云集,生意十分红火。 七年前,东来客栈的家主玉东鹏因反抗黑水寨入驻,惹恼了虬龙,血溅码头,一时热血落得全家被屠,女儿被虬龙掳回了山寨生死不明,本应还有个十二岁的小儿子,被忠心老掌柜塞进暗壁中躲过一劫,虬龙虽然拿下了东来客栈,但手下一帮打打杀杀的兄弟哪会经营,所以他只杀了玉东鹏一家,客栈伙计掌柜幸存了下来,在驻守的贼匪监工下,继续维持客栈的经营。 而玉东鹏的小儿子玉明轩躲过一劫,从此在伙计们的掩护下成了老掌柜的孙儿。 直到两年前,一场大火将黑水寨付之一炬,东来客栈终于还得自由时,还来不及欢呼,孑洛城却又遭敌伽罗军军铁蹄入侵。 庆幸的是,伽罗军虽然攻破城门斩杀了所有负隅顽抗的百姓和守军,对于那些早早关门闭户明哲保身的百姓商户,没有加以屠杀,所以一切尘埃落定后,虽然空气里的血腥气还弥漫不散,孑洛城已恢复了生机,只不过终究是冷清了很多,街市上只见伽罗军打马而过,偶见匆匆行人,也是神色惊惶。 东来客栈中,却客席满座,皆是衣甲鲜明的伽罗军,玉明轩面容淡然地站在柜台前拨弄着算珠,老掌柜在伽罗军攻破城门那日溘然长逝,及时赶回孑洛城的玉明轩连同拥护他的伙计制服了留守在客栈的一众贼匪,扔出了客栈,夺回了掌控权。 历经生死劫难重新成为新一代东来客栈家主的他,将东来客栈重新翻修,亲自镌刻了一块匾额,更名为‘东来阁’。 看着满座敌军,他眸中冷嘲一现,叛国投敌也好,虚以委蛇也罢,总之他不会再重蹈他爹的覆辙,只为拼一身热血却置身边人于险地这种事情,绝非明智之举。 而且如今的他,也不仅仅只是东来阁的掌权人的身份…… 所以当几个伽罗军押绑着一个猎户打扮五十几岁的老头走进客栈时,他眼皮也未抬,面无表情继续忙着手中的账簿。 东来阁后三进是客院,与前院客房不同的是,每个客院是独立式的,亭台楼榭一派富丽堂皇,花木环绕其中,一条小河蜿蜒而过葱葱林木与假山,穿过拱桥,流进一片宽广的荷花湖中,只是早春时节,层叠碧浪的荷叶片儿一派凋零景象,唯有几片轻舟围绕在湖中心的水榭畔。 此时忽闻风中传来几声鬼哭狼嚎,使得这片景色瞬间失色,几个形色匆匆的客栈伙计闻声,端着菜肴的手一抖,缩了缩脖子,赶紧低头加快了脚步,把菜端进那间屋子后,又躬身垂头赶紧离开。 前几日东来阁来了一群戴着狰狞鬼面的红衣人,前襟均用银丝线镶纹着猪面马身獠牙狰狞的恶兽图腾,一行人要了一处最里进的豪华客院入驻,让玉明轩有些讶异的是那些盛气临人的伽罗军面对这群红衣鬼面人态度很奇怪,似乎十分畏惧又忌惮,这让他更加警醒几分,吩咐了店伙计无论对方一切要求都百分百配合,别惹事非。 而被伽罗军押送进来的那个猎户老头就被关押在这最里进的院落的偏房中。 偏房中推门进来一个容貌妖娆的红衣女子,与其他红衣人不同,她前襟镶纹的是幽昙花,只见她挥退了前来协助的伽罗兵,对几个红衣男子说道:“你们也先退下,我和他谈谈。” 她侧身看着众人退出,房门合上后,走到已被刑具折磨的体无完肤的老头身边,‘啧啧’几声:“何必呢,当年意气飞扬的御前统领,为了个女人沦落到这副样子,我看着真心疼。” 老头耷拉着青肿的眼皮,冷哼一声:“老妖女,要杀要剐爽快点!老子不吃你这套!” 大概是老头说的字眼刺激到妖娆女子,只见她回手一挥,银光一闪,只听噗嗤一声,老头左膝盖爆开一个血窟窿,老头强忍着剧痛闷哼一声,唇角还挤出一丝冷嘲的笑。 