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童日记+二人证据+第三谎言(恶童三部曲)》 正文 第1节 :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恶童日记 雅歌塔克里斯多夫ag一takrist一f著 简伊玲译 作者简介 雅歌塔克里斯多夫ag一takrist一f,1935年生于匈牙利的科泽格市kszeg,1956年匈牙利发生暴动,于是随夫婿避难至瑞士的纳沙泰尔市neuchtel定居至今。 饱受烽火洗劫,尝尽思乡之苦的流亡生涯,孕育出雅歌塔作品中冷酷逼真c发人深省的特质。 1986年其处女作恶童日记甫在法国出版即震惊文坛,获得欧洲图书奖。续集二人证据与第三谎言于1988年c1991年相继出版,成为著名的“恶童三部曲”。1992年第三谎言获得法国图书文学奖。其他重要作品包括长篇小说昨日,中篇小说文盲c噩梦,舞台剧本怪物c传染病等。“恶童三部曲”至今已被翻译成了35种语言出版。 雅歌塔的作品充满了独创性c讽刺性与人性,是一位极具代表性的当代作家。 正篇  恶童日记 续篇   二人证据 完结篇 第三谎言 正篇恶童日记 目录 到外婆家外婆的家外婆差事 森林和小河污垢练习忍受皮肉之痛 传令兵练习心灵之痛上学 方格纸c记事本和铅笔上课 邻居和她的女儿练习行乞小兔子 瞎子与聋子的练习逃兵练习禁食 外公的坟墓练习残酷镇上的孩子 冬天邮差鞋匠 偷窃勒索谴责堂区的女仆 洗澡神父女仆和传令兵 外官外国话军官的朋友 第一次表演表演的进展舞台剧 空袭警报像畜牲一样的人群外婆的苹果 警察先生审问坐牢老先生 我们的表姐珠宝表姐和她的男朋友 降福逃命尸堆母亲 表姐的离去新来的外国士兵火灾 战争结束学校又开学了 外婆卖了她的葡萄园外婆的病 外婆的宝藏父亲 爸爸又回来了别离 1到外婆家 我们来自大城市,经历了彻夜的旅程。母亲红着眼睛,提了一个大纸箱,我们两个小孩则各提一只行李箱。除了这些之外,我们还抱了一本父亲的大辞典,手酸了就由另外一个人抱它。 三个人走了好久。外婆家在小镇另一端,离车站很远。这儿没有电车,也没有公交车,偶尔只有几辆军用卡车呼啸而过。 路上的行人很稀少,整座小镇都很寂静。母亲走在我们两个人之间,彼此没有交谈,只有我们的脚步声在四周回响。 到了外婆的庭院门前,母亲说:“你们在这儿等我” 等了一会儿,我们走进庭院,绕过屋子,找了一扇窗,蹲在窗口下,从那里传来母亲的声音。 她说:“我们家里没东西吃,既没面包,没肉,也没有青菜和牛奶。什么都没有,我无法再扶养他们了。” 另一个声音说:“那你倒还记得我。哼我看这十年来,你从来就没想过我,没来看过我,甚至连一封信也没有。” 母亲回答:“你很清楚原因,毕竟我一直深爱着父亲啊” 那个人又说:“是啊我当然清楚得很,而且你也还记得自己有个母亲,所以现在有了问题,你就会来找我帮忙啦” 母亲回答:“我并不为自己企求什么,只是希望孩子们能躲过这场战争。我们那个城市终日战火连连,已经没有粮食了。有的把孩子送到乡下,有的寄养在父母家里,或是送往他乡,只要能够活命,无论什么地方都好。” 那个人说:“那么你也可以把他们送到国外去呀随便什么地方都行。” 母亲说:“他们是你的外孙啊” “我的外孙哼连他们叫什么c长什么模样我都不知道,还说是我的外孙呢他们有几个人” “两个,两个男孩,是双胞胎。” 那个人又问:“其他的你作何打算” 母亲问:“其他的” “当母狗一胎生了四五只小狗,人们通常都只会留下一只或两只自己养,其他的就丢到水沟里淹死。” 那个人说完之后,笑得很夸张。母亲沉默不语。 过了一会儿,那个人又说:“他们至少有个父亲吧我想你应该还没有结婚,因为我不记得你曾经邀请我参加你的婚礼。” “我已经结婚了,孩子的父亲正在前线,已经有六个月没消息了。” “我看你早该死心了”那个人又笑了,但是,母亲却哭了起来。 这时候,我们回到庭院门前。只见母亲和一位老妇人从屋里走出来。 她对我们说:“这是你们的外婆。你们就待在这里,直到战争结束。” 外婆接着说:“这种日子会持续很久哦不过你别担心,我会叫他们做事,我这儿可不是白吃白喝的地方” 母亲说:“我会寄钱给你,行李箱里有他们的衣服,另外,床单和被子在大纸箱里。小宝贝,要听话,妈妈会写信给你们。” 拥抱我们之后,母亲流着泪离去。 外婆却狂笑着对我们说道:“床单被子白衬衫和光亮的鞋子让我来教教你们应该如何生活吧” 我们向外婆伸舌头扮鬼脸,而她也跟着猛拍大腿,笑得更激动。 2外婆的家 外婆家距离小镇的最末端走路大概只需要五分钟。 过了外婆的家,就只有尘土飞扬的大马路,而且这条路被一长排的栅栏整个切断了。想再往下走是不可能的,因为在栅栏前方,就有一个士兵在那儿放哨。放哨的士兵手持一把冲锋枪,身上配挂一副双筒望远镜。只要一下雨,他就躲进哨所里。因此我们知道,在栅栏的后方,在树丛的掩饰下,潜藏着一座秘密军事基地,而在它的后方,则是另一个国家的地界。 外婆家四周是一片广大的院子,往院子的深处走去有一条小河,涉过了小河,对岸是一片树林。 院子里不但种了各式各样的蔬菜和水果,而且在院子的一个角落里,还有兔箱c鸡棚c猪圈和养羊的畜栏。我们挑了一头最肥的猪,试着爬上它的背,但是却无法坐稳。 青菜c水果c兔子c鸭子和小鸡,外婆将它们全都拿到市场上去卖,还有鸡蛋c鸭蛋及羊干酪也一并出售。畜养的猪则卖给肉商。肉商通常是以金钱交易,但是有时候也拿火腿和灌肠来交换。 院子里养了一条狗,用来抓小偷。还有一只专捉老鼠的猫。我们都不常给猫东西吃,所以它常常饿肚子。 除了这些之外,在道路对面,外婆还有一片葡萄园。 通常,我们得经过又大又热的厨房才能进到屋里,厨房里的炉子整天烧个不停。厨房的窗户边摆了一张很大很大的餐桌和一条“l”形的长板凳,我们就睡在板凳上。 厨房里的一道门,可以进入外婆的卧室,但房门总是紧紧上了锁。其实,外婆也只有在晚上睡觉时才会回到她的房里。 另外有一个房间,我们可以直接从庭院进入,而不必经过热烘烘的厨房。但是这个房间里住了一个外官,他的房门也同样上了锁。 在外婆的房子下方有一间堆满了食物的地窖,房子上方则有一间破旧的阁楼,自从我们将通往阁楼的木梯踏条锯断,摔伤外婆后,她就再也爬不上去了。我们则借着一条绳子爬上爬下。这间阁楼的入口恰好在外官卧室的正上方,阁楼上藏了我们的作文本子c父亲的大辞典,还有一些非得藏起来不可的重要物品。 我们打造了一把可以打开这屋子里所有门锁的钥匙,并且在阁楼楼板上凿了一个洞。还好有这把钥匙,让我们可以在不被察觉的情况下,在屋子里自由通行。而通过阁楼楼板的小洞,我们可以窥视外婆和军官各自在他们房间里的一举一动,从来没被发现过。 3外婆 外婆是我们母亲的妈妈。在来到这里住下之前,我们从不知道我们的妈妈还有一个妈妈。 我们都称呼她“外婆”。 别人喊她“老巫婆”。她一直喊我们是“狗养的”。 外婆长得又瘦又小,头上戴着黑色三角巾,她总是穿着深灰色衣服,脚上则是一双很旧的军用皮鞋。天气一放晴,她就打赤脚走来走去。外婆的脸上布满了皱纹和黑褐色的斑点,另外还有一颗一颗突起的小肉瘤,肉瘤上面甚至还长毛。牙齿好像也掉光了,至少从外表看不到牙齿。 外婆从来不洗澡也不洗脸,她只有在吃完东西或喝过东西后,才抓起头巾的一角随便抹一抹嘴巴。外婆不在屋内尿尿,而是在屋外随便找个地方;她也一直没穿内裤,只需叉开双腿,就可以尿尿了。 外婆的衣服也从来就没换过。每天晚上,我们看见她在睡觉前脱掉外面的裙子和短上衣,睡觉时就穿着里面的那套裙子和上衣,但是她从不摘下头巾。 除了晚上,外婆平时并不太开口说话。但是到了晚上,她取下架子上的酒,然后嘴巴直接对着瓶口喝起酒来。过不了多久,她就会开始说一种我们听不懂的语言,这不像是那些外国士兵说的话,而是一种完全陌生的语言。 外婆就一直用这种让人听不懂的语言自问自答,她偶尔会笑一笑,要不就是大发脾气或是发出歇斯底里的尖叫声。几乎每次喝酒喝到最后,外婆都会哭起来,然后摇摇晃晃走回她的房里,倒在床上泣不成声。就这样,外婆的啜泣声伴随我们度过一整夜。 4差事 我们每天都必须帮外婆做事,否则她就不给我们东西吃,而且还会赶我们到外头睡觉。 起初,我们都不愿听从外婆的命令,结果只落得在院子里露天夜宿c只能吃一些水果和生青菜的下场。 每天早上日出之前,外婆就会出现在院子里,见到我们也不说一句话,只忙着喂养家畜c挤羊奶。然后将羊群赶到河边,把它们拴在树下,任它们吃草。接着再回到院子里浇水。之后再把采摘下来的蔬菜c水果装上她的独轮车。这辆独轮车上同时也载了满满的一篮鸡蛋,还有一个小笼子,里面装着脚绑在一起的兔子c鸡和鸭。 一切装备妥当后,外婆就拖着独轮车上菜市场去。独轮车前的粗皮带绕在外婆细细的颈子上,外婆就这样低着头,使劲地拉着车子往前走。她迈着蹒跚的步伐踏上这条崎岖不平的道路,路上碎石遍布,所以外婆整个人走起路来东摇西晃,像极了鸭子走路的模样。然而,到市场的整条路上,外婆从没停下过脚步。 一从市场回来,外婆就把卖剩的青菜煮成浓汤,然后再把剩下的水果做成果酱,她就吃这些东西填肚子。吃过饭之后,她会在葡萄树下睡一小时的午觉,醒来后,就顺便整理葡萄园。如果那儿没有什么需要整理,她就回来砍柴或再一次给院子里的动物喂食。她把羊群从河边赶回来,挤羊奶之后,自己就到森林里捡一些蘑菇和枯柴回来。外婆用羊奶做干酪,或把捡回来的蘑菇和豆子一起晒干。如果还有时间就整理菜圃,重新给院子浇水。忙完这些事情,她还会到地窖里去整理东西,直到夜幕降临。 到外婆家的第六个早晨,当外婆一走出屋子,我们早就已经浇好整座院子的水。我们把一桶猪食交到她手上之后,就把羊群赶到河边吃草,并且还帮她装好独轮车。不久,当外婆从市场回来,我们正好在劈柴。 吃中饭时,外婆对我们说:“你们总该明白了吧这一屋一瓦和这些食物都得来不易” 我们回答她:“才不是这样呢这些工作看起来很辛苦没错,但是站在一旁看别人工作,而自己却不工作,那才更辛苦呢更何况在工作的是个上了年纪的老人” 外婆冷冷地笑一笑说:“狗养的,你们是在可怜我吗” “我们才不会可怜你,外婆,我们只是说出心里的话,如此而已” 过了正午,我们就到森林里去捡拾枯柴。 从这天开始,只要是我们兄弟两人能做的事我们就去做。 5森林和小河 森林很大,河流很小。如果要进入森林,就非得越过那条小河。在水量较少时,我们只要在石头上跳着前进就可以过河,但是下过大雨之后,河水的高度有时候甚至会淹到我们的腰部,想要过河的话,下半身必须浸泡在又冷又浊的河水里。于是我们决定在河上造一座桥,材料就捡拾附近一些被轰炸毁损的房子的砖头和木板。 我们造的桥相当坚固,于是带外婆去走走,外婆试走了一下,对我们说: “嗯很好,但是你们别走太远。边界就在前面不远的地方,那些士兵会对你们开枪。听好千万别迷路,我是不会来找你们的。” 在造桥的时候,我们发现河里面有鱼。它们大都躲在大石头下或是有水草的阴暗处,有的则在水里树枝交错之间游来游去。我们先看准几条大鱼,然后一条一条抓进我们装满水的浇水壶里。 晚上,我们带着这些鱼回到家,外婆问我们: “狗养的,这些鱼是怎么抓来的” 我们回答:“用手抓呀这很容易,只要静静等待就成了。” 外婆接着说:“好吧以后多抓一点,能抓多少就抓多少。” 隔天早上,外婆把浇水壶放在独轮车上,一起载到市场,把我们的鱼卖了。 我们常常到森林里,从来就没迷路,甚至,我们还清楚那个方向是靠近边界。很快地,那些放哨的士兵都认识我们了。他们从不射杀我们。从外婆那儿,我们也学会了如何辨识可食用的蘑菇和有毒的种类。 每一次我们从林子里回来,背上总会扛着一捆捆的木柴,还有一筐筐的蘑菇和栗子。扛回来的木柴,我们就整整齐齐地排在屋檐下靠墙的地方,而栗子就等外婆不在厨房时,拿到炉灶上烤一烤。 有一回,我们走到森林深处,发现地面被炸弹炸开一个大窟窿,旁边躺着一个已经死掉的士兵。他的尸体可以说很完整,独独缺了两只眼睛,想必是被林子里的乌鸦给叼走了。我们带走这个士兵身上的步枪c子弹和手榴弹,将步枪藏在一捆木柴里面,而子弹和手榴弹就藏在篮子里蘑菇下面。 一回到外婆家,我们就小心翼翼地分别将这三样东西用草秆小心包裹好,再放入装着马铃薯的麻袋里,最后把它们埋在长板凳下面,正好在那位军官的窗户底下。 6污垢 以前在那个大城市的家里,母亲常常帮我们洗澡,有时淋浴,有时泡在澡盆里。她会给我们穿上干净的衣服,也替我们剪指甲。头发长了时,带我们上理发师那儿修剪。每餐饭之后,我们也一定刷牙漱口。 现在住外婆家,一切大不相同。这儿没有浴室,没有自来水,想洗澡根本不可能。要用水时,还得提着水桶到院子的井边打水。屋子里既没有肥皂,也没有牙膏,更别提浴液了。 厨房的每一件东西都很脏。不规则的红色地板砖总是粘住我们的脚,大餐桌常弄得我们双手双肘一团黏糊,炉灶上堆了一层厚厚的黑色油垢,墙壁也因为烧黑炭而熏得黑糊糊。碗盘c汤匙c刀子经过外婆的清洗,却从未因此而更干净,平底锅的表面则积了好几层污垢,而那些已褪色的破抹布总有一股怪怪的味道。 刚到外婆家时,我们根本就没有食欲,尤其是看到外婆一边做饭一边用袖子擤鼻涕,擤完了却不洗手的情景时,我们就更没胃口。现在,我们完全不在意了。 天气热时,我们就到河里洗澡,然后到水井旁洗脸c刷牙。天气变泠时,就不能这样洗了。因为在屋子里找不到一个足够大的脸盆。我们没有再见到母亲带来的那个大纸箱,而装在里面的床单c被子和浴巾也不翼而飞了。 看来是外婆把它们全卖掉了。 我们变得愈来愈脏,身上的衣服也一样,于是我们从长板凳下的旅行箱里翻出一些干净的衣服穿,但很快的,箱子里的干净衣服全都穿脏了。渐渐地,我们的衣服磨破了,鞋子也破了。后来,只要情况允许,我们就打赤脚,只穿条内裤或长裤。因为常常打赤脚的缘故,脚底长出厚厚的茧,即使踏到尖刺的东西或石头也没感觉了。慢慢地,我们晒得一身黝黑,大大小小的伤口布满我们的手臂和双腿,有擦伤c割伤c虫子咬伤和一些结痂快剥落的伤口。我们的指甲从未剪过,有的是自己断裂的。此外,我们还留了一头及肩的长发,它们被太阳晒得几乎变成白色。 上厕所的地方在院子深处,这儿没有卫生纸,所以我们摘了几片大叶子,用它们替代卫生纸。 长久下来,从我们身上不难闻到一股杂味儿,有肥料味c鱼腥味c草味c蘑菇味c烟味c牛奶味c干酪的酸味,还有泥巴c汗水c尿水混成的一股霉味。 我们肮脏的程度和外婆不相上下。 7练习忍受皮肉之痛 外婆常打我们。有时她会抡起枯瘦的拳头打我们,有时用扫帚或湿抹布。她总是揪着我们的耳朵,不然就是抓着我们的头发打骂。 别人也是如此待我们,不是打我们耳光就是踢我们,我们也不知道原因何在。 这些拳打脚踢的待遇常常让我们痛得流泪。 其实,遭受摔伤c擦伤c割伤c苦役c寒冷c炎热的痛苦与这种疼痛是相同程度的。 经过这般思索后,我们决定让自己更强壮而能够不掉一滴眼泪地忍受这番折磨。 于是,我们从互打对方耳光的练习做起,然后就是练习彼此互殴。看到我们这副鼻青脸肿的模样,外婆就问道: “谁把你们打成这样” “我们自己。” “你们自己为什么” “没什么。外婆,别担心,这只是一种训练而已。” “一种训练你们疯啦好吧如果你们喜欢的话” 在后来的训练当中,我们打赤膊,拿着皮带互相鞭打,每抽打一下就说: “不痛不痛” 两个人就这样愈来愈用力地鞭打对方。 另外,我们还让手心从火堆边擦过,故意让自己被烧伤。我们也拿刀子割自己的大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2节 腿c手臂以及胸膛,再将酒精洒在伤口上。每洒一次酒精,我们就说: “不痛不痛” 过了一些时候,说实话,我们的确不再觉得痛了,如同是别人的疼痛,别人被烧伤c割伤,别人在忍受痛苦般地事不关己。 我们不再流过泪。 当外婆生气得大声吼叫时,我们就对她说: “外婆,别再叫了,不如打我们吧” 当外婆打我们时,我们就说: “再打外婆,我们的另一个脸颊还等着你打呢就如圣经上写的,再打我们的另一个脸颊吧” 这时,外婆会生气地大叫: “去死吧我看你们就带着圣经和另一个脸颊来领打吧” 8传令兵 我们和往常一样躺在厨房的长板凳上,两个人头靠着头,眼睛虽然合上了,却仍未入睡。过一会儿,有人推开门,我们睁开眼睛,手电筒的光随即照上来,照得我们什么也看不见。于是我们问:“谁” 一个男人的声音回答:“别怕,别怕是两个你们,还是我喝酒太多” 说完后,他笑了笑,当即点燃桌上的油灯,然后关掉手上的手电筒。这时,我们能清楚地看见他,他是一个外国士兵。 他说:“我是上尉的传令兵。你们做什么躺那儿” 我们说:“我们住在这儿,这是我们外婆家。” “你们是老巫婆孙子我以前见过你们住多久这里” “已经两个礼拜了。” “哦,回去休假前些日子。哈我的故乡,好玩。” 我们问:“你怎么会说我们的语言” 他回答:“我母亲出生这里,在你们国家。后来到我国家工作,在酒吧里当服务生,认识我父亲,然后他们结婚。小时候,母亲教我说你们语言。你们国家和我国家是朋友,一起打敌人。你们两个什么地方来” “从大城市。” “大城市,危险哦轰隆” “是啊而且没东西吃了。” “嗯,这里的东西很多很多,苹果c猪c小鸡什么都可以吃。你们要住这里很久很久或是度假” “我们要待到战争结束。” “战争快结束了。睡哪儿你们长板凳,光光的,硬硬的,冷冷的。老巫婆不让你们房里睡” “我们也不愿和外婆一起睡,她又臭又会打鼾。我们原本带来的被子和床单也被她卖掉了。” 传令兵从炉灶上的锅子里倒了一些热水,说道: “我该清理房间,今晚或明天早上长官就回来。” 说完后,他出去了。过了几分钟,他又来了,递给我们两条军用的灰色毯子。他对我们说: “告诉老巫婆,不能卖。如果她凶,告诉我,我就砰砰杀她。” 说到这儿,他又笑了。为我们盖上毯子,熄灯后就走了。 白天的时候,我们都把毯子藏在阁楼上面。 9练习心灵之痛 外婆平时叫我们:“狗养的” 而大伙儿都叫我们:“老巫婆的孙子婊子养的” 还有些人喊我们:“智障儿小流氓浑小子笨蛋脏孩子脏鬼下流卑鄙小无赖该死的家伙杀人坯子” 听到这些字眼,我们满脸涨红,耳朵一阵一阵嗡嗡响,双眼直盯着地上,膝盖不停地颤抖着。 我们真的不愿再因此而脸红c颤抖,只希望能快快适应这些辱骂和伤人的字眼。 于是两个人面对面坐在餐桌前直视对方,然后互相辱骂,我们用的字眼一句比一句更残忍。我们其中一个先说:“你是混蛋你是傻瓜” 另一个就说:“你是笨蛋你是坏蛋。” 我们就这么不断练习,直到自己对这些辱骂不再在乎,不再感到刺耳为止。 每天大约半小时的练习之后,我们就到外头转一圈。我们故意让别人羞辱我们,直到我们注意到我们已达到不再在乎别人辱骂的地步为止。 然而,在我们心里仍旧有一些令人难忘的话语,母亲以前常唤我们: “亲爱的我的爱我的宝贝亲爱的小宝宝” 每次我们想起这些字眼时,不免热泪盈眶。 这些温柔的话语是该忘记的,因为现在不再有人这么唤我们了,而且回忆是这般沉重的负荷,压得我们喘不过气来。 于是我们用另一种练习让自己忘却。我们说: “亲爱的我的爱我爱你们我绝不离开你们身边我只喜欢你们永远你们是我的所有” 不断地重复这些话,让这些字眼逐渐丧失它们的意义,这同时也减轻了我们的痛苦。 10上学 这是三年前的事了。 那个晚上,爸爸妈妈以为我们已睡着了。他们在另一个房间里谈论我们。 妈妈说:“他们绝对无法忍受被分开的事实。” 爸爸说:“只是在上课的这段时间不在一起,事实上他们并没有被分开啊” 妈妈又说:“他们一定无法忍受。” “非得如此,对他们也比较好。学校的老师c心理学专家都这么认为。也许刚开始他们难以适应,久了自然就习惯了。” “不行,绝对不可以。你的意思我能了解,但是我更了解他们两个。他们离不开对方。” 爸爸提高声音说:“就是这样太不正常了他们一起思考起行动,简直就像活在另一个世界里,一个他们自己的世界,实在太不健康了真叫人伤脑筋。唉他们真的太让我操心,他们实在太古怪了,永远猜不透他们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他们知道的事情太多,太早熟了。” 妈妈轻笑说:“你该不是怪他们太聪明吧” “这并不好笑啊你笑什么” 妈妈回答:“对于双胞胎而言,总会有这些问题,没什么大不了,以后就会改变了。” 爸爸说:“没错,如果将他们分开就会有所改观。每一个个体都应该拥有自己的生活。” 几天之后开始上学。我们两个不在同一班。但是,在班上却都坐在第一排。一长排的校舍隔在我们两人的教室之间,这种距离对我们来说似乎太残酷了,这种痛苦叫人难以承受,宛如被吊在半空中。我们再也无法忍受,我们觉得一阵晕眩,我们昏倒了,我们失去了意识。再醒来时,是在被送往医院的救护车上。 母亲赶来看我们,她温柔笑着对我们说: “明天起,你们就可以待在同一班了。” 回到家,父亲只对我们说:“装病” 不久之后,父亲到前线去了,担任战地记者的工作。 在我们念书的两年半之间,男老师们也奔赴前线,由女老师给我们代课。后来,因为警报和轰炸接连不断,学校也停课了。 在学校里,我们学会了阅读c写字和算术。于是,住外婆家的这段时间,我们决定继续念书而不依靠老师。 11方格纸c记事本和铅笔 外婆家既没纸也没笔,于是我们来到一个叫“文具店”的铺子买这些东西。我们选了一叠方格纸c两支笔和一本又大又厚的记事本,将它们放在柜台上。柜台后面站了一位胖胖的先生。 我们跟他说:“我们需要这些东西,但是没钱买。” 店主说:“什么可是买东西就得付钱啊” 我们又重复说:“我们没钱,但是真的很需要这些东西。” 店主说:“学校都不上课了,哪会有人需要纸和笔。” 我们说:“我们在家上课,就我们两个自己上课。” “回去跟你们的父母要钱” “我们的父亲在前线,母亲待在大城市,我们住在外婆家,她也没钱。” 店主说:“没钱就什么都别想买” 这时,我们不搭腔,盯着他看。他也看我们。他的额头开始冒汗。过了一会儿,他咆哮:“别这样看我滚出去” 我们说:“我们打算替你做一些事来交换这些东西呀譬如说,我们会捡枯柴c浇菜园c除杂草c扛东西” 他又咆哮说: “我没有菜园我也不需要你们还有,你们能不能说些符合你们年龄的话” “我们就是这么说的啊” “以你们的年纪而言,使用打算这个字眼正常吗” “是啊,我们并没说错。” “没错太好了但是我一点也不喜欢你们的说话方式还有,别再瞪我,滚出去” 我们问:“你养鸡吗” 他拿出一条白手帕擦了擦脸,语气较平缓地问我们: “养鸡为什么养鸡” “假如你没养鸡,我们可以拿很多鸡蛋来跟你交换这些我们不可缺少的文具。” 这位先生看着我们,什么都没说。 我们又继续说:“鸡蛋的价格愈涨愈高,反倒是这些纸和笔” 这时,他把我们的纸c笔和记事本都扔向门边,对我们大吼: “出去我不稀罕你们的鸡蛋这些全拿走,就别再来了” 我们小心翼翼地捡起地上的东西对他说: “等到纸和笔用完时,我们会再来。” 12上课 我们上课的教材有父亲的大辞典和我们在阁楼里发现的圣经。 我们给自己排了订正错字c作文c阅读c心算c数学和背诵等课程。 父亲的大辞典帮我们订正错字c了解字义,同时也让我们学习新的词汇和它们的同义词c反义词,而圣经则成为我们朗诵c听写和背诵的题材,所以我们很用心地研读圣经的每一页。 以下是上作文课的情形: 我们两个人坐在厨房的餐桌前,桌上摆着方格纸c铅笔和我们的大记事本。除了我们,其他人都不在。 我们其中一人跟对方说:“你的作文题目是到外婆家。” 另一人接着说:“而你的是差事。” 然后,两个人就开始动笔。利用两个小时,两张方格纸,描述我们的观感。 两个小时一过,我们互相交换作文,对照字典为对方订正错字。最后,在纸张下方写上“好”或是“不好”。假如得到“不好”的成绩,就将它丢入炉灶里,在下堂课重写一次;若得到“好”的成绩,则将它抄入大笔记本里。 我们评定文章“好”或“不好”的标准很简单:一切须属真实。我们所描述的是我们所看见的人c事,所听到c所做过的事。 举个例子来说吧我们不能写“外婆像个巫婆”,却可以写“大伙儿都叫她老巫婆”。另外我们不能写“大城市很美”,因为也许我们认为大城市很美,而别人却不这么认为。 同样,假如我们写“传令兵很和善”的话,这并不一定是真的,因为传令兵很可能还有我们所不知道的狠毒的一面。所以对于他,我们简单地写着“传令兵递给我们两条毯子”。 此外我们还写“我们吃了很多的核桃”,这并非表示“我们喜欢核桃”,因为“喜欢”这个字眼并不明确,而且不够简明c客观,就如同“喜欢核桃”和“喜欢我们的母亲”是两回事:前者意味着令人愉悦的口感,而后者则是一种感觉。 表达情绪的字眼太含糊不清,所以最好避免使用这样的字,而尽量去作事物c人物c自我的描写,也就是忠实地描绘事实。 13邻居和她的女儿 我们的邻居是一位比外婆年轻的妇人,她和她女儿住在小镇最边上的一间房子里。房子破烂不堪,屋顶还破了好几个洞,房子四周也是一片庭院,但是不像外婆家的照顾得这么好,邻居的院子里只有杂草丛生。 邻家妇人终日坐在院子里的凳子上,只是望着她眼前的景物,没人知道原因。到了晚上或下雨时,她的女儿则扶她进屋里。有时,她的女儿忘了或不在时,这妇人仍然待在屋外一整夜,无论天气如何,她依旧如此。 附近的人说,这妇人曾经怀过一个男人的孩子,结果这个男人抛弃她,她就精神失常,变成了疯子。 外婆说这妇人很懒惰,宁可过穷苦的日子也不愿去工作。 邻家妇人的女儿比我们矮,但年纪比我们稍长。她白天在镇上的酒吧门前或街角行乞,有时她也上市场捡些别人不要的青菜和腐烂的水果带回家,有时她也偷尽一切能偷的东西。好几次,她企图偷我们园子里的青菜和鸡蛋,但都被我们赶了出去。 有一回,我们撞见她吸我们母羊的奶头。她一见到我们就马上起身,一边用手背擦嘴,一边后退说道:“别伤害我” 接着她又说:“我跑得很快,你们抓不到我的” 我们注视她,第一次这么近地看她,才发现她不但有兔唇,而且还对眼,鼻子和嘴巴间挂着两道鼻涕,眼睛红红的,眼角有一堆黄黄浊浊的东西。此外,她的四肢长满了脓包。 “别人都叫我小兔子,我喜欢喝羊奶。” 她说完后笑了笑,露出满口黑牙。 “我喜欢喝羊奶,但尤其喜欢吸它们的。很不错,硬硬又软软的” 我们没搭腔。这时,她靠了过来说: “不过,我也喜欢吸别的东西” 才说完,她就伸出手来。我们往后退。 她说:“你们不想要不想和我玩吗我倒是很想,你们长得这么俊秀。” 这时,她低着头问我们: “你们觉得我恶心吧” 我们说:“不,我们不觉得你恶心。” “我知道了,你们太年轻c太害羞了。和我玩玩嘛不要太拘谨了。我会教你们玩些好玩儿的。” 我们回答她:“我们没玩过。” “那么,你们一整天都做些什么” “我们工作c读书。” “不像我,就只知道行乞c偷窃c玩乐。” “你也很照顾你母亲,你是个好女孩。” 她愈来愈靠近,问道:“你们认为我很好,真的吗” “是啊以后你或你母亲如果需要什么东西,尽管找我们拿,我们可以给你水果c青菜c鱼和羊奶。” 听完后,她大声叫道:“我不要你们的水果,也不要你们的鱼和羊奶。这些东西我都可以偷得到。我想要的,是要你们喜欢我。没有人喜欢我,连我母亲也一样。而我也是,我不喜欢任何人,包括我母亲,包括你们两个我恨你们” 14练习行乞 这一天,我们穿上又破又脏的衣服,还有那一双破鞋子,刻意弄脏脸和手,然后来到大街上。我们在街上一个地方停下来,就在那儿等候路人经过。 一有外官经过,我们就会把右手向前伸直向他敬礼,然后伸出左手来乞讨。最常见的情况是,经过我们面前的军官没停下,或是没看见我们,或是看也不看我们一眼。 终于,有个军官停在我们面前。他说了一些话,但我们听不懂他的语言。他问我们一些问题,我们没回答,只是一动也不动摆着乞讨的动作。他在口袋里摸索了一会儿,掏出一枚硬币和一块巧克力放在我们的手心上,然后摇摇头走开了。 我们又继续等候。 这时一位妇人经过,我们向她伸出手,她说: “可怜的孩子,我没什么可给你们。” 说完后,她摸摸我们的头,我们说:“谢谢。” 之后,另一个妇人给了我们两个苹果,还有一个给了我们饼干。 又一个妇人经过,我们同样向她伸手乞讨。她停下来说: “在这里行乞,你们难道不觉得丢脸吗到我家来吧有些蛮轻松的工作很适合你们。例如劈柴c擦阳台,你们够高够壮,做起来不吃力的。假如你们做得很好,我会给你们浓汤和面包吃。” 我们回答她:“女士,我们并不想替你工作,我们既不想喝你的浓汤,也不想吃你的面包,我们不饿。” 她问:“那么你们为何行乞” “我们只是想要知道这么做的后果,观察一些人的反应。” 她一听,一边走开一边大叫:“龌龊的小无赖,太放肆了” 回家的路上,我们将行乞来的苹果c饼干c巧克力和硬币全都丢到草丛里。而我们头上曾被施舍的抚摸,是扔也扔不掉的。 15小兔子 我们在河边钓鱼,小兔子跑来了。她没有看见我们,自己一个人躺在草地上,顺手把裙子往上撩,里面没穿内裤,屁股露出来,而且腿间有毛。我们都没有长毛,小兔子却有,只是很少罢了。 小兔子吹了吹口哨,一只狗跑过来,是我们的狗。她把小狗搂进怀里,在草地上打起滚儿。小狗又叫又跳从她怀里挣脱,踉踉跄跄跑开了。于是小兔子用一种极温柔的声音唤着小狗,一边用手指抚摸自己的私处。 小狗又跑回来了,闻一闻小兔子的私处就舔了起来。小兔子叉开双腿,将小狗的头压在自己的肚子上。这时候,她的呼吸变急促,身体也跟着开始扭动起来。小狗抬起头试着爬上小兔子的身子。 过了一会儿,小兔子整个人瘫在草地上。小狗慢慢地离开了。小兔子仍在草地上躺了一会儿,她才一起身就看见我们,立刻涨红了脸大声叫道: “下流的偷窥狂,你们看到了什么” 我们回答:“我们看见你和我们的小狗玩。” 她问道:“我一直是你们的伙伴吧” “是啊所以我们让你尽情地跟我们的小狗玩。” “那你们不会告诉任何人刚才的事吧” “我们绝不告诉任何人,放心好了。” 她坐在草地上,哭了起来,说道:“只有动物喜欢我。” 我们问她:“你妈妈真的是疯子吗” “不,她只是耳朵聋了,眼睛瞎了。” “她曾经发生过什么事吗” “没有,也没什么。有一天,她瞎了,接着,她又聋了。她说,以后我也会和她一样。你们瞧见我的眼睛了吗今天早上醒来,我眼里长满了脓,睫毛都黏住了。” 我们说:“有病当然就要治啊” 小兔子回答:“也许吧但是,到哪里找个看病不要钱的医生再说,现在连个医生都没有。他们全都到前线去了” 我们又接着问道:“那你的耳朵呢耳朵也有毛病吗” “没有,我的耳朵倒没问题,我想我母亲的耳朵也没问题,只是她装作什么都听不见。这样一来,就解决了我对她提出的一些疑问。” 16瞎子与聋子的练习 我们其中一个当瞎子,另一个当聋子。训练一开始,当瞎子的拿了外婆的头巾遮住眼睛,而当聋子的则拿草将耳朵堵住。外婆的头巾上还留有她的臭味。 一切就绪之后,我们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3节 手牵手出去散步。此时正是警报期间,所有人都躲到地窖里,因此街道相当冷清。 当聋子的就叙述他所看到的情景: “这条街道又直又长,街道两侧尽是矮房子,都是平房。房子的颜色有白色c灰色c粉红色c黄色和蓝色。过了街道后,就可以看见一座公园,里面种了很多树,还有一座喷水池。天空很蓝,还飘着几朵云。哇看到飞机了,五架轰炸机,它们飞得很低。” 扮瞎子的慢慢说,好让扮聋子的能读唇语,他说: “我听见飞机的声音,它们发出断断续续却很巨大的声响,它马力很足,载着炸弹。现在它们全都飞走了。我又听到鸟儿的叫声。除了这些,一切都很寂静。” 聋子读了瞎子的唇语之后回答:“是的,整条街道空荡荡的。” 瞎子又说:“我听见左侧街道有脚步声靠近。” 聋子回道:“你说对了,来了一个男人。” 瞎子问:“他长得如何” 聋子回答:“像镇上一般的男人一样,又穷又老。” 瞎子说:“我知道,听得出来是老人的脚步声。我也听得出来他是赤脚,所以他很穷。” 聋子说:“他秃头,穿了一件破旧的军用短上衣和一条过短的长裤,而且他的脚很脏。” “他的眼睛呢” “我看不到,因为他正在看地上。” “他的嘴巴呢” “他的双唇紧闭,应该是没牙齿。” “他的手呢” “插在口袋里,他的口袋很大,而且似乎装了一些东西,也许是地上的苹果,也许是核桃吧所以他的口袋才会鼓鼓的。啊他抬起头了,他看见我们了,但是我分辨不出他眼珠子的颜色。” “除了这些,你还看到什么吗” “皱纹,纹路深得像一道道的疤痕烙印在他脸上。” 瞎子说:“我听到警报器的声响,警报解除了,回家吧” 由于先前的经历,后来我们不再需要拿头巾遮住眼睛,也不需要拿草堵住耳朵。扮瞎子的人因为眼睛被遮住而能将眼光导入心灵深处;扮聋子的人也因为耳朵被堵住而能拒绝所有的噪音。 17逃兵 在森林里我们发现一个男人躺在灌木丛后。他还活着,很年轻,但没穿军服。他一动也不动地注视着我们。 我们问他:“你为什么躺在那儿” 他回答:“我再也走不动了,我是从边界的另一边过来的。我已经走了两个礼拜,不分昼夜地走,而大多是在夜间行走,现在觉得整个人很虚弱,肚子又饿。我已经有三天没吃东西了。” 我们又问:“为什么你没穿军服这儿所有的年轻男子都去从军,他们都穿军服。” 他说:“我再也不想去从军了。” “你不想去打敌人” “我不想打任何人,我没有敌人了,只想回家。” “你家在那儿” “还很远。假如我再找不到东西吃,恐怕就到不了家了。” 我们问:“那么你为什么不买东西吃没钱吗” “嗯我身上没钱,而且我只能躲躲藏藏,不能暴露,免得被发现。” “为什么” “我未经许可逃离部队,现在是逃兵,万一被抓到,不是枪毙就是绞死。” 我们问:“下场就像杀人犯一样” “没错,就是那样。” “但是,你不想再杀人了,你只想回家。” “对,只想回自己的家。” 我们问:“你希望我们带些什么东西给你吃” “什么都可以。” “羊奶c水煮蛋c面包和水果好吗” “可以,可以,什么都好。” 我们问:“需要毯子吗这儿晚上很冷,而且常下雨。” 他说:“也好,但千万别让人瞧见了,也不要向任何人提起这件事,好吗连你们的母亲也一样。” 我们回答他:“没有人会看到我们,我们谁也不说,而且我们也没母亲可说。” 当我们把食物和毯子带来给这位男子时,他说:“你们真仁慈。” 我们回应他:“我们并不仁慈,带这些东西给你,只因为你的确需要它们。” 他又说:“我不知该如何向你们致谢,我绝不会忘记你们。” 这时,他的眼里充满了泪水。 我们对他说:“你知道吗流泪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像我们,还未到你这个年龄就不愿再流眼泪了。” 他微笑着说:“你们说得对。抱歉,我以后也不会再流泪了。今天之所以会这样,只是因为我太疲倦了。” 18练习禁食 我们郑重地对外婆说:“这两天我们不吃东西,只喝水。” 她耸耸肩说:“不干我的事。但是你们得照常工作” “外婆,我们当然照常工作。” 禁食的第一天,外婆杀了一只鸡,还将它放在烤炉上烤。到了中午,她唤我们: “来吃吧” 一进厨房,就闻到烤鸡的香味。我们有一点儿饿,但不是太饿,只是站在那儿看着外婆切这只鸡。她说:“这味道真好,你们闻得出来有多好吗要不要一人来一只鸡腿” “外婆,我们什么都不想吃。” “太可惜了,这烤鸡真的很美味呀” 说完,外婆就用手抓鸡来吃,吃一口,舔舔自己的手指,还顺便在围裙上擦几下。然后她啃起了鸡骨头。这时她说:“这只鸡太鲜嫩了,无法想像能有什么东西比它更美味。” 我们对她说:“外婆,住在这里到现在,你还没烤过鸡给我们吃。” 她说:“我今天不是烤了吗是你们自个儿不吃的。” “你明知道我们这两天不吃东西。” “不是我的错,是你们又做了一次蠢事。” “让自己习惯于饥饿是我们的练习之一。” “那么你们就去习惯饥饿吧没人会阻止你们的。” 一走出厨房,我们就到院子里干活儿。一直工作到傍晚,才发现自己真的饿了。于是我们喝了很多水。当然,这个晚上睡得很不好,梦到的都是食物。 第二天中午,外婆将昨天吃剩下的烤鸡解决掉,而我们两眼昏花地看着她吃。此刻,感觉到的已不是饥饿,而是头晕。 晚上,外婆煎了一些涂上干酪和果酱的薄饼,我们感到相当恶心,随之而来的是一阵阵的胃痉挛,我们赶快躺在床上,沉沉昏睡过去。醒来时,外婆已经上市场了。我们很想吃点早餐,但厨房里既没面包,也没羊奶和干酪,什么都没有。外婆把所有的东西都锁在地窖里。其实我们可以打开地窖,但决定不去动它。于是,我们生吃了一些蘸盐的番茄和黄瓜。 当外婆从市场回来时,她对我们说: “你们早上的工作还没做。” “你应该叫醒我们才是啊外婆。” “你们应该自己起床才对不过今天例外,我还是给你们东西吃。” 结果,同往常一样,我们还是吃卖剩的青菜煮成的浓汤。我们吃得很少。 餐后,外婆说:“这是一种愚蠢的练习,而且有害健康。” 19外公的坟墓 有一天,我们看到外婆从屋里出来,带着她的浇水壶和整修花园的工具。但她不是往葡萄园的方向,而是朝另一个方向走。我们远远地跟在她后面,以便探个究竟。 外婆走进了墓园,她在一座坟墓前停下来,然后摆好带来的花园工具。这座墓园很荒凉,此时只有外婆和我们。 我们躲在草丛和墓碑后面,然后一步步慢慢靠近外婆。由于外婆视力衰退,听力也很差,所以她没发现我们。 我们看见外婆拔掉这座坟墓四周的野草后,拿了一把铲子铲地,然后又种上了些花。随后,外婆到附近的水井取水回来浇这块墓地。 当这一切工作都完成,整理了工具后,外婆就在十字架前跪下来,用一种半蹲的姿势跪着。然后,如同要诵经般,她双手合掌放在腹部。她口中念念有词,然而我们却听到一连串的辱骂。她说:“人渣坏蛋猪败类该死的家伙” 外婆一离去,我们便走上前去看那座坟墓。它维修得很好。我们看着十字架,上面写了一个名字,这是外婆的名字。也就是母亲的娘家姓氏。这个受洗的名字是由连词符号串联两个名字所组成的,这两个名字就是我们两人的受洗名字。 在十字架上还写了出生与死亡日期,我们屈指一算,外公去世时是四十四岁,距今已有二十三年了。 晚上,我们问外婆:“外公长什么模样” 外婆说:“什么你们说什么你们没有外公。” “我们以前有外公吧” “没有,从来没有。你们出生时,他就已经死了。所以你们没有外公。” 我们接着问外婆:“为什么你要毒死他” 她回答:“哪有这回事” “他们说你毒死外公。” “他们说他们说就让他们去说吧” “你没毒死他吗” “狗养的别吵我没凭没据的,他们爱怎么说都可以” 我们又问:“我们知道你不喜欢外公,为什么还清理他的墓地” “就是为了这个理由。因为他们说了又说,我要让他们闭上嘴巴。咦你们怎么知道我去整理坟墓你们在监视我狗养的你们敢监视我去死吧” 外婆生气地说道。 20练习残酷 这一天是周日。我们在院子里捉了一只母鸡,然后就像外婆杀鸡那样,割开它的喉咙。我们把鸡抓进厨房,对外婆说:“把它烤了吧外婆。” 外婆一见便尖叫起来:“谁准你们这么做你们根本就没权力决定你们这两个小无赖给我听着,在这儿大大小小的事情全由我作主。我死了我都不烤它。” “那还不是一样。我们自己动手吧” 说完,我们便开始拔鸡毛,外婆却立刻从我们手里把鸡抢走: “你们不懂得从哪里下手,小流氓我真命苦,这就是老天爷给我的惩罚” 在烤这只鸡的时候,外婆哭着说:“这是最好的鸡,他们竟杀了它,原本还打算礼拜二把它带到市场卖了。” 吃这只鸡的时候,我们说:“这只鸡真好吃,以后每个礼拜天都要吃鸡。” “每个礼拜天你们疯啦你们要我破产吗” “以后每个礼拜天你就挑一只,不管你愿不愿意。” 外婆听了又哭起来,她说:“我到底对他们做了什么可怜啊可怜啊他们分明要我死。像我这样,一个孤苦无依的老人,不该得到这种报应我待他们这么好” “是啊外婆,你很好,真的很好因为以后的每个礼拜天,你都会为我们烤一只鸡。” 此时,外婆稍稍平静了。于是,我们又说: “以后如果还有东西要杀,一定要叫我们,就由我们来执刀吧” 她说:“你们很喜欢做这种事吗” “不,一点也不,只因为我们必须习惯做这种事。” 她说:“我明白了,这是一种新的练习。你们说得对要懂得如何杀生,以后就能派得上用场。” 之后,我们从杀鱼学起,先抓住鱼的尾巴,然后把鱼头甩出去撞在石头上。我们很快就习惯于去杀一些像鸡c鸭c兔这些注定要被杀来吃的动物。后来,我们也杀了不该杀的动物。我们把抓来的青蛙钉在木板上,然后剖开它的肚子。我们还把抓来的蝴蝶钉在纸板上。如此一来,它就成了我们美丽的收集品。 有一天,我们把我们的橙黄色公猫吊在树枝上。被吊时,小猫不断使劲地挣扎,整个身子屈张得很大,它因为惊吓过度,身子抽搐得很厉害。直到它不再挣扎,我们才将它取下,平摆在草地上。起先,它没有丝毫动静,突然间,它跳起来逃开了。 从这天起,我们偶尔会看见小猫站在远远的地方,却不再靠近我们的屋子,它甚至不再过来喝我们摆在门前碟子里的羊奶。 外婆便告诉我们:“这只猫愈来愈凶了。” 我们说:“别管它,从现在起,我们自己负责抓老鼠。” 之后,我们设计了一些捕鼠圈套,我们把抓到的老鼠丢入沸水中淹死。 21镇上的孩子 我们在镇上还见过其他小孩。因为学校停课,所以镇上的孩子终日在外游荡。这些小孩年纪不等,有年纪大的,也有年纪小的。他们其中的一些人,和母亲住在镇上自己的家里,其他人就和我们一样来自外地,而大多数的小孩都来自大城市。 来自外地的小孩,很多被寄养在陌生人家里,养主待他们并不是很好,平日他们必须到田里和葡萄园里工作。 年纪大的小孩总喜欢欺负年纪小的小孩,并且常抢走他们口袋里的所有东西,有时甚至还抢走他们的衣服。年纪大的小孩也经常殴打年纪小的小孩,他们尤其喜欢欺负来自外地的小孩。 而和母亲住在镇上的小孩从不独自出门,他们一直受到母亲的保护。 没有任何人保护我们,所以我们学着如何去对付那些大孩子。 我们制造了一些武器,有磨尖的石头c装满沙子和石砾的短袜,还有在阁楼中圣经旁边箱子里发现的一把剃刀,必要的时候,可以用它吓走那些大孩子。 一个大热天,我们两人坐在山泉旁的树下,因为靠近涌流不停的泉水,这个地方就凉快多了。家里没井水的人也都来这里取水。在离我们不远的草地上,有几个年纪比我们大的男孩躺在那儿。 这时,小兔子出现了。她提着一个水桶走过来,她把水桶摆在泉眼的下方,等着泉水慢慢注满她的桶子。 当桶里装满水时,那群男孩中的一个人就起身走过去,在桶里吐了一口痰。小兔子立刻将水倒掉,冲洗之后再将桶子放到泉眼下面。 当再次注满桶子时,又有一个男孩起身走过去,在桶里吐痰。小兔子再次倒掉桶里的水,清洗桶子后,将它放在原处接水。只是她不再让泉水注满,而是装了半桶水,就立刻提了桶子跑开。 一个男孩追过去,抓住她的手臂,又在她的桶子里吐了一口痰。 小兔子很不高兴,说:“不要太过分了我要提回去的是能喝c干净的水” 男孩说:“没错啊这是干净的水呀我只不过吐了一口痰进去而已。你该不会认为我的痰脏吧我的痰可比你家所有东西都还干净呢” 小兔子听完后,倒掉桶里的水,站在那儿哭了起来。 这时,那男孩打开裤裆,对小兔子说:“亲它假如你亲它,我就让你的桶子装满水。” 小兔子果真蹲下来了。但是男孩却退了几步说: “你真以为我会让你的脏嘴亲它贱婊子” 说完,他就往小兔子的胸前踢了一脚,然后拉上裤子。 就在这时,我们走过去扶起小兔子,捡起水桶,清洗之后放到泉水下方盛水。 他们之中的一个人对其他伙伴说:“走吧到别的地方玩” 另一个人说:“开什么玩笑好戏才开始呢” 前面的男孩说道:“算了我认识他们,两个危险分子” “危险分子这两个蠢货我一个人应付就够他们瞧了,你们等着看吧” 说完,这男孩走过来,想在桶子里吐痰,但是我们其中一个先绊了他一脚,另一个立刻用沙砾袋殴打他的头,才几下子,他就昏倒在地。其他男孩盯着我们看,其中一个跨了一步打算走向我们。但是,他另一个伙伴说:“小心这两个卑鄙的家伙什么事都干得出来。有一次,他们还用石头打破我的头。而且他们还有一把剃刀,只是还没使出来。他们会毫不眨眼地割断你的喉咙。他们简直就是疯子” 这群男孩听了之后就离开了。 随后,我们装满一桶水交给小兔子。她问我们: “你们为什么不立刻过来帮我” “我们想看看你如何保护自己。” “同时面对三个大男孩,我又能怎样” “你可以拿水桶砸他们的头,抓他们的脸,或是往他们的上踢几脚,再不然就是大声喊叫,或者逃开,过一会儿再回来提水。” 22冬天 天气愈来愈冷了,我们翻遍了行李箱,把所有能找出来的衣服几件套头毛衣和几条长裤都往身上套。然而,我们却无法在自己破旧的鞋子上再套第二双鞋,因为除了这双破鞋外,我们没有其他的鞋子。而且,我们因为没有手套和帽子可以戴,所以手脚也冻得几乎没了感觉。 天空变得一片灰暗,街道上也变得很冷清,小河结冰,森林覆盖上一层白雪。除非木柴快用完了,否则我们不会再走进林子里。 我们告诉外婆:“我们需要两双长筒靴。” 她回答:“一下要这个,一下又要那个,然后呢我哪来这些钱” “外婆,木柴也快用完了。” “那只好省着点用。” 后来,我们不再外出。我们在屋里做其他事情。我们利用木柴雕出一些汤匙c切面包板,然后读书直到深夜。而外婆几乎所有的时间都赖在床上,她很少到厨房做饭,我们的耳根也因此清静多了。 这段时间,我们吃得很不好,没有青菜c水果,就连母鸡也不下蛋了。而外婆每天给我们的食物,就只有几粒干豆和几颗摆在地窖里的马铃薯。但是,地窖里却堆满了熏肉和一瓶瓶的果酱。 邮差偶尔会过来一趟,他一到门前,总是不断地按他自己的车铃,直到外婆走出屋子。这时,邮差会用舌头舔湿他的铅笔尖,在一张纸上写些东西,然后把笔和纸递给外婆,让她在纸张下方画上一个十字。邮差每次交给外婆的不是钱就是包裹或信。然后,他就一边吹口哨,一边骑着自行车往镇上的方向离去。 收到钱或包裹,外婆就在她房里拆封;如果收到信,她就把它扔到炉灶里烧掉。 我们总是这样问外婆:“为什么你每次收到信的时候,连看都不看就扔进炉子里” 她回答:“我不识字,也没上过学,什么也不会,只好做工。我可不像你们这么好命” “我们可以帮你读这些信啊” “任何人都不准看这些信” 我们又问:“那么,是谁寄钱给你是谁寄包裹给你又是谁寄这些信给你” 外婆不说话。 第二天,趁外婆在地窖忙的时候,我们溜到她的房里搜寻。在她的床下,我们发现一个打开的包裹,里面有高领毛衣c围巾c帽子和手套。我们不向外婆提起这件事,以免她知道我们手上有一把可以开她房门的钥匙。 晚餐后,我们耐心地等着。外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4节 婆就像往常一样,喝完白兰地就东摇西晃走向她的房间,然后从腰上取下钥匙打开房门。这时,跟在她身后的我们立刻上前推她一把,她整个人倒在床上,我们则装作进去找东西,并且假装无意间发现了那个包裹。 于是,我们对她说:“太不仁慈了吧外婆,我们一直很冷,又没有保暖的衣服,所以无法外出,而你却想卖掉母亲编织好寄给我们的所有东西。” 外婆没回答我们,然后哭了起来。 我们接着又说:“是我们的母亲寄钱来,她还写信给你。” 这时,外婆说:“她才不是写给我的。她明明知道我不识字,甚至以前,她也从不曾写信给我。而现在她会来信,是因为你们住在我这儿。再说,我根本就不需要她写什么信,也不需要任何她寄来的东西。” 23邮差 从那天起,我们开始守在花园门前等候邮差。他是一个戴着软帽的老人。现在,他骑着一辆在行李架两侧挂有两只邮袋的自行车出现了。 他一出现,等不及他按车铃,我们就迅速跑过去按住他的车铃。 他问道:“你们外婆呢” 我们说:“别管她,把你带来的东西给我们。” 他说:“没什么东西。” 话一说完,他立刻动身打算离去。但是我们将他从车上拉下来,让他跌落在雪地中。这时候,他的自行车也倒下来压在他身上。他嘴里不停地咒骂。 我们翻开他的邮袋,找到一封信和一张汇票。我们拿着那封信对他说: “给钱” 他说:“不行,这得问你们外婆” 我们说:“但这封信是寄给我们的,是我们母亲寄来的。如果你不交给我们,我们就让你起不来,直到你在这里冻死为止。” 他说:“好吧好吧快扶我起来,我的腿被自行车压碎了。” 于是我们先抬起自行车,再扶起这位邮差先生,他很瘦,很轻。 站起来之后,邮差先生就从口袋里掏出钱交给我们。 一拿到钱,我们问他:“签字还是画十字” 他说:“随便,画个十字好了,这样比较妥当。” 接着他又说:“你们这么保护自己是对的,所有的人都认识你们的外婆,没有人比她更吝啬了。这是你们母亲寄来的她真好,我看着她长大。其实她离开这个地方是对的,否则她会因为那些闲言碎语而永远嫁不出去” 我们问:“什么闲言碎语” “就像别人说的一样,她毒死了自己的丈夫。我的意思是,你们的外婆毒死了你们的外公。这是一桩老掉牙的事了。也就是从那时候起,大家都叫她老巫婆。” 我们说:“我们不想听到别人说外婆的坏话。” 邮差先生调整了他的自行车方向后说道: “好吧你们应该很清楚这件事了。” 我们回答:“我们早就清楚了。但是,从今以后得把寄来的东西全部交给我们,如果你不这么做,我们会杀了你,懂吗” 邮差先生说道: “我想你们做得出来,杀人坯子以后你们会拿到邮件的,我才不管呢而那个老巫婆,关我什么事。” 说完后,他一边推着车子,一边拖着那条被我们弄伤的腿离去。 第二天,我们穿得很暖和,带着母亲寄来的钱到镇上买长筒靴。至于母亲的信,则被我们两人轮流藏在自己的衬衫里。 24鞋匠 鞋匠的住处和工作的地方都在一起,都在靠近车站一间房子的地下室里。这个房子的空间很宽敞,在一个角落,摆的是他的床,另一个角落,则是他的厨房,而他的工作场所就在贴近地面的通气窗前。鞋匠坐在一张矮凳子上,四周散了一地的鞋子和工具。他从快要滑下来的眼镜的上缘打量我们,然后再看看我们的破短靴。 我们说:“先生,早安我们想要一种橡胶制的,防水的,又能保暖的长筒靴,你卖这种鞋吗我们有钱。” 他说:“当然有不过这种有里子c可保暖的靴子很贵唷” 我们说:“我们要穿这种靴子,因为我们的脚冻坏了。” 说完,我们立刻把带来的钱摆在矮桌子上。 这位鞋匠说:“这正好够买一双。但是只有一双靴子,你们两个人够用吗你们的尺寸一样,就轮流穿着出门吧” “不可能,我们无法离开对方而独自出门,到任何地方我们都在一起。” “再去跟你们的父母要钱吧” “我们没有父母,我们住外婆家,别人都叫她老巫婆,她不会给我们钱。” 鞋匠惊讶地说道:“老巫婆是你们的外婆喔可怜的孩子你们竟然穿这种鞋子从她家到这儿” 我们说:“是啊我们是这么走来的。没有长筒靴,我们就无法度过冬天,因为我们必须到森林里找木柴,也必须到外头铲雪,我们真的很需要” 鞋匠接着说:“两双保暖又不透水的长筒靴。” 鞋匠笑了笑,然后递给我们两双长筒靴说道: “穿穿看” 我们试穿之后,觉得这靴子很适合我们,于是对鞋匠说: “我们带走这两双靴,等到明年春天卖了鱼和鸡蛋,再给你第二双靴子的钱,或是你愿意的话,我们带些木柴过来。” 鞋匠把钱还给我们,他说:“喏拿去吧我不要你们的钱,不如拿这些钱去买两双好袜子。送你们这两双靴子是因为你们真的很需要它。” 我们说:“我们不喜欢收别人的礼物。” “为什么” “因为我们不喜欢向别人道谢。” “那么你们什么也不必说。走吧哦,不,等一会儿我这里还有一些夏天穿的凉鞋和拖鞋你们一起带走,还有系带皮鞋也拿走吧这些鞋子都耐穿,如果还有你们想要的鞋子就全带走吧” “可是,你为什么要送给我们呢” “因为我用不着,我就要离开这儿了。” 我们问他:“到哪儿去” “天晓得反正有人会来带我走,然后杀了我。” 我们问:“谁要杀你为什么” 他说:“别问了,快回去吧” 于是,我们带走了拖鞋c凉鞋和系带皮鞋,当然,还有穿在脚上的长筒靴。离开之前,我们在门前停下脚步,对鞋匠说: “我们希望你不会被带走,如果真的被带走,我们也希望你不会被杀死。再见了,鞋匠先生,谢谢你,真的非常谢谢你” 当我们回到家,外婆一见到我们就问: “你们上哪儿偷来这些东西该死的坏蛋” “这些不是偷来的,是别人送的礼物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一样吝啬,外婆” 25偷窃 有了长筒靴和保暖的衣服之后,我们又可以外出了。我们在结冰的小河上滑行c玩耍,还到森林里捡木柴。 我们带了一把斧头和一把锯子进入森林。在森林里,已经无法捡到掉落在地上的枯木,因为地上的雪积得太厚了。因此我们爬到树上锯断干枯的树枝,然后用斧头劈开。工作的时候,我们不觉得冷,甚至还流汗。所以我们脱掉手套,放在口袋里,免得一下子就磨坏了。 有一天,我们带了两捆柴,在回家的途中拐了个弯去探望小兔子。 一到她家,发现她家破屋前的积雪积得很高,没有人铲除,而且地上见不到任何足迹,烟囱顶上也没有烟雾升起。 我们敲了敲门,没人响应,于是我们进入屋里。一开始什么也看不见,因为整个屋子很黑,但是,我们的眼睛很快就适应了黑暗。 这间屋子是厨房,也是寝室,在最阴暗的角落里摆了一张床。我们走过去唤了几声,在被子和旧衣服的覆盖下,有东西在移动。小兔子从被窝里伸出脑袋。 我们问她:“你母亲也在被窝里” 她说:“嗯” “她死了吗” “我不知道。” 我们搁下枯柴,接着便在炉灶里点燃火,因为屋子里和屋外一样冷。然后,我们跑回外婆家,到地窖里拿了几颗马铃薯和一些干豆,还挤了一些羊奶,带着这些食物回到小兔子家。我们温了羊奶,放一些雪块在平底锅里,倒入干豆一起煮开。马铃薯就放进烤炉里烤。 不久之后,小兔子爬起来,踉踉跄跄地来到炉灶边坐下。 小兔子的母亲并没死,我们喂了她一些羊奶之后就告诉小兔子: “这些东西一煮好就吃了它,也喂你母亲吃。我们会再来的。” 我们用鞋匠退还的钱买了几双袜子,但是钱并未全都花掉,还剩下一些。于是我们到杂货铺买了一点面粉,然后随手取了一些不付钱的盐和糖。我们还上肉铺买了一小块肥肉,也同样拿走了一大串不付钱的灌肠。最后,我们又回到小兔子家。这时,她们母女两人已经吃完所有的东西了。小兔子的母亲躺在床上,而小兔子正在清洗碗碟。 我们告诉她:“以后的每一天,我们会给你带一捆木柴些干豆和马铃薯过来。但是,其他东西就得用钱买。我们没钱,这么一来,就没办法进杂货店。所以,我们必须买些东西才能偷别的东西。” 小兔子说道:“你们真聪明。其实你们是对的,因为别人根本不让我进杂货店。真没想到你们也会去偷东西。” 我们说:“为什么不这可以练习我们机灵的反应。但是我们真的很需要钱。” 小兔子想了一想说道:“去找神父要钱。偶尔我答应掀裙子给他看时,他就会给我钱。” “他对你作这种要求” “是啊而且他有时还会把手指伸进来,然后给我一些钱,要我不对任何人提起这件事。快快去告诉神父,小兔子和她母亲需要钱。” 26勒索 神父住在教堂边一间称作堂区的大房子里,我们就到那儿找他。 一到那儿,我们拉拉绳铃,一位老妇人开门,她问:“你们想做什么” “我们想见神父。” “有什么事吗” “有人快死了。” 这位老妇人引我们进入等候室,然后她敲了一扇门叫道: “神父,有人需要临终涂油礼。” 门后有个声音回答:“我马上就来,叫他们等一下。” 等了几分钟,一个高高瘦瘦的男人一脸严肃地从他房里走出来。他在一身黑色的衣服上面,穿了一件镶金边的白袍。他问我们:“人在哪儿你们送他来了吗” “是小兔子和她母亲。” 他说:“我在问她们的真实姓名。” “我们也不知道。她母亲又瞎又聋,她们住在小镇的最后一间屋子,现在快饿死c冻死了。” 神父说:“虽然我真的不认识这两个人,但是我还是准备为她们做临终涂油礼,走吧带我去” 我们说:“她们还不需要临终涂油礼,她们需要一些钱。我们已经为她们带了木柴c马铃薯和干豆,但是我们无法再为她们带东西了。所以小兔子叫我们到这儿来找你,因为你偶尔会给她一些钱。” 神父说:“有可能。我给过很多穷人金钱,但是却无法一一记得他们的名字。拿去吧” 神父从口袋里掏出一些硬币给我们,我们收下了,然后对他说: “太少了,这些太少了。连买个圆面包都不够。” 他说:“真令人遗憾啊穷苦的人太多,而虔诚的信徒几乎都不再奉献了。而今,所有的人都处于困厄之中。你们走吧愿上帝降福你们” 我们说:“你给的这些钱只够我们今天用,所以我们明天还会再来一趟。” “什么这是什么意思明天再来我不会让你们进来,马上给我出去” “明天我们一定会再来的我们会不停拉铃,直到你开门为止。我们也会敲你的窗子,踢你的门,要不然就是告诉所有人,你对小兔子所做过的一切。” “我从未对小兔子做过什么,甚至不知道她是谁你们听到的都是她编的谎言,而且也没有人会把无知顽童说出来的话当回事,没有人会相信你们这一切也都是小兔子撒的谎” 我们说:“是真是假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是诽谤,而所有的人都喜欢听别人的丑闻。” 这时,神父坐了下来,一面用手帕拭去脸上的汗水。他说: “太可怕了你们知道自己正在做什么吗” “是的,神父,我们在勒索。” “你们小小年纪就这太可悲了” “没错可悲的是我们不得不这么做,因为小兔子和她母亲真的很需要钱。” 神父一听完,就起身脱掉自己的外套说道:“这是上帝给我的考验你们要多少钱我并不是很富有。” “以刚刚你给我们的那个数字算来,总共需要十次,一个礼拜算一次,我们不会勉强你的。” 于是神父掏出钱给我们。他说:“你们每个礼拜来一次,但是千万别以为我和你们妥协了。这么做算是救济。” 我们回答他:“神父,我们正等你这么说。” 27谴责 有一天下午,许久未见的传令兵出现了,他一进厨房就说: “你们帮吉普车卸货好吗” 于是我们穿上长筒靴,随他走到停在庭院门前马路上的吉普车旁。他交给我们几只木箱和纸箱,要我们放到军官的房里。 我们问他:“今晚军官会来吗我们从来就没见过他。” 传令兵说:“冬天,军官不会来这儿住,或许永远不来。他失恋了,也许会遇到另一个吧哎就当我没说,这不太适合告诉你们。拿木柴去房间取暖吧” 我们拿了木柴到军官房里,然后在铁制火炉里生火。传令兵则拆开木箱和纸箱,从里面取出几瓶白兰地和啤酒放在桌上。此外,还有一大堆吃的东西,有灌肠c肉类和蔬菜罐头,还有一些米饭c饼干c巧克力c糖和咖啡。 这时,传令兵打开一瓶酒,独自喝了起来。然后说道: “我嘛现在就把这些罐头在大锅盆里倒,再把锅子放酒精炉上热。今天晚上我和同伴吃c喝c欢唱,庆祝胜仗。我们有新奇武器,就要打赢战争了。” 我们问:“这么说,战争快结束了” 他说:“没错,快了你们为什么这样盯桌上食物如果饿,就吃巧克力c饼干或灌肠吧” 我们说:“有不少人死于饥饿。” “那又怎么样别想这些。有很多很多人饥饿或其他原因死。别想,我们只要吃足就不怕饿死。” 他打趣地说着。我们又说: “我们认识一个又瞎又聋的妇人,她和她的女儿就住在这附近,她们快活不过这个冬天了。” “这不是我的错。” “不,这是你的错,是你和你的国家的错。是你们带来这场战争的” “战争前,瞎子和她女儿如何过日子” “战争之前,她们靠别人的施舍过日子。有些人给她们旧衣c旧鞋,还带吃的给她们。而今,再也没有人理她们了。人们都变穷了,不然就是整天担心动乱。战争让人们变得吝啬又自私。” 传令兵大声叫道:“我不在乎这一切够了你们给我闭嘴” “是的,你不在乎这一切,却在这里吃我们的食物。” “这不是你们的食物。我吃营房存粮。” “摆在桌上的这些东西全都是我们国家的:酒c罐头c饼干和糖。明明是我们的国家在养你们的军队” 传令兵涨红了脸,在床边坐了下来,把头埋在手里说道:“你们以为我喜欢战争,所以到你们这糟糕的地方来我宁愿待家里,不但宁静,还可以钉桌子c椅子。还有我家乡美酒,每天可以跟温柔女孩玩。但这里人都凶狠,你们小鬼一样。你们说这全都是我错,而我能怎么办如果我说我不上战场,不愿到你们国家,我就被枪毙。去吧桌上所有东西带走庆祝会结束。我现在伤心,你们太狠。” 我们说:“我们不全部拿走,只拿些罐头和一点巧克力。但是你随时可以找我们,至少在冬天里,去拿羊奶和面粉,或是其他任何可以吃的东西。” 他说:“好我会,明天你们来找我去那瞎子家。然后,你们对我好一点” 我们说:“是的。” 传令兵很高兴地笑了,然后他的朋友来了,我们才离开。整个晚上就只听见他们在欢唱。 28教堂的女仆 冬天快结束的一个早晨,我们和外婆在厨房里坐着,突然听到有人敲门。进来的是一位年轻女子,她说:“早安,我来找一些马铃薯给” 她一看到我们就不再说下去。然后,她对我们说: “他们长得真可爱。” 她拿了一张凳子坐下来说道:“来,你过来” 我们一动也不动。她又说:“或是你过来也可以” 我们还是一样不动,于是,她笑了笑说:“那么,靠近一点好了。你们怕我吗” 我们说:“我们不怕任何人。”说完就走向她。 她说:“天啊你们多俊秀啊但是你们太脏了” 外婆这时问她:“你想做什么” 她说:“给神父带些马铃薯回去。为什么你们这么脏你们没洗过澡吗” 外婆生气地说道:“这不干你的事。为什么不是那个老女人来呢” 这位年轻女子又笑了笑说道:“老女人她可比你还年轻呢只是她昨天死了。她是我姑妈,所以由我来替代她的职务。” 外婆说:“她比我大五岁,就这样,她死了你要多少马铃薯” “十公斤,假如你还有,就多拿些来吧还有苹果也一样,还有你还有什么东西神父一副骨瘦如柴的模样,他的食品柜里什么也没有。” 外婆说:“秋天的时候早就该想到了。” “今年秋天我还没住他那儿,我是从昨晚才到他那儿的。” 外婆又说:“我可要提醒你,这年头所有吃的东西都很贵哦” 这位年轻女子又笑了,她说:“开个价吧我们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杂货店里几乎都快没有东西了。” “这里也差不多,任何地方都一样。” 外婆冷冷笑了一下就走出房门。