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归期》 第十六阕离,真相揭,北汧有王名千翎08(秘) “你……在说什么?” 兮予怔了半天,终于笑了出来,“我就是我,我怎会……是别人?” 将她当做千翎也就罢了,毕竟她还占着人家公主的身体,可疏祠……又是怎么回事偿? 只是心中某个地方,突然便被捅出了口子,有些东西便这样从里向外,一发不可收拾地,一丝一缕地……涌了出来撄。 “臣明白,此事十分地……匪夷所思。” 月还道,依然以一种沉静的目光看着她,“然而,您的身份,的确并非您以为的那般简单……” 话音落下这瞬间,忽然便起了风。阴阴凉凉的气流便这般穿梭在林间,穿透那恍若无物的结界,穿过二人衣上的孔缝,发出了呜呜似哭泣般的声音。 分明是森寒的夜与风,可兮予却已全然不觉得冷,她的耳中,一字一句正回荡着月还低哑的声音,揭开了一个这世上几乎已无人知晓的秘密…… “此事,该追溯至二十七年前……” “也不知是我北汧受了什么诅咒,先王年事渐高,却依然膝下无子,而即便纵观王室众人,也并无佼佼者可出。我北汧偌大一国,竟连个像样的继承人也找不出。” “先王生恐是自己失道惹来天谴,便举办有史以来最盛大的祭祀仪式,向冥界之主祈求宽恕罪孽,并愿献上自己所有的寿命与气运,为北汧换得一位优秀的储君。” “大概真是冥主被先王诚心感化,仪式当夜,先王后便做了个不可思议的梦。” “据闻那梦里一片黑暗,如置身无尽黑夜,伸手不见五指,唯有一个地方散发着温柔的光辉。” “王后朝着那里走了很久很久,最终见到了一棵通体雪白的神树,高大笔直,浑身都发着柔和的白光。从枝到花,没有一处不是纯洁无垢的雪色,让人光是看着,心神便如同被净化一般,安宁无比,平和无比……” 听到这里,兮予心中咯噔一声,怎地这棵树,她似是……见过的? “不久后,王后便传来喜讯,先王欣喜若狂,举国亦是欢腾无比,普天同庆,为这即将到来的小储君。可唯有一人——当时的大祭司月耀大人,在见过王后怀孕的模样后,面色十分严肃,似是感应到了什么。而在他郑重再度向冥主祈祷寻求答案后,告诉了先王一个令人不知该喜该忧的预言……” “明君出,四国乱,天下一统。” 这短短十一字,却仿佛一个魔咒,月还话音甫落,天地仿佛都为之一肃。 “这……是什么意思?” 兮予攥着手问道。 “不知。” 月还摇头,“即便是带回消息的月耀大人本人,也无法参透这一句的奥妙。然而……先王却很高兴。” “他认为,这是预示着我北汧将要诞生一位明君,而这位君主,将会带领我北汧覆灭其余三国,最终一统天下,唯我独尊。” “可是……明君未必便指王后腹中孩儿……”兮予皱了皱眉。 “月耀大人也这般持有疑问。” 月还点头,露出一丝苦笑,“可先王十分执拗,并坚信王后所做之梦,预示着这将要降世的小储君是冥界某位大人物转世。先王还有言,若这般的大人物都不能一统四国,还有谁能?” 兮予沉默了,她忽地想起了一个人,若是那个人的话…… 可是……他真有这般的野心么?即便与她互相折磨,不顾一切也要做成的,会是一统四国么? 如此高远,也如此艰辛,所以……才会放开了她,放开这个在他身边对他的霸业仿佛什么助力也不会有的她? 可心里有个声音在说,不是的。 那只一瞥便能让人生出深深敬畏的眼眸,仿佛能够慑退千军万马,那是王者的眼神——可是,她的心分明能感应到那赭眸深处的孤独与凄然……仿佛这世上所有的事情,荣辱兴衰,潮起云落,本都与他是没有关系的…… 何况,即便他真有这霸者之心,又与他执拗不肯予她任何解释有什么干系? 一想到这,胸口那种无法拔除的压抑又涌上来了,她紧揪着眉,想暂时将这个人的事逼出心头,“那么……后来呢?” 汧王后腹中的孩子,便是疏祠与千翎吧,这对双生子里,兴许便有一人是那位明君,可是……这与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后来……王后腹中的王储,便在先王及众人的热切期待中一天天成型,最终……到了临盆那日。” 月还缓缓说道,仿佛忆起了过往的情形,眼里露出一丝恍惚,与别的什么。 兮予看着她眼角岁月的痕迹,以及略显憔悴的容颜,忽地想起,这名如今毅然扛起一国责任的大祭司,在那个时候,也不过是位正豆蔻年华的少女吧? “那日……实在是很不可思议的。” “先王认定即将面世的便是未来的储君,可出乎意料,迎来的竟是一对龙凤胎。然而先王依然大喜过望,认定王子必是那位明君,而公主也必定大有成就,只是没想到,这对婴孩一落地便与别的孩童迥然不同。” “别的婴孩,出生时若不放声啼哭,便兴许有窒息夭折危险,可这对双生子落地后,不哭不闹,甚至……已能睁眼。臣当日也在,跟着月耀大人身旁,也这般斗胆随着大人看了一眼。” 说道此处,月还竟闭了眼来,眼皮微颤,仿佛是回想起了那日心头的巨撼。 “先王笃定储君乃大人物转世,兴许是真的……臣还从未见过那般不可思议的眼眸,那绝非一般人能够拥有的眼眸。” “明明不过是与凡人无异的黑色眼眸,可就那般定定地看着,仿佛能看透世间所有污秽一般看着所有人,连先王那般霸道高傲的性子,都被看得面色一变。” “而稳婆担心婴孩安危,便大着胆子上去将他们翻转拍打,想逼得他们啼哭呼吸,打通气道,可不料婴孩口张开时,竟一同吐出了一颗晶莹剔透圆溜溜的珠子……” 月还话语一顿,目光落向手中溟珠,兮予心一惊,问道,“莫非……便是这溟珠?” “不错。” 月还点头,“这溟珠便是这二位殿下所带来的宝物,与他们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具体都有何妙用无人知晓,如今臣这掩人耳目之术,也不过是它大神奇的其中一种罢了,是疏祠殿下带我们逃亡时传授于臣的。” “只是,要发动这溟珠的力量,须得两位殿下至少一位在场才行,是以这溟珠即便落在别人手里,也不过只是颗天生暖意有些特别的珠子罢了。” “原来如此。” 兮予方恍然,无怪乎在她要求月还不得以此隐匿之术谋害伏尧时,月还会答应得那般轻松,原来这溟珠要发动也并非那般容易之事——疏祠已死,如今还能让这珠子发挥神奇的也只有她了。 只是,她忽地察觉出有哪里不对,月还似乎一直称呼的是,疏祠“殿下”? 可是……疏祠不是早已登基为王么,那么,不该是称为——“陛下”? 她这一路看着月还做事,看所有事无巨细都被安排得紧密不紊,知晓这位汧国大祭司的谨慎精干,绝不至于会在这种事犯一时口误才对。 仿佛知晓她在困惑什么,接下来月还讲述的事,一点点地将其解开,以及告诉了她……一个更加惊人的真相。 “后来,两位殿下便在所有人如视珍宝般的呵护下渐渐长大,仿佛有什么沉睡了一般,那原本让人生畏的黑色眼眸也渐渐变得温和起来,伴随着年纪增长,不再与别的孩童那般不同,也逐渐有了属于孩童们的天真稚气。“ “只是与此同时……一些先前并未暴露的问题也渐渐开始涌现水面。” “两位殿下诞生之日,先王喜不自禁,当即便将疏祠殿下册为储君,只待他长大接掌王位,而对千翎殿下,却并未有任何要求,只盼能成为一个得体明理的公主便好,也许有一日,为了成全统一大业,还会有和亲卧底的需要。” 说到这里,月还稍微皱了皱眉,似对这位性子急躁又偏执的老汧王有些微词。 “只是不想,随着两位殿下长大,却事与愿违。