女子缓缓退开,妖娆的眉眼微眯,“李统领,既然我们能找得到你,找到她只是早晚而已,主上要的只是帝窟密钥的下落,乖乖交出来什么事都没有,李岩,我真想不通你们为什么非要找死呢?” 李岩本是古兰国先王钦点的御前近卫统领,出生于簪缨世家,在一次王宫夜宴上,对大王召进宫为王后看诊的医圣琼炙之妹琼琦一见钟情,只是琼琦醉心医道,又追随家兄走南闯北,对儿女情爱不屑一顾,李岩屡次表白都被拒,后来在一场宫变中琼炙遭歹人毒手,回天乏术,琼琦悲痛之后收敛了家兄尸骨远走天涯,只是没想到李岩也追随她而去,这么一追就是数年,她隐于深山村落,他也与之比邻,原以为可以这样安然相处一辈子。 没想到祸端突起,前些日子他外出办货,看到一群炽黎盟打扮的人和火逻教勾结,在贩运女童,于是他路见不平出手相救,可惜救得了别人,自己却落入了敌手! 鸠罗幽,居然这个魔女也来了孑洛城! 他此刻只祈求琼琦回来早点看到他放在床头的那个暗号,离开那里。 女子见李岩油盐不进,忽地笑了笑:“李统领还记得那个小储君吧,真是可惜了,那般品貌,坐拥一方疆土的王者啊,可惜是拖着一副病躯的病秧子,本来还有几年寿命,可如今兵临城下,他却执拗地要亲自挂帅上阵,为什么你们古兰人都这么冥顽不灵呢?呵呵……身为医者的琼琦,又心怀济世救人之念,若得知当年抱着她的衣袖喊她漂亮姑姑的少年人受着这般苦楚,你想琼琦会怎么做?” 果然,这句话引起了李岩的注意,他缓缓抬起头来,因愤怒而赤红的双眼,冷厉地瞪着眼前丝毫没有被岁月侵蚀容颜的妖娆面容:“鸠罗幽!王上早已病入膏肓,又没有武功修为,怎么会挂帅出征?是你们放出的假消息!”他肯定道:“她不会上当的!” 鸠罗幽笑得风情万种:“这个嘛,不是你说了算的,谁叫你不肯合作呢?再过不久,她还会知道你在我们手里,不知到时候,她是先来救你呢,还是先赶去湃勒城?嘻嘻……” 她红袖翻飞,掩唇轻笑,上前细细打量了一番李岩身上的伤,思量道:“若是在你身上种一颗摄魂蛊,不知道能不能省些麻烦,我可是很忙的!” 李岩一惊,他可是领教过鸠灵族巫蛊的可怖,他本想拖延他们为琼琦争取离开的时间,可是若被种了那种毒物……想到这了,他喉结微动正要咬舌自尽,可鸠罗幽比他动作更快卸了他的下颌,还随手塞了一团麻绳在他嘴里。 “真是个痴儿,可惜神女无心啊,我还舍不得你死呢,乖乖等着看好戏吧。”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迷雾沉 10 告别 清早,游雪推门走进琼姨房间,“琼姨,你把脉的时候能诊出我身体里有没有什么异物么?” 正在忙碌收拾物件的琼姨动作一滞,皱眉不悦:“你进来不敲门了?” 游雪急忙走出去合上门,装模作样拍了几下,又推门进来:“琼姨,回答我问题。”她想不通这白玉玦怎么就不见了,她这些天抚弄着左手掌心那已经淡化的伤疤,努力回忆了一下,那日就是割破掌心后,那白玉玦也消失了,不是那个芜桓顺手偷走了,确实就是这么莫名其妙地在掌心里消失了,可这玉玦又不是冰块会融化,这太奇怪了。 