我们独自和神父的女仆待在屋里,她问我们: “你们为什么都不洗澡” “没有浴室,没有肥皂,在这儿根本不可能洗澡。” “看看你们的衣服,多恐怖啊你们没有其他的衣服吗” “我们其他的衣服放在长板凳下的行李箱里,但是那些衣服又脏又破,外婆也从不洗那些衣服。” “那老巫婆是你们的外婆真令人意外” 这时,外婆进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5节 来了,手上提了两个袋子。她对年轻女子说: “这些总共十个银币,或者一个金币也可以,我可不收纸钞,它们很快就不值钱了,到时候都会变成废纸。” 年轻女子问外婆:“袋子里装了什么东西” “食物要还是不要” “我要,我明天拿钱给你。这两个小孩能帮我提袋子回去吗” “只要他们愿意就行,但是他们很少愿意,他们不听从任何人的话。” 年轻女子问我们: “你们很乐意的,是不是你们一人提一个袋子,我呢,就提你们的行李箱。” 外婆问:“行李箱这是怎么回事” “我要帮他们清洗脏衣服,明天会把衣服连带这笔钱一起送过来。” 外婆又冷冷地一笑说道: “洗他们的衣服如果你喜欢的话” 我们和这位年轻的女仆一起离开。到教堂的这段路上,我们一直跟在她身后,看着她的两条金黄色辫子在她的黑色披巾上跳动。她的辫子又粗又长,直达腰际,红色的裙子下,她的屁股一摇一摆扭着。在红裙子和长筒靴之间,可以看到她的双腿,她穿了一双黑色丝袜,右腿上已经开始抽丝了。 29洗澡 到了教堂,女仆带我们从后门进入。把袋子摆入食品柜之后,我们来到盥洗室。在那儿,到处都是紧拉的绳子,这些绳子是用来吊衣物c毛巾的。此外,还有各式各样的器皿,其中一个是用锌板制成的形状特别的浴缸,它看来像极了座位深陷的扶手椅。 女仆将我们的衣服从行李箱里拿了出来,全混在冷水里浸泡,然后她生火烧了两大锅热水。她说: “我很快就可以把待会儿要穿的衣服洗好,在你们洗澡的时候,衣服就干了。至于其他的衣服,明天或后天再给你们带过去,也会帮你们修补好。” 她将开水倒入浴缸,然后再加了一些冷水。她对我们说:“好了,谁先洗” 我们站在原地不动。 她又说:“是你,还是你快把衣服脱掉” 我们问她:“我们洗澡时,你会待在这里吗” 她笑得很大声,然后回答我们:“那还用说,我会待在这里我还会帮你们擦背,帮你们洗头。在我面前,你们不必害羞。瞧我几乎可以当你们的妈妈了。” 我们还是一直站在原地不动。然后,她脱下自己的衣服说: “算了,我自己先洗了。你们看,光着身子在你们面前我都不会害臊,你们还只是小男孩。” 女仆一边洗澡一边低声唱歌,当她注意到我们正在注视她时,她的脸红了起来。她的坚挺,就像是未完全吹胀的气球一样;她的皮肤很白,而且全身布满了金黄色的汗毛,不只两腿之间和腋下长了毛,肚子和大腿上也一样。女仆一边用毛巾手套在水里擦洗身体,一边不断哼着歌。她一出浴缸就快速穿上浴衣。换好浴缸里的水之后,她转身背对我们开始洗衣服。这时,我们两人立刻脱了衣服一起进入浴缸,这个浴缸的空间对我们来说,实在是太足够了。 过了一会儿,女仆递给我们两条白色浴巾说道: “希望你们能好好擦洗一番。” 洗完澡后,我们就待在这个热烘烘c充满水汽的浴室里,身上裹着毛巾,坐在长板凳上等着干衣服穿。 女仆拿了把剪刀走过来说: “现在我要帮你们剪指甲,不要再摆臭架子,我又不会把你们给吃了。” 她替我们剪了手指甲和脚趾甲,还剪了我们的头发。她一边亲吻我们的脸颊和脖子,一边不停地说道: “噢多漂亮的小脚啊多娇小c多干净啊噢这小耳朵多可爱啊这颈子好柔嫩啊噢我多么想拥有如此美丽c漂亮而又完全属于我的小男孩啊我会在他们全身上下不停搔痒。” 女仆在我们全身上下不停抚摸,不停亲吻,她还用舌头在我们颈上c腋下和屁股之间搔痒。 这时候,她坐在我们之间,把我们搂向她,说道: “假如我有两个这么漂亮的宝宝,我一定会让他们好好吸我这对好喝的奶奶,就在这儿,喏喏就这样吸。”她边说边把我们的头拉向她露在浴衣外面的,我们就这样吸着她变得很硬的,而女仆口中还不断的呻吟:“噢多可惜啊你们不再长大一点噢多美好啊和你们在一起玩是多么美好的事啊” 她的呼吸变得很急促,不停喘息。突然间,她整个人就僵硬了。 当我们离去时,她对我们说:“以后每个礼拜六都到这儿来,让我帮你们洗澡,顺便也把你们的脏衣服带来。我要你们永远都这么干净。” 我们说:“我们会带木柴来交换你为我们做的这些事。等到我们有鱼和蘑菇时,也会一块儿给你带过来。” 30神父 接下来的这个礼拜六,我们又过来女仆这儿洗澡。洗完澡之后,女仆说: “到厨房来,我先泡个茶,然后一块儿吃面包和奶油。”正当我们在吃面包的时候,神父进到厨房里。我们向他说:“先生,日安” 神父立刻接口道:“我认识他们,你们跟我来” 于是我们就跟在神父的身后,穿过一间只摆了椅子的大圆桌,和墙上挂着十字架的房间。然后,我们又进到另一间阴暗的房间,墙边都堆满了直达天花板的书籍。正对着门的墙上,挂了一个耶稣雕像的十字架和靠在墙边祷告用的跪凳;靠窗户的地方摆了一张书桌;此外,还有一张摆在角落的窄床和靠墙排列的三张椅子。这就是这间房间里所有家具的摆设。 神父说:“你们变了很多,变得很干净,有如两位天使。坐吧”神父移了两张椅子面对他的书桌让我们坐在那儿,他就坐在书桌后方,然后他拿给我们一个信封袋,他说:“这里面装的是钱。” 接下信封袋,我们告诉他:“你很快就可以不必给钱。到了夏天,小兔子就可以独自摆脱困境了。” 神父接着说:“我会继续接济这两个女子。呃我很惭愧,我应该早点帮她们。现在,我们是不是来谈谈别的事” 我们看着神父,不说话,他又说:“我从未看过你们上教堂。” “我们不上教堂。” “你们偶尔也祷告吗” “不,我们不祷告。” “可怜的羔早,我会为你们祈祷,你们至少识字吧” “是的,先生,我们识字。” 神父这时拿了一本书给我们,说道:“拿去,读读看,读了之后,你们将会发现耶稣基督生平的伟大事迹,和一些与圣徒有关的生活。” “这些我们都知道,我们有一本圣经,我们还念过旧约和新约。” 神父扬了扬他黑色的眉毛说:“真的你们读过整本圣经” “是的,先生,我们甚至还背了几页。” “哪几页” “呃有创世纪c出埃及记c伊撒意雅先知书c启示录以及其他的几页。” 神父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他说:“那你们应该知道十诫吧你们遵守十诫吗” “不,我们不遵守十诫,也不会有人遵守的。上面写着你不可杀人,结果所有的人都在杀人。” 神父又说:“唉战争就是这样来的。” 我们说:“比起圣经,我们倒还比较喜欢别的书。但是我们没有其他的书。你呢你有吧可以借我们吗” “我的书对你们来说都太难了。” “会比圣经难吗” 神父望着我们说:“那你们喜欢哪一类书籍” “有关历史和地理的书,我们喜欢的那些描述真实状况的书,而不是那些虚假捏造的书。” 他说:“下礼拜六到这儿来,我找一些适合你们的书。现在我想一个人静一静,你们回厨房把那些面包吃完吧” 31女仆和传令兵 当我们和女仆在院子里摘樱桃时,传令兵和外官坐着吉普车来了。军官直接经过我们身旁进入他的房间。传令兵在我们身边停下来说: “小朋友好,美丽小姐好。樱桃熟吗我喜欢樱桃,更喜欢美丽小姐。” 这时,军官探过窗口叫唤传令兵,于是传令兵就跑进屋里去了。女仆对我们说: “你们怎么不告诉我,你们家里有男人” “都是些外国人啊” “那又怎徉那军官可是个英俊的男人啊” 我们问道:“你不喜欢那个传令兵吗” “他又矮又胖。” “可是他人很亲切又有趣,虽然是外国人,但是他说我们的话说得很好。” 她说:“管他的,我喜欢的是那个军官。” 后来,军官来到窗前坐在凳子上。其实,女仆的篮子里已装满了樱桃,她可以回堂区去了,不过她还是待在那儿不走。她看着军官,笑得很夸张。然后,她双手吊在树干上晃来晃去,又跳了下来躺在草地上。最后,她丢了一朵雏菊在军官的脚边,但是军官站起身来回房去。过了一会儿,他从房间出来,坐上吉普车离去。 此时,传令兵趴在窗口叫道:“谁帮忙可怜男人清理脏房间” 我们说:“我们很乐意帮你。” 他说:“我要小姐帮忙,一位漂亮小姐。” 我们对女仆说:“来吧帮他点忙吧” 于是我们三人都进了军官的房间,女仆拿了扫帚扫起地来。传令兵坐在床上说: “我我梦到公主,公主捏我,叫醒我。” 女仆笑了,她狠狠捏了一下传令兵的脸颊。 传令兵叫道:“我现在清醒,可是我也捏凶巴巴的公主。” 他把女仆拉到怀里,捏了一下她的屁股,女仆挣扎着,但传令兵抱她抱得更紧。他对我们说:“你们出去门关上。” 我们问女仆:“你要我们留下来吗” 她笑道:“留下来干嘛我一个人会好好保护自己的。” 我们走出房间,关上门。女仆来到窗口对我们笑,她拉下百叶窗,关了窗户。然后我们爬上阁楼,从洞里看到军官房里发生的事。 传令兵和女仆躺在床上;女仆没穿衣服,传令兵只穿一件衬衫和袜子,他就趴在女仆身一上,两个人都在前后左右摇动,传令兵发出像外婆养的猪一样的呻吟声,而女仆则发出好像有人弄痛了她的叫声,可是她也同时笑着叫道:“嗯,嗯,嗯,噢,噢,噢,” 从那天起,女仆就常常来我们家,而且和传令兵关在一起。我们偶尔会偷看一下,但不是每次都看。 传令兵比较喜欢女仆弯下腰,四肢趴在地上,然后他从后面弄她贴在她的屁股上。 但是女仆比较喜欢传令兵躺着,然后她坐在传令兵的肚子上,一上一下移动,好像在骑马一祥。 传令兵有时候会送给女仆一些碎丝绢c袜子或香水。 32外官 我们在花园里做“不动”的练习。天气很热,我们躺在胡桃木的树荫底下,透过那些叶缝,我们会发现天空c云和那些树叶也是静止不动的。云看起来好像也是,可是如果专心看久一点,可以发现云不停扩张变化。 外婆从屋里走出来,经过我们旁边时,她往地上踢了一脚,弄得我们满身满脸都是砂砾。她嘀咕了一会儿,然后到葡萄园里去睡午觉。 军官坐在他房前的长凳上,光着上身,闭着双眼,头靠在白墙上晒太阳。突然,他向我们走来,对我们说话,但我们没有回答,也没看他一眼,他又回去坐在凳子上。 一会儿,传令兵告诉我们:“军官先生叫你们去说话。” 我们不回答他,他又说:“站起来,过去那里如果不听话,军官会很生气。”我们一动也不动。 这时,军官不知说了些什么,传令兵就走进房间,我们听到他边整理房间边唱歌的声音。 当太阳照到烟囱那头的屋顶时,我们站起来走向军官,站在他面前。他叫传令兵过来,我们问:“他刚才说什么” 军官问了些问题,传令兵翻酬说:“军官先生问,为什么不动,不说话” 我们回答:“我们在做不动的练习。” 传令兵又翻译道:“军官先生说,你们做练习很多很多,还包括其他,他曾经看过你们两个,互相皮带鞭打对方。” “那是让我们变得更强壮的练习。” “军官先生问,你们做这些事为什么” “为了让自己习惯痛苦。” “他问,你们喜欢受苦吗” “不是,我们只想克服皮肉的痛苦,冷c热c饥饿等让人痛苦的事。” “军官先生称赞,说很棒。” 军官又说了几个字,传令兵对我们说:“好,没事,我走了你们一样,快走钓鱼去” 可是军官对我们微笑,一把抓住我们的手臂,他做了手势叫传令兵离开。传令兵走了几步,回头说:“快走啊快点到镇上廷逛” 军官看着他,传令兵就一直走到庭院门口,然后又转身对我们叫道:“快啊你们白痴两个别留笨蛋听不懂啊” 他走了,军官对我们微笑,带我们进入他的房间。他坐在一张椅子上,把我们拉向他跟前并抱起我们,让我们坐在他腿上,于是我们把手放在他脖子上,靠着他毛茸茸的胸部,紧紧抱着他。他把我们摇来摇去。 这时,在我们坐的下面,也就是军官的两腿间,我们感觉到一股热气流过。我们互看对方一眼,然后瞪着军官直瞧。他轻轻推开我们,弄乱了我们的头发,他站起来,递给我们两根马鞭,然后他趴在床上。此时,他只说一个字,我们虽然听不懂他的语言,但了解他的意思。 于是,我们轮流鞭打他。 后来,军官的背上出现了一条条的红色痕迹,我们越来越用力鞭打,只听见军官不断呻吟。然后,他也没换姿势,就把长裤和内裤直脱到脚踝。我们使尽全力抽打他那白白的屁股,他的大腿c小腿,他的背部c颈子c肩膀。现在,他身上每一个地方全都是通红的。 军官的身体c头发c衣服c床单c地毯和我们的手心c手臂也全都红了。血甚至溅到我们眼里,混着我们的汗水;我们一直鞭打到军官发出最后的叫声,一声不像人的声音为止。最后,我们精疲力竭跌坐在他的床脚边。 33外国语 军官带了一本字典给我们。从那本字典里,我们可以学到他们国家的语言。我们开始一个单字一个单字地背诵,传令兵会纠正我们的发音。几个星期之后,我们就可以流利地使用这种新的语言了。我们进步得很快,传令兵也不用再被逼着翻译了。军官对我们很满意,不但送给我们一只口琴,还给了我们一把他的房间钥匙,让我们想进去的时候都可以进去但是我们已经用我们的钥匙偷偷溜进去过了。现在,我们再也不必偷偷摸摸了,我们可以在里面做任何我们喜欢的事:吃饼和巧克力,或是抽烟。 我们常常进去那个房间,因为房里的所有东西都很干净,而且在那里也比在厨房里安静多了。在房间里面,我们最常做的就是作功课。 军官有一台留声机,还有几张唱片,我们常躺在床上听音乐。有一次,为了让军官高兴,我们就放了他们国家的国歌,可是他很生气,然后一拳打碎了那张唱片。 有时候,我们睡在他那张好大好大的床上。一天早上,传令兵在军官的床上发现我们,他很不高兴地说道:“你们随便以后不可以晚上军官如果回来怎么办” “会怎么样吗这里也够地方让他睡啊” 传令兵说:“你们笨迟早付出代价。如果军官伤害你们,我杀死他。” 一天晚上,军官回来了,发现我们睡在他床上。我们被煤油灯的亮光弄醒后,我们问他:“你要我们回厨房睡吗” 军官摸摸我们的头说:“留在这儿,留在这里好了。” 他脱了衣服躺在我们中间,搂着我们,在我们耳边轻轻说道:“睡吧我爱你们,乖乖睡吧” 我们又睡着了。不久之后,天快要亮的时候,我们想起床,可是军官仍抱着我们,他说:“别动,再睡一会儿。” “但是我们想出去尿尿。” “不必出去了,在这里尿尿就可以了。” 我们问:“尿在哪里” “呃尿在我身上。别怕,尿啊尿在我脸上” 于是我们尿了,把整张床都弄得湿湿的。尿完之后,我们就冲到院子里。这时,太阳已经出来了。我们开始早上的工作。 34军官的朋友 军官有时候会带一个朋友回来,那位朋友是另一个军官,但更年轻。他们通常整晚都在一起,那位朋友还留下来过夜,我们从天花板的洞口看过他们几次。 夏天里的一个晚上,传令兵准备一些吃的,他在桌上铺了一块桌布,然后我们在桌上摆了些花。军官和他朋友坐在桌前。他们先喝酒,过了一会儿,两个人就吃起东西,传令兵则坐在门边的凳子上吃。然后,军官和他的朋友喝起酒来。这段期间,我们忙着换唱片,把留声机的唱针拿上拿下。 这时,军官的朋友说:“我很受不了这两个小鬼,把他们赶出去。” 军官问:“你在吃醋” 他朋友回答:“吃这些小鬼的醋笑死人了吃这两个野孩子的醋” “他们长得很好看,你不觉得吗” “也许吧我没注意过他们。” “哦你没注意过他们那你现在就仔仔细细看看他们吧” 他朋友的脸顿时红了起来,然后说道:“你到底想怎么样我受不了他们那副奸诈的样子。他们好像在偷听我们谈话,监视我们似的。” “他们的确是在听我们谈话,因为他们说我们的话说得很好,所以他们听得懂我们在说什么。” 这时,军官的朋友脸色发白,他站起身来说道:“太过份了,我要走了。” 军官说:“别做傻事了小朋友,出去吧” 我们走出房间,爬上阁楼,偷看并且偷听他们说话。 军官的朋友说:“你让我在那些笨小鬼面前显得可笑。” 军官说:“他们是我见过最聪明的两个小孩。” 他朋友说:“你这么说是想故意伤害我c让我痛苦你老是想折磨我c羞辱我总有一天,我会杀了你” 军官听完,就丢了一把手枪在桌上说道:“这就是我要的,快拿枪,杀我快啊” 他朋友拿起桌上的手枪,对着军宫叫道:“我会的你看着好了,我会这么做的下次你再跟我谈起他或另外一个人,我就会杀了你。” 军官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6节 闭上眼睛,笑着说:“他真英俊年轻强壮优雅有气质有教养又温柔爱幻想勇敢傲爱我一直爱着他,他死在东方的战场上,当时他只有十九岁。没有他,我就活不下去。” 他朋友把枪丢在桌上说:“下流” 军官张开眼睛,看着他的朋友说道:“胆小鬼真没出息” 他朋友说:“你也只不过如此,如果你那么勇敢c那么难过c没有他就活不下去,那你就跟他一起去死吧你要我帮忙吗我可没发疯去死啊自个儿去死吧” 军官拿起了手枪,指着自己的太阳穴。于是我们候便跑下楼,看见传令兵坐在敞开的房门口,我们问他:“你想他会自杀吗” 传令兵说:“别怕,他们酒喝多就这样,我啊,我先前已将两把枪的子弹取出来了。” 我们走进房间,对军官说:“如果你真想死的话,让我们来杀你,把你的枪给我们。” 他朋友说:“小混蛋” 军官笑着说:“谢谢,你们真好我们只是闹着玩的,去睡觉吧” 于是,他站了起来跟在我们身后要去关门,一看到坐在门边的传令兵,他就说:“你还坐在那儿干嘛” 传令兵说:“我没得到离开的许可。” “滚吧我要静一静懂吗” 透过那扇门,我们又听到军官对他的朋友说:“这倒是给你上了一课,你这个软脚虾” 我们还听到一些吵架声c打架声c摔椅子乒乒乓乓的声音,还有东西掉下的声音,一些吼叫声和喘息声。然后,这一切在突然间都静下来了。 35第一次表演 女仆常常唱歌,她都唱那些老旧的民谣或与战争有关的新歌。我们听了这些歌曲,再用口琴重复吹奏出来,我们还要求传令兵教我们一些他们国家的歌。 有一天晚上,当时已经很晚了,外婆也睡着了,我们跑到镇上去。在一条旧街道上,城墙的旁边,我们停在一间矮房子前。从那扇朝着楼梯开着的门里传出了吵杂声c说话声和烟味。我们踏着石阶往下走,进入一家布置得像小酒吧的地下室,里面有一些男人,有的站着c有的坐在板凳或酒桶上喝酒。他们大部分都很老了,但是也有几个年轻人,还有三个女人。没有人注意我们。 我们其中一个人开始吹口琴,另一个人就跟着口琴声唱起一首很流行的歌曲,这首歌是叙述一个女人,等着她那去打仗而很快就要胜利归来的丈夫的故事。 慢慢地,那些人转过身来看我们,所有声音都静下来了,只听到我们唱歌的声音,还有愈吹愈响的口琴声。我们的乐声在地下室的屋顶上响着c回荡着,就好像另外有人在屋顶上演奏c唱歌一样。 歌唱完了,我们抬起眼睛看着那些疲倦c凹陷的脸孔。一个女人笑着拍起手来,而另一个缺了一只胳臂的年轻男子用一种沙哑的声音说道:“再来,再表演几首吧” 于是我们交换了角色,刚刚吹口琴的人则把口琴交给另一个人。然后,我们又唱起了另一首歌。 这时候,一个很瘦的男人摇摇晃晃走近我们,他面对我们大叫:“安静兔崽子” 他粗鲁地把我们其中一个人推到右边,一个推到左边,我们失去平衡,口琴就掉在地上。后来,那个男人扶着墙走出去了,我们还听到他在街上叫道:“全世界的人都给我闭嘴” 我们捡起口琴,擦了几下。有人说:“他是聋子。” 又有一个人说:“他不只是聋子,他整个人都疯了呢” 有一位老先生摸摸我们的头,泪水在他凹陷又带着黑眼圈的眼里打转,他说:“真不幸真是个不幸的世界可怜的孩子,可怜的人们” 还有一个女人说:“不管是聋了或哑了,反正他回来了。而你,你也一样,也回来了” 这个女人坐在那个缺了一只胳臂的男人腿上,那男人说道:“宝贝,你说的对,我是回来了,可是我拿什么东西工作还会有人要我工作吗我要锯木板的时候,要用什么抓住木板来锯难道难道要用我外套上的这只空袖子吗哦我的天啊” 这时,另一个坐在凳子上的年轻男人打趣着说:“我还不是一样,也回来了只是我的腿和下半身其余部分都废了,我再也无法站起来了。我倒宁愿当时立刻就被那一枪给解决了,就这样死在那里算了。” 另一个女人说:“这祥下去,你永远也不会快乐的那些我在医院看着他们死去的人都说:无论我的情况如何,我都想活着回家,看看我老婆c我母亲,无论如何,能再让我多活几分钟也好。那些人都这么说。” 她一说完,另一个人又接着说道:“你给我闭嘴你们女人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叫战争。” 那女人说:“我们不知道战争我们做的c关心的才多呢有小孩要养,有伤者要照顾,而你们,战争一旦结束了,你们个个就全都成了英雄。死了的,是英雄;活着的,是英雄;残废的,也是英雄。你们就是为了逞英雄,所以才会引发战争你们这些男人,这是你们的战争,既然你们想要,就去做啊狗屁英雄” 于是大家开始谈论c吼叫。靠近我们的一个老人说:“没有人会喜欢战争的,没有人,绝对没有。” 我们走出地下室,决定回家。 这时,月亮照亮了小镇和那条尘土飞扬c通往外婆家的街道。 36表演的进展 我们学会了抛接水果的小把戏:例如用苹果c胡桃c杏桃之类的水果。我们最初先往上丢两个,这太简单了;然后往上丢三个c四个;到现在,我们一次能丢五个。 我们又发明了几招用纸牌和香烟表演的小把戏。 我们也练习一些特技动作,我们会做侧翻c危险的跳跃c前后空翻,而且我们还能轻松自在地用手倒着走路。 我们穿上在顶楼箱子里找到的旧衣服,不过那些衣服对我们来说大了点;例如又宽又破的方格西装外套,大得害我们必须用条绳子绑在腰上的长裤上,我们也找到一顶又圆又硬的黑礼帽。 我们其中一个人拿了一只红甜椒固定在鼻子上,另一个则沾了一片用玉米须做成的假胡子。我们还找到一支口红,然后把自己的嘴巴画得很大,直到耳边。 我们就这样打扮成小丑,来到市场的广场上,就是商店和人群最多的那个地方。 我们用口琴和挖空的葫芦做成的鼓,制造出很大的声音,然后用这种方式开始我们的表演。当围观的人够多的时候,我们就用番茄,甚至还有鸡蛋表演抛接杂技。那些番茄是真的番茄,可是那些鸡蛋却弄空了再填入细砂进去的。因为那些人不知道,所以他们又叫又笑的。当我们好像快要打破其中一个鸡蛋时,他们便鼓掌叫好。 楼下来,我们表演魔术,最后以特技表演结束。 当我们其中一个不断做侧翻和跳跃时,另一个就用手倒立绕着观众走,嘴里还咬着那顶旧帽子。 到了晚上,我们就卸掉脸上的妆,到那些小酒吧里演奏。 很决地我们就知道了镇上所有的酒店。有酿酒人自己卖酒的酒窖;有必须站着喝酒的小酒吧;也有那些打扮入时的人,和一些专想泡妞的军官常去的时髦咖啡座。 那些喝酒的人给小费给得很大方,他们也很容易跟别人说出心事,所以我们知道了各种人的各种秘密。 时常有人给我们酒喝,所以我们也渐渐习惯了酒精,我们也抽别人给的烟。 我们到每个地方都表演得很成功,那些人都觉得我们的声音不错,他们常为我们鼓掌。 37舞台剧 有时候,如果那些人看得很专心,他们也没喝得太醉,我们就会表演一段自己编的小话剧给他们看。例如:“穷人和有钱人的故事”。 我们一个演穷人,另一个演有钱人。 有钱人坐在椅子上抽烟,穷人走进来说:“我已经把您的木材锯完了,先生。” “很好,运动对身体有很多好处,你的气色非常好,脸色红润。” “可是我的手都冻僵了,先生。” “过来,把你的手伸出来哎唷怎么都裂开了看了就恶心。” “这是冻疮,先生。” “你们这些穷人,一天到晚有事没事就尽会生一些讨人厌的病,你的问题只是你太脏了。拿去,这是你的工钱。” 有钱人丢了一盒烟给穷人,穷人就拿了一根烟来点,然后抽起烟。但他站的地方是在门边,那里没有烟灰缸,他又不敢走近桌子,于是他把烟灰弹到自已的手掌心上。有钱人很想叫穷人滚蛋,所以就假装没看见穷人需要烟灰缸。但是穷人不想马上离开那个地方,因为他饿了。他说: “你家好香哦先生。” “那是因为干净的关系。” “也是热汤味道,我今天还没吃东西。” “你早就该先吃的。至于我,我等一下要去餐厅,因为今天我放厨师一天假。” “可是,这儿闻起来明明有热汤的味道。” 有钱人吼着说:“我家不可能有汤的味道,没有人在我家做汤,那准是隔壁传过来的味道,或者那是你的幻觉让你闻到汤味你呀,你们这些穷人,就只会想到你们的肚子,这就是你们为什么老是没钱的缘故。你们把所有赚来的钱都花在喝汤和买面包上了,你们这群猪你就是这样,你看,现在你的烟灰又弄脏了我的地板滚出去,我再也不要看到你” 有钱人开了门,踢了穷人一脚,把他踢倒趴在人行道上。 有钱人关上门,坐在一碟汤前,双手合十说道:“主啊感谢你所赐的一切恩惠。” 38空袭警报 我们刚到外婆家的时候,镇上偶尔只有几声警报,但是现在却越来越多了。就像在大城市一样,不论是白天或晚上,警报器在任何时候都可能会大声鸣叫。只要警报器一响,人们就跑道地窖里躲起来。在这段时间里,街上没有半个人影,偶尔几家住户和商店的门还是开着的,我们就利用这个时候进去,很悠哉地拿走我们喜欢的东西。 我们从来不在地窖里躲警报,外婆也是。如果是在白天,我们就继续工作;如果是在晚上,我们就继续睡觉。 大多数的时候,那些飞机只是穿过我们镇上去轰炸边界的另一头。偶尔,有颗炸弹正好落在一间房子上。就这样,我们根据冒烟的方向认出那个地方,然后跑去看那间已经被炸毁的房子。如果还剩下什么东西可以拿的,我们就拿走。 在被轰的房子地窖里,我们注意到通常躲在里面的人都会被炸死,反商是房子的烟囱一直站在原处。 偶尔,我们也看过飞机对田里或街上的人们用机枪猛烈扫射。 传令兵告斥我们,当飞机朝我们飞来时一定要注意;但是当它飞在我们头上时,就表示危机过去了。 由于空袭的关系,天色暗下来的时候,在没有把窗户完全遮住前是不准点灯的。外婆认为,如果全面禁止点灯效果会更好。为了要人们遵条这项规定,还有一些巡逻队会做整夜的巡逻。 有一次吃饭的时候,我们向外婆提起我们看到一架起火的一飞机掉到地上,而飞行员则用降落伞逃生了。 “我们不知道那个敌军的飞行员后来怎么了。” 外婆说:“敌军那是朋友,是我们的兄弟,他们马上就要来了。” 一天,我们在拉响警报时外出散步,一个发疯似的男人急忙冲向我们说:“敌机轰炸的时候,你们不可以待在外头。” 他一下子抱起我们往一个门跑去,口中喊道:“进去到里面去” “不要” “这是防空洞,待在里面很安全。” 他打开门,把我们拉到他前面。地下室里面满满的人,却很安静。女人们都紧紧把自己的小孩抱在胸前。 突然,有个地方传来几声爆炸声,那声音越来越近。那个带我们来地窖的男人此时就跑向角落的木炭堆,还试着钻到里头去。 几个女人轻视地冷笑了几声,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人说:“他因为精神错乱,所以才能向军队申请休假回乡。” 突然间,我们感到无法呼吸,于是就把地窖的门打开。这时候,一个高大的胖女人推开我们,然后她又关上门叫道:“你们疯了现在不准出去” 我们说:“人们都是死在地窖里的,我们要出去” 那个胖女人靠在门上,她让我们看看她手臂上的民防局臂章。 “这里由我来发号施令你们给我待在这里” 我们用力咬了她那只肥肥胖胖的手臂,又朝她小腿踢了几脚,她发出几声惨叫想打我们,而其他的人都在一旁看热闹。最后,她又羞又气涨红了脸说道:“去吧滚得远远的最好在外面被炸死,也不会有人为你们感到惋惜” 我们到外面呼吸空气,这是我们第一次感到害怕。那些炸弹仍然像雨点般地持续掉落下来。 39像畜牲一样的人群 我们到神父家取我们的干净衣服。当我们和女仆在厨房里吃涂奶油的面包时,听到街上传来喊叫声。于是我们把面包放回盘子里跑出去,看到大伙都站在自己家门口,朝车站的方向望去,有几个小孩兴奋地边跑边喊着: “他们来了他们来了” 这时,街口转角处驶来一辆军用吉普车,上面坐了一些外官,那辆吉普车开得很慢,车后跟着一些士兵,他们把枪扛在肩上。在他在垢面,跟了一群像畜牲一样被赶着走的人群,小孩就长得像我们一样,女人就像我们的妈妈,老人则和那个鞋匠一样。 他们大约有二三百人,被士兵围成一圈前进。有几个妇人不是背着她们的孩子,就是肩上坐着她们的孩子,而有的是把小孩抱在胸前。其中有一个妇人跌倒了,小孩也摔在地上。大伙儿七手八脚扶起她和她的小孩,其中有人背起她们一起走,因为这时候有个士兵拿枪指着他们,要他们前进。 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哭,所有的人都盯着地上看,我们只听到士兵的钉鞋声音。 就在我们面前,一只细细的手从人群中伸出来,那只脏手伸得很直,发出了声音说:“给我面包” 女仆笑着做了个手势,好像要把她手中剩下的面包给那个人;她把面包拿近那只伸直的手,接着大笑了一声,然后又把面包塞到自己的嘴里吃掉,还说: “我也一样,也很饿啊” 一个士兵看到这个情景,伸出手在女仆的屁股上打了一下,又给她一个耳光,但是女仆却举起她的手帕向那位士兵挥手,直到我们看见夕阳中,只剩那一大片像云一般扬起的尘土为止。 后来,我们回到神父家,从厨房看到神父跪在他房里那尊耶稣的十字架前。 女仆说:“把你们的面包吃完吧” 我们说:“我们不饿了。” 我们走进那个房间。神父转过身来对我们说:“要和我一起祷告吗孩子们。” “你是知道的,我们从不祷告,我们只想知道一些事。” “你们不会懂的,你们太小了。” “而你,你不算很年轻,所以我们才问你。那些人是谁他们要被带到哪里去为什么” 神父站了起来,走向我们,他闭上眼睛说:“主的旨意是很难懂的。” 然后,神父睁开眼睛,把手放在我们头上说:“很遗憾让你们见到那种情景,你们四肢都在发抖。” “你也是啊神父。” “是啊我老了,所以才发抖。” “我们发抖是因为我们冷我们没穿上衣,现在就去拿女仆洗好的衬衫。” 我们走进厨房,女仆把装着干净衣服的包包拿给我们,我们一人拿一件衬衫穿上。 女仆说:“你们太敏感了,对你们来说,现在最要紧的就是忘了你们刚才所看到的事。” “只要我们看过的事,就绝对忘不了。” 她把我们推向门口说:“走吧不要担心这些事情绝不会发生在你们身上,绝对不会。而那些人也只不过是些畜牲而已。” 40外婆的苹果 我们从神父家一口气就跑到鞋匠家。他家窗户的玻璃都碎了;门也被撞破了,屋里一团槽,墙上写了一些下流的话。 隔壁房门口,有位老太太坐在凳子上,我们问她:“鞋匠走了吗” “已经走很久了。唉可怜的人” “他该不会是在今天经过镇上的那堆人里面吧” “不是,今天那些人是坐着载畜牲的火车从别的地方来的。而他,在这儿就让他们给杀了,就在他的工作房里,用他自己的工具。你们别担心,上帝全都看见了,它认得出它的子民。” 当我们回到家,发现外婆两腿张开,躺在院子门口,四周散了一地的苹果。 外婆一动也不动,额头上流着血。 我们跑到厨房弄来一条湿布,又从架子上拿了一瓶白兰地。我们把湿布放在外婆的额头上,然后倒了一些酒在她嘴里。过了一会儿,她睁开眼镜说道:“我还要” 我们又倒了些酒在她嘴里。 外婆用手肘撑起身子,开始喊着:“把那些苹果捡起来你们这两个狗养的,捡苹果还等什么” 我们把苹果从马路上的尘土中捡回来,放进外婆围裙的口袋里。 那块湿布从她额头上掉了下来,血流进她眼里,她用头巾的一角擦了一下。 我们问:“外婆,你痛不痛” 她冷笑了一声:“只是被枪托撞了一下,死不了的” “外婆,到底怎么了” “没什么,我那时正在摘苹果,就站在门口看人群,突然我的围裙从我手中滑掉了,苹果就跟着也掉了一地,还滚到马路上混在人群里,到处都是,但也不能因为这样就拿枪托打我的头呀” “谁打你的头” “你们想会是谁啊你们该不会这样笨吧他们也打那群人,就这么朝人群里乱打一通。不过还是有几个家伙口吃到了我的苹果” 我们扶外婆起来,带她进屋去。她开始削掉那些苹果皮,她说她要放在糖水里煮。但是,话才说完,她又跌了一跤,我们就把她扛到她床上去。我们帮她把鞋子脱下;这时候,她的头巾滑下来了,露出一个光秃秃的头顶,我们又帮她戴上头巾,然后在她床边待了很久,就这么一直握着她的手,注意她的呼吸。 41警察先生 我们和外婆一起吃早餐,一个男人没敲门就直接走进厨房,然后他拿出他的警察证件。 外婆立刻开始嚷着:“我不要警察进入我们家,我什么都没做” 警察说:“是啊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7节 你什么都没做,你从来都没做过什么,只是这里放点毒药,那里放点毒药罢了。” 外婆说:“又没有证据,你不能把我怎么样。” 警察说:“老婆婆,冷静点,我们连埋死人都有问题了,不会再把尸体挖出来了。” “那你要干什么” 警察望向我们,然后说道:“龙生龙,凤生凤。呃” 外婆同时看看我们说:“那是当然的事你们两个到底又干了什么好事狗养的” 警察问:“你们昨晚在哪儿” 我们说:“在这里。” “你们没像平常一样在那些酒吧里混” “没有,我们一直待在这里,因为外婆出了意外” 外婆赶紧接着说:“我昨天到地窖时跌倒了,那些阶梯长满了青苔,害我滑一跤,跌破了头,孩子们扶我上来c照顾我,他们整晚都待在我身旁。” 警察说:“我看到了,你头上肿了一个大包,你这把年纪了也该小心点。好了,我要搜查这个屋子,你们三个也一起来,我们从地窖开始。” 外婆打开地窖的门,我们顺着阶梯走下去。警察把所有的东西都乱翻一通:袋子c扶桶c篮子c马铃薯都被翻了过来。 外婆小声问我们:“他在找什么” 我们耸耸肩。 搜完地窖,警察又去搜厨房;接着外婆还得打开她的房门,警察把她床上的被子掀开,什么也没有,草席下也一样,只有枕头底下有几枚铜板。 到了军官门口,警察问:“这是做什么用的” 外婆说:“这房间我租给一个外官,我没有房门的钥匙。” 警察看看上方阁楼的门说:“这里没有梯子吗” 外婆说:“坏了。” “那你怎么上去” “我从不上去,只有这两个小鬼才上去。” 警察说:“那么,小鬼们,上去吧” 我们攀着绳子爬上阁楼,警察打开那只我们摆放着做功课必需品的箱子,里面摆了圣经c辞典c笔和那本所有的事都写在里面的大笔记本。但警察不是来读东西的,于是他又检查了那堆旧衣服和被子,然后我们就下去了。 一到下面,警察看了看四周说:“我当然没办法把整个院子都翻遍。那好,你们跟我来。” 他带我们到森林里,到那个我们发现尸体的坑洞旁。尸体已经不见了。警察问:“你们来过这里吧” “没有,从来没有,我们不敢跑太远。” “你们从没见过这个坑也没见过士兵的尸体” “没有,从来没有。” “当我们发现这个士兵的尸体时,他的步枪c子弹c手榴弹全都不见了。” 我们说:“这个士兵一定心不在焉,而且也很粗心大意,所以才会把这些军人少不了的东西全都弄丢了。” 警察说:“不是他弄丢的,是有人在他死了以后偷走那些东西。你们这些常来森林的人,难到对这个问题没有半点概念” “没有,完全没概念。” “但是,肯定有人拿走了那些步枪c子弹和手榴弹。” 我们说:“谁敢碰这么危险的东西啊” 42审问 我们在警察局里,警察坐在桌上,我们站在他面前,他准备了纸c笔。然后,他点了一根烟,问我们一些问题:“你们从什么时候起认识神父的女仆” “今年春天。” “在哪儿认识的” “在外婆家,她来买马铃薯。” “你们拿木柴给神父,他给你们多少钱” “半毛钱也没有,我们带木柴到神父家是为了谢谢那个女仆帮我们洗衣服。” “她对你们很好吗” “非常好,她在面包上涂奶油给我们吃,帮我们修剪指甲和头发,而且又帮我们准备洗澡水。” “总之,就像个妈妈一样。神父也时你们很好吗” “也很好,他准备了一些书给我们,又教我们很多东西。” “你们最后一次带木柴到神父家是什么时候” “五天前吧,星期二早上。” 警察在房里走来走去,他拉下窗帘打开办公室的灯,他拉了两张椅子叫我们坐下,然后他把灯光照在我们脸上说道:“你们很喜欢女仆吗” “对,很喜欢。” “你们知道她发生了什么事吗” “她出事了吗” “对,一件很残忍的事。今天早上,女仆和平常一样在生火,结果厨房里的炉子爆炸了,她整张脸都被炸伤,现在人在医院里。” 警察没再说下去,我们也没说话。然后他说:“你们没话可说吗” 我们说:“整张脸被炸伤是一定要送到医院去治疗的,不过通常都是被送到太平间,她很幸运没死。” “可是她的脸一辈子都毁了” 我们沉默不语,警察也是。他看着我们,我们也看着他。他说:“你们并没有特别难过的祥子。” “我们很高兴她还活着,而且是在这洋的意外之后” “这不是意外,是有人在木柴里藏了爆炸物,是一颗军用步枪的子弹,我们已经找到弹壳了。” 我们问:“为什么有人要这么做” “因为要杀她,不然就是杀神父。” 我们说:“他们真残忍,就是喜欢杀人,这都是战争教给他们的,而且到处都放着炸弹。” 那个警察突然大叫起来:“别再装了是你们带木柴给神父的你们整天待在森林里你们打劫那些尸体你们什么都做得出来你们血液里流的全是些邪恶的胚子你们外婆潜意识里也是个凶手,她毒死了自己的丈夫。她用的是毒药;而你们用的是承认吧小坏蛋快承认吧就你们” 我们说:“又不是只有我们拿木柴到神父家” 他说:“没错也有个老头拿过木柴去那里,我已经问过他了。” 我们说:“任何人都可以在木柴堆里藏爆炸物啊” “对,但不是任何人都可以有子弹。我才不管你们那个女仆,我要知道的是,那些子弹在哪里手榴弹在哪里还有步枪在哪里那老头全都说了,我问得那么仔细,所以他全都说了。但是,就是无法告诉我们那些子弹c手榴弹c步枪的下落,所以不是他干的。能做出这种事来的,就只有你们了你们知道那些东西在那里,你们一定知道,而且也会告诉我” 我们没回答。于是警察举起两只手殴打我们,他左右开弓。血从我们的鼻子和嘴里流出来。 “快招吧” 我们不说话,他脸色一变,继续不停地殴打我们,我们从椅子上跌下来,他踢了我们几脚;他踢我们的肋骨c我们的腰c我们的胸部,还有我们的肚子。 “承认吧还不招就是你们承认吧” 我们再也睁不开眼睛,再也听不见声音了。我们的身体浸泡在汗水里c鲜血里c尿水里c粪便里,我们失去了知觉。 43坐牢 我们躺在一间牢房的泥地上,阴暗的光线经过一扇装有铁条的窗子照射进来,我们不知道现在到底几点了,也不知道是早上还是下午。 我们全身都很痛,再轻的动作也会让我们再度陷入半昏迷状态。我们的视线模糊,耳朵嗡嗡作响,脑子里乱哄哄的,我们好渴c好渴,嘴巴都干了。 就这样,几个小时过去了,我们都没说话。过了一会儿,警察走进来。他问我们:“你们需要什么吗” 我们说:“喝水。” “快承认吧说了你们就有得喝c有得吃,要什么都有。” 我们没回答。他又问:“老先生,想吃些什么吗” 没有人回答,他就出去了。 我们知道,这间牢房里不是只有我们,我们小心翼翼稍微抬起头,看见一个老头缩着躺在角落。我们慢慢爬向他那边,摸了他一下,他全身又硬又冰的,我们又爬回到我们原来在门边的位置上。 当警察拿着一支手电筒又过来时,已经是晚上了。他照一照那老人,对他说:“好好睡吧明天早上你就可以回家了。” 他也轮流照了照我们两个人的脸,他说:“还是什么都不说没关系,我有的是时间,你们不说就死在这里吧” 过了一会儿,门又打开了,是警察c传令兵和外官走进来。外官弯下腰看着我们说:“打电话到基地叫救护车” 传令兵出去了,军官又仔细看了一下那老头说:“他被打死了” 军官转头对警察说:“你这个混蛋你会为这件事付出很大的代价如果你能知道自己会得到什么报应就好了。” 警察问我们:“他说什么” “他说,老先生死了,但愿你会知道你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大混蛋” 军官摸摸我们的额头说:“孩子们,我可怜的孩子们,那个大笨猪竟敢伤害你们” 警察说:“他要对我怎么样告诉他,我有孩子我不知道他是你们父亲还是什么” 我们说:“他是我们的叔叔” “你们早该告诉我我怎么会知道你们是我向向你们道歉。我我该做什么才好” 我们说:“去向上帝祷告吧” 传令兵和另外几个士兵一起进来了,他们把我们放在担架上,抬到救护车里,军官坐在我们身边。那个警察被几个士兵押着上了吉普车,吉普车是由传令兵驾驶的。 到了军事基地,在一间白色的大房间里,医生马上帮我们做检查,他替我们的伤口消毒,又为我们打止痛针和破伤风的预防针,他也替我们照了x光。我们没有任何一根骨头断掉,除了几颗牙,不过那是乳牙。 传令兵把我们带回外婆家,他把我们放在军官的大床上,然后自己躺在靠床边下方的毯子上。第二天一大早,他就去叫外婆,外婆带了热奶来到床边给我们喝。 传令兵离开后,外婆就问:“你们承认了吗” “没有,外婆,我们没什么好承认的。” “我就说嘛咦,那个警察呢他怎么了” “不知道,但是他永远也不会再来了。” 外婆冷笑着说:“被送进集中营或是枪毙嗯,这只猪我们来为这件事庆祝庆祝吧我去把昨天的鸡再热过,昨天我也什么都吃不下。” 到了中午,我们就起床了。我们到厨房吃饭。 吃饭的时候,外婆说:“我一直在想,你们为什么想杀那个女人我想了又想,你们这么做,一定有你们的理由。” 44老先生 就在晚餐后,一位老先生带了一个比我们年纪大的女孩来到外婆家。外婆问他:“有什么事吗” 那老先生讲了一个名字,外婆就对我们说:“出去,到院子里逛逛。” 我们出去,绕过屋子,坐在厨房的窗户下偷听。那老先生说:“你不认为这个小女孩很可怜吗” 外婆说:“你怎能要我做这种事” 老先生说:“你认识她父母的,他们在被送进集中营之前把小孩托付给我。为了万一她在我家无法得到安全,他们就把你的地址给了我。” 外婆问:“你知道我要冒什么危险吗” “是啊我知道,但是,这是生死攸关的事。” “我家住了一个外官。” “正好,这样才不会有人来这里搜查她。你只要说,她是你的孙女,是那两兄弟的表姐就好了。” “所有的人都知道,我除了那两个外孙,就没有其他孙子了。” “你可以说她是你女婿那国的孩子啊” 外婆说:“我连那家伙看都没看过呢” 沉默了很久之后,老先生又说:“我只要你照顾这个小女孩几个月,直到战争结束就好了。” “战争还可以打上好几年呢” “不会,不会太久的。” 这时,外婆开始装哭说道:“我只是个可怜的小老太婆,自己工作都快累垮了,怎可能喂饱这么多张嘴啊” 老先生说:“这些是她父母所有的钱,还有她家的珠宝首饰,只要你救她,这些都是你的。” 过了一会儿,外婆叫我们进去。 她对我们说:“这是你们的表姐。” 我们说:“是的,外婆。” 老先生说:“你们三个会一起玩吧是不是啊” 我们说:“我们从来不玩。” 他问:“那你们都做些什么” “工作c读书,练习。” 他说:“我知道了,你们是认真的男子汉,你们没有时间玩。你们一定会好好照顾你们的表姐,对不对” “对,我们会好好照顾她” “谢谢你们” 我们的表姐说:“我比你们大。” 我们回答:“可是我们是两个人啊” 那个老先生说:“你们说的很对,两个人的力气的确是比较大,当然你们也不会忘记叫她表姐吧对不对” “不会的,我们从不忘记任何事。” “我对你们有信心。” 45我们的表姐 我们的表姐比我们大五岁,她的眼珠是黑色的,她的头发因为用了指甲花洗头,所以是红棕色的。 外婆告诉我们,表姐是爸爸的姐姐的女儿;如果有人问我们表姐是谁,我们也要回答同样的答案。 我们知道爸爸没有姐妹,但我们也知道,如果不说这个谎,表姐就会有生命危险。而且,我们也答应那位老先生要好好照顾她。 当那位老先生走了之后,外婆说:“你们表姐和你们一起睡在厨房里。” 我们说:“厨房里已经没有地方可以睡了。” 外婆说:“自已想办法” 表姐说:“如果你们给我一条毯子,我很愿意睡在桌上或地上。” 我们说:“你可以睡在长板凳上,也可以盖那些被子,现在天气已经没那么冷了,我们到阁楼上去睡。” 她说:“我和你们到阁楼睡。” “不要你来,你绝不可以进那间阁楼。” “为什么” 我们说:“你有秘密,我们也有。如果你不尊重我们的秘密,我们也不会尊重你的秘密。” 她说:“你们会检举我吗” “如果你敢爬上那间阁楼,你就会死,这祥够清楚了吧” 她看着我们一会儿,没说话。然后她才说:“我知道了,你们两个简直就是疯了的小坏蛋,我保证绝不上你们污秽的阁楼。” 她说到做到,真的从来没爬上去过阁楼。但是,除此之外,她一天到晚找我们麻烦。 有时候,她说:“帮我带些草莓过来。” 我们说:“自己去院子里找。” 有时候,她说:“念书不要念那么大声,你们快把我耳朵震破了。”我们不理会她,还是继续念下去。 有时候,她问:“你们几个小时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到底是在做什么” 我们继续做我们的“不动”练习,就算她往我们脸上扔水果,我们还是不理她。 有时候,她说:“你们别再不讲话了,我决发疯了。” 我们不回答她,继续我们的“沉默”练习。 有时候,她问:“你们今天为什么都不吃东西” 我们说:“今天是我们练习禁食的日子。” 表姐不工作,不读书,也不练习,她常常看着天空,有时会哭出来。 外婆从不打表姐,不骂她也不要她工作;她什么都不要表姐做,也从不跟她说话。 46珠宝 表姐来的那个晚上,我们到阁楼睡觉。我们从军官房里拿了两条毯子,然后在楼板上铺了些干草。在睡觉前,我们从每个洞孔往下望。军官房里没半个人,外婆的房里有灯光,这种情形很少见。 外婆从厨房拿了煤油灯,挂在她的梳妆台上。这是一个有三面镜子的家具,中间的镜子是固定的,两边的镜子可以活动,这样就可以移动那两面镜子来看自己的侧面。 外婆坐在梳妆台前,着着镜中的自己,在她头顶那块黑头巾上面,她放了一个亮晶晶的东西,脖子上挂了好几条链子,手上也戴了手镯,手指上戴着戒指。她注视着自己,一边自言自语: “有钱真好,有钱真好有了这一切,想要美丽太容易c太容易了风水轮流转现在,这些珠宝都是我的,这些都是我的了这只不过是公理出现而已。真漂亮真是闪闪动人呀” 过了一会儿,她说:“如果他们回来了呢如果他们向我要回这些珠宝呢一旦危机过去,他们全都忘了;什么叫感激,他们根本就不知道。他们答应会给我很大的回报,可是接下来不会,不会,他们已经死了,那老头子也快死了他说过我可以留下这些珠宝可是那个小女孩她全都看见了,也都听到了。她会向我再要回它们的,一定的。战争过了以后,她就会向我讨回那些东西。可是我不让,我不能把这些东西还她,它们是我的,永远都是我的。” 外婆又说:“得让她死,她也死了才行。这样一来,就没了证据,没人看见,也没人知道这件事。对那女孩她得死。她将会发生意外,就在战争结束前。对必须要有个意外,不要毒药,这次不要。要意外,淹死在河里的意外,把她的头按在水里;太难了把她从地窖的楼梯上推下去;不够高用毒药,只有用毒药了。用慢性的,确定的份量。一种慢慢折磨她的药,大概要几个月。反正这里又没有医生,缺乏照顾。嗯战争期间很多人都是这样死的。” 外婆举起拳头,朝镜子威胁她的假想敌人说:“你们没办法拿我怎么样你们没办法” 她冷笑了几声取下那些珠宝,把它们放进一个布袋,然后把袋子藏到她草席下面,接着就睡觉了,我们也睡了。 第二天一早,表姐走出厨房时,我们跟外婆说:“外婆,我们要和你谈一件事。” “又怎么了” “听清楚哦,外婆我们答应过老先生要好好照顾表姐;所以,也不会发生任何事情,不会有意外,也不会生病,什么都不会发生,我们也一样。” 我们拿了一封已经封起来的信给外婆看:“这里面,全部的事情都写在这封信里面,我们会把这封信拿给神父,如果我们三个之中有一个人发生任何事,神父就会拆开这封信。懂吗外婆” 外婆看着我们,眼睛几乎快闭上似的,她深深吸了一口气,低声说道:“狗养的,婊子生的,兔崽子一出生就受诅咒的小鬼” 下午,当外婆到葡萄园工作时,我们翻遍她的草席,里面什么也没有。 47表姐和她的男朋友 表姐变得认真起来,她再也不找我们麻烦了。她每天都在大盆子里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8节 洗澡,那个盆子是用我们在酒吧里赚来的钱买的,她也常洗她的洋装和内裤。在等衣服晾干的时候,她就用毛巾把自己包起来,或者穿上短裤趴在太阳下,让裤子晒干。她全身都是棕色的,头发长得可以盖住屁股,偶尔她会翻身仰躺,用她的长发遮住胸部。 到了晚上,她就到镇上去,而且在镇上停留的时间越来越长。一天晚上,我们跟踪她去,却没让她怀疑。 到了公墓附近,她加入了一群男孩和女孩中,他们年纪全都比我们大。他们全都坐在树下抽烟,他们也带了酒,而且直接拿起酒瓶就喝。他们其中有一个人在小路的一头把风;如果有人走近,他仍然静静坐着,然后开始吹起一首有名的歌,那群人就会四处散开,躲在灌木丛里或是墓碑后面。当危险过去,把风的人又吹起另一首歌。 那群人小声谈论着战争,也谈逃兵c集中营c反抗和重获自由的事。 听他们这么说来,那些在我们国家的外队,假装是我们的朋友,事实上却是我们的敌人。而那些不久就会到这里c而且就要赢得这场战争的人,他们才不是敌人。相反的,他们才是真正解救我们的人。 他们说:“我爸爸投靠了另一边,他就要和他们一起回来了。” “我呢,我爸爸在开战时就逃跑了。” “我父母加入了游击队,那时候我太小,不然就和他们一起去了。” “我父母是被那群畜牲带走的,被关进集中营里。” “你再也见不到你的父母了,我也一样,他们几天前都死了。” “这还不确定,总会有人逃过一劫。” “至于那些死了的人,有人会替他们报仇的。” “可惜我们都太年轻了,我们什么也不能做。” “就快结束了,他们迟早有一天会到这儿来解救我们。” “我们带花到大广场上欢迎他们。” 深夜时,那群人解散了,每个人都各自回家。表姐和一个男孩子一起离开,我们跟着她,他们走进镇里的小巷里,在一面倒塌的城墙后消失。我们没看见他们,但是我们听到表姐说:“躺在我身上,对就这样,吻我,吻我。” 那男孩说:“你真美我要你。” “我也是,但是我很害怕。万一我怀孕了怎么办” “我会娶你的。我爱你,战争结束获得解放,后,我们就结婚。” “我们太年轻了,再等等吧” “我等不及了。” “不要,你弄痛我了。不可以不可以,亲爱的。” 那男孩说:“对,你说的对,那就轻轻抚摸我吧你的手过来,摸我这个地方。对,就是这样。来,转过身来我要在你抚摸我的时候,亲你那里,我要亲亲你那个地方。” 表姐说:“不要,不要这样,我会不好意思的噢好舒服噢继续快继续我爱你,我好爱你” 我们回家了。 48降福 为了把我们借来的书还给神父,我们不得不又回到神父家。 这次是个老太太帮我们开的门。她让我们进去,并且对我们说:“神父在等你们。” 神父说:“坐吧”我们把书放在他的书桌上,坐了下来。 神父看了我们一会儿,然后说:“我在等你们,你们很久没来了。” “我们想把这些书看完,而且我们太忙了。” “那你们怎么洗澡” “我们现在已经有了所有洗澡要用的东西了,我们买了两个大盆子c肥皂c剪刀和牙刷。” “用什么买用什么钱买” “用我们在小酒吧里表演音乐赚来的钱。” “那些酒吧是让人堕落的地方,尤其对你们这个年纪的小孩来说。” 我们没回答。神父又说:“你们甚至不来拿钱给瞎婆子。现在这些钱已经成了一大笔数目了。拿去吧” 他把钱拿给我们,我们说:“留着吧你已经给得够多了,我们在真正需要时拿了你的钱。现在,我们赚的钱已经足够给小兔子了,我们也教她如何工作。我们帮她翻她院子里的土,还帮她在院子里种些马铃薯c豆子c葫芦和番茄。我们也给她几只小鸡和兔子养,她现在忙着弄她的园子和牲畜。她也不讨饭了,不再需要你的钱了。” 神父说:“那么,你们拿这些钱自己用吧这样你们就不用再到酒吧工作。” “我们喜欢在酒吧里工作。” “听说你们被别人打过” 我们问:“你那个女仆呢她后来怎样了” “她去前线照顾伤兵,结果死了。” 我们不说话。他问:“你们要向我忏悔吗我一向都会保守告解的秘密,你们不用怕,坦白说吧” 我们说:“我们没什么好忏悔的。” “你们错了,这样的罪名背负起来是很沉重的,告解会减轻你们的负担,上帝会原谅所有真心忏悔过错的人。” 我们说:“我们不会后悔,而且也没什么好后悔。” 一阵沉默之后,神父说:“那天,我从窗户看到了一切,那块面包但是,报应与否的决定权操纵在上帝的手里,你们没有权利取代它。” 我们不说话,他问:“我可以为你们祈福吗” “如果你喜欢这么做的话。” 他把手放在我们头上说:“万能的上帝啊赐福给这两个孩子吧无论他们犯了什么罪,都请原谅他们他们只是这个糟透了的世界里迷失的羔羊,他们都是我们这个堕落时代的受害者,他们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我恳求你拯救这两个孩子的灵魂,让他们的心灵在你永无止尽的良善和仁慈中净化阿门” 接着,他又对我们说:“就算你们什么都不需要,偶尔过来看看我也好。” 49逃命 第二天白天,镇里的墙上出现了好几张海报,其中一张海报上面是一个老人躺在地上,身体被敌军士兵的刺刀穿过的图片。另一张海报上,是一个敌军士兵抓起一个孩子的脚,像甩大铁锤一样去打另一个孩子。另外还有一张,图中一个士兵一手抓着一个妇人的手臂,另一只手撕破她的上衣,那个妇人张大了嘴,泪水在眼里打转。 看到那些海报的人都吓坏了。外婆笑着说:“这些都是骗人的,你们不要害怕。” 还有些人说,大城市已经沦陷了。外婆说:“如果他们已经渡过了大河注:多瑙河,就再也没有东西能阻挡他们了。他们很快就会到这里。” 表姐说:“那么我就可以回家了。” 有一天,人们说军队回来了,说现在是停战期,战争结束了。第二天,人们说新政府成立了,而战争将会持续下去。 有很多外国士兵搭火车或卡车来到这里,也有不少我们自己国家的士兵来到镇上,他们其中有很多人都受伤了。当人们询问我们自己国家的士兵时,他们回答他们什么都不知道。他们穿过镇上,从那条经过军营附近的马路到另一个国家去。 人们说:“他们逃走了,军队垮了,国家也决瓦解了。” 另一些人说:“他们是在撤退转进,他们会在边界后面重新组织起来,在这里抵抗敌人,所以他们绝不会让敌人穿过边界的。” 外婆说:“很难说哦” 有许多人从外婆家前面经过,他们也是要到另一个国家的,他们说要永远离开我们国家,因为敌人到了之后会报仇,敌人会让我们国家的人民沦为奴隶。 有些人逃命,背上背个袋子。另一些人推着他们的脚踏车,上面载了各式各样的东西:有睡袋c小提琴c关在笼里的小猪c平底锅。另外还有一些人高高坐在二轮马车上,他们带走了所有的家具。 他们大部分是我们镇上的人,但也有一些是从更远的地方来的。 一天早上,传令兵和外官来向我们道别。 传令兵说:“一切都完了,但投降总比送死好。” 他说着说着哭了起来。军官在留声机上放了一张唱片,我们坐在大床上安静听着,军官紧紧抱住我们,他哭了。他说:“我再也看不到你们了。” 我们对他说:“你会有自己的孩子的。” “我不要孩子。” 他指着那些唱片和那架留声机继续说道:“把这些东西都留着,好让你们记得我。但不要保留那本字典,你们将会被迫学习另一种语言。” 50尸堆 一天晚上,我们听到爆炸声c枪声和机关枪的扫射声。我们走出屋子瞧瞧发生了什么事,只见一团火光从军营的地方升起。我们在想,敌军已经到了。但是,第二天,小镇上却安静无声。我们只听到很远的地方,有大炮的隆隆声。 通往基地的那条路尽头,没有站岗的卫兵了。一阵带有恶心气味的浓烟升向天空,于是我们决定去看看。我们进入营地,里面空空的,没有半个人,到处都没有人。有几间房舍还继续在烧,那臭味真令人难以忍受。我们掩住鼻子继续前进,前面一片有倒钩的铁丝网挡住了我们的去路。我们爬上一座观望台,看见一座大广场,广场上堆起四堆黑黑的大柴堆。这时候我们发现了一个缺口,是一个可以通往铁丝网另一侧的入口。然后我们爬下观望台,找到那个入口。那个入口是一扇未关上的铁门,上面用外国文字写着“临时收容所”。通过那道门,我们走进了那座被铁丝网围起来的收容所。 那些我们在高处看见的黑柴堆,其实是一堆一堆被烧焦的尸体。有些烧得很彻底,只剩下骨头;另外一些只是稍微烧黑而已。这里有好多尸体:大的c小的,大人c小孩都有。我们认为他们是先被杀死,然后才被堆起来浇上汽油放火烧掉的。 我们开始呕吐,于是立刻跑出了收容所。我们回到家,外婆叫我们吃饭,但是我们还在呕吐。 外婆说:“你们刚刚又吃了一些脏东西吧” “对,吃了一些青苹果。” 表姐说:“收容所被烧掉了,我们应该去看看,一定没有半个人了。” “我们去过了,那里没什么好玩的” 外婆冷笑着说:“那些英雄没有留下东西吗他们把所有的东西全都带走了他们没留下什么有用的东西你们仔仔细细看清楚了吗” “看过了,外婆,我们看得很仔细,没有任何东西。” 表姐这时走出厨房,我们跟着她,我们问她:“你要去哪里” “到镇上去。” “现在就去平常你只有晚上才去那里。” 她笑着说:“对,但是我在等一个人。” 表姐又对我们笑了笑,然后就朝镇上的方向跑去。 51母亲 我们在院子里,一辆军用吉普车停在院子前面,妈妈下了车,后面跟着一个外官,他们几乎是跑着穿过院子。妈妈怀里抱着一个娃娃,她看着我们喊道: “过来,快进吉普车来我们要离开了快点,别做那些事了,快来” 我们问:“那个娃娃是谁的” 她说:“是你们的小妹妹,快来没时间浪费了” 我们问:“我们要去哪里” “去另一个国家别问了,快来” “我们不想去,我们想留在这里。” 妈妈说:“我不得不去那里,所以你们得和我一起去。” “不要,我们要待在这里。” 这时,外婆从房里走出来,他和妈妈说:“你在那里做什么你怀里抱的是什么” 妈妈说:“我来找我的儿子,我会寄钱给你的,妈妈。” 外婆说:“我不要你的钱,而且我也不会把小孩还给你。” 妈妈叫军官强行把我们带走,于是我们跑进屋里攀上绳子很快就爬上阁楼。那个军官试着想抓住我们,可是却被我们在脸上踢了几脚。军官口中一直咒骂,而我们则把绳子拉上来。 外婆冷笑着说:“你看,他们不想和你一起走。” 妈妈叫得很大声:“我命令你们立刻给我下来” 外婆说:“他们从不听命令的。” 妈妈哭了起来说:“快来,亲爱的,我不能丢下你们自己离开。” 外婆说:“你有个外国杂种还不够吗” 我们说:“妈,我们在这儿很好,你安心走吧我们在外婆家过得很好。” 我们听到大炮和机关枪的射击声,军官抓住妈妈的肩膀,往吉普车的方向拉,但是妈妈推开他说:“他们是我的儿子我要他们我爱他们啊” 外婆说:“我啊我也需要他们,我老了。而你呢你还可以多生其他的孩子,你手上抱的就是证据” 妈妈说:“我求求你,不要拦着他们。” 外婆说:“我可没拦他们。去啊孩子们,快下来和你们的妈妈一起走。” 我们说:“我们不想走,我们要留下来和你在一起,外婆。” 军官抱住妈妈,但是她又推开他,军官坐进吉普车开始发动。就在此时,院子被一颗炮弹击中了,只见妈妈在爆炸声中立刻躺在地上。军官跑向她,外婆把我们拉开,对我们怒吼:“别看快回屋里去” 军官咒骂了几句便跑回他的吉普车,然后驾驶吉普车急速离去。 我们看着妈妈,她的内脏全露出来了,她全身都是血红,那个娃娃也是。妈妈的头挂在炸弹炸开的大洞里,她的眼睛张开,而且还润着泪水。 外婆说:“去找铲子来” 我们在坑底放了一块毯子,让妈妈躺在上面。那娃娃始终被妈妈抱在胸前,我们用另一块毯子把她们盖上。然后,我们就把坑填满。 当表姐从镇上回来时,她问:“发生了什么事吗” 我们说:“对,一颗炸弹把院子炸出了一个大洞。” 52表姐的离去 我们整个晚上都听到枪声和爆炸声,但是到了天快亮时,就突然安静下来了。我们睡在军官的大床上,他的床已经变成我们的了,而且他的房间也一样变成我们的了。 早上,我们到厨房吃早餐,外婆站在炉前,表姐在摺被子。她说:“我真的没睡好。” 我们说:“等一下你可以到院子里睡,现在已经没有噪音了,天气又很好。” 她问:“你们昨天整晚都不害怕吗” 我们耸耸肩,没回答。 这时候,有人敲门。一个便衣人员进来了,身后跟着两个士兵。那些士兵肩上背了冲锋枪,他们穿着我们从没见过的制服。 外婆跟他们说了一些只有在喝完白兰地才说的语言,那些士兵回了她几句之后,外婆就跳起来搂住他们,一人亲了一下,然后又继续和他们说话。 那个便衣人说:“夫人,你会说他们的语言吗” 外婆回答:“先生,那是我的母语。” 表姐问:“他们来了吗他们什么时候到的我们想要带花到大广场去欢迎他们。” 那便衣人员问:“你说的我们是指谁” “我的朋友和我。” 便衣人员笑着说:“现在已经太迟了,他们昨晚半夜就到了。而我呢,我是随后跟着来的,我在找一个女孩。” 他说了个名字,表姐就立刻接口说:“对,就是我,我父母在什么地方” 便衣人员说:“我不知道,我的任务只是负责找回名单上的孩子。我们要先带你去大城市的收容所报到,然后再去找你的父母亲。” 表姐说:“我在这里有个朋友,不知道他是不是也在你的名单上。” 她说了她男朋友的名字,那便衣人员看了看他的名单之后说:“有,他已经在军队的总司令部了,你们旅途上会在一起的,去准备行李吧” 表姐高兴得不得了,她把她的洋装打包好,用浴巾把她的盥洗用品包起来。 那便衣人员转身问我们:“你们呢你们叫什么名字” 外婆说:“他们是我的外孙,他们会一直待在我家。” 我们说:“对,我们要待在外婆家。” 那便衣人员说:“我还是想知道你们的名字。” 我们告诉他,他看看他手上的名单说:“你们不在名单上。夫人,你可以留下他们。” 外婆说:“什么意思我可以留下他们我当然可以留下他们” 这时候,表姐说:“我准备好了,走吧” 那个便衣人员说:“你还真着急呢你起码也要谢谢夫人和这两位小朋友,跟他们说再见吧” 表姐说:“小朋友是小混球啦没错” 她紧紧抱了抱我们说道:“我不会亲你们的,我知道你们不喜欢这样,少做些蠢事,小心点” 她又紧紧抱了我们几下,她哭了。那个便衣人员拉着她的手向外婆说:“谢谢你,夫人,谢谢你为这孩子所做的一切。” 我们全都走出屋子,在院子门前有一辆吉普车,那两个士兵坐在前面,便衣人员和表姐坐后面。外婆又向他们喊着说了一些话,士兵们开了几句玩笑,吉普车就开走了。表姐没有回头望我们一眼。 53新来的外国士兵 表姐走了以后,我们跑到镇上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街上的每个角落都有坦克车。在大广场上还有一些卡车c吉普车c摩托车和带边车的摩托车,而且到处都有军人。