被册为储君的,自幼柔弱多病,性格内敛,连与人多说些话都十分怯懦,而原本只是盼着得体明理的那位,却极其热衷武艺,整日钻研舞刀弄枪,性子也是勇猛刚毅,巾帼不让须眉。” “先王起先只觉得十分头疼,想将二人纠正过来,也派了专人教导,可无论花了多长时间,用了多少法子,都无可奈何。疏祠殿下却因此更加自闭,完全拒绝与人交流,只是自己闷在房里摆弄琴艺,而千翎殿下更是反抗得十分激烈,甚至险些为此闹出人命。” “先王又气又恼,却又无计可施,而这时却有人在观察许久后,终于对先王做出了一个大胆又惊人的猜测。” “疏祠殿下也许并非缺乏阳刚之气,而千翎殿下也似乎并非只是过于强悍,二人天性仿佛便是如此,就如同是……身体里的魂魄安反了一般。” “先王大惊,却亦觉得不无道理,便又命月耀大人询问冥主,想找到答案。可这一次……大祭司带回的回复却更让人震惊!原来……二人并非魂魄互换,而是天生便为一体,只是被拆分成了两个人罢了。” “上天要赐予北汧的,本来便是一位国主,先王后腹中的两具肉身,原本便是供这位大人选择的——这一世,是要成为一名男子,抑或女子?” “按理在这位大人抉择后,便只该有一位王储诞生,另一胎儿则自然成为没有魂魄的死胎。可是……却不晓得究竟是发生了什么意外,在出世那刻,那位大人的三魂七魄进行了分裂,一部分入了疏祠殿下体内,另一部分则进入千翎殿下体内。” “三魄分天、地、命,其中天魂掌力,归千翎殿下所有,是以公主从小便热衷武艺,也悟性过人,连朝中几位将军后来都有些敌不过她。” “而地魂掌艺,归疏祠殿下所有,是以殿下自幼便能歌善舞,琴艺画技皆不在话下……” “等等……” 兮予忽地开口打断,面上满是困惑,“可我怎么听说,汧国那位柔弱多病却才貌双全的……是千翎公主呢?“ 明珠美人挽玉箫,这里的美人……难道不是指千翎么? “不错……” 月还也笑了一笑,“所以,天下人都错了,他们以为的那位殿下,并不是真的那位。” “是谣传?” 兮予诧道,难道说这传出去的盛名,其实是以讹传讹,将见到的疏祠误认成了千翎? “不,并非谣传。” 月还摇头,“而是当先王知晓了这个真相之后,便下令让两位殿下交换了身份,并将事实真相永远地掩埋起来。” “莫非那时……“ 兮予捂住了唇,忽地想起了一件事,心中顿时铺天盖地的浪潮席卷而来,冲撞得她开始有些晕眩得站不稳脚步。 只听见,月还低沉的回答如洪钟般一字字撞入耳中…… “不错,一直以太子身份示人是千翎殿下,十年前入宫行刺引发元羲七年动荡的……也是。”
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十六阕离,真相揭,北汧有王名千翎07(郁) 不是。 当那攒着一身绣球花的身影映入眼帘时,她便知道不是他。 是啊,又怎会是他呢,那般高傲的他,那般不可一世的他,又怎会为了她这般一个小女子守在这城门一隅等着她偿? 只是……是她傻啊,明明知道不可能是他,明明知道他不会出现在这里,第一个反应,依然便是想起他撄。 “太傅大人。” 月还首先开声迎客,只是却并未上前迎接,只从容挺立车头,看着这候在城门边的一行车队,态度不卑不亢,“不知——有何贵干?” “花某与公主殿下相识一场,离别在际,自然是来送送朋友。” 花鎏笑道,即便被这般不客气地质问,一身气定神闲全然不曾辱没花家宗主的名头,只是当抬眼瞅见月还身后那女子泛红的眼时,心却是狠狠地被揪了一下。 他自然知道这是何故,宫里的事,又何时瞒过他的眼,只是如今却还得故作稀疏平常,只微微朝兮予一拱手,“公主这般走了,花某甚是不舍,千言万语无法表意,便……只备件礼物,望公主收下。” “花大人,不必了,您过往的恩情千翎都还不尽,又岂敢再受新的恩惠。” 兮予笑了笑,随即心里却有些凄楚,真是奇怪,原来人都这般难过了,竟然还是能笑出来的。 即使心里似被一只手紧紧攥住呼吸滞涩,即使眼角泪痕还未干,那些客套的,对着外人的笑容,却是一下子便能做出来的。 而看着花鎏那温和的笑容,却又更只觉得悲凉——阿尧,你看,想对我好的人原来有这么多的,却只有你偏偏不肯对我好一些。 “公主言重了,能为公主尽些薄力,是花某的荣幸。“ 花鎏道,“花某也知晓公主这一路而去必定舟车劳累,多些行李也是负担,只是这份礼物,公主请务必捎上。” 兮予愣了愣,觉得他话语似别有深意——果然,只见花鎏朝身后随从微一点头,便有人从随行的马车上接下了一个人。 那是一名年轻女子,生得花容月貌,衣着也颇为精致华雅,只是一张俏脸上却始终冷冷的,没什么表情。 然而在见到那女子的一瞬,兮予却似被劈中一般,身形一僵,眼泪一下便涌了出来。 “菇菇……” 她刷地便从车上跳了下去,连月还都来不及阻止,只是这跑了几步,到离那女子几尺的距离外,又慢慢地停住了,仿佛心中有愧,不敢再靠近一般。 “我以为……你这辈子都不肯再见我了。” 她双手捂住鼻尖,滚烫的泪便一股股沿着指缝流了下来,这究竟是上天在安慰她,还是在讥讽她?她曾因为爱情让这位好友远去,如今在她被爱情伤得气息奄奄的时刻,却再次让她与故人重逢。 “我们一起来的,自然要一起走。” 菇菇依然面无表情,只是冷冷地走过她身边,“只是……我从前都不知道,你有这样爱哭。” 只要你能回来,我多哭一些又有什么关系? 她又悲又喜地想着,却哽咽着无法说出一个字来,只在那又是哭,又是笑,像个疯子一般,最后反倒是菇菇看不下去,架住她的胳膊往回走,“他们都在看呢,你这样像个什么样子。” 兮予不说话,只是反手也将其挽住,似生怕这好友一下子反悔又走掉一般。 这可是……这世界上唯一知晓她所有来历的人啊,就算被全世界都刻薄对待也好,只要有菇菇在,她就不算是孤身一人。 而她这般粘着,菇菇绷着的脸终是渐渐松了下来,最后,叹了口气,转身朝花鎏点头道,“那么……花大人,她就交给我了。” “有劳。” 花鎏笑笑,便再不多话,朝兮予与月还等拱手道别,便十分从容地目送汧国一行人驶出了城门。 然而沙土滚滚,待终于尘埃落定,那远去的车队渐行渐远,再也看不清了,那一直微笑守望的人,也终是收起了温和的神色。 “她走了。” 身后马车里,有女子清冷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柔软,却又捎了九成的坚毅。 “嗯。” 花鎏淡淡道,“我会让她回来的。” 十二骨折扇打开,扇木独有的淡雅香气在空气中弥散,让那双摄魂的凤眸仿佛也蒙上了一些不寻常的迷雾。 “那时,她心里不会再有任何人,至少,不会再有他。” …… 而此时汧国一行的马车里,却有些别样的氛围。 偌大的马车里,只有兮予跟菇菇两个人,月还似是知晓些什么,十分识趣地去了别的车里。 兮予便像从前一样,拉着失而复得的好友说话,问在花府里过得如何,每日做些什么,诸如此类,仿佛许久不见了,加上隔阂依在,竟有些顾忌,说话也只挑些最寻常的来问。 然而对方却十分冷淡,听她说了这般多,最后只说了一句。 “你不必硬拉着我说话,我知道你现在心里很难过。” 一下子,泪仿佛便要再度夺眶而出,可是这一次,兮予却笑了笑,忍住了。 “可若我不找你说说话,这一路你便要看着我哭着过去了。” “我只是惊讶,你竟然会选择离开。” 菇菇眼神如刀般刺着她,“你可知道,你拥有的,是连我在内,多少女孩子都求而不得的,可是,你却要走。” 