琼姨放下手里的包袱,上前摸摸她额头:“没发烧,你别发疯,我说你这些天不是净想这些没用的就鼓捣那些香料药材,给你的医书都看完了没?” “看完了,可是你…” “那都记下了?” “嗯,可是我……”游雪想说她记住了,但还是很多不明之处得等着眼前这老太点拨却又被琼姨打断。 琼姨继续转身收拾东西:“那就好,全部拿到灶间炉膛里烧了。” “什么?”游雪被琼姨一连串的话给弄懵了:“琼姨,那都是古籍,埋了也比烧了好,你干嘛呢?”她这才看到琼姨在收拾衣服,床榻上的被褥也被打包好了,不由地愣住,一直在担心的事情好像发生了。 琼姨瞥了她一眼:“丫头,古籍是死物,你既然都记住了,留着也无用,徒惹祸患。这些东西你可留着,也可以连同那些书一起烧了,你随意。”她指了指那些床褥琐碎物件,“还有你那些香料,该收的都收起来。” 游雪心中一沉:“琼姨,你要离开了?” 她想到昨晚深夜看到琼姨在院子里烧纸钱,心中疑惑的很,但又不敢出去询问,她看到当时琼姨的表情十分古怪,眼神十分阴狠渗人。 “琼姨,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和我说说,我可以帮你的。” “丫头,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情,还记得当初我对你说过的一句话么?” 见游雪茫然,她说道:“每个人存在于此都有其意义和使命,你我都一样。” “那你要去哪里?我以后怎么找你?”游雪不甘心继续追问。 琼姨摇头:“你也收拾收拾,尽快离开这里。如今你有一技傍身,以你的聪慧,来日必有大成。我们就此别过,你别找我,也找不到我。” “因为是那个云泽的缘故吗?既然都要离开,就不能带上我吗?路上也好有个照顾不是?”她知道琼姨的性子冷淡,能跟她告别已是很难得了,可她在这个异世之后,唯一可以依赖信任的人就是琼姨,她隐隐觉得琼姨言语中有诀别之意,她直觉琼姨碰上了不小的麻烦,她很想去帮忙。 这时,一个瘦小的身影跌跌撞撞跑进院子喊道:“神医奶奶,神医奶奶,我爹爹在山里跌破了头,快救命呐……” 两人闻声跑出房间一看,看到曹奂跑的满脸通红气喘吁吁:“南星姐姐,我爹爹又跌跤了。” 自从曹贵被人从山上就回来后发了高烧,醒来后整个人就痴痴傻傻,一个不留神就往山上跑,这个月里已经摔了好几次了。 琼姨叹气道:“你去一趟吧。”说着将药箱递给她。 游雪此刻哪里还肯离开琼姨半步,生怕一个转身,这个老人就不见了。 可是衣袖已被曹奂小小的手拽住往外拉,琼姨也将她往外推,她咬牙只想着赶紧包扎完后赶回来,她应该没那么快走。 来到曹贵家里,一些村民和猎户还围在他家院里议论着什么,看到游雪被曹奂拉进来,眼神有些微妙,一个大婶问:“怎么不是萧大夫?”语气中对游雪有着几分敌意。 游雪知道这个村落对外来人很排斥,她住在这里除了上山采药,很少出门,不过琼姨出门看诊总会带着她,村民也慢慢接受了她,对她也是很亲善,像今天这样的眼神,她很久没感受过了,不禁有些疑惑:“我师父有些事,让我先过来看看。” 那位大婶才收声,和另外几个人对视了一下,相互推搡了几下,退出了房间。 游雪仔细看了曹贵的伤,发现这不是跌伤碰到头这么简单,似乎是外力袭击造成的? “小奂,你在哪里找到你爹爹的?”游雪问。 曹奂却问道:“姐姐,我爹伤重吗?会死吗?” 