他们在市场那片广场上搭起帐篷,设置起露天厨房来。当我们走过他们身旁时,他们冲着我们笑,然后又对我们说了一些话,但是我们听不懂他们说的话。 除了那些军人之外,街上没有半个人,每间屋子的门都是关上的,百叶窗紧闭着,店门口的大帘子也拉了下来。 我们回到家,对外婆说:“镇上到处都很安静。” 外婆冷笑着说:“他们只是稍做休息,但是到了下午,你们看着吧” “外婆,会发生什么事吗” “他们会开始搜查,他们会进入每个地方搜一搜,然后拿走所有他们喜欢的东西。我经历过战争了,我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我们啊没什么好怕的,因为这里没什么好拿的,而且我也知道如何跟他们打交道。” “外婆,他们在找什么” “找间谍c找武器c找食物c找手表c金子,还找女人啊” 果然,到了下午,那些军人开始有步骤地搜索每一栋房子,如果不给他们开门,他们就对空鸣枪,然后撞破你的门。 很多房子都空了,居民们要不就走得一干二净,要不就躲在森林里。那些没人住的空房子也像其他房子一样被搜过,那些商店和铺子也一样。 军人搜过以后,就轮到小偷侵入商店和空屋里了。那些小偷还特别都是一些小孩和老人,也有一些是妇人,或是什么都不怕的人,或是穷人。 我们遇到了小兔子,她手上拿了几件衣服和几双鞋。她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9节 对我们说:“你们趁里面还有得拿时赶快进去拿我啊我已经跑进去三趟了。” 我们走进那间被撞破门的文具店,那里只有几个比我们年纪还小的小孩,他们拿了几支铅笔c粉蜡笔c橡皮球c削铅笔机和书包。 我们悄悄选了我们需要的东西;有全套的百科全书c几支铅笔和一些纸。 在大街上,有一位老先生和一位老太太为了一条烟熏火腿大打出手,他们四周围了看热闹的和火上加油的人,那个老太太抓了老先生一脸伤。最后,还是她拿到了火腿。 那些小偷喝着偷来的酒,喝得烂醉,然后打起架来;要不就是打破他们抢过的商店和住家的玻璃,或摔餐具,把他们不需要或带不走的东西都扔在地上。 那些军人也在喝酒,然后又回到那些房子里;但是这一次,他们是去找女人。 我们听到了枪声,还有那些被强暴的女人高声大喊的尖叫声。 在大广场上,有一个士兵在弹奏手风琴,其他的士兵则在一旁唱歌跳舞。 54火灾 有好几天,我们都没看到我们邻居太太出现在她们家的院子里,也没遇见小兔子,所以我们就跑去她们家看看。 这栋破房子的门是开着的,我们走进去,屋子的窗户都很小。虽然外面的太阳光很亮,但是房子里却很暗。当我们的眼睛习惯了黑暗之后,我们看到了邻居太太躺在厨房的桌子上;她两腿垂挂着,手放在脸上,一动也不动。 小兔子则躺在床上,光着身子,她张开的两腿间有一滩血和精液,她的睫毛始终紧闭着,黑牙上方翘起的嘴唇留着一丝永远的微笑,小兔子死了。 邻居太太说:“你们出去” 我们走近问她:“你不是聋了吗” “没有,我也没瞎,出去” 我们说:“我们想帮你。” 她说:“我不需要帮忙,我什么也不需要,出去” 我们问:“发生了什么事” “你们不是看得很清楚了吗她死了。” “没错,是那些新来的外国士兵做的吗” “对,是她叫他们来的。她走到大马路上,做了手势招呼他们进来,他们大概有十二个或十五个人。当时他们爬到她身上,一个接着一个,她口中一直不停叫着:好舒服哦真的好舒服哦来啊你们都过来再来一个,再来一个她和那些士兵一直玩一直玩c她死的时候都还很快乐。我呢我却没死一直躺在这里,不吃不喝,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但是死神还是没有来。当我呼唤它的时候,它从不来,但它总喜欢折磨我。我几年前就要它来了,但是它却不理我。” 我们问:“你真的想死吗” “我还能想什么如果你们想为我做些什么,就放把火把房子烧了吧我不想让人发现我们这个样子。” 我们说:“但是你会非常非常痛苦的。” “别管这个了,如果你们办得到的话,就放火吧” “好吧太太,我们办得到,你可以相信我们。” 于是我们用剃刀割断了她的喉咙,然后从一辆军车上弄来一些汽油,浇在那两具尸体和那栋破房子的墙上。我们放了一把火之后,就回家了。 到了早上,外婆对我们说:“隔壁的房子被烧掉了,她们母女俩都在屋子里,那个疯女孩一定是忘了有什么东西在炉子上。” 我们后来又回到那间屋子,打算把鸡和兔子抓回家,可是已经有其他邻居趁晚上的时候把它们抓走了。 55战争结束 有好几个礼拜,我们都看到打胜仗的外队从外婆家门口经过,我们现在都叫他们“解放军”。 坦克c大炮c运兵车和卡车日以继夜穿过边界。现在的前线,越来越向邻国的土地推进了。 有另一批人群从相反的方向列队走来,他们是战争俘虏。其中也有很多我们国家的男子,他们还穿着制服,但已经不再拿武器,也没挂军阶了。他们低着头走,一直走到车站,上了火车;至于要去哪儿去多久没人知道。 外婆说他们要被带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一个又冷又无人居住的国家。在那里,人们都被迫去做艰苦的工作,所以那些人都没有一个人能回得来,他们都会冻死c累死c饿死,还有因为各种疾病而死去。 在我们国家重获解放的一个月之后,各处的战争都结束了,那些“解放军”进驻我们国家。有人说,他们要永远住下来,于是我们要外婆教我们说他们那些人的语言。 “你们要我怎么教你们我又不是老师。” 我们说:“外婆,很简单啊你只要整天都和我们说那种语言,直到我们懂了为止。” 很快的,我们学会的语言已够用来担任居民和那些“解放军”的翻译了。我们利用这个本领做些小生意,用军队带来的大批物品:香烟c烟草c巧克力等,来和镇上居民们交换他们拥有的东西,像葡萄酒c白兰地和水果。钞票不再值钱了,每个人都拿物品来交换。 女孩们和士兵一起睡觉,好跟他们换丝袜c珠宝c香水c手表或是其他从别的城镇拿来的东西。那些城镇都是这些军人们走过的地方。 外婆再也不推她的独轮车上市场了。那些打扮得很漂亮的妇人们到外婆家,求外婆让他们用一只戒指或耳环换一只鸡或灌肠。 还有人在分发粮票,于是大家从清晨四点起,就在肉店和面包店门前排队。这时,其他商店都还是关着的,而且里面也没有商品了。 大家什么都缺,外婆和我们什么都不缺。 不久之后,我们国家又有了新的军队和政府,但是这次是由“解放军”指导我们国家的新军队和新政府。公共建筑物的上方都飘着“解放军”的旗子,到处都挂着他们领导人的照片;他们教我们唱他们的歌c跳他们的舞,而且还在我们的戏院里放映他们的电影;在学校里,学习“解放军”的语言是人民的义务,其他的外国语则被禁止。 不管是针对我们的“解放军”还是新政府的任何批评或玩笑,都是不被允许的。只要有人密告,“解放军”就可以不依其他证据随便抓人入狱,既没有诉讼,也没有审判。一些男人和女人都莫名其妙的消失了,他们的家人从此再也没有他们的消息。 边界又筑起来了,现在它是禁止通行的。 我们国家再度被一排铁丝网围了起来,我们和外界完全隔绝了。 56学校又开学了 秋天的时候,所有的小孩又回到学校,除了我们。我们对外婆说:“外婆,我们再也不想上学了。” 她说:“我也很希望这样,我很需要你们在这里,而且你们在学校能学到什么呢” “什么都学不到,外婆,绝对学不到什么的。” 没多久,我们收到一封信。外婆问:“谁写的信” “里面说你对我们有义务,而且我们应该去上学。” 外婆说:“把信烧了,我不识字,没人看过这封信。” 我们烧了那封信。很快的,我们又收到了第二封信。信上写着,如果我们不上学,外婆就会受到法律的制裁。我们又烧了那封信。然后,我们告诉外婆: “外婆,别忘了,我们一个是瞎子,另一个是聋子。” 过了几天,一个男人出现在我们家。他说:“我是小学督察,你家里有两个到了义务教育年纪的小孩,你也已经收到了两封和这件事有关的通知。” 外婆说:“你说的是哪些信啊我不识字,那些孩子也不识字。” 我们其中一个人问:“是谁谁在说话” 另一个人说:“他问我们识不识字。他长得怎样” “很高,一副很凶的样子。” 我们一起大喊:“滚出去,不要伤害我们不要杀我们救命啊” 我们躲到桌子底下,督察问外婆:“他们怎么了他们发生了什么事” 外婆说:“唉两个可怜的孩子,他们害怕每一个人,他们在大城市时曾被可怕事吓过,而且一个聋了,另一个瞎了,聋了的把他看到的向瞎子解释一遍,然后瞎了的把他听到的向聋子解释一遍。不这样的话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我们在桌子底下大叫:“救命啊救命啊爆炸啦好吵啊好刺眼哦” 外婆解释说:“如果有人吓他们,他们就会听到或看到一些不存在的东西。” 督察说:“那是幻觉,得带他们到医院治疗。” 我们吼得更大声了。外婆说:“千万不可以他们的不幸就是在医院里发生的。他们的母亲在医院里工作,他们去看她。当炸弹炸到医院时,他们在那里看见了受伤和被炸死的人,然后就当场昏迷了好几天。” 督察说:“可怜的孩子们,他们的父母到哪儿去了” “死了或失踪了,我怎么知道” “他们对你来说,一定是很沉重的负担。” “我又有什么办法他们只有我这个亲人了。” 督察一边往外走,一边握紧外婆的手说道:“你真是个勇敢的女人。” 后来,我们又收到第三封信,上面说,由于我们的残疾和心灵上的创伤,我们可以不必再到学校去了。 57外婆卖了她的葡萄园 有一位军官到外婆家来,要她卖掉她的葡萄园。因为他们要在那块地上盖房舍,给驻守边界的士兵们住。 外婆问:“你们要用什么付给我土地费钞票可不值钱呢” 军官说:“我们帮你家装设自来水和电线,来换你那块地。” 外婆说:“我不需要你们的电,也不需要你们的自来水,我向来都不靠那些过活。” 军官说:“我们也可以不拿任何东西和你换,而照样要你的地。所以,如果你不接受我们的建议,我们就会这么做。军队需要你的土地,而你身为爱国者的义务,就是要把土地让给军队。” 外婆张嘴正要说话,但是我们抢着插嘴说:“外婆,你年纪大了,又那么累,那块葡萄园带给你太多的工作,却几乎没带来什么收获;相反的,一旦有了水电,我们的房子就会身价暴涨。” 军官说:“老太婆,你的孙子们可比你聪明多了。” 外婆说:“什么你竟敢这么说那就和他们去讨论好了,叫他们决定。” 军官说:“但要你签名。” “你们要我签什么我就签,反正我又不会写字。” 外婆这时哭了起来,她站起身来对我们说:“交给你们处理了。”话一说完,她就走进葡萄园。 军官说:“那个可怜的小老太婆,她可真是爱她那块园子啊事情就这么决定了” 我们说:“你也看到了,这块地是她精神上多大的支柱。军队当然不会强迫剥夺一个可怜老太太多年的成果。而且,那个老太太还是我们伟大解放军那个国家的人呢” 军官说:“啊真的她的祖籍是” “是的,她说他们那个国家的语言说得很棒呢我们也是。所以,如果你们想要滥用职权” 军官赶紧说:“当然不会当然不会你们想要什么” “除了水电以外,我们还要一间浴室。” “啊就这样呃你们想把浴室设在哪儿” 我们带他到我们的房间,告诉他我们想在哪里盖浴室。 “在这里,盖在我们房间里,大概七八平方米,要有嵌入型的浴缸c洗手台c莲篷头设备,还有热水器和抽水马桶。” 他注视了我们好一会儿,然后说道:“这些我们办得到” 我们说:“我们还要一台收音机,我们都没有收音机,而且现在已不可能买得到。” 他问:“还有吗” “没有了,就这样。” 他笑了起来,说道:“你们会有浴室和收音机的,但是我看我最好还是和你们外婆谈一谈。” 58外婆的病 一天早上,外婆没有走出她的房间,我们敲她的门喊她,她都不回答。 我们跑到房子后面,打破她房间的一块玻璃窗钻进去。外婆躺在床上,没有动静,但是她还有呼吸和心跳,我们其中一个人留在她身边,另一个人跑去找医生。 医生检查了外婆的身体后说道:“她中风了,那是一种大脑的内出血。” “她会死吗” “这就不知道了,她虽然老了,心脏倒还很好。一天给她吃三次药,然后要有人照顾她。” 我们说:“我们来照顾她,要做些什么呢” “喂她吃,帮她洗澡,她可能从此就完全瘫痪了。” 医生走了之后,我们准备一盘蔬菜泥,然后用一根小汤匙喂外婆吃。到了晚上,她的房间传来一股难闻的味道,我们掀开她的被子,她的草席上全都是粪便。 我们去一个农民家里找了一张草垫,买了一件给小娃娃穿的橡皮短裤和尿布。 我们把外婆的衣服脱掉,帮她在浴盆里洗澡,又替她把床弄干净。因为外婆很瘦,所以穿起娃娃的裤子非常合身,而且我们一天帮她换了好几次的尿布。 过了一个礼拜,外婆的手开始动了。一天早上,她大骂叫道:“狗养的去烤只鸡来你们怎能巴望我靠你们那些像草一样的生菜烂泥就恢复体力我还要喝羊奶你们不要以为我生病了,就什么事都忘了做” “没有,外婆,我们什么都没疏忽。” “扶我起来,你们这两个孬种” “外婆,医生说你要好好躺着休息。” “医生说,医生说他那个大白痴说什么我会一直瘫痪我会给他看看,我是怎么一直瘫痪的” 我们扶她起身,陪她走到厨房,扶她坐在板凳上。当鸡烤好时,她就独自吃了起来。吃饱之后,她说:“你们还等什么去帮我做一根坚固的拐杖。快去啊你们两个懒鬼,我要去看看一切是否都还好。” 于是我们跑到森林里去,我到一根合适的树枝,然后在她面前按照她的身高做了一根手杖。她拿着那根拐杖威胁我们说:“如果一切都乱七八糟,你们就给我当心点” 她走到院子里,我们远远跟在后面。她走进厕所,我们听到她在嘀咕:“尿布什么鬼主意,他们疯了” 当她回到屋里,我们跑进厕所看,结果发现她把裤子和尿布都丢到茅坑里去了 59外婆的宝藏 一天晚上,外婆说:“把所有的门窗都关好,我有话跟你们说,不希望有人听到。” “不会有人经过这里的,外婆” “你们知道,那些边界卫兵四处乱逛,而且他们在门后偷听是非常拿手的,拿张纸和笔来给我。” 我们问:“外婆,你要写字啊” “你们听我的话去做就是了,不要多问” 我们关上门窗,拿来了纸笔,外婆坐在桌子的另一端,在纸上画着,她低声告诉我们:“这就是我藏宝的地方。” 她把纸递给我们。她在纸上画了一个长方形和一个十字;在十字下面还有个圆圈。外婆问:“你们看得懂吗 “懂。外婆,我们看得懂。可是我们早就知道了。” “什么你们早知道什么” 我们小声向她说:“知道你的宝物藏在外公的十字架下面。” 外婆沉默了一会儿后说道:“我早该怀疑了,你们早就知道了吗” “很久很久以前就知道。外婆,从我们看见你在整理外公的坟墓时就知道了。” 外婆忍着怒气说:“激动也没有用。反正这些还不都是为了你们。现在看来,你们还够聪明,知道要做些什么。” 我们说:“在这个时候,也不能做什么大事情。” 外婆说:“没错,是不能做,要等。你们知道要慢慢等吧” “知道,外婆。” 我们三个人有好一会儿都没说话,然后外婆才缓缓说道:“我还没说完。听着如果我又中风的话,你们要知道,我不要你们帮我洗澡,也不要那些娃娃裤子和那堆尿布” 她站起来,在她的架子上翻那些瓶瓶罐罐。她拿了一个蓝色的小瓶子走了回来说:“另外,再把这个瓶子里的东西倒在我中风后的第一杯羊奶里,代替你们那些没用的蠢药。” 我们没回答,她叫道:“狗养的,你们到底懂不懂” 我们还不回答。她说:“你们也许是怕别人验尸吧狗养的不会有人验尸的。一个老女人在第二次发病死了,没有人会专程跑来验尸的。” 我们说:“我们不怕验尸。外婆,我们只是认为你可以再康复。” “不,我不会再康复了,我很清楚,所以得尽快解决。” 我们什么也没说。外婆开始哭了,她说:“你们不懂什么是中风,中了风什么都看得见c听得到,就是不能动。如果你们连为我做件小事都没办法,你们就真的是忘恩负义的兔崽子” 我们说:“外婆,别哭了,我们会做到的。如果你真那么想,我们会做的。” 60爸爸 爸爸到外婆家的时候,我们三个人都正在厨房里工作,因为外面下雨了。 爸爸站在门口,手抱在胸前,两腿叉开站立。他问:“我老婆在哪里” 外婆冷笑着说:“哎哟她可真有个货真价实的丈夫啊” 爸爸说:“没错,我是你女儿的丈夫,而且那边那两个是我儿子。” 他看看我们,又说:“你们长大了,还是没变。” 外婆说:“我女儿,也就是你老婆,把这两个孩子托我照顾。” 爸爸说:“她那时候该把他们寄养给别人才对。她在哪里有人跟我说她到国外去了,是真的吗” 外婆说:“这都是老故事了,你以前都到哪儿了” 爸爸说:“那时我是战俘,但是现在我要找回我的老婆。老巫婆,别想把她藏起来。” 外婆说:“我喜欢你对我为你小孩所做的一切所给的赞美词。” 爸爸叫着:“我不管,她到底在哪里” 外婆说:“你不管不管你的孩子和我那好,我带你去看看你老婆在哪里” 外婆走到院子里,我们跟在她身后,她用拐杖指了指我们在妈妈坟墓上种花的那块四方地。她说:“好啦你老婆在那里,在地底下。” 爸爸问:“她死了怎么死的什么时候死的” 外婆说:“她是死了,死在炸弹之下,在战争结束的前几天。” 爸爸说:“可是,也不可以随便找个地方埋呀” 外婆说:“我们只是把她埋在她死去的地方,而且这也不是随便哪个地方,是我家的院子,也是她小时候玩耍的院子。” 爸爸看着那些湿润的花朵说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10节 :“我想看她。” 外婆说:“不可以,不可以打扰死人。” 爸爸说:“不管怎么说,都应该把她埋在墓地才行,这是法律规定的,拿把铲子给我。” 外婆耸耸肩说:“拿把铲子给他。” 我们看着爸爸在雨中破坏了我们整理出来的那一小方块花园,我们看着泥土被翻开了。爸爸挖到了毯子,他把毯子掀开,一具大骷髅躺在那里,胸前还有一具好小好小的小骷髅。 爸爸问:“她身上那个是什么东西” 我们说:“是娃娃,是我们的妹妹。” 外婆说:“我可告诉过你,让死人安息的。来吧到厨房洗洗手吧” 爸爸没回话,他看着那些骷髅,脸上湿成一片,也分不清是汗水c泪水还是雨水。他费力地爬出墓穴,连头也不回就走了,手上和衣服上都沾满了泥巴。 我们问外婆:“怎么办” 她说:“再把墓穴重新埋起来,要不然还能怎么样” 我们说:“外婆,你进去取暖吧我们会料理一切的。” 她回到屋里。我们用一条毯子把那些骨头搬到阁楼去,放在草垫上摊开来,好让骨头快些晾干,然后我们下楼把已经没有尸体的墓穴再填起来。 过了一段时间,大概有好几个月吧我们把妈妈和娃娃的头骨和骷髅拿出来擦拭磨亮,然后小心翼翼用细铁丝把每根骨头串在一起,重新组合起来。当我们完成了,就把妈妈的骷髅挂在阁楼的一根梁柱上,在她的脖子上再绑上娃娃的骷髅。 61爸爸又回来了 之后的好几年,我们都没见到爸爸。 在这段时间里,外婆的中风又复发了一次,我们照她的要求为她解脱。她现在和外公在同一座坟墓里。在挖开坟墓前,我们取回宝藏,藏到我们窗前的板凳下面,那里还有步枪c子弹和手榴弹。 一天晚上,爸爸回来了。他问:“你们外婆呢” “她死了。” “你们自己生活应付得怎么样” “很好,爸爸。” 他说:“我是来这里藏匿的,你们要帮我。” 我们说:“你好几年都没有消息了。” 他给我们看他的双手,没有半根指甲,它们都被连根拔掉了。 他说:“我是从监狱里逃出来的,他们追捕我。” “为什么” “不知道,没有任何理由,我是有嫌疑的政治人物,我不能从事自己的本行,因为我一直被人监视,我的公寓定期会有人进去搜一次,我不能再待在这个国家了。” 我们说:“你想越过边界” 他说:“对,你们住在这个边界也有一段时间了,你们应该认识,也应该知道” “没错,我们既认识也知道这里的一切。边界是没有人能够穿越的。” 爸爸低下头,看着他那双手好一会儿,然后对我们说“那边应该还是会有缺口的,应该有办法过去。” “如果要冒生命危险,当然是有办法。” “要我留在这里,还不如叫我去死。” “爸爸,你要熟悉一切状况之后再做决定。” 他说:“我听你们说。” 我们向他解释:“第一个困难是要抵达第一道有刺的铁丝网,而且不可遇上巡逻的士兵,也不可以被观望台上的卫兵看到。要通过这一关没什么问题。我们知道巡逻的时间和观望台的地点。铁丝网的高度一公尺半,纵深一公尺;要带两块木板,一块用来爬上铁丝网,另一块要放在铁丝网上好让你站在上面。如果你失去平衡,就会掉进铁丝堆里被尖刺钩住,就再也出不来了。” 爸爸说:“我不会失去平衡的。” 我们继续说:“想要通过下一道铁丝网,还得把那两块木板再抽回来,两道铁丝网中间的距离是七公尺。” 爸爸笑道:“这是小孩子玩的把戏。” “没错,但两道铁丝网中间埋了地雷。” 爸爸脸色变得惨白,接着说:“那就不可能了。” “不会,只不过是运气好坏的问题而已,那些地雷都是以锯齿形或形埋下去的,如果走直线,就只冒着唯一的一个地雷的危险;在跨大步伐前进时,大约有七分之一的几率可以躲掉地雷。” 爸爸想了想,说道:“我愿意冒这个险。” 我们说:“在这样的情况下,我们就很乐意帮助你,我们会陪你走到第一道铁丝网栅栏。” 爸爸说:“好吧谢谢你们有没有东西可以吃的什么都可以。” 我们取出面包和羊奶乳酪给爸爸吃,又给他喝外婆以前葡萄园里产的酒。我们在他杯里倒了几滴安眠药,那是外婆很用心地用植物调制而成的药。 我们把爸爸带到我们房里。我们说:“晚安,爸爸,好好睡,明天我们会叫醒你。” 我们回到厨房睡在板凳上。 62别离 第二天早上,我们很早就起床了,我们确定爸爸还睡得很熟。 我们准备了四块木板。 我们把外婆的宝藏金块c银币和许多珠宝都挖出来了,而大部分的宝藏都装在麻布袋里。我们两人各拿了一颗手榴弹,以防被巡逻队发现时派上用场;如果干掉巡逻队的话,可以让我们节省不少时间。 我们在边界绕了一圈,重新确认附近的地形,以标出最好的位置两座观望台之间的死角。在那儿我们把布袋和两块木板掩藏在一棵大树底下。 完成之后,我们就回家吃饭。过了一会儿,我们把早餐端去给爸爸吃。我们得摇摇他才叫得醒。他揉揉眼睛说:“我已经很久没睡得这么舒服了。” 我们把餐盘放在他腿上,他说:“多丰盛的一餐啊有羊奶c咖啡c蛋c火腿c奶油还有果酱这些东西在大城市里根本就吃不到,你们是怎么弄来的” “我们一直都在工作。爸爸,快吃了吧我们可没时间在你离开之前,再准备一餐给你吃了。” 他问:“今晚要走吗” “待会儿就走,你准备好就走。” 他说:“你们疯了我不要在大白天里越过他妈的边界别人会看到我们的” 我们说:“我们也怕会被看到啊但是我们也要想一想,爸爸,只有那些笨蛋才会想到在晚上越过边界。一到了晚上,巡逻队的巡逻次数是白天的四倍,而且整个区域都一直有探照灯扫来扫去。相反的,快到中午十一点时,警戒会全面松懈下来,那些哨兵以为没有人会疯到在那个时候企图闯过铁丝网。” 爸爸说:“有道理,我相信你们。” 我们问:“你能不能让我们在你吃饭时搜一下你的口袋” “我的口袋干嘛” “不可以让人认出你的身份,如果你发生什么事,别人又知道你是我们的爸爸,我们就会被人以共犯的罪名逮捕。” 爸爸说:“你们什么都想到了” “我们不得不替自己的安全着想。” 我们翻翻爸爸的衣服,拿了他的证件c身份证c他的地址簿c火车票c收据和妈妈的相片。除了相片之外,我们把这些全都丢到厨房的炉子里烧掉。 一到十一点,我们就离开了。我们两个人各自带了一块木板。爸爸什么也没拿。我们只要求他尽可能不出声地跟在我们后面。 到了边界附近,我们告诉爸爸趴在大树后面不要动。不久,距离我们几公尺远的地方,有两人一组的巡逻队经过,我们听到他们说: “你看今天会有什么好吃的” “一定是和平常一样的狗屎” “除了狗尿还是狗尿。昨天的菜我吃下去差点没吐出来,但有时候还不错。” “不错如果你喝过我妈妈煮的汤,你就不会说这种话了。” “我从没喝过你妈妈煮的汤。而我自己,一生下来就没妈妈。我向来只吃狗屎。最起码在军队里,我偶尔可以吃得不错。” 巡逻队走远了。我们说:“爸爸,快走,我们距离下一次巡逻队出现还有二十分钟。” 爸爸把那两块木板夹在腋下向前走去,他把木板靠在铁丝网上往上爬。 我们平趴在大树后面,用手掩住耳朵,嘴巴张得大大的。 “轰” 爆炸了。 我们带着事先藏在树下的另外两块木板和麻布袋,直奔向那排有尖刺的铁丝网。 爸爸倒趴在第二道铁丝网栅栏的附近。 是的,有一个方法可以通过边界:就是叫某个人走在前面 提着麻布袋,走在地上新踩出来的脚印上,然后踏过爸爸毫无生气的身体,我们其中的一个人跑到另一个国家去。 另一个留下来的人,就回到外婆家。 续篇二人证据 1 回到外婆家后,路卡斯躺在院子篱笆旁矮木丛的树阴下。他在等待。一辆军车停在边界卫兵营房前,几个士兵下了车,把一具装在迷彩防水布袋里的尸体从车里抬到地上,一位士官长从营房里走出来,挥挥手叫士兵解开袋子。那个士官长嘘了一声,然后说: “要辨认出这个人的身份绝不是件轻松事哼只有蠢蛋才会笨到想越过这该死的边界,而且还在大白天” 一个士兵说:“那些人应该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呀” 另一个士兵说:“好吧去看看对面那个白痴,也许他知道些什么。” 路卡斯走进屋里,坐在厨房的l形长板凳上,他切了些面包,在桌上摆了瓶葡萄酒和一块羊奶酪。这时有人敲门,士官长和一个士兵走了进来。 路卡斯说:“我在等你们。坐吧,用点酒和奶酪。” 士兵说:“好极了” 他顺手拿了一片面包和奶酪,路卡斯替他倒了杯酒。 士官长问路卡斯:“你为什么在等我们” “因为我听到了爆炸声。每次爆炸过后,就会有人来问我是不是见过什么人。” “你没看到任何人” “没有。” “还是一样” “对啊还是一样,不会有人来告诉我,他想要越过边界。” 士官长笑了,他也拿起酒和奶酪来吃。他说:“你总会看到有人从这里走过,或是闲逛到森林里去吧” “我什么也没看见。” “如果你看见了什么,会说出来吗” “如果我告诉你我会,你也不会相信。” 士官长又笑了:“有时我真不明白,为什么有人会叫你白痴” “我也这么想。只是小时候在战争中造成的损伤性精神病,导致现在神经毛病不断而已。” 士兵问:“什么东西啊他刚刚说什么” 路卡斯解释:“我的脑子有点错乱,是因为轰炸的关系,那是我小时候发生的事。” 士官长说:“你的奶酪很好吃,谢谢和我们一起来吧” 路卡斯跟着他们走,士官长指着尸体要他看,并且问道:“你认识这个人吗见过他吗” 路卡斯看着他父亲残缺不全的尸体,然后说:“他已经面目全非了。” 士官长说:“我们还是可以从他的衣服c鞋子,甚至他的手或头发来辨认。” 路卡斯说:“我能看出来的,就只有他不是镇上的人。他的衣服就可以证明,镇上没有人穿得像他这么高雅。” 士官长说:“谢谢你,这些我们都知道,我们又不是白痴。我要问你的是,你是不是在哪儿见过他” “没有,从没见过。但我看到他的手指甲都被拔掉了,他一定坐过牢。” 士官长说:“我们的监狱不会对犯人用刑。奇怪的是他的口袋全都空了,连一张照片把钥匙或一个皮夹子也没有。再说,他起码应该有身份证,甚至有张通行证好进入边境区才对啊” 路卡斯说:“他可能全扔在森林里了。” “这点我也想过了,他是不想让人认出身份。不过我觉得很奇怪,他这么做到底是想保护谁呢如果你去采蘑菇时,正巧发现了什么的话,你会把它交出来吧,对不对,路卡斯” “相信我吧士官长。” 路卡斯坐在院子里的板凳上,头斜靠在房子的白墙旁边。太阳烈得让人睁不开眼睛。他闭上双眼:“现在该怎么办” “和以前一样,继续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做一些为了生活该做的事。” “日子依旧很漫长。” “也许一辈子。” 牲畜的叫声吵醒了路卡斯,他站起身来走过去照顾他的牲畜。他喂猪,喂鸡,喂兔子。他到河边找山羊,把它们牵回来挤奶,然后把羊奶拿到厨房。坐在长板凳上,他就这样坐着,直到夜幕降临。然后他才又站起身来走出屋子,到院子里浇水。今夜是满月。他回到厨房里,吃了一些奶酪,又喝了点酒,然后把头伸出窗外吐了起来。他又整理了桌子,走进外婆的房间,打开窗子透透气,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中的自己。过了一会儿,路卡斯打开他房间的门,看了看那张大床,然后关上房门,往镇上走去。 街上没有半个人影。路卡斯走得很快,他停在一扇明亮c敞开的窗前。那是一间厨房,有一家人正准备吃晚餐,母亲和两男一女三个小孩围坐在桌旁,他们吃的是马铃薯浓汤。他们的父亲不在。 也许他还在工作,也许是在牢里,也可能在军营中。或者他根本就没从战场上回来过。 路卡斯经过那些嘈杂的小酒吧。不久以前,他偶尔会在那儿吹口琴。他没进去,继续走他的路。 他走进城堡后面没有一丝光亮的小巷里,然后走上那条通往墓地的阴暗小路,他停在外公外婆的坟前。 外婆去年在第二次中风发作时死了。外公则死了很久。镇上的人都说他外公是被他外婆毒死的。 路卡斯的父亲在今天企图闯越边界时被炸死了,而路卡斯将永远不知道他父亲的坟墓在哪儿。 路卡斯回到家中,攀着绳子爬上阁楼。在那上面,有一张草席床旧军毯和一口箱子。路卡斯打开箱子,从里面取出一本小学生用的大笔记本,他在上面写了几句话,然后又合上笔记本,躺在草席上。 在他的头顶上,月光透过天窗照亮了阁楼,他母亲和妹妹的骷髅还挂在梁柱上左右晃动。 路卡斯的母亲和妹妹也都死了,是被炸弹炸死的。事隔五年了,她们是在战争结束的前几天,就在这里,在外婆家的院子里被一颗炸弹炸死的。 路卡斯坐在院子的板凳上,他闭起双眼。一辆运货马车停在门前。马车声吵醒了路卡斯。菜农约瑟夫走进院子,路卡斯看着他说:“约瑟夫,你要做什么” “我要做什么你还问我要做什么今天是市集日,我一直等你等到七点,你知不知道” 路卡斯说:“对不起,约瑟夫。我忘了今天是星期几了。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很快就把货全搬上车。” “你在开玩笑现在已经下午两点了我又不是来帮你搬货的,我是来问你还要不要我卖你的货,不要的话你起码也该通知我一声。我是无所谓我这么做也只是想帮你一点忙而已。” “当然,我知道你的好意。约瑟夫,我只是忘了今天是市集日。” “你不只是今天忘了而已吧你上星期也忘了,上上星期也一样。” 路卡斯说:“已经三个礼拜了我都不知道。” 约瑟夫摇摇头说:“你怎么回事这三个礼拜以来,你都做了些什么你的蔬菜水果都怎么啦” “我什么也没有做,不过我想,我每天都在院子里浇过水。” “你想去看看吧” 约瑟夫走到屋后的菜园里,路卡斯跟在他后面。约瑟夫弯腰看了看菜园,大声骂道: “我的老天你让它们全都烂掉了看看这些掉在地上的番茄,长得太老的四季豆,枯黄的黄瓜和黑掉的草莓你疯了啊这样糟蹋这些食物你真该被吊死,被枪毙。你的青碗豆都完了那些杏子也全都一样,只有苹果和李子还有救。给我拿个桶来” 路卡斯拿了一个桶过来,约瑟夫开始捡拾那些掉在草堆里的苹果和李子,他对路卡斯说:“再去拿个桶来,把那些烂掉的全都捡起来,也许你那些猪还会吃呢天啊你那些牲畜” 这时,约瑟夫急忙往畜栏冲去,路卡斯也跟了过去。约瑟夫一边揩去额头上的汗水一边说:“谢天谢地还好它们没死。给我一把长叉子,好把这个地方清理清理。真是奇迹,你竟然没忘记喂这些牲畜” “它们才不会让人忘记,它们一饿就叫。” 约瑟夫工作了几个小时,路卡斯在一旁帮他,听从他的指挥。 当太阳下山时,他们走进厨房。 约瑟夫说:“哇,让我死了吧从来没闻过这么恶心的味道是什么东西臭成这样” 他看了看四周,发现一大盆羊奶。 “那些羊奶都馊了,把它给我拿开,倒到河里去。” 路卡斯照着做。当他回来时,约瑟夫已经打开门窗让厨房透气通风,还擦洗过地板了。路卡斯走下地窖,拿了一瓶酒和一块腌肉上来。 约瑟夫说:“也得有面包配着吃才行。” “我没有面包。” 约瑟夫二话不说就站起来,跑到他货车那里取了一大块圆面包。 “喏我在市集散了后买的,我们现在都不在家做了。” 约瑟夫又吃又喝。他问:“你不喝吗你也不吃吗路卡斯,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很累,吃不下东西。” “你那张褐色的脸看起来惨白一片,而且瘦得只剩下皮包骨了。” “没什么,我还挺得住的。” 约瑟夫说:“我实在很怀疑你脑子里是不是有什么不对劲,我想应该和女孩儿有关吧” “不,和女孩儿无关。” 约瑟夫眨了眨眼说:“我也年轻过我知道。但像你这样俊秀的男孩因为女孩子而意志消沉,就让我很难受。” 路卡斯说:“不是因为女孩儿。” “要不然是为了什么” “我不知道。” “你什么都不知道这样的话,就该去看医生了。” “约瑟夫,别麻烦了,没事的。” “没事,没事。他忘了他的院子,他让羊奶发酸,他不吃,他不喝,他还以为可以继续这样下去呢” 路卡斯没回答。 当要离开时,约瑟夫说:“听好,路卡斯,为了让你别再忘记市集的日子,我会早一个小时起床过来叫醒你,然后我们一起把那些要卖的青菜c水果和牲畜搬上货车,这样可以吗” “好,谢谢你,约瑟夫。” 路卡斯给约瑟夫一瓶酒,伴着他走向货车。 然后,约瑟夫一边挥着马鞭一边说:“小心啊路卡斯爱情有时会要人命的啊” 路卡斯闭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11节 着眼睛坐在院子里的凳子上。当他张开双眼时,看见一个小女孩坐在樱桃树的树枝上晃来晃去。 路卡斯问她:“你在这里干吗你是谁” 那个小女孩跳下树来,摸摸绑在辫梢上的粉红色缎带说道:“蕾欧妮姨妈要你去神父家,他一个人在家,因为蕾欧妮姨妈不能再工作了,她躺在家里起不来,她太老了。我妈妈没时间去神父家,因为她在工厂工作,我爸爸也是。” 路卡斯说:“我知道了。你几岁” “我也不清楚,上次我过生日时是五岁,那时候是冬天,但现在已经是秋天了。如果不是太晚出生的话,我就可以去上学了。” “现在已经是秋天了” 小女孩说:“你不知道吗因为现在天气还很热,所以大家以为现在还是夏天,其实秋天已经来两天了。” “你又都知道了” “对啊我有个大哥哥告诉我所有的事,他叫西蒙。” “那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阿格涅丝。” “这是个好名字。” “路卡斯也不错,我知道路卡斯就是你,因为姨妈说:去找路卡斯,他住在边界对面的最后一间房子。我猜得没错吧” “那些卫兵没拦你吗” “他们没看见我,我是从后面绕过来的。” 路卡斯说:“我很想要有一个像你一样的小妹妹。” “你没有吗” “没有,我以前有一个,我帮她做过一个秋千,你想不想要我也帮你做一个” 阿格涅丝说:“我在家里已经有一个秋千了,但是我喜欢在别的东西上面荡秋千,这样比较好玩。” 她跳起来抓住一根樱桃树的大树枝,笑着荡来荡去。 路卡斯问:“你从来不伤心吗” “从来不会,因为总有另一件事来安慰我。”小女孩跳到地上说,“你要赶快去神父家我姨妈昨天c前天和大前天就已经告诉过我了。可是我每次都忘记,她一定又要骂我了。” 路卡斯说:“别担心,我今晚会过去。” “那好,我回家了。” “再留一会儿。你喜欢听音乐吗” “哪一种音乐” “听了就知道,来吧” 路卡斯牵着小女孩的手,走进他的房间。他把小女孩放在大床上,然后放了一张唱片在那台老留声机上。他坐在床边的地板上,把头埋在双手里听音乐。 阿格涅丝问:“你在哭吗” 路卡斯摇摇头。 她又说:“好可怕哦我不喜欢这个音乐。” 路卡斯抓住她的一只脚,紧握在手里。她叫道:“你弄痛我了放开我” 路卡斯松开了他握紧的双手。 当唱片放完,路卡斯起身要换另一面时,那小女孩已经不见了。路卡斯就这么听着那些唱片,直到夕阳西沉。 到了晚上,路卡斯准备了一个篮子,里面放了蔬菜c马铃薯c蛋c奶酪。他还杀了一只鸡,把它清洗好,又拿了羊奶和一瓶酒。 他拉了神父家门口的绳铃,没有人来开门,于是他从开着的侧门走进去,把篮子放在厨房里。他敲了敲寝室的门就进去了。 神父是一位又高又瘦的老人,坐在桌前,独自在烛光下玩西洋棋。 路卡斯拉了一张椅子到桌旁,坐在神父对面,然后开口说道:“神父,原谅我。” “路卡斯,欠你的我会一点一点慢慢还给你。” 路卡斯问:“我很久没过来了吗” “从夏天开始的时候就没来了,你不记得了吗” “不记得了,这段时间是谁弄东西给你吃” “蕾欧妮每天都会给我带点汤来,但是前几天她生病了。” 路卡斯说:“我向你道歉,神父。” “道歉为什么我好几个月都没付你钱了。其实我也没有钱了。政教分家,我的工作就没人付钱了,我得靠信徒们的捐献过日子,但是人们害怕别人歧异的眼光,不再上教堂,现在只有一些又老又穷的妇人来望弥撒。” 路卡斯说:“如果我没来,绝不是为了那些你欠我的钱,而是更严重的问题。” “什么更严重的问题” 路卡斯低下头说:“我把你全忘了,我也忘了我的院子c市集日期c羊奶和奶酪,我甚至忘了要吃饭。在这几个月之间,我睡在阁楼里,不敢走进我的房间。今天是因为一个小女孩,就是蕾欧妮的外甥女到我家来,才让我有勇气走进那个房间。她也提醒了我对你应尽的责任。” “你对我没有任何责任,也没有任何义务。你卖你的东西,你靠卖东西过日子。如果我不能再付你钱,你以后就可以不再拿东西给我,这也是很正常的呀” “我已经说过了,不是因为钱的关系,相信我。” “你说吧,我在听。” “我不知道该如何继续生活下去了。” 神父站起来,捧起路卡斯的脸说:“孩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路卡斯摇摇头说:“我说不上来,就好像生了一种病一样。” “我看得出来,是一种心灵的病,因为像你这种年纪的人,心情都不太稳定,也或许是因为你长久以来太寂寞造成的。” 路卡斯说:“也许吧我去准备晚餐,然后我们一起吃饭。我也是,我也很久没吃饭了,只要我试着吃东西就会吐。不过,和你在一起,我也许可以吃得下。” 路卡斯走到厨房生了火,把那只鸡和蔬菜混在一起煮,再整理好桌子,打开那瓶酒。 神父走到厨房来,他说:“我再告诉你一次,路卡斯,我不能付钱给你了。” “可是你还是得吃饭啊” “对,但是我不需要这样的大餐,一点点马铃薯或玉米就够了。” 路卡斯说:“你就吃我给你带来的东西,我们别再谈钱的事了。” “我不能接受。” “施比受更容易,是不是这样骄傲也是一种罪恶,神父。” 他们静静地吃着桌上的晚餐,也喝了酒。路卡斯不吐了。饭后,路卡斯洗碗盘,神父回到自己的房间。路卡斯稍后也进入房间。他说:“我现在得走了。” “你要去哪里” “到街上走走。” “我可以教你下棋。” “我不认为我会对下棋有兴趣,下棋是很复杂的游戏,而且又得全神贯注。” “试试看。” 神父说明游戏的方法,他们下了一盘,结果路卡斯赢了。神父问:“你在哪儿学下棋的” “从书上学来的,不过这是我第一次下棋。” “你会再过来陪我下棋吗” 后来,路卡斯每晚都去下棋,神父的技巧越来越进步,虽然最后总是路卡斯赢,但棋局却变得很有趣。 路卡斯又恢复了在房间睡觉。他睡在大床上,他不再忘记市集日,也不会再让羊奶变酸。他照顾牲畜,整理院子,忙着做家事,他又回到森林里去捡蘑菇和干柴,他也开始钓起鱼来了。 在路卡斯小的时候,他都用手或钓竿去抓鱼或钓鱼,现在他发明了一种方法抓鱼:改变河水流动的方向,导引鱼儿游进一个小池子里,再也出不来。当路卡斯需要鲜鱼时,只要拿个网子去就可以捞到鱼了。 路卡斯晚上都和神父一起吃饭,下一两盘棋,然后就到镇上逛街。 有一天夜里,他走进他看到的第一家酒吧。以前那是一家收拾得很干净的小咖啡馆,就算战争期间也一样。但是,现在这家酒吧是个肮脏阴暗的地方,而且几乎空无一人。 那位又丑又疲倦的女服务生从柜台后喊着问:“要几杯” “三杯。” 路卡斯坐在一张被红酒和烟灰弄得脏兮兮的桌前,女服务生端给他三小杯当地酿的红酒,而且当场就收钱。 当路卡斯喝完了他那三小杯酒之后,便站起来走了出去。这一次他走得更远一些,一直走到中央广场。他停在一家文具店前面,久久盯着那家店的橱窗看有一些小学生用的笔记本c铅笔c橡皮擦和几本书。 路卡斯走进对面的那家酒吧。这里的人稍微多一些,但是却比刚才那家还脏,地板上满是木屑。 路卡斯坐在靠近敞开的大门边,这是这家酒吧惟一的通风口。 一群边界卫兵占住了一张长桌,有一些女孩和他们一起唱歌。 一个衣衫褴褛的小老头坐到路卡斯的桌边说:“要不要表演什么啊” 路卡斯对男服务生叫道:“一小瓶酒,两个杯子。” 小老头说:“我不是要白喝你的酒,我只是要你表演,就像以前一样。” “我不能再像以前一样表演了。” “我知道,但是多少还是表演一下吧拜托你” 路卡斯斟了一杯酒说:“喝吧” 然后从口袋里取出他的口琴,开始吹奏一首很悲伤的歌。那是一首情歌,细诉有关分手的事。 那些边界卫兵和那些女孩跟着音乐唱起那首歌来。 其中一位女孩跑来坐在路卡斯身边,抚摸他的头发说:“看他多可爱啊” 路卡斯停止吹奏,站起身来。那女孩嘲笑地说道:“真是个小野人。” 到了外面,天空下起雨来了。他走进第三间酒吧,又点了三小杯酒。当他开始吹奏时,那些客人的脸全朝他转了过来,然后又继续喝他们的酒。在这里,那些人只是喝酒,却不说话。 突然,一个高大强壮,但少了一条腿的男人拄着他的拐杖,神气活现地站在大厅中央,在那个惟一亮着的裸的灯泡下唱起一首歌,是一首禁唱的歌。 路卡斯吹起口琴伴奏。其他客人赶紧喝完他们的酒,然后一个接着一个离开酒吧。 唱到最后两句歌词时,缺了一条腿的男人脸上流着泪: 这个民族为了过去和未来 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第二天,路卡斯到那家文具店,他选了三支笔叠方格纸和一本厚笔记本。当他走到柜台时,那个身材肥胖c脸色苍白的老板跟他说:“好久没看到你了,你去了什么地方” “不,我只是太忙了。” “你消耗纸张的数量真惊人有时我真怀疑,你要这些纸做什么。” 路卡斯说:“我喜欢用铅笔把白纸填满黑字,这样可以消磨时间。” “从很久以前到现在,那些纸张一定已经堆积成山啰” “那些作废的纸都被我拿去当柴烧了。” 文具店老板说:“真可惜,我就是少了一些跟你一样勤恳的顾客。哎生意做不下去了。战争前,生意还算可以,当时这里有很多学校,有高级中学c寄宿学校,还有初级中学,那些学生晚上都会到街上散步,找乐子。那时还有一所音乐艺术学院,每个礼拜都有音乐会或戏剧表演。看看现在的街上,只有小孩和老人,几个工人和几个种葡萄的农人这个镇上再也没有年轻朝气了。那些学校全都搬到内地去了,除了那所小学。那些年轻人,就连那些不读书的人也都跑到别的地方去了,他们都到那些有生气的镇上去了。我们这里是个死镇,一座空空荡荡的死镇,一个被封锁c遭人遗忘的边境区。你也都认得镇上这些居民,总是些老面孔,没有一个外地人会搬来这里住。” 路卡斯说:“那些边界卫兵就很年轻。” “话是没错,不过他们是可怜人,白天被关在营房,晚上就出来巡逻。然后呢,半年就换另一批人过来,避免让他们融入当地居民的生活。我们这个镇上的老百姓有一万多人,外国士兵有三千多人,另外再加上两千名边界卫兵。而在战前,我们镇上就有五千名学生,还有夏天来旅游的不计其数的观光客,而那些从内地来的观光客,和从边境另一边过来的人一样多。” 路卡斯问:“那时边界是开放的吗” “当然,那边的农人来这里卖农产品,学生到另一边的镇上欢度节庆,火车也继续开往另一个国家的下一个大城市。但是现在,我们这个镇是终点站,每一个人都得下车,然后还要出示你的证件” 路卡斯问:“那个时候我们可以自由来去吗我们可以到外国旅行吗” “当然这些是你从不知道的。现在啊,如果你不出示身份证,就寸步难行啰还包括那张在进入边界区时使用的特别许可证。” “如果没有身份证的话呢” “最好是有。” “可是,我就没有。” “你几岁了” “十五岁。” “你最好有身份证,就连那些小孩都有学校发的身份证。否则当你离开镇上再要回来时,你该怎么办” “我从没离开过镇上。” “从来没有你要的东西在我们镇上买不到时,你连邻镇都不去” “没有,自从我妈带我到镇上之后,我就从来没离开过,都已经有六年了” 文具店老板说:“如果你不想惹麻烦,最好就去给自己弄张身份证。你可以到镇公所说明你的情况。如果他们刁难你,就去找彼得n,告诉他是维多叫你去的。彼得和我是同乡,我们都是从北方来的,他在党部担任很重要的职位。” 路卡斯说:“你人真好,但是我要一张身份证会有什么困难吗” “天晓得” 路卡斯走进城堡附近的一栋大建筑物里,这栋建筑物正前方有几面随风飘扬的旗子。在建筑物里面的墙壁上,贴了许多黑底金字的标示牌,标示出办公室的位置: “革命党政治局” “革命党书记局” “革命党青年联盟” “革命党妇女联盟” “革命党工会联盟” 在门的另一边,一个简单的灰色牌子上写了几个红字: “市镇业务请往二楼” 路卡斯走上二楼,他敲了敲不透光的毛玻璃,那上面写着:“身份证”。 一个穿灰色罩衫的男人打开那扇可以左右滑动的玻璃小门。他只是看着路卡斯,一句话也没说。 路卡斯说:“你好,先生,我想要一张身份证。” “你是要重新办理原来那张过期了” “不,先生,我没有身份证,从来没有过,有人跟我说,我应该要有一张。” 那个公务员问:“你几岁了” “十五岁。” “那当然啦你是该有一张身份证,把你的学生证给我。” 路卡斯说:“我什么证件都没有,任何证件都没有。” 那官员说:“这是不可能的,如果你小学还没毕业,就该有小学的学生证,如果你是大学生,就该有大学的学生证,如果你是见习生,也总该有张见习证吧” 路卡斯说:“很抱歉,我全都没有,我从没上过学校。” “怎么会呢到十四岁为止,上学是每个人的义务。” “我因为神经方面有障碍,所以不用上学。” “那现在呢你现在做些什么” “我靠我院子里的东西过活,我晚上还在酒吧里演奏音乐。” 那位官员说:“啊是你,路卡斯t。这是你的名字吧” “对” “你和谁一起过日子” “我住在边界旁边的外婆家,我一个人住,因为外婆几年前就死了。” 那位公务员抓了抓头说:“听着,你的情况很特殊,我必须请示一下,我不能自作主张,你过几天再来。” 路卡斯说:“彼得n也许可以处理。” “彼得n那个党部书记你认识他” 他拿起电话,路卡斯跟他说:“我是维多先生介绍来的。” 公务员挂上电话,走出办公室说:“来,我们到楼下去吧” 他敲了敲一扇上面写着“革命党书记局”的门,然后他们走了进去。一位年轻男子坐在办公桌后,原来的那个公务员递给他一张空白卡片说:“是有关身份证的事。” “我来就好,你先出去。” 公务员走出去之后,这位年轻男子便站起来握住路卡斯的手说:“你好,路卡斯。” “你认识我吗” “镇上的每个人都认识你,我很高兴能帮你的忙。先把你的资料填好,包括姓名c地址c出生日期。你只有十五岁吗你看起来比你的年纪大多了。职业呢那就登记音乐家吧” 路卡斯说:“我也靠院子里种的那点东西过活。” “那就写园丁好了,这样比较正式。嗯褐色头发c灰色眼睛政党派别呢” 路卡斯说:“把这栏划掉。” “好,那这项官方评估你要我怎么写” “如果可能的话,就写白痴。我有过精神上的创伤,我并不是很正常。” 那年轻人笑着说:“不正常谁会相信不过你说得对,这样的评估会让你省掉很多麻烦,例如兵役。我这样写好了,慢性精神障碍,这样可以吗” 路卡斯说:“可以。先生,谢谢你。” “叫我彼得就好。” 路卡斯说:“彼得,谢谢你。” 彼得走近路卡斯,递给他那张证件,另一只手则轻轻抚摸路卡斯的脸,路卡斯闭上眼睛,彼得捧着路卡斯的脸,久久地吻着他,之后又盯着路卡斯的脸看了一会儿,然后坐回他的位子,对路卡斯说:“路卡斯,抱歉,你的俊美让我心绪不宁,我应该更小心一点才是,这里不容许有这种事实存在。” 路卡斯说:“不会有人知道的。” 彼得说:“这种不道德的事是藏不了一辈子的,看来我是待不久了。之所以会得到这个职位,是因为我曾经当过逃兵,曾经向敌人投降,然后又和我们获胜的军队一起回来。当初被送上战场时,我还只是个学生。” 路卡斯说:“你应该结过婚,或是至少有个引人猜疑的情妇吧要去引诱一个女人对你来说应该很容易才对。你长得这么英俊,又这么有男人味,而且你又很忧郁。女人都喜欢忧郁的男人。再说,你的地位也很高。” 彼得说:“我没有任何想引诱女人的念头。” 路卡斯说:“可是,也许有一些女人可以用其他的方式去爱。” “以你的年龄,你知道不少事,路卡斯。” “我什么都不知道,只是胡乱猜想而已。” 彼得说:“假如你有任何需要,就来找我吧” 2 今天是一年的最后一天。一股强大的寒流从北方刮来,侵袭大地。 路卡斯打算到河边抓鱼给神父当年夜饭。 天色已暗下,路卡斯带了一盏防风灯和十字镐。当他正要挖凿封在水池上的冰层时,突然听到一阵婴孩的哭声。于是,他将灯光投向哭声的方向。 一个女子坐在路卡斯多年前建造的小桥上,她身上裹了一条毯子,双眼凝视着覆盖雪花和薄冰的河流。在那条毯子里,还有个哭泣的婴孩。 路卡斯走过去问那女子:“你是谁在这儿做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12节 什么” 女子没答话。她黑色的大眼睛直盯着防风灯的灯光。 路卡斯说:“过来” 他用左臂搂住女子,灯光照向她脚前的小径上,他们朝灯火通明的屋子走去。婴孩仍然不停地哭。 厨房里很暖和。女子坐在凳子上,露出给小宝宝喂奶。路卡斯转过身去,把剩下的蔬菜浓汤放在炉灶上温热。婴孩睡在母亲的膝上。母亲看着路卡斯。 “我想把他丢到河里,但是我办不到。” 路卡斯问:“你要我帮忙处理” “你可以吗” “我淹死过老鼠c小猫还有小狗。” “这是小孩啊和动物不一样。” “你到底要不要我淹死他” “不,不要现在太晚了。” 一阵沉默之后,路卡斯说:“这里有个房间没人住,你可以和小孩睡在里面。” 她抬起黑色的眼睛望着路卡斯,然后说:“谢谢你。我叫雅丝蜜娜。” 路卡斯打开外婆的房门说:“抱着你的孩子到床上睡吧门开着可以让房里保暖。等你吃过饭后,就睡在小孩旁边。” 雅丝蜜娜把小孩放在外婆床上,然后回到厨房。 路卡斯问她:“你饿吗” “从昨晚起,我就没吃东西了。” 路卡斯把浓汤倒进碗里。 “吃吧吃完就去睡觉。我们明天再聊。我该走了” 他返回河边的小水池,用网子捞了两条鱼,然后就朝神父家走去。 路卡斯和平日一样准备饭菜,然后和神父一块儿吃。他们还下了一盘棋。路卡斯第一次输棋。 神父很生气。 “路卡斯,今天晚上你心不在焉,犯了明显的错误。再来一盘,专心一点” 路卡斯说:“我现在很累,我要回去了。” “你还要到酒吧里混” “神父,你的消息很灵通嘛” 神父笑了笑说道:“不少老妇人常来这儿看我,她们告诉我镇上所发生的一切。喂别板着脸了去吧好好玩今天是除夕夜。” 路卡斯起身说道:“神父,祝你新年快乐。” 神父也站起身,将手掌平贴在路卡斯的头上,然后念道:“愿上帝保佑你,愿他赐予你心灵上的平静。” 路卡斯说:“对我来说,永远都不会平静。” “孩子,你要常常祈祷,时时期待。” 路卡斯走在街道上。当他经过嘈杂的酒吧门前时,并未停下脚步,反而加快了步伐,甚至在那条通往外婆家没有街灯指引的小路上跑起来。 路卡斯推开厨房门。雅丝蜜娜仍旧坐在l形的板凳上,她打开灶门,两眼凝视灶里的火堆,而那只盛满凉掉的浓汤大碗仍摆在桌上。 路卡斯在雅丝蜜娜面前坐下,他说:“你没吃。” “我不饿。全身还是一样冻得发麻。” 路卡斯从架子上取下一瓶白兰地,倒在两只玻璃杯里。 “喝吧这会让你的身子暖和一些。” 路卡斯一口饮尽,雅丝蜜娜也跟着喝。然后,路卡斯又斟满酒杯。他们两人静静喝酒,听着从远处镇上传来的钟声。 “现在是午夜十二点,新的一年开始了。” 雅丝蜜娜趴在桌上哭了起来。 路卡斯起身脱掉仍裹在雅丝蜜娜身上的毛毯。他轻抚她那头又长又亮的黑发,也轻抚她那因饱含奶水而鼓胀的,然后解开她上衣的扣子,他弯下腰,吸吮她的。 第二天,路卡斯走进厨房,雅丝蜜娜坐在板凳上,宝宝坐在她膝上。她说:“我想帮孩子洗个澡,然后我再离开。” “去哪里” “我不知道。这个地方我已经待不下去了,既然事情已经发生” 路卡斯问:“什么事情已经发生小孩除了你之外,镇上也有不少未婚妈妈。你的父母亲抛弃了你吗” “我没有父母。母亲在我出生时就死了。我和父亲还有姨妈住在一起,姨妈是我母亲的妹妹。是姨妈把我养大的。父亲从战场回来之后就娶了她,但是他不爱她,他只爱我。” 路卡斯说:“我了解了。” “是吗但是,当姨妈知道那件事后,她就去告发我们,我父亲被关进了监狱,而我则在医院里当清洁工,直到孩子出生为止。今天早上我从医院出来,去敲家里的大门,但是姨妈不开门,还在大门后面咒骂我。” 路卡斯说:“我知道你的故事,有人在酒吧里提起过。” “没错,镇上所有人都在谈论,这是个小镇。我无法待下去了。我想淹死小孩,然后穿越边界。” “边界是过不去的,你会被地雷炸死。” “我不怕死。” “你几岁了” “十八岁。” “这个年龄就死也太早了。你还年轻,你的人生可以重新开始。过一阵子,等孩子长大一点之后,再搬到别的地方也不迟。这段时间你可以住在我这里,要待多久都可以。” 她说:“可是,镇上的那些人会怎么说” “闲言碎语,总有一天会安静下来,他们终究会沉默的。你不必和他们碰面。这里不是镇上,是我家。” “你要收留我和孩子住在你家” “你可以在那间房里睡,也可以到厨房里来,但绝不可以到我房间,也不可以上阁楼,而且,你也绝不要向我问东问西。” “我不会问东问西,不会打扰你,也不会让孩子吵到你。我会做菜c收拾房子,什么都会做。在我家里,就是由我一手照料整个家,因为姨妈在工厂上班。” 路卡斯说:“水开了,你可以准备给孩子洗澡了。” 雅丝蜜娜把一只小水盆放在桌上,解开小宝宝身上的衣服和尿布。路卡斯将浴巾罩在炉灶上烘热。雅丝蜜娜给小孩洗澡,路卡斯看着她忙。他说: “这小孩的肩膀长得很不正常。” “是呀他的腿也一样。在医院里就有人告诉过我了。这都是我的错,我曾用紧身衣束紧肚子,好掩饰自己怀孕了。他会残废的。早知道无论如何都要鼓足勇气把他淹死。” 路卡斯把包裹在衬衫里的婴孩抱在怀里,看着他皱巴巴的小脸,路卡斯说:“雅丝蜜娜,不要再提这件事了。” 她说:“这个小孩真不幸。” “你也是,你也很不幸,可是你并没有残废。也许他不会比你或是其他人更不幸。” 雅丝蜜娜再抱起小孩,眼里充满了泪水。她说:“路卡斯,你真好。” “你知道我的名字” “镇上所有人都知道你。他们说你是疯子,但是我不这么认为。” 路卡斯出去了,他拿了几块木板回来,说:“我要帮他钉一个摇篮。” 雅丝蜜娜洗完衣服后,接着又做饭。摇篮一完成,他们就让孩子躺在里面,然后静静地推动摇篮。路卡斯问:“他叫什么名字你给他取了名字吗” “取好了,在医院里取的。有人向我要名字去镇公所申报。我叫他玛迪阿斯。这是我父亲的名字。在我脑海里,没有任何其他名字了。” “你很爱他吗” “我心中就只有他。” 晚上,路卡斯从神父家回来,没有到酒吧逗留。灶里的火仍在燃烧。经过半掩的门,路卡斯听到雅丝蜜娜温柔的低吟声。他走进外婆的房里,雅丝蜜娜身上穿着衬衫,正摇着窗边的宝宝。路卡斯问她:“你怎么还没睡” “在等你。” “你不必等我,我通常很晚才回来。” 雅丝蜜娜微笑着说:“我知道,你都在酒吧逗留。” 路卡斯靠近问道:“他睡了” “睡很久了,但是我喜欢这样摇着他。” 路卡斯说:“到厨房里来。我们可能会吵醒他。” 他们在厨房里面对面坐着,静静喝着白兰地。过了一会儿,路卡斯问她:“什么时候开始的你和你父亲的事。” “他从战场上回来不久之后就开始了。” “那时候你几岁” “十二岁。” “他强暴你” 雅丝蜜娜笑了起来,说:“噢,不是这样。他并没有强暴我。他只是躺在我身旁,将我紧紧抱向他那边。他亲我,抚摸我,然后哭了。” “那时候,你姨妈在哪里” “她在工厂上班,是轮班制的。当姨妈上夜班的时候,父亲就和我一起睡在我的床上,那是一张放在没有窗户的陋室里的窄床。我们很幸福,就两个人躺在床上。” 路卡斯斟了白兰地说:“继续。” “我长大了,父亲抚摸我的胸部说:不久之后,你就会成为女人,会和年轻男孩跑了。我说:不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一个晚上,在迷迷糊糊中,我拿起他的手放在我两腿间,我紧压住他的手指,第一次感觉到这种快感。第二天晚上,是我自己要求他再给我一次这种极其温柔的快感。他哭着说不可以,说这么做是不道德的。但是我坚持,我哀求他。于是,他靠在我的性器上面,他舔我,吸吮我。而我的快感比第一次还强烈。 “有一个晚上,他躺在我身上,将他的性器放在我大腿间,他一直不停对我说:夹紧你的腿,用力夹,千万不要让我进去,我不愿意伤害你。 “在这几年当中,我们就是这样交欢的。然而,有一天晚上我无法再抗拒了,我对他的实在是太强烈了。我张开双腿,完全地张开,就这样,一下子,他就进到我里面了。” 雅丝蜜娜停止说话,看着路卡斯。她黑色的眸子明亮闪烁,丰厚的双唇微启。她露出了衬衫里半边,问路卡斯:“你想要吗” 路卡斯抓住她的头发,拖着她到房里,推倒在外婆的床上,然后咬着她的颈子占有了她。 接下来的几天,路卡斯又回到酒吧里。他再度踏上镇上冷清的街道,就像以前一样,在街上行走。 一回到家,他便直接到他房里。 然而,有一天晚上,他喝醉了,他打开外婆的房门,厨房的光照亮了这个房间,雅丝蜜娜睡着了,小孩也睡了。 路卡斯脱掉衣服,躺在雅丝蜜娜的床上。雅丝蜜娜的身上是火热的,而路卡斯的身子却是冰凉的。雅丝蜜娜背对他面朝墙,他从她背后紧抱她,然后将自己的性器置于她的大腿间。 雅丝蜜娜夹紧大腿,低吟着:“爸爸噢,爸爸” 路卡斯在她身边说道:“夹紧,用力夹紧。” 她不停挣扎,状似困难地喘息。他贯入她那里,她高声尖叫。 路卡斯用手捂住雅丝蜜娜的嘴,将枕头按在她头上说道:“别出声会吵醒孩子” 她咬他的手指,吸吮他的拇指。 完事后,他们仍在床上躺了几分钟,然后路卡斯下床。雅丝蜜娜躺在床上哭。 路卡斯回到他房里。 正值夏天。小孩到处爬,爬到外婆的房间里,爬到厨房或院子里,一刻也停不下来。 他是个驼子,长相难看。他的腿太细,手臂太长,整个身材不成比例。 他也爬到路卡斯的房里。他总是用他那小小的拳头不断敲打房门,直到路卡斯开门为止。然后他便会爬上那张大床。 路卡斯在唱机上放了一张唱片,而孩子就在床上左右摇摆。路卡斯又放了另一张唱片,孩子便躲进被窝里。 路卡斯又拿了一张纸,在上面画了一只兔子只鸡和一头猪。孩子笑了,然后猛亲这张纸。路卡斯又画了一只长颈鹿和一头大象,孩子摇了摇头就把纸撕了。 路卡斯为孩子在院子里整理了一块四方形沙地,还给他买了一把铲子个浇水壶和一辆独轮车。 他还为孩子搭秋千,钉了一辆有货物箱和轮子的小车。他把孩子放在货物箱里坐着,然后拖着他去闲逛。他指鱼儿给孩子看,还让他进入兔笼内。孩子试着触摸那些兔子,但是兔子们却惊慌地四处跑开了。 这孩子哭了。 路卡斯到镇上买了一只用长毛绒做的填充玩具熊。孩子见到玩具熊就紧紧抱住它,和它“说话”,摇晃它,然后将它扔到路卡斯的脚边。 雅丝蜜娜拾起小熊,摸着它说:“这只熊真可爱,相当可爱的玩具熊。” 孩子看着他的母亲,然后用头直撞厨房的地板。雅丝蜜娜见状便将玩具熊丢在一边,把孩子抱进怀里。孩子依旧不停地吼叫,并且朝他母亲的头挥了好几拳,然后又往他母亲的肚子上踢一脚。雅丝蜜娜放开他,这孩子便躲在桌下,一直到晚上都不肯出来。 那个晚上,路卡斯带回一只从约瑟夫的尖叉耙下救来的小猫。这只小动物站在厨房的地板上喵喵叫,四肢不停颤抖着。 雅丝蜜娜在猫咪面前放了一碗羊奶,但是猫咪却仍旧一直喵喵叫。 雅丝蜜娜将猫咪放在孩子的摇篮里。孩子爬进摇篮里,躺在小猫旁边,他将小猫转向他抱着。而猫咪却在挣扎,然后用爪子抓了他满脸满手。 几天后,他们喂猫咪什么,它就吃什么,而且睡在摇篮里孩子的脚边。 路卡斯要约瑟夫带一只小狗来。 有一天,约瑟夫来了,他带了一只有长长鬈毛的小黑狗。雅丝蜜娜正在院子里将刚洗过的衣服挂起来晾干,小孩正在睡午觉。雅丝蜜娜猛敲路卡斯的房门,扯着嗓子喊:“有人来了。”然后便躲进外婆房里。 路卡斯出来见到约瑟夫,约瑟夫说:“这就是我答应给你带来的狗。这是大平原的牧羊犬,很好的看门狗。” 路卡斯说:“谢谢你,约瑟夫,进来喝杯酒吧” 他们到厨房里喝酒,约瑟夫问:“你不给我介绍一下你的妻子吗” 路卡斯说:“雅丝蜜娜不是我的妻子,她不知道要往何处去,所以我就收留了她。” 约瑟夫说:“整个镇上的人都知道她的故事。她是一个很美的女人。我猜这条狗是要送给她孩子的吧” “没错,是给雅丝蜜娜的孩子。” 离去前,约瑟夫说:“路卡斯,你那么年轻,要负担一个女人和小孩的生活,这责任相当重哦” 路卡斯说:“这是我个人的问题。” 约瑟夫离开了,雅丝蜜娜走出房门。路卡斯怀里抱了一条小狗,他说:“你看这是约瑟夫给玛迪阿斯带来的小狗。” 雅丝蜜娜说:“他看到我了,他没说什么吗” “有,他说你长得很美。雅丝蜜娜,你不该担心别人会怎么想。以后,你该找一天跟我到镇上为自己买些衣服。打从你在我这儿住下到现在,你都穿着同一件衣服。” “这件衣服很适合我,我不要别的衣服。我不去镇上。” 路卡斯说:“我们把小狗带去给玛迪阿斯看。” 孩子和小猫在厨房的餐桌下,雅丝蜜娜说:“玛迪,这是给你的礼物。” 路卡斯和小狗坐在长板凳上。小孩爬到他膝上,他看着小狗,拨开了盖在它脸上的长鬈毛。小狗舔了孩子的脸,而猫咪则朝小狗发出嘘声,然后便逃到院子里。 天气愈来愈冷。路卡斯对雅丝蜜娜说:“玛迪阿斯需要保暖的衣服,你也一样。” 雅丝蜜娜说:“我会织毛衣,我需要毛线和棒针。” 路卡斯买了一篮羊毛线团和几根不同尺寸的棒针。雅丝蜜娜织了套头衫c袜子c围巾c手套和无边软帽。剩下的毛线,雅丝蜜娜用来织成各种颜色的毯子。路卡斯称赞雅丝蜜娜的手艺。