兮予愣了愣,然后低下头,“所以……是我不知足么。” 是啊,能得到那人青睐,是多么多么幸运的事。也许她就该像羽瑾一样,得到一点恩宠就该似宝贝般供奉起来,谨守本分,不争不闹——可她多贪心啊,竟想要那样好的一个人的全部。 是只有她一个人会这样贪婪么?越看着,越觉得那人好,心里越是喜欢,便越因得不到而痛苦。 所以,宁可选择不看。 “算了,既然都走了,再说这些也没有意义。” 菇菇平静说道,“也许,就像你当初告诫我一样,这样的人,也并不适合你。” “又也许,就像当初你忘记溯明爱上他一样,未来也会有一个人出现,让你爱上而彻底忘记他,也许那个人,才是真正对的人。” 听到这些,兮予苦笑,却没有再说话。 也许……也许呢?未来许多都是说不好的,她根本就无法反驳。 就像她曾以为与溯明一起时那样的,很安心,很温暖的,如同避风港一般的,便是真正的,可以终老一生的爱情了,在遇到伏尧之前,她又怎会知道,真正爱一个人会让人这般地痛苦? 那么,是否未来也会有这样一个人出现,让她明白自己依然是错了,让她明白,为何她会与伏尧有缘无分? 会有这样一个人出现,满足她所有对爱情的期待与向往,不会再让她哭,不会舍得让她有一丝难过,会为了令她幸福去做一切努力,让她觉得自己为他所付出的一切都是值得的,让她可以更加安心地,更加毫无保留地什么都托付给他……所谓,对的人? 可是,若她与伏尧真是有缘无分,既然无分,为何还要有缘遇见?既然有缘,为何这分不能一起归了他? 对的人什么的,自然一定是很美好的,可是她如今才发现,原来她其实并不想要什么对的人,她只是想要他罢了。 她对他的喜欢,竟已到如此偏执的地步,算是……爱么?无论他对她有多么刻薄,让她伤透了多少次的心,她依然只是想与他好好地在一起。 只要未来能与他开开心心地在一起,过去曾经发生了什么,真的不重要。一段感情里,谁对谁错,真的没有那么重要。 可是这些话,她不会告诉他了。 就像现在她很想很想他,甚至其实这不过短短一路,她已有好几次冲动想回去找他,她是如此贪恋着过去与他的甜蜜,忍不住想要死死抓住那最后的一丝希望,侥幸地想着,也许熬了过去,未来就真能如愿以偿也说不定? 却硬生生地忍住了。 太累了,她太累了,只要想到要回去那种憋屈的,无论怎么努力都无法摆脱的孤单与痛苦,就疲惫得连开口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他开心就好,她已什么都不想再去争了。 …… 车队一路前行,终是离这德京城越来越远了。 而自此时开始,行车的路径便越来越诡异了,仿佛在躲避着什么般,净捡些人烟稀少的方向走,连大路也甚踏及。 甚至有时还会索性将马车抛弃,一行人徒步钻入深山老林,前头赶路,后头便有人来销毁行踪,掩埋痕迹,待得行过一段,便又会出现新的车队来接应,再快马加鞭地赶一段路。 如此反复,一切都仿佛有预谋般,安排得紧紧有条。这般连躲带逃地行了大半个月,如今四围已连羲国人的影子都很少见到,想必即便有跟梢的人也已被甩得差不多了。 而兮予只是在旁这般平静地看着,跟着,走着,却丝毫没有过问他们将要去向何处,反正,这世界上大部分的土地对她来说都是陌生的,她只是想去一个没有那人的地方静静待着便好。 她只是渐渐看明白,为何这般久了,以元羲仿佛要掘地三尺的搜索力度,也没能将仅存的北汧势力一网打尽。 这群人很擅长潜伏与逃匿,仿佛经受过严格的训练,堪比优秀的刺客,而更重要的是,他们还有一样杀手锏,得以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任何严密的搜寻之中。 这样东西的威力,她已经在羲王宫里见识过了。 可如今,月还却再一次当着她的面拿了出来。 确切来说,是当他们路过一间破庙落脚,夜里就寝前,月还将她单独叫了出去。 朦胧的月色下,夜风习习,树影婆娑,月还灰色的长袍在这黯淡的光线里有种格外说不出的味道,也将她端庄的面容增添了许多圣洁。 真好呢,服侍神祗的人,一定可以心无杂念,不会有我这般多的烦恼吧…… 兮予看着她超凡脱尘的身影,心神有些恍惚地这般想道。 而月还的神色却并未有这般轻松,只看着脸色略显苍白的她,沉声道,“殿下,您再这样下去,是不行的。” 兮予怔了怔,没想到月还竟是要找她说这些,随即笑了笑,“我没事。” 她也不知道自己现在看起来是什么样子,也许……是有些憔悴,眉心……是有些化不开吧。可她总不会都这样的,平日里也与大家有说有笑,笑起来的时候也挺没心没肺的。 三餐也都很规律地在吃,遇上好吃的还能吃得特别多,晚上也有早早睡觉,虽然…… “您不必瞒我。” 月还依然只是这般愁眉紧锁地看着她,“我知道,您过得很辛苦。” 忽然间,她便有些接不下话了,像被点破了心里的那层保护的壁障,所有的脆弱,都再也找不到掩护。 是的,她知道月还在说什么。 大概是之前大病一场的后遗症,她如今虽已不再咳嗽,可是喉道却依然干涩发痒得很,往往睡到半夜便会难受得醒来,到处开始找水喝,然后塞一颗润喉的药丸含在口中,这样才能继续睡去。 有人说,没有什么睡觉不能解决的事,如果倒头大睡一觉还不能解决,那就再睡一觉。可当她听到这种说法时,她只觉得很羡慕。 因为对现在的她来说,睡眠本身便是最大的难题。 无论睡得多早,睡了多久,醒来的那刻,都像完全没有休息过一样,整个人疲惫不堪。 也许是那些梦吧,有时候她会连续几天都梦见那个人,有时候很甜蜜,有时候很痛苦,而更多的时候,整个梦里都很焦虑,不知道在忙着什么事,心一直揪着,很累很累。 可这都不算什么,最折磨她的,却是醒来后,只要睁开眼,回过神,第一时刻便会立即想起那个人来,于是整个心脏都仿佛被一只手紧紧捏住,又仿佛胸口吞了一整团棉絮,堵塞着,压抑着……根本便无法继续睡去,即使再困再累。 便是这样,每个早上,这般在床上辛苦地蜷着,很久很久,才能收拾好那些痛苦起来见人。 她知道这样下去的确是不行的,人一直这样抑郁着,身体是很容易出问题的,她身边不是没有过这样的例子,而她自己……也已经察觉到身体某些地方有些不太对劲了…… 可是,又怎样呢,她根本便没有办法摆脱。那个人已深深地扎根在了心底,想要硬生生拔除……那是怎样一种残忍的痛? 他是唯一能治好她的那个人,却遥不可及,不可触碰,但即便近在眼前,大概也是会继续对她不闻不问的。 只有她一个人在偷偷害怕,怕自己真生了什么重病,他要怎么办呢? 不禁又心酸起来,是啊,她多傻啊,总是第一个考虑他的感受,他却不会将她摆在最重要的位置吧。他要做的事有那么多,她绝不是他首先要保全的那个。 “殿下,月还有一个法子,可以帮您减轻痛苦。” 见得她神色恍惚,定又是开始在想念羲王宫里那个人,月还再次叹气,然后从怀里掏出了一样物事。 那是一颗珠子,圆滑小巧,莹润剔透,似琉璃,似水晶,又似别的什么,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制成,中心还有一些白色的物事,有些似花瓣,又或者说,一朵残缺的花? 若是别人见了,大概只会惊叹这宝珠的灵动脱俗,可兮予却是见识过这珠子力量的人,心里便有几分别样的感受了。 如今它便在月还手里散发出冷冷的,幽幽的光,然后四围的光线一下便暗了下来,仿佛整个世界都被蒙上了一层黑影一般。 