游雪拉起曹贵手腕把脉,发现曹贵的脉息有内伤,她看了眼躺在床上昏迷中还哼哼唧唧的曹贵,在一屋子人的惊呼,撩开他的衣服,赫然发现曹贵右肋处一大块淤青,这是伤的最重的,另外好几处也都有轻重不等的伤。 一直未离开的几个猎户对视了一眼道,“我就说我没看错,那几个黑影一窜而过,简直像是遇见鬼了!” “几个黑影?”游雪一边轻轻按压淤青边缘,查看曹贵反应,松了口气,万幸不严重,下意识问道:“你们怀疑曹贵被黑影袭击的?” 其中一个猎户说道:“这些日子不太平,我们上山打猎总看到一些陌生脚印?” “脚印还能分辨得出来?”游雪十分感兴趣,没想到这些猎户居然有些刑侦知识。 “因为我们村民穿的不是芒鞋就是木屐,鞋底纹路也不一样,而那明显就是李老汉说的皮靴脚印!”他说着朝游雪看了眼,语气十分不善:“自从村里收留了个外人,就开始不太平了!以前从未发生过这种事!曹贵也是,莫名其妙被人拍晕在山上淋了一夜雨,然后就发疯了!” 游雪心道自己来了也有两年了,现在说这话也太晚了吧,不过曹贵的事情,她也没多少歉疚之心,一切都是自卫,若曹贵没有起坏心,他也不会落得这样下场。 她本来好奇皮靴又是有什么来历,但气氛这般尴尬,她还是紧闭上嘴,为曹贵右肋敷上药草,又抓了几副药留给曹奂,嘱咐他如何煎煮后,才匆匆赶回家里。 然而事情正如她担心的一样,当她背着药箱急急赶回来时,房间里都空无一人。 她放下药箱跑去隔壁李老头的院门外,推了推门,发现还是依旧从里面落锁,这个李老头自那日起,竟然没有回来过。 这时,她闻到一股烟火味,急忙跑进厨房,才发现那一摞摞书籍已经被琼姨扔进架好木柴的炉膛内,火势正旺,游雪心痛之下,俯身不顾灼烧之痛伸手抢救出一本被烧了已有小半页的书籍,那是琼姨平时看诊后习惯性的笔录,上面一行行娟秀的小楷,令游雪眼眶泛红,还记得刚开始学医时,她捏着毛笔写出来的字一坨一坨的,后来她耍小聪明,用两片木棍夹着木炭,将炭头削尖了当铅笔用,结果被琼姨发现,把她关在屋里不许吃饭,她哪肯就范,沿着柱子爬上横梁翻出茅草屋顶,结果直接被飞檐而上的琼姨拎着后领扔回了屋里。 当时她才发现这个老太竟然会传说中的飞檐走壁,意识到这个人不简单,从此后就乖觉了起来,还厚脸皮求着老太教她轻功。 只是没想到,离别来的这么快,自从来到这个异世后,一直逃避的那些过往在此刻又翻涌上心头,从此以后,她又变成了一个人,在苍茫天地间寻找解开一切谜团的线索。 深夜,游雪已收拾好一切,只剩下做空荡荡的院落,若有人来,完全查不到一丝有人住过的痕迹,这就是琼姨想要的样子吧? 她背着简单的行囊轻轻合上院门,包袱里只有几件琼姨给她做的衣裳和那本被烧了一半的琼姨笔录,翻页间还能嗅闻到她研制的淡雅墨香,这是她不忍舍弃的温暖回忆。 村落家家户户已经熄了炊烟,或在烛火昏黄的屋里里谈天说地共享天伦之乐,又或是躺在温暖的炕上陷入梦乡,只是他们一直倚赖的萧大夫离开了,这些淳朴的村民会做如何想? 她站在村口,再次回望了这个收容了她两年多的无名村落,深深吸了口气,呼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转身离去。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