雅丝蜜娜说: “我还会做衣服,以前在家里,我有一台母亲留下来的缝纫机。” “你要我去拿回来吗” “你敢到我姨妈家吗” 路卡斯推着独轮车离开了,他敲了几下雅丝蜜娜姨妈家的大门。一个还算年轻的女人过来开门,她问:“有什么事吗” “我来拿雅丝蜜娜的缝纫机。” 她说:“进来吧” 路卡斯走进一间很干净的厨房。雅丝蜜娜的姨妈盯着他看。她说:“果然是你呀可怜的男孩,你只是个孩子而已。” 路卡斯说:“我已经十七岁了。” “她呢她马上就要十九岁了。她过得怎么样” “很好。” “小孩呢” “也很好。” 沉默了一会儿,她说:“我听说那小孩天生畸形。这是上帝的惩罚” 路卡斯说:“缝纫机在哪儿” 姨妈打开一扇门,是一间没有窗子的狭小陋室。她说:“她所有的东西都在这里,拿走吧” 房间里有一台缝纫机和一只用柳条编成的箱子。路卡斯问:“没有其他东西了吗” “还有张床。我烧掉了。” 路卡斯将缝纫机和箱子搬上独轮车。他说:“多谢了,夫人。” “这不算什么。不过我倒轻松了。” 近来时常下雨。雅丝蜜娜忙着缝制衣服和打毛线。孩子无法再到室外玩耍,他就坐在厨房的桌子底下和小猫c小狗玩,借此打发日子。 这孩子已经会说几个字了,但还是不会走路。当路卡斯试着要他站起来时,他就挣扎爬开,然后躲到桌子底下。 路卡斯到文具店选了一大叠白纸c彩色笔和图画书。维多问他:“你家有小孩吗” “有,但不是我的孩子。” 维多说:“孤儿可真多呀彼得又向我提起你,你该去看看他。” 路卡斯说:“我很忙。” “我了解。你在忙孩子的事。以你的年纪” 路卡斯回到家,孩子睡在厨房桌下的毯子上。 雅丝蜜娜在外婆房里缝衣服。路卡斯把一包东西放在孩子身旁,然后走进房里,吻了一下雅丝蜜娜的颈子,雅丝蜜娜停止缝衣服。 小孩在画图,他画了狗和猫,也画了其他的动物。他还画树c花c房子,也画他母亲。路卡斯问他:“你为什么从不画我” 孩子摇摇头,然后拿起他的图画书躲到桌底下。 圣诞节前夕,路卡斯在林子里砍了一棵冷衫,又到镇上买了一些彩色玻璃珠和一些蜡烛。他在外婆房里装饰冷衫树,雅丝蜜娜在一旁帮忙。冷衫树下摆了一些礼物:给雅丝蜜娜的布料及保暖长统靴,路卡斯的粗毛线衫,给玛迪阿斯的书和木马。 雅丝蜜娜在烤炉里烤了一只鸭,又煮了一些马铃薯c卷心菜及干豆。另外,还有一些几天前就做好的小饼干。 当第一颗星星出现在天际时,路卡斯便点亮了冷衫树上的蜡烛。雅丝蜜娜抱起玛迪阿斯走进房里。 路卡斯说:“玛迪阿斯,过来拿你的礼物。书和木马是送你的。” 玛迪阿斯说:“我要马。马好漂亮哦” 他试着爬上马背,但是没成功。他大叫:“马太大了,路卡斯故意的。他是坏路卡斯。他故意给玛迪阿斯一匹大马。” 这孩子一边哭,一边拿自己的头撞房间的地板。路卡斯把他举到半天高,摇晃着他,并且说: “不是马儿太大,是玛迪阿斯太小了因为他不想站起来,总是像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13节 动物一样在地上用四肢爬着走你知道吗你不是动物,你不是” 他抬起孩子的下巴,让孩子不得不看着他的眼睛,他冷酷地对孩子说:“如果你不想走路,你就永远无法走路,你懂吗” 那孩子大吼大叫,雅丝蜜娜从路卡斯手上抢过孩子。她说:“让他静一静他很快就会走路了。” 她把孩子放在马背上,扶着他让他坐直。路卡斯说:“我该走了,哄他睡吧等我回来,我很快就回来。” 他走进厨房把烤好的鸭子切成两半,其中一半放在温过的盘子上,然后在鸭子四周摆上青菜和马铃薯,接着就用方巾把盘子打包好。当他到达神父家时,盘子里的食物仍是热的。 待他们吃完,路卡斯说:“神父,很抱歉,我该回去了,有人在等我。” “我知道,孩子。说真的,今晚你会来,我还感到惊讶呢我知道你堕入了罪孽的深渊,和一个身负罪恶的女人,以及她的罪恶之果生活在一起。这孩子甚至没有受洗礼过,虽然他取了圣者之中的一个名字。” 路卡斯没说话。神父又说:“至少今天晚上,你们两个人过来望子夜弥撒吧” 路卡斯说:“我们无法放着孩子没人照顾。” “那么,你就自己一个人来吧” 路卡斯说:“神父,你的口气很大。” “抱歉路卡斯,我忍不住要发怒,因为我一直把你看成是自己的儿子,而且我很担心你的不朽灵魂。” 路卡斯说:“神父,你说你一直把我看成是你自己的儿子真是太抬举我了。但是你应该很清楚,我从不上教堂的。” 路卡斯回到家,外婆房里的灯全都熄了。小猫和小狗睡在厨房里,而那半只鸭子则原封不动放在桌上。路卡斯想进房间,而房门却锁上了。他敲了几下门,雅丝蜜娜没回答。 路卡斯返回镇上,家家户户的窗子里都有闪烁的烛光。酒吧都关门了。路卡斯在街上游荡了很久,然后走进教堂。这座大教堂很冷清,几乎没什么人。路卡斯倚靠门边的墙站着。神父正在另一端的祭台上举行弥撒,路卡斯离那儿很远。 这时候,有只手碰了路卡斯的肩膀一下,是彼得。他说:“来,路卡斯,我们出去。” 一到外面,他问路卡斯:“你在那儿做什么” “你呢彼得。” “我从维多家里出来时就看见你了,然后跟着你过来。” “看到那些酒吧都关了,我有一种失落感。” “在这个镇上,到任何地方去我都会有失落感。来我家吧在你回去之前好取取暖。” 彼得住在面对中央广场一栋体面的屋子里。他家里有深陷下去的扶手椅,墙的四周都是书柜。屋里很暖和。彼得递上了白兰地,他说:“除了维多,在这个镇上我没有半个朋友。维多是个和善又有教养的人,但是很无趣,一直不停地抱怨东抱怨西。” 路卡斯睡着了。黎明来临,当他醒来时,彼得仍坐在他对面,看着他。 第二年夏天,小孩会站了。他紧紧扶住小狗的背叫道:“路卡斯,你看你看” 路卡斯跑来了,小孩说:“玛迪长得比小狗狗还大。玛迪站起来了。” 小狗一跑开,小孩就跌倒了。路卡斯将他抱在怀里,然后举在头上说道:“玛迪阿斯比路卡斯还高” 小孩笑了。第二天,路卡斯给小孩买了一辆三轮脚踏车。 雅丝蜜娜对路卡斯说:“你买这东西太花钱了。” 路卡斯说:“这三轮车会帮助他双腿的发育。” 秋天时,小孩已能稳稳地走路,但是明显可以看出是一瘸一瘸地走。 一天早上,路卡斯对雅丝蜜娜说:“吃过午饭,给孩子洗洗澡,穿干净点。我要带他去看医生。” “看医生,为什么” “你没见他跛着脚吗” 雅丝蜜娜回答:“他会走路已经算是奇迹了。” 路卡斯说:“我要他走得像所有人一样。” 雅丝蜜娜眼里充满了泪水,她说:“我可以接受他现在这个样子。” 当孩子一洗好澡,穿好衣服时,路卡斯就抱起他说道:“我们要一起散步到很远的地方去哦玛迪阿斯,如果累了,我就背你走。” 雅丝蜜娜问:“你要带他到镇上,一直走到医院” “为什么不” “人们会盯着你们看,你们可能还会遇到我姨妈。” 路卡斯没搭腔。雅丝蜜娜又说:“如果有人要留下他,你不会听他们的,对吗,路卡斯” 路卡斯说:“这算什么问题啊” 从医院一回来,路卡斯只说:“雅丝蜜娜,你说得没错。” 他将自己关在房里听唱片,而小孩敲他房门时,他也不开门。 晚上,雅丝蜜娜哄孩子入睡,路卡斯走进外婆房间,像平常的夜晚一样,他坐在摇篮旁说故事给玛迪阿斯听。故事说完时,他说:“你的摇篮很快就会变得太小了,到时候我该给你钉一张床。” 孩子说:“我们把这个摇篮留给小狗狗和小猫咪。” “好,我们留下这个摇篮。我也会给你钉个书架。你年纪虽然还小,但是已经有不少书了,以后我还会买很多书送给你,这些书都可以放在书架上。” 孩子说:“再说一个故事。” “我要去工作了。” “现在是晚上,不会有工作的。” “对我来说,我一直都在工作,我得赚很多钱。” “为什么要赚钱” “为了要买我们三个人所需要的一切东西。” “衣服和鞋子” “对还有玩具c书c唱片。” “玩具和书好去工作吧” 路卡斯说:“而你呢你得睡觉,才能长高。” 孩子说:“我不会再长高了你很清楚,医生也说过。” “你没弄懂他的意思,玛迪阿斯。你会长高的虽然比别的小孩长得慢,但是你会长高的。” 孩子问:“为什么会长得慢” “因为所有人都不一样。你会比别人长得慢,却会比较聪明。身材不重要,只有智慧才重要。” 路卡斯走出屋子。但他并不是到镇上,他到了河边。他坐在湿草地上,凝视着又黑又泥泞的河水。 3 路卡斯对维多说:“这些儿童书都写得差不多,而且书里的故事都蠢得不得了,这对一个四岁大的小孩来说没有多大帮助。” 维多耸了耸肩说:“这我有什么办法那些成人书还不都一样看吧就只有这几本小说,专写些歌颂我们政体的东西。这是为了让人们以为我们国家已经没有作家了。” 路卡斯说:“我知道这些小说,我看过,不过都比它们用掉的纸张还不值钱。以前的书都到哪儿去了” “禁止出版,要不就是消失了,全都从市场上收回了。如果还有的话,或许可以在图书馆里找到。” “我们镇上的图书馆我可从没听人说过。到哪儿去找” “过了城堡之后,左边的第一条街上。我说不出那条街名,因为它老在改名字。他们那些人不停地给街道取名c改名。” 路卡斯说:“我会找到的。” 维多说的那条街空荡荡的,看不到什么人,路卡斯在那儿等待。一个老人从一间屋子里走出来,路卡斯问他:“你知道图书馆在哪儿吗” 那老人指着一间灰暗残破的老房子,说道:“就在那里,不过我想大概不会长久了。有人说他们在搬家,因为每个礼拜都有卡车到那儿载走一大堆书。” 路卡斯走进那栋灰色的建筑物。他沿着一条阴暗的长廊走去,长廊的尽头是一扇玻璃门,上面有块生锈的铁牌,写着“公共图书室”。 路卡斯敲了敲门,有个女人的声音回答:“请进” 路卡斯走进一间被落日照亮的大房间,一个灰发女人坐在一张办公桌后面,戴着眼镜。她问:“你要做什么” “我想借几本书。” 那女人摘下眼镜,看着路卡斯说:“借几本书自从我到这里以后,就没有人来这里借过书。” “你在这里很久了吗” “两年了,我负责整理这里所有的一切,我要把这些书籍挑选分类,然后把那些列为的作品淘汰掉。” “然后那些书呢你怎么处置” “我把它们装箱,然后就被其他人带去销毁” “很多吗” “几乎都是。” 路卡斯看看那些装满书的箱子说:“你的工作令人难过。” 她问:“你喜欢读书吗” “我读过神父家所有的书,他有好多书,可是并非所有的书都很好看。” 她笑说:“我可以想像。” “我也在书店里买了一些书,可是那些书更没意思。” 她又笑了:“那你喜欢读什么书” “。” 她又戴上眼镜说:“不可能的,很抱歉,你走吧” 路卡斯没动,她又说:“我叫你走啊” 路卡斯说:“你好像我妈妈。” “我希望是她年轻的时候。” “不,我妈妈死的时候比你现在还年轻。” 她说:“对不起,我很抱歉。” “我妈妈那时还有黑头发。而你的头发不但灰白,而且还戴起了老花眼镜。” 那女人站起来说:“五点了,我要关门了。” 在街上,路卡斯说:“我陪你走,让我帮你拿袋子吧看起来好像很重。” 他们安静地走着,到了火车站附近的一间矮小房子前,她停了下来。说道:“我住在这里,谢谢你,你叫什么名字” “路卡斯。” “谢谢你,路卡斯。” 她接过她的袋子,路卡斯问:“里面是什么” “煤块。” 第二天,将近黄昏时,路卡斯又回到图书馆。那位灰发女人坐在办公室里,路卡斯说:“你昨天忘了借我一本书。” “我告诉过你,那是不可能的。” 路卡斯从一个大箱子里取出一本书说:“让我拿一本就好,就这本。” 她提高了嗓门大叫:“你甚至连书名都没看。把那本书放回去,然后立刻滚蛋” 路卡斯把书放回箱里说:“别生气,我什么都不拿,我等你关门。” “你什么都别等快滚出去可恶的捣蛋鬼都这个年纪了还这样,难道不觉得可耻吗” 她开始低声咒骂:“他们要到什么时候才会停止监视我,注意我,怀疑我” 路卡斯走出图书馆,坐在对面房子的阶梯上等待。五点钟过一点,那个女人出现了。她笑着说:“对不起,我实在很害怕,随时随地对每个人都害怕。” 路卡斯说:“我不会再向你借书了,我来这里是因为你和我妈妈长得很像。” 他从口袋拿出一张相片说:“你看。” 那女人看着那张照片说:“我看不出任何相似之处,你妈妈那么年轻c漂亮而且又有气质。” 路卡斯问她:“你为什么要穿矮跟鞋和素色衣服为什么要穿得像个老女人” 她说:“我三十五岁了。” “我妈妈照片上的年纪和你一样,至少你可以去染头发。” “我的头发是在一夜之间变白的。那个晚上,他们以叛国罪名把我先生吊死,那已经是三年前的事了。” 她把她的袋子递给路卡斯说:“陪我走走吧” 在她屋前,路卡斯问:“我可以进去吗” “从来没有人进过我家。” “为什么” “我在镇上不认识半个人。” “你现在认识了啊你认识我。” 她笑了:“好吧进来,路卡斯。” 到了厨房,路卡斯说:“我不知道你的名字,我可不想叫你女士。” “我叫克萝拉,你把袋子拿到卧室里,把里面的东西倒在火炉旁,我去泡茶。” 路卡斯把煤炭倒在一个木箱里,他走到窗户旁边,看见一座荒废的小花园。不远处,有一条爬满杂草的铁道经过。克萝拉走进房间说:“我忘了买糖。” 她把一只托盘放在桌上,走到路卡斯身边说:“这里很安静,再也没火车经过了。” 路卡斯说:“这房子很漂亮。” “这是公家宿舍,它原来的主人已经逃到国外了。” “那些家具也是吗” “这个房里的家具是,但另一个房间的家具都是我的。我的床c书桌和书箱。” 路卡斯问:“我可以看一下你的房间吗” “下次吧也许可以。去喝你的茶吧” 路卡斯喝了一口苦涩的红茶,然后说:“我得走了,我有工作要做,但是我晚一点可以再来。” 她说:“不,别再来了我很早睡,为了省煤。” 当路卡斯回到家时,雅丝蜜娜和玛迪阿斯在厨房里,雅丝蜜娜说:“你没回来这小鬼就不肯睡觉。我已经喂过那些牲畜了,羊奶也挤了。” 路卡斯说了个故事给玛迪阿斯听,然后便外出到神父家。最后,他还是走回车站那条街上的小屋子前,里面的灯光已经熄了。 路卡斯在街上等待,克萝拉从图书馆走出来,她没拿袋子,她对路卡斯说:“你不要每天来这里等我,好吗” “为什么给你添麻烦了吗” “对而且很可笑,又没什么用。” 路卡斯说:“我喜欢陪你走回去。” “我没拿袋子,而且,我也不直接回家,我要去买些东西。” 路卡斯问:“晚上稍晚时,我可以去你家吗” “不行。” “为什么今天是星期五呢你明天不必上班,不必太早睡。” 克萝拉说:“够了,你少惹我,也不要管我什么时候睡觉别再等我,也别再像条小狗一样地跟着我。” “直到星期一,我都不能再见到你吗” “星期一或哪一天都不行不要再缠我了,路卡斯,我求你,你到底想要我怎么样” 路卡斯说:“我很喜欢看你,就算你穿那些老人衣服,又有一头灰发。” “没礼貌的小鬼” 克萝拉转过身,朝中央广场的方向走去,路卡斯跟着她。 克萝拉走进一家服饰店,然后又走进一家鞋店。路卡斯等了很久。接着她又去了一家杂货店。当她再度踏上通往车站的那条街道时,手上已经捧满东西了。 路卡斯拍了拍她说:“让我帮你。” 克萝拉脚步不停地说:“你够了没有快走吧我再也不要看到你” “很好,克萝拉。你再也看不到我了。” 路卡斯回到家,雅丝蜜娜对他说:“玛迪阿斯已经睡了。” “已经睡了为什么” “我想他是在赌气。” 路卡斯走进外婆房间,他说:“玛迪阿斯,你睡了吗” 那小孩不答话,路卡斯走出房间,雅丝蜜娜问他:“你今天晚上会很晚回来吗” “今天是星期五。” 她说:“院子里的东西和那些牲畜赚的钱已够多了,路卡斯,你没有必要再到那些酒吧里表演了,你在那里赚的几毛钱,还不够你在那里待一晚上呢” 路卡斯没回答,他做完他晚上的杂务之后,便去神父家。 神父说:“我们很久没下棋了。” 路卡斯说:“我最近很忙。” 他到镇上,走进一家酒吧里表演口琴,然后喝酒。当他喝遍了镇上所有的酒吧之后,便走向克萝拉家。 往厨房的窗口望去,光线正从两片拉起的窗帘间泄透出来。路卡斯迂回绕过这个街区,然后沿着铁路往回走,进入克萝拉的院子,这里的窗帘比较薄,路卡斯看出昨天进去过的那间房里有两个人影;一个男人在房里走来走去,克萝拉则靠在炉边。那男人走近她,又走开,然后又走过去。路卡斯听到他的声音,但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那两个人影重叠在一起,持续了很久,又分开了。这时候,卧室里的灯光亮了,客厅里没半个人。 路卡斯走到另一个窗口,灯熄了。 路卡斯走回房子正前方,躲在阴影里等待。 一大清早,一个男人从克萝拉家走出来快步离去,路卡斯跟着他,那男人进入中央广场附近的其中一间房子。 回到家后,路卡斯到厨房喝水,雅丝蜜娜从外婆房里走出来说:“我整个晚上都在等你,现在是早上六点了,你到哪儿去了” “街上。” “路卡斯,哪儿不对劲了吗” 她伸手要摸他的脸,路卡斯推开那只手,离开厨房,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到了星期六晚上,路卡斯一家接一家走遍所有的酒吧,里面的人都醉了,但很慷慨。 突然,路卡斯透过烟雾看见她的身影。她一个人坐在入口附近喝红酒。路卡斯坐到她那桌:“克萝拉,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睡不着,我想看人。” “看这些人” “不管谁都好,我不能老是一个人待在家里。” “你昨晚可不是一个人。” 克萝拉没回答,她又倒了酒喝。路卡斯从她手中抢过酒杯。他说:“够了” 她笑说:“不够,永远都不够我要喝,喝完再喝” “可是不要在这里,不要和这些人一起喝” 路卡斯紧紧握住克萝拉的手腕,她看着他喃喃说道:“我一直在找你。” 路卡斯说:“是你不想再看到我。” 她默不作声转过头去。客人们吵着要听音乐。路卡斯丢了铜板在桌上。 “走吧” 他抓起克萝拉的手,带着她走向出口。他们身后是其他人的注目和粗野的笑声。 外面正在下雨,克萝拉摇摇晃晃地走着,她踩不稳那双高跟鞋,路卡斯几乎得抱着她走。 到了她家,克萝拉倒在床上发抖。路卡斯帮她脱鞋,给她盖被子,然后走到另一个房间,在那座足够让两个房间温暖的壁炉里生火又到厨房泡了茶,倒了两杯带到房里。 克萝拉说:“厨房壁橱里有兰姆酒。” 路卡斯取来兰姆酒,倒一些在杯子里。 克萝拉说:“你还小,不能喝酒。” 路卡斯说:“我已经二十岁了,我十二岁时就会喝酒。” 克萝拉闭上眼睛说:“我几乎可以当你妈了”过了一会儿她又说:“待在这里,别留下我一个人。” 路卡斯坐在书桌旁的椅子上,看着那个房间。除了床之外,只有一张大书桌和一个小书柜。他看看那些书,都是些无聊的书,他都看过了。 克萝拉睡着了,一只手伸出床外,路卡斯握起这只手。他亲吻手背,然后再亲手心,接着又舔起这只手,舌头一直往上舔到手肘,克萝拉都没动。 现在,房间渐渐暖和起来,路卡斯掀起羽绒被,克萝拉的身体展现在他面前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14节 ,黑白相间。 路卡斯刚才走进厨房时,克萝拉就脱掉裙子和毛衣了。现在,路卡斯脱掉她的黑色长袜c黑色吊袜带c黑色胸衣,再用羽绒被盖在她白皙的身子上。然后,他把脱下来的内衣拿到隔壁房的炉里烧掉,然后又从那里搬来一张扶手椅放在床边。这时他发现地上有一本书,他翻了一翻,是本破旧的书,里面的借书卡上盖有图书馆的戳印。路卡斯读着那本书,时间就这样过去了。 克萝拉开始呻吟,她的眼睛仍旧是闭上的,脸上满是汗水,整个头则在枕头上左右转动,嘴里说一些让人听不懂的梦呓。 路卡斯跑到厨房,弄湿了毛巾,放在克萝拉的额头上。那些语意不明的梦呓变成了喊叫声。路卡斯摇动克萝拉叫醒她,她张开眼睛说:“书桌抽屉里有镇静剂,在白盒子里。” 路卡斯找到镇静剂,克萝拉用剩下的冷茶吞了两颗,她说:“没事了,每次都是一样的噩梦。” 她再度合上眼睛。当她的呼吸渐趋平缓时,路卡斯就带着那本书离开了。 他在雨中慢慢走着,穿过荒凉的街道,一直走到镇上的另一端外婆的家。 星期天下午,路卡斯又回到克萝拉家,他敲了敲厨房门。 克萝拉问:“谁” “我,路卡斯。” 克萝拉打开门,她脸色苍白,穿着一件旧的红色睡袍。她说:“你想做什么” 路卡斯说:“我经过这里,想知道你好不好。” “我觉得很好,真的。”她那只抓着门的手在发抖。 路卡斯说:“对不起,我很担心。” “担心什么你没有任何理由为我担心。” 路卡斯低声说道:“克萝拉,求求你,让我进去。” 克萝拉摇摇头说:“路卡斯,我真拿你没办法。进来吧喝点咖啡。” 他们坐在厨房里喝咖啡。克萝拉问:“昨晚发生了什么事” “你都不记得了吗” “不记得了,自从我先生死了之后,我就一直在治疗。我吃的那些药,有时候会让我的记忆力变得很糟糕。” 路卡斯说:“我把你从酒吧里带回来。如果你在吃药,就该把酒戒掉。” 她把脸埋在双手里说:“你无法想像我过的日子。” 路卡斯说:“我知道那种离别的痛苦。” “你母亲的过世” “还有其他事情,像兄弟的离去。我们就像是一个人,分不开。” 克萝拉抬起头,望着路卡斯说道:“我们也是,托马斯和我。我们也像是形影不离的个体他们杀死了他。他们也杀了你兄弟吗” “不,他走了,他穿过了边界。” “你为什么不和他一起走呢” “我们总得有一个人留在这里照料牲畜c院子和外婆的房子。我们也得学学不靠另一个人过日子,单独一个人过。” 克萝拉把手放在路卡斯的手上说:“他叫什么名字” “克劳斯。” “他会回来的但是托马斯他再也回不来了。” 路卡斯站起来说道:“要不要我去生火你的手好凉。” 克萝拉说:“你真好,我去煎些薄饼,我今天还没吃东西。” 路卡斯把壁炉清理了一下,不留半点黑色内衣的痕迹。他生了火,又走回厨房:“没有煤炭了。” 克萝拉说:“我到地下室拿。” 她拿了一只铁皮桶。路卡斯说:“我去拿。” “不行,那里没有灯,我已经习惯了。” 路卡斯坐在客厅的扶手椅上,他从口袋里掏出那本从克萝拉家里拿走的书来读。克萝拉端来一盘薄饼。 路卡斯问:“他是谁你的情人。” “你偷看我” 路卡斯说:“你就是为了他才去买那些黑色内衣,为他穿高跟鞋我看,最好把你的头发也染黑好了。” 克萝拉说:“这不关你的事,你在读什么” 路卡斯把书拿给她看:“我昨天向你借的,我很喜欢这本书。” “你没有权利带回家,我要把它还给图书馆。” 路卡斯说:“别生气,克萝拉,我向你道歉。” 克萝拉转身过去。”我的内衣裤呢你也把那些衣服借走了” “没有,我把它们烧了。” “烧了凭什么” 路卡斯站起来说:“我想,我还是快滚的好。” “对快滚有人在等你。” “谁在等我” “一个女人和一个孩子,有人告诉我了。” “雅丝蜜娜不是我的妻子。” “她和她的孩子在你家住了四年。” “那孩子不是我生的,但他现在是我的孩子。” 到了星期一,路卡斯在图书馆对面等待。夜晚来临了,但克萝拉并未出现,路卡斯走进那间灰蒙蒙的老房子,沿着长廊走去。他敲敲那扇玻璃门,没人回答,门已上锁了。 路卡斯跑到克萝拉家,没敲门就走进厨房,然后又走到客厅里,卧室的门微微开启。路卡斯喊道:“克萝拉” “路卡斯,进来。” 路卡斯走进房里,克萝拉躺在床上。路卡斯坐在床边握住她的手,她全身发烫,路卡斯又摸摸她的额头说道:“我去找医生。” “不要,不必去了,只是小感冒而已,我只是头痛,喉咙痛,就这样。” “你有镇痛退烧的药吗” “没有,我没什么药,明天再看看,你只要生个火c泡个茶就好了。” 她喝茶时说道:“路卡斯,谢谢你过来看我。” “你知道我会再来的。” “我是很希望你来。生病时孤孤单单一个人真难受。” 路卡斯说:“克萝拉,你不会再孤孤单单一个人了。” 克萝拉把路卡斯的手紧贴在自己的脸颊上。”我以前对你很凶。” “你以前把我当成狗一般对待,但这不要紧。” 他摸摸克萝拉那头被汗水浸湿的头发:“试着睡一觉。我去找些药就回来。” “药房一定关门了。” “我会叫他开门。” 路卡斯跑到中央广场,按了镇上惟一一家药房的门铃好几次,木门上的小窗终于打开了,药剂师问道:“有什么事” “一些镇痛退烧药。我有急用。” “你有医师的处方吗” “我没时间找到医师。” “我不觉得奇怪,但麻烦的是,没有处方笺的话会很贵” “没关系。”路卡斯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钞票,药剂师拿了一瓶药给他。 路卡斯跑回外婆家,雅丝蜜娜和孩子都在厨房里,她说:“我已经料理好牲畜了。” “谢谢你,雅丝蜜娜,今晚你能不能拿晚餐去给神父呢我很忙。” 雅丝蜜娜说:“神父我又不认识他,我不想看到他。” “你只要把篮子放在他厨房的桌上就行了。” 雅丝蜜娜没说话,她看着路卡斯。路卡斯转身向玛迪阿斯说:“今天晚上由雅丝蜜娜给你说故事。” 那孩子说:“雅丝蜜娜不会说故事。” “那么,由你给她说个故事,然后帮我画一张很漂亮的画像。” “好,一张很漂亮的画像。” 路卡斯跑回克萝拉家,他把两片药掺进一杯水里搅和,然后递给克萝拉。 “把这个喝了。” 克萝拉听他的话,很快就睡着了。 路卡斯拿了手电筒走下地窖。墙角有一小堆煤,还有一些袋子整齐排放在墙的四周,有几个袋子是开着的,另一些则是用绳子绑起来。路卡斯看了其中一个,里面装满了马铃薯。他解开另一只麻袋的绳子,里面则是一些煤块,他把袋子里的东西倒在地上,有四五块煤和二十几本书掉了出来。路卡斯挑了一本,然后把其他的放回麻袋里,他带着书和装了煤的桶子上楼去。 他坐在克萝拉的床边看书。 到了早上,克萝拉问:“你整晚都待在这里” “对,我睡得很好。” 他准备热茶,递给克萝拉几片药,又生了火。克萝拉量了量自己的体温,她还是有点发烧。 路卡斯说:“待在床上,我中午再过来,想吃些什么” 她说:“我不饿,但是能不能拜托你经过事务局办公室时,帮我请病假” “我会去的,别担心。” 路卡斯去了事务局,然后回家杀了一只鸡,放进蔬菜里一块儿煮。中午,他带了青菜鸡汤到克萝拉家。她喝了一点。 路卡斯对她说:“昨晚我到地窖拿煤炭时,看到了那些书。那些都是你放在袋子里拿回来的,对不对” 克萝拉说:“没错,我无法忍受他们把书全都毁掉。” “你允许我读那些书吗” “你爱读什么就去读吧不过得小心点,我可是冒着坐牢的危险。” “我知道。” 将近黄昏,路卡斯回到自己家里。每年的这个时节,院子里没什么工作可做。路卡斯料理了牲畜,然后就在房里听唱片。小孩敲门,他让他进来。 小孩爬到大床上问:“雅丝蜜娜为什么要哭” “她在哭” “对呀几乎随时都在哭,为什么” “她没告诉你为什么” “我不敢问她。” 路卡斯转身换唱片:“她哭一定是因为她爸爸被关进监牢。” “监牢什么是监牢” “那是窗户上有铁条栅栏的大房子,用来关人的。” “为什么” “为了各种原因,人家说那里的人很危险。我爸爸也被关过。” 那孩子抬起他又黑又大的眼睛望着路卡斯:“你呢你也会被关吗” “对我也可能会被关。” 那孩子倒吸了一口气,小下巴颤抖着:“那我呢” 路卡斯把他抱到腿上,亲了亲他:“不会,你不会,他们不会关小孩。” “那我什么时候才会长大” 路卡斯说:“到了那个时候,所有事情都会改变,再也不会有人被关了。” 孩子沉默了一会儿,又问道:“那些被关起来的人,他们从此再也不能出来了” 路卡斯说:“总有一天,他们会出来的。” “雅丝蜜娜的爸爸也会吗” “会呀那是当然的了” “那她就不会再哭了” “不会了,她就不会哭了。” “那你爸爸呢他也会出来吗” “他已经出来了。” “他在哪里” “他死了,因为一个意外。” “如果他没出来,就不会有意外了。” 路卡斯说:“我现在得出去了,回厨房去,别向雅丝蜜娜提到她爸爸,那会让她哭得更伤心,乖乖听她的话。” 雅丝蜜娜站在厨房门口问:“路卡斯,你要出去吗” 路卡斯在院子门边停了下来,他没回答。 雅丝蜜娜说:“我只是想知道,我是不是又要自己去神父家了” 路卡斯头也不回地答道:“雅丝蜜娜,如果你愿意的话就去,我可没时间。” 路卡斯都在克萝拉家过夜,直到星期五。 星期五早上,克萝拉说:“我好多了,下星期一就恢复上班,你不必再待在这里过夜了,你为我牺牲了很多时间。” “克萝拉,你到底想说什么” “今晚我想一个人独处。” “他又要来了,对不对” 克萝拉垂下眼睛不作答。路卡斯说:“你不可以这样对我” 克萝拉盯着路卡斯的眼睛说:“你曾经怪我行为举止像个老女人,你说得对,我还很年轻。” 路卡斯问:“他是谁为什么他只在星期五才来为什么他不娶你” “他结婚了。” 克萝拉哭了。路卡斯问:“你为什么哭该哭的人是我” 到了晚上,路卡斯回到酒吧里,酒吧打烊之后,他在街上闲逛。下雪了,路卡斯停在彼得的房子前面,窗内黑漆漆的。路卡斯按下门铃,没人回答,路卡斯又按了一次,一扇窗子打开了,彼德问:“谁” “是我,路卡斯。” “等一下,路卡斯,我马上下来。” 窗子又关上了,很快地门开了。彼得说:“进来吧游魂。” 彼得身穿睡衣,路卡斯说:“我吵醒你了,对不起。” 路卡斯坐在一张皮椅上:“我不想在这么冷的天气里回去。太远了,而且我喝多了,我可以睡你家吗” “当然可以,路卡斯,睡我的床吧我去睡沙发。” “我去睡沙发。这样我才可以在睡醒后不吵醒你就离开。” “随你便,路卡斯,我去找毯子。” 路卡斯脱了外套和靴子躺在沙发上,彼得拿了一条厚毯子回来,他帮路卡斯盖上毯子,并且在他头底下放了几个靠垫,然后在路卡斯的身旁坐下。 “路卡斯,哪儿不对劲了是因为雅丝蜜娜吗” 路卡斯摇摇头:“家里一切都很好,我只是想看看你。” 彼得说:“我不相信路卡斯。” 路卡斯抓住彼得的手,紧靠在自己的下腹。彼得把手抽回,站了起来:“不要,路卡斯,不要进入我的世界。” 他走进房间关上门。 路卡斯等着,过了几个小时,他爬起来,轻轻推开房门走近彼得的床。彼得在睡觉。路卡斯走出房间,关上门,套上靴子,穿上外套,又检查一下他的“武器”是否还在口袋里,然后悄悄走出屋子。他走到车站大街,在克萝拉家对面等待。 一个男人走出屋子,路卡斯跟着他,然后在另一边的人行道上超越他。那个男人得经过一座小公园才能回到家,路卡斯就藏在那座公园的树丛后面,他用雅丝蜜娜织的大红围巾缠住头,当那个男人到了之后,路卡斯站到他面前。路卡斯认得他,他是替玛迪阿斯检查病情的那家医院的医生之一。 那医生说:“你是谁要干吗” 路卡斯抓住那男人的大衣领子,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剃刀。”下次你再去她家,我就割断你的喉咙。” “你疯了我刚从医院做完夜间巡视回来。” “说谎也没用,我不是开玩笑,我什么事都做得到,今天这只是警告。” 路卡斯从他外套口袋里取出一只装满沙砾的袜子,往那男人的头上狠狠敲了一下,那男人就像死了一般倒在结了薄冰的地上。 路卡斯回到彼得家,倒回沙发上睡觉,七点时,彼得端着一杯咖啡叫醒他:“我来看过你,我以为你已经回家了。” 路卡斯说:“我整晚都在这儿没动,彼得,这很重要。” 彼得久久看着他:“路卡斯,一言为定。” 路卡斯回到家,雅丝蜜娜对他说:“有个警员来过,你得去一趟警察局。发生什么事了路卡斯。” 玛迪阿斯说:“他们会把路卡斯关进监牢,然后路卡斯就再也回不来了。” 那小鬼冷笑着,雅丝蜜娜抓住他的手臂,给了他一巴掌:“你闭不闭嘴” 路卡斯把孩子从雅丝蜜娜跟前拉开,把他抱在怀里,他擦擦孩子脸上的泪水说:“别怕,玛迪阿斯。不会有人把我关起来。” 孩子凝视着路卡斯,他不哭了,他说:“太可惜了。” 路卡斯出现在警局里,有人告诉他局长办公室的方向,路卡斯敲门后走了进去,克萝拉和那个医生坐在局长的对面。 局长说:“你好,路卡斯,请坐。” 路卡斯坐在他几个小时前打昏的那个男人身旁的一张椅子上。 局长问:“医生,你认得出袭击你的人吗” “我再说一次,我没有被袭击,是我自己在薄冰上滑倒的。” “但是你是背朝下倒下去的,我们的警员发现你仰躺在地上,而且奇怪的是,你的额头上有一个肿包。” “我真的是朝前倒下的,然后当我开始恢复意识时,我翻了个身。” 局长说:“这就是了,你也坚持当时你做完夜间例行巡视从医院里回家。不过,根据打听到的消息说,你晚上九点就离开医院,然后在这位女士家过夜。” 医生说:“我不想坏了她的名声。” 局长转向路卡斯说:“那女士的邻居有好几次看过你进了她家。” 路卡斯说:“有段时间我都在帮她跑腿,尤其是她上个礼拜生病的时候。” “我们知道你昨晚没回家,你在哪儿” “我太累了,回不了家,酒吧打烊后,我就到一位朋友家,在他家过夜。我今天早上七点半离开他家的。” “你的朋友他是谁让我猜,是酒吧里的朋友吧” “不是,是党书记长。” “你说你在党书记长家过夜” “对,他早上七点时还帮我泡咖啡。” 局长走出房间。 医生转向路卡斯,他注视路卡斯很久,路卡斯也还以目光,医生再看看克萝拉,她正望向窗外。医生看着自己前方说道: “我不怪你,即使我很肯定我能认出那就是你。是边界卫兵巡逻队发现我,把我带来这里的,他们把我当成是粗俗的醉汉。这一切对我来说都很麻烦,我求求你绝对要严守这个秘密,我是国际级的精神科医生,我有孩子。” 路卡斯说:“惟一的解决办法就是离开这个地方,这是个小镇,迟早每个人都会知道的,甚至包括你老婆。” “这是威胁吗” “没错。” “我是因为降职,所以才被调到这个偏僻的地方来的,我无法决定我的去路。” “不管到哪里,你可以申请调职。” 局长和彼得一起进来,彼得看看路卡斯,然后看看克萝拉,又看看医生。局长说道:“路卡斯,我已经证实了你不在场。” 他又转身对医生说:“医生,我想我们就到此为止,你是从医院回家时滑倒的。好吧这件事就此结束。” 医生问彼得:“我星期一可以到办公室去看你吗我想离开这个地方。” 彼得说:“当然可以,你可以相信我。” 医生站起来,他握住克萝拉的手:“我很抱歉。” 克萝拉别过头去,医生走出房间:“各位先生,谢谢。” 路卡斯对克萝拉说:“我陪你回去。” 克萝拉一声不吭地从他前面走过。 路卡斯和彼得也走出警察局,彼得看着克萝拉走远,然后才说道:“就是因为她” 路卡斯说:“做你能做的事吧彼得,让那男人调职,如果他待在我们镇上,他就会是个死人。” “我相信,你对这种事是够疯狂的。别担心,他会走的。但是如果她爱他,你知道你对她做了什么吗” 路卡斯说:“她不爱他。” 当路卡斯从警局回到家时,都快中午了。 小孩问:“他们没把你关起来吗” 雅丝蜜娜说:“我希望没发生什么严重的事。” 路卡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15节 斯说:“没有,一切都很好,他们只是要我为一场打架当目击证人而已。” 雅丝蜜娜说:“你最好去看看神父,他不吃东西了。我发现我昨天和前天送去的东西,全都原封不动。” 路卡斯拿了一瓶羊奶去神父家。厨房的桌上有几盘已经冻结的菜,火炉是冷的。路卡斯穿过一间空房间,他没敲门就直接走进卧室,神父躺在床上。 路卡斯问:“生病了吗” “不,我只是很冷,我老觉得冷。” “我给你带来了足够的木柴,你为什么不生火取暖呢” 神父说:“要节省,不管是木柴还是其他东西。” “你只是懒得生火而已。” “我老了,没力气了。” “你没力气是因为你没吃东西。” “我没胃口,自从不是由你拿饭来之后,我就没胃口了。” 路卡斯递了睡衣给他:“穿上睡衣,到厨房来。” 路卡斯帮那老人穿上睡衣,扶他走到厨房,让他坐在一张凳上,帮他倒了杯羊奶,神父就着杯子喝。 路卡斯说:“你不能再继续一个人过日子了,你年纪太大了。” 神父放下杯子,望着路卡斯说:“我要离开了,路卡斯,上级寄了一封召返通知给我,我要去一家修道院休息。以后这个镇上就没有神父了,邻镇的神父每个礼拜会来一次,他会来做弥撒。” “这是明智的决定,我替你高兴。” “我很舍不得这个小镇,我在这里住了四十五年。” 一阵沉默后,神父又说:“这几年来,你就像我儿子一样照顾我,我真的很感谢你。但是,这么多的爱和仁慈之心要从何谢起呢” 路卡斯说:“不用谢我,我心里没有半点爱和仁慈。” “路卡斯,那是你的想法,而我想的却正好相反,你受到的伤害还未痊愈。” 路卡斯不说话,神父接着说:“虽然我在你一生最困难的时候离开你,但是精神上我却永远与你在一起,而且我会不停地为了欢迎你的灵魂而祈祷。当你踏上歧途时,我有时候真的怀疑你究竟会走到什么地步。你热情c焦虑不安的天性,会把你带到很远的c最糟的两个极端去,但是我仍然抱着希望。主的仁慈是永无止境的。” 神父站起来,捧着路卡斯的脸。 “你趁着年幼,衰败的日子尚未来到,就是你所说,我毫无喜乐的那些年日” 路卡斯低下头去,额头抵着老神父的胸口念道:“不要等到日头c光明c月亮c星宿变为黑暗,雨后云彩返回这是传道书。” 老神父细瘦的身子因呜咽而摇晃。”是的,你知道它的,你仍记得。你小的时候,你可以熟背好几页圣经,你现在偶尔还有时间读一读吗” 路卡斯离开神父的身子。”我有很多工作,而且我还有其他的书要读。” 神父说:“我知道,我也知道我喋喋不休的说教很烦人。你现在就走吧别再来了,我明早搭第一班火车走。” “希望你能平静地休息,神父。” 路卡斯回到家,他对雅丝蜜娜说:“神父明天就要离开,以后不必再拿东西给他了。” 那孩子问:“他离开是因为你不再爱他了吗雅丝蜜娜和我,如果你不再爱我们的话,我们也要离开。” 雅丝蜜娜说:“玛迪阿斯,闭嘴” 那小孩叫道:“是她这样说的可是你爱我们,对不对,路卡斯” 路卡斯把他抱在怀里:“当然,玛迪阿斯。” 克萝拉家客厅火炉里的火正在燃烧,卧室的门是半掩的。 路卡斯走进房间。克萝拉躺在床上,手里有本书,她看着路卡斯,然后合上书,放在床头的桌上。 路卡斯说:“对不起,克萝拉。” 克萝拉推开盖在身上的羽绒被,她全身。她继续盯着路卡斯:“这不就是你要的吗”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克萝拉” 克萝拉熄了床头灯:“你还等什么” 路卡斯点亮书桌上的灯,把灯光转向床上,克萝拉闭起眼睛。 路卡斯跪在床脚旁,把克萝拉的两腿撑开,然后再拨开她的外,一小股鲜血像细丝般流出来,路卡斯弯下腰舔它,吸吮鲜血。克萝拉则不停呻吟,她的手紧紧抓住路卡斯的头发。 路卡斯脱下衣服,趴在克萝拉身上,进入她的身体,口中开始发出狂啸。过一会儿,路卡斯起身,打开窗户。外面正在下着雪,路卡斯又回到床上,克萝拉拥他入怀。路卡斯全身都在发抖,她说:“平静点。” 她抚摸着路卡斯的头发和脸颊。路卡斯问她:“你不为那个男人怨我” “不,他走了比较好。” 路卡斯说:“我知道你不爱他,当你从酒吧回来的那一个礼拜,你是多么地不快乐。” 克萝拉说:“我是在医院认识他的,在此之前的夏天我又得了抑郁症时,是他治好我的。那是托马斯死后的第四年。” “你常梦到托马斯” “每晚都梦到,但只是梦到他的死刑,至于活生生的快乐的托马斯,却从来没有过。” 路卡斯说:“我到处都看得到我的兄弟,在我房里c院子里,甚至在我身边陪着我在街上走,他和我说话。” “说什么” “他说他活在一种要人命的寂寞里。” 路卡斯在克萝拉的怀里睡着了。在夜更深时,他又进入她的身体一次,非常温柔,慢慢地,就像在梦里一般。自此之后,路卡斯每晚都在克萝拉家过夜。 这年冬天非常冷,整整五个月都没出现太阳,一股冰冷的雾气停滞在这个荒凉几无人烟的小镇上。地是冰冻的,河水也一样。 在外婆家的厨房里,炉火不停地燃烧,炉里的木柴消耗得很快。每天下午,路卡斯都到森林里找木柴,他把那些木柴放在厨房炉旁烤干。 厨房的门半掩,好让雅丝蜜娜和孩子的房间能暖和些,而路卡斯的房里并不暖和。 当雅丝蜜娜在房里裁衣或打毛线时,路卡斯和小孩就坐在她织的那条铺在厨房地板的大地毯上。他们和猫狗一起玩,一起看图画书,他们也画图,路卡斯还用串珠教玛迪阿斯算术。 雅丝蜜娜在准备晚餐,他们三个人全坐在厨房的长板凳上吃着马铃薯c干豆和包心菜。那孩子不喜欢这些菜,他吃得很少,路卡斯在面包上涂了些果酱给他吃。 饭后,雅丝蜜娜洗碗盘,路卡斯带孩子到房间去,脱下小孩的衣服,让他躺下,说故事给他听。当孩子睡着之后,路卡斯就出去了,到克萝拉家。那是镇上的另一端。 4 车站大街上的栗树开花了,因为白色的花瓣在地上厚厚覆盖了一层,所以路卡斯甚至听不到自己的脚步声,他从克萝拉家回来,已经是凌晨了。 那小孩坐在厨房的长板凳上,路卡斯说:“才五点钟,你为什么那么早起床” 孩子间:“雅丝蜜娜在哪里” “她去大城市,她在这里待不下去了。” 那孩子的黑眼睛睁得很大。“她走了没带我” 路卡斯转过身,点燃炉子里的火。孩子问:“她会回来吗” “不,我想不会。” 路卡斯倒了些羊奶在平底锅里加热。 孩子问:“她为什么不带我走她答应过要带我一起走。” 路卡斯说:“她认为你和我一起在这里会比较好,我也这么认为。” 孩子说:“我和你在这里不会比较好,我和她不管在哪里都比较好。” 路卡斯说:“大城市对小孩子来说一点也不好玩,那里既没有院子也没有动物。” 孩子说:“可是有我妈妈。” 他看着窗外,当他转过身来时,他的小脸蛋因痛苦而扭曲。 “她不爱我了,因为我是个残废,她是因这样所以才把我留在这里。” “不是这样的,玛迪阿斯,她全心全意地爱你,你很清楚才对。” “那么她会再来找我。” 那孩子把杯子c盘子推开,走出厨房。路卡斯到院子里浇水,太阳已经出来了。狗在树荫下睡觉,那孩子手里拿根木棍走近它。路卡斯看着孩子举起木棍打狗,那条狗呻吟几声便逃跑了。那孩子看看路卡斯说: “我不喜欢动物,我也不喜欢那些植物。” 那孩子又用木棍击打莴苣c番茄c南瓜c四季豆和花。路卡斯看着他做,却什么都没说。 那孩子走回屋里,躺在雅丝蜜娜的床上,路卡斯跟了进去,坐在床沿说道:“和我待在这里有那么难过吗为什么” 孩子的黑眼睛盯着天花板。“因为我讨厌你。” “讨厌我” “对,我一直都讨厌你。” “我不知道,你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因为你又高大又英俊;因为我觉得雅丝蜜娜很爱你,但是如果她离开了,就表示她不爱你了,你也不爱她了,我希望你和我一样难过。” 路卡斯用手捧着头。孩子问:“你在哭吗” “不,我没有哭。” “那你是因为雅丝蜜娜而难过吗” “不是,不是因为难丝蜜娜。我伤心是因为你,因为你的悲伤。” “真的吗因为我太好了。”他笑了笑接着说:“可是,我只是小残废,而雅丝蜜娜,她可是个美女。” 沉默一阵之后,孩子问:“那你妈妈她在哪里” “她死了。” “是不是因为太老,所以她才死了” “不是,是因为战争而死的。炸弹炸死了她,和我一个很小的妹妹一起被炸死。” “那她们现在到哪儿去了” “死人不在任何地方,却也无所不在。” 那孩子说:“她们在阁楼里,我看过她们,大骨头和小骨头。” 路卡斯低声问道:“你上去过阁楼了你怎么上去的” “我爬上去的,很简单,我可以表演给你看。” 路卡斯不说话,孩子又说:“别怕,我不会告诉任何人,我不想让别人把它们拿走。我很喜欢它们。” “你喜欢它们” “对,尤其是那个娃娃,它比我还丑c还小,而且它绝不会长大,我不知道它是个女孩。那东西只是骨头时,看不出是男的或是女的。” “那东西叫做骷髅。” “对,骷髅。我也在你那本高高放在书柜中的大书本看过。” 路卡斯和孩子在院子里。一条绳子从阁楼入口处垂下,正好垂到路卡斯伸高了手的高度。他对孩子说:“让我看看你是怎么爬上去的。” 那孩子拿了板凳放在稍远的地方,在路卡斯房间窗外的下方,他爬上了凳子,跳起来抓住绳子,一边把脚靠在墙上,好让摆动的速度慢下来,一边借着手和腿力,往上爬到阁楼入口,路卡斯跟着他爬上去,他们坐在草席上,看着垂挂在梁上的骷髅。孩子问: “你兄弟的骷髅架呢你没把它留下来吗” “谁告诉你我有兄弟的” “没人告诉我,是我听到你和他说话。你和他说话,但是他不在任何地方,却又无所不在,所以他也死了。” 路卡斯说:“不,他没死,他是去了另一个国家,他还会再回来。” “就像雅丝蜜娜,她也会再回来。” “对,我兄弟和你妈妈的情况一样。” 孩子说:“这是死人和离开的人唯一不同的地方,对不对那些还没死的人会再回来。” 路卡斯问道:“但是,你怎么知道在这段时间里,他们会不会死” “我也不知道” 那孩子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又问:“你兄弟离开时对你有什么影响” “我不知道没有他的话,我要怎样继续活下去。” “现在你知道了吗” “对,自从你到这里后,我就知道了。” 那孩子打开木箱。“箱子里的这些大笔记本是什么” 路卡斯又盖上木箱,路卡斯说:“没什么,天啊幸好你还不识字。” 孩子笑了:“你错了,只要是印刷字体我就看得懂,你看” 他打开箱子,从里面拿出外婆的那本圣经,他念了几个字和几句完整的片语。 路卡斯问:“你从哪儿学会识字的” “当然是从书上学的,从我的书和你的书上。” “跟雅丝蜜娜学的吗” “不是,是我自己一个人学的。雅丝蜜娜不喜欢读书,她说过我绝不会去上学的,但我很快就会去了,对不对路卡斯。” 路卡斯说:“我可以教你所有该知道的事。” 孩子说:“上学从六岁开始就是义务。” “对你来说不是,我们可以拿到义务免除许可证。” “因为我残废,对不对我不要你的许可证,我要像其他小孩一样去上学。” 路卡斯说:“如果你想去就去吧但是你为什么想去呢” “因为我知道我在学校会是最优秀c最聪明的学生。” 路卡斯笑了:“当然也最自负了。我啊,我一向最讨厌学校,为了能不去学校,我还假装耳聋。” “你真的这样做吗” “对,听好,玛迪阿斯,你想上来这里就可以上来,你也可以去我房间,即使我不在那里。你可以读圣经c字典;如果你喜欢,也可以读全套百科全书,但是那些大笔记本,你不准动。狗养的” 他又加了一句:“外婆叫我们狗养的。” “谁是你们你和另外一个你和你兄弟吗” “对,我和我兄弟。” 他们下了阁楼,走进厨房,路卡斯准备午饭,孩子问:“那谁来洗碗c洗衣服c整理衣服” “我们两个人一起做,你和我。” 他们吃午饭。路卡斯趴在窗户上吐了。他转过身,满头大汗。他失去了知觉,倒在厨房的地板上。 孩子叫道:“别这样,路卡斯,别这样” 路卡斯张开眼睛:“别叫,玛迪阿斯,扶我起来。” 那孩子拖着路卡斯的手臂,路卡斯紧紧抓住桌子,摇摇晃晃走出厨房。他坐在院子的板凳上,孩子站在他面前看着他。 “路卡斯,你怎么了你刚刚好像死了一样” “没有,我只是因为太热了不舒服而已。” 孩子问道:“虽然雅丝蜜娜离开了,应该不要紧吧是不是事情没那么严重,对不对你不会为了这种事而死掉吧” 路卡斯没回答,孩子坐在他脚边,抱看他的腿,把自已那头黑卷发靠在路卡斯的膝上,并说道:“也许再过一阵子,我就会变成你儿子。” 当孩子睡着后,路卡斯又爬上阁楼,从箱子里取出笔记本,把它们包在黄麻布里,然后到镇上去。 他按了按彼得家的门铃 “我希望你能帮我保管这个东西,彼得。” 他把布包放在客厅桌上。彼得问:“那是什么” 路卡斯打开布包。“一些小学生的笔记本。” 彼得点点头:“这就是维多跟我说过的,你写东西,你买了大量的纸笔。已经有好几年了,你买笔c买方格纸,还买了学生用的大笔记本,你在写书吗” “没有,不是写书,只是随手记些东西。” 彼得掂掂笔记本的份量:“随手记的整整半打的厚笔记。” “这些年慢慢累积起来的,但我已淘汰很多了,我只把那些绝对需要的留下来。” 彼得问:“你为什么要把它们藏起来因为警察的关系吗” “因为警察这是什么意思是因为小孩的关系他开始学会识字了,而且还到处乱翻,我不想让他看到这些笔记。” 彼得笑说:“你也不愿意那孩子的母亲看到,对吧” 路卡斯说:“雅丝蜜娜不在我家了,她走了,到大城市去。这一直是她的梦想,我给了她一些钱。” “然后她把孩子留给你” “那孩子是我坚持要留下的。” 彼得点了根烟,看着路卡斯什么也不说。 路卡斯问:“到底能不能把这些东西保存在你家” “当然可以。” 彼得又把这些笔记本包起来,拿到他房间。当他出来时,他说:“我藏在床底下,明夭我再找个更妥当的地方藏起来。” 路卡斯说:“谢谢你,彼得。” 彼得笑说:“别谢我,我对你的笔记本也很有兴趣。” “你想看” “当然,如果你不想让我看,你只好把它放到克萝拉家了。” 路卡斯站起来说道:“我才不要克萝拉只要是能读的她都读,不过我可以寄放在维多那里。 “这样的话,我就去维多家看,他不会拒绝我任何要求,而且,他很快就要走了,他想回到他出生的镇上,他姐姐的身边。他想卖掉他的房子和那间书店。” 路卡斯说:“把这些笔记本还给我,我要把它们埋在森林里的某个地方。” “对,把它们埋起来,或者更好的办法就是烧掉。这是唯一可以不让任何人看到的解决方法。” 路卡斯说:“我必须保存它们,这是为了克劳斯,这些笔记本是要留给克劳斯的,给他一个人的。” 彼得打开收音机,他转了很久才找到播放轻音乐的电台频道。 “坐下吧路卡斯,告诉我谁是克劳斯。” “我兄弟。” “我不知道你还有个兄弟,你从没提过,也没人告诉过我,就连维多那个从你小时候就认识你的人也没提过。” 路卡斯说:“我兄弟好几年前就到边界的另一边生活去了。” “他是如何穿越边界的边界向来以不可能穿越而著名。” “反正他就是穿越过去了。” 彼得沉默了一阵子问道:“你和他有通信保持联络吗” “你说通信是什么意思” “也就是大家一般说的通信。是他写信给你,还是你写信给他” “我每天都写在笔记本里给他,他当然应该也会这么做。” “可是你从没接过他的信吗” “他不能从那边寄信给我。” “边界对面有很多信寄过来,自从你兄弟走了之后就没给你写过信他没给你他的地址” 路卡斯摇摇头,站了起来:“你认为他死了,对不对可是克劳斯他没死,他还活着,而且会再回来。” “对,路卡斯,你兄弟会再回来。至于那些笔记本,我原本可以答应你不去看的,但你不相信我。” “你说的对,我不相信你,我知道你无法阻止自己不去看那些笔记本,我来这里就知道了。那就别管了,我宁可让你看,也不让克萝拉或任何其他人看到。” 彼得说:“还有一件事我不懂,就是你和克萝拉的关系。她年纪比你大很多。” “年纪不重要,反正我是她的情人。你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16节 想知道的就是这个” “不,不完全是,这我早就已经知道了。但是,你爱她吗” 路卡斯打开大门说:“我不知道这个字的定义,也没有人知道。彼得,我没想到你会问这样的问题。” “但是,在你一生中,你会常常被问到这类问题的,而且有时候你还被迫非答不可。” 那你呢彼得。你也会有被迫非答某些问题不可的时候。我偶尔也参加你的政治演说,你说的头头是道,台下的人也为你鼓掌叫好,但你真的相信自己说的话吗” “我是被迫相信那些话的。” “但是在你内心深处,你是怎么想的” “我不想,我也不敢有这样的奢求,这股恐惧从我小时候就在我心中了。” 克萝拉站在窗前,看着沉浸在夜色中的庭院。当路卡斯走进房里时,她头也不回地说道:“夏天真可怕,夏天是最接近死亡的季节,一切都变得很干燥,令人窒息而且毫无生气。离他们杀死汤玛斯已经有四年了。就在那年八月的一个清晨,黎明时分,他们把他吊死了。最令人担心的是他们每年夏天都会出现。每当黎明你回家时,我都到窗前看他们。他们又开始行动了,却无法对同一个人杀好几次。” 路卡斯吻着克萝拉的颈子说:“怎么了克萝拉,你今天怎么了” “我今天收到一封信,一封官方的信,就放在我桌上,你可以拿来看。上面说汤玛斯已获得平反,他是无辜的。我从没怀疑过他的无辜。他们写道:你先生是无辜的,我们错杀了他,我们错杀了好几个人。但是,现在一切都上了轨道,我们向你道歉。而且保证类似的错误绝不会再发生。他们错杀了人,然后再平反c道歉。但是,汤玛斯已经死了他们能让他复活吗他们能抹杀掉那个让我头发变白,而且令我为之发狂的那一夜吗 “那年夏夜,我一个人在我们的公寓里,一栋属于我们两人的公寓,那是汤玛斯和我的。我已经有好几个月一个人独处了。自从汤玛斯被关进监牢之后,再也没有人愿意c没有人能,也没有人敢来探望我了。我已经习惯孤独,这并没什么不寻常,就算我不睡觉也没什么稀奇。不寻常的是,那个晚上我竟然没哭,我一个晚上都没睡,收音机里宣布几个叛国罪犯的死刑,在这些名字里,我清楚地听到汤玛斯的名字。到了凌晨三点,就是死刑执行的时间,我望着钟摆,一直望到早上七点。然后我去上班,到首都的一家大图书馆上班,我坐在办公桌前,我当时是阅览室的职员,我的同事们一个接一个聚在一起。我听到他们窃窃私语:她竟然来了你看到她的头发没我走出图书馆,在街上逛到夜晚来临,我迷路了。虽然我对这座城市相当熟悉,但是我完全不知道自己身在城里的哪一区,于是我搭计程车回家。凌晨三点时,我从窗口往外望,我看到他们,他在把汤玛斯吊在对面房子的外面。我尖叫,邻居们都跑了过来,一辆救护车把我载到医院。而现在,他们说这只是个错误,汤玛斯被杀c我的病c待在医院的那几个月和我的白发,全都只是个错误。如果真是个错误,他们就应该还我一个活生生的c脸上带着微笑的汤玛斯,那个拥我入怀c抚摸我头发,用他那双温暖的手捧着我的脸,吻我的眼c我的耳c我的唇的人。” 路卡斯抓住克萝拉的双肩,将她转向自己,说道:“你什么时候才能停止对我提起汤玛斯” “永远,我会永远谈论汤玛斯,那你呢你要到什么时候才会开始对我提起雅丝蜜娜呢” 路卡斯说:“没什么好说的,尤其是现在,她已经不在镇上了。” 克萝拉拍打拉扯着路卡斯的脸c脖子和肩膀。她叫道:“她不在她在哪里你对她做了什么” 路卡斯把克萝拉拉拖到床上,把她压在下面。“你冷静点,难丝蜜娜离开这里到大城市去了,就这样而已。” 克萝拉紧紧抱着路卡斯。“他们会把你和我分开,就好像他们以前把汤玛斯和我分开一样。他们会把你关起来,会把你吊死。” “不会,这一切都结束了。忘掉汤玛斯,忘掉监狱和绳子。” 天一亮,路卡斯就起床。 “我得回家了,孩子起得很早。” “雅丝蜜娜把她的孩子留在这里” “那是个残废的孩子,她带着那孩子在大城市里能做什么” 克萝拉不停地问:“她怎能丢下孩子不管” 路卡斯说:“她是想带走他,是我不准的。” “不准凭什么那是她的孩子,孩子是属于她的。” 克萝拉眼看着路卡斯穿上衣服,她说:“雅丝蜜娜离开是因为你不爱她。” “我是在她有困难时帮助她,我没对她做过任何承诺。” “我也是,你也没对我作过什么承诺。” 路卡斯回家为玛迪阿斯准备早餐。 路卡斯走进那家文具店,维多问他:“路卡斯,你需要纸笔吗” “不,我想和你谈谈,彼得说你想卖房子。” 维多叹了口气:“这年头没有人有足够的钱买一幢房子外带一间店面。” 路卡斯说:“我想买。” “你路卡斯拿什么来买噢,我的孩子” “把外婆的房子卖了就可以,军方会给我一笔很好的价钱。” “我怕那还是不够,路卡斯。” “有一块地也是我的,还有其他东西,一些我从外婆那里继承来的值钱货。” 维多说:“今晚到公寓来看我吧我会把大门打开的。” 到了晚上,路卡斯步上一个阴暗的小梯,那楼梯通往文具店上面的公寓。他敲了扇门,门底下透出一点亮光。维多高喊: “进来路卡斯。” 路卡斯走进一间房间,尽管窗户是开着的,不过屋里仍旧飘着一大片雪茄冒出的浓厚烟雾。天花板上有一层淡褐色的污垢,纱窗也已泛黄,屋里塞满了老旧的家具c沙发床c长沙发c小桌c灯和一些小摆设。墙壁也都被图画和雕刻遮住,地板上则覆盖着重重叠叠磨穿破损的地毯。 维多坐在窗边一张覆盖红色长毛绒桌巾的桌前,桌上有几只雪茄盒和烟盒,各式各样塞满了烟头的烟灰缸,旁边还有几只玻璃杯和里面装了半瓶黄色液体的大肚瓶。 “过来,路卡斯,坐下来喝一杯。” 路卡斯坐了下来,维多倒酒给他,维多喝干了自己那杯,又重新倒满一杯。 “我想给你喝更好的白兰地,就像我姐姐上次来访时帮我带来的那种,可是,很不巧已经喝光了。我姐姐来看我的时候是七月,你记不记得,那时天气好热。我最不喜欢热天了,我也不喜欢夏天。没错,多雨c凉快的夏天,的确很舒服,不过那股酷热实在会让我生病。 “我姐姐来的时候,还带了一瓶杏桃酒送我。在我们家乡那个地方,我们都习惯喝杏桃酒。我姐姐一定以为这瓶酒可以喝上一整年,或者起码撑到圣诞节;但事实上,我在第一个晚上就已经喝掉一半了。因为我觉得惭愧,所以在刚开始时我把瓶子藏起来,后来买了一瓶普通的酒,反正商店里也我不到其他的酒,然后我把酒倒进我姐姐带来的瓶子里,放在一个很容易看到的地方。喏,就在你面前的那个碗橱里。 “就这徉,我每天都偷偷喝着姐姐送我的劣质杏桃酒,然后为了让她安心,再把那瓶看起来几乎喝都没喝过的酒拿给她看。偶尔有一两次,为了面子的关系,我会倒一小杯那瓶我假装很欣赏的酒来喝,不过那瓶酒都已经变质了。 “我一直希望我姐姐快些离开,话可说回来,她并没打扰到我。相反地,她帮我做饭c补袜子c缝衣服,还清理厨房和其他任何脏东西,所以她对我来说是很有用的。而且,我们通常都在打烊后边享受大餐边愉快地闲聊。她睡在那间小房间。就在这里,旁边的这间。她睡得很早,而且很安静,这样一来,我就有属于自已的一整个晚上,可以在房间c厨房和走廊里四处走来走去。 “你知道吗路卡斯。我姐姐是这个世界上我最爱的人,父母在我们很小的时候就过世了,尤其当时我还只是个小孩,我姐姐年纪比我大一点,大五岁,我们住在一些什么叔叔婶婶之类的亲戚家,但是我可以向你保证,是我姐姐一手把我拉扯大的。 “我对她的爱后来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减少,我想你无法理解当我看着她从火车上走下来时所感受到的那份喜悦;我已经十二年没看到她了。因为那几年都有战争,加上荒年以及边界禁区的问题。比方说,当她终于存够了一点钱可以出门,却拿不到进入边界区的通行许可证,类似的事情就这样一直重复发生。而我这边,我手头上的现金老是太少,而且书店也不能想关就关。她那里也一样,她不能突然放下客人不管。她是个裁缝师,而那些女人啊,就算那几年有多穷困也需要个裁缝师,尤其是在她们买不起新衣服的穷困年代里。当时,那些女人总叫我姐姐做些不可思议的工作,比如把她们已故丈夫的长裤改成短裙,睡袍改成罩衫。至于小孩穿的衣服,则是找一些任何还有利用价值的碎布头缝成的。 “当我姐姐终于能够一次凑足需要的钱c证件和其他必须的许可证时,她就写信告诉我她要来的消息。” 维多站了起来,看看窗外:“还没到十点,对吧” 路卡斯说:“对,还不到十点。” 维多又坐了下来,倒杯酒,点根烟说道: “我在车站等我姐姐,那是我第一次在车站等人。我下定决心如果有必要的话,我可以等上好几班火车。我姐姐是搭最后一班车到达的,她坐了一整天的车。当然,我一眼就认出她了。但是,她和我记忆中所保留的样子有很大的差距她的个子变得好小好小。她从前就一直很瘦小,但至少也不是眼前这个模样。她那张应该说不怎么讨人喜欢的脸,现在已布满了一些细细的皱纹。总之,她老了很多,当然,我没对她说什么,我把我所看到的留在自己心里。但是她却开始哭着说:噢维多,你变了好多我差点儿都认不得你了,你变胖了,又掉了头发,你完全走了样。 “我帮她提行李。沉甸甸,很重。因为里面装了果酱,灌肠和杏桃酒。她到了厨房就把这些东西全都取出来,她甚至还从自己院子里摘了些四季豆来。我立刻开瓶喝酒,在她煮四季豆时,我就喝了大约四分之一瓶的酒。她洗完碗盘,就到我的房里来。窗子是敞开的,因为天气很热,我继续喝酒,不停来到窗前走动,而且还抽烟。我姐姐说着她那些难缠的客人和她寂寞又难堪的生活,我边喝酒边抽烟,听她说话。 “一到十点,对面那扇窗就会亮起。那个白发男人出现了,嘴里嚼着东西,他总是在那个时候吃饭。每到晚上十点,他就走到窗前吃起东西。我姐姐这时还在继续说话,我带她去看她的房间,跟她说:你一定很累了,搭车搭了那么久,好好休息吧她亲了我的双颊,走到最旁边的那间房间睡觉,我猜她是睡着了。我继续喝酒c抽烟,四处走来走去,偶尔往窗外看,看到那个白发男人靠在他的窗边,我听到他向路过稀少的行人问道:几点了能不能请你告诉我现在几点了拜托街上有个人回答他:现在是十一点二十分。 “我一直无法熟睡,我姐姐在隔壁房里一点声音也没有,这反倒让我很担心。到了早上,已经是星期天了,我仍然听到那个失眠人在问时间,然后有人回答:差十五分七点。过了一会儿,当我起床时,我姐姐已经在厨房里忙了,对面那扇窗则已关上。 “路卡斯,你对这件事有何看法我十二年不见的姐姐跑来看我,而我却迫不急待等着她去睡觉,以便静静观察对面那个失眠的人。事实上,他是唯一引起我兴趣的人,虽然我爱我的姐姐胜过一切。 “路卡期,你什么都不说,但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认为我疯了。不过你想的没错,那个每晚十点打开窗户,早上七点关上窗户的老人在我心头萦绕不去,他整晚都待在窗边,我就不知道接下来他在做什么了。他睡了还是在另一个房间或厨房度过白天我从没见他在街上出现过,也没有在白天遇见过他,我不认识他,也没向其他人问过有关他的问题,你是我第一个提起这件事的人。他整晚靠在窗边想什么三更半夜里,街上是空无一人,他甚至无法向路人问时间,他只能在早上将近六七点时向路人问时间。他真的需要知道时刻吗 “他可能连只表或闹钟都没有吗如果是这样,他又怎能每天晚上十点整准时出现在他窗前我经常这样自问有关他的种种问题。 “但是,在我姐姐离开后的某个晚上,那个失眠人对我说话了。我站在窗前,观察天空看看是否有风雨来袭的乌云,因为前几天气象预报说那几天会有暴风雨。那老人在街道对面对我说话:看不到星星,暴风雨就决来了。我没回答他,我不想和他做朋友,我没理他。 “我坐在房里的一角,这样他就看不到我了,我现在已经了解,如果我还待在这里,除了抽烟c喝酒或从窗户观察那个失眠者之外,我什么都不做。如此一来,就轮到我成了失眠人。” 维多看看窗外,叹叹气跌坐在他的扶手椅里。 “他在那里,他在那里观察我,他在等待机会和我说话,但我不会如他所愿。无论他如何坚持,他都不会得逞的。” 路卡斯说:“冷静点,维多,他也许是个退休的夜班职员,已经习惯白天睡觉而已。” 维多说:“夜班职员也许吧这不重要,如果我待在这里,他会毁了我,我已经是半疯狂的状态了,我姐姐也注意到这个情形。