可她却知道,并不是世界变了,而是这珠子的力量,生成了一个仿佛结界般的物事,将她与月还二人守护在里面。 外界的人看不到她们,甚至连触碰也不可能,这一片空间就仿佛凭空从这世上消失掉了一般,风可以穿过,声音可以穿透,什么事物都能顺畅无阻地通过,仿佛她们已不存在这时空。 而置身在内的她们,却依然可以好好地看着外面的世界,就仿佛是在静静欣赏着书里的世界一般,外面如何都已影响不到她们。她们前行的时候,就仿佛游走在平行世界里一般,对四围毫无干扰。 在羲王宫里,月还便是用这法子,将狱中的她送去了伏尧的身边,而她如今也已猜晓,汧王疏祠,大概也是用这种匪夷所思的法子,躲过了一次次掘地三尺的搜寻。 然而当她晓得这法子的第一时间,却是带些惊惶地看向月还,担心他们会用这法子前去行刺伏尧。 而月还很快便读懂了她的眼神,摇了摇头道,“放心吧,我们不会做这种事的,这宝珠,也并不是那般容易便发动得了的。” “而且,那位大人……” 话的后半,却欲言又止,而当她诧异地用眼神继续追问时,月还便转去了别的话题。 她便想,伏尧身上本便有很多秘密,也许,他是有什么法子能够感觉到这种潜藏的危机吧? 想到这里,不禁松了口气,便也没有继续刨根问底。 她甚至连这宝物的名字也没有问,直到它再一次出现在她面前时,才第一次从月还口中知晓了这个已听过许多遍的名字。 “溟珠——?” 她惊讶万分,“可溟珠不应该是在……羲王后那儿么?” 金风玉露初凉夜,明珠美人挽玉箫。 她犹记得那时被带回羲王宫时,便已听说这汧国三宝之一的溟珠被伏尧送予了羲王后,因那珠子天生暖意,恰好对薄萃的寒病有益。 想到薄萃,不禁又有些黯然神伤,她觉得这样沉溺在悲伤中无法自拔的自己十分讨厌,可是却根本控制不住胡思乱想。 “不错,那的确是其中一颗。” 月还淡淡道,“溟珠本便有一对,只是并未有几人知晓。我们送出那颗溟珠,也不过是为掩人耳目,保住现在这颗罢了。” 兮予呆住,然后目光扫向那颗溟珠,说是一对,怎地,这颗……有些不一样么? 心忽如捶打一般开始猛烈跳动,仿佛已经预感到接下来将听到的,是多么惊人的秘密…… 而后,她便看见月还举起了那颗珠子,将它送至自己的面前,“因为这颗珠子里,有着疏祠殿下的魂魄……” “不,或者说……” 月还顿了顿,道,“是您的魂魄……” “您的——一魂三魄。” ---题外话---双11快乐,给所有和小鱼一样为情所苦的女孩子,无论心里有多痛,都一定要好好保重身体,不要郁郁寡欢,吃不好睡不好,把自己折腾出各种病来,到头来只有自己一个人受罪罢了。 小鱼有我这个亲妈罩着,所以最后都会好好的,可生活不是小说,我们都不是女主角,没有谁来给你安排各种契机与浪漫桥段。心里的痛,流过的泪,为那个人受的委屈,他都不会看到。不会心疼,不会过问,更不会因此为你改变什么,到头来兴许还要落得个是你变了,是你不够坚守,不够体谅,是你先弃他不顾的罪名。 究竟还要傻多少次才够呢?就在心里对他说一句“你开心就好”,衷心祝愿他越来越好,然后把剩下的力气,拿来养好身体,让自己活得长久一点,更精彩点吧。
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十六阕离,真相揭,北汧有王名千翎06(苞) 兮予登时有些哭笑不得,这时月还上前,将那宝箱看也不看一眼,只朝瞬微微一笑,“多谢殿下对我家公主好意,只是远途跋涉,携此重宝,多有不便。” “公主如今乃我北汧王室唯一血脉,我等即便抛颅洒血粉身碎骨,也断不会亏待了她。” “本殿不放心你们。” 不想瞬直接便这般不客气地回了,“你们若真那般能耐,怎么还能亡了国?” 这一句当真厉害,话音刚落,汧国一干人便煞白了脸。原本便微妙的两国关系一下子被捅破了窗户纸,气氛霎时便有些僵了。 好在羽瑾咯咯一笑,上来便拍了瞬后脑瓜一下,又连连微笑赔罪,“抱歉抱歉,小孩子口无遮拦,他心里舍不得公主殿下,方说了这般气话,望诸位莫要在意。” 瞬面上一红,却不再说话,而有羽瑾这般一打圆场,汧国众人面色总算平缓了些偿。 而他们怎会,又怎能不识趣?——此处尚乃元羲地盘,撕破脸遭殃的是谁,大家心知肚明,此刻有人愿意给个台阶,便也立即将此事揭过不提。 然而羽瑾这般一开口,却引来了两道关注的目光——兮予看着面前这才貌双全冰雪聪明的女子,心底不禁有些别样滋味。 她已听闻,这位瑾妃娘娘,在宫里实则是有些特殊的——虽有妃嫔之衔,却与羲王并无男女之实,但与其说是徒挂虚名,倒不如说是已超脱帝王宠妾之外,似红颜知己般的存在。 听闻羲王平日退朝后,除了御书房与凤栖宫,去得最多的地方便是那瑾彩宫了。而这位元羲第一才女出身名门大家,知书达理,温婉尔雅,平素待人接物皆是进退有礼,在最卑贱的下人面前也从未摆过架子,是以无论在后宫或朝廷口碑皆极好,无怪乎会有人偷偷议论,若真是哪日羲王后薨世,瑾妃怕是后位不二之选。 而更难得的是,瑾妃对那身染重疾的王后亦极是关心敬重,时常嘘寒问暖请安看望,对太子也是疼爱有加,王后本人对其也欣赏满意得很,二人间从未有传出过什么争风吃醋之事,可谓相处得其乐融融。 念及此处,兮予不禁心中生叹,身处勾心斗角水深火热的后宫中,却能做到这般境地,真是堪为妃嫔标榜,让她自叹弗如。 只是说是红颜知己,同是女子,她又怎会感觉不到,羽瑾看向她时那眼神中的微妙?兴许那名云淡风轻的男子是真当人家知己的,可人家自己呢? 在如此优秀而耀眼的男子身边,说不会生出半点倾慕之心,大概都是假的吧。只是,却都很好地藏了起来,不会露出半点锋芒,更不会去争去闹。 大概……也只有这般乖巧懂事的女子,才适合留在这后宫,留在他身边吧。 不会争风吃醋,不会朝他使小性子,不会怪他不来找她,他要做什么,就由着他做什么,全心全意地支持他,不会让他烦心,不会让他为难,这样才能长长久久地在他身边待一辈子吧…… 视野里忽地便水雾氤氲了,她努力地张大眼,好不让那水花溢出来——是啊,她就是没办法这般乖,做不到这般压抑自己无欲无求,高傲如他,隐忍如他,都那般开口想让她留下了,她却依然如此决绝地拒绝了。 她做不到,做不到心如止水,做不到在他身边却不想拥有他的一切,做不到近在咫尺却忍住不去触碰。 你有结发爱妻,你也有红颜知己,而我呢,我是什么? 我——什么都不是。 “对了,公主请收下这个。” 忽地有清亮女声入耳,竟是羽瑾接过旁边侍从手中一方细长的锦盒,朝她款款走来,“这是贵国的宝物,陛下来让我来物归原主。” 只是羽瑾这一定睛,却不由得怔在那里,她看得清楚,眼前这名女子,眼眶红得跟小兔似的,仿佛眼里的晶莹下一瞬便要决堤成灾。 羽瑾呆了呆,才放柔了声音,软声道,“你呀……打开看看。” 兮予不说话,只点了下头,将那长长的盒子打开,内里物事映入眼帘,让她不由得怔在原地。 那被小心护在绵软中心的,是一根通体莹润,颜色清冷的,宛若碧玉制成的洞箫,第一次见时她并不认得,便因此被他识破了身份的汧国重宝——挽灵凝玉箫。 一瞬间,便回想起了那时的事,他用这玉箫抵着她的喉咙,问,你是谁? 初见便是如此奇妙,每每回想起来总让人唏嘘,那时的她,与那时的他,那时彼此对望时,又可曾预料,如今的他们竟会变成现在这般样子? 深爱,折磨,然后……分离? 而如今,他不肯来见她最后一面,却将这箫归还汧国,也即是送予了她,是想要告诉她什么呢? 初见不再,一刀两断? 