她在上火车之前还对我说:我年纪太大,不可能再做一次这么又久又累的旅行了。维多,我们得做个决定,如果不这样,我害怕害怕我们再也见不到面了。我问:什么决定她说:我很清楚,你的生意做得并不好,你整天都枯坐在店里,却没半个客人出现。晚上,你在公寓里走来走去,到了早上就筋疲力尽了。你酒也喝太多了,我带来的酒你几乎已经喝掉了一半,如果你再继续这样下去,就会变成酒鬼。 “我小心翼翼避免告诉她说,在她住我这里的这段期间里,我除了喝掉我们每天每餐所开的酒之外,还多喝了另外六瓶白兰地。当然,我也没向她谈到那个失眠的人。她继续说:你气色很不好,有黑眼圈,脸色又苍白,但却近乎痴肥。你吃了太多肉,却运动不足,又从不出门,你的生活不正常。我说:别替我担心,我好得很。我点了根烟。那班火车误点,我姐姐脸上不太高兴地转过头去,说道:你烟抽太多了,老是一根接着一根抽。 “我也避免告诉她医生在两年前就发现我有动脉方面的疾病了,这是尼古丁中毒所引起的。我右大腿的髂骨动脉阻塞了,血液无法流向左腿。更糟的是,我臀部和小腿肚都很痛,而且左脚的大拇趾也没感觉了,医生给我开了药,如果我不停止抽烟也不运动,情况就不会改善。但我没有任何戒烟的意愿。而且我完全缺乏意志力,没有人能够要求一个酒鬼要有意志力。所以,如果我想戒烟,就得先戒酒。 “每次我才一想到应该要戒烟,就会立刻点上一根雪茄或香烟,而且我边抽边想,如果我不停抽烟,我左脚的血液循环马上就会完全停止。这会引起肌肉坏死,接着就得切除小腿甚至整只脚了。 “关于这些,我一个字也没说,免得我姐姐担心,但她还是很担心。临上火车时,她亲吻我双颊然后对我说:把书店卖了,回来家乡和我住一起吧我们会在小时候住的那间屋里住一阵子。我们到森林散步,我会料理一切,你戒了烟酒就可以写书了。 “火车走了,我回到家,倒了一杯酒。我问我自己,她所说的书到底是哪一本书 “那天晚上,我除了服下平常促进血液循环的药剂之外,还吃了几颗安眠药;然后把我姐姐带来的那瓶酒里剩下的酒全都喝光。也就是说几乎有半升之多。虽然吃了安眠药,第二天早上我还是很早就醒了,而我的左脚也完全失去了感觉。我浑身是汗,心脏跳得很快,双手发抖,我陷入恐惧之中,那是一种永无止境的忧虑。我看看闹钟上的时间,它停了。我拖着身子走到窗边,对面那个老人还在那里,越过那条空无一人的街道,我问他:能不能请你告诉我现在几点了拜托你,我的表停了。在回答我之前,他转过身去,似乎是在看挂钟。现在是六点半。我想穿衣服,但是我已经穿了,原来我昨晚穿着鞋子和衣服睡觉。我下楼到街上,走到最近的一家杂货店,门还没开,我在街上徘徊等待。最后,老板来了。他打开店门,招呼我,我随便拿了一瓶酒,回家喝了几杯,我内心的不安消失了,对面那个男人也已经关上他的窗子。 “我下楼到书店去,坐在柜台后方,没有半个客人。当时还是夏天,学校放暑假,没有人会需要书本或这类的东西。我坐在那里,看着架上的那些书,突然记起我的书,那本我姐姐谈到的书。我想成为一名作家,这是我年轻时的梦想,我姐姐和我常常一起提到这件事。她很相信我,我当时也相信自己,但是后来却越来越不这么想了。最后,写书的梦想,终于被我完全忘光了。 “我只有五十岁,如果戒烟戒酒,或是先戒酒再戒烟,都还可以写几本书。几本,哦,不,也许只有一本书。路卡斯,我深信全人类都是生而为了写一本书,而不是为了其他任何事物。一本才华洋溢或一本平凡不过的书,都没关系,但是什么都不写的人就是个迷失生命的人,他只是在这块上地上经过,却未曾留下任何遗迹。 “如果我留在这里,我永远也写不了书,我唯一的希望就是卖了房子和书店,然后去我姐姐家,她会阻止我喝酒抽烟,我们会过着健康的生活,她会照顾一切。我除了写我的书之外其他什么事都不必做,只需摆脱酒精和香烟。你也是,路卡斯,你自己写书,写谁写什么我不管,但是你在写,你从小就没停止过买纸笔和笔记本。” 路卡斯说:“维多,你说的对,写作是最重要的事情。开个价吧我买下这间房子和书店,几个星期之内,我们就可以解决这件事了。” 维多问:“你对我说过的那些值钱东西是什么” “一些金币和银币,还有一些珠宝。” 维多笑了:“你想参观一下房间吗” “没这必要,我势必会将这房子做些改变,这两间房已经够我们两个人用了。” “如果我没记错,你们应该是三个人。” “我们只剩两个人了,孩子的妈妈走了。” 路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17节 卡斯对孩子说:“我们要搬家了,我们要住在镇上的中央广场上,我买了那间书店。” 孩子说:“很好,那我离学校更近了,但是如果雅丝蜜娜回来的话,她找得到我们吗” “在这么小的镇上,她很容易找到我们的。” 孩子问:“我们不养小动物,也不种菜了吗” “我们会有个小院子,就留下狗和猫,也留下几只鸡生蛋,其他的小动物,就卖给约瑟夫。” “那我要睡哪那边没有外婆的房间。” “你睡在我隔壁的那间小房间,我们彼此会住得很近。” “没有那些小动物和菜园里的青菜,我们要用什么过活” “书店。我卖笔c卖书c卖纸,你可以帮我。” “好,我会帮你。我们什么时候搬家” “明天,约瑟夫会驾着他的马车来。” 路卡斯和孩子住进维多的房子,路卡斯为房间重新油漆。现在,整个屋里是既明亮又干净。在厨房旁边,以前的那间陋室里,路卡斯把它改成浴室。 孩子问:“我可以把那些骷髅放在我房间吗” “这不可能,想想看,如果有人进你房间的话” “不会有人进我房间。除了雅丝蜜娜回来的时候。” 路卡斯说:“好吧你可以留下那些骷髅,但还是得把它们藏在窗帘后面。” 路卡斯和孩子把那座被维多遗忘的院子做了初步的整理。孩子指着一棵树说:“路卡斯,你看那棵树,全枯掉了。” 路卡斯说:“这是棵枯树,得把它砍掉。其他的几棵也掉了叶子,但这棵已经是死树了。” 孩子经常在半夜里醒来,冲进路卡斯的房里,跳到他床上;如果路卡斯不在,他就在那儿等着告诉路卡斯他那些恶梦。路卡斯睡在孩子身旁,把那小小的身躯紧紧抱在怀里,直到孩子不再颤抖为止。 孩子说着他那些恶梦,那些千篇一律的恶梦总是一直重复而且有规律地出现在他的夜里。 其中一个梦,是有关那条河的恶梦;孩子躺在水面上仰望星星,任水流带着他跑,那孩子正高兴,但慢慢地,有一个东西靠了过来,是一个让人害怕的东西。然后,突然间,那个东西不在那儿,孩子也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它突然爆炸了,爆发出尖锐刺耳的巨响,令人眩目。 另一个梦,则是一只老虎躺在孩子的床边,那只老虎好像睡着了,它一副温驯乖巧的模样,那孩子有一股极大的想摸摸它。孩子虽然很害泊,但是他想摸老虎的念头却逐渐增强。那孩子再也无法抗拒这个念头了,他的手指终于碰触到了老虎那柔软而又光滑的虎毛,结果那个老虎却一掌就扯掉他的手臂。 另外一个梦,是在一个荒岛上;孩子在那里玩他的独轮车,他在车上装满了沙,并且到其他地方把沙倒光,然后再到更远的地方,重新装满沙,再倒掉。就这样重复持续了好久。突然间,天黑了,也变冷了,没有半个人,那儿什么都没有,只有星星在它们无尽的孤寂里闪耀。 另一个梦,是孩子想回到外婆的屋子。他在街上行走,但他不认得镇上的路,他迷路了。街上空荡荡的,房子也不在它原来的地方,所有东西都不在原位了。雅丝蜜娜大声呼喊他,但孩子不知道该走哪条街c哪个路口才能找得到她。 最可怕的梦是有关那棵枯树的梦。孩子看着院子里那棵树,过了一会儿,那棵树把它光秃秃的树枝伸向孩子,枯树说:“我现在只不过是棵枯树,但我还是像活着时一样爱你。来吧孩子,到我怀里来。” 那裸树说话的声音是雅丝蜜娜的声音。当孩子一走近时,那些枯枝便将他紧紧缠住c掐住。 路卡斯砍掉那棵枯树,把它锯成木材,在院子里生火烧掉。当火熄灭时,孩子说: “现在它只不过是堆灰烬罢了。” 路卡斯走进房间,打开一瓶酒喝,他突然感到一阵恶心,回到院子里吐了起来。黑色灰烬里还不断升起几缕白烟。此时大滴的雨点开始落下,一场大雨完全熄灭了火堆。过了一会儿,孩子在潮湿的草堆c烂泥里找到了路卡斯,他摇醒路卡斯说道: “路卡斯,起来,回家吧下雨了,天都黑了,又好冷,你能走吗” 路卡斯说:“让我待在这里,你回去吧明天就都没事了。” 孩子在路卡斯身旁坐下来等他。 太阳出来了,路卡斯张开眼睛:“玛迪阿斯,发生了什么事” 孩子说:“只是另一场恶梦而已。” 5 那个失眠男子每晚十点依旧在窗前出现。孩子已经睡了,路卡斯走出屋子,失眠男子问他时间,路卡斯回答他之后,就往克萝拉家走去。天刚亮,当他回来时,失眠者又问他时间,路卡斯告诉他之后,就去睡觉。过了几个小时,失眠者房里的灯也熄了,鸽群占据了他的窗台。 一天早上,当路卡斯回家时,失眠者叫住他:“先生” 路卡斯说:“五点了。” “我知道,我对时间没兴趣,那只是和陌生人开口说话的方法,我只是想告诉你,那孩子今晚十分激动,他快两点时醒来,到你房间好几次,往窗外看了好久,甚至还到街上去,跑到小酒吧前面,然后我想他又回来睡觉了。” “他经常这样吗” “对,他常常在半夜醒来,几乎每个晚上。但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在晚上走出那间屋子。” “就连白天他也从不走出那屋子。” “我想他在找你。” 路卡斯走上公寓,孩子在床上睡得很沉,路卡斯看看窗外,失眠者问:“一切都还好吧” “对,他在睡觉。你呢你从不睡觉吗” “我偶尔会打个小盹儿,但从没熟睡过,我已经有八年没睡了。” “你白天都在做什么” “散步,当我觉得累了,就在公园里坐一下,我在公园里度过我大部分的时光。在那里我偶尔会坐在长凳上睡几分钟。有机会的话,我们可以一起去,怎么样” 路卡斯说:“如果你想的话,现在就可以。” “就这么说定了,我喂一下鸽子就下去。” 他们走在冷清的街道上,小镇还在沉睡中,他们往外婆家的方向走去。失眠者在一片几平方米的枯黄草地前停了下来,草地上有两株老树伸展着它们裸露的树枝。 “这就是我的公园,我唯一能睡一会儿的地方。” 老人在唯一的一张长凳上坐了下来,长凳旁有口干涸的水池,上面覆盖着青苔和霉湿。路卡斯说: “镇上还有更漂亮的公园。” “但对我来说并不是。” 他举起他的拐杖,遥指一幢漂亮的大房子。“我们以前住那里,我和我老婆。” “她死了吗” “她在战争结束的三年后被好几发子弹打死,在一个晚上的十点钟。” 路卡斯在老人身旁坐下。 “我想起来了,我们以前住在边界附近,每次从镇上回家,我们都习惯在这里停下来喝喝水,休息一下。当你太太从窗子看见我们时,她就走下楼来,给我们几块马铃薯糖。之后我就再也没吃过那种东西了,我也记得她的笑容和腔调,也记得她被杀的事,全镇的人都在谈论。” “大家都说什么” “说她之所以被杀,是因为有人要把她那三家纺织厂收归国有。” 老人说:“那些工厂是她从她父亲那里继承来的,而我是在那儿当工程师。我娶了她之后,她就留在这儿了。她很喜欢这个小镇,然而她却保留了她的国籍,所以他们就不得不杀死她,这是唯一的解决方法。他们在我的卧室枪杀她。当时,我在浴室里听到枪声,凶手从阳台上进来又出去,她头上c胸口c腹部各中了几枪。而调查的结论是这是一个有仇恨的工人为了报复下的毒手。然后,他就越过边界逃到国外去了。” 路卡斯说:“那时候边界就已经无法越过了,而且没有人拥有手枪。” 失眠者闭上眼睛不说话。路卡斯问:“你知道现在是谁住在你的房子里吗” “都是小孩,我们的房子变成孤儿院了。你该回去了,路卡斯。玛迪阿斯就快醒来了,而且你的书店得开门。” “你说的没错,现在已经七点半了。” 路卡斯偶尔会回到公园和失眠者聊天,那老人诉说他的过去,他和他老婆快乐的过往。 “她脸上总是挂着笑容。她很快乐,就像个孩子般无忧无虑,她喜欢那些果树c花草c星星和云朵。在黄昏时,她会到阳台上看看天空,她认为世上没有任何一个地方的落日像这个镇上的一样迷人;也没有任何一个地方的天空颜色像这个镇上的一样耀眼,一样美丽。” 那男人闭上布满血丝的双眼,他的眼睛因为失眠而有了黑眼圈。他又换了语调说: “在她死后,当局就征收了那栋房子和里面所有的东西,像是家具c餐具c书本和我老婆的珠宝洋装。他们只准我带走一只装了我部分衣服的皮箱,他们叫我离开这个镇上。我丢了工厂的职位,不再有工作,不再有房子和钱了。 “我到一个朋友家一个医生朋友,我甚至在我老婆被枪杀当天晚上就去找他,他给了我一些钱搭火车,他对我说:永远不要再回到这个小镇了,他们能让你活着还真是奇迹。 “我搭上了火车前往邻近的一个小镇。我坐在车站的候车室里,我身上剩下的一点钱还可以去更远的地方,也许可以到首都也说不定,但我在首都没什么可做的,就算在其他任何城市也一样。我在窗口买了一张票,再度回到这里。我敲了敲书店对面一栋小房子的门。我认识我们工厂里所有的男女工人,而我也认得给我开门的那个女人,她什么也没问就叫我进去了。她带我到一间房间,然后说:先生,你在这里可以爱待多久,就待多久。 “那是个上了年纪的女人,她在战争中失去了丈夫和她的两个儿子,她的女儿只有十七岁,在一场让她毁容的意外之后,加入前线当护士,却在前线阵亡了。收留我的女人从不谈这件事,大致说来,她几乎不再说话了。她把我安置在面对街上的那间房里不管,她自己则在另一间更小的c面对花园的房间里。厨房也在对面院子,我想去就去,而且厨房里总有热东西可吃。每天早上,我都在走廊上发现我那双已经擦拭干净的鞋子,而烫洗过的衬衫就放在椅子上。收留我的女主人从不进我房间,我也很少遇到她。我们活动的时间不一样,我不知道她靠什么过活,我想大概是靠她的菜园和她的战争遗属赔偿金吧 “在我住她那里的几个月之后,我到镇公所办公室毛遂自荐当工友,那些官员把我的案子从这个处室丢到另一个处室,他们都不敢为我的事做决定。因为我的异国婚姻,所以我成了可疑分子。最后,是党书记长彼得雇我当工友。我是守门人,也要洗玻璃c洗瓷砖c扫灰尘c落叶和积雪。幸亏有彼得,我现在才有权利退休,而且像大家一样领到退休金。我没有变成乞丐,我想我可以在这个土生土长的镇上度完余生。 “当我领到第一笔钱的那个晚上,我把它放在厨房桌上,这是一笔微不足道的小钱,但对那个收留我的人来说,已经是很多钱了。按她的看法是多了一点,她留下一半在桌上,然后我们就继续这么下去。每个月我都把我那一点退休金放在她的餐具旁,而她再把那笔钱的半数放回我碗盘边。” 一个围着大披巾的女人从孤儿院里走出来,她细瘦而苍白的脸上闪烁着一双深邃的眼神,她在长凳前停下来,面带微笑看着路卡斯并对那老人说: “我想你找到朋友了。” “对,一个朋友。茱蒂丝,我来为你介绍路卡斯,他在中央广场开书店。茱蒂丝是孤儿院的院长。” 路卡斯站起身来,茱蒂丝和他握手,说道:“我得为我的孩子们买些书,但我忙不过来,而且我预算很紧。” 路卡斯说:“我可以把玛迪阿斯的书送给你,你的孩子都几岁了” “五到六岁。玛迪阿斯是谁” 那老人说:“路卡斯也在照顾一个孤儿。” 路卡斯说:“玛迪阿斯不是孤儿,他妈妈离开了,他现在是我的小孩。” 茱蒂丝笑说:“我那些孩子们也不全是孤儿,大部分都是些生父不详的孩子,让他们那些被强暴或当妓女的妈妈所遗弃。” 她在老人身边坐下,把头靠在他肩上,闭上眼睛说:“米歇尔,很快就得生火了,如果天气不变,我们星期一就开始生火。” 老人搂住她:“一言为定,茱蒂丝,我星期一早上五点会在那里。” 路卡斯看着这对男女,在这秋天湿冷的早上,在这座完全宁静,被遗忘的小镇里,闭着眼,互相拥抱。他走了几步,想悄悄离开。但茱蒂丝颤抖了一下,张开眼睛站了起来说道: “别走,路卡斯,孩子们就快起未了,我得去为他们准备早餐。” 她亲了亲老人的额头:“米歇尔,星期一见。路卡斯,再见,先谢谢你那些书了。” 她转身回到屋里,路卡斯坐下来。 “他很美。” “对,很美。” 失眠者笑着说:“一开始,她在怀疑我,她看我每天都坐在长凳上,也许以为我是个色狼。有一天,她到我身边坐下,问我在这里做什么,我把一切都告诉她,那是去年冬天刚开始的时候。他要我帮她把那些房间生火取暖,她自己一个人没办法,她只有一个十六岁的女孩在厨房帮忙,那屋子没有中央暖气设备,只是在每个房间有个瓷砖壁炉,总共有七座壁炉。你知不知道,当我证实我又能重新走进我们屋子的房间时,我有多高兴而且我也高兴能帮茱蒂丝的忙,她是个历经苦难的女人,她丈失在战争时失踪了,她自己则被押送到集中营里,几乎已到了地狱的大门前。这并不是比喻,的确有一阵熊熊烈火在那扇大门后方燃烧,那把火是为了烧掉某些人的尸体而点燃的。” 路卡斯说:“我知道你说的是什么,我自已就亲眼见过类似的事情,就在这个镇上。” “你当时应该还很年轻。” “我当时还只是个孩子,但我永远也忘不了。” “你会忘记的,人生就是如此,一切都会随着时间而消逝的;回忆会越来越淡薄,痛苦也会越来越少。我现在想起我老婆,就像人们记得一匹马或一朵花一样。在这个一切看起来都很轻松c容易又美丽的世界里,我老婆是个生命的奇迹。一开始的时候,我是为她而来此地的,现在的我则是为了茱蒂丝而来。为了活着的人。路卡斯,也许这对你来说很可笑,但我爱上了茱蒂丝,因为她的坚强c她的善良和她对那些不是自已亲生的孩子所付出的温柔。” 路卡斯说:“这对我来说一点也不可笑。” “以我这样的年纪” “年纪只是个细节,最重要的是你爱她,而她也爱你。” “她在等她丈夫回来。” “很多女人都在为她们失踪或死去的丈夫等待或哭泣,但你刚刚说:痛苦会慢慢减少,回忆也将会渐渐淡薄。不是吗” 失眠者抬眼望着路卡斯:“减少淡薄对我刚刚是这么说的,但并不是消失。” 同一天早上,路卡斯选了一些儿童书装进一个纸箱里,然后对玛迪阿斯说: “你能不能把这些书送到孤儿院去,就在通往外婆家路上的一座公园旁。那是一栋有阳台的房子,前面有口喷水池。” 孩子说:“我知道在哪里。” “孤儿院的院长叫茱蒂丝,你用我的名义把这些书送给她。” 孩子带着书走了,他很快就回来了。路卡斯问:“你觉得茱蒂丝和那些孩子怎么样” “我既没看到茱蒂丝也没看到那些小孩,我把书放门口。” “你没进去吗” “没有,我为什么要进去好让别人把我抓起来吗” “什么你说什么玛迪阿斯” 那小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而路卡斯则在店里一直待到打烊,然后做晚餐自己一个人吃。当小孩突然走出房间时,路卡斯正好刚洗完澡在穿衣服。 “你要出去吗路卡斯你每天晚上都到哪儿” 路卡斯说:“我去工作,你很清楚。” 孩子躺在路卡斯的床上说:“我在这里等你。如果在酒吧里工作,半夜打烊后你就会回来,但是你都很晚才会回来。” 路卡斯在孩子对面的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 “对,玛迪阿斯,没错,我都很晚才回来。酒吧打烊之后,我还要去几个朋友家拜访他们。” “哪些朋友” “你不认识。” 每天晚上我都是一个人。” “到了晚上你就该睡觉了。” “如果我知道你在你房里也正要睡觉时,我才睡得着。” 路卡斯在孩子身边躺下,亲亲他的脸颊说道:“你真的相信我叫你到孤儿院是为了让人把你留在那里吗你怎么会这么想” “我并不这么想。但是,当我到了那栋房子的大门时,我很害怕,害怕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雅丝蜜娜也答应过我永远都不离开我不要叫我往那里走,我不喜欢往外婆家那个方向走。” 路卡斯说:“我了解。” 孩子说:“那些孤儿都是没有父母的小孩,而我也没有父母” “有,你有妈妈,雅丝蜜娜。” “雅丝蜜娜走了。那我爸爸呢他在哪儿” “你爸爸就是我。” “但另外那个,那个真的呢” 路卡斯沉默了一会儿,才回答:“他在你出生前就死了,在一场意外中死的,就像我爸爸一样。” “那些做爸爸的老是在意外中死掉,那你呢你很快也会发生意外吗” “不会,我会非常小心。” 那孩子和路卡斯在书店里工作,孩子把书从纸箱取出来再递给路卡斯。路卡斯站在四脚梯上,把那些书排在书架的隔板上。这是个多雨的秋天早晨。 彼得走进店里,身穿一件带帽斗篷,脸上c脖子上淌着雨水,他从斗篷下取出一个麻布包。 “拿去吧路卡斯,我把它拿来还你,我不能再帮你保管了,我家不安全。” 路卡斯说:“你脸色很苍白,彼得,发生什么事了” “难道你没看报也没听广播吗” “我从不看报纸,而且我只听老唱片。” 彼得转向孩子问道:“这就是雅丝蜜娜的孩子” 路卡斯说:“对,他叫玛迪阿斯。跟彼得说早安,他是朋友。” 孩子死盯着彼得不说话。 彼得说:“玛迪阿斯已经用眼神向我道早安了。” 路卡斯说:“玛迪阿斯,去弄东西给牲畜吃。” 孩子低下眼睛,翻弄箱里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18节 的书说:“现在不是喂牲畜的时间。” 路卡斯说:“你说的对,那就待在这里,如果有客人来,再告诉我。我们上去吧彼得。” 他们上去路卡斯的房间。 彼得说:“那孩子有一双不错的眼睛。” “对,一双雅丝蜜娜的眼睛。” 彼得把包裹递给路卡斯。“路卡斯,你的笔记本里缺了几页。” “对,彼得,我告诉你了,我会作些修改c删减,把所有不重要的都删掉。” “你又修又减,还删掉一些,你兄弟克劳斯就什么都看不懂了。” “克劳斯会懂的。” “我也是,我看得懂。” “这就是你为什么把它们拿来还我的原因因为你自认为都懂了。” 彼得说:“发生的事和你的笔记本没有关系,路卡斯,而是更严重的事。我们国家里正有人准备反抗,是反革命。事件已经从那些专写些不该写的东西的学者开始了。大学生们则延续这项革命,那些大学生老是准备制造混乱,他们组织一群人展开示威游行,结果发展成和镇暴部队对立的暴动。但是真正危险时刻的来临,是从那些工人,甚至我们军队中部分的军人加入了那些大学生时开始。昨天晚上,有部分军人把武器发给一些不负责任的人,那些人在首都互相射击,这次的暴乱已波及了其他省份和农民阶级。” “换句话说,这个行动代表了各个阶层的人民。” “除了一个阶层我所属的那个阶层。” “对于那些和你们敌对的人来说,你们的人数太少了。” “当然,但是我们有靠山。” 路卡斯不说话。彼得打开门,然后说道:“我想我们不会再见面了,路卡斯,让我们在没有仇恨的情况下分手吧” 路卡斯问:“你要去哪里” “党部的领导人都必须接受外队的保护。” 路卡斯站了起来,紧按彼得的双肩,深深望着他:“告诉我,彼得你难道就没有羞耻心吗” 彼得抓住路卡斯的手,贴着自己的脸,他闭上眼睛,低声说道:“我有的,路卡斯,我感到相当惭愧。” 几滴眼泪从他紧闭的双眼滑落下来,路卡斯说:“不,别这样,镇定点。” 路卡斯陪彼得走到街上,他目送那个低着头的黑影,在雨中朝车站的方向走去。 当路卡斯回到书店时,孩子对他说:“那位先生长得很好看,他什么时候会再来” “我不知道,玛迪阿斯,也许他不会再来了。” 到了晚上,路卡斯到克萝拉家,他走进那间所有灯光都熄灭的屋子。克萝拉的床冰冷而且空着,路卡斯点亮床头灯,枕头上有克萝拉留下的字: “我为汤玛斯报仇去了。” 路卡斯回到家,在他床上发现孩子。他对孩子说:“我受够了你每天晚上到我床上睡觉,回你房里睡去” 孩子的下巴在颤抖,倒吸了一口气:“我听彼得说,人们在首都里互相开枪,你想稚丝蜜娜会不会有危险” “雅丝蜜娜不会有危险,别担心。” “你说过彼得也许再不会回来了,你想他会死吗” “不会,我不这么想,但克萝拉就一定会死。” “谁是克萝拉” “我的一个朋友,去你床上睡,玛迪阿斯,我累了。” 在这座小镇上,几乎什么都没发生。那些外国国旗在公共建筑物上消失了,那些领导人的塑像也一样。一队人马举着旧国旗穿过,还一边唱着以前的国歌和那些令人想起另一个世纪的革命歌曲。 酒吧都客满了,人们用比以往更大的声音谈笑唱歌,路卡斯长久以来一直在听收音机,直到某一天古典音乐被新闻所取代为止。 路卡斯看着窗外,中央广场上停放着一辆外队的坦克。 路卡斯走出屋子想买包烟,但所有的商店c杂货店都关门了,于是路卡斯得一直走到车站,他在路上遇到另一辆坦克,那些坦克上的大炮朝他的方向转过来,跟着他动。街上没有人,窗户都紧闭,百叶窗也都拉下来了。但是,车站里和车站附近都是满满的士兵和边界卫兵,却都没有武装。路卡斯向他们其中一人问道: “发生了什么事” “我什么都不知道,动员令解除了。你想搭火车这里没有老百姓搭的火车。” “我不是要搭火车,我只是来这里买香烟,商店都关门了。” 那士兵递了一包烟给路卡斯,并说:“你不能进去车站,这包烟拿回去吧在街上很危险。” 当路卡斯回到家时,孩子已经起床了,他们一起聆听收音机。有很多音乐和几段短短的演说。 “我们的革命胜利了,人民又再度带来了胜利,我们的政府已经求助于我们伟大的保护者来对抗人民的敌人了。” 然后又说: “请保持冷静现在禁止所有两人以上的集会,禁止卖酒,所有的餐厅和咖啡厅都继续关闭,直到新的命令颁布为止。禁止个人搭乘火车或汽车前往各地,各位必须严格遵守宵禁,入夜后请勿外出。” 然后又是一段音乐,接下来则是一些劝导和警告。 “工厂里的工作必须重新开工,未出现在工作岗位上的工人将被解雇,怠忽职守的人将在特别法庭中遭到起诉,并且受到死刑的处分。” 孩子说:“我不懂,到底是谁赢了革命,而且为什么所有的行动都被禁止,为什么他们要这么凶” 路卡斯关掉收音机。“不要再听收音机了,听了也没用。” 外面仍然有抗争c战斗和罢工,而且仍然有人被拘捕c被关;有人消失c被放逐。已经有二十万人因为恐慌而离开这个国家了。 几个月后,宁静c和平与秩序又重新降临。 路卡斯按下彼得家的门铃: “我知道你回来了,你为什么要躲我” “我没躲你,我只是以为你不想再看到我了,我等你主动来找我。” 路卡斯笑了笑,说道:“我做到了。总之,一切都一如往常,革命也没什么用。” 彼得说:“历史会评判这一切。” 路卡斯又笑了。“多么伟大的字眼彼得,你怎么了” “别笑,我刚刚才逃过一次严重的危险。一开始,我向党部提出辞呈,然后被人说服要我再担任以前镇上的职务。我很喜欢这个小镇,它在人的心灵里有一股力量。一旦人们在这里住过,就不能不回来,而且我也在这里,路卡斯。” “这是爱的表白吗” “不,是友谊。我知道我不能期待你什么。克萝拉呢她回来了吗” “没有,克萝拉没回来,已经有人住进她家了。” 彼得说:“首都里有三万多人死了,有些人甚至对着有女人c小孩的人群射击,如果克萝拉参加了什么” “她一定是参加了所有在首都里发生的事,我想她现在已经和汤玛斯在一起了。这样也好,她总是不停谈论汤玛斯,她脑子里只有汤玛斯,她只爱汤玛斯,也因为汤玛斯而生病,不管是什么方法,她都是为了汤玛斯而死的。” 一阵沉默之后,彼得说: “在这段时期,边界没有人监视,有好多人穿过边界,你为什么不趁这个机会去找寻你的兄弟呢” “我从没想过,我怎能让那孩子一个人留下来呢” “你可以带他一起走呀” “没有人会带这种年纪的孩子卷入这样的危险里。” “人们会带着自己想带走的人,不管去哪里,不管在什么时候,只要真心想带他,那孩子只不过是个借口罢了。” 路卡斯低下头说:“那孩子必须留在这里,他在等他妈妈回来,他不会和我一起走的。” 彼得没回答,路卡斯抬起头注视彼得:“你说得对,我不想找克劳斯,应该是他回来,离开的人是他。” 彼得说:“一个不存在的人是不会回来的。” “克劳斯是存在的,而且他会回来” 彼得走近路卡斯,紧抓着他的肩膀。 “冷静点,最后你还是得面对现实,不管是你兄弟,或是那孩子的母亲都不会再回来了。你很清楚。” 路卡斯喃喃自语说道:“会的,克劳斯会回来的。” 他在椅子前跌了一跤,额头撞上矮桌的边缘,整个人就昏倒在地毯上。彼得将他扶到沙发上,弄来一条湿毛巾,帮他擦拭那张因汗水而浸湿的脸。当路卡斯清醒后,彼得给他喝了一点酒,递给他一根点好的烟。 “对不起,路卡斯,以后我们再也不谈这件事了。” 路卡斯问:“我们刚刚说了什么” “说什么”彼得点起另一根烟,接着又说:“当然是谈政治。” 路卡斯笑了。“这一定很烦人,所以我才睡在你的沙发上。” “对,就是这样,路卡斯,政治老让你很烦,不是吗” 孩子已经六岁半了。开学的第一天,路卡斯想陪他去学校,但那孩子宁愿自己一个人去。当他中午回来时,路卡斯问他一切是否顺利,那孩子说一切都非常顺利。 接下来的日子皆是如此。那孩子都说学校里的一切都很好。然而有一天,他的脸上却带着伤痕回来,他说因为他跌倒了。又有一天,他右手上有一些红色的抓痕。第二天,手上的指甲都变黑了,只有大姆指除外。孩子说是因为他的手指被门夹到。有好几个星期,他都得用左手写字。 一天晚上,孩子带着一张裂了而且肿起来的嘴回家。他不能吃东西,路卡斯也没问他什么,只倒了羊奶在孩子的嘴里,然后在厨房桌上放了一只装满沙砾的袜子块尖石头和一把剃刀。他说: “这些都是我们那时候的武器,当我们必须保护自已不被别的孩子欺负时用的。拿去吧好好保护自己” 孩子说:“你们那时候是两个人,而我只有一个人。” “一个人也一样,也必须懂得保护自己。” 孩子看着桌上的东西说:“我不能,我从来就没有能力去打人或弄伤什么人。” “为什么别人不都会打你c伤害你吗” 孩子直视着路卡斯说道:“当我受到身体上的伤害时,那并不重要。但是,如果我必须把这些伤害加在某人身上,这对我来说,就成了另一种无法承受的伤害。” 路卡斯问:“你要我向你们老师说吗” 孩子说:“千万不要我不想你这徉做路卡斯,永远都别这样做我抱怨过吗我要求过你的帮助吗我向你要过你的武器吗” 他把桌上那些防卫用的东西一把扫到地上,并且接着说:“我比他们所有人都更强壮c更勇敢;而且尤其是更聪明,就这一点特别重要。” 路卡斯把石头和装满沙砾的袜子丢进垃圾桶,把剃刀折起来,放进口袋里。“我还是把他带在身上,但我不会再用它了。” 当孩子上床后,路卡斯走进他房间,坐在他末边说:“我再也不管你的事了,玛迪阿斯。我也不再问你问题,当你想离开学校,你会跟我说,对不对” 孩子说:“我永远也不会离开学校。” 路卡斯问:“告诉我,玛迪阿斯,晚上你一个人的时候偶尔会不会哭一哭呢” 孩子说:“我习惯一个人了,我从不哭,你很清楚。” “对,我知道,但你也从不笑,你小时候总是笑咪咪的。” “那应该是在雅丝蜜娜没死以前。” “你说什么玛迪阿斯,雅丝蜜娜并没有死。” “不,她死了,我很久以前就知道了,否则她早就回来了。” 路卡斯沉默了一会儿说:“但是,雅丝蜜娜离开之后你也曾经笑过,玛迪阿斯。” 孩子看着天花板。“对,也许吧在离开外婆屋子之前。我们不该搬出外婆的屋子。” 路卡斯捧起孩子的脸说道:“也许你是对的,也许我们不该离开外婆的屋子。” 孩子闭上眼睛,路卡斯亲亲他的额头。 “好好睡,玛迪阿斯,当你有太多痛苦c太难过,而且如果你想找个人谈的话,就把它写下来,这对你会有帮助的。” 孩子回答:“我已经写了,我把所有的事情都写下来了。从我们住在这里以后所发生在我身上的事,还有我的恶梦c学校的事切的一切。我也有像你一样的大笔记本。你呢你已经有好几本了,而我只有一本,还很薄,我永远不会让你看它。你不让我看你的,我就不让你看我的。” 早上十点,一个上了年纪c满脸胡子的男人走进书店,路卡斯见过他,这是他最好的客人之一。路卡斯站起来笑着问: “先生,您要什么” “我要的都有了,谢谢。我来和你谈谈马迪阿斯的事,我是他的老师,我寄过好几封信请你来找我。” 路卡斯说:“我没收过半封信。” “但是你都有签名。” 老师从口袋里掏出三封信递给路卡斯,然后说道:“这不是你的签名吗” 路卡斯审视那几封信。“可能是,也可能不是,这些签名模仿得很像。” 老师笑着收回那几封信。 “我最后也是这么想,马迪阿斯不愿我和你说话,所以我才决定在上课时间来访。我请了一个高年级的学生在我不在时帮我看着学生。如果你愿意的话,我的拜访将一直是我们之间的一个秘密。” 路卡斯说:“对,我想这样比较好,马迪阿斯不准我和你说话。” “你知道他受到什么遭遇吗那些孩子们的残忍胜过他们的智力。女孩子嘲笑他,她们叫他蜘蛛c驼子c私生子,他一个人坐在第一排,没人愿意坐他旁边。那些男孩打他c踢他,对他施以拳脚,坐他后面的同学把他的手压在桌上捶个不停。我干涉过好几次,但是,这只会让事情更恶化。就连他的聪明也让他吃足了苦头,其他孩子无法忍受玛迪阿斯什么都懂,无法忍受他各方面都是最好的。他们嫉妒他,而且给他带来痛苦的生活。” 路卡斯说:“我知道,虽然他从不跟我说。” “不,他从不抱怨,甚至也不哭,他的个性很强,但是总不能让他永远忍受这么多的耻辱让他休学吧我每天晚上来这里帮他上课,对我来说,和一个这么有天赋的孩子一起念书是一件快乐的事。” 路卡斯说:“谢谢你,先生,但这一切不能由我决定,是玛迪阿斯自己坚持要像其他小孩一样正常上学。对他来说,离开学校就等于再次承认他的与众不同c他的残缺。” 老师说:“我了解。但是,他就是和别人不同,他迟早有一天要接受这个事实。” 路卡斯不说话。老师浏览着书架上的书。 “这个地方很宽敞,你觉得在这里放几张桌椅当做孩子们的阅览室如何我可以带一些旧书过来。我正巧有一些旧书,我还发愁不知怎么处置呢再说那些孩子们的父母多半没有半本书。相信我,这些孩子有不少人来这里都能安静看上一两个小时的书。” 路卡斯盯着老师说:“你认为这样做能改善玛迪阿斯和其他孩子的关系,是不是嗯这起码值得试一试,也许这是个不错的点子,老师。” 6 现在是晚上十点,彼得按了按路卡斯家的门铃,路卡斯从窗户丢出大门钥匙给他。彼得上楼走进屋里。 “我没打扰你吧” “正好相反,一点也不。我找过你,但是你不见了,就连玛迪阿斯都因为你不在而担心。” 彼得说:“他真好。睡了吗” “他在房间里,我怎么知道他是不是睡了,还是在做别的事。晚上无论几点钟,他想起床就起床,然后开始看书c写东西c想事情和做功课。” “他听得到我们说话吗” “嗯如果他想听就可以听得到。” “既然如此,我愿意你到我家。” “没问题。” 到了他家,彼得打开所有房间的窗户,随意坐在扶手椅里。 “这股热气真让人受不了,去找点东西来喝喝。坐吧我刚从车站回来,旅行了一整天,得换四班车,而且每班车之间还得等好久。” 路卡斯倒了酒。 “你从哪里回来的” “从我老家来的。因为法官紧急传唤,所以我才回去。法官的传唤和维多有关。维多在酒精中毒特有的妄想症发作时,掐死了他姐姐。” 路卡斯说:“可冷的维多,你看到他了吗” “对,我看到他了。他在一间精神病院里。” “他还好吗” “很好,很平静。因为药物的关系,看来有点浮肿。他很高兴见到我,他还问我你的消息c书店和孩子。他要我向你问好。” “那他怎么说他姐姐的事” “他低声对我说:这件事已经做了,已经无法改变了。” 路卡斯问:“他结果会怎样” “我不知道,审判还没开始,我想他会在精神病院一直待到他死的那天,维多他并不关在监狱里。我问他可以为他做什么。他对我说,定时寄些写作用品给他。我所需要的就只有笔和纸。在这里,我终于可以写我的书了。他这样对我说。” “对了,维多想写一本书。当我向他买那间书店时,他曾对我提过这件事,他甚至为了这件事而把所有的东西都卖掉。” “对,而且他已经开始写他那本书了。” 彼得从他公事包里取出一叠打字稿纸说道: “我在火车上看过。把这叠东西拿回你家吧看完之后再还我。他在他姐姐尸体旁用打字机完成的。他一掐死他姐姐就坐在桌旁打字写稿。他被人发现时就是那个样子。在维多的房里,被掐死的姐姐躺在床上,维多在打字c喝酒c抽雪茄。是他姐姐的客人第二天去向警察报案的。凶杀案发生的当天,维多走出屋子,从银行里领了钱,然后去买酒c香烟和雪茄。一些约好试穿衣服的客人在门口等着,他对他们说,他姐姐因为发烧不舒服,不该打扰她。那些固执的客人想必是等不及要穿新衣了,所以第二天又过来敲门。他们和邻居讨论,结果发现一切都很怪异,于是最后决定叫警察来。一批警察冲破大门,发现烂醉如泥的维多静静地继续打着他的手稿,他毫无反抗地任人带走他,而且还把那些已经打好的稿纸一起拿走。念念看吧虽然有很多错误,还是可以看看,而且很有意思。” 路卡斯带着维多的手稿回来。到了晚上,开始动手抄到他的笔记本里。 令天是八月十五日,酷热持续了了个星期。屋内屋外的热气都一样令人受不了,没有任何方法可以换那股热气。我不喜欢热气,不喜欢夏天。就算是多雨的夏天很凉快,没错,但是那股酷热总让我彻彻底底的大病一场。 刚刚我掐死了我姐姐,她倒在我的床上,我拿了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19节 一条床单为她盖上。因为这股热气,她的尸体不久就会有味道了,没关系,我等会儿再考虑,我已经把大门锁上了。而且,当有人来敲门时,我也不开门。我还把窗户关上,把百叶窗拉下来。 我和姐姐生活了两年,我把我在远方小镇c靠近边界处那里的书店和房子卖掉,我来这儿和我姐姐生活是为了能写书。在远方的小镇里,写书对我来说似乎不太可能,因为强烈的寂寞感几乎要让我生病了,而且我也变成了一个酒鬼。而我以为在这里,在一个会料理家事c煮饭和洗衣的姐姐身边,我会重新找到另一个健康的生活,一个终于能让我写书的平静生活,我一直很想写书。 但是,我原本想像的平静安宁生活,却在转眼间成了地狱。 我姐姐监视我c不断窥伺我。我一到这里,她立刻开始禁止我喝酒抽烟。然后,当我去购物或散步回来时,她就热情地亲吻我。但我很清楚,她唯一的目的就是要在我身上闻一闻有没有酒味或烟味。我有好几个月克制自己不喝酒,但我绝不能就这样戒烟。所以我就像小孩儿一样偷偷抽烟。有时侯,我会买一根雪茄或一包香烟,然后就到森林里去散步。在回家的路上,我都会嚼几口松树的针叶,吃吃薄荷糖来掩盖烟味。甚至晚上我都把窗户打开抽烟,就连冬天也一样。 通常,我都拿几张纸在书桌前坐着,但脑子里却是完全一片空白。 我能写些什么在我一生当中,并没发生过什么大事。我的生活里从来没发生过什么事,我四周也没有什么事,没什么值得写的;而且我姐姐,总是来干扰我,她用尽各种借口进我房问,她端茶给我,禅禅家具上的灰尘,整理衣橱里我那些干净的衣服,她也会趴在我肩上看我的写作是否有进展;为了这些原因,我被迫写满一张又一张的纸,但因为我不知道能写些什么才能填满那些纸,于是我从书上抄了一些故事,不管什么书都可以。有时候,我姐姐趴在我肩上读到一句她觉得很美的句子,她就会很兴奋地鼓励我。 我骗她的事不会有任何被她发现的危险,因为她从不念书,她也许一辈子也没读过一本书,她没时间读书。从小时候起,她就从早到晚不停工作。 到了晚上,她逼我到客厅去。 “你今天工作得够多了,我们来聊聊。” 她一边说话还一边缝衣服:有时侯用手缝,有时候用她那一台旧式的脚踩裁缝车。她谈邻居,谈客人,谈衣服和布料,谈她有多么疲倦,谈她为了我维多这个做弟弟的作品能够成功,做了多大的栖牲。 我不得不待在那儿坐着,不抽烟c不喝酒,只能听她那些愚昧的谈话。当她终于说完走回房间时,我也回到我的房间,点根雪茄或香烟,拿张纸来写满骂我姐姐c骂她那些没见识的客人和她那些可笑的洋装的文字。我把那张纸藏到那堆都是些随便从哪本书里抄来一段的纸堆里。 我姐姐送我一部打字机当作圣诞礼物。 “你的稿子已经很厚一叠了,我想你马上就可以写完了对不对之后你就得打字。你在商业学校学过一些打字课,就算你忘了一些,没有练习,不过我想你很容易就会记起来的。” 我已经失望透顶了,但是为了让我姐姐高兴,我立刻坐在书桌前,而且笨手笨脚随便按照稿纸上从其他书上抄来的一段文章打了起来,我姐姐边看着我打字边满足地摇着头:“情况没那么糟嘛维多,真是太让我惊讶了。只要再过一下子,你就能打得和以前一样快了。” 当我独处时,我念一遍打好字的那几页,里面全都是打错c排错的句子。 过了几天,在我去“健康散步”的回途中,我走进郊区的一家酒吧,我只是想喝杯茶让自己暖和一点,因为我的手脚都很冰冷,甚至完全麻痹了。因为我的血液循环还不是很好,所以我就坐在靠近火炉的一张桌子旁。服务生问我要什么,我回答: “一杯茶。” 然后我又说: “加兰姆酒。”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又多加了这句话。我没有半点意图想要加上这句,然而我却说出来了。我喝了那杯加兰姆酒的茶,然后又点了一杯兰姆酒,这次不加茶。过了一会儿,我又点了第三杯。 我很担心地看看四周,这个小镇不大,几乎每个人都认得我姐姐。如果她从她的客人或邻居那里得知我进酒吧。但是我只看到一些疲倦c冷漠和没见过的男人脸庞,因此我的顾虑也随之消失。我又喝了一杯兰姆酒,然后才走出酒吧。我的步伐很不稳,我已经有好几个月没喝酒,因此酒精很快就冲向我的脑袋。 我不知道怎么回家,我怕我姐姐,我在街上游荡了一阵子,在一家杂货店里买了一盒薄荷糖,然后立刻放了两颗到嘴里。在付钱的时候,我不知道为什么,也不想这么说,但我却以冷漠的语调对售货小姐说: “再给我一瓶李子酒c两包烟和三根雪茄。” 我把酒瓶放在我大衣内侧的口袋。屋外在下雪,我突然感到非常非常地快乐,我再也不怕回去,再也不怕我姐姐了。当我回到家时,她从裁缝室里高喊: “我还要赶工,维多,你的晚餐在炉里热着,我晚一点再吃。” 我在厨房很快地吃完,回到房间,把房门上锁。这是我第一次敢锁上我的房门,当我姐姐想进我房间时,我叫出声来,我居然敢叫出声了我大喊: “别来烦我,我突然有一些很好的构想我得在它们消失之前记下来。 我姐姐客气地回答:“我不是怒打扰你,我只是想向你道晚安。” “晚安,苏菲” 她还是没有离开。 “我有个客人很严苛,在新年之前得把她的新洋装做好。原谅我,维多,不该让你一个人吃晚餐。” “没关系。”我好心地回答:“上床去吧苏菲,很晚了。” 她沉默了一阵,问道:“你为什么把门上锁维多你不应该锁门的,真的没有必要。 我喝了一口酒好让自己冷静下来。 “我不想被打扰,我正在写东西。” “很好,外常好,维多。” 我喝完了那整瓶酒,那只不过是半公升装的酒。然后我又抽了两根雪茄和很多的烟,我把烟蒂丢到窗外,外面正在下雪。我把空酒瓶子丢出窗外,丢到远远的街上。雪花把烟蒂和酒瓶都掩盖了。 第二天早上,我姐姐敲我房门,我没回答,她又敲了一阵。我高喊: “我要睡觉” 我听见她走了。 我一直到下午两点才起床,我姐姐弄了饭在厨房等我,以下是我们的对话: “我把菜热了三次。” “我不饿,帮我弄杯咖啡。” “现在两点了,你怎么睡那么久” “我一直写到早上五点,我是个艺术家,我有权利在我想工作的时候工作,在灵感来的时候工作。写作和裁缝是不一样的,好好把这点记在脑子里,苏菲。” 我姐姐带着欣赏的眼光看着我:“你说得对,维多,原谅我。你就快写完你的书了吗” “对,很快就写完了。” “多好这将会是一本很好的书,我念过的那几段让我很有信心。” 我心里在想:“可怜的白痴” 我越喝越多,变得越来越不谨慎了。我把几包香烟遗忘在我大衣口袋里,我姐姐借着要刷洗的理由,翻找我的口袋。一天,她走进我房里,手里挥舞着一包只剩下一半的香烟喊道: “你在抽烟” 我不在乎地回答:“对,我抽烟,我不抽烟就写不下去。” “你答应我不再抽的” “我也这么对自己承诺过,但是我了解,如果我不抽就不能写作,这对我来说是个良心问题。苏菲,如果我不抽,我也就不写了。我还是决定继续抽烟写作,这样比活着不写东西还好。我不久就快把书写完了。苏菲,你应该让我自由完成我的书,而且不要管我有没有抽烟。” 我姐姐大受感动,走了出去。然后也拿了一只烟灰缸回来,把烟灰缸放在我书桌上说道: “那就抽吧事情没那么严重,而且如果又是为了你的书” 为了喝酒,我采用了下面的计策: 我在镇上的不同地区买了几升酒,避免在同一家店连买两次;我把瓶子效在大衣内侧的口袋中,然后藏在走廊上的伞架里。当我姐姐出门或睡觉时,我再取回瓶子,把自己关在房里,在半夜里喝酒c抽烟。 我躲开那些酒吧,我又很有节制地回去散步了。一直到春天,我和姐姐之间一切都很好。而这一年,当苏菲开始不耐烦时,她说道: “你该写完你的书了吧维多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近来,你从不在下午两点以前起床,气色也不好。你会生病的,而我也会。” “我写完了,苏非,现在我必须稍事修改,并且打字,这是件大工程。” “我从没想过写一本书要花这么久的时间。” “一本书并不是一件洋装苏菲,别忘了。” 夏天来了,我对热气感到极度的痛苦,我都在森林里度过下午,也就是睡在树底下;偶尔睡着了,我会做些模模糊糊的梦。一天黄昏,暴风雨惊醒了我,那是一个可怕的暴风雨。这天是八月十四日。我尽可能用我不方便的步伐走出森林。我冲往路上遇见的第一家酒吧躲雨,一些工人和一些老百姓在里面喝酒。他们是因为暴风雨的来临而兴奋,因为已经有好几个月没下雨了。我点了一杯柠檬水,他们都在笑,其中一个人还递了一杯红酒给我,我接受了。接着,我点了一瓶红酒给所有的人喝。在下雨的那段时间里,这种情形就一直这样重复下去。我一瓶接一瓶的点,被温暖的友谊所包围,这种感觉实在是太棒了。我花光了身上所有的钱,我的同伴一群接着一群走了。而我并不想回家,我觉得自己好孤单,我没有自己的家,我不知道要去哪里,我本想回去找我在远方小镇的房子和书店,那个小镇是个理想的地方,我现在很确定地知道,我原本就不该离开那个边界小镇,而来投靠这个我从小就讨厌的姐姐。 酒吧老板说:“我们要打烊了” 站在街上,我觉得我的左腿,我那只有毛病的腿在发软。最后,我跌倒了,其余的我一概记不得。当我醒来时,已是满身大汗躺在我自己的床上。我不敢走出房间一步,一些片段的记忆慢慢出现在我脑海里。一些快活的脸庞和粗鲁的脸庞,在一个郊区的小酒吧里过了一会儿,雨水c泥巴那个把我带走的警察身上穿的制服我妞妞那张扭曲了的脸我对她的辱骂那些警察的笑声房里很安静,屋外的太阳再度闪耀,一股闷热也随之袭来。 我爬起床,从床底下抽出我的旧皮箱,开始往里面塞衣服,这是我的解决办法,以最快的速度离开这里。我头晕脑胀,我的眼睛,嘴巴c喉咙都灼热无比。我感到头晕,我得坐下来。我想,在这种情况下,我绝不可能到得了车站。我翻了翻字纸篓,找到一瓶差点儿被打破的酒,我拾起瓶子就喝,我觉得好多了,我摸摸我的头,左耳后方有块好痛的肿块。我又举起酒瓶,正当移近嘴边时,我姐姐突然走进我的房间。我放下酒瓶等着,我姐姐也在等,就这样沉默了很久,是她先用一种平静但怪异的语调打破沉默。 “你没有什么话对我说” “没有。”我回答。 “这太容易了吧太容易了有人竟没什么话好说他在路上被警察捡回来,烂醉如泥倒在泥巴里,然后却没什么好说的” 我说:“别管我,我要走了” 她嘘了一声说道:“是呀我看到了你的行李都准备好了,但你要去哪儿可怜的笨蛋,没钱你要去哪儿” “我银行里还有一些卖掉书店剩下的钱。” “噢是吗我怀疑你的钱还能剩下多少你把你的文具店廉价出售,而我从那时得来的一点钱,你都把它浪费在喝酒和抽烟上了。” 我当然从没向她提起过那些金币银币的事,也没说我还多收了一些珠宝,而且我同样把它们放在银行里。我只是简单地回答: “剩下的钱还够我离开。” 她说:“那我呢我可没人付钱给我。我给你吃c给你住。还照顾你,将来谁来还我这一切呢” 我扣上皮箱,“我会还你的,让我走吧” 她突然变得很温和,并说道:“别再耍孩子脾气了,维多,我最后一次原谅你,昨晚发生的只是意外,老毛病复发;只要你把书写完,一切就会改观了。” 我问:“什么书” 她拿起我的“手稿”说道:“这本书,你的书。” “我连一行字都没写过。” “这里有快两百页的打字稿。” “对,两百页从各种书籍上抄下来的文章。” “抄的我不懂。” “你从来就什么都不懂。这两百页是我从书上抄下来的,那里面没有一行字是我自己写的。” 她望着我。我举起酒瓶喝酒,喝了一阵子。她摇摇头说道:“我不相信,你喝醉了,你在胡言乱语,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冷笑了两声:“为了让你以为我在写书,但是我在这里写不出来。你打扰我的生活,不停偷窥我,妨碍我写书;不仅如此,你还要我看你,你在房里进进出出的让我写不下去。你破坏了一切c毁灭了一切,你毁灭了我所有的创作c生命c自由和灵感,从小你就只会监视我c指挥我c牵着我的鼻子走,从小你就这样” 她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话。她说话还一边看着房间的地板和磨穿的旧地毯。 “我为了你的工作c你的书而牺牲一切,我掂着脚尖走路为的是怕吵到你。但是,你近两年来坐在那里却没写下半个字你只会吃饭c只会喝酒c只会抽烟你只是个大懒虫无是处的家伙c酒鬼c寄生虫我已经把你即将出书的事告诉我每一个客人,然而你却什么也没写我会变成全镇人的笑柄你给我们家带来耻辱我应该让你待在那个脏兮兮的小客厅,以及满是污垢的书店里自生自灭。你一个人在那里待了二十多年,在那里,我吵不到你,也没人会吵你。为什么你不在那里写本书出来为什么因为你根本就没本事写,就算是普通的烂小说也写不出一行字来;即使在最有利的条件和最好的环境下,你也写不出来” 她说话的时候我一直在喝酒,然后我听到自己的声音从远方好像从隔壁房间传来似地回答她。我对她说,她说得很对,只要她活着一天,我就永远不可能写出什么东西。我还提醒她,我们小时候幼稚的性经验当时,因为她比我大几岁,是我的“启蒙老师”。我因此而受到惊吓,远超过她所能想像的程度。 我姐姐回答说,那不过是小孩玩的游戏,而且现在再谈起那件事很令人恶心,尤其她现在还一直保持处女之身;另外,很久以前她就不再对“那件事”感到有兴趣了。 我说我知道她对“那件事”不感兴趣,因为她喜欢抚摸那些女客人的臀部和胸部。当她在帮客人试穿衣服时,我曾经观察过她,我看见当她触摸到那些年轻美丽女顾客时,脸上流露出来的那份偷悦,因为她自己从来就没有如此年轻美丽过,她一直就只是个女色狼。 我告诉她,因为她丑陋的外表和她虚伪的清教徒主义,她没能随便让任何男人对她感兴趣。所以她的兴趣转向她的顾客她常以量身c弄平衣服皱折为借口,淘醉在碰触那些向她订做洋装的年轻少女的感觉中。 我姐姐说:“维多,你太过份了,够了” 她一把抓住我那瓶酒,往打字机上敲打,酒洒在书桌上。她紧握那只已经碎裂的瓶口靠过来。 我站起来,抓住她的手臂,扭住她的手腕,她放开那只瓶子,我们倒在床土,我压在她身上,双手紧紧掐住她细瘦的颈子。 当她停止挣扎时,我射精了。 第二天,路卡斯把维多的手稿还给彼得。 几个月后,彼得又前往他的故乡,为了出庭做证,又是好几个星期不在镇上。在回来的途中,他经过书店,摸摸玛迪阿斯的头,并对路卡斯说道:“今晚到我家来。” 路卡斯说:“有什么严重的事吗彼得” 彼得摇摇头道:“现在不要问我问题,晚一点再说。” 当彼得走了之后,玛迪阿斯转头问路卡斯:“彼得发生不幸了吗” “不,不是彼得,我怕是他的一个朋友。” 孩子说:“那还不是一样,搞不好还更糟。” 路卡斯紧紧抱住玛迪阿斯,“你说得对,有时候是会更糟。” 一到彼得家,路卡斯就问:“怎么了” 彼得把他刚倒的一杯酒一口气喝光。“怎么了判死刑,昨天早上执行绞刑。喝吧” “你醉了,彼得” 彼得举起瓶子,看看酒的高度,冷笑说:“对,我已经喝下半瓶了,我是维多的接班人。” 路卡斯站起身来说:“我改天再来,如果你这样下去的话,谈什么都没用。” 彼得说:“正好相反,我只能在这种情况下谈维多。坐一下吧拿去,这是你的,维多给你的。” 他把一个小布包推到路卡斯面前。 路卡斯问:“这是什么” “一些黄金和珠宝,还有一些钱,维多没时间花掉。他对我说:把这些东西全还给路卡斯,他买那栋房子和文具店买得太贵了。至于你,彼得,我把我的房子留给你,就是那栋我姐姐和我父母住的房子,我们下面没有继承人,我姐姐和我都没有继承人。把那栋房子卖了,那是一栋受到诅咒的房子。从我们小时候起,恶运的诅咒就降临在这栋房子上。把它卖了,回到远方的那个小镇,那个我不该离开的美丽地方。” 路卡斯沉默了一阵子才说道:“你原本以为维多会被判比较轻的刑罚,你甚至希望他不必关在监狱,而是在精神病院里度过余生。” “我弄错了,结果就是这样。我无法预知精神医师认为维多必须对自己的行为负责;我也不知道维多在法庭上会表现得像个蠢蛋一样。他没表现出任何内疚c难过和悔恨。他只是不停地重复:我应该这么做,我应该把她杀了,这是唯一可以让我写书的解决之道。陪审团认为,我们没有权利因为某人阻止你写书而把那个人杀掉。他们也明白表示,想借几杯酒下肚杀死老实人而脱罪,也未免太便宜他了。所以他们的结论是,维多是自私c邪恶的人,对整个社会很危险。当时除了我之外,所有证人的证词都对他不利,反而有人对他那个过着模范生活c令人尊敬而且被所有人欣赏的姐姐,尤其是她的女性顾客们,对她更是赞赏有加。” 路卡斯问:“你在法庭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20节 外不能见到他吗” “判决后可以。我获得允许进入牢房看他,爱待多久就待多久,我一直陪他陪到最后一天。” “他害怕吗” “害怕我想这个字眼应该不适合。一开始时,他不相信这会是事实,他无法相信这个事实。我并不清楚他是否曾经期望过宽赦或奇迹的出现,但是在他签署遗嘱的那一天,他显然就不再存有任何幻想了。最后那天晚上,他对我说:我知道我就要死了,彼得。但是我无法理解,除了我姐姐那具尸体外将会有第二具尸体出现,也就是我的尸体。然而谁会要这第二具尸体呢是上帝吗当然不会,它要我的尸体没用。是社会吗如果这个社会让我活着,也许它还会赚回一本或好几本书,而不是赚到一具对任何人都没有好处的尸体。” 路卡斯问:“行刑的时候你去看了吗” “没有,他曾经要我去,但我拒绝了。你认为我很懦弱,对不对” 就算我这么认为,这也不是第一次了,但我了解你的心情。” “如果是你,你会去吧” “对,如果他要我去,我就会去。” 7 文具店已改建成阅览室了。一些小孩习惯到那儿看书或画画;另外一些小孩当外头很冷,或在雪地里玩久c玩累时,也会进到阅览室,在那儿,小孩会待上十五分钟,这样已足够让他们边翻画册边让身体暖和起来。还有些小孩则隔着玻璃窗往里瞧,待路卡斯出去招呼他们进去时,他们就跑掉了。 有时候,玛迪阿斯从楼上公寓下来,拿了一本书坐在路卡斯身旁,一两个小时后就又上楼去。当他再下来时已是打烊的时候了。玛迪阿斯不和其他小孩交往。当孩子们全走光了,玛迪阿斯就把书籍整理好,字纸篓倒干净,椅子摆到桌上,然后用粗麻布拖把将脏了的地板拖干净。他还会清点用品数量。 “他们又偷了七根彩色笔c三本书,还浪费了十张纸。” 路卡斯说:“没关系,玛迪阿斯。假如他们开口要求,我也会全都给他们,他们很害羞,所以宁可不说一声就拿走了。这并不严重。” 有一天将近傍晚,当大伙静静看书时,玛迪阿斯递了一张纸条到路卡斯面前,上面写着“看那个女人”。在玻璃橱窗外面街上的阴暗处,有个女人的影子,一个没有脸孔的人影望着文具店里明亮的大厅,路卡斯一站起来,影子就消失了。 玛迪阿斯低声说道:“她一直跟踪我。下课时,她都越过学校操场旁的围墙看我。回来的路上,她也跟在我后面。” 路卡斯问:“她跟你说话了吗” “没有,几天前有一次她拿了一个苹果给我,我没拿。还有一次,有四个男孩把我推倒在雪地上,想脱光我的衣服,她就训了他们一顿,而且还打他们耳光。后来我就逃跑了。” “这么说,她并不凶,她在保护你。” “对,但是为什么她没有任何理由要保护我。她为什么要跟踪我为什么她要看我我很害怕她的眼神。我怕看到她的眼睛。” 路卡斯说:“玛迪阿斯,别担心,很多女人在战争中失去了自己的孩子,她们无法忘怀,因此她们会被其他小孩所吸引。这些小孩往往能唤起她们记忆中失去的孩子的印象。” 玛迪阿斯冷笑说:“这倒让我很惊讶,我竟能唤起别人对他孩子的印象。” 到了晚上,路卡斯按了雅丝蜜娜姨妈家的电铃。她打开窗子问道: “做什么” “我想和你谈一谈。” “我没时间,我得去上班了。” “我等你。” 当她一踏出屋子,路卡斯便说道:“我送你去。你经常上夜班” “一个礼拜三天,跟所有人一样。你想谈什么谈我的工作” “不,谈小孩的事。我只要求你别打扰他了。” “我没对他做什么。” “我知道,但是你跟着他,你还监视他,这会扰乱他的生活,你懂吗” “我懂,可怜的孩子,她居然抛弃他” 他们静静地走在那条空荡而积雪的街上。那女人将脸缩在围巾里,她的双肩因硬咽啜泣而抖动。 路卡斯问她:“你丈夫什么时候会被释放” “我丈夫他死了,你不知道吗” “嗯,我不知道。很抱歉。” “根据官方的说法,他是自杀身亡的。但是经由那里一个认识他而且已被释放的人得知,听说他并没自杀,而是因为牢房伙伴看不惯他对自己女儿做过的事而杀了他。” 此时,他们站在那间被霓虹灯照得灯火通明的大纺织厂前。一群带着寒气而又拥挤的人影从四处涌来,接着隐没在金属制的大门后方。即使站在这儿,机器的声响听起来也是震耳欲聋。 路卡斯问道:“如果你丈夫没死,你还会和他在一起吗” “我不知道。无论如何,他应该不会回到镇上。我想他会到首都去找雅丝蜜娜。” 工厂的汽笛响了。路卡斯说:“那我就不打扰你了,再不进去你会迟到。” 那女人仰起她苍白c年轻的脸庞,闪烁着一对和雅丝蜜娜一样的黑色大眼睛:“现在就只有我独自一个人了,如果你愿意,如果你同意,我是不是可以将那孩子带来我家” 路卡斯以比汽笛更大的声音喊叫道:“带走玛迪阿斯别想他是我的,我一个人的我不会让你接近他c看他c跟他说话c跟踪他” 那女人朝工厂大门后退。“冷静点你疯啦这只不过是建议而已” 路卡斯一向后转就直奔文具店。到了文具店,他靠在房子墙边好让心情平静下来。 一位少女走进文具店,在路卡斯面前停了下来,脸上带着微笑说道: “你不认识我了吗路卡斯。” “我可能认识你吗” “阿格涅丝。” 路卡斯想了一下。 “我不认识,很抱歉,小姐。” “我们可是老朋友了哦我曾到过你家听音乐。当时我只有6岁,你本来想做个秋千给我。” 路卡斯说:“我想起来了,是你姨蕾欧妮要你来的。” “对没错,后来她死了。现在是工厂的厂长要我过来买书册给托儿所的孩子。” “你在工厂上班你这个年纪应该还在学校上学吧” 阿格涅丝脸红了:“我已经十五岁了,去年从学校毕业的,我不是在工厂上班,我是幼稚园老师。孩子们都叫我小姐。” 路卡斯笑说:“我也是,我也叫了你小姐。” 她递了一张纸币给路卡斯,说道:“给我几本书些纸,还有画画用的彩色笔。” 阿格涅丝常常来。她总在书架上找书找很久,她也坐在一群孩子之间,和他们一起看书,一起画画。 玛迪阿斯第一次看到她时,便对路卡斯说:“她是个美丽的女人哦” “女人她还只是个孩子呢” “她有胸部,不会是个孩子。” 路卡斯看着阿格涅丝在红色毛衣下突出的胸部说道:“你说得对,玛迪阿斯,她有胸部,我没注意到。” “你也没注意到她的头发吗她的头发也很漂亮。你看,她的头发在灯光下多闪亮啊” 路卡斯看着阿格涅丝的金黄色头发在灯光下闪闪发亮。玛迪阿斯又继续说:“看看她乌黑的睫毛。” 路卡斯说:“那是眼影膏。” “看看她的嘴唇。” “口红。以她的年龄来说,她不应该化妆啊” “没错,路卡斯。她即便不化妆也很漂亮。” 路卡斯笑着说道:“那你呢以你的年龄来说,也还不可能会看女孩子啊” “我们班上的女孩子我都不看,她们长得又呆又丑。” 阿格涅丝站起身,爬上四脚梯去取一本书。她的裙子很短,可以看见她的吊袜带和黑丝袜。丝袜已经开始抽丝了。当她发现时,就在食指上沾口水弄湿涂在抽丝处,免得它再继续抽丝。为了做这个动作,她必须弯下腰,于是就让人也看到她穿了一条缀着粉红色花朵c小女孩穿的白色内裤。 一天晚上,她一直待到店里打烊,然后对路卡斯说:“我帮你打扫。” 路卡斯说:“打扫工作都由玛迪阿斯负责,他做得很好。” 玛迪阿斯对阿格涅丝说:“如果你来帮忙,事情会更快做完。而且如果你喜欢的话,我还可以为你煎一些涂了果酱的薄饼呢” 阿格涅丝说:“所有的人都喜欢吃涂了果酱的薄饼。” 路卡斯上楼回他房间。过了一会儿,玛迪阿斯叫他:“来吃吧路卡斯。” 他们在厨房里吃涂了果酱的薄饼,还喝了茶。路卡斯没说话,阿格涅丝和玛迪阿斯有说有笑的。 餐后,玛迪阿斯说:“天黑了,该送阿格涅丝回家了。” 阿格涅丝说:“我可以自己回去,天黑我不怕。” 路卡斯说:“来,我送你回去。” 到了阿格涅丝家门前,她问:“你不进来吗” “不要了。” “为什么” “你只是个孩子,阿格涅丝。” “不,我已经不是小孩了。我是女人。你不是第一个进我房间的人。我父母不在,他们工作去了。即使他们在家我也有自己的房间做我想做的事。” 路卡斯说:“晚安,阿格涅丝,我得走了。” 阿格涅丝说:“我知道你上哪儿去。就在更远的地方,在小街道上,那些士兵们找女孩的地方。” “没错但这不用你管。” 第二天,路卡斯对玛迪阿斯说:“想邀别人到我们家吃饭前,最好先问问我的意见。” “你不喜欢阿格涅丝太可惜了。她可是很喜欢你呢这是意料中的事。也是因为你,她才这么常来店里。” 路卡斯说:“你太会幻想了,玛迪阿斯。” “你不想娶她吗” “娶她什么鬼主意啊不会,我绝不会娶她” “为什么你还在等雅丝蜜娜吗她不会回来了。” 路卡斯说:“我谁都不想娶。” 时值春天,面向院子的那扇门是敞开的。玛迪阿斯正在照料他的苗圃和牲畜。他有一只白色的兔子c几只猫和一只约瑟夫送的黑狗。另外他也很有耐心地等待母鸡在鸡窝里孵出小鸡。 路卡斯望着屋里那群对书本感兴趣的孩子们,他们正在专心阅读。 一个小男孩瞄了路卡斯一眼,并且笑了一笑。他有一头金黄色的头发,还有一对蓝眼睛。他第一次来这里。 路卡斯无法将自己的目光从这孩子身上移开。他坐在柜台后面,翻开一本书,而且继续不停地盯着那孩子看。突然间,一阵剧烈的疼痛穿透他搭在书上的左手一根圆规插入他的手背,这股强烈的疼痛让他感到有一半的身体都决麻痹了,路卡斯慢慢转身面向玛迪阿斯问道: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玛迪阿斯哼了一声说:“我不要你看他” “我谁都没看啊” “才不呢别骗我我看见你在看他。我不要你那样看他” 路卡斯抽出圆规,拿了一条手帕按在伤口上。 “我上楼去消毒伤口。” 当他再下楼时,孩子们都不在了。只见玛迪阿斯将金属帘门拉下来。 “我告诉他们今天要提早打烊。” 路卡斯抱起玛迪阿斯走进房里,让他躺在床上,说道:“你是怎么啦玛迪阿斯。” “为什么你要看那个金发男孩” “他让我想起某个人。” “某个你以前爱过的人” “嗯,是我的兄弟。” “除了我以外你不能爱别人,即使是你兄弟也一样。” 路卡斯沉默不语,孩子又接着说: “聪明根本就毫无用处,长得好看而且有一头金发反而比较好。如果你结了婚,就会有像他那样的孩子,一头金发的男孩,就和你兄弟一样。你会有真正属于你自己的孩子,俊秀而且是金黄色的头发,不会残废。我不是你的儿子,我是雅丝蜜娜的儿子。” 路卡斯说:“你就是我的孩子,我不要别的孩子。” 他露出他那只包裹着绷带的手说道:“你弄伤了我,你知道吗” 孩子说:“你也是,你也伤了我,但是你却不知道。” 路卡斯说:“我并没有伤害你的意思。有件事你一定得知道,玛迪阿斯。在这个世界上唯一会让我重视的人,就是你。” 孩子说:“我不相信,只有雅丝蜜娜才是真正爱我的人,而她却死了。我跟你说了好几次。” “雅丝蜜娜没死,她只是离开了。” “她不会不带我就离开,所以她已经死了。” 孩子又说:“阅览室该关掉了是什么念头让你想开阅览室” “我是为了你才这么做的。我认为你可以在那里交到朋友。” “朋友我不想要,而且我从来就没要你开阅览室。事实正好相反,我要你关闭阅览室。” 路卡斯说:“我会关了它。明天晚上我会告诉其他孩子。因为天气还不错,他们可以到户外看书c画画。” 第二天,金发男孩又来了,路卡斯没看他,只是盯着书上一行又一行的字。玛迪阿斯说: “你不敢看他了但是你又很想,对不对已经有五分钟了,你的书一页都没翻。” 路卡斯合上书,然后把脸埋在双手里。 阿格涅丝走进文具店,玛迪阿斯走到她面前,她抱起他,玛迪阿斯问道: “为什么你不过来了” “我没时间。我在邻镇上课,准备当老师。我不常回来。” “但是现在你要待在这里,待在我们镇上吗” “是呀” “你今晚要来我们家吃薄饼吗” “好极了,但是我要照顾我弟弟。我爸妈上班去了。” 玛迪阿斯说:“把他也带来,我们家的薄饼够吃的了,我上楼去揉面团。” “那么,我来替你整理店里。” 玛迪阿斯上楼。路卡斯对孩子们说:“你们可以拿走在桌上的书,还有纸张;另外,我送每人一盒彩色笔。这么好的天气不该把自己关在这里,到你们家院子或公园里看看c画画吧如果你们缺什么东西,就来找我要” 孩子们都出去了,最后只剩下那个金色头发的小男孩静静待在他的位子上。路卡斯轻声问他:“你呢你不回家吗” 那孩子没回答,路卡斯转身对阿格涅丝说:“我并不知道这就是你弟弟,我对他一点都不清楚。” “他很害羞。他叫赛缪艾勒,是我建议他到这里来的。现在他开始学会识字了。这是我最小的弟弟。我哥哥西蒙,五年前就到工厂上班了。他是卡车司机。” 那个金黄色头发的男孩站了起来,他拉着他姐姐的手说:“我们要到这位先生家里吃薄饼吗” 阿格涅丝说:“是呀,我们上楼去吧得去帮玛迪阿斯的忙。” 他们爬上那座通往房里的格梯。厨房里,玛迪阿斯正在揉面团做薄饼。阿格涅丝说:“玛迪阿斯,我向你介绍我弟弟。他叫赛缪艾勒。你们可以做朋友,你们的年龄差不多。” 玛迪阿斯瞪大了眼睛,甩掉木汤匙,走出厨房。阿格涅丝转身问路卡斯:“他不舒服吗” 路卡斯说:“玛迪阿斯一定是到他房里找什么东西去了。现在开始煎薄饼吧阿格涅丝,我去去就来。” 路卡斯走进玛迪阿斯的房里。那孩子躺在他的羽毛被上,他说:“别吵我,我想睡觉。” “玛迪阿斯,是你邀请他们的不是吗要有礼貌才对” “我邀请了阿格涅丝,我不知道她弟弟是他。” “我也一样,我也不知道啊玛迪阿斯,将就一下吧为了阿格涅丝。你不是很喜欢她吗” “那你呢你喜欢她弟弟。你们一踏进厨房,我就知道这才真的是一家人,一对好看而且有金黄色头发的父母,和他们漂亮又有金发的孩子。至于我我没有家人,没有妈妈也没有爸爸,我没有金发;我不但丑,而且还是个残废。” 路卡斯紧紧抱住他说:“玛迪阿斯,我的乖宝贝,你是我的全部。” 玛迪阿斯笑了笑:“好吧我们去吃吧” 厨房里的餐桌上摆满了东西,中间摆了很多的薄饼。阿格涅丝说了很多话,她一直站起来为大伙儿倒茶,她对自己的弟弟和玛迪阿斯的照料做得一样好。 “要果酱吗乳酪还是巧克力” 路卡斯注意着玛迪阿斯,他吃得很少,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金发男孩看。那孩子吃得很多,当路卡斯和他的目光相遇时,他也对路卡斯笑一笑;当他姐姐递东西给他时,他也会对她笑一笑。但是,当他的蓝眼睛看到玛迪阿斯的黑眼睛时,他会垂下眼睛。 阿格涅丝和玛迪阿斯一起洗碗碟,路卡斯则回到他房里。过了一会儿,玛迪阿斯过来叫他:“该送阿格涅丝和她弟弟回家啦” 阿格涅丝说:“我们真的不怕自己回家。” 玛迪阿斯坚持喊道: “重要的是要有礼貌,送他们回家吧” 路卡斯送他们回去,向他们道了晚安后,来到失眠者的公园里,坐在一张长凳上。 失眠者说: “现在是三点半。十一点半时,那孩子在他房里点火。虽然我平常不这么做,但我还是冒昧地去问他。我怕会引起火灾,所以我问那孩子为什么这么做。他要我放心,他说他只是把他写坏了的作业放在窗前的铁桶里烧。我问他为什么不拿到厨房里烧,他说他不想到厨房烧它。后来那堆火很快就熄灭了,我也没再看到男孩子,也没再听到声音。” 路卡斯爬上楼梯,走进自己房里,然后再到孩子的房间。窗前有个马口铁桶,里面装了烧尽的纸张。孩子的床是空的。枕边有一本合上的蓝色笔记本。在那张白色的标签上写着玛迪阿斯的笔记本。路卡斯翻开笔记本,只见到空白的纸页和纸张被撕掉的痕迹。路卡斯拉开暗红色的窗帘。在母亲和小婴儿的骷髅旁,吊着的是玛迪阿斯小小的身躯,已经发青了。 失眠者听到长长的一声悲鸣,他下楼走到街上,按下路卡斯家的门铃,没人回应。那人爬上楼梯,走进路卡斯房间,他看到另一道门,把门打开。路卡斯躺在床上,胸前紧紧抱着那孩子的尸体。 “路卡斯” 路卡斯没回答,他那双睁开的大眼睛直盯着天花板。失眠者又下了楼到街上,他去按彼得家的门铃,彼得打开一扇窗子问: “米歇尔,出了什么事” “路卡斯需要你,他遇到大麻烦了,快来” “米歇尔,你回家去,一切有我照料。” 他登上路卡斯的家,看到一只铁桶,床上躺着两具躯体。他拉开窗帘,窗帘后方露出那些骷髅。而且,在同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21节 一个挂钩上,有一段被剃刀割断的绳子。他转身面向那张床,慢慢推开孩子的身体,然后打了路卡斯两记耳光叫道:“醒醒” 路卡斯闭上眼睛,彼得摇着他说:“告诉我,到底怎么了” 路卡斯说:“雅丝蜜娜把他给带走了。” 彼得严厉地说道:“路卡斯,除了我以外,绝对不可在别人面前重复这句话,你懂我的意思吗你看着我” 路卡斯看着彼得:“是,我懂了。彼得,现在我该做什么” “什么都别做,在这里躺着。我会给你拿镇定剂来,也会替你打理这些手续。” 路卡斯抱起玛迪阿斯的尸体说:“谢谢你,彼得,我不需要镇定剂。” “不要那么至少哭一哭吧你的钥匙在哪里” “我不晓得。可能还插在门上吧” “我要把你关起来,在这种情况下,你不可以出去,我会再过来。” 彼得在厨房里找到一只袋子,他把骷髅从挂钩上取下来,让它们滑进袋子里,然后带回家去。 路卡斯和彼得跟着约瑟夫的四轮马车走,马车上摆的是小孩的棺材。 到了墓地,一个挖墓者坐在土堆上,正在享用洋葱熏肉。 玛迪阿斯和路卡斯的外公外婆葬在一起。 当挖墓者把坑洞填平之后,路卡斯亲手将十字架插上,在那上面刻着“玛迪阿斯”及两个日期。那孩子活了七岁零四个月。 约瑟夫问道:“路卡斯,我带你回家,好吗” 路卡斯说:“回去吧约瑟夫,但是我要谢谢你,谢谢你为我所做的一切。” “待在这里也于事无补啊” 彼得说:“走吧路卡斯,我和你一起回去。” 路卡斯听着马车声远离。他坐在坟墓旁,鸟儿在空中歌唱。 一个身着黑衣的女人带悄悄地走过来,然后在十字架下放了一束紫罗兰。 过了一会儿,彼得又回来了,他拍了路卡斯的肩膀一下,然后说:“走吧天快黑了。” 路卡斯说:“我不能让他独自在这儿过夜。他害怕天黑,他年纪还这么小。” “不会的,他现在不会再害怕了。走吧路卡斯。” 路卡斯站了起来,盯着坟墓说:“我早该让他和他母亲一起走的,彼得,我犯了该死的错误我不借任何代价,一直想照顾那个孩子。” 彼得说:“我们之中任何一个人,在生命里都曾经犯过不可饶恕的过错。然而,等到我们恍然大悟时,早已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 他们回到镇上。在文具店前,彼得问道: “你想到我家,还是想回自己家” “我想回家。” 路卡斯一回到家,就坐在书桌前,望着那孩子房间关上的房门。他又翻开一本小学生的笔记本,里面写着:“关于玛迪阿斯,他最近的表现一切都很好,他总是第一个去上学,而且夜里不再做恶梦了。” 路卡斯合上笔记本,走出屋子,再次返回墓地,睡在那孩子的坟墓上。 黎明时,失眠者过来叫醒他:“走吧路卡斯,文具店该开门了。” “哦是的,米歇尔。” 8 克劳斯搭火车来了。小车站没多大改变,一辆大巴士正停在那儿等游客。 克劳斯搭乘那辆巴士,他朝镇中心走去。栗树花盛开,街道上的冷清寂静一如往昔。 到了中央广场,克劳斯停下脚步。在原来那些简陋低矮的房屋基地上,矗立着一幢三层楼高的建筑物,那是一家旅馆。克劳斯走进去向接待员询问: “这间旅馆是什么时候盖的” “大约十年前先生,您要订房间吗” “我还不知道,我可能几个小时后就要回去。你愿意暂时替我保管行李吗” “乐意之至。” 克劳斯步出旅馆,穿越小镇,经过最后那一排房子,然后就是一条未铺柏油c直接通往运动场的小路。克劳斯穿过运动场,在河边的草地上坐下。过了一会儿,一群小孩开始玩起球来,克劳斯问了其中一个小孩: “这个运动场是什么时候完成的以前就有了吗” 那孩子耸耸肩答道:“运动场以前就有了” 克劳斯转回镇上,走向城堡,然后又到墓地。他找寻了好久,但是都没找到外婆和外公的坟墓。他又回到镇上,坐在中央广场的长凳上,看看人群购物c下班回家c散步或骑脚踏车溜达。只有几辆车子来来往往。当商店打烊c广场上空无一人时,克劳斯这才再度走进旅馆。 “小姐,我要一间房间。” “住几天” “我还不知道。” “先生,我可以看看您的护照吗” “诺” “您是外国人您是在哪儿学的,能把我们的语言说得这么好” “就在这里。我是在这个镇上度过童年的。” 她看着他:“这么说,有好长一段时间啦” 克劳斯笑说:“你觉得我有这么老吗” 那年轻女子涨红了脸:“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给您一间我们最好的房间,旺季还没开始,房间几乎都空着。” “你们这家旅馆的观光客很多吗” “夏天时很多。我顺便给您介绍一下餐厅,先生。” 克劳斯走进位于二楼的房间,两扇窗正好面向广场。 克劳斯在冷冷清清的餐厅里用餐,然后再上楼回他房里。他打开行李箱,把衣服放进衣橱里,然后拉了一把扶手椅到其中的一扇窗前坐下,看着眼前毫无人气的街道。在广场的另一边,那排旧房子仍然很完整,曾经修护过,也重新漆上了粉红色c黄色c蓝色c绿色的油漆。在每间房子的一楼,不是工厂便是商店;有杂货店c纪念品店c乳品商店c文具店c时装店。那间文具店位于蓝色房子的一楼;克劳斯小时候,它就已经在那儿了,他经常到那家文具店买纸笔。 第二天,克劳斯又来到运动场c城堡c墓地,车站到处走。当他疲倦时就进酒吧休息,或是到公园里坐坐。到了傍晚,他来到中央广场,走进文具店。 一个白发男人坐在柜台后方,在台灯下看书。文具店里一片昏暗,没有半个客人。那位白发男人站了起来,说道:“对不起,我忘了开灯。” 店里和玻璃橱窗顿时亮了起来。白发男人问:“你想要什么” 克劳斯说:“别麻烦,我只是看看而已。” 那男人拿掉眼镜。“路卡斯” 克劳斯笑着说:“你认识我的兄弟他在哪里” 那男人又重复了一遍:“路卡斯” “我是路卡斯的双胞胎兄弟,我叫克劳斯。” “别闹了,路卡斯,你饶了我吧” 克劳斯从口袋里掏出护照:“你自己看看” 那男人检视了他的护照后说道:“这东西无法证明什么。” 克劳斯说:“很抱歉,没有什么其他方法能证明我的身份。我是克劳斯t,我在找我的兄弟路卡斯。你认识他,他一定跟你提起过我,我是他的兄弟克劳斯。” “是的,他常跟我提起你,但是我必须对你发誓,我从来就不相信你的存在。” 克劳斯笑说:“当我向别人提到路卡斯时,他们也一样不相信我说的话。这很可笑,不是吗” “不,不是这样的。来我们到那儿坐坐” 他指了店里后方一张矮桌子和店里一些扶手椅,就在一扇面向花园的落地窗前。 “如果你不是路卡斯,我就必须自我介绍。我叫彼得n。但是,如果你不是路卡斯,你为什么会进来这儿就这么刚好来到这儿” 克劳斯说:“我昨天才到的。我先到外婆家去,但是那房子不在了,而是一座运动场。说到我会走进这里,是因为在我小时候,这间房子就已经是家文具店了。我们常到这里买纸c买铅笔。我还记得是哪个男人开的店,他是个又胖又白的男人。我来这里就是想找他。” “是维多吗” “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从来就不知道。” “他叫维多,他已经死了。” “当然,他那时候就已经不年轻了。” 没错” 彼得看着花园消失在夜色中,克劳斯说:“我一直相信在这么多年后,能在外婆家找到路卡斯。他人在哪里” 彼得继续望着夜色缓缓说道:“我不知道。” “这个镇上有没有人会知道” “没有,我不认为会有人知道。” “你很了解他吗” 彼得深深看着克劳期说:“我了解他的程度,就如同一般人能了解某个人一样。” 彼得倾身超过桌面,紧握着克劳斯的双肩:“得了,路卡斯,别再玩笑了没有用的难道你不觉得这么待我是很可耻的事吗” 克劳斯挣脱开来,站起身子说道:“我知道你和路卡斯的交情很好。” “是的,很好。很抱歉,克劳斯。我认识路卡斯是在他十五岁那一年。三十岁时,他就失踪了。” “失踪了你是说他离开这个镇上” “这个镇上,也有可能是这个国家。而他今天假借另一个名字回来。我一直觉得用你们两个人的名字玩文字游戏是很愚蠢的事。” “我们外公有个重叠的名字,就是克劳斯路卡斯。我们母亲深爱他的父亲,所以就给了我们这两个名字。在你面前的不是路卡斯。彼得,我是克劳斯。” 彼得站了起来。 “好吧克劳斯,在这种情况下,我得拿些东西给你,是你兄弟寄放在我这里的,等我一下” 彼得到楼上的房间里。过了一会儿,他带了五大本小学生的笔记本下来。 “喏,这是留给你的。起初还比较多,但是后来他拿走了一些,还淘汰掉所有不需要的部分。如果他还有时间的话,我相信他会把这些全都淘汰掉。” 克劳斯摇摇头说:“不,不是全部,他会留下对我来说最重要的部分。” 他接过这些笔记本,笑着说道:“毕竟,这证明了路卡斯的存在。谢谢你,彼得。有人看过这些笔记本吗” “除了我,没人看过。” “我住在对面的旅馆。我会再过来的。” 克劳斯彻夜阅读笔记本,偶尔瞄一瞄窗外的街道。在文具店楼上的三扇窗子中,两扇窗子有好长一段时间都还亮着灯,而第三扇窗则是暗的。 到了早上,彼得拉起铁门,克劳斯还在睡觉。下午,他走出旅馆,到镇上一家有名的酒吧用餐。在那里,无论什么时候,整天都供应热食。 天空阴沉沉的,克劳斯又来到运动场,坐在河边。他就这么坐着,直到夜幕降临c天空下起雨为止。当克劳斯来到中央广场时,文具店已经关门了。克劳斯按了按公寓的门铃,彼得俯身到窗边:“门没关,我在等你,到楼上来吧” 克劳斯在厨房里找到彼得。炉火上有好几个平底锅。 彼得说:“还没做饭。有白兰地,你要不要” “好吧我看了笔记本,后来发生什么事在那孩子死了之后” “没什么。路卡斯继续工作。他早上开店,晚上关门。他不说话,只为客人服务,他几乎不再说话了,有些人认为他哑了。我常过来,我们静静地下棋,他下得很差。他不再看书了,也不再写东西了。我想他吃得很少,而且几乎没睡过觉。他房里的灯点了一整夜,但是他却不在那里。他到阴暗的路上散步,然后到墓地。他说,最完美的睡觉场所,就是曾经爱过的人的坟墓。” 彼得沉默不语,斟了一杯酒。克劳斯说: “然后呢继续,彼得。” “嗯,五年后,正当运动场的兴建工程进行时,我听说有人在你们外婆家附近的河边发现了一具女人的尸体埋在那儿。我通知路卡斯这件事。他向我道谢,然后第二天就失踪了。从那天起,就没有人再看过他。他在桌上留了一封信,他把房子和文具店托给我管理。你知道吗这整个事件中最悲惨的就是,雅丝蜜娜的尸体已经无法辨认了。官方草草了结那件事。大战和革命时期,在这个不幸的国家的土地上,到处都有尸体。那具尸体也有可能是任何一个想超过边界c踩到地雷的女人。路卡斯根本就不必担心。” 克劳斯说:“现在他也应该回来了,这种案子有时效性。” “是啊我也这么想。二十年后就不具时效了。” 彼得深深看了克劳斯一眼。“就是这样,克劳斯。路卡斯现在可能会回来。” 克劳斯回应彼得的眼神,“是的。彼得,路卡斯有可能会回来。” “有人说他藏在森林里,入夜后到镇上闲逛,但这都只是无稽之谈。” 彼得摇摇头。“克劳斯,到我房里来,我让你看看路卡斯写的信。” 克劳斯读着这封信: “我把我的房子和文具店托付给彼得n以保持房子的原状为条件直到如果我回来,或是我的兄弟克劳斯t回来为止。签名:路卡斯t” 彼得说:“他强调保待房子的原装。现在,不管你是克劳斯还是路卡斯,这栋房子是属于你的。” “彼得,你看看,我只能在这儿停留一段时间,签证有效期只有三十天。我是另一个国家的国民,而且你也知道,任何一个外国人在这儿,都不能随便拥有什么东西。” 彼得说:“但是,你可以收下现金啊那是二十年来我每个月存入银行的文具店盈利。” “那么你靠什么过活” “我有一笔公务员退休金和出租那间维多房子的租金。而照料这家文具店,也只是为了你们两个人。我很小心地记录各项帐目,你可以看看。” 克劳斯说:“谢谢你,彼得。我不需要钱,而且我也不想看那些帐目。我回来只是为了看我的兄弟。” “为什么你从来没写信给他” “既然我们决定了要分离,就必须是彻底的分离。分离需要的并不是国界,而是安静。” “但是你回来了。为什么” “这项考验已经够久的了。我很累而且生病了,我想看看路卡斯。” “你很清楚,你不会再见到他了。” 一个女人的呼唤声从隔壁房传来。 “什么人彼得是谁”克劳斯看着彼得问:“你有老婆你结婚了” “没有,是克萝拉。” “克萝拉她没死” “大家都认为她死了,没错,但是,她只是被关起来而已。在路卡斯失踪了一阵子之后,她回来了。她既没工作也没钱,她来找路卡斯。我把她带到我家,也就是这里。她住在小房间里,就是那孩子的房间。我在照顾她。你想看看她吗” “是的,我很想看看她。” 彼得打开房门。“克萝拉,有个朋友来拜访我们。” 克劳斯走进房门。克萝拉坐在窗前的摇椅里,一条毯子盖在她膝盖上,肩上披了一条披巾,手上拿了一本书,但是她并没有看。她的眼神迷失在敞开的窗子外,她一前一后地摇晃着。 克劳斯说:“你好,克萝拉。” 克萝拉没看他,而是用一种单调的语调在背诵:“一如往常地下着雨,又细又冷的雨水打在屋子上c树上c坟墓上。当他们来看我时,雨水淌流在他们扭曲的脸颊上。他们看着我,寒气变得凝重。我四周的围墙再也保护不了我,它们从来就没保护过我。墙壁的坚固只是一种假象,它的洁白也被玷污了。” 她的声音突然变得粗暴起来:“彼得,我饿了什么时候吃饭跟你在一起,每一顿饭都延误了。” 彼得转身走进厨房,克劳斯说:“是我,克萝拉。” “是你” 她看着克劳斯,紧紧抓住他的手臂。他跪在她脚边,抱住她的腿,把头埋在她的膝上。克萝拉抚摸他的头发,克劳斯握起克萝拉的手,压在他的脸颊上,紧靠他自己的嘴唇。那是一只干枯c细瘦的手布满了老人斑。 她说:“你丢下我一个人好久好久,太久了,汤玛斯。” 泪水在她脸上垂流。克劳斯掏出他的手帕为她擦拭眼泪,并说道:“我不是汤玛斯。你一点儿也不想念路卡斯吗” 克萝拉闭上眼睛,摇摇头:“你没变,汤玛斯。你有点儿老,但是你还是老样子,抱我。” 她笑了,露出一口掉了牙齿的嘴。 克劳斯后退几步站了起来,他走到窗边望向街道。中央广场空空荡荡,阴阴沉沉地浸在雨水中。除了旅馆,由于入口的灯火辉煌而摆脱了阴沉的笼罩。 克萝拉又开始摇晃起椅子。 “你走吧你是谁你在我房里做什么为什么彼得不来我要吃饭,要睡觉了。他迟到了。” 克劳斯走出克萝拉的房间,然后又到厨房里找彼得。 “克萝拉饿了。” 彼得端了一只盘子给克萝拉。当他再回来时,他说:“她很喜欢吃东西。我每天为她准备三次食物,幸好她吃了药所以睡得多。” “她对你来说是个沉重的负担。” 彼得端上菜和面条。“不,不是这样的,她对待我就像她的仆人一样,但是我无所谓。吃吧克劳斯。” “我不饿。她从不出门吗” “克萝拉吗没有,她自己也不愿意出门。她会迷路。她看了很多书,而且也喜欢看天空。” “失眠者呢他的房子应该在对面吧就是现在旅馆所在的地方。” 彼得站起身来。“没错正是。我也不饿。走吧我们出去。” 他们走在街上。彼得指了一间房子说:“当时我就住那儿,二楼。如果你不累,我也可以带你到克萝拉住的地方。” “我不累。” 彼得在车站大街上的一栋二楼建筑前停下来:“就是这里。这间房子马上就要像这条街上所有的房子一样被拆掉了。那些房子太老旧了,而且又不干净。” 克劳斯颤抖着身子说:“我们回去吧我有点儿冷。” 他们在旅馆门前道别,克劳斯说:“我去了好几次墓地,但是都没看到外婆的坟墓。” “我明天再指给你看。你下午六点到文具店来。那时候天色还亮着。” 在墓园中被废弃的一个角落里,彼得把伞插在地上。 “坟墓就在这里。” “你为什么如此肯定就是这个地方这里有的只是一堆杂草,没有十字架,什么也没有,你一定搞错了” “我搞错如果你知道我为了找你的兄弟路卡斯而来过这里几次就好了。而且即使后来他失踪了,我还来过呢这个地方对我而言,几乎成了我每天散步的目的地。” 他们返回镇上。彼得为克萝拉照料妥当之后,他们就到路卡斯房里喝白兰地。雨水滴落窗橼打进屋里,于是彼得找来拖把抹干雨水。 “克劳斯谈谈你自己吧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22节 ” “我没什么好谈的。” “那里日子比较好过吗” 克劳斯耸耸肩表示:“那是一个向钱看齐的社会,生活上没什么大问题,三十年来,我一直活在孤寂乏味的生活里。” “你一直都没有老婆和小孩吗” “女人,是的,有很多女人。没有小孩。” 一阵沉默后,他问道:“彼得,你处理掉那些骷髅了吗” “我又把它们放回原处了。你想看看吗” “吵到克萝拉可就麻烦了。” “我们不会经过她的房间,还有另外一道门,你不记得了吗” “我怎么可能会记得 “不,我的意思是,刚才你经过的时候就应该注意到了,就是楼梯平台上左边的第一道门。” “没有,我没注意到。” “那道门和墙上的挂毯真的会让人看混了。” 他们走进一个小房间,这个地方和克萝拉的房间之间隔了一片沉重的布帘。彼得打开手电筒,照亮那些骷髅。 克劳斯低声说道:“这里有三具。” 彼得说:“你可以用一般语调说话,克萝拉不会醒过来的,她服了药量不轻的镇静剂。我忘了告诉你,在玛迪阿斯埋葬后两年,路卡斯把他的尸体挖出来。他告诉我,这样一来他就轻松多了,因为他已经厌倦待在坟墓旁陪孩子过夜了。” 彼得照亮了骷髅底下的一张床垫:“他就一直睡在这里。” 克劳斯伸手触摸那张床垫,和那床盖在它上面的一条灰色军用毛毯,说道:“很暖和。” “克劳斯,你想到了什么吗” “我想睡在这里,一个晚上也好。彼得,可以吗” “这是你的家。” k镇当局邮寄d国大使馆一份调查报告。 主旨:要求遣返贵国国民克劳斯t,此人目前被监禁在k镇监狱。 克劳斯t年龄五十岁,持有有效护照及三十天的观光签证,于今年四月二日抵达本镇。他在本镇唯一的一家旅馆,即位于中央广场的大酒店租了一间房 克劳斯t在旅馆停留三周,如同一般观光客,在镇上散步c参观历史遗迹c在旅馆或镇上最好的餐厅用餐。克劳斯t经常前往旅馆对面的文具店买笔和纸,由于他懂得本国语言,可以毫无困难地与店老板b女士交谈,他也在公共场所与其他人交谈。 三周后,克劳斯t询问b女士,可否租给他文具店楼上的两间房间,租金是每个月结算一次。由于他提出较高的价钱,因此b女士就让出她那栋有两间房的公寓,而自己则迁居至不远处的女儿家。 克劳斯t曾经三度申请要求延长他的签证时效,每次的申请都顺利办妥。因此,当他在八月第四度要求延长加签时遭到拒绝,而克劳斯t则完全无视该申请被驳回之事实;同时,由于本镇职员的疏忽,此一问题就一直误至十月。十月三日在一项例行的身份检查行动中,本镇警员查出克劳斯t的证件不符规定。 当时,克劳斯t身无分文,积欠b女士两个月房租,几乎滴食未进,他一家接着一家到酒吧里演奏口琴。酒吧的醉客帮他支付酒钱,b女士每天都带一些浓汤给他。 询问中,克劳斯t一直坚称他生于本国,在本镇度过童年,住在他外婆家;他也声明希望能在本镇继续停留,直到他的兄弟路卡斯t回来。但是,路卡斯t这个名字并未列入k镇的任何登记资料中,克劳斯t也没有。本镇恳请贵国付清随函附上之费用罚款c调查费cb女士的房租,并责成贵国大使馆将克劳斯t遣返回国。 k镇当局签名:is 附记: 当然,本镇基于安全上的理由,检查过克劳斯t拥有的手稿。从这些手稿看来,似乎可以证明他兄弟路卡斯的存在,其中根据手稿得知大部分的内容由路卡斯执笔,而当事人克劳斯只在第八章的最后加了几页。但是主要的问题在于,从头到尾的字迹都出自同一人之手,而且那些纸张并没有任何老旧的迹象。整篇文章都以同样的字迹c由同一个人所写;并且就时间来推断,最久不超过六个月。也就是说,这些手稿是克劳斯t停留本镇时自己所写的。 有关文章的内容,只不过是个虚构的故事,因为文中提及的事件和人物都不存于k镇。然而,除了一个人之外即文中声称克劳斯t的外婆,本镇发现了有关她的线索。事实上,该女子拥有一栋房子,但现今已为运动场所取代。那栋房子在三十五年前因无人继承而让出,该女子在本镇登记的名字是玛莉亚z,嫁给v先生。 战争期间,很可能有人托她照顾一人或数人以上的幼童。 完结篇第三谎言 第一部 1 我被关在孩提时的那个镇上。 我并不是真的在监狱里,这只是一个拘留所,是当地警察局里的一个房间,一幢像镇上其他房子一样的二层带天井的建筑。 拘留所以前应该是一间盥洗室,门和窗户都面向院子。现在,他们在窗子内侧加装了铁条,避免人们伸出手打破玻璃窗。厕所非常窄,就在角落里,用一片布帘隔开来。沿着一面墙,摆了一张桌子和四张钉死在地板上的椅子。墙的对面,则并排放了四张可以折叠的行军床,其中的三张折起来靠在墙壁上。 拘留所里就只有我一个人。这个镇上的罪犯很少,而且只要一有罪犯,通常都会被遣送到邻镇,距离这儿二十公里的郡政府所在地。 我并不是罪犯。之所以会待在拘留所里,只因为我的身份证不合格,签证无效,再加上我还欠了别人房租。 早上,狱卒给我带来早餐,有牛奶c咖啡和面包。我只喝了几口咖啡,就到外面去洗澡。狱卒帮我解决剩下来的早餐,还将我的牢房打扫干净。门一直是开启的,只要我想到院子里,随时都可以出去。这座院子被那些爬满常春藤和野葡萄的高墙环绕,其中一面墙的后面,也就是从我牢房出来的左边,是一所小学的学校操场。我听见孩子们下课时的嬉笑c玩耍和叫喊声。我没上过那所小学,但是我仍然记得早在我小时候,它就已经在那儿了,只不过当时的牢房是在其他地方。之所以也能记得这件事,是因为我曾经去过那儿一次。 早晚各有一小时,我都在院子里散步。这个习惯在小时候就已经养成,那是在我五岁必须重新学习走路时的事了。 这个习惯惹恼了狱卒,因为每当散步时,我总是不说话,也听不进任何一个字。 我的双眼直盯着地面,双手则背在身后,沿着围墙打转。地面上铺了一块块的石头,而小草就从石块与石块之间的缝隙中冒出来。 这座院子接近正方形,有十五步长c十三步宽。假设我一步有一米长,那么这座院子就有一百九十五平方米。但是我的步幅一定不到一米。 院子中央有一张圆桌和两张放在花园里的那种椅子,另外还有一张朝牢房墙摆放的木头板凳。 当我坐在这张板凳上时,几乎可以完全看见我孩提时看过的天空。 文具店的女老板竟然在我被收容的第一天就来看我,她还帮我带了私人衣物和一锅蔬菜汤。后来,每天将近中午时,她都会带蔬菜汤过来。我告诉她这儿吃得很好,狱卒每天都会向对面的餐厅订两份套餐给我吃。但是,她仍然继续为我带汤。我礼貌性地喝了几口,然后半锅子递给狱卒,让他喝掉剩下的汤。 我为了自己留在公寓里的杂乱,向文具店女老板致歉。她对我说: “你太客气了,我和我女儿已经把公寓都打扫干净了。尤其是那一大堆纸,我已经把一些揉皱的纸和丢在字纸篓里的纸给烧了,其他的就放在桌上。但是后来警察来了,就顺手把它们也拿走。” 我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我还久你两个月的房租。” 她笑着说:“那间小公寓的房租我向你收得太贵了。不过如果你坚持的话,你可以等到回来时再还我钱,也许明年吧” 我说:“我不认为我会再回来,但是我一定会托人拿钱还你。” 她问我是不是还需要什么东西,我说:“呃我需要纸和笔,但是我半毛钱也没有。” 她说:“噢对了,纸和笔我早就该想到了,真不好意思。” 第二天她来了,带着汤叠方格纸和几支笔。我对她说:“谢谢,这些我一定会还你。” 她说:“哎你总是提到还钱c还钱的,其实我倒喜欢你说些别的事情;譬如,你写些什么呀” “写些无关紧要的东西。” 她强调说:“我想要知道的是,你写的是事实或只是虚构的内容。” 我告诉她,我试着想去写些起初的故事,但是在某些时候,当这些故事因为本身的真实性而令人无法忍受时,我就必须去改变它。我又告诉她,我试着想去叙述自己的故事,但是我做不到,我没这个勇气,因为这些故事会伤害我太深。因此我就美化一切事实,于是描述出来的事物往往与它本身所发生的事实并不相同,而是与我原先对它的期望比较接近。” 她说:“这个我知道,生活中有些事情的确会比书上最悲惨的故事还要悲惨。” 我说:“没错,就算书本中有如此悲惨的故事,也比不上生活中的悲惨。” 一阵沉默之后,她问道:“你跛脚是因为意外吗” “不是,是我小时候生了一场病。” 她又说:“外表上几乎看不出来你跛脚。” 我笑了。 我的手又再度握起笔了,但是没东西喝,也没抽烟,除了狱卒在餐后给我的两三支烟之外,什么都没有。我提出想会见警察局长的要求,他立刻答应了。局长的办公室在二楼,我步上楼梯,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他一头棕发,满脸雀斑。在他面前的桌子上,有一盘局中棋。局长看着那盘棋子,往前移动了一颗棋子,接着在笔记本上记下这个棋步,然后抬起浅蓝色的眼珠。 “有什么事吗调查还未结束,还需要几个星期,也许要一个月。” 我说:“我不急,我觉得待在这儿很好,只不过缺了一些小东西。” “例如” “如果你能在我每天的拘留费里再加上每天一升酒和两包烟的话,那么这间牢房就好得没话说了。” 他说:“不行,这有害你的健康。” 我说:“你知道吗硬是这样剥夺一个酒鬼必须喝的酒会发生什么事吗” 他说:“我不知道,而且我也不在乎” 我说:“像我这种酒精中毒的患者如果不喝酒,就会有谵语症的危险,而且只要一发作,一瞬间就可能会死去。” “别胡扯了” 他垂下眼睛注视那盘棋,我告诉他:“黑马。” 他继续盯着棋子看。 “为什么我不懂。” 我把“马”往前移,他记在笔记本里。他想了很久,然后举起“车”。 “不对” 他又放下“车”,看着我说道:你是一下棋高手吗” “我不知道,我已经很久没玩了。不管怎样,我比你高明。” 他的脸涨得比他的雀斑还红。 “我到现在才下了三个月的棋,但是都没人教我,你能不能教我一些” “乐意之至。但是如果我赢你,你可不能生气哦” 他说道:“我不在乎赢不赢棋。我要的就是学习。” 我站起身来。 “你想学习时就带着棋子来找我吧早上比较好,因为这时候的脑子会比下午或晚上灵活。” 他说道:“谢谢。”接着便垂下眼睛注视棋子。我站在一旁等候,然后咳了一声。 “酒和烟呢” 他说:“没问题,我会吩咐下去。你就会有烟抽c有酒喝了。” 走出局长室,步下楼,我不回房,而是走到院子里,坐在板凳上。今年的秋天很温暖。太阳西下时,天空出现了一些色彩,有橙色c黄色c紫色c红色以及其他一些文字中不存在的颜色。 几乎每天将近两小时的时间,我都和局长下棋。盘盘下得很久,因为局长每一步都想了很久,记下所有的棋步细节,而且他老是输棋。 另外,每天下午当文具店女老板整理好她的编织物,回去开店门的时候,我都会和狱卒玩扑克牌。这个国家的扑克牌玩法,和任何其他国家都不相同。虽然很简单,而且机运占了大部分,但是我仍然经常输牌。我们赌钱,但是因为我没钱,所以狱卒就把我欠的债记在石瓦板上。每一场赌局结束之后,他总会笑得很大声说: “我赢了我赢了” 他结婚了,老婆在几个月后就要生小孩,他常说:“如果是个男孩,而且如果你还在这儿的话,我就把你石瓦板上的赌债划掉。” 他经常提到他老婆,说她有多么美丽,尤其现在她变胖了,胸部和臀部几乎是原来的两倍大。他也详细对我叙述了他们的相遇,他们的“交往”,他们充满爱意的林中漫步,她对他的抵坑,他征服了她,他们因为奉儿女之命而不得不闪电结婚他全都告诉我了。 其中,他以极度的愉悦和更详尽的方式描述的,就是前一天的晚餐;他老婆用了哪些配料,用了何种方法c多少时间,而且“愈是精心烹调,菜肴就更佳”也就是他老婆如何做饭。 局长都不说话,什么也没说。他唯一向我透露的秘密就是他会按照笔记内容,独自一个人把我们下过的棋再下一遍。其中一次是下午在他办公室里,而第二次则是晚上在他家里。我曾经问他是否结婚了,他耸耸肩回答我: “结婚凭我” 文具店女老板也一样,她什么都不说。她说她没什么可说的。她养育两个孩子,六年来,她一直守寡,所有的情形就是这样了。当她问及我在另一个国家的生活时,我回答她,我比她更没什么可谈的,因为我没养育过小孩,而且也从来就没有老婆。 一天,她对我说:“我们的年龄很相近。” 我抗议说:“不会吧你看起来比我年轻多了。” “怎么会不要开玩笑了,可不要这么恭维我。我的意思是,如果你小时候在这个镇上待过,我们应该曾经在同一所学校里碰过面呀” ”是啊但是我例外,我并没有上过学。” “不可能啊那时候接受教育是义务呀” “但是对我而言并不是义务,我当时是一个精神上很脆弱的小孩。” 她说:“你说话老不正经,你老是在开玩笑。” 2 我身患重病。知道这件事至今正好一年。 我的病是在另一个国家,也就是我迁居的国家发生的。那是十一月初的一个清晨五点钟。 屋外还是漆黑一片,我感到呼吸困难,一种巨大的痛苦逼得我无法呼吸。这种疼痛来自我的胸腔,然后渐渐侵袭到我的肋骨c背部c肩膀c手臂c喉咙c颈部和下额。就像是一只巨大的手掌,想要掐碎我的上半身。 巨大的手掌松开了,逐渐松开。我扭开床头灯。 我从床上缓缓坐起,等待,然后站起身,走向书桌,走向电话,又重新坐回椅子。要叫救护车吗不,不行不要救护车。等待。 走进厨房,煮咖啡。别急,不要过度深呼吸。慢慢地吸气,轻轻地吸气,静静地吸气。 喝完咖啡,洗澡,刮胡子,然后刷牙。 又回到房里,穿上衣服。等到八点,打个电话,不是叫救护车,而是叫一辆计程车送我到往常我去的那个医生那儿。 他把我当成急诊病患者为我诊断,他听我叙述,给我肺部照x光,检查我的心脏,量我的血压。 “可以穿上衣服了” 现在,我们面对面坐在他的诊断室里。 “你还是一直在抽烟吗抽多久了你一直在喝酒吗喝多久了” 我毫不隐瞒地回答。我相信,对于他,我是从不撤谎的。我知道他完全不把我的健康和病症当一回事。 他在我的档案里写了几个字,然后看着我说: “你所做的一切都是毁灭自己,这是你自己的问题,一切都得看你自己了。我在十年前就已严格禁止你抽烟c禁止你喝酒。然而到现在,你还是继续抽烟c继续喝酒。如果你还想再多活几年的话,就该立刻停止这些坏毛病。” 我问他:“我得了什么病” “大概是狭心症,这是很久以前就可以料想到的事。不过话说回来,我并不是心脏病方面的专家。” 他递了一张纸条给我。 “我推荐你到一个著名的心脏病科的专门医生那儿。带这张纸条到他的医院去做更精密的检查,愈早愈好。这段期间里,如果发病的话,就吃这些止痛药。” 他给我一个药方。我问道:“要开刀吗” 他说:“如果还来得及的话” “否则呢” “按你的情形看来,任何时候你都可能会心肌梗塞” 我到最近的一家药房买了两瓶药。其中一瓶是日常用的镇定剂,而另外一瓶上面记载着:每日服三次。适用症状:狭心症。成份:硝化甘油。 我回到家,每瓶药各服用一片。我躺在床上,痛苦很快就消失了。我沉沉入睡。 我走在孩提时那个小镇的街道上。这个小镇死气沉沉的,房屋的窗和门都关上了,完完全全一片寂静。 我走进一条宽广的旧市街,街旁尽是木屋和老旧的谷仓,街道上满是飞扬的尘土,对我而言,在尘土飞扬中赤脚走路,让我感到相当温馨。 但是一股莫名的紧张情绪却在支配我。 我才一转身,就看见街上的另一端有一头美洲豹。这头可怕的野兽,浑身淡灰褐色及金黄色的柔软光滑兽毛,在炙热的太阳下闪闪发光。 忽然间,眼前的景物全都燃烧了起来,房子和谷仓都起火了,但是我却必须在这条着火的街道上继续走下去,因为那头美洲豹也开始向前走来,它踩着充满威严而又优雅的步伐向这里走来,一直和我保持一段距离。 该往哪里逃呢无处可逃。前有烈火,后有燎牙。或许,往街底走去的话 这条街道的尽头应该就在前方的某处。一般来说,每条街道尽头的出口都会通往广场c另一条街,要不然就是通到郊区c田野。除非是条死路,那就另当别论。唔这条街的情况应该是这样,一条死路,没错 我感觉到后面那头美洲豹的喘息就在我身后不远处。我不敢转身,也无法前进,两脚就死死钉在地面上。我恐惧得要命,一直在等待那头豹扑上我的背,接着从肩膀到大腿把我撕得稀烂,然后再撕裂我的头c我的脸。我在等待那一瞬间的到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23节 来。 但是,那头美洲豹却打我身旁超越过去,依旧踩着悠雅的步伐继续向前走它的路,然后在街道尽头的一个小孩脚边趴下,那个小孩刚才并不在那儿,现在却出现了。他抚摸着趴在他脚边的美洲豹。 那孩子对我说:“它不凶,是我养的。别怕,它不吃人c不吃肉,只吃灵魂。” 烈火消失了。街道两旁的建筑物如今都冷却下来了,只剩下一堆堆残余的灰烬。然后变冷了。 我问那孩子:“你是我的兄弟,是不是你在等我吗” 孩子摇摇头。 “不,我不是你的兄弟,我没等任何人。我是永远年轻的守卫。等兄弟的人现在就坐在中央广场的长凳上。他很老,也许他在等的人就是你。” 我在中央广场上发现了坐在长凳上的那个兄弟。他一看见我,就站起身来。 “你迟到了,我们快走” 我们爬上微隆的墓地,在泛黄的草地上坐下。周围的一切都腐朽了:十字架c树木c灌木丛和花朵都腐朽c干枯了。我兄弟用拐杖翻动泥土,许多白色的蛆虫都爬了出来。我兄弟说: “不是所有的东西都死了,这些东西还活着。” 蛆虫在蠕动,那种情景令我作呕。我说: “只要一想到这些蛆虫,就让人无法喜欢生命。” 我兄弟用拐杖抬起我的下巴。 “别想了。你瞧见过如此美丽的天空吗” 我向上仰望,太阳在小镇的上方缓缓下沉。 我答道:“没有,从来没有,其他任何地方的落日也比不上这儿的美丽。” 我们肩并肩一直走向城堡,在城墙下停住脚步。我的兄弟爬上城墙,到达顶端,然后随着一首似乎是来自地底下的音乐跳起舞来。他跳舞,将手臂高高举起指向天空c指向星斗c指向升起的满月。在他黑色的长外套里,是他细瘦的身影。他在高墙上一边飞舞一边往前移动,而我在城墙下奔跑c高喊,追赶他。 “不要不要这样停止快停止你会摔下来的” 他在我正上方停下脚步。 “你不记得了吗我们以前都在屋顶散步,我们从不害怕掉下去。” “那时候我们还年轻,不会头晕快下来啊” 他笑说:“别怕,我不会掉下去的,我会飞,每天晚上我都在小镇的上空翱翔。” 他举起手臂,往下跳。正好坠落在我的脚边,就在院子里铺砌的石块上。我弯下腰去看着他,抱起他光秃秃的脑袋和布满深刻皱纹的脸庞。我哭了。 这张脸的轮廓扭曲了,眼睛也不见了。倾刻之间,我手中抱着的只是一颗陌生而又易碎的头颅,就像细沙一样在我指间消逝c滑落。 我在泪水中醒来。房间里一片昏暗,大半的白昼我都在睡觉。我把身上那件被汗水浸湿的衬衫换掉。洗把脸。当我看见镜中的自己时,思忖着最后一次的流泪是在什么时候。我记不得了。 我点了一根烟,坐在窗前,看着夜幕降临这个镇上。在我的寝室窗下,是一座空荡荡的院子,和那棵院子里唯一的c已掉光叶片的树木。远方的那些房子,有愈来愈多的窗子亮了起来。窗子里的生活是平静的c是正常的c是令人安心的,有那些成双成对的人们c那些孩子c那些家庭。我还听到远处传来汽车的声响。我思索着,那些人为什么在夜间还要开车他们要上哪儿去为什么 死亡就决来了,它会消灭一切。 一想到死亡,我就心生恐惧。 我害怕死去,但是我不会上医院的。 3 我童年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在医院里度过的。我对于那段日子的记忆相当清晰。回想起那个时候,我的床就和其他二十几张床并排在一起,我的衣橱摆在走廊上,还有我的轮椅c拐杖以及那间折磨人的房间,里面有游泳池和一些机器。其中有一个像输送带的机械设备,我站在上面由一根皮带支撑身体,然后就永无止境地在上面行走。另外还有一些吊环,我也必须一直挂在上面。固定式的脚踏车更磨人,跨在上面即使踩到痛得快要哭出来了,我还是得继续踩下去。 除了这些痛苦,我还记得那些味道:药水味里混杂着血液味c汗水味c尿水味和粪便味。 我也还记得打针c护士们的白色衣服些得不到回答的问题,和我心中渴望已久的期待。当时我心中期待的是什么呢大概是恢复身体健康之类的吧但也可能是期待其他的事。 后来有人告诉我,我是在一场重病的昏迷中被送到医院里。我当时四岁,战争正要开始。 进入医院之前的事,我并不是很清楚。 在一条宁静的街道上,一栋有绿色百叶窗的白色屋宅,厨房有我母亲的歌声,父亲在院子里砍柴。洋溢在那栋白色屋宅里的完美幸福,是曾经有过的事实,或是我曾经做过的梦,抑或是过去五年来待在医院漫漫长夜里的幻想 另外,还有睡在小房间里另一张床上有着和我一样呼吸节奏的那个人,我仍然相信自己记得这个兄弟的名字。他死了吗或者他从来就不曾存在过 有一天,我被转送到另外一家医院,这个地方虽然叫做“康复中心”,不过它仍旧是一家医院。这里的房间c病床c衣橱和护士都一样,都没改变,而且痛苦的练习仍然继续下去。 康复中心的四周是一片很大的公园。我们可以走出大楼到烂泥池里玩水。我们愈是把烂泥往身上抹,护士们就愈是高兴。我们也可以骑马,那是一种四肢下长了长毛的小种马,坐在它背上,它会载我们缓缓穿过公园去散步。 六岁时,医院的小房间充当成教室,我开始在那儿上小学,由一位小学女教师为我们上课。上课的学生有时候是八个人,有时候是十二个人。根据我们的健康状况,学生人数会有一些变化。 那位女老师身上穿的不是像护士一样的白色制服,而是短裙配上色彩鲜艳的衬衫和高跟鞋。她也不戴护士帽,茂密的头发就随意垂在她肩上飘动,她的发色就像是十月里从公园树上掉落的栗子颜色一般。 我口袋中装满了表皮光滑的树果,我都用这些扔向那些护士和监视阿姨。到了晚上,就用来扔打那些躺在床上哀声叹气或是不停哭泣的小孩,好叫他们安静一点。我也拿它们扔打温室的玻璃窗,有个老园丁在里面种了一些我们非吃不可的生菜。 有一天一大早,我在女院长门前撒了二十几颗栗子,让她跌下阶梯。但是她的大屁股正好跌坐在地上,所以她什么也没撞断,也没受伤。 当时我已经不再坐轮倚了,而是拄着拐杖走路。大家都说我进步很多。 我上课时间是从八点到中午。饭后就午休,但不是睡觉,而是阅读女老师借给我的书,或是当院长不在办公室里时,从她那儿借来的书。到了下午,我和所有的人一样上体育课。到了晚上,我还得做功课。 我很快就把功课做完了,然后就写信。是写给女老师的信,我几乎从没拿过给她;我也写信给我的父母c兄弟,也从未寄过给他们。因为我不知道他们的地址。 几乎有三年的时光,就都是这么度过的。我不再需要拐杖了,我可以用一般的手杖走路。我会读书c写字c算术。虽然我们不打分数,但是公布在墙上的学生名单里,我的名字旁边经常得到一颗金星。在心算方面,我特别拿手。 女老师在医院里有一间专用寝室,但是她每天晚上都不睡那儿。因为一到了傍晚,她就会到城里去,然后一直要到早上才会回来。我曾经问过她,是不是可以也带我一块儿出去,她回答我,这是不可能的。她说我不准踏出康复中心外一步,但是她答应给我买巧克力回来。她总是私底下偷偷拿巧克力给我,因为她没有足够的巧克力可以分给所有的人。 一天晚上,我对她说:“我和那些男生在同一个房间里睡烦了,我想和女人睡。” 她笑说:“你想要到女生的房间睡觉” “不,不是和那些女生睡,我是想和女人睡。” “女人什么样的女人” “比方说和老师,我想到老师房里睡觉,睡在你的床上。” 她吻了我的眼睛说道:“像你这样年纪的小男生,应该独自一人睡觉。” “你也是吗你也是一个人睡吗” “不错,我也是” 有一天下午,她来到我的秘密小窝下面。我的秘密小窝就在一棵胡桃树上,是胡桃树的枝干自然形成的舒适座位。在那里,我可以看书或是眺望城市。 老师对我说:“今天晚上所有人都睡着的时候,你可以到我房里来。” 我没等到他们全都睡着,因为如果真要等的话,很可能让我等到早上。他们从来不在同一个时间睡觉。有人在哭,有人一个晚上要上十次厕所,有人在自己的床上干下流的事,也有些人聊天聊到天亮。 我给了那些爱哭鬼几记耳光,然后去看那个四肢瘫痪的金发小男孩,他不动也不说话,只是望着天花板,或是当我们带他出去时,他就微笑望着天空。我握起他的手,紧贴在我的脸上,然后捧起他的脸,他看着天花板微笑。 我走出宿舍,到老师的房里。她不在那里,我躺在她床上,感觉很好,我就睡着了。醒来时正是深夜,她躺在我身旁,她的手臂交叉放在脸颊上面。我移开她交叉的手臂,让她的手臂环抱着我。我紧靠在她身边,就躺在那儿,直到早上都没入睡。 我们之中有几个人会收到信,是护士发给他们的,或是当他们无法看信时,就由护士念给他们听。过不久,那些不识字的人,当他们要我念给他们听时,我就念。通常,我念的内容和信上写的正好相反,例如: “亲爱的孩子,希望你最好别痊愈。没有你,我们全家一样过得很好,一点儿也不会寂寞。爸爸和妈妈都希望你能一直待在那里,因为我们家里面可不希望有个残缺的人。尽管如此,我们偶尔也会想起你。在里面要乖,要当个好孩子,因为照顾你的人都是一些不简单而且相当值得称赞的人。我们没办法做得和他们一样好。我们实在是很庆幸能有其他人来为你做一些我们本来应该做的事,但是我们家里实在也没有你的容身之处了。大家都很健康,不希望有其他病人存在。你的父母c姐妹c兄弟。” 要我念给他听的这个小孩对我说:“这封信和护士念给我听的不一样。” 于是我告诉他:“那是她故意念错的,因为她不希望让你难过,而我念的就是信上所写的。我认为你有知道真相的权利。” 他说:“是的,我有权利,但是我不喜欢听到真相。以前那样比较好,护士故意念错给我听是对的。” 他哭了。 不只是信,我们之中有很多人也会收到包裹。有蛋糕c饼干c火腿c灌肠c果酱和蜂蜜。院长说过,这些包裹里面的东西应该分给我们所有小孩。但是,仍然有一些小孩会把食物偷偷藏在他们的床上或衣柜里。 我走近这些小孩之中的一个人,我问他:“你不怕这里面有下毒吗” “下毒为什么” “做父母的都宁可让孩子死掉,也不要孩子是个残废。你没想过吗” “没有,从没想过。你说谎,走开” 后来,我看见那个小孩把他的包裹丢弃到康复中心的垃圾堆里。 也有一些家长会来探望他们的小孩。我在康复中心的大门口等他们,询问他们拜访的原因以及他们孩子的名字。当他们回答我的问题之后,我对他们说: “很抱歉,你的孩子两天前就死了,难道你没收到通知信吗” 说完这些话,我就立刻跑开现场,找地方躲起来。院长传唤我去,她问我: “你为什么这么恶劣” “恶劣我吗我不懂得你在说什么。” “不,你应该相当清楚。你向来访的父母宣告他们孩子死了。” “咦他不是死了吗” “没有,而且你根本就很清楚” “应该是我搞错名字了,他们的名字都这么相似。” “除了你的名字之外,是不是但是这个礼拜没有任何一个小孩死掉。” “没有吗那么是我把这个礼拜跟上个礼拜搞混了。” “哦是吗但是我劝告你,最好别再搞混名字c搞混星期了。而且我禁止你和那些家长还有访客交谈,也禁止你为那些不识字的小孩读信。” 我说:“我只是想帮助别人而已。” 她说:“我不准你帮助任何人。懂了吗” “是的,院长女士,我懂了。但是,如果有人在呻吟,我就不该帮助他上楼去吗有人跌倒,我扶他起来也不对吗是不是不要为别的小朋友解释算术问题,也不要为别的小朋友订正错误的拼写。如果你禁止我帮助别人,也就是禁止别人要求我帮忙。” 她默默注视了我好久,然后说道:“好了,出去” 我从院长室走出来,看见一个小孩正在哭,因为他的苹果掉在地上,而且他无法捡起来。我经过他身边,对他说:“你要是一直哭下去没关系,无论怎么哭你也捡不到苹果,没用的家伙。” 他坐在他的轮椅上要求我:“能不能请你替我把苹果捡起来” 我说:“你自己去想办法,笨蛋” 到了晚上,院长走进餐厅。妞对我们训话。最后,她告诉其他小孩不可以向我要求帮助,也不可以向其他人求助,只能向护士或老师求助,如果遇到不得已的情况,就向院长本人求助。 在这件事之后的某一天,我必须到医务室旁边的小房间去,每个礼拜都要去两次。房间里有个很老的老太太在一张很大的扶手椅上,膝上盖了一条很厚的毯子。以前我就曾经听过别人谈起她。其他那些来过这个小房间的小孩都说那个老太太很慈祥,就像一位老奶奶一样。而且她很好相处,我们可以躺在行军床上,或是坐在桌前画出所有我们想画的东西。我们也可以看画册,或是谈任何话题。 我第一次到那儿的时候,我们什么也没说,只有道声日安。后来我觉得烦闷,她的书都无法引起我的兴趣,我也不想画画。于是我从门口走到窗边,又从窗边走到门口。 过一些时候,她问我:“你为什么要这样走来走去呢” 我停下脚步回答她:“我得训练一下我这支残弱的腿,每走一次就能多练一次,而且我没什么事做。” 她对我露出了布满皱纹的笑容。 “我觉得你那条腿很好呀” “还不够好。” 我把手杖丢在床上,走了几步,结果在窗户旁边跌了一跤。我说:“你看看,这样会好吗” 我爬过去,把拐杖拿过来。 “当我可以不需要这个东西时,我才会安心。” 后来有好几次,当我必须到那个老太太的房间时,我都没去。他们到处找我,但是都没找到。我就待在公园深处胡桃树的枝干上,只有老师知道这个秘密小窝。 最后一次,是院长亲自把我带到小房间里的。那次是在刚刚吃过午饭后被她逮到,然后直接押着我到小房间。我倒在床上,一直待在那儿。那老太太问我: “你在想你的父母亲吗” 我回答她:“没有,我一点儿也不想他们,你呢” 她继续她的问题。 “晚上睡觉前你想到什么” “想睡觉,你不也是这样吗” 她又问我:“你向那些小孩的家长说他们的孩子已经死了,为什么” “为了让他们高兴。” “怎么说” “因为知道自己的小孩死了,从此不必于残废活下去,这是一种喜悦。” “你怎么知道” “反正我知道就是了。” 那老太太又问我:“你做出这些事情是因为你父母从没来看过你,是吗” 我对她说:“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她又继续说:“他们从不写信给你,也从不寄包裹给你,所以你在其他孩子身上进行报复。” 我从床上坐起来,说道:“没错,我也不会饶过你。” 我拿起我的手杖打她,因为用力过猛,所以就从床上滚了下来。 她大声哀号。 她继续哭喊。虽然我已经滚落床下跌倒在地,但是我仍然趴在地上打她。我迅速挥动手中的手杖,不断攻击她的腿c她的膝盖。 一些护士听到老太太尖锐的悲鸣声,于是纷纷冲进小房间。她们压得我动弹不得,把我带到另外一间小房间里。这里就和其他房间一样,除了没有书桌c没有书柜之外就只有一张床,没有其他的东西。窗上嵌了一些铁条,房门也从外面反锁。 我睡了一会儿。 当我醒来时,对着房门又敲又踢又叫的,我要我的衣物c我的作业c我的书本。 没人回答我。 午夜时分,女老师走进我的房里,她躺在我身边在这张窄小的床上。我把自己的脸颊埋到她的发丝中。突然间,我被一阵痉挛侵袭,全身不停地打颤,嘴里不断发出硬咽声,而且还不住地打隔。我的眼眶里溢满了泪水。鼻涕如何止也止不住,只是不断地流出来。我无法自已的一直在啜泣。 在康复中心,我们的食物愈来愈少了。因此公园也必须改建成菜园。所有能劳动的人,都在老园丁的指挥下工作。我们在菜园里种了一些马铃薯c四季豆和胡萝卜,我很遗憾不能再坐上轮椅了。 因为空袭警报,我们必须跑下楼的次数也愈来愈多,而且警报总是在夜晚发生。护士们把那些无法走路的小孩抱在怀里。在一堆堆的马铃薯和一袋袋的木炭之间,我认出了那个女老师,我紧挨着她,告诉她不要害怕。 当炸弹掉在中心时,我们正好在上课。起初并没有警报。一些炸弹先是掉落在我们附近,于是学生们纷纷躲到桌子底下,但是就只有我还站着,因为我正在背诵一首诗。女老师向我冲过来,把我推倒在地板上,我什么也没看见,她压得我喘不过气来。我试着推开她,然而她的身体却变得愈来愈重。一种浓浓稠稠c温温碱碱的液体流进我眼睛,流进我嘴巴,流到我脖子上。我失去知觉了。 当我醒来时,是在一间体育教室里。一位修女正拿着一块湿布为我擦脸。她对一个人说: “我想这个小孩大概没受伤。” 我开始吐了。 在体育教室里,四处都有人躺在草席上。有大人也有小孩。有些人在叫喊,也有些人一动也不动,我无法知道他们是死了还是活着。我在人群中寻找女老师,但是都没看见她。那个瘫痪的金发小男孩也不在那里。 第二天,有人来询问我。他们提出来的问题是关于我的名字c我的父母和我家的地址。但是我不想听,我不再回答,也不再说话。于是周围的人认为我是聋哑人,所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24节 以也就不吵我了。 我又得到一根新的手杖。一天早上,一位修女牵着我的手。我们走向车站,坐上一班火车,到达另一个小镇:我们徒步穿越过这个小镇,直到那最后一间位于森林附近的房子。那个修女把我留在那儿,在一个老农妇的家里,然后修女就离开了。后来我才知道,我要称她“外婆”。 她叫我“狗养的”。 4 我坐在车站的长椅上等火车,几乎已经等了一个小时。 从这里,我可以看见这个小镇的全景。这是我度过了近四十年岁月的小镇。 以前,当我到达这里时,这是个迷人的小镇;有湖泊c有森林c有老旧的矮房子和许许多多的公园。而今,高速公路切断了湖泊,森林遭到破坏,公园也不见了,新建的高楼大厦丑化了小镇原有的面貌。它老旧狭窄的街道和人行道上,到处都塞满了零乱的汽车。一些旧有的酒吧都被那些毫无风格可言的餐厅或是一些自助餐厅所取代。在自助餐厅里,每个人进餐时的速度都很快,有时甚至得站着吃, 这是我最后一次眺望这个小镇。我不打算再回来了,也不愿意死在这里。 我没说再见,也没向任何人道别。在这里,我没什么朋友,甚至也没有女朋友了。我许许多多的情妇应该也都结婚当人家的妈妈了,而且现在应该也都不年轻。我已经有好久一段时间没在街上遇见过她们了。 我最要好的朋友彼得,是我年轻时代的精神支柱,两年前死于心肌梗塞。他的女人克萝拉,是我第一个情人,她让我有了第一次的经验。因为她无法承受晚年的迫近,好久好久以前就自杀了。 我离开了,没留下任何人c任何事。我卖掉所有的东西,都是一些没价值的东西。我的家具卖不到几个钱,我的画更是不值钱。老钢琴和几幅画,总算为我换来一点钱,所有的东西就这些了。 火车来了,我只带一口行李箱上火车。离开这个小镇时带走的东西,比当初抵达此时带的东西还少。在这个富裕而又自由的国家里,我一无所有。 我有一张前往故乡的观光签证,签证的有效期只有一个月,但是可以延期加签。我希望身上带的钱够我在那里活几个月,也许活个一年。我也准备了一些药。 两个小时后,我到达一个国际化的大型车站。又等了一会儿,然后搭上一班夜车,订了一个卧铺,一个下层的卧铺。因为我知道自己睡不着,而且会常到外面抽烟。 这时候,车厢里就只有我一个人。 渐渐地,车厢里挤了愈来愈多的人:一个老太太c两个年轻女孩和一个年纪与我相仿的男人。我走出车厢,来到走廊上抽烟,凝视夜色。半晨两点,我在卧铺上躺下,我想我是睡了一会儿。 一大早,火车到达了另一个大车站。在等车的三个小时里,我在车站的一间自助餐厅喝了几杯咖打发时间。 接下来搭乘的是来自我家乡的火车。车上的乘客很少。座椅坐起来很不舒服,窗子很脏,烟灰罐里塞满了烟蒂,地板黑黑黏黏的,厕所也几乎不堪使用。这里没有餐车,也没有餐点推车。乘客们各自取出中餐,吃完了就把油腻腻的纸张和空瓶子留在窗台板上,或是丢弃在地板上和座椅上。 乘客之中,只有两个人用老家的语言交谈,我只是在一旁听,却没和他们搭话。看着窗外的景致一幕接着一幕变换。火车驶出山区,进入一片平原。 我的病痛又开始发作了。 我没喝水就吞下平常吃的药。我没想到要带瓶饮料在身上,但是又极不愿意去向其他乘客要水喝。 闭上眼睛,我知道就快接近边界了。 边界到了,火车停止前进。一些边界卫兵c海关人员和警察上了火车。他们要我出示证件,然后瞥了我一眼,面带微笑将证件还给我。相反地,那两个说家乡话的乘客被询问了许久,而且行李还被检查。 火车又启动了。但是接下来的每一个车站,就只有一些当地人上车。 从外国驶进来的火车不在我的故乡小镇停靠。我离边界愈来愈远,最后到达了小镇的邻城,这座邻城比故乡小镇大。我很快就可以搭上转站列车。车站人员指了一列红色小火车给我看,那是由三节车厢串连而成的,在第一月台每小时开出一班前往小镇。我看着那列火车驶开。 走出车站,我拦了一辆计程车直达旅馆。我进入房间一躺下来,立刻就睡着了。 一醒来,我拉开窗帘,这是面西的窗子。我记忆中的小镇山岭那边,夕阳正逐渐西沉。 每天,我都到火车站眺望那班红色列车来了又走,然后就到镇上散散步。晚上,就待在旅馆的酒吧里喝酒,或是到镇上其他酒吧和一些陌生人一起喝酒。 我的房间外有个阳台,我常搬张椅子坐在那儿。现在,天气开始转热了。坐在阳台上,我看到的是一片广阔的天空,四十年来我从未见过如此的景致。 在这个镇上,我散步的距离愈来愈远,甚至出了镇上到郊外去。 我沿着一面由石块和金属组合而成的墙壁走。在这道墙的后面,有鸟儿的叫声。一抬头往上看,我发现栗树枝干上的叶片全都掉光了。 这里有一扇开启的铁门,我走进去,然后坐在一块位于入口附近而且满布青苔的大石头上。我们都称这块大石头为“黑岩”,但是它从来就不是黑色的,倒比较接近灰色或蓝色。而今,这块大石头已完完全全变成绿色了。 我环视这座公园,我还认得它。还认得在公园深处那幢高大的建筑物。这些树也许还是原来的那些树,但是这些鸟儿一定不是。这么多年都过去了,一棵树能活多久一只鸟儿能活多久我无法想像。 至于人又能活多久呢我觉得似乎是永远,因为我看见那个康复中心的女院长走过来了。 她问我:“先生,您在这儿做什么呢” 我站起来对她说:“我只是看一看而已,院长女士。我小时候曾经在这里生活过五年。” “什么时候的事” “将近四十年前的事。四十五年了,我还认得您。您是康复中心的院长。” 她怒吼道:“真放肆先生,你可知道四十年前我甚至还没出生呢不过我老远就可以认出谁是好色之徒了。你快滚吧否则我叫警察来” 我走了。回到旅馆在酒吧和一个陌生人喝酒。我告诉他关于我和那个院长的事情。 “这当然不是同一个人,另外那个应该已经死了。” 我这个新朋友举起酒杯继续说: “我的结论是:这两位女院长的年龄我们撇开不提,或许她们的面貌很相近,也或许是她们两个人都很长寿,我看就明天吧我陪你到那家康复中心去,你可以到处随意参观。” 第二天,那个陌生人来旅馆找我,陪我搭车到那家康复中心。就在进去之前,他在大门口对我说: “你知道吗你看到的那个老太太,确实是那个女院长,只不过在这里或别的地方她都不再是院长了。这是我从可靠的管道打听出来的。而你说的康复中心,现在已经是老人收容所了。” 我说:“我只是想看看这里的宿舍和公园。” 那棵胡桃树还在那里,但是我总觉得它衰老了许多,就快枯萎死掉了。 我对那个同伴说道:“我的树快死了” 他说:“别这么多愁善感,所有的东西到最后都会死的。” 我们进入那幢建筑物,通过走廊,接着走向一间房间。四十年前,这个房间曾经是由我和其他许多小孩共同使用的。我在门槛停下来往里面望。什么都没变,十二张左右的床,白色的墙壁,白色的空床;即使是在以前的这个时刻,这些床上总是没有人。 我跑上楼,打开那间我曾被关了几天的房间,那张床还在那里,摆在同样的位置。