她惨笑,端着盒子的手开始颤抖,仿佛下一刻便要脱力跌落一般。羽瑾机敏,见她情况立时知晓不好,连忙上去托了一把,小声道,“你再拿起看看。” 兮予呆了呆,心神方稳了些,伸出手,将那玉箫拿起,这才发现那放置凹处竟还有别样物事。 那是一双……木箸? 是最常见最平凡的样式,可特别之处在于,箸身末梢,竟被细致地雕刻出了许多藤蔓花纹,其上涂以金漆,耀着日光,熠熠生辉,十分美丽。 而待她细看,竟又发现,在那藤蔓环绕之处,各刻有一个核状小花苞,左右双箸恰成一对,看模样竟是……虞美人? 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 忽地想起这般一句,心中却不知是何滋味,似是起先一瞬间有些甜的,可随即便冲上心头化作无比的酸涩——你这是盼着我回来,或是不回来呢? 她是因为苦闷憋屈而离开的,可如今他连送她东西都是,明明将她说过的话都放在了心里,也仔细地为她做了礼物,可是,却托了别的女子送来,更还要……如此密实地遮着掩着避人耳目…… 他们的事,就这么见不得人么……还是,你就那么怕被凤栖宫那名女子知道么? 花开之日,妾归之时,可是你怎忘了,木头刻的花苞,又岂会有盛放的那天? “我们走。” 将那锦盒啪地一声盖上,她睫羽水痕未干,眸心深处,却已是一片决绝。 是啊,还有什么好留恋的呢,他连最后一面都不来见她,是怪她咯?走到这一步是她的错?是她太要强咎由自取? 是否他总觉得时间还长,总会再见的,可如果她这一去,便死在外面了呢?他会不会后悔,不曾对她坦诚一些? “喂……” 看着她转身便要离开,瞬开口想要说些什么,可是最后却攥紧了拳,将嘴唇抿得紧紧。然后,也转身朝来时路走去,再不回头。 这一点,他与他的父王一模一样,从不会开口挽留谁,越是在乎,便越作潇洒,越是痛苦,便越是倔强。 而羽瑾叹了口气,也不好再说些什么,被传召转交锦盒时,她见过那人的样子,风韵尔雅犹在,却目光涣散如行尸走肉般的样子。他总是高高在上,不轻易将内心脆弱示人,可那一刻,连她都已能看出他有多失魂落魄。 是的,没有谁离开谁会活不下去,伟大的战神,民众心目中无所不能的王,依然会继续去做他所有一切想做的事,他想要做的,也一定会做成。 可是……心呢? 是否已在苦难中沉沦太久,习惯了孤独,习惯了压抑,习惯了失去与牺牲,所以即便幸福近在眼前,却也无法伸手紧紧抓住? 为什么呢?为何总是相爱最深的人,将彼此折磨得最狠? …… 马车一路前行,在德京城中穿梭,走最偏僻的道路,径直朝城门而去。 汧国一行人沉默着,无比低调地沿着少人的道路走着,兮予坐在马车里,一路无话,只是低着头,目光空洞,仿佛没有灵魂的木偶一般。 可若是……真失了灵魂,兴许还好过些。 即便已那般决绝地转身离开,脑海中却依然满满是那人的模样,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想了些什么事,只记得是满满的他,他,他…… 讽刺的是,有时还会突然想起一些幸福的时刻,譬如最初时荒野里的依偎,譬如他蛮横无理地踩她裙角,譬如他偷偷藏起的她打的结……还有好多好多,想起时,竟然便会扑哧一声笑出,心中生出几分甜蜜。 可随后,便是大滴大滴的眼泪掉了下来,沿着脸颊淌入嘴角,咸咸的,涩涩的。 她想忍住的,因为此刻,月还便正坐在她旁边守候着,其实她也不愿被人看到自己这般为情所困的样子,很丢人的。 可是她一直以来都撑得好辛苦,此刻更难过得连掩饰一下的力气都没有了,便这般呆呆地,痴痴地盯着空气,流了一路的泪。如果眼泪真是心里的毒,那么流了这么多,今夜可否好过一些,不要再心痛得彻夜难眠? 正这般恍恍惚惚中,忽地马车停了下来,有人掀帘而入,拱手朝她与月还禀报道,“殿下,大人,前面……有人。” 她登时心脏仿佛被人狠扯一下,然后便无法克制地剧烈震动起来! 会是……他么? ---题外话---抱歉……这次先补这么多吧,遇到一些事,完全没有办法写出东西来……嗯,我知道现在是关键剧情,所以会努力再多补一点的……
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十六阕离,真相揭,北汧有王名千翎05(礼) “不要——!” 便是那将血溅四方的一刻,忽有清亮女声响起,发颤的声音如此哀伤,隐隐还带了一丝祈求…… 她……从未求过人偿。 而亦便是这刹那,宝剑顿在半空,刀刃离舒祠的胸膛仅有半分,然后,羲王转过头来,眸光灼灼地看向她,“……不要?撄” “我……” 女子似乎也有些迷惘,不明白为何自己会呼出那般一声,然而迎着他宛如刀锋的目光,反而定了定神,砰地一下单膝跪下。 “亡者已逝……望羲王陛下……刀下留情。” 似乎……这是她第一次主动跪他? 这般久了,她也从未这般客气恭谨地对过他…… 那名祭司与她究竟谈了些什么,让如今眼前的她,与他认知里的她一点点地开始分离…… 他忽地有些恍惚,望着她的眼神一点点地冷了下来,最后,声如薄冰,“呵,你这是……在求寡人?你——是以什么身份在求寡人?” “北汧长公主——千翎。” 声音一如既往地清柔悦耳,不卑不亢,女子的头却低低地垂了下来,“恳请羲王陛下怜悯,网开一面,留我兄长一具全尸……” “——怜悯?” 羲王冷笑,笑声里却似多了一些扭曲……甚至狰狞,“他当日于婚宴之上刺杀寡人胞妹,连带引发我元羲七年内乱生灵涂炭时,又可曾对那些无辜的人有过半分怜悯?!” 于是,伏跪着的女子沉默了。 她本也不知为何自己会做出这般举止,她与那汧王根本一丝关联也无,本不该这般站出来惹他生气的……此刻被伏尧一反诘,登时便无法再言语。 只是,灵魂里却仿佛有某个地方在深深怜悯着那具与自己如此相似的身体,为那名叫舒祠的男子的逝去而悲鸣。 她甚至有时有种错觉,仿佛体内千翎的灵魂从来便没有消亡,一直沉睡在最深处无人得知,待到月还到来后,便开始一点点地苏醒过来,与她的魂魄渐渐融合……让她有时候竟有些恍惚,仿佛自己真是那汧国唯一的公主,肩上担负着一国的兴亡…… 如此不安,为那些不可知的事,可月还告诉她,她会知晓真相,一切让她困惑之事的真相。 只是,却要在她离开羲王宫,离开……面前这人之后…… “今日一切,皆是他咎由自取。” 在她的沉默中,伏尧的面色已寒透如霜,那凝滞的宝剑再次举起,便要再度狠狠刺落。 这一次,连月还也不再发出任何异议,只能叹息着闭上双眼,任由这血债血偿的一幕延续。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那剑依然停住了。 在所有人诧愕的目光中,羲王半立在舒祠身边,手中剑尖明明离对方心口只有半寸距离,却似触碰到了结界一般,无论如何也无法再前进。 难道……真是遂了那汧国公主的愿,羲王手下留情? 登时便有不少人在心中波涛起伏,却唯有那执剑人知晓真相—— 为何下不了手? 是啊,这苦忍十年的仇,滔天的恨,足以让任何人在这一刻失去理智,为何下不了手?! 因为……他所要剜心之人,偏偏有张与她生得一模一样的面容! 越是看得清楚,剑尖便越无法前行一步,仿佛那剑尖落下,血溅四方的便会是她一般……要他,如何下得了手? “啪”一声,那宝剑终于还是刺了下去,却是深深地扎入了棺中人耳畔的水晶里,那如此坚硬的材质,竟也被他一下子刺入三分。 “抬下去——!