也许是同一张床吧 一位年轻女子送我们到门口,她说: “这里原有的一切都被炸毁了,但是后来又重建起来。就和从前一样,这里的一景一物全都和从前一样。这幢大楼实在是太美了,是不该改变它的。” 一天中午,我的病又发作了。我回到旅馆服药,行李打包之后就到柜台结帐,然后叫了一辆计程车。 “到火车站。” 计程车停在车站前,我告诉司机:“帮我买一张到k镇的车票,我生病了。” 那司机说:“这不是我份内的事,我已经把你载到车站了,这样还不够吗快下车你生不生病不干我的事” 他把我的行李放到人行道上,然后打开我座位旁的车门。 “出来,快滚出我的车” 我从皮夹里掏出外币交给他。 “拜托你” 那司机走进车站,然后带着我的车票走出来。他扶我下车,帮我提行李,陪我走到第一月台,和我一起等火车。当火车进站时,他扶我上车,把行李安放在我身旁,然后嘱咐查票员要多照顾我。 火车启动了,车厢里几乎没人,在这里是禁止吸烟的。我合上双眼,疼痛已减轻不少。火车几乎是每十分钟就停一站,这些我都知道。因为在四十年前,我就曾经经历过这样的旅程了。 在抵达小镇车站前,火车中途停了下来。一个修女拉扯我的手臂,摇动我,但是我却毫无反应。于是她跳下火车跑开了。她俯卧在田野上,所有的旅客也都跑了,都俯卧在田野上。车厢里就只剩下我一个人,几架飞机以编组队形从我们上空飞过,它们用机枪扫射这列火车。当一切再度恢复平静时,那个修女也回到车上。她给了我一巴掌,火车又开始启动。 我睁开眼睛,就快到站了。我先看到的是那座山上飘浮的银白色云朵,接着出现的是城堡上的塔楼,还有许许多多教堂的钟楼。 四月二十二日,离开这里四十年之后,我又再度回到我孩提时的小镇。 车站未曾改变,只是比以前更干净,而且还装饰了一些花。以前这附近就开着这样的花朵,但是我不知道这些花叫什么名字,而且也从未在其他地方看到过。 我记得巴士是从火车站出发的。就在这时候,有一辆巴士开走了,上面坐的是几个刚刚才下火车的乘客和车站对面工厂里的工人。 但是我没搭那班巴士。我站在车站前面,将行李摆在地上。我看着车站那条街道两旁的栗树,那条街道可以通往小镇中心。 “我能为您提行李吗先生。” 一个约莫十岁左右的男孩站在我面前。他说:“您没赶上那辆巴士,下一班距离现在还有半个小时。” 我对他说:“没关系,我会走的。” 他说:“您的行李好重啊” 他稍稍提起我的行李,就没再放手了。 我笑着说:“对呀,很重,你没办法提这么远的,我很清楚。我以前就做过这种工作了。” 那男孩放下行李说道:“噢是吗什么时候” “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很久以前了。” “在哪里” “就在这里,在这个车站前。” 他说:“我提得动这个行李” 我说:“好吧但是先给我十分钟,我想一个人走走。你就慢慢赶上来吧我不急我会在黑公园等你,如果那个地方还在的话。” “是的,先生,它还在。” 黑公园是一座位于栗树街道尾端的小公园,除了四周围绕的栅栏之外没有任何东西是黑色的。我坐在长椅上等那男孩。他很快就赶到了,他把我的行李放在对面的另一条长椅上,然后气喘吁吁地坐下来。 我点了一根烟问他:“你为什么要做这个工作” 他说:“我想买一辆脚踏车,一辆越野脚踏车。可以给我一根烟吗” “不行,我不能给你烟。我没多少日子可以活了,主要就是因为抽烟,你也想因为抽烟而死吗” 他对我说:“不管怎么死,都会有原因就算不因这件事而死,也会因为另一件事而死,所有的学者都说” “那些学者说什么” “说这个世界完了,而且无可救药。现在怎么补救都来不及了。” “你这些话是从哪儿听来的” “到处都听得到。像是学校啊特别是在电视上。” 我扔掉香烟。 “反正你就是不可以抽烟” 他对我说:“你好凶啊” 我说:“没错,我很凶,那又怎么样这个镇上有没有旅馆” “当然有,有好几家。你不知道吗可是你好像对这个小镇很熟。” 我说:“我住在这里的时候还没有旅馆,一家也没有。” 他说:“这么说,应该是很久以前了在中央广场那里有一家非常新的旅馆,叫做大酒店,因为它是最大的旅馆。” “走吧” 在那家旅馆前,小男孩将我的行李放了下来。 “先生,我不能进去。那位接待小姐认识我,她会告诉我妈妈。” “说什么帮我提行李的事吗” “是的。我妈妈不让我提行李。” “为什么” “我不知道。她不让我做这种事,她只要我念书。” 我问他:“你父母是做什么的” 他说:“我只有母亲,没有父亲。我从来就没有父亲。” “那么你母亲是做什么的” “她正好就在这家旅馆里工作,一天得洗刷两次瓷砖地板。但是她很希望我能成为一个学者。” “哪方面的学者” “这方面的事情她不懂,因为她不知道学者是做什么工作的。我认为她想到的可能是教授或医生。” 我说:“好吧这要多少钱” 他说:“先生,看您的意思。” 我给他两枚硬币。 “这样行吗” “行,先生。” “不行这样怎么行你从车站提这么重的行李到这里,还付你这么少的钱” 他说:“先生,人家付我多少钱就拿多少,我没有权利要求更多。而且,我有时候还会免费为一些穷人提行李。我喜欢这个工作,喜欢在车站等候,喜欢和那些到达这个镇上的人见面。我认识镇上所有的人,就算没说过话,看到脸我也认识。我喜欢看到那些从外地来的人,就像您一样。您是远方来的吗” “对,很远的地方。从另一个国家来的。” 我给了他一张钞票后,就走进旅馆。 我选了角落的一间房间,从这个房间的窗口可以看到整个大广场,还有教堂c杂货店c商店和文具店。 现在,晚上九点。广场上空空荡荡的,家家户户都点亮了灯火。有人闭上铁窗,有人放下百叶窗,也有人拉起窗帘,就剩下空空荡荡的广场。 我选了屋里几扇窗子中的一扇站在前面,眺望广场,眺望房子,直到深夜。 小时候,我常常梦想能住在中央广场旁的一间屋子里,无论哪一间都好。但是,最好是那间蓝色的房子,就是以前在那里,现在也还在那里的文具店。 然而,我却不曾住过这个小镇,只住过“外婆”那间破烂不堪的小房子。那里距离镇中心很远,位于镇上的边缘,在国界的附近。 5 在外婆家,我和她一样从早到晚都在工作。她供我吃c供我住,但是从不给我钱。可是我需要钱,我可以用钱买肥皂c牙膏c衣服和鞋子。于是,一到了晚上,我就到镇上的酒吧里表演口琴;白天我叫卖一些从林子里捡来的木柴c蘑菇c栗子,我还卖一些从外婆那儿偷来的鸡蛋,而且很快就学会钓鱼,也把鱼卖了。另外,我还帮任何人做各种事情:传送消息c信件c包裹。大家都很信任我,因为他们都认为我是个聋哑人。 刚开始,我都不说话,即使对外婆也一样。但是为了讨价还价,在短时间内,我就不得不说出一些数字。 晚上,我常到中央广场闲逛。透过文具店的玻璃窗,我可以看到那些白纸c小学生的练习本c橡皮擦c铅笔。这些东西对我而言都太贵了。 为了要多赚点钱,每次只要一有机会,我都会跑到火车站去等那些旅客,帮他们提行李。 这样一来,我就能买一些纸c笔c橡皮擦和一本大笔记本了。在大笔记本里,我写下了我的第一个谎言。 外婆死了几个星期之后,有几个人没敲门就走进我家。他们一共是三个人,其中一个人身穿边界守卫的军服,其他两个人则穿便服。这两个人中的一个人什么也没说,只是记下东西。他很年轻,年龄和我相近;而另一个人有白头发,就是他问我问题的。 “你从什么时候就住在这里了” 我说:“我不知道,医院被轰炸之后我就来了。” “哪一家医院” “我不知道,是一家中心。” 穿军服的男子打岔说道:“当我接管这个地区的指挥权时,他就已经住在这里了。” 穿便服的白发男子问他:“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三年前,但是他在我之前就已经来了。” “你怎么知道” “这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只要看他在房子四周工作的情形,就很明显知道他一直在这里生活。” 那白发男子转身问我:“你和那位v夫人,也就是玛莉亚z可有血缘关系” 我说:“她是我外婆。” 他问我:“你有什么证件可以证明你们的血缘关系” 我说:“没有,我没有任何证件,我只有从文具店里买来的证件。” 他说:“就这样了,记下来” 那年轻的男子开始写着:“旧姓为玛莉亚z的玛莉亚v夫人,在过世之后无继承人,因此,她所有的财产,包括她的房子和土地,将收归为国有财产,供k镇当局自由使用。对她而言,将财产交给镇上管理,似乎还更能发挥效用。” 这些人站起来,我问他们:“我该怎么办” 他们互看了一眼,穿军服的男子说道:“你必须离开这里。” “为什么” “因为这屋子不是你的。” 我问道:“我什么时候必须搬出去” “我不知道。” 他看着那位穿灰色便衣的男子,那男子说道:“我们会尽早通知你。你几岁了” “快十五岁了。我不能在番茄还未成熟时就离开。” 他说:“当然,说的也是,等番茄熟了你只有十五岁那么,这应该不会有问题。” 我问道:“我该上哪儿去” 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望向穿军服的男子,那男子也回看他一眼。接着,他垂下眼睛说道: “别担心,有人会照料你。请放心” 那三个男子回去了。为了不发出声音,我沿着草地跟在他们后面。 那个边界守卫说道:“你就不能让他静一静吗这个小伙子很不错,而且工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25节 作勤奋” 穿便服的男子说道:“问题不出在这儿,事关法律问题。v女士的那块地现在是公家的地,而那个小伙子毫无权利住在上面,而且快两年了。” “这又碍到谁了吗” “是没碍到谁。但是喂你干嘛这么袒护那个小无赖” “三年来,我看着他照料他的院子和那些牲畜,而且他也不是无赖。总而言之,没比你更无赖。” “你敢说我是无赖” “我从来就没这么说过,我只是说他比不上你而已。而且,我才不管你跟他怎么样了呢再过三个礼拜,我就要被遣返回去照顾我的园子了,倒是你啊,先生,如果你让这个男孩无家可归的话,你将会良心不安的。晚安,好好睡吧” 那个穿便服的先生说道:“我们不会让他无家可归,我们会照顾他的。” 他们走了。几天之后,他们又来了。一样还提那个白发男子和那个年轻男子,另外还跟来一个女人。这个上了年纪的女人戴了一副眼镜,长得很像“中心”里的那个女老师。 她对我说:“好好听我说我们不想伤害你,我们只想照顾你。你跟我们一起到一栋很漂亮的房子去,那里有一些和你一样的小孩。” 我对她说:“我已经不是小孩了。我不需要别人照顾我,而且我也不想再到医院去。” 她说:“那里不是医院,你可以在那里读书啊” 我们在厨房里。那个女人在说话,我没听进去。那个白发先生也在说话,我也同样没听进去。 只有那个年轻人记下一切内容,什么也没说,他还是一样,看都没看我一眼。 在他们离去前,那个女人说:“别担心,我们会陪着你的。不久之后,一切都会更好。我们绝对不会丢下你一个人不管,我们会照顾你,会救你的。” 那个白发男子又说:“今年夏天我们还会让你待在这儿,要等到八月底才会有人来拆房子。” 我很害怕,害怕去那栋他们会照顾我c会救我的房子。我一定要离开这里我问自己,我到底可以到哪儿去我买了一张本国地图和一张首都市街图。我每天都到车站去看时刻表,去打听到这个城市或那个城市的票价。我身上只有一点钱,而且也不想动用外婆留下来的遗产。她生前曾经警告过我: “没有人知道你拥有这些东西。如果万一让别人知道的话,他们就会来询问你,把你关起来,也会夺走这一切。千万别说实话,假装听不懂别人的问题。如果有人当你是白痴,那就更好了。” 外婆的遗产就埋在屋前长凳的正下方,装在一只麻布袋里,里面装有几件珠宝,一些金币c银币。如果我想卖掉这些东西,就会有人指控我盗窃。 我在车站遇见那个想穿越边界的男子。 时值入夜,那个男子在车站前停立,两手插在口袋里。其他的旅客都已经离开了,站前的广场很冷清。 那个男子对我做了一个手势要我过去,我走向他,他没提行李。 我说:“通常我都会帮旅客提行李,但是我没看见你的行李。” 他说:“没有,我没带行李。” 我说:“如果我能帮你做其他的事我看你是外地人吧” “你怎么看出我是外地人的” 我说:“我们镇上没有人会像你这样一身打扮。而且这个镇上的居民都是同一张脸孔,很熟悉c很普通的一张脸。我们镇上的人就算我不认识,也认得出是不是镇上的人。只要有外地人,我们一眼就可以认得出来。” 那男人看看四周说道:“你想他们是不是也已经认出我来了” “当然可是如果你的证件合乎规定,那就没多大关系。明天早上你把证件交到警察局,然后你想待多久,就可以待多久。这里没有旅馆,但是我可以告诉你哪里有房间可以出租。” 那男人对我说:“跟我来” 他往镇上走去,但是走的并不是主要大道,他转向右边进入那条尘土飞扬的小径,然后坐在两处荆棘丛之间,我挨着他坐,我问他:“你想躲起来为什么” 他问我:“你对这个小镇熟不熟” “熟得很” “边界呢” “也一样” “你的父母呢” “我没有父母。” “他们死了吗” “我不知道。” “你住谁家” “住我家。那是外婆的房子,她已经死了。” “你和谁一起生活” “就我自己一个人。” “你的家在哪里” “在镇上的另一端,边界附近。” “你能不能收留我一个晚上,我有很多钱。” “好吧我可以收留你。” “你知不知道到你家要走哪些路c哪些通道,我们才不会被发现” “知道。” “走吧我跟着你。” 我们从一些房舍的后面走到镇郊。有时候,我们必须翻越篱笆或是栅栏,有时候也必须穿过花园和私人庭院。夜色已暗,那男子跟在我后面未发一语。 到达外婆家时,我赞美他说:“虽然你已经这把年纪了,没想到那么轻松就可以跟上我。” 他笑了:“我的年纪我只有四十岁,而且我还打过仗呢我可以不声不响地穿越城市。” 过了一会儿,他又说:“你说得对,我现在是老了。我的年轻岁月已经被战争吞噬了。你有什么东西可以喝的吗” 我把一瓶白兰地放在桌上,说道:“你想越过边界,是吗” 他又笑了:“你怎猜到的有东西可以吃吗” 我说:“我可以煎蘑菇蛋卷给你吃。我还有一些羊乳酪。” 我做饭时,他在喝酒。 我们一起吃饭。我问他:“你是如何进入边境区的到我们镇上得要有特别通行证才行。” 他说:“我有个姐姐住在这个镇上,我申请要到这里探视她,结果申请批准了。” “但是,你还没去看她啊” “不,我不想惹烦恼。喏,把这些都丢进你的炉里烧掉” 他把身份证和一些证件交给我,我全都将它们扔进炉子里。 我问他:“你为什么要离开” “不关你的事告诉我该怎么走,我要拜托你的就只有这件事。呃我把我所有的钱都留给你。” 他把钞票放在桌上。 我说:“你留下这笔钱算不上是多大的牺牲。就算你带在身边,这些钱在对面那个国家一点价值都没有。” 他说:“但是,在这里,对于一个像你这样的小家伙会很有用处。” 我把那些钞票扔进炉火里。 “我才不这么贪钱。在这里,该有的东西我都有了。” 我们看着燃烧中的钞票。我说:“想越过边界的话,就必须冒生命危险。” 那男子说:“这个我知道。” 我说:“你也知道我立刻就能检举你吧对面有个边界军事基地,我和他们一起合作,我是他们的眼线。” 那男子脸色惨白,说道:“眼线你这个年纪” “这跟年纪无关,我以前就检举过很多想越过边界的人。只要是经过林子的人,我一看到就会检举。” “但是这是为什么” “因为那些卫兵有时会派卧底分子来,看我是不是会向他们告发。直到现在为止,我还是得检举那些人,不管他们是不是卧底分子。” “为什么是直到现在呢” “因为明天我要和你一起穿越边界,我也想离开这里。” 第二天,将近中午时我们跨越边界。 那男子走在我前面,他的运气很不好,在第二道栅栏附近地雷爆炸了,那男子被炸翻了。我就在他后面,所以很安全。 6 我注视那座空空荡荡的广场直到深夜。最后,我终于上床睡觉,结果做了一个梦。 我走向河边,我的兄弟在那儿,他坐在河边土堤上钓鱼,我坐在他身旁。 “钓到不少了吧” “没有,我在等你。” 他站起来,把拐杖放一边。 “已经有好长一段时间这里不再有鱼。甚至水也快干枯了。” 他捡起一颗小石子,丢向暴露在干枯河床上的其他石块。 我们朝镇上走去。我在一间有绿色百叶窗的屋子前停下来,我的兄弟说道:“没错,这是我们的家,你还记得。” 我说:“我还记得,但是这个屋子以前不在这里,是在另一个镇上。” 我的兄弟提出纠正:“它以前是在另一个世界里,如今则在这里,只不过现在是空空荡荡的。” 我们来到中央广场。 在文具店门前,有两个小男孩坐在通往公寓的楼梯上。我的兄弟说:“这是我的孩子,他们的妈妈离开了。” 我们走进那间大厨房,我的兄弟做晚餐,孩子们低下头静静吃着,一句话也没说。 我说:“你的儿子们很幸福。” “是很幸福,我去哄他们睡觉。” 当他再回来时,他说:“到我房里去。” 我们进入一间大房间,我的兄弟拿出一瓶藏在书柜里书本后面的酒。 “就剩这些了,酒桶空了。” 我们喝酒。我那兄弟抚摸桌上一个红色长毛绒玩具。 “你看,一点都没变。所有东西我都保存了下来,即使是那块丑陋的桌布也一样。明天你可以住那间房子。” 我说:“我不想去,我宁可和你的孩子们玩玩” 我的兄弟说:“我的孩子们不玩游戏。” “那他们都做些什么” “他们都做些要经历人生的准备。” 我说:“我经历了人生,却什么也没发现。” 我的兄弟说:“是没有东西可以发现。你都在找寻什么” “就是你。为了你,我才回来。” 我的兄弟笑说:“为了我你很清楚,我只不过是你的一个梦而已。要接受事实,这里什么东西也没有,任何地方都一样。” 我很感到有些冷,站起身说道:“很晚了,我得回去了。” “回去哪里” “回旅馆去啊” “哪一家旅馆你已经待在自己的家了呀我要带你去见我们的父母。” “我们的父母他们在哪里” 我的兄弟指了一道褐色的门,那道门通向公寓里的另一间房间。 “他们就在里面,正在睡觉。” “两个人一起吗” “一如往常。” 我说:“不要吵醒他们。” 我的兄弟说:“为什么不这么多年以后还能见到你,他们会很高兴。” 我面向那道门后退。 “不我不想,而且我也不能再见到他们” 我的兄弟抓紧我的手臂说:“你不想你不能那我呢我天天都见到他们。你至少要见他们一次,只要一次就好” 我的兄弟把我拉向那道褐色的房门,于是我用另外一只手抓起桌上那只沉甸甸的玻璃烟灰缸,往他颈背上敲下去。他的额头撞到房门,他跌倒了,倒在地板上,整个头都是血。 我走出那屋子,坐在一张长凳上。一轮巨大的明月,照亮那座空空荡荡的广场。 一个老人在我面前停下来,向我要根烟。我给他烟和火。他站在我面前抽烟。 过了一会儿,他问道:“这么说来,你杀了他” 我说:“是的。” 那老人说:“你做了你必须做的事。很好很少有人能做自己该做的事。” 我说:“因为他想打开那道门,我实在没有其他办法了。” “你做得很好,你阻止得很好。本来就该杀了他。因为这么做才可以让一切都回到正轨上,让一切事物都恢复原有的秩序。” 我说:“不过他已经不在那儿了。我根本就不在乎所谓的正轨,所以他以后再也不会出现了。” 那老人说:“你这么想就错了,他随时随地都会跟在你身边。” 那老人离开了,他按了一间小屋子的门铃,然后走进去。 当我醒来时,广场早已热闹很久了。广场上人来人往,有些人徒步,有些人骑脚踏车,还有稀稀落落的几辆汽车。商店开门了,那家文具店也一样。在旅馆的走廊上,有人正在使用吸尘器。 我打开房门,唤了一位女仆:“能不能给我送一杯咖啡过来” 她转过身来,是个拥有一头乌黑秀发的年轻女子。 “先生,我无法为客人端餐饮进房间,我只是清洁女仆,我们不做客房服务。我们旅馆里有餐厅和酒吧。” 我回到房里,刷牙c洗澡,然后再躺回毯子里,我觉得好冷。 有人敲我的房门。那个女仆走进来,端了一只盘子,放在床头桌上。 她倒在床上,躺在我身边,然后送上她的唇,我别过头去。 她起身说道:“我很穷,这个工作的待遇也不好。我很想买一辆越野脚踏车送给我儿子当生日礼物。而且,我也没有丈夫。” “我了解。” 我给她一张钞票,也不知道是太少了还是太多了,我还不习惯这个国家的币值。 下午三点左右,我走出旅馆。 我在街上漫步,半个小时后,依旧来到镇上的另一端。在原来外婆房子的土地上,有一座设备完善的运动场,一些小孩在那儿玩耍。 我在河边坐了很久,然后回到镇上。我经过旧市区,进入城堡附近的小巷道,然后进入墓地,但是我找不到外婆的坟墓。 接连了好几天,我就是这样在镇上的大街小巷溜达好几个小时。尤其在那些窄巷里,那儿的房子深陷到地下,窗子和地面平齐。有时候,我会到公园里的长椅上,城堡的矮墙上,或是墓地里的坟墓上坐一坐。肚子饿了就随便进去一家小酒吧,那儿有什么,我就吃什么。然后,我会和一些工人喝上几杯,他们都是一些单纯朴实的市井小民,没人认得我,也没人记得我。 有一天,我到那家文具店去买纸笔。我儿时岁月里的那位胖先生已经不在那儿了,现在是换成另外一个女人在那里看店。她坐在一张扶手椅上,就在那扇面对花园的落地窗边,她正在打毛线。她对我微笑。 “你好面熟啊除了你太晚回来而我也睡了,否则我每天都会看见你在那家旅馆进进出出的。我住在文具店的楼上,喜欢眺望广场的夜色。” 我说:“我也是。” 他问道:“你是来这里度假的吗要住很久吗” “没错,几乎可以这么说,我是来度假的,而且我希望能待愈久愈好,这都得看我的签证,还有我的钱够不够用而定。” “签证你是外国人不太像嘛” “我小时候就住在这个镇上,而且我也在这个国家出生。但是,长久以来我一直都住在国外。” 她说:“我们国家现在变得很自由,有不少外国人来这里。他们都是以前离开此地,而在革命之后再以观光的名义回来探亲,不过大部分的人都是来这里观光游玩看风景的。这个地方愈来愈有朝气了,大型观光巴士一辆接着一辆驶进来,里面都坐满了观光客。这样一来,我们这个小镇是愈来愈热闹了。” 事实上,旅馆里的人也愈挤愈满了。每周六总会有人开舞会,有时候甚至还持续到凌晨四点钟。我无法忍受那些音乐,还有那些人群玩乐时发出来的笑闹声。 因此,我就离开旅馆走到街上去,带着一瓶事先在白天就已经买好的酒,坐在长椅上等侯。 一天晚上,一个小男孩坐在我旁边:“先生,我可以和你坐在一块儿吗晚上我有点怕” 我认得那个声音,是那个在我到达的那一天帮我提行李的小男孩。我问他:“这么晚了,你在这里做什么” 他说:“我在等我妈妈。只要有舞会,她都得待到很晚,要帮忙招待,还要洗碗盘。” “那又能怎样你只要待在家里安心睡觉,就好了。” “我无法安心睡觉。我害怕我妈妈会发生什么事,我们住在很远的地方,我不能让她在黑夜里一个人走。有些男人会攻击那些独自一个人走夜路的女人,这些事情我在电视上都看过了。” 我们坐在那儿等候。翌日,旅馆里面静下来了。一个女人走出来,她就是每天早上替我端咖啡的那个女人。小男孩跑向她,他们手牵着手一起离开。 其他那些人走出旅馆之后,很快就离开了。 我上楼回到房里。 第二天,我去找文具店的女老板:“我无法在旅馆待下去了。那儿不但人多,而且又很吵。你有没有认识的人可以租给我房间” 她说:“我看,就住我家吧就在这里的楼上。” “那会打扰到你。” “当然不会我就要去我女儿家住了,她家离这儿不远。这整层楼就是你的了,有两间房间,还有厨房和浴室。” “这样要多少钱” “你住旅馆要多少钱” 我回答她之后,她轻轻笑了一笑。 “这是定给观光客的价钱,我可以租给你这个价格的一半;而且打烊之后,我还会替你收拾房间。反正那几个小时你都待在外头,这么做应该不会打扰到你吧要不要先看看房间” “不用了,我想一定很适合我。什么时候可以搬过来” “如果你愿意的话,就从明天起吧我只要带走一些衣服和私人物品就行了。” 第二天,我打好行李,结完旅馆住宿费,正好在打烊之前到达文具店。女老板递给我一只钥匙。 “这是大门的钥匙,可以直接从店里上到二楼,你就走另外面对大街的那道门,我会指给你看的。” 打烊之后,我们就沿着那座窄小的楼梯上楼,走到楼梯平台。那儿由于两扇面向花园的大窗采光,被照得亮晃晃。文具店女老板向我解释:“左边那道门是寝室房门,它的对面是浴室。第二道门是客厅门,经过那儿也可以通到寝室。最里面那间是厨房,厨房里有冰箱,我在冰箱里放了一些食物。” 我说:“我只需要咖啡和酒,我通常都在酒吧里用餐。” 她说:“那里的餐点都不合乎卫生,咖啡就放在架子上,冰箱里有一瓶葡萄酒。我不吵你了,希望这里会令你满意。” 她走了。我立刻打开那瓶酒,留着明天喝。我走进客厅,这个大房间里的楼设很简单,两扇窗子间有一张大桌子,上面铺了一块红色的绒毛桌布。我立刻把我的纸和铅笔摆在上面,然后走进寝室。这个房间很窄,只有一扇窗,说得更确切一点,应该说是一扇面对阳台的落地窗。 我把行李放在床上,然后把衣服整齐地放在空衣橱里。 那天晚上,我没出门,就待在客厅里的一扇窗前,坐在一张老旧的扶手椅里把酒喝光了。我远眺那座广场,然后就上床睡觉,那张床有肥皂味。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26节 第二天,十点左右才起床,我发现厨房的桌上放了两份报纸和一锅蔬菜浓汤。我先冲咖啡,然后一边看报纸一边喝;而那锅浓汤我后来才喝,那是在出门时,接近下午四点的时候。 文具店的女老板并不来烦我,只有在我下楼找她时才见得到她。当我不在屋子里,她就进来清理这屋子,还带走我的脏衣服,然后将干净熨过的衣物拿回来。 时间过得很快,我也该到邻镇的郡政府办理我的签证延期手续了。一位年轻女公务员在我护照上面盖了“延期一个月”的章。我付了钱,向她道谢,她对我笑一笑说道:“今天晚上我会到大酒店的酒吧去。那儿很好玩,有很多外国人,在那里你会遇到一些同乡。” 我说:“我或许也会去” 我立刻搭上那班红色列车,回到我镇上的那个家。次月,那位年轻女子不再像以前那样亲切了,她什么话也没说,就只是在我的护照上盖章。然后,到了第三次第三个月,她冷漠地提醒我,想再办理第四次延期加签是不可能的。 将近夏末之际,我身上几乎没几个钱,看来只得省着点儿花。我买了一支口琴,然后就像小时候一样到酒吧里吹奏,那些客人请我喝酒。至于三餐,我倒是挺乐意吃文具店女老板为我煮的蔬菜浓汤,到了九月c十月,我几乎付不出房租了。女老板也没向我催讨,她仍然继续清理房子c替我洗衣服c为我带浓汤。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但是我不愿意回到另外的那个国家,我必须待在这里,必须死在这里,就在这个镇上。自从来到这里之后,我的病痛就未曾复发,尽管我过度喝酒c过度吸烟。 7 十月三十日,我的生日,我和酒友们在镇上最受欢迎的一家酒吧里庆贺。他们所有人都请我喝酒,成双成对的人们,随着我的口琴乐声起舞,一些女人亲吻我。我醉了,我开始谈我的兄弟。虽然每一回我都喝得烂醉如泥,但这是我第一次提起我的兄弟。后来镇上的人全都知道我的故事我是来找寻曾经和我在这个镇上一起生活到十五岁的兄弟,我一定会在这里遇见他,我在等他。我很清楚,当他知道我从国外回来时,他一定会回到这个镇上。 其实,这整件事的所有内容只不过是个谎言。我相当清楚,在这个镇上,在外婆家的时候,我早就是独自一个人了。即使在当时,也只不过是我在幻想,幻想我们是两个人也就是我的兄弟和我,好让自己能熬过那种令人无法忍受的孤独。 接近午夜,那家酒吧才稍微安静下来。我没再吹奏曲子,只是喝酒。 一位衣衫槛褛的老人坐在我对面,他喝了我酒杯里的酒,然后说道:“我还清楚地记得你们两个人,你的兄弟和你。” 我没答腔。另一位较年轻的男子带着一瓶一公升装的酒,摆在我桌上。我要了另一个新的酒杯,我们喝酒。三人之中最年轻的那位男子问我:“如果我找到你的兄弟,你要怎样报答我” 我告诉他:“我没钱了。” 他笑了。 “但是你可以让人从国外寄一些钱过来,外国人都很有钱。” “我可不我甚至请不起你喝一杯酒。” 他说:“没关系。再来一公升,算我的。” 女侍者拿了酒过来,她说:“这是最后一瓶,我能不再让你们喝了。如果再不打烊,警察会来找麻烦。” 那位老人仍坐在我们旁边喝酒,他还不时说道:“没错,你们两兄弟我记得很清楚,那时候你们就已经是可恶的家伙了没错,没错” 最年轻的那位男子告诉我:“我知道你兄弟就藏在森林里,有时候,我老远就看到他了,他看起来就像一头野兽,拿军用毛毯当衣穿,而且还光着脚丫子走路,甚至冬天里也一样。他都靠吃野草c菜根c栗子或小动物维生。他的头发又灰又长,而且胡子也一样是灰色的。他有一把刀和一些火柴,他自己还卷烟来抽,这一点可以证明;他有时候会利用夜间进城,也许住在墓地那边。靠赚钱的那些女孩认识他,她们其中至少有一个人认识他,或许那个女的偷偷收留过他,给他所需的东西呢你看怎么样我们可以组织一个搜索队。如果我们全都动员的话,应该可以逮捕到他。” 我站起身,给了他一拳。 “你胡说你说的根本就不是我的兄弟如果你想逮捕谁,可别来打我的主意” 我又给了他一拳,他从椅子上跌下来。我掀翻桌子,继续吼叫:“那不是我的兄弟” 那位女侍者跑到街上高喊:“警察快叫警察来” 应该是有人打电话,因为警察很快就赶来了。两位警察走过来,酒馆里顿时一片安静,其中一位警察问道:“发生了什么事不是早该打烊了吗” 那个挨了我好几拳的男子呻吟叫道:“他打我” 有几个人指着我说:“就是他” 警察扶起那男子。 “你就别再装痛了没受伤嘛我看你是喝醉了,老毛病不改,最好回家去其他人也最好都快回去” 他转身对我说:“我不认识你,我们好像是头一次碰面。给我看看你的身份证。” 我打算逃跑,但是却被那些围在我周围的人给抓住了。那位警察搜我的口袋,找到我的护照。他检视了很久,然后对他的同僚说:“他的签证过期了,已经有好几个月了,我们得将他带走。” 我挣扎,但是他们给我戴上手铐,然后将我带出酒吧。来到大街上,我踩着蹒跚的脚步吃力地走着,他们几乎是提着直接将我带到警察局。在警察局里,他们解开手铐,要我躺在一张床上,然后顺手将门锁上离开。 第二天早上,警察局的局长对我进行审讯。他很年轻,一头红发,而且还长了满脸的雀斑。 他对我说:“你无权在我们国家停留了,你必须离开。” 我说:“我没钱搭火车,我已经身无分文了。” “我会通知你们的大使馆,他们会将你遣送回国。” “我不想离开这里,我必须去找我的兄弟。” 局长耸耸肩说道:“以后只要你想来,随时都可以再来。你甚至可以在这里定居,但是一切都得按照规定办理。我们会透过你们的大使馆,让你知道这些规定。至于你的兄弟,我们会着手处理他的相关问题。你是不是有一些关于他的消息,可以帮助我们寻找到他” “有,我有一本他亲笔写的手稿,放在我的住所,也就是文具店女老板的楼上,在客厅的桌上。” “那你又是如何拿到这本手稿的” “有人以我的名义把它放在旅馆的服务台。” 他说:“奇怪了真是奇怪” 十一月的某个早晨,我被传唤到局长的办公室。他叫我坐下,然后将手稿交给我。 “拿去,还给你。这些只不过是杜撰的故事,而且文章里面也看不到什么关于你兄弟的事。” 我们陷入沉默。窗子开启,外面下雨,天气很冷。最后,局长说:“即使关于你的资料,我们在镇上的档案室里也找不到。” “当然,因为外婆从未帮我申报过,而且我也从来没上过学。但是,我知道我自己是在首都出生的。” “首都的档案在轰炸中全都损毁了。下午两点有人会来找你。” 我把手藏在桌下,因为我的手在颤抖。 “下午两点今天吗” “对的,我很抱歉,这件事来得太突然了。我再重申一次,当你想回来,随时都可以回来。最后你也可以在这里定居,许多移民都是这样。我们国家目前属于自由世界,不久之后,你就不再需要签证了。” 我告诉他:“对我来说,到那时就已经太晚了,因为我患了一种心脏方面的疾病。我之所以会回来,就是因为想死在这里。至于我兄弟,也许他从一开始就不存在。” 局长说:“没错,就是这样。如果你一直继续叙述你兄弟的故事,别人会当你是疯子。” “你也这么认为吗” 他摇摇头说:“我只认为你把现实和你的作品混淆了。我也觉得你应该回到你的国家,考虑一阵子之后,看看是否要定居再回来。为了你也为了我,希望你能这么做。” “为了要再下棋吗” “不不只是这样” 他站起来,握着我的手继续说道:“你离开之后,我可能就不在这里了,所以我现在要向你道别。回你的牢房吧” 我回到牢房里,狱卒对我说:“你今天可能就要离开了。” “嗯,好像是吧” 我躺在床上等候,到了中午,那个文具店女老板带着一锅浓汤过来。我告诉她我就要走了,她哭了。她从袋子里取出一件羊毛套衫对我说:“我替你织了这件羊毛套衫,穿上它,天气很冷。” 我穿上这件毛衣说道:“谢谢我还欠你两个月的房租,希望大使馆会拿这笔钱给你。” “这根本就无所谓你会再回来的,不是吗” “对,如果可能的话。” 她带着泪水离去,应该是去开店门。 狱卒和我坐在牢房里,他说:“一想到明天你不待在这儿,我就觉得很不自在,但是你一定得再回来。在你回来之前我会把你赊我的帐消掉。” 我说:“不行,千万别这样,什么都别擦掉。大使馆的人一到达,我就还你钱。” 他说:“不,不行我们只是玩玩罢了。而且我常常作弊。” “哦原来是这样,难怪总是你赢钱。” “别怨我,我无法自己不作弊。”他深吸一口气,然后摸了摸鼻涕。 “你可知道,如果我生了儿子,我会为他取你的名字。” 我告诉他:“给他取我兄弟的名字路卡斯比较好,这样我还比较高兴。” “路卡斯这是个好名字,我会告诉我老婆的,也许她不会反对。无论如何,她是不会有意见的,因为在家里一切都由我做主。” “我相信” 一位警察到牢房里来找我,我和狱卒走到院子里。那儿有一位穿得很体面的男子,头戴一顶帽子系了一条领带,还带着一把伞。院子里的铺石在雨中显得闪闪发亮。那位大使馆人员说: “车在等我们。我已经把你的帐都结清了。” 虽然他说的是我不知道的语言,但是我懂他的意思,于是我指着狱卒说:“我还欠这位先生一些钱,是有关信誉问题的债务。” 他问道:“多少钱” 他付了钱之后,就抓起我的手臂走向一辆停在建筑物前的黑色大车。一个头戴鸭舌帽的司机打开车门。 车子启动了。我要求那位大使馆人员,能否在中央广场的文具店前停留一会儿。他不解地看着我,我这才知道我是用以前的语言跟他说话,也就是这个国家的语言。 那位司机开得很快,我们通过广场,不一会儿就驶入了车站前的那条路上。我的小镇很快就在我们身后远离了。 车子里很暖和,透过车窗,我看着村庄c田野c白杨树和槐洋树从我眼前流逝,一阵风雨正在吹洗故乡的景致。 突然,我转身对那位大使馆人员说道:“这不是前往国界的方向,我们走的方向正好相反。” 他说:“我们先载你到首都的大使馆,过几天再安排你搭乘火车穿越国界。” 我闭上眼睛。 8 男孩越过边界。 男子走在前头,男孩等候时机。一声爆炸男孩靠了过去。男子躺在第二道栅栏附近。于是,那男孩冲过去,踩过新的足印,然后跳在男子僵硬不动的尸体上,到达国界的另一边,躲在灌木丛里。 边界守卫的一队人马乘着吉普车赶过来,其中有一名士官长和几名士兵。一名士兵说道:“可怜的蠢蛋” 另一个士兵说:“错就错在算错了步子,这些人几乎都只跑到那里” 士官长叫道:“别再开玩笑了,把那具尸体带回去” 士兵们说:“尸体都炸成碎片了,剩下没多少了”“带尸体回去做什么” 士官长说:“辨认身份用。这是命令得把尸体捡回来。有谁自愿过去” 士兵们互相对视。 “可能还有地雷呢过去了就回不来。” “那又怎样这是你们的义务。一群胆小鬼” 一位士兵举手说道:“我去” “好极了,去吧好家伙你们其他人都退后” 当这位士兵慢慢走到被炸碎的尸块旁边之后,便突然跑了起来。他跑过那男孩的身旁,但是却没注意到。 士官长在后面喊叫:“混蛋快拦住他开枪” 那些士兵出来开枪。 “现在他在边界的另一边,我们不能向他射击了。” 士官长自己举枪准备射击。这时候,对面出现了两名外国的边界守卫。士官长放下枪,把枪交给一个士兵。他走到尸体旁边,将尸体放在背上走回来,然后抛在地上。他用军服衣袖擦了擦脸颊说道: “我会跟你们好好算这笔帐该死的家伙你们简直就是一堆废物” 士兵们将这具尸体裹在篷布里,然后抬到车上就走了。两个外国的边界守卫也走远了。 那男孩仍旧一动也不动趴在那儿,他睡着了。清晨的鸟鸣声唤醒了他,他抱起外套和长统胶靴,在城里的方向走去。他遇到两名边界守卫,这两个人问他:“喂你打哪儿来的” “边界的另一边。” “你穿越边界什么时候” “昨天,和我父亲一起。不过他跌倒了,爆炸之后就躺在地上不动。后来,那边的守卫就过来带走他。” “嗯,我们知道,但是我们没看见你,那个逃兵也没看见你。” “我躲起来了,我好害怕” “你怎么会说我们的语言” “战争期间我跟一些军人学来的。你们想他们会医治我父亲吗” 那两个守卫双眼低垂说道:“一定会的。跟我们走,你一定饿了吧” 他们送这孩子到城里,将他托给其中一个人的妻子照顾。 “给他东西吃,然后带他到警察局。告诉他们,十一点的时候我们会把相关的报告提出来。” 这个妇人长得胖胖的,一头金黄色的头发,她的脸颊红润,而且洋溢着笑容。 她问那男孩:“你喜欢牛奶和乳酪吗我还没做饭呢” “是的,夫人,我什么都喜欢。无论什么东西我都吃” 那妇人把餐点端出来,说道:“不行,等一等先去洗个澡至少洗把脸c洗洗手。我会把你的衣服洗干净。但是,我猜想你应该没有衣服可以替换吧” “没有,夫人。” “我会替你准备好我先生的衬衫,对你来说是大了一点,不过你只要把袖子卷起来就行了。来,带一条毛巾去,浴室就在那里。” 男孩抱着外套和长统靴走进浴室。他洗了澡c来到厨房,吃了面包和乳酪,并且还喝了牛奶。他说:“谢谢您,夫人。” 她说:“你很有礼貌也很有教养,而且我们的语言你也说得很好。你母亲还在那边吗” “不,打仗的时候她就死了。” “可怜的孩子。走吧我们得到警察局去了。别怕,那里的警察很亲切,是我先生的朋友。” 到了警察局,那妇人对警察说:“这是昨天企图穿越边界的那个男人的儿子。我先生在十一点的时候会过来。在批示下来之前,我很愿意照顾这个小家伙。也许该送他回去,他还未成年。” 警察说:“再说吧无论如何,我会再把他交给你让他回去吃中饭。” 那妇人走了,警察递给男孩一张调查表。 “把它填一填,如果有不懂的问题,来问我” 当男孩交回调查表时,那位警察便高声念道:“姓名:克劳斯,年龄:十八岁。以你的年龄来说,你长得并不高嘛” “因为我小时候生了一场病。” 你有身份证吗” “没有,一张也没有。在离开前,我和父亲和我烧掉了所有证件。” “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大概怕被认出来吧是我父亲要这么做的。” “你父亲引爆了地雷。如果你走在他旁边,你也会遭池鱼之殃被炸死。” “我不是走在他旁边。他告诉我,等他到了国界的另一边再远远跟着他走。” “你们为什么要跨越边界” “这是我父亲的意思。他一直被囚禁,一直被监视,所以他不想再待下去了。他带我一起离开是因为不想丢下我一个人。” “你母亲呢” “战争的时候被炸死了。后来,我就和外婆一起生活,但是她也死了。” “这么说,你已经没有亲人在那边了换句话说,没有任何人能为你说情了。如果你犯了罪c也只有对面的政府可以代你出面保证你的权利了。” “我并没有犯什么罪。” “嗯,这也只有等候我们上级的裁决。在这段期间里,你不可以离开这个镇上。过来,在这里签名。” 在男孩签名的那份调查书上,内容里有三个部分是谎话。 和他一起穿越边界的那名男子不是他父亲。 那男孩还未满十八岁,他只有十五岁。 他也不叫克劳斯。 9 几个星期后,当地的一个男子来到边界守卫的家中拜访。他对男孩说: “我是彼得n。从今以后,由我来照顾你。这是你的身份证,只缺你的签名。” 男孩看着那张卡片,他的出生年月日提前了三年,他的名字是克劳斯,而他的国籍则是“无国籍”。 同一天,彼得和克劳斯搭乘巴士到城里。途中,彼得问了一些问题。 “克劳斯,你以前是做什么的是学生吗” “学生不,我在自己家的院子里工作,照料那些牲畜,在酒吧里吹奏口琴,替旅客提行李。” “那么你以后想做什么” “我不知道,没什么特别打算。为什么非得要做事呢” “因为你必须赚钱过活。” “哦,这个我知道,因为我也一直这么做。只要能多赚点钱,我什么工作都做。” “多赚点钱无论什么工作都做其实你可以申请一笔助学金,然后去接受高等教育啊” “我不想上学念书。” “可是,你必须读点书,好好学习语言。虽然你已经说得够好了,但是同样也必须学会读书c学会写字,你将会和其他学生住在少年之家,你会有自己的房间,还会上一些语言课程,然后就再看看吧” 彼得和克劳斯在一座大城市里的旅馆过了一夜。到了早上,他们搭火车到一座更小的城市。这个城市座落在湖泊和森林之间,少年之家位于靠近市中心一座花园中央的斜坡路上。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27节 一对夫妻前来接待,他们是院长和院长夫人。克劳斯被带到他将住下来的房间里,窗子面对花园。 克劳斯问道:“谁照顾花园” 院长夫人说:“是我,但是孩子们帮了我很多忙。” 克劳斯说:“我也会帮你忙。这儿的花很漂亮。” 院长夫人说:“谢谢你,克劳斯。在这里你有完全的自由,但是最晚得在晚上十一点回来。房间就要自己清理了,你可以向管理员借吸尘器。 院长说:“如果你有任何问题,就来找我。” 彼得说:“怎么样对这儿还满意吧克劳斯” 他们又带克劳斯参观餐厅浴室和音乐厅,还将他介绍给那儿的小女孩c小男孩们认识。 后来,彼得带克劳斯参观这个城市,接着便带回自己的家。 “如果你需要我,可以在这里找到我。这位是我的妻子,克萝拉。” 他们三人一起吃午餐,然后整个下午都在商店里度过。他们买了一些衣服和鞋子。 克萝拉说:“我这一辈子拥有的衣服也没这么多。” 彼得笑了笑说:“你可以扔掉你的旧外套和长统靴。每个月你都会领到一笔钱,那些钱是你在学校的开销和个人的零用金。如果还需要什么就告诉我。我会帮你支付寄宿费和学费。” 克劳斯问:“这所有的钱都是谁给我的是你吗” “不是我,我只是你的监护人。钱是国家给的。你没有父母,国家应该负责扶养你,直到你有能力养活自已为止。” “可能的话,我希望能尽早这样。”克劳斯说道。 “过了这一年,你就必须决定是否要念书,还是去当学徒。” “我不想念书。” “别急别急你难道没有任何抱负吗克劳斯” “抱负我不知道。我只想要平静,能够写写东西。” “写东西什么你想当作家” “是的,成为作家是不需要念书的,只要在写文章时不犯太多的错误就行了。我很想正确地好好学会写你们的文字,这件事对我来说就足够了。” 彼得说:“靠写作是无法过活的。” 克劳斯说道:“不,这个我知道。但是我可以白天工作,晚上静静地写作。在外婆家时,我就已经这么做了。” “怎么你已经写了” “是的,我已经写满了几本笔记本。都包在我的旧外套里。当我学会了你们的文字时,我会翻译一遍,也会拿给你看。” 他们待在少年之家的房间里。克劳斯解开捆住他旧外套的绳子。他把五本小学生的笔记本摆在桌上,彼得一本接着一本翻。 “我真的很好奇,想知道这些笔记本里所写的内容。这是一种类似日记的笔记吗” 克劳斯说:“不,都是一些谎言。” “谎言” “是的,一些虚构的内容。这些故事都不是真实的,但是也有可能存在。” 彼得说:“克劳斯你赶紧学会我们的文字吧” 10 晚上将近七点,我们到达了首都。那儿的天气变坏了,很冷,而且滴滴落落的雨水结成像水晶般的冰块。 整幢大使馆建筑被一座大花园环绕。我被带到一间很温暖的房间里,那儿有一张双人床和一间浴室,就像豪华旅馆的房间一样。 一个侍者替我端来餐点,我只吃了几口。这一餐和久别的小镇上吃惯的餐点不太一样。我把盘子放在房门前,几米远的地方,有个男子坐在走廊上。 我洗了澡,然后拿了一支在浴室里找到的全新牙刷刷牙。浴室里有一件浴衣,床上也有一件睡衣,我在床上躺下来。 我的病痛又发作了。我试着等一会儿,但是这次的疼痛却变得让人难以忍受。我起身在行李箱里翻寻,找到我的药,我服了两片药剂,又躺下来。病痛并未减轻,反而加重不少。最后,我走到房门口,打开门,那名男子还一直坐在那儿。我告诉他: “请你叫个医生来,我生了病,是心脏病。” 他拿起固定在他身旁墙上的电话筒,后来的事情我就不记得了,我失去了知觉。当我再度醒来时,人已躺在医院的病床上。 我在医院里待了三天,接受各种的检查。终于,一位心脏科的医生来看我。 “你可以起身穿衣服了,我们要把你再送回大使馆。” 我问他:“你不替我动手术吗” “不需要动手术。你的心脏状况很好,你的疼痛是来自于你焦虑不安和严重的抑郁症。别再服用你那些药,只要服用我开给你的强力镇静剂就行了。” 他握住我的手,又说:“别怕,你还能活很久。” “我不想活很久。” “一旦治好了抑郁症,你这个想法就会改变。” 一辆车驶过来载我到大使馆,有人引我进入一间办公室。一个长了一头卷发的年轻男子,面带笑容向我指了一张皮质扶手椅。 “坐下吧我很庆幸医院里的一切都顺利过去了。但是,这不是我要你来的目的。你是来找你的家人,特别是你的兄弟,是不是” “是的,我的孪生兄弟。但是我想这个希望不大了,难道你发现了什么吗有人告诉我,以前的档案都已经被销毁了。” “我不需要那些档案,我只要翻开电话簿就行。在这个城市里,有个男人的名字和你一样。不仅姓一样,就连名字也相同。” “你是说克劳斯c” “是的。科劳斯kt,字首是科k,这足以证明他和你的兄弟不可能有关系。不过,他仍然有可能和你的家人有亲戚关系,这或许能给你一些线索。如果你想和他联系,这是他的地址和电话号码。” 我收下了地址,说道:“我不知道,我想先看看他住在哪条街c哪间房子。” “我了解。下午五点左右,我们可以到那儿逛逛。我陪你去,没有充分的证件,你是不能独自外出的。” 我们的车子穿越镇上,几乎已经天黑了。在车上,那卷发男子对我说:“关于那个同名同姓的人我已经打听过了,他是这个国家一位很重要的诗人。” 我说:“租给我房子的那个文具店女老板从来都没向我提起过。可是,她应该认得这个名字才对” “不尽然。因为他发表文章时并不是以科劳斯t这个本名发表,他的笔名是科劳斯路卡斯。他的孤僻是出了名的,人们从未在公共场合见过他,而且也完全不了解他的私生活。” 车子在一条狭窄的通道上停下来,道路两旁尽是被花园围绕的整齐平房。 卷发男子说道:“在这里,十八号,就是这里。这附近是这个城市首屈一指的高级住宅区,同时也是最宁静c最昂贵的地区。” 我什么也没说,只是看着房子。这栋房子位于这条街上较为隐秘的地方,花园里有几阶往上通向大门的阶梯,四扇面对街道的绿色百叶窗还是开启的。厨房里的灯亮着。过了一会儿,客厅的两扇窗子也很快就透出蓝色的灯光。书房里的灯现在还是暗的。房子的其他部分,也就是屋背面对后院的地方,这里看不到。在那里还有三间房间,一间是父母亲的寝室,一间是小孩房,还有一间是客房,母亲平常用来当做裁缝间。 在院子里,有一间用来堆放木柴c脚踏车和笨重玩具的工具室。我还记得那两辆红色的三轮车,和一些小孩玩的木制小汽车。我也记得里面还有我们沿着街道用一根大棍滚动玩耍的木轮。一只巨大的风筝也靠在墙上。院子里还有两座秋千相依垂吊。母亲在背后推我们,让我们直飞到胡桃木的树梢上,那棵树现在也许还在屋后吧 那位大使馆人员问我:“这里的一切让你想起了什么吗” 我说:“没有,什么也没有,当时我只有四岁。” “你不打算现在就进去” “不了,今晚我会先打电话过来。” “好吧这样比较好。想见到这个男人并不容易,也许你不可能见到他呢” 我们回到大使馆。我上楼回房间,把电话号码准备好放在电话机旁。我服下一片镇静片剂,然后打开窗子。窗外正在下雪,白色的雪花飘落在花园里泛黄的草地上,飘落在黑黝黝的土地上,响起湿答答的声音。我上床睡觉。 我走在一条不知名的城镇街道上,天上正在飘雪,四周愈来愈黯淡。转入另一条街道时,几乎都快没有光线了。我们以前的房子就在最后一条街道上。再远一点儿,就是田野,在那儿没有任何的光线,我们家对面有一间酒吧。我走进去,叫了一瓶酒。我是唯一的客人。 我们家的窗子同时亮了起来。透过窗帘,我看见有人影在移动。我喝完酒,走出酒吧,穿过街道,按下花园大门的门铃。没人回应,门铃有故障了。我打开铁门,门没锁。我步上五层阶梯,来到门口阳台站定,再按一次电铃,按了两次,按了三次,有个男人声音从门后问道:“什么事要做什么是谁呀” 我说:“是我,克劳斯。” “克劳斯,哪一个克劳斯” “你应该有个儿子叫克劳斯吧” “我儿子在这里,和我们一起在屋子里。你走吧” 那男人离开大门。我又按了电铃c敲门,大声叫道:“爸爸爸爸让我进去我搞错了,我是路卡斯,我是您儿子路卡斯啊” 一个女人的声音说:“让他进来吧” 门打开了,一个老人对我说:“进来吧” 他领我进去,来到客厅。他坐在一张扶手椅上。一个年纪很大的老妇人则坐在另一张椅子上。 她对我说:“好吧你自称是我们的儿子路卡斯直至今日c你都在哪儿” “在国外。” 父亲说:“哦,在国外。那么你现在为什么要回来” “爸爸,我是要回来看你们,看你们两个人,还有科劳斯。” 母亲说:“科劳斯他没离开。” 父亲说:“这些年来,我们一直都在寻找你。” 母亲接着说:“后来,我们把你的事情给忘了。你不应该回来的,你打扰了所有的人。我们的生活很平静,不想被打扰。” 我问道:“科劳斯在哪里我想见见他。” 母亲说:“他在他的房间里,就和以前一样。他睡着了,别吵醒他,他只有四岁,需要多睡一些。” 父亲说:“任何东西都无法证明你是路卡斯,你走吧” 我再也听不到他们说什么了,我离开客厅,打开小孩的房门,开亮天花板上的灯,坐在床上。一个小男孩一见到我便哭了起来,我父母跑过来,母亲将那小男孩抱在怀里摇他。 “不要怕,我的小宝贝。” 父亲抓着我的手臂,穿过客厅,拉向阳台。他打开大门,将我推落阳台阶梯。 “你把他吵醒了蠢货滚蛋” 我摔倒在地,脑袋撞在石阶上,血流不止。我一直趴在雪地中。 我被冻醒了,风和雪飘进我房里,窗前的地板湿了。 我关上窗子,到浴室里找了一条毛巾,吸干地板上的积水。我身体颤抖,牙齿格格作响。浴室里很暖和,我坐在浴缸的边缘,又吃下一颗镇静剂,等着颤抖消失。 现在是晚上七点钟,有人替我送来晚餐,我问那侍者能否给我一瓶酒。 他对我说:“我去问问看” 几分钟后,他拿了一瓶酒过来。 我说:“你可以收拾餐盘了。” 我喝酒,在房里走着;从窗边走到房门,又从房门走到窗边。 八点钟,我坐在床上,拨动我兄弟的电话号码。 第二部 1 八点。电话铃响,母亲已经睡着了。而我正在看电视,就像每天晚上一样,看侦探剧集。 我将饼干从嘴边放回纸巾上,待会儿再吃吧 电话响了,我拿起话筒,我没道出我的名字,只说:“喂,请说话。” 电话那端是个男人的声音。 “我是克劳斯t,我想和我的兄弟科劳斯t说话。” 我不吭声,汗水直沿我的背脊流下。最后,我说道:“你搞错了,我没有兄弟。” 那声音说:“不,你有一个孪生兄弟,叫路卡斯。” “我的兄弟很久以前就死了。” “不,我没死,我还活着,科劳斯,我很想见见你。” “你在哪儿从哪儿来” “我在国外生活了很久。我现在就在首都的d国大使馆这里。” 我做一次深呼吸,然后一口气说道:“我不相信你是我兄弟,我不接受别人来访,不要烦我” 他坚持说道:“五分钟,科劳斯,我只要你给我五分钟。再过十分钟,我就要离开这个国家,而且不再回来了。” “那就明天过来吧但是请你在晚上八点以后过来” 他说:“谢谢。明天八点半我会回我们家。不,我是说,明天八点半我会到你家去。” 他把电话挂了。 我擦擦额上的汗水,坐回电视机前的位子。电视剧集演的内容我什么也不知道。我把剩下的饼干丢进垃圾桶,不想再吃了。“回我们家”是的,这里以前该说是我们的家。然而,这已经是好久以前的事了。而现在,这里是我的家,这里所有的一切都只属于我一个人。 我缓缓推开母亲的房间,她睡了。她是如此的瘦小简直就像小孩一样。我拨开她脸上的灰发,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我抚摸她放在毯子上满布皱纹的双手。她在睡梦中微笑,紧握我的手,喃喃自语说道:“我的小宝贝,你在这儿啊” 随后,她又脱口说出我兄弟的名字:“路卡斯,我的宝贝路卡斯。” 我走出房间,到厨房里取了一瓶烈酒,然后到书房里写东西,就如同每天的夜晚一样。这间书房是我父亲的,我丝毫没有变更过里面的一切,即使是老旧的打字机c坐起来很不舒适的木椅c桌上的台灯和笔架也都一样。我试着努力想写写东西,但是只要一想到“那件事”,我就只是流泪;因为它扰乱了我们的生活,我们全部的生活。 路卡斯明天就要来了。我知道那是他,从电话铃响的第一声起,我就知道是他。我的电话几乎从没响过。装这部电话是为了预防母亲有任何紧急状况发生时使用;另外,如果我在白天没有气力到超市,或是母亲的状况不允许我出门时,我就利用电话订货。 路卡斯明天就要来了,该怎么做才能不让母亲知道这件事呢路卡斯来访时,她不会醒来吗让她回避找理由要她逃走逃到哪儿怎么逃要给母亲什么理由说服她逃走我未曾离开过这个家,母亲也不想离开这个家,她认为这是唯一能让路卡斯回来时找到我们的地方。 事实上,他就是在这里找到我们的。 果真是他 是他 我不需要任何证据就能确知这件事。我知道,我以前就知道了我一直都知道他没死他会回来的 但是,为什么是现在为什么这么晚为什么是在消失了五十年之后呢 我应该保护自己,应该保护母亲。我不让路卡斯破坏我们的平静c我们的习惯c我们的幸福。我不要我们的生活被扰乱。母亲和我都无法忍受路卡斯到家里翻寻过去c搅乱回忆,还有对母亲的询问。 我应该尽全力摆脱路卡斯,不让他再来揭开那可怕的伤痕。 时值寒冬,我必须节省使用煤炭。在母亲就寝前的一个小时,我打开电暖炉,好让她房里暖和些,等到母亲睡着时,就关掉电暖炉;然后直到她起床的前一小时,再打开电暖炉。 对我来说,厨房的热气和客厅里煤炭的暖气就已经足够了。早上我起得很早,首先就是到厨房里生火,当炭火烧得通红时,再拿出一些到客厅的火炉里,然后添上几块炭砖,过了半小时,那儿也暖和起来了。 夜深时,当母亲睡着后,我就打开书房的房门,客厅的热气立刻就会传进房里。这房间很小所以很容易就暖和起来。动笔写作前,我会换穿睡衣,外面披上长袍。因为这么一来,我就可以在写作之后,立刻回房里睡觉。 今晚,我在屋子里打转。有好几次,经过厨房然后在厨房里停下来。随后,我来到小孩房眺望花园,只见胡桃木光秃秃的树枝轻触窗扉。细小的雪花飘落在树干上,飘落在地上,覆盖在上面结成一层薄薄的冰。 从一个房间走到另一个房间,就这样一直走来走去。书房的门已经打开了,就在这里,我将和我的兄弟见面。当我的兄弟一踏进来,我就把房门关上。如果这里很冷,那也没办法。我不愿让母亲听到我们在讲话,也不愿让我们的谈话声吵醒她。 但是,如果母亲真的醒来了,我该说什么才好 我就说:“再去睡吧妈妈,只是来了一个记者而已。” 对另一个人,也就是我兄弟,我就说:“不要太在意,她是安登妮雅,我的丈母娘,也就是我太太的妈妈。自从她守寡以后,就一直在我们家住了好几年。她开始有点儿老糊涂了,什么事都会搞错,什么事也都会混淆。她有时候还以养我为借口,幻想她是我的亲生母亲呢。” 我必须阻止他们见面,否则他们一定会认出对方。只要母亲一见到路卡斯,她就一定可以认出他来。就算路卡斯不认得我母亲,而母亲一认出他就会说:“路卡斯,我的宝贝儿子。” 我不想听她说“路卡斯,我的宝贝儿子”我现在不想听到这句话。这应该是太容易就能办到的事。 今天,趁母亲午睡时,我把家里大小时钟的指针都调早了一个小时,幸好,这个季节很早就入夜。下午近五点时,就都已经天黑了。 我提早一个小时为母亲做晚餐,有胡萝卜泥c马铃薯c烤碎肉和一份淋上焦糖奶油的点心。 我在房里摆好餐桌,正要到母亲房里唤她时,她就来到厨房。她说:“我还不饿。” 我说:“妈,你肚子从来就不饿,总要吃些东西呀” 她说:“我晚一点再吃。” 我说:“再晚一点,全都凉了。” 她说:“到时候再热一热就行了,否则我就什么都不吃。” 我说:“我给你准备了药茶,好让你开开胃。” 在她的药茶里,我放了一份剂量与她平日服用时相同的那种安眠药。 十分钟后,母亲在电视机前睡着了。我把她抱到她房里,替她脱下衣服,让她躺在床上睡。 我回到客厅,将电视机的声音关小,也把画面的亮度转暗一些。然后,再将厨房的闹钟和客厅的时钟调到正确的时间。 在我兄弟到来之前,我还有时间吃饭。在厨房里,我吃了一些胡萝卜泥和烤碎肉。母亲即使戴着我不久前请人给她做的假牙,仍旧难以咀嚼。她的消化能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28节 力已经不再像以前那么好了。 当我吃完饭后,就洗洗碗盘,然后将剩菜放到冰箱里,这些剩菜恰好足够明天中午吃。 我待在客厅里,准备了两只杯子和一瓶摆在我扶手椅旁小桌上的白兰地。我一边喝酒一边等待。八点整,我去看母亲,她睡得很熟。侦探片正开始播映,我试着努力去看它。将近八点二十分,我放弃看那部片子,来到厨房窗前守候。这里的灯关了,在外面是不可能看得到我的。 八点三十分整,一辆黑色的大轿车在屋子前停下来,然后停靠在人行道上,一个男子步下车,走近栅栏门,他按了电铃。 我回到客厅,透过对讲机说道:“进来,门没锁。” 我点亮阳台走廊上的灯,坐在我的扶手椅上,我的兄弟进来了。他又瘦又苍白,一跛一跛地走向我,臂弯夹着一个公事包。我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我站起身,握着他的手说道:“欢迎” 他说:“我不会打扰你很久,车子在外面等我。” 我说:“到我书房来,那儿比较安静。” 我让电视机的声音继续响着。如果母亲醒来,她只会听到每天晚上听到的侦探片声音。 我的兄弟说:“你不关掉电视机吗” “不,为什么要关在书房里我们就听不到了。”我手持那瓶酒和两只杯子,坐在书桌后。我指了我对面的一个座位说道:“坐吧” 我打开那瓶酒。 “要不要来一杯” “好吧” 我们喝酒。我的兄弟说:“这是我们父亲的书桌,一点儿都没变。我还认得出这盏桌灯c这部打字机c这些家具和这些椅子。” 我笑着说:“你还认得出其他什么东西吗” “所有东西都认得。我认得阳台和客厅,我还知道厨房在哪里,还有小孩房间和父母房间。” 我说:“这不难嘛附近房子的建造形式都是一个样儿。” 他又继续说道:“在小孩房窗前,有一棵胡桃树,那棵树的枝干都碰到玻璃窗了,树干上还有两座秋干悬在那儿。我们还把玩具小汽车和小三轮车放在院子深处的挡雨板下。” 我说:“挡雨板下面现在还有一些玩具放在那儿,不过并不是这些东西,都是一些我孩子们的玩具。” 我们沉默不语。我又在杯里倒满了酒,当路卡斯再放下酒杯时,他问道:“告诉我,科劳斯,我们的父母亲在哪里” “我的父母已经死了,至于你的父母我不知道。” “你的口气为什么如此冷淡呢科劳斯我是你的兄弟路卡斯啊你为什么都不相信我呢” “因为我兄弟早就已经死了。我倒很想看看你的证件,如果这对你不造成什么影响的话。” 我兄弟从他口袋里掏出一本外国护照,然后递给我说道:“别太相信它,那里面有一些错误。” 我看看那本护照。 “你叫克劳斯c开头的字母是c,这是你的名字你的出生日期和我不一样。路卡斯和我是孪生兄弟,你比我大三岁。” 我把护照还给他。我兄弟的手在颤抖,他的声音也一样。 “当我穿越边界时我才十五岁。为了要让自己的年龄看起来大一点,像个成年人,所以我就给了一个错误的出生日期。因为我不愿意接受监护。” “那么你的名字呢为什么要改名” “那是因为你,科劳斯,当我在边界守卫的办公室里填写调查表时,我想到了你,想到了你的名字,这个名字在我脑海里伴随我度过漫长的童年,一刻也忘不掉;所以我不写路卡斯,而改写克劳斯。你在发表诗篇作品时也同样使用科劳斯路卡斯当笔名。为什么选用路卡斯是为了要纪念我吗” 我说:“事实上,那是为了纪念我的兄弟。但是,你又怎么知道我发表的诗篇” “因为我也一样在写作,但不是写诗。” 他打开公事包,从里面取出一本小学生的大笔记本放在桌上。 “这是我最后的手稿,还没完成,我想我没有时间去完成它了。我把它留给你,就由你来完成,你一定得完成” 我想翻开笔记本,但是他做了个手势阻止我。 “不,不要现在看,等我离开时再看。有件重要的事我很想知道,我的伤口是怎么来的” “什么伤口” “脊椎附近的伤口,因为一颗子弹而引起的伤。那子弹是哪儿来的” “这我怎么知道我的兄弟路卡斯没有伤口。他小时候患的是一种儿童病,我想,应该是小儿麻痹。他死的时候,我只有四岁或五岁。那件事我无法记得很清楚。我所知道的,都是后来别人告诉我的。” 他说:“是的,就是这样,我也一样;长久以来我认为自己得了一种儿童病,这是别人告诉我的。但是,后来我才知道自己曾经中过一颗子弹。在哪里中弹怎么中弹当时战争才刚开始呢” 我没说话,耸了耸肩。路卡斯又接着说:“如果你的兄弟死了,应该有他的坟墓。坟墓在哪里你可以告诉我吗” “不,我想我无法告诉你。我的兄弟被埋在s市的公墓里。” “哦是吗那父亲的坟墓呢母亲的坟墓呢都在哪儿你可以告诉我吗” “不,这我也没办法,我父亲并未从战场上回来,至于我母亲则和路卡斯一起埋在s市。” 他问道:“我不是死于小儿麻痹吗” “没错。不过我兄弟并不是因为小儿麻痹而死的,而是死于一场轰炸。我母亲才刚送他到s市去,因为他必须在那里的康复中心接受治疗,不久,那家康复中心遭炮轰,我兄弟和母亲就再也没有回来了。” 路卡斯说:“如果别人是这么告诉你的话,那就是在骗你。母亲没送我到s市,而且她也不曾到过那儿看我。在中心被炮轰之前,我带着所谓的儿童病在那儿生活了好几年。而且我并没死于那场轰炸,我活下来了。” 我又耸了耸肩,说道:“那是你的情形,而我的兄弟不是,我母亲也不是。” 