灌铜裹蜡制为人偶置于皇陵,为我元羲王室跪守墓前,千世万代,不得赦免!” 撂下这一句后,羲王便拂袖而去,仿佛连片刻也不愿多留,徒留下一片人面面相觑,心中皆是一片惊骇。 谁人不知羲王对汧王之恨深透骨髓,恨不能啮其肉,吮其血,即便只得到尸首,也必当剥皮割肉千刀万剐方能一泄心头之恨!可谁知晓,如今……竟就这般轻易地……放过了? 纵然灌铜浇蜡制偶守墓亦是极狠,可终归是……留了个全尸。 莫非,竟真是因那汧国公主求情不成? 元羲众人心中生出阵阵寒意,他们皆知晓羲王对这敌国妖女有些特别,却不知晓竟已到这般地步……这十年的血海深仇,竟因她一跪便消弭至厮,若是继续留在宫中,甚至诞了子嗣,有朝一日立为储君甚至改朝换代也未必危言耸听! 此女——绝不可留! 如此一般,那些再看向兮予的眼神便比先前复杂多了,然而当事人却似感觉不到这些带着寒意的视线,在听晓那人的旨意之后,她亦是有些呆怔。 他一向自有主见,甚至还有些固执,什么时候真的顺过她? 却偏偏在这最敏感的时刻…… 拳心捏紧,她不顾四围人微妙复杂的目光,便要朝着那人离去的方向追去,然而身边人却一个上前将她拦住。 “公主……” 月还沉声道,“别忘了,您终归是要离开的。” “我知道。” 兮予苦笑,她自然知道月还担忧什么,她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若是多做纠缠……怕是更走不了了吧…… “我只是有些话……还没对他说。” 说罢,她便一步绕开对方,继续朝那人追逐而去。 “大人,公主她……” 目睹她离开,一旁有侍从担忧出声,而月还望着女子离去的身影,最后却只叹息着摇摇头,“罢了……随她去吧。” 反正……知晓真相后,她怕也不会再回那人身边了。 …… 羲王宫很大,远远胜过她曾经见过的所有王宫,只是有时候地方大未必是件好事。 比如现在,她差点便要失去前面人的踪影。 其实从他离开到她追去并未相隔多久,可他走得实在很快,她只是被月还那般拦了一拦,便已无法再追上。 终于,在绕过一道回廊后,她的视野里便再也看不到他了…… 忽然间,便有些慌了。 即使早已知道要分离,甚至是她主动提出要离开,可这一刻,心里却仿佛跌落悬崖一直下落,下落……慌得不行。 原来她这般怕……不怕离开,却怕这一刻开始到离开再也见不到他,明明可以忍受下定决心的别离,却无法接受这般毫无预料的消失不见…… 忽地只觉得……仿佛什么时候,也曾这般地慌乱着急地找寻过一个人,最后终于找到了,开心得整个人也要飞起来,无论之前有过如何的火气,撂过多少狠话说再也不想见面,那一刻却都抛在脑后,只是紧紧抱住那个人再也不想再分开…… 即使……那人耳根通红不知所措,即使……当时那种拥抱对他们的关系来说并不合时宜…… 只是……觉得可怕……连光试想与那人分离便已怕得不行…… 可是后来……为什么还是离开了呢? 并且……是她主动离开了他? 忽然一瞬天旋地转,她再也无法支撑身子,一下子蹲了下来,眼前发黑,身体发冷,只能如小兽般抱住自己,辛苦地闭眼调息。 这是何处来的记忆……她从来都不记得自己有过这般的经历,这般刻骨铭心的感情,若曾有过,又怎会轻易忘记? 是千翎的吗? 是千翎要醒了吗…… 那么,她这个鸠占鹊巢的人……会去哪里? “既然要走,还追来做什么?” 因为晕眩,她甚至有些耳鸣,连身边何时来了人都留意不到,可唯有这一句突然闯入耳中,让她整个人都醒了过来。 “你回来了!” 她很开心,想要站起与他对视,可眼前实在眩得厉害,只是刚刚立起,立时又虚弱得一下蹲了回去。 来人似是下意识伸出了手想扶,可最后手僵硬在半空,甚至缩了回去。 “方才并非成全你,不必自作多情。” “追来若是为此,便请回罢。” 他的语气并不友好,与往日的脱俗淡然截然不同,甚至仿佛怄气一般,还带了些孩子气的促狭,“只是寡人倒不知晓,你一个不知从何处蹿出的冒牌货,倒是如此入戏。” 而她听得这般话,却也只能苦笑,有时,她也会忍不住想要告诉他真相,可却总是因为这些那些的顾虑无法开口,而如今,谜底揭晓指日可待,不如……便索性待她清晰了一切,再来告诉他好了。 她又在地上蹲了一会儿,总算有些缓过神来,再次起身站稳,他却长眉一挑,便要离开。 她不由得有些好笑,方才她虚弱时他不走,如今见她好了却要扭头丢下她,明明关心着却又偏偏遮着掩着,喜欢上这般一个不坦诚的人,真不知道是她的福气还是孽债。 “喂……我要走了,你送我样东西好么?” 她碎步跟在他身后,有些近似赖皮地讨要着,她并非贪婪任性的女子,却忍不住贪羡那种被他有求必应的感觉。 此时阴阴的天终于见了些阳光,将他的影子拖出了些,她在后面努力地追逐着他的影子,仿佛多踩一脚,便能将他留住一般。 “好,你要什么?” 她没料到,他竟会答应得那般爽快,心里有些甜,有些喜,还有些受宠若惊。 回想起来,认识这般久了……他还什么都没有送给过她呢,男人不是都爱送东西给心爱的女人么?可他从来也没有做过这些事。 只是她也不在乎这些,她只是想要他罢了,若说最好的礼物,便是把他自己给她,只是如今却是奢望,也只好退而求其次了…… “只要你送的,我什么都喜欢。” 说完这句她刷地便脸红了,在后悔自己是不是太露骨了点,然而说完下一句后,顿时觉得自己今日真是被什么附体了…… “不过最好是可以带在身边,每日都能见到的,这样看到它就可以想起你,就像是你在陪着我一般……” 好了,这一年的脸都已经丢完了…… 她心中发出一声哀嚎,不明白自己何时已变成这般放荡的女子,直恨不得将脸捂住,只是想了想,都要走了,给他留点好听的话也未尝不可…… 何况,那也本就是她心底的声音。即便有人说,真的喜欢是不会挂在嘴边的,可她却觉得,真的就是真的,不会因为不说就不存在,更不会因为说得多了就变成假的。 “不如,我也送你点什么好了。” 她羞窘至极,连忙迅速地转移话题,“我好像也没有送过你什么,就……礼尚往来呗。” “不必,寡人一点都不愿想起你。” 某人的回复简直是会心一击,她原本羞红的脸被这一下立马打回原形,甚至还有些僵硬。 骗……骗人的吧…… 他一定是很依恋她的,否则她走也不会这般生气。 可饶是理性这般分析着,听到他这般冷漠的话,她依然还是心里难过得不行…… “那……好吧。” “月还说三日后来接我……你到时不要忘了哦……” 说完这句,看他再没有任何反应,只是背对着,仿佛连多看她一眼都不耐烦般,她只能有些灰心丧气地转身离开,肩膀无精打采地耷拉着,背影看来有些凄凉。 而待她渐渐消失在回廊后,伏尧却转了身来,定定地看着她离去的方向。 有时女人的逻辑真是奇怪,分离的时候,还要让他睹物思人,是嫌他还不够煎熬么? …… 许是临近离别,时光格外匆匆,三日仿佛一晃眼便过,终是到了出宫的日子。 这一日,阳光明媚,夕虞宫外,花海也愈发繁茂。虞美人那细细的茎弯曲各异,清风拂过,袅袅婷婷,宛若柔媚的女子们翩翩起舞,别增许多韵味。 这里,曾历经兴衰,甚至沦为禁地,人迹罕至,如今好容易才迎来了新主人,不过这些时日,又要人去楼空了。 “公主……都收拾好了。” 翡冷立在房门外,努力让自己的脸色看起来没那么苦涩,可待到那一身素雅的女子出来,却依然笑得比哭还难看。 “辛苦你了。” 兮予微笑点头,然后,又带些深意地看向她,“只是……你真的不跟我走么?” 翡冷小脸上露出些挣扎,仿佛也十分煎熬,可很快又摇摇头,“不了……奴婢的家人都在这里,奴婢……也有自己要做的事。” 依然……还想要做那人上人么? 兮予苦笑,却也知晓劝不了她。 这丫头聪明伶俐,平时都懂事得很,可饶是身为侍女时一直对她低眉顺目言听计从,内里却有一颗不甘人下的心,跟随她这亡国公主出宫流浪,怕是真无法满足的…… 只是,曾经跟过了她,白眼受尽,再留下……日子恐怕比从前还要难过。 可这些利害她也说过了,翡冷依然只是摇头,对她说,不怕,从前是这般过来了,往后也不畏惧这般过下去。 既然都这般说了,她还有什么法子,只能偷偷托人带话给伏尧,望日后他能冲着她的情分多关照这小丫头一些吧…… 想到这里,她心中百感交集,却也只能在众人的陪伴下缓缓朝门口走去,那里,层寂已在等候。 比起翡冷,层寂的反应便平淡得多了,甚至连一句寒暄送别的话也没有,如最初遇见那般,一切都仿佛只是例行公事,朝她点头示意,便带着侍卫在前方开路了。 看着层寂那壮实宽厚的背影,兮予却不由得有些失笑,老实讲她与这侍卫长也没什么交情,甚至至今连他的真实来历都不晓得,大概……他也与凉牙那些人一般,对她这“妖女”的离去简直要鼓掌叫好普天同庆,如今却还能不露一丝得色地尽最后的护送责任,已经够给她颜面了。 只是,这些人如何庆贺她的离开,倒也不是她所在意的,她这一路走着,心里,都只是满满地想着,甚至有些忐忑地……等着某个人的出现。 可似乎今日就是要让她失望的,直到她走到了宫门口,都远远地见到月还一干人等待的身影了,那道白色……依然毫无踪迹。 不是说好要送我东西的么…… 脚步渐渐地沉了下来,步伐也愈来愈慢,即便不时扭头也看不到那人任何踪迹,她心中一片黯然。 明明只是他没露面罢了,这一刻竟有了些万念俱灰…… 难道……他真的那般恼她,所以连最后一面也不打算来见她了么? 她又不是要一刀两断再不回头……等他想清楚了,她一定比谁都要更快奔回他身边的…… “太子殿下驾到——!瑾妃娘娘到——!” 正耷拉着肩死气沉沉时,忽地背后传来了这般的声音,她有些惊讶,回头一看,可不正是瞬那小小的身子正箭步流星地朝这边赶来? 而旁边还有位花容月貌的宫装女子,隐隐记得她曾在城楼上见过的,那出自书香门第的优雅仪态,清新柔和中又带些俏皮的气质令人过目难忘,想来便是那元羲第一才女羽瑾了。 “你什么时候回来?” 瞬一上来便这般问道,口吻依旧凶恶,眼眶却有些发红,“本殿的陪读,只准休假,不准辞官。” 还真是……一般的性子呢。 看着瞬那与某人有几分相似的可爱小脸,兮予有些感慨,父子一般地……不坦诚。 “抱歉了殿下,卑职此去……要先了却些心事。” 她顺着瞬的话调笑道,却柔中带刚,含糊三分。 何况,她本也不知晓自己什么时候能回来,只希望,不是一辈子才好…… “那你拿着这些。” 瞬一摆手,旁边便有人扛了两个宝箱上来,“这些都是本殿的私藏,反正在宫里也用不着,你出去便带着,免得饿死了回不来。”
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十六阕离,真相揭,北汧有王名千翎04(棺) 今日,天有些阴,空气沉闷得令人窒息,竟似是要下场畅快淋漓的大雨才行。 羲王宫的侧门外出现了一行人,为首之人与守卫交涉之后,大门嘎吱一声缓缓打开,将这群不寻常的人迎了进来。 之所以说不寻常,是因为这行人的衣着都十分晦气,一身丧服,披麻戴孝,而中心四名大汉过肩高举着的,竟是一件四四方方一人多长的物事,上面用黑纱遮盖严实,看不清其下是何物,可那独特的形状,分明是具……棺材撄? 而这十余人一入宫门,四围兵士便如临大敌,百来人执剑将其围在中心,面色凝重不说,警戒中还带了不少恨意。 于是来者里个别人便有些紧张了,宛如羊入虎口般战战兢兢,反倒是为首那名中年女子,面不改色,径直走在队伍最前,坦坦荡荡稳步前行,即便身侧剑锋近在咫尺,也不见眉头颤过半分偿。 似是受她如此气场所庇,原本哆嗦的人也渐渐安定下来,回复来时般义无反顾的决然,脚步也渐渐稳了起来。 于是王宫里便形成了如此诡异的画面,百来人虎视眈眈地围着十余人与一副棺材,如同大网困鲨,一点点裹着朝王宫内里而去。 最后目的地,便是金殿。只是如此晦气的东西,自然是入不得金殿这般地方的,何况还是来自仇家的?——待行至金殿外那一片开阔之地时,便被几排全副武装的禁军拦截住了。 为首的女子淡淡一瞥局势,也不生气,只看向禁军中心一人道,“请去禀告羲王陛下,吾王信守承诺,已将性命送至,望他信守承诺,将公主殿下归还。” 禁军那人拧着眉头,仿佛心里已对来人啐了一口般,露出十分唾弃的神色,才朝旁边点点头。 随后便有人奔入金殿通报,不久后,便有人先后从殿里走了出来,为首那人,一身龙袍华贵,冕旒玉石微摇,正是当今羲王伏尧。 而他身后,还跟随着好大一群人,竟是文武百官皆在,且十分人齐。 又怎会不齐?——先王驾崩,元羲内乱,外加远征北汧讨伐,皆因那场大婚上的刺杀而起,将一桩好端端的喜事变成了全国的丧钟,惹得生灵涂炭,民不聊生……汧王舒祠罪无可恕,死不足惜! 即便至今谁也猜不透这位当年的北汧储君为何要大老远地潜入羲王宫,又为何刺杀那位按理根本便不曾有过交集的公主,以及如今汧国也落得这般凄凉境地……又可是他当初曾预料到的? 可无论起因如何,羲汧二国这血海一般深的梁子却是结下了,不是你死,便是我活! 而今日,汧国已破,那位一切祸根起源的肇事者——也终于要现身了! 只是,看着那几名壮汉肩头扛着的显然是棺材形状的物事,许多人都蹙起了眉头,有些困惑。 这是……畏罪自杀? 抑或……有诈? “陛下,请容臣先去查看一番。” 一名别着虎皮腰带的锦袍男子挺身而出,瞅着那棺材的眸里精芒闪烁,警惕十足。 “不必。” 身旁那人淡淡开口,他自走出后,一直安静地立在百官身前,气场却足以震慑住在场所有人。 “可是……若是幌子该怎么办?” 凉牙登时着急起来,他知晓他这主子一旦做了决定便很难更改,而辛夷也在旁一并连声劝诫,“汧人素来狡诈,汧国已破,光脚不怕穿鞋,汧王这种卑劣小人,万一布下机关圈套,趁您靠近加害该怎么办?暗器,毒雾……诸如此类,不得不防啊陛下!” “那便来。” 羲王面不改色,说这句的时候,人已步下台阶,朝那棺材一步步走去。 所过之处,禁军纷纷行礼让道,只是手皆按在腰间刀柄之上,目光紧紧盯着汧人一行,似只要对方有个轻举妄动,他们便会一拥而上将这群仇敌剁成肉酱。 “陛下好胆色。” 月还立在汧人之首,目睹那一身金丝龙袍的人缓步而来,便这般面无表情静静看着,然后在其离己方还有几步之遥时,唇角勾出一丝赞赏的笑。 “我北汧破在您手里,倒也不算冤枉。” 然而听得这话,羲王却不过一声冷嗤,“若有异心,寡人不会死,你们却休想活着离开。” “我等既敢来,便已抱有必死之心。” 月还回道,话音刚落,凉牙辛夷以及四围禁军顿时脸色大变,便有人要拔刀出阵护驾,而羲王不过一个抬手,便将这剑拔弩张的局势封住。 “你们若真有必死之心,北汧的国可没有那么好破。” 他淡淡道,只这一句,月还的面色却立时变了颜色。 “大概……是债吧。” 最后,月还怅然叹息出声,“吾王已崩,百姓无辜……但愿陛下好生待之。” “真的……崩了么?” 伏尧冷笑,忽地看向那几名抬棺材的汉子,目光如刀锋一般,倏然掠过他们的脸庞。 