我们互相注视对方,我直盯着他看。 “如你所知,这是两种不同的命运,你有你的人生,我兄弟自有他的人生;你应该往另一个方向继续调查下去。” 他摇摇头说:“不,科劳斯,你很清楚,你知道我是你的兄弟路卡斯,但是你却不承认。你害怕什么告诉我,科劳斯,你到底在害怕什么” 我回答:“我什么也不怕,我会害怕什么如果我承认你是我的兄弟,那么我将会因为找到你而成为最幸福的人。” 他问道:“如果我不是你兄弟,我又为什么来找你” “我不知道。这也只是你一厢情愿。” “我一厢情愿” “是的。看看我再看看你自己,我们之间有没有丝毫半点相似之处路卡斯和我,我们真的是孪兄弟,我们完全相像。而你,你这样的相貌,甚至连体重都比我轻了三十公斤。” “你忘了我的病,我的残疾。我现在能走路,也算是奇迹了。” 我说:“不谈这件事了。告诉我,在轰炸之后,你发生了什么事” 他说:“因为我的父母不要我了,所以我被送到k镇的一个老农妇家中寄养。我在她家生活c工作,直到我离开k镇到国外为止。” “那么你在国外做些什么事” “什么事我都做,然后就是写一些书。而你呢科劳斯,妈妈和爸爸死了之后,你怎么过活按照你的说法,你很小的时候就成了孤儿” “是的,很小的时候。但是我很幸运,我在孤儿院里生活了几个月之后,一户好人家就收留我。在那个家庭里,我过得很快乐。是个大家庭,有四个小孩,后来我就娶了他们家的长女莎拉。我们生了两个小孩,一男一女。现在我已经当爷爷了,一个快乐的爷爷。” 路卡斯说:“真奇怪我一踏进这间屋子,就感觉你好像是一个人生活。” “没错,目前我是自己一个人生活,但是这种日子到了圣诞节就会结束,因为我现在正在处理一件很要紧的工作,必须把新的诗集整理出来。等这些工作都忙完了,我就要到k镇和我太太莎拉还有孩子们重新聚在一起度过冬天。我们在那儿有一栋房子,是我太太娘家的遗产。” 路卡斯说:“我住过k镇,那个小镇我很熟,你们那栋房子在什么地方” “在中央广场的大酒店对面,隔壁有一家文具店。” “我才在k镇住了几个月,正好就住在文具店的楼上。” “这么巧那个小镇很美,是不是我小时候常到那儿度假,我那些孙子也很喜欢那个小镇,尤其是我女儿的那对双胞胎。” “双胞胎他们叫什么名字” “当然是叫克劳斯和路卡斯呀” “当然” “我儿子到现在只有一个女儿,叫做莎拉就跟她奶奶,也就是我太太同一个名字。但是我儿子还很年轻,以后还可能会生其他小孩。” 路卡期说:“科劳斯,你真幸福” 我回答:“是呀是很幸福。你也一样吧我猜想你也有个家庭吧” 他说:“不,我一直是单身汉。” “为什么” 路卡期说:“我不知道,也许是因为没有人教我如何去爱吧” 我说:“太可惜了孩子会为你带来许许多多的快乐。我无法想像,如果没有他们,日子会变成怎样” 我兄弟站了起来。 “有人在车上等我,我不想打扰你太久。” 我笑了笑说:“不,一点儿也不,你太客气了呃你要回到那个收留你的国家吗” “当然,在这里我无事可做再见了,科劳斯。” 我起身说道:“我送你。” 到了花园的大门,我握住他的手。 “再见,先生。我希望你最后会找到你真正的家人,我衷心祝你好运。” 他说:“科劳斯,你居然到最后还在演戏。早知道你是如此的铁石心肠,我就绝不会来和你见面。我真的很后悔走这么一趟。” 我的兄弟跨进一辆黑色的大轿车,那辆车子开动了,也同时将他带走。 踏上阳台的阶梯时,我在结了薄冰的阶梯上滑了一跤,额头撞上石阶的角,鲜血直流进我的眼睛,混杂着泪水。我好想一直躺在那儿,直到自己冻死为止,但是,我不能这么做,因为明天早上我还得照料母亲。 我走进屋里,来到浴室清洗伤口。消过毒后,再贴上药布。接着便回到书房,阅读我兄弟的手稿。 第二天早上,母亲问我:“科劳斯,你在哪儿弄伤的” 我说:“在阶梯上。我想查看大门是不是已经关上,不小心在薄冰上滑了一跤。” 母亲说:“你一定是酒喝多了,酒鬼一个不长进又笨手笨脚的我的红茶呢泡了没有没有还像个傻子一样站在那儿干什么也不想想看,天气那么冷,你就不会在我醒来之前,提早半个小时起床,先把屋子弄暖了,再泡一杯红茶等在那儿啊我看你简直就是个一无是处的懒惰鬼” 我说:“妈,茶在这儿。再过几分钟,屋子里就会暖和了。其实,我昨晚整夜都没睡觉,都一直在写作。” 她说:“然后呢你这个大人物宁可整夜写作,也不愿意关心一下屋子里是不是暖和,茶是不是泡好了难道你在白天就无法写作吗我看你就不要在晚上熬夜写了其他人不都是在白天工作吗而且不也都做得很好” 我说:“是的,妈,白天工作是比较好,但是以前我在印刷厂时,就已经养成晚上工作的习惯了,现在怎么改也改不过来。况且一到了白天,我就无法静下心来;我还得出去买东西c做饭,尤其是马路上的噪音。” “而且还有我,对不对你说,你给我说清楚我扰乱了你的白天对不对所以你只能在你母亲上床熟睡,当一切都安静下来时写作,是不是难怪你老是急着要我早点儿上床睡觉,这些我都清楚打从老早以前,我就一直很清楚了” 我说:“说实话,妈,我在写作时,绝对必须一个人独处,我需要的是安静和独处。” 她说:“反正你就认定我是个唠叨的老太婆c不知趣的老太婆果真如此的话,你也只要向我说一声,我就绝不再踏出房门一步这样我就不会烦你了,也不会要你去买东西c要你做饭;除了写作之外你什么都不必做。看来我干脆住进坟墓算了一旦我住进坟墓,就永远也不会再吵到你了。在坟墓里,至少还可以找到我的儿子路卡斯,他从来就不会对我那么苛薄,也不会要我去死c要我消失。在坟墓里,我会很快乐的,怎么做都不会有人责怪我” 我说:“妈,我不会责怪你什么,你一点儿也不会打扰到我,我很乐意去买东西c做饭。但是我必须利用晚上写作。自从我离开印刷厂,写诗就成了我们家唯一的收入了。” 她说:“所以我说,你本来就不该离开印刷厂,印刷才是一份正当的工作。” 我说:“妈,你也很清楚,我是因为生病所以才不得不放弃这份工作的。继续工作下去的话,我的健康情形就会愈来愈糟糕。” 母亲不再回应,她坐在电视机前。但是,晚餐时她又继续说道: “我看这屋子也快撑不下去了。檐槽松了,花园里到处都淹水。过不了多久,这屋子里也会漏水。再看看花园,四处杂草丛生;房间也都被熏黑了,都是你这个一家之主抽烟熏出来的;另外厨房也被你的烟熏黄了,客厅的窗帘也一样。书房和小孩房就更甭提了,都是烟味。这个屋子里根本就没办法呼吸;花园里也一样,那儿的花都被屋子里飘出去的恶臭熏死了。” 我说:“是的,妈。你冷静点,现在是冬天,花园里没有花。我会把房间和厨房重新粉刷过,幸好你提醒我到了春天,整个屋子我都会重新粉刷一遍,还会把檐槽修好。” 服用了安眠药,母亲显得比较平静,然后就去睡了。 我坐在电视机前喝酒,如每天晚上一样看侦探片。后来,我走进书房,再看一看我兄弟手稿的最后几页,接着便开始写作。 2 我们一直都是四个人围坐餐桌一起吃饭。父亲c母亲和我们兄弟两人。 终日都可以听到母亲的歌声,无论是在厨房里c花园里和院子里。到了晚上,她也会在我们房里唱歌,伴我们入睡。 父亲不唱歌,但是他会边劈柴边吹口哨。让我们感到非常亲切的声音,应该就是在夜深人静的午夜里,他敲打打字机的声音了。 另外,还有母亲的缝纫机声,洗碗盘声,画眉鸟在花园里的鸣叫声,风和吹动阳台上野葡萄叶和院子里胡桃木树叶的声音;这些声音完全就像是一曲乐章,听起来非常悦耳,而且也能让人心安。 太阳c清风c夜晚c月亮c星星c云朵c雨水和白雪全都是一种奇迹。我们什么都不怕,即使是人影与大人们彼此之间说的故事他们都说一些有关战争的故事。当时我们四岁。 一天晚上,父亲穿着军服回来了,他把外套和腰带挂在客厅门边的衣帽架上。那条腰带上有一支手枪。 用餐时,父亲说:“我必须离开这儿到另一个城市。战争爆发了,我被征召入伍分配到前线去。” 我们说:“我们以前为什么不知道你是军人呢爸爸你应该是记者,不是军人。” 他说:“战争期间,所有的男人都是军人,即使是记者也一样。尤其是身为记者,我更必须到前线去观察c描述所发生的事,这就叫做战地记者。” 我们问:“为什么你有一把手枪” “因为我是军官。士兵拿的是步枪,而军官配戴的则是手枪。” 父亲对母亲说:“叫孩子们睡觉去吧,我有话要跟你说。” 母亲对我们说:“去睡吧待会儿我会过去给你们说故事。向爸爸说晚安。” 我们吻过父亲之后就回到寝室。但是,我们立刻又悄悄溜出来,坐在客厅门口正后方的走道上。 父亲说:“我决定和她一起生活。战争开始了,我没有多余的时间可浪费。我爱她” 母亲问:“你不为孩子们想想吗” 父亲说:“她也一徉,她也快生孩子了这就是我无法再沉默的原因。” “你想离婚” “现在不是时候。战争结束后再说吧这段时间,我只打算去认识那个即将出生的孩子,我是不可能再回来了,那两个双胞胎永远不会知道这件事。” 母亲问:“你不再爱我们了吗” 父亲说: “问题不出在这儿,你知道我爱你,我也打算永远照顾你和那两个孩子。但是,我也爱另一个女人。你能了解吗” “不,我不了解而且我也不想了解” 这时,我们听到了一响枪声。我们打开客厅房门,是母亲在开枪,她手上拿着父亲的手枪。又开了一枪,父亲倒在地上,母亲还一直在开枪,我身旁的路卡斯这时候也倒了。母亲扔掉手枪,大叫一声,跪在路卡斯身旁。 我跑出屋子冲到街上,大声高喊“救命啊”路上的一些人抓住我,把我带到屋子里,试着让我平静,也试着让母亲冷静下来,但是她仍然不停叫道:“不不不” 客厅里挤满了人,一些警察和两辆救护车也到了。我们全都被载到医院去。 在医院里,有人给我打了一针,好让我入睡,因为我哭喊不止。 第二天,医院说:“还好,没被子弹击中,他可以回去了。” 护士说:“要他回哪儿他家里已经没人了,他只有四岁。” 医生说:“去和社会福利委员商量一下。” 护士带我到一间办公室。社会福利委员是个盘了发髻的老女人。她问我一些问题。 “你有奶奶c外婆吗姑妈c姨妈呢还是有很喜欢你的邻居” 我问:“路卡斯在哪里” 她说:“在这家医院里,他受伤了。” 我说:“我想看看他。” 她说:“他还昏迷不醒” “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他现在不能说话。” “他死了吗” “没有,但是他必须休息。” “那我妈妈呢” “你妈妈她很好,但是你不能见她,她也不能见你” “为什么她也受伤了吗” “不,她睡着了。” “我爸爸也睡着了吗” “是的,你爸爸也睡着了。” 她摸摸我的头发。 我问她:“为什么他们都睡着了,而我却没有呢” 她说:“就是这样,有时候会发生这种事,全家人都入睡了,就只剩下一个人没睡觉。” “我不要一个人,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29节 我也要睡觉,像路卡斯一样,也像妈妈爸爸一样。” 她说:“总得要有个人醒着等其他人,当他们恢复或醒来时,才有人照顾他们呀” “他们都会醒来吗” “或许不是全部,但是其中一定会有一些人醒来,至少我们要这么相信” 我们沉默了一会儿。她问道:“在此之前,你知道有谁可以照顾你吗” 我问她:“什么在此之前” “在你家里的某个人醒来之前呀。” 我说:“没有,没有人,而且我也不想让别人照顾。我想回我的家。” 她说:“你年纪这么小,没办法独自一个人在家里生活的。如果你不认识什么人,我就要送你到孤儿院去。” 我说:“怎么做都一样如果我不能在我家生活,到哪里去都不重要” 这时,有个女人走进办公室,她说:“我是过来找这个小男孩的,我想带他回家。他不认识其他人,但是我认识他的家人。” 社会福利委员要我到走廊散散步。走廊上有一些人坐在长椅上彼此交谈,他们几乎都身穿医院里的病服。 他们说:“真惨啊” “好可惜呀一个美满的家庭。” “她是对的。” “男人啊男人就是这样” “真丢脸啊这些小老婆” “战争才开始呢就这样出乱子” “也真会凑热闹旁人可还有其他事要担心呢” 那个说“我想带这个小男孩回我家”的女人走出办公室,她对我说:“你可以跟我走了。我叫安登妮雅,你呢你是路卡斯还是科劳斯” 我让安登妮雅牵着我。 “我是科劳斯。” 我们搭上公车后,走了一段路,然后进入一个小房间,里面有一张大床和一张儿童用的折叠式小铁床。 安登妮雅对我说:“你个儿还小,应该可以睡在这张床上吧” 我说:“可以。” 我躺在那张儿童床上,我的脚可以碰到铁条,空间正好足够。 安登妮雅又说:“这张小床是给我即将来临的小孩睡的,不是你弟弟,就是你妹妹。” 我说:“我已经有一个兄弟了,我不要其他的弟弟,也不要妹妹。” 安登妮雅躺在那张大床上,她说:“来,过来我这里。” 我下了床,走近她,她抓住我的手放在她肚子上说道:“你感觉到了吗他在动。他快要和我们在一起了。” 她把我拉到她床上,轻轻摇着我说:“但愿他跟你一样漂亮” 然后,她又让我躺在那张小床上睡觉。 每次当安登妮雅轻轻摇晃我时,我都会感觉到那个小宝贝在动来动去,而且我总感觉那是路卡斯。结果我搞错了,从安登妮雅肚子里生出来的是个小女孩。 我坐在厨房里,是两个老女人要我待在厨房里。我听到安登妮雅在高声喊叫,我一动也不动。那两个老女人不时过来烧水,而且对我说:“乖乖待在这儿。” 过了一会儿,其中一个老女人对我说:“你可以进去了。” 我进到房里,安登妮雅抓住我,亲了我一下,笑着说:“你看,是个小女孩,一个漂亮的小女孩,是你妹妹。” 我看着摇篮里那个紫得发青的小东西正在哭叫。我抓起她的手,摸摸她的指头,一根一根数,她有十根指头。我把她的左姆指放在她嘴里,她便停止哭叫了。 安登妮雅对我笑了笑:“我们叫她莎拉,你喜欢这个名字吗” 我说:“嗯,什么名字都好,这不重要。她是我的小妹妹,不是吗” “是的,属于你的小妹妹。” “那也属于路卡斯吗” “是的,也属于路卡斯。” 安登妮雅哭了起来。我问她:“现在这个小床她在睡,那我要睡哪儿呢” 她说:“睡厨房,我已经要我妈妈在厨房里给你准备一张床了。” 我问她:“我再也不能睡在你房里了吗” 安登妮雅说:“你最好在厨房里睡,小宝宝常常哭闹,一个晚上会吵醒大家好几次。” 我说:“如果她的哭声吵到你的话,你只要像我一样把她的左拇指放到她嘴里就行了。” 我回到厨房,就只有一个老妇人在那里,她是安登妮雅的妈妈。她给我吃了一片涂上蜂蜜的面包,还给我一杯牛奶喝。然后她对我说:“睡觉吧我的小宝贝,你可以选一张你喜欢的床睡。” 地上摆了两张床垫,上面有枕头和毯子。我选了摆在窗户下面的那张床,这样我就能看到天空c看到星星了。 安登妮雅的母亲睡在另一张床垫上。睡觉前,她祷告:“万能的主啊帮助我吧那孩子连个父亲都没有我女儿的小孩没有父亲这些事早让我丈夫知道就好了。我对他撒谎,隐瞒事实;另外那个小男孩也不是她的这一切的不幸,我该怎么做才能挽救这些罪孽呢” 老太婆嘀嘀咕咕不知道在念些什么,而我却睡着了。能够陪伴安登妮雅和莎拉,真让我感到幸福。 安登妮雅的母亲早上起得很早,她要我到附近一家商店买东西。我只要递上单子c付钱就行了。 安登妮雅的母亲准备做饭,然后替小宝宝洗澡,而且一天替她换上好几次尿片。她都把洗好的衣服摊挂在厨房里的绳子上。在做这些工作时,她嘴里总是喃喃自语,也许是在祷告吧。 她没住很久。莎拉出生十天之后,她就带着行李和满口的祷告离开了。 我已经很习惯一个人待在厨房里。早上,我很早就起床去买牛奶和面包。当安登妮雅醒来时,我带着给莎拉的奶瓶和安登妮雅的咖啡来到她房里。我偶尔会给莎拉喂奶,然后帮她洗澡;我还会拿安登妮雅和我一起买给莎拉的玩具,试着逗她笑。 莎拉长得愈来愈漂亮,头发和牙齿都长出来了,也懂得会笑。而且,还习惯吸吮她的左姆指。 不幸的是,安登妮雅必须再回去工作,因为她父母不再寄钱给她了。 安登妮雅每天晚上都会出门,她在一家小酒馆里上班,她必须跳舞唱歌,直到深夜才回家。到了早上,她都很疲倦,也无法照顾莎拉。 每天早上,有个邻居会过来为莎拉洗澡,然后把她放在厨房的婴儿围栏里,给她玩具玩。当那位邻居在做中饭c洗衣服时,我就陪莎拉玩。邻居洗完衣服后,就离开了。如果安登妮雅还在睡觉,就由我照顾莎拉的一切。 到了下午我将莎拉放在小推车里带她去散步。我们在公园里的空地上逗留,我让莎拉在草地上跑来跑去,在沙堆里玩,把她放在秋千上晃荡。 六岁时,我必须上学。第一次是由邻居送我去上学的。她和老师讲了一些话之后,就留下我一个人。到了放学时间,我就回去看看一切是否安好,然后带莎拉出去散步。 我们愈走愈远,而且毫无目的地。就这样,我在无意间来到了以前和我父母亲居住的那条街道。 这件事我没告诉安登妮雅,也没告诉任何人。但是,我每天都会设法经过那幢有绿色百叶窗的房子前,在那儿停留一会儿。我哭了,莎拉也和我一起哭。 那幢房子早已废弃,百叶窗紧闭,烟囱也不再冒烟。前面的花园长满了杂草,后院的核桃掉了一大片在草地上,但是没有人去捡。 一天晚上,当莎拉入睡时,我走出屋子,在街上奔跑;就在这样一个宁静c沉寂的黑夜里奔跑。由于战争的缘故,街灯都已熄了;家家户户的窗子也为了防止灯火外泄放下窗帘遮住了,星星的微光对我而言已经足够。所有的街道,所有的巷子,都刻印在我的脑海里。 我翻过栅栏,在那幢房子周围徘徊,然后坐在胡桃树下。我的手碰到了草地上又硬又干的核桃,我将它们装满口袋。第二天,我带了一双袋子回到那儿捡拾核桃,能提多少就捡多少。安登妮雅一看到厨房里的那袋核桃,就问我:“那些核桃是哪儿来的” 我说:“在我们家花园里捡来的。” “什么花园我们没有花园啊” “是我以前住的那间屋子的花园。” 安登妮雅将我抱到她膝上。 “你是怎么找到的你是怎么想起来的当时你只有四岁啊” 我说:“现在我已经八岁了。告诉我,安登妮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告诉我,他们现在全都在哪儿他们怎么了我爸爸,我妈妈,还有路卡斯” 安登妮雅哭了,她紧紧抱住我说:“我希望你忘掉这一切,我过去从不向你提起,为的就是要让你忘掉这整件事” 我说:“我一点儿也没忘,每天晚上我望着天空,就会想到他们。他们全都在天上,是不是他们全都死了” 安登妮雅说:“不,不是全部,只有你父亲。是的,你父亲死了。” “我妈妈呢她在哪里” “在医院。” “那我的兄弟路卡斯呢” “在s市,靠近边界的一家康复中心。” “他发生了什么事” “被一颗流弹射中” “什么流弹” 安登妮雅推开我,站了起来说:“科劳斯,让我静一静,求求你,让我静一静” 她走回房里,扑倒在床上,然后不停地啜泣,莎拉也跟着哭了起来。我把她抱在怀里,坐在安登妮雅的床边。 “别哭,安登妮雅,把一切都告诉我,最好让我知道这整件事的经过,我现在已经长大,可以知道事情的真相了。自己胡思乱想会比知道真相还更糟呢” 安登妮雅抱起莎拉,让莎拉躺在她身旁,然后对我说:“你躺另一边吧我先哄莎拉睡,待会儿要告诉你的事,不要让她听到。” 我们三个人都躺在那张大床上,有好长的一段时间大家都没说话。安登妮雅不时摸摸莎拉的头发,有时候也摸摸我的头发。当我们听到莎拉规律的呼吸声时,我们知道她已经睡着了。这时,安登妮雅望着天花板,开始说出我母亲如何杀死我父亲的经过。 我说:“我还记得那几响枪声和救护车,另外还有路卡斯,我妈妈也对路卡斯开枪” “不,路卡斯是被一颗流弹射伤的,那颗子弹正好射中他的脊椎附近,他昏迷了好几个月。当时,他们都认为他会残废,不过,现在还是有一丝丝的希望,或许他们可以完全治好他的毛病。” 我问:“我妈妈也和路卡斯一样待在s市吗” 安登妮雅说:“不,你妈妈在我们城里,她在一家精神病院里。” 我问她:“精神病院什么意思她病了还是疯了” 安登妮雅说:“跟其他的病一样,发疯也是一种病。” “我可以去看她吗” “我不知道,没这个必要,这太悲惨了” 我想了一下,然后问她:“为什么我妈妈会发疯她为什么要杀死我爸爸” 安登妮雅说:“因为你爸爸爱上我了,他爱我们,莎拉和我。” 我说:“当时莎拉还没出生,所以是因为你,如今会发生这些事都是因为你要不是你,即使是在战争期间,幸福还是会在那幢有绿色百叶窗的房子里延续下去,战争之后也一样。要不是你,我爸爸就不会死,我妈妈不会发疯,我的兄弟也不会残废,而我也不会孤孤单单一个人。” 安登妮雅沉默不语,我离开房间。 3 我走进厨房,抓起安登妮雅准备用来购物的钱;每天晚上,她总会将第二天买东西所需的钱留在厨房的餐桌上,她也从不问我花了多少钱。 我走出大门,直接走到一条大马路上,那儿有几辆公车和电车来来往往。我向一位正在街角等车的老太太问道:“对不起,这位太太,请问搭哪一班公车可以到车站” 她问道:“到哪个车站我的小祖宗,我们这儿有三个车站呢” “那就最近的车站吧” “你先搭五号电车,然后再搭三号电车。你只要向查票员查询,查票员就会告诉你该换哪一班车。” 我来到一个很大的车站,里面挤满了人。人们挤来挤去的,有喊叫声也有咒骂声。我排在售票窗口前的队伍里,向前移动的速度很慢。终于轮到我的时候,我说:“一张到s市的车票。” 售票员说:“这里的火车不开往s市,你必须到南站去搭。” 我又搭了几班公车和电车。当我到达南站时都已经入夜了,而且直到第二天早上,都没有火车会再开往s市。我进入候车室,在一张长椅上找了个位子。这里人很多,味道很臭,烟斗和香烟冒出来的烟刺痛了我的眼睛。我试着入睡。但是当我闭上眼睛时,我却看到莎拉独自一个人在房里,她到厨房里找不到我就哭了。整个晚上,她都是一个人,因为安登妮雅必须外出上班。而我却坐在候客室里要前往另一个城市,前往那个可以见到我兄弟路卡斯的城市。 我想到那个城市去看我的兄弟,我要找到他,然后我们再一起去找我们的妈妈。明天早上,我就要去s市了,我就要出发了。 我一直都睡不着。我发现粮票在我口袋里;没粮票,安登妮雅和莎拉就没东西吃。 我必须回去。 我在路上奔跑,我的运动鞋没发出声音。一大清早,我已跑回安登妮雅家附近。我先排队买面包,然后再排队买牛奶,接着就走路回家。 安登妮雅坐在厨房里,她搂看我说:“你上哪儿去了莎拉和我哭了一整个晚上。你不能再一个人跑掉丢下我们。” 我说:“我不会再丢下你们不管了。这里有面包和牛奶,钱不太够。我去车站,然后又到另一个车站。我想去s市。” 安登妮稚说:“我们很快就可以一起去s市了,去找你的兄弟。” 我说:“我还想去看我妈妈。” 某个星期一的下午,我们前往精神病院。安登妮雅和莎拉待在柜台服务处。一位护士带我到一个小房间,里面有一张桌子和几张椅子。另外,窗前还有一张独脚小圆桌,桌上摆了一些绿色植物。我坐在房里等待。 那位护士又过来了,她扶着一位身穿病服的女人,让她坐在一张椅子上。 “科劳斯,向你妈妈道日安啊” 我看着那个女人,她又肥又老,头发白了一半。她的头发往后扎,在脖子后面用一根毛线绑着。当她转过身子久久望向紧闭的房门时,我看到了这一切。然后,她问那位护士:“路卡斯呢他在哪里” 护士回答她:“路卡斯没办法过来,但是科劳斯在这里。科劳斯,向你妈妈道日安。” 我说:“日安,妈妈。” 她问道:“为什么只有你一个人来为什么路卡斯没和你一起来” 护士说:“路卡斯最近几天也会过来的。” 母亲看着我,泪水在她浅蓝色的眼珠里流出来。她说:“骗人你们一直都在骗人” 她流鼻水,护士替她擤掉。母亲把头垂在胸前,不再说什么,也不再看我了。 护士说:“她很累了我要扶她回床上躺着。科劳斯,要不要过来亲亲你妈妈” 我摇摇头,站了起来。 护士说:“你可以自己找到服务处。是不是” 我什么也没说,径自离开房间。我经过安登妮雅和莎拉面前,一句话也没说,便走出那幢医院建筑物,然后在大门前等她们。安登妮雅搭上我的肩,莎拉牵起我的手,但是我把手抽回来插在口袋里。我们不说话,一路走向公车站牌。 到了晚上,安登妮雅外出上班前,我对她说:“我见到的那个女人不是我妈妈,我以后再也不去看她了。你倒是该去看看她,去了解你所做过的事。” 她问道:“科劳斯,你永远都无法原谅我吗” 我没回答。她又说:“如果你能知道我有多么爱你就好了。” 我说:你不必这么做你不是我妈妈,只有我妈妈才应该爱我;但是她只爱路卡斯,这都是因为你的缘故” 战火愈来愈接近了。这个城市无论日夜都有炮火轰炸。我们在地下室里度过很长的时光。在那里,我们还准备了床垫和毯子。刚开始,邻居们也会到这个地下室来避难,但是有一天,他们都不见了。安登妮雅说,他们全都被抓到集中营去了。 安登妮雅没再上班,她跳舞的那间小酒馆关门了,学校也停课了。即使有粮票,也很难买到食物。幸好安登妮雅有个朋友,他有时候会过来我们家,来的时候就替我们带面包c奶粉c饼干和巧克力。到了晚上,那个朋友因为宵禁的关系,就留在我们家过夜。那几个晚上莎拉和我睡在厨房里,我抱着她静静轻摇,并且告诉她,我们不久就会再见到路卡斯了。然后,我们望着星星入睡。 一天早上,安登妮雅很早就唤醒我们。她要我们穿暖和一点,要我们多穿几件衬衫和几件套头毛衣,然后再穿上外套和带上几双鞋子,因为我们即将要有一个长途旅行。她用两个箱子装满了我们其余的衣服。 安登妮雅的那位朋友开车过来接我们。我们把行李全放在车子的行李厢里。安登妮雅坐前座,莎拉和我坐后座。我们在一座立有木头十字架的坟前停下来,十字架上写着我父亲的姓名,他的名字是复合名,也就是我和我兄弟的名字科劳斯路卡斯t。 在那座坟上,有几束已经枯萎的花,但是其中有一束很新鲜,是一束白色康乃馨。 我告诉安登妮雅:“以前我妈妈在花园里到处都种满了康乃馨,这是我爸爸特别喜欢的花。” 安登妮雅说:“我知道。过来,孩子们,向你们的父亲说再见吧” 莎拉依言说了。“爸爸,再见。” 我说:“这不是莎拉的父亲,他是我和路卡斯的父亲。” 安登妮雅说:“我已经跟你解释过了,难道你还不懂算了,过来,我们没有时间了。” 我们回到车上,那辆车载我们到南站。安登妮雅向她朋友道谢,然后又向他道别。 我们在售票口前排队。只有在那个时候,我才敢提起勇气向安登妮难问道:“我们要去哪里” 她说:“到我父母家,但是我们是先在s市停留,去带你的兄弟路卡斯和我们一道走。” 我握起她的手,亲了一下。 “谢谢你,安登妮雅。” “别谢了,我只知道那个城市和那家康复中心的名字,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 当安登妮雅付了车票钱后我才知道,那笔买菜钱无法付得起到s市的旅费。 这趟旅程并不好受,车厢挤满了人,有太多人想要逃离战争前线。我们三个人只有一个位子可以坐,坐着的人要把莎拉抱在膝上,而另一个人就站着。一路上,我和安登妮雅交替了好几次轮流抱莎拉。这一趟路原本只要花五个小时就可以到达目的地;但是因为不断传来空袭警报,所以总共花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30节 了十二个小时才到达,只要一遇上空袭警报,这列火车就会在旷野中停下来,接着,乘客全都跑出车厢,冲到原野中趴倒。通常在这个时侯我会把外套摊在地上,让莎拉躺在上面,我趴在她身上,防止她被流弹c碎片或炮弹击中。 到了深夜,我们才到达s市。我们在一家旅馆投宿。一进入房间,莎拉和我就立刻在大床上躺了下来。而安登妮稚则下楼到酒吧里打听消息,直到早上才回来。 现在,她已经有康复中心的地址可以找到路卡斯了。我们明天就要到那里去找他。 这是一栋座落在公园里的建筑,整栋建筑已被炸毁了一半,里面空空荡荡的。我们看着那一面又一面被浓烟熏黑的墙壁。 那家康复中心是在三个星期前被炸毁的。安登妮雅到处查询,她询问了当地的政府机关,试着找寻中心里的幸存者,最后才找到女院长家的地址。我们到她家去。 她说:“你说的那个小路卡斯我记得很清楚。他是中心里最坏的一个孩子,总爱捉弄捣乱其他人,是个让人很难忍受而又无可救药的小孩。从来就没有人来探视他,也没有人在意他。如果我没记错,这事关一个家庭悲剧,其他我就没什么好再告诉你的了。” 安登妮雅坚持问道:“轰炸之后,你还见过他吗” 女院长说:“我自己也在那场轰炸中受了伤,但是却没有人关心我许多人跑来跟我谈的c询间我的全都是和他们孩子有关的问题,但是却没有人关心我轰炸过后,我自己甚至在医院里住了两个礼拜。这种打击,你能了解吗但是我不放在心上,因为我对所有的孩子都有责任。” 安登妮雅又问她:“你想一想,你还知道路卡斯什么事吗在轰炸之后,你还见过他吗他们都如何处理那些幸存的孩子” 女院长说:“我没再见过他。我说过了,我自己也受伤了那些活着的孩子被送回自己的家,而死了的孩子就被埋在这个城里的墓地。至于那些活着却又不知道地址的小孩,就被安排住在乡村c农家或是一些小镇里。那些收留他们的人家,等到战争结束时,就会让孩子们回来。” 安登妮雅查询了那个城市的死亡名单。她对我说:“路卡斯没死,我们会找到他的。” 我们又搭上火车,来到一个小车站。我们直接走到小镇中心。安查妮雅怀里抱着睡着的莎拉,而我则提着那些行李。 我们来到中央广场。安登妮雅按了按门铃,一个老妇人过来开门。这个老妇人我早就认识她了,她是安登妮雅的母亲。她说:“幸好你们还安然无恙,真是担心死了我不断为你们祷告。” 她从我手上把行李接过去。“你和她们一起来啦” 我说:“我不能不来,我得照顾莎拉。” “当然,你是该照顾莎拉的。” 她搂紧我,亲了我一下,然后抱起莎拉。 “你好漂亮呀你长大了哦” 莎拉说:“我想睡觉,我要和科劳斯一起睡。” 我们睡在同一个房间,那个房间是安登妮雅小时候睡的。 莎拉称安登妮雅的父母亲叫“外婆”和“外公”,而我则喊他们玛蒂黛伯母和安德烈斯伯父。安德烈斯伯父是个牧师,他因为生病所以没被征召。他的脑袋老是在抖动,看起来好像一直在说“不”。 安德烈斯伯父常常带我到这个小镇上逛,有时甚至还逛到入夜。他说:“我一直想要有个男孩,一个能了解我对这个小镇是如何难以忘怀的男孩;他会了解这些街道c这些房子和这片天空的美丽。是的,在任何地方再也找不到这样美丽的天空了。你看,这片天空的色彩是任何文字都无法形容的。” 我说:“就像是做了一场梦。” “一场梦,是的。我只有一个女儿,她很早就离家了,当时她还很年轻。然后,她就带了一个小女孩和你一起回来,你不是她的儿子,不是我的孙子,然而你却是我一直在期待的男孩。” 我说:“但是,等我妈妈康复之后,我就必须回到她身边了。而且,我还必须去找我的兄弟路卡斯。” “是啊当然我希望你会找到他们。但是,如果你不打算找他们,你可以永远住在我们家。你可以上学念书,也可以选择一种适合自己的职业。你长大后想做什么” “想娶莎拉。” 安德烈斯伯父笑着说:“你不能娶莎拉,你们是兄妹。你们是不可能结婚的,而且法律上也不允许。” 我说:“我只要和她住在一起就行了没有人能阻止我继续和她住在一起” “你以后会遇到其他许多你想娶的年轻女孩。” 我说:“我不这么认为。” 不久,在街上散步变得很危险,而且晚上也禁止人们外出。在躲警报的时候,或是在躲炮轰的时候该做什么呢白天,我给莎拉上课,我教她读书c写字,还让她做一些算术练习。这屋子里有很多书,我们甚至还在阁楼里找到一些儿童书,另外还有几本安登妮雅小时候的课本。 安德烈斯伯父教我下棋。当女人都上床睡觉时,我们就开始下棋,一直下到深夜。 起初一直都是安德烈斯伯父赢棋。当他开始输棋时,他也失去了玩棋的兴趣。 他对我说:“对我来说,你太厉害了,小男孩我不想玩了,我什么也不再想了,所有的希望都离我而去我也不再抱有那些迷人的梦想了,我只有平庸的梦想。” 我试着教莎拉玩棋,但是她不喜欢,她比较喜欢简单一点的游戏,还有所有我为她说过的故事。无论是哪一个故事,即使已经说了二十遍,她也一样喜欢。 当战火转移到别的国家时,安登妮雅说:“我们可以回首都的家了。” 她母亲说:“你们会饿死的。让莎拉留在这儿住一阵子吧你至少要找到一份工作和一个像样的住所才行呀” 安德烈斯伯父说:“也让那男孩子留在我们家吧我们镇上有好学校,等找到他兄弟时,我们也会把他兄弟接过来和我们住在一起。” 我说:“我必须回首都去看看我母亲的情况如何。” 莎拉说:“如果科劳斯回首都,我也要回去。” 安登妮雅说:“我自己一个人走就好了,等我找到房子,我会来接你们回去。” 她亲亲莎拉,然后亲亲我。她在我耳边说:“我知道你会照顾她,我相信你。” 安登妮雅走了,我们待在玛蒂黛伯母和安德烈斯伯父家。我们把身上弄得干干净净的,而且吃得也很好,但就是不能出门,因为到处都有外国士兵,而且一片混乱。玛蒂黛伯母害怕我们会发生什么事。 现在,我们各自有一个房间。莎拉睡在她母亲以前的那个旁间,我就睡在客房里。 到了晚上,我就搬张椅子放在窗前,望着那座大广场。广场上几乎没人了,只有几个醉汉和一些士兵在那儿走来走去,偶尔会有一个看起来似乎比我还小的男孩一跋一跋地穿过那座广场。他吹奏口琴走进一家酒吧,过一阵子又走出来,然后再到另外一家酒吧。将近午夜,当所有酒吧都打烊了,那男孩吹着他的口琴往小镇西边的方向离去。 一天晚上,我指着那个男孩给安德烈斯伯父看。“为什么不禁止他在深夜里外出呢” 安德烈斯伯父说:“一年前我就注意到了,他住在我们这个小镇的尽头,在他外婆家。那个妇人的生活相当穷困,看来那孩子是个孤儿。他在酒吧里表演是为了赚点钱,经常可以在那些酒吧里看到他。每个人都对他很好,他受到全镇人的保护,也受到上帝的庇护。” 我说:“我应该算是很幸福的” 安德烈斯伯父说:“那是当然啦” 三个月之后,安登妮雅来接我们回去。伯母和伯父却不让我们走。伯母说:“再让小女孩留下来吧她在这里过得很快乐,而且什么也不缺” 安德烈斯伯父说:“至少留下这个小男孩吧现在局势都稳定下来了,正好是寻找他兄弟的时机。” 安登妮雅说:“没有他,你们也可以去找啊我要带走这两个小孩,他们得和我住在一起” 4 如今,我们在首都拥有一幢四个房间的大公寓。除了这四间寝室之外还有一间客厅和一间浴室。 我们到达的那个晚上,我为莎拉说了一个故事,然后轻抚她的头发,直到她入睡为止。我听到安登妮雅和她的朋友在客厅里谈话。 于是,我穿上我那双运动鞋走下楼,跑过那些熟悉的街道。如今,这些大大小小的街道和巷弄都被街灯照得通明。战争已经结束了,不再有灯火管制,也不再有宵禁。 我在自己的家门前停下脚步。厨房的灯是亮的,起初,我猜想是那些外国士兵住在里面,客厅的灯也是亮的。夏天,窗子大开,我靠过去,有人在说话,是男人的声音,我小心翼翼从窗口窥视,母亲坐在一张扶手椅上听收音机。 一个星期里,我每天窥视母亲好几次。她从这个房间到另一个房间来回走动,经常待在厨房里忙。她也会整理花园,种种花c浇浇水。到了晚上,她便久久待在那间窗子面对庭院的主卧房里看书。每隔一天,会有一位护士骑脚踏车过来,她在屋子里大约待上二十分钟,和母亲闲聊c量脉搏,有时候替母亲打一针。 有个年轻女孩每天早上都过来一次,她总会带来满满的一篮东西,然后带着空篮子离开房子。尽管如此我仍然继续帮安登妮雅买东西。其实她自己去买东西并不费力,而且她还有个朋友可以帮她忙。 母亲瘦了,她不再是我当时在医院里看到的那个不修边幅的老妇人。她脸上又露出了昔日的安祥,头发也恢复了原本闪亮的色泽,而且还用一只深红色的发髻盘起来。一天早上,莎拉问我: “科劳斯,你去哪儿你最近经常出去,都到哪儿去了甚至晚上也出去。昨晚我到你房里,因为我做了一个恶梦,你却不在那里,我好害怕哦” “害怕的话,为什么不到安登妮雅的房里去” “我不想去那儿,因为她有朋友。他几乎每天晚上都在我们家睡觉。科劳斯,你都到哪儿去了啊” “我只是去散散步,到街上散散步。” 莎拉说:“你都到那栋没人住的屋子去散步,而且在空屋子前面哭,对不对你为什么不也带我一起去呢” 我告诉她:“已经不是空屋了,莎拉,我妈妈回来了,又住在我们家里了,我也必须回去。” 莎拉哭了起来。“你要和你妈妈住在一起不再和我们住了没有你,我该怎么办科劳斯” 我在她的眼睛上亲吻了一下。“那我呢我没有你,又该怎么办莎拉。” 我们两个都哭了,躺在沙发上紧紧抱在一起,抱得愈来愈紧,彼此的手臂和腿也互相缠绕在一起。泪水在我们脸庞上直流,渗进我们的发丝中,滴在我们的脖子上,流进我们的耳朵里。我们啜泣c颤抖,心中一股寒流袭来,令我们直打哆嗦。 我感觉裤子里的两腿间湿掉了。 “你们两个在干什么发生了什么事” 安登妮雅拉开我们,分别推得远远的,然后坐在我们两人之间。她摇晃我的肩膀说:“你做了什么事” 我大叫:“我没伤害莎拉我什么都没做” 安登妮雅把莎拉抱在怀里。“噢老天爷我早就该料到了” 莎拉说:“我想我尿裤子了。” 她紧紧搂住她母亲的脖子说:“妈妈妈妈科劳斯要去和他妈妈住在一起。” 安登妮雅结结巴巴地说:“什么什么” 我说:“是的,安登妮雅,和她住在一起是我的责任。” 安登妮雅大叫:“不可以” 然后,她又说:“是的,你是应该回你妈妈家。” 第二天早上,安登妮雅和莎拉送我走。我们在我家那条街的街角停下来。安登妮雅亲了我一下,然后递给我一把钥匙。 “这是我家的钥匙。你想回来随时都可以回来,我会保留你的房间不去动它。” 我说:“谢谢你,安登妮雅。我会尽可能常常回来看你们。” 莎拉一句话也没说,脸色很苍白,红着两只眼睛望向天空,夏日早晨万里无云的蓝色天空。我凝望莎拉,这七岁大的小女孩是我的初恋,我想我不会再爱上别人了。 我在我家的对街停下来,放下行李箱,坐在上面。我看到那个年轻女孩带着篮子来了又走。我依旧坐着,没力气站起来。接近中午,肚子开始饿了,头昏眼花,胃很痛。 下午,那位护士骑着脚踏车来到屋前。我提着行李跑过街道,在她还没进入花园之前抓住她的手臂。 “女士,拜托你,女士,我在等你。” 她问道:“有什么事吗你生病了吗” 我说:“不是,我害怕,我害怕走进这栋房子。” “你为什么要进入这栋房子” “这里是我家,我母亲的家。我害怕我母亲,我已经有七年没见到她了。” 我吞吞吐吐,全身颤抖。 “冷静一点你应该是科劳斯吧还是路卡斯” “我是科劳斯。路卡斯不在这里,我不知道他在哪里,也没有人知道。这就是我害怕见到母亲的原因;只有我一个人,却没有路卡斯。” 她说:“是的,我了解。你是应该等我的。你母亲以为她自己杀死了路卡斯。我们一起进去吧跟我来” 那护士按按电铃,母亲在厨房里喊道:“进来,门没锁。” 我们穿过阳台,在客厅里停下脚步。那护士说:“我要给你一个惊喜” 这时,我母亲出现在厨房门口,她的手在围裙上抹了几下,瞪大了眼睛看着我,低声说道:“路卡斯” 护士说:“不,这是科劳斯。路卡斯一定也会再回来的。” 母亲说:“不,路卡斯不会再回来了。是我杀了他,我杀了我的小宝贝,他永远也不会再回来了” 母亲坐在客厅里的椅子上,身体在颤抖。护士替母亲卷起衣袖,为她打了一针。母亲任由她打针。 护士说:“路卡斯没死,他被送到康复中心,我已经跟你说过了。” 我说:“没错,他在s市的一家康复中心里。我去找过他。虽然中心被炸毁了,但是死亡名单上,并没有登记路卡斯的名字。” 母亲小声问道:“你没骗我吗,科劳斯” “没有,妈妈,我没骗你” 护士说:“这是真的,你并没有杀死路卡斯。” 这时候,母亲平静下来了,她说:“我们得去那里一趟。科劳斯,你和谁一起去的” “和孤儿院的一位女士。她陪我去那儿,她有家人住在s市附近。” 母亲说:“孤儿院有人说你被寄养在一户人家里,那家人很照顾你。你应该把他们的地址给我,我要去谢谢他们。” 我又开始结结巴巴了。 “我不知道他们的地址,我在那里住的时间很短。因为因为他们都被送到集中营了。后来我就到孤儿院。在孤儿院里,我什么都不缺,所有的人都待我很好。” 护士说:“我要走了,我还有很多事要做呢。科劳斯,你要送我出去吗” 我送她到大门前。她问我:“科劳斯,这七年来,你都住在哪儿” 我对她说:“我跟我母亲说的话你都听到了。” 她说:“不错,我听到了。不过,这些并不是实话。亲爱的,你的谎话说的太差劲了我们曾经到孤儿院调查过,你并不住在孤儿院。另外,你是怎么我到这里的你又是怎么知道你母亲回来了” 我沉默不语,她又说:“你可以保留你的秘密,你这么做一定有原因。但是别忘了,这些年来我都在照顾你母亲,我愈知道关于她的事,就愈能帮助她。你突然带着行李出现,所以我有权利问你是从哪儿来的。” 我说:“不,你没有权利。我人在这里,就是这祥。告诉我,我母亲的情况如何” 她说:“就像你一样正常。可能的话,尽量要有耐心。如果她发作了,就打电话给我。” “发作是什么样的情况” “别怕,不会比今天更糟。她会大叫c发抖,就这样而已。喏这是我的电话号码,如果情况不佳,就打电话给我。” 母亲在客厅的椅子上睡着了。我提着行李到那间小孩房,就在走廊的尽头。这里一直都有两张床两张成年人的床。正好是父母亲在“那件事”发生之前买的。我还找不到适当的字眼来形容我们所发生的事。或许可以说那是悲剧c是惨案c是一场灾难。但是,在我的脑海里只称它是“那件事”,再也没有其他字眼了。 小孩房很干净,而长床也一样,看得出来母亲在等我们。但是,她最盼望的是我的兄弟路卡斯。 5 我们在厨房里静静吃饭。突然,母亲说道:“我一点儿也不后悔杀了你父亲,如果我认识那个你父亲为了她而要离开我们的女人,我也会杀了她。我会弄伤路卡斯都是她的错,一切都是她的错不是我的错” 我说:“妈,别想了,路卡斯虽然受伤了,但是并没死,他会回来的。” 母亲问:“他要怎么找才能找得到这房子” 我说:“就像我一样,如果我能找到,他就能找到。” 母亲说:“你说得对,我们更不应该离开这里。他会来这里找我们的。” 母亲服下安眠药,很早就睡了。夜深时,我到她房里看她。她仰睡在那张大床边缘,她的脸朝向窗子,剩下的那个空位是她丈夫的床位。 我只睡了一下,眺望星星,就像在安登妮雅家里看到的一样。过去的每个夜里,我总会想起我的家人和这栋房子。在这里,同样的,我也想念莎拉她的家人,还有她住在k镇的外祖父c外祖母。 一醒来,我便发现窗前有几株胡桃树的枝干。我走进厨房,亲了母亲一下,她对我笑笑。厨房里有咖啡和茶,年轻女孩带着刚出炉的面包来了。我告诉她不必再来了,因为我可以自己去买东西。 母亲说:“不,薇洛妮卡,你还是过来,科劳斯还太小,没办法自己去买东西。” 薇洛妮卡笑着说:“他没这么小,但是,他在店里找不到我们要的东西。我在医院厨房里工作,我带来的东西都是在那儿找到的。你懂吗科劳斯,你在孤儿院里吃得很好,所以你无法想像如何在城里找食物。你得花些时间在商店前面排队。” 母亲和薇洛妮卡相处得很融洽,她们笑c她们彼此搂在一起。薇洛妮卡在说她的恋爱史,都是一些愚蠢的话题:“那时候他告诉我所以我也对他说了然后他就试着想要吻我。” 薇洛妮卡帮母亲染发,用的是一种叫指甲花的染剂。这东西可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31节 以让母亲的头发恢复以往的色泽。薇洛妮卡也注意到了母亲的脸,她为母亲敷脸美容,然后用一些小刷子c瓶瓶罐罐和铅笔似的东西帮母亲化妆。 母亲说:“路卡斯回来的时候,我要体面一些。我不要让他觉得我邋邋遢遢c又老又丑的。懂吗科劳斯” 我说:“是的,妈妈,我懂。可是你那头灰发和不化妆的模样也很好啊” 母亲给了我一巴掌。 “科劳斯,回你房里要不然就出去走走我被你给气死了” 然后,她又问薇洛妮卡:“我为什么没有一个像你这样的女儿呢” 我出去了,到安登妮雅和莎拉家附近散步,还到墓地去找我父亲的坟墓。我只和安登妮雅来过这里一次。墓园很大。 我回家,打算帮母亲整理花园。但是,她却对我说:“去玩吧。把你的小汽车和脚踏车拿出来” 我看着母亲说:“难道你不知道这是四岁小孩玩的玩具吗” 她说:“还有秋千啊” “我也不想再荡秋千” 我到厨房拿了一把刀,将秋千上的四根绳子割断。 母亲说:“你至少得留下一个秋千,路卡斯会很高兴的。科劳斯,你这孩子真是太任性了,而且还这么恶劣” 我回到那间小孩房,趴在床上写诗。 晚上,母亲有时候会高声呼喊我们。 “路卡斯,科劳斯,吃饭啦” 我走进厨房,母亲一见到我,便又从餐具橱里取出第三只碟子留给路卡斯;要不然就是把碟子丢到洗碗槽里,碟子当然摔破了;再不然,她就递东递西的,如同路卡斯在那儿一般。 有些时候,母亲还会在夜里来到小孩房,轻拍着路卡斯的枕头,然后对他说:“好好睡哦祝你有个好梦明天见。” 说完便离开。但是,有些时候她会跪在床边好久好久,然后把头靠在路卡斯的枕头上睡着了。 我躺在床上一动也不动,呼吸时尽可能不发出声音。然而,当我在第二天早上醒来时母亲已经不在那儿了。我摸摸另一张床的枕头,上面有母亲湿答答的泪水。 无论我做什么事,都无法让母亲满意。 “你从来就学不会干干净净地吃东西。看看路卡斯,他就从不弄脏桌布。” 如果我花了一整天在花园里除草,然后当带着一身污泥回家时,她便对我说:“你就像头猪一样脏,换成是路卡斯,他就一定是干干净净的。” 当母亲从政府那儿领到一笔微薄的钱时,她便会进城,然后带回一些昂贵的玩具。她把这些东西全藏在路卡斯的床底下,然后警告我:“别碰这些东西等路卡斯回来时,这些玩具必须一样保持这么新。” 如今,我才知道母亲必须服用的药有哪几种。护士全都告诉我了。 因此,当她不想吃药或忘了吃药时,我就会在她的咖啡c她的茶或汤里下药。 九月,我又开始上学。战争前,我就已经上过这所学校了。我应该可以在学校里遇见莎拉,但是她并没有来上学。 放学后,我去按安登妮雅家的门铃,没人应门。我用钥匙打开大门,屋里一个人也没有。我到莎拉的房间,拉开她的抽屉,一本习字本也没有;她的衣橱里,也同样一件衣服也没有。 我走出屋子,将屋子的钥匙丢到路上正在行驶的电车前面,然后回我母亲家。 九月底,我在墓园突然遇到安登妮雅。我终于找到父亲的坟墓了。那天,我带来一束父亲喜欢的白色康乃馨,在他坟上已有另外一束,我将自己手上的这一束摆在旁边。 我不知道从何说起。安登妮雅问我:“你到过我家” “是的。莎拉房里空空的,她在哪里” 安登妮雅说:“在我父母家。她必须忘了你,但是她脑子里想到的只有你。无论在哪里,她总想去你母亲家找你。” 我说:“我也一样,我也一直想到她,没有她,我就活不下去。无论在什么地方,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想和她生活在一起。” 安登妮雅将我抱在她怀里说道:“别忘了,你们是兄妹,科劳斯你们不能再像从前一样爱着对方。早知道就不该带你到我家。” 我说:“兄妹那有什么关系没有人知道啊我们的姓也不相同。” “科劳斯,别再这么固执了忘了莎拉吧” 我什么也没说,安登妮雅又说:“我怀了一个小宝宝,我结婚了。” 我说:“你爱上另一个男人,有了另一种生活,那么,你为什么还要来这里” “我不知道,也许是因为你吧你曾经当了我七年的儿子。” 我说:“不,没这回事我只有一个母亲,就是我现在和她住在一起的那个人,也就是被你逼得发疯的那个人。由于你的错,我失去了父亲和兄弟;而现在,你还要将我的小妹妹抢走” 安登妮雅说:“科劳斯,相信我,这一切我也很后悔,我也不希望发生这些事啊我也没料到会有这些后果,我是真心爱你父亲的啊” 我说:“那么,你该了解我对莎拉的爱了吧” “这是不可能的爱情。” “你的情况也一样啊在那件事之前,你就该离开我父亲,或是忘了他。我不想在这里再见到你,安登妮雅;我也不想在我父亲的坟前再见到你。” 安登妮雅说:“好,我不会再来了。但是,科劳斯,我永远不会忘记你。” 6 母亲的钱很少,就像一般的残疾者一样,她从国家那儿领到一点点的钱。我成了她额外的负担。我应该尽快找到一份工作。薇洛妮卡建议我去当送报生。 早上四点起床后,我到印刷厂拿我那捆报纸,跑遍了我被分配到的那些街道。我将报纸放在大门前,放在信箱里,或是放在商店的铁门下。 当我回到家的时候,母亲还没起床,一直到九点她才起床。我准备好咖啡和茶就上学去了,我的中餐是在学校解决的。直到下午五点左右,我才回家。 那位护士渐渐拉长了来访的间隔时间,她说我母亲已经痊愈,只需要服用一些镇静剂和安眠药就行了。 薇洛妮卡也愈来愈不太来访了。来的时候,也只是告诉母亲她对婚姻的失望。 十四岁,我离开学校,开始当排字见习生,这个想法是从那三年送报纸的日子中得来的,我每天从晚上十点工作到早上六点。 我的厂长,格斯帕尔先生要我一起分享他的晚餐。母亲没想到要替我做晚餐,也没想到要去订购煤炭过冬。除了路卡斯,她什么也没想到。 十七岁,我当上正式的排字工人。和其他行业相比较,我的待遇算是不错的了。每个月,我还可以带母亲上美容院一次。在那里,有人替她染发c烫发和做脸部c手部的美容,母亲不希望路卡斯觉得她又老又丑。 母亲不停地责怪我放弃学业。 “要是路卡斯的话,他就会继续念书,然后成为医生,一个伟大的医生。” 当我们的房子因为年久破损,屋顶漏水时,母亲就会说:“路卡斯将会成为建筑师,一个伟大的建筑师。” 当我把自己的第一篇诗作拿给母亲看,母亲读了之后,便会说:“路卡斯将会成为作家,一个伟大的作家。” 我再也不出示自己写的诗了,我将它们藏起来。 机器咔嚓咔嚓的声响帮助我写作,赋予我词句上的节奏,唤醒我脑海里的影像。当我排完报纸版面时,已是夜深人静了。我在自己编排c印刷完成的小短文上署名“科劳斯路卡斯”,以这个笔名纪念我那位行踪不明的兄弟。 我们在报纸上发表的新闻完全与事实相反,“我们拥有自由”这个句子,每天印刷了上百次,但是在街上到处都可以见到外队的士兵;大家也都知道,还有许许多多的政治犯和外国旅客被拘禁。甚至在我国境内,我们也无法随自己的意愿前往任何一个城市。因为有一次我想到k镇去见莎拉,当我到达k镇的邻镇时,便有人拦下我,在彻夜的盘问之后,又将我送回首都,所以我才知道这件事。 每天,我们也印刷了上百次“我们生活在富足c幸福的日子里”的句子;起初我认为对其他人而言这是真的,母亲和我则因为“那件事”而变得既悲惨又不幸。但是,格斯帕尔告诉我,我们家一点儿也不能算是例外,因为包括他自己c妻子和三个小孩,正靠着绝无仅有的悲惨方式生活呢 此外,在我下班时的大清早里,我和那些卖力工作的人们擦身而过,一点儿也看不到幸福的景象,更谈不上有富足的生活了。 当我问到为什么我们要发表这么多谎言时,格斯帕尔回答我:“针对这个问题,你甚至不要有任何怀疑,只要做好你的工作,什么都别管。” 一天早上,莎拉在印刷厂前等我。我从她面前经过,却认不出她。我是因为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所以才转过身去。 “科劳斯” 我们互相望着对方。我又累c又脏c又没刮胡子,而莎拉却是美丽c纯洁又高雅,她现在已经十八岁了。她先开口说:“你不亲亲我吗科劳斯” 我说:“抱歉,我现在身上很脏。” 她在我脸上亲了一下。我问她:“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工作” “我问过你母亲。” “我母亲你去过我家” “对。昨天晚上,我去的时候,你已经离开了。” 我掏出手帕,擦干满脸的汗水。 “你告诉她你是谁” “我告诉她,我是你小时候的朋友。她问我:是孤儿院的朋友吗我说:不是,是小学的朋友。 “那么安登妮雅呢她知道你来了吗” “不,她不知道。我跟她说,我到大学里办注册。” “早上六点吗” 莎拉笑着说:“她还在睡觉,而且我是真的要去学校。再过一会儿吧,我们还有时间找个地方喝杯咖啡。” 我说:“我想睡觉,我好累而且我得替我母亲做早餐。” 她说:“科劳斯,你似乎不高兴见到我。” “怎么会这么想呢莎拉。外公c外婆还好吗” “很好,但是他们老了许多。我妈妈想把他们也接过来,可是外公不想离开他那个小镇。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常常见面。” “你要登记哪个科系” “我想念医科。现在我回来了,我们可以每天见面呀科劳斯。” “你应该有个弟弟或妹妹吧我最后一次见到安登妮雅时,她怀孕了。” “是啊我有两个妹妹和一个弟弟,但是,我想谈的是关于我们两个人的事科劳斯。” 我问她:“你继父从事什么行业能够养活这么多人” “他在党的领导单位工作。你怎么老是故意岔开话题谈别的事呢” “是的,我是故意的。谈我们两个人的事没什么意义,也没什么好谈的。” 莎拉压低声音说:“你忘了我们如何相爱吗科劳斯,我没忘记你啊” “我也一样,但是见面也无济于事。难道你还不明白” “是的,我刚刚才明白。” 她做了一个手势,招了一辆经过的计程车离开了。 我直接走向公车站牌,等了十分钟,就像每天早上一样,搭上一辆公车,一辆满是恶臭而又挤满了人的公车。 当我回到家,母亲一反往常已经起床了。她在厨房里喝咖啡,对我笑了一笑:“你那个女朋友莎拉好漂亮哦她叫什么来着莎拉然后呢她姓什么” 我说:“我不知道,妈妈。她不是我的女朋友,我已经有好几年没见到她了。她是来找一些老同学的,如此而已。” 母亲说:“就这样那太可惜了你这个年纪也该有个女友,但是你太笨了,一定没办法让女孩子喜欢;尤其是这一类好家庭出生的女孩,加上你干的是出卖劳力的工作,如果是路卡斯就完全不同了。是啊像莎拉这个女孩,就完完全全适合路卡斯。” 我说:“当然啦妈妈,很抱歉,我好累哦” 我躺在床上。睡觉前,我在脑海中和路卡斯交谈。这是我多年来一直持续不断的习惯。谈的内容也几乎同往昔一样是同一件事。我告诉他如果他死了,我很想替代他,因为他实在是很幸运。我还告诉他他得到了最好的那一份,而我却必须承担最沉重的担子,我还对他说,人生根本就一无是处c毫无意义,是一种谬误,是一种永无止尽的苦痛,是造物者的恶意超越了才智的一种发明。 7 我再也没见到莎拉了。偶尔,我在街上一瞬之间似乎是看到她了;然而,那些人都不是莎拉。 有一次,我经过安登妮雅以前住的那栋房子前面,信箱上却没有一个是我熟悉的姓氏。而且,我也不知道安登妮雅新的姓氏。 过了几年,我收到一张结婚喜帖,是莎拉和一个外科医生的喜帖。喜帖上印有双方家人的地址,那是城里最富有c最优美的地区,一个叫做“玫瑰山城”的住宅区。 后来,我结交了很多女朋友,那些女孩都是在印刷厂附近的酒吧里认识的。在上班前或下班后,我都习惯待在酒吧里。他们都是一些女工或侍者,我很难得才见她们几次面,而且也没带过任何女孩回家让母亲认识。 星期天下午,我大半都是在格斯帕尔厂长家里和他们家人一起度过的。我们边喝啤酒边玩扑克牌。格斯帕尔有三个孩子,他的女儿艾丝黛儿也和我们一起玩,她的年龄和我相近,在一家纺织厂里上班。她从十三岁起,就在厂里当织布女工;其他两个男孩年纪比较轻,也是印刷工人。星期天下午,他们都出门去看足球赛c看电影或在城里闲逛。安娜是格斯帕尔的妻子,和她女儿一样,也是织布女工。她总是在洗碗盘c洗衣服c准备晚饭。艾丝黛儿有一头金色秀发,一双蓝色的眼睛,和一张教人想起莎拉的脸蛋。然而,她不是莎拉,不是我妹妹,不是我的“生命”。 格斯帕尔对我说:“我女儿爱上你了,娶她吧我把她交给你,你是唯一配得上她的人。” 我说:“我不想结婚,格斯帕尔。我必须照顾我母亲,还得等路卡斯回来。” 格斯帕尔说:“等路卡斯回来可怜的蠢蛋” 他接着又说:“如果你不娶艾丝黛儿,最好就别再到我们家了” 我再也没上格斯帕尔家。从那时候起,除了漫无目的在墓园或城里走上几个小时之外,就是独自和母亲在家里打发时间。 四十五岁,我当上另一家印刷厂的厂长,这家印刷厂是属于一家出版社所有。我再也不必在夜里工作,而是从早上八点工作到下午六点,中午还有两小时的休息时间。 这时候,我的健康已经严重受损。我的肺部积存了不少的铅,血液缺氧,充满了毒素。这就是所谓的铅中毒,是印刷工人和排字工人的职业病。我常有腹痛c恶心的感觉。医生要我多喝些牛奶c尽可能多呼吸新鲜空气,但是我不喜欢喝牛奶。我倍受失眠的折磨,因此精神上和身体上经常出现倦怠感。经过三十年来的夜间工作之后,我已经无法在夜里入睡了。 这家新的印刷厂印制各种经典作品c诗集c散文和小说。出版社的社长常常来访,巡视作业情形。有一天,他在架子上发现了我写的诗。他逼问我: “这是什么这些诗是谁写的谁是科劳斯路卡斯” “这是我的,是我写的诗,我是在下班后印的。”我吞吞吐吐地回答。因为按照规定,我没有权利印制个人的作品。 “你是说,这些诗集的作者科劳斯路卡斯就是你” “是的,是我” 他问道:“你什么时候写的” “在这几年里写的,以前我年轻的时候也写了很多。” 他说:“把你写的东西全都带来。明天早上,带着你所有作品到我办公室来” 第二天早上,我带着我写的诗走进社长的办公室。这些诗已经有好几百页了,也许有上千页吧。 社长掂了掂那叠稿纸说道:“就这些你从没打算发表吗” 我说:“我从未想过,我写这些诗,是为自己写的,也是想找点事情做做,好玩而已” “好玩我看不出你的诗里面什么地方有趣。总而言之,我看到的并不是这样。但是,也许你在年轻的时候比较快乐吧” 我说:“我年轻时非常不快乐。” “这倒也是真的,当时也没什么好快乐的。但是革命之后,很多事情都改变了。” 我说:“对我而言并非如此。对我来说,什么都没改变。” 他说:“至少我们现在可以出版你的诗了,不是吗” 我说:“如果你这么想,也这么认为,那就出版吧但是,请别公开我的地址和我本人的真实姓名。” 8 路卡斯回来了,又走了。我打发他走,他留下未完成的手稿,我现在正接下去写。 大使馆人员在未通告我的情况下跑来,那是在我兄弟来访的两天之后。晚上九点,那个男子按了我家电铃,幸好母亲已经入睡。他有一头卷发,又瘦又苍白。我让他进入我的书房,他说: “你们的语言我说得不流畅,如果我表达得很生硬,还请原谅你兄弟,不,就是自称是你兄弟的科劳斯t今天自杀了。下午两点十五分,在东站,当我们要遣送他回国时,他突然跳下列车行驶中的铁轨自杀了。他在我们大使馆里留下一封信给你。” 这位先生交给我一封信,上面写着“科劳斯t亲启”。 我拆开那封信,信上是这样写的:“我很希望能埋葬在我们父母的坟旁。”然后是他的签名路卡斯。我把信交给那位大使馆人员。 “他想埋在这个地方。” 那位先生看了信之后,问道:“他的签名为什么是路卡斯他确实是你的兄弟吗” 我说: “不是,但是按情形看来,我是无法拒绝他所相信的事了。” 那位先生说:“奇怪的是,两天前他来你家之后,我们问他是不是找到家里的什么人了,他都回答没有。” 我说:“他说的是真的。我们之间并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那位先生问道:“那么你还是允许让他葬在你父母的坟旁吗” 我说:“是的,葬在我父亲坟旁。他是我家中唯一死去的人。” 我和大使馆的那位先生跟在灵枢后头走。天空正在飘雪。我捧着一束白色康乃馨和一束红色康乃馨,这两束花都是从花店里买来的。在我家花园里,即使是夏天,也不会有康乃馨。母亲在花园里种遍了各种花,就只缺少康乃馨。 在父亲的坟墓旁边,掘出了一个新的墓穴。他们将我兄弟的棺材放下去,然后在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32节 坟墓上立了一个十字架,十字架上面以不同的拼法刻着我的名字。 我每天来到墓地,看到的是那个刻着克劳斯c这个名字的十字架,于是想到必须换上另一个刻着路卡斯名字的十字架才行。 我还想到,我们四个人很快又可以相聚在一起了。一旦母亲死了,我也没有任何理由继续活下去。 火车。这真是个好主意 完 附记 若以“三部曲”的形态来定位,那么这套作品便可说是分别由正篇c续篇c完结篇构成一贯的主题。读完这三部作品之后,我们可以发现,作品与作品之间的表现手法与技巧又各有不同,并且主角人物的情节发展互有矛盾之处,亦互有合理的说明;读来只有令人赞叹不己。 事实上,当我们一脚踏入雅歌塔克里斯多夫所创造的“恶童”世界之后,就很难分辨什么才是“真实”什么才是“谎言”或者全部都是“谎言”另外,我们从书名之中,似乎也能得到一些暗示;例如恶童日记设为第一谎言,接下来的二人证据则为第二谎言,因此第三部作品就名为第三谎言 在文学创作中,有时乃虚为实,有时则实为虚。关于这一点,在雅歌塔克里斯多夫的作品里,我们并未看出有为“说谎”而“说谎”的“无意义的谎言”存在;因此,至少在“虚化”的表象中,作者已经表达出她真实的意念了。至于她所表现出来的具体事物是什么由于她所采取的是“虚化”的间接手法,所以感受度的深浅便要由读者自行去体会。当然,在阅读时也值得花费一些工夫去探究,颇有斗智之趣。 在这一连串的“谎言”之后,令人感到有些怀疑的是,这套作品只会是“三部曲”吗因为在第一c第二c第三部作品的结尾,都分别埋有朝不同方向发展的伏笔,若真要构想出第四部作品并非不可能。换句话说,有没有可能会出现第四部作品各位读者不妨将三部作品的内容互相对照c比较,应该也会有类似的怀疑。当然,这也正是第三谎言为我们带来的题外乐趣。 雅歌塔克里斯多夫曾经在法国媒体上表示:“这套小说中,我融入了相当程度的自传要素,起初也只是想描写自己儿时的情景。文中提及的k镇,其实是我儿时居住的小镇;作品中的人物路卡斯和我有许多类似之处;就和他一样,战争结束时我正好也十岁,而且我也在小时候穿越过边界。他返回祖国时是五十五岁,就是我现在的年龄。至于克劳斯,则是一直与我共度孩提时光的哥哥。无论做什么事c到哪里去,我们都形影不离。因为我和哥哥很亲密,所以就将他化成另一个少年写入小说中。这部小说所要描述的是别离的痛苦与祖国的别离c与母语的别离c与自己孩提时代的别离。我也曾经返回祖国匈牙利探亲;但是,那些自己似乎曾经熟悉的过往痕迹,却一丝丝也寻不回来。那种寻不着自己过去熟悉的土地的惑觉,的确会让人感到鼻酸。” 当然,因为“别离”而产生的种种遭遇过程,也同样是构成故事的要素,甚至更能触动人们的心扉,激发出人性的原始面貌;或许,这不仅是一部好看c有趣的作品吧 :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