他似有一种与生俱来的王气,只这般被他横眉一扫,便已有人承受不住——最前方的两名汉子冷汗涌出,仿佛体力不支,忽地脚一软,那棺材便要从肩头滑下。 月还脸色大变,立即便要上去护住,而此时后方两名汉子也同时失力,几乎是同步失去支撑,只听得一声巨响,那棺材啪地一声砸落在地,上方道道黑纱被震得四散,虽未完全滑落,却将内里情形露了不少。 只见七彩光芒耀出,旁边候着的百官顿时哗然一片——那棺身竟似是以整块水晶切割而成,周身纯澈剔透,棱角处折射太阳彩色光华,一时间竟不似具棺材,反倒像是件需要被世人小心呵护的稀世珍宝。 而那棺木之中,竟也是鲜花簇拥,五彩斑斓,中心似睡有一人,看不清容貌,却分明见得那一身金银丝线的龙纹华服…… 莫非……真是汧王? “羲王陛下这是何意!” 月还已冲至棺木之前,挺身将水晶棺护在身后,一向淡然的面上此刻也难掩怒色,“我北汧虽破,吾王亦是一国之君,您怎可如此无礼!” 伏尧却朝她一笑,“你的人没有抬稳,是寡人之咎?” “……” 月还语塞,竟一时说不出话来,此话不假,伏尧甚至连棺木也不曾靠近,只这般看着,便让人软了腿脚…… 可这话她要如何说得出口,是要告诉全天下的人她北汧的人见羲王如遇猛虎,怕得连站都站不稳了? 政事便是如此,饶是事实真相双方都心知肚明,却根本无法开口挑明,只能打落牙齿肚里吞,硬生生吃哑巴亏。 果真……不愧盛名。 月还心头闪过无数思量,最后强压怒火,反倒躬了身,朝伏尧拱手一鞠,“抱歉……定是他们舟车劳累,体力差些,惊扰了陛下,月还向您赔罪。” “无妨。” 伏尧却并未看她,一双赭玉眸只瞅着那依然被黑纱半遮半露的水晶棺,“你这遮掩,还不除去,是要等到几时?” “自然是等陛下信守承诺。” 月还回得不卑不亢,又朝四围扫了一眼,“不知,千翎公主殿下何在?” 然而这句却带得伏尧眉心一蹙,似不耐烦地一摆手,百官中便有人领了名女子出来,一身素雅青衣,面容清丽脱俗,正是兮予无疑。 “殿下……” 月还瞧着那女子,终是面色缓和了些,却又带了一些哀色,“……来见见您王兄吧。” 兮予点点头,朝那水晶棺走了过来,路过伏尧时,禁不住侧脸看去,却只见得他面无表情,明明晓得她在身边,却目不斜视,无动于衷。 也对…… 依然生着她的气吧…… 只是,又能如何呢……今日走至这一步,皆是他自己的选择,她无法改变他,便只能由他去,只是她要如何,今后也不再由他。 死结这东西,绳子两端都紧扯不放,只会越来越僵,再无转机,唯有至少一方先松了手,才有破解的可能吧…… 而见她走近,月还面上哀色更浓了,伸出手,将那些黑纱缓缓拨弄下来。 至此,水晶棺里的情形已全部现世,在数百双眼睛的紧密关注中,那神秘汧王的面容也终于展露在了世人面前。 然后兮予便愣在了那里,瞪大眼,脑中一片空白,完全说不出话来。 四围窃窃私语如蜂鸣潮涌般流入耳中,可她已无法分辨他们在说些什么了……她的眼里,脑中,都只剩下面前这一张被鲜花簇拥的苍白面容。 那是……她的脸? 无论是眉,眼,唇,甚至脸部轮廓……宛如对镜照水,无一不是与她一个模子印出一般,即便是那独属于男性的喉结,也并不算十分明显…… 天底下竟会有如此蹊跷之事……她已听闻过舒祠千翎并蒂双子之说,却没想到……竟会相似到这般地步! 即便硬说是同一人……怕也并无不可? “殿下……请节哀。” 月还在一旁哑声道,“吾王一直为十年前的事十分懊悔,尤其是……因此连累了汧国百姓与他最心疼的胞妹……” “所以……这一死,便是为了化解这场恩怨,以及……换取您的自由。” 而最后话音落下时,兮予面上已是泪水模糊,她颤着身子,捂住樱唇泣不成声,“可是我……我……” 我是个冒牌货啊…… “我知道,我都知道……” 月还露出温柔的笑容,将她拥入怀里,轻轻拍着她的后背,“等我们走远些了,月还会都说给您听的……” 兮予点头,却依然止不住哭泣,她也不明白为什么此刻自己会这般难过,可是……心里就像被人挖走了一块般,痛得快要窒息…… 而这一幕在旁人眼里,便成了汧国公主见到胞兄之死悲痛欲绝的悲怆场面,只是,会同情,感动,抑或是幸灾乐祸觉得罪有应得,便是见仁见智了。 可就在此时,忽地“砰”一声巨响,竟是有人跃起将那水晶棺的棺盖一脚踢飞,旁边几名大汉措不及防,慌忙躲闪才不至被殃及,而又只见人影一闪,肇事者已飞身而上,轻飘飘地立在了那棺木边沿。 如此的功力,如此的胆色,又外加如此的目空一切……不是羲王伏尧,又是谁? “羲王陛下——!” 月还面色扭曲,声音愤怒得已近乎尖叫,是侍奉神祗的多年修养才能让她最后按捺下冲天的怒火,将谴责之语从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地挤出,“亡者已逝!您究竟是想要羞辱吾王到什么时候?” “——已逝?” 伏尧冷笑,倏地一下将腰间佩剑拔出,“寡人未曾许过他死,他竟敢先行自裁?” 月还脸色发白,却无力反驳,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手中宝剑指向棺中人的心脏,声音凌厉阴森宛如地府索命冥使…… “舒祠啊舒祠,腰斩,车裂,凌迟,人彘……这些个好东西,你一个都还未尝过,怎舍得就这般走了?” 剑刃寒光耀耀,在尸身上方幽幽地游走,伴随着一声冷笑,忽地便抬起朝那心口狠狠刺下! “是否真死,便让寡人来验一下吧!”
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十六阕离,真相揭,北汧有王名千翎03(见) 你可曾有过这般的遭遇,茫茫人海偶遇一人,明明从来也没有见过,心里却会生出,冥冥中仿佛何处见过般的异样感。 有时,这便是一段缘分的开始撄。 可此时的她并非如此感觉——心中有个声音真真切切地告诉她,眼前这位端庄如神使般的女子,她是真的……见过的。 ——怎会这样? 她心中大惊,一种从未有过的不安感油然而生,她明明从来也没到过这个世界,记忆里连一定点的迹象残留都没有,却独独……认得这名女子偿? “我知道您在诧愕什么。” 沐浴着黯淡的光线,来人朝她越走越近,最后在狱卒的阻拦下停下脚步,与栏杆保持了一定距离。 然而看着她的面上却露出了温暖的笑容,“我是月还,来接您了。” 她忽然便说不出话来,这女子看着她的目光是如此和蔼而亲切,温柔发自肺腑,仿佛看着自己最重要的亲人一般,反倒……让她不知该如何是好。 心中有股冲动……想要告诉对方,对不起……你认错人了,你要接的人,那位汧国公主已经死了,只剩下她占着的这副躯壳罢了——却,无从开口。 可瞅着她沉重复杂的面色,月还却再度笑了,她并不是那种容颜惊艳的女子,面上也分明有了岁月的痕迹,平静的笑容里却自有一番让人安心的魔力。 可偏偏是这月光般沉静的女子,接下来说的话,让听者登时愣在原地。 “我知道您在疑虑什么,您所无法示人的一切,我都已知晓,而您所还未知,以及无法解释的一切,我都将一一告知于您。” 兮予的心重重地跳了起来,眼前女子给她的异样感是她从未有过的,她忽地想起了那名乍然出现拿弓箭追杀她导致她来到这个世界的金发男子,那时她不过以为遇见了疯子罢了,可如今细想来……也许……这所有的一切,都可以有个解释? “你……知道?” 她迟疑了很久,才试探着开口,她怎么能晓得,对方所指的,便是她所想知道的?——跨越时空,灵魂附体之事,会是这个世界的人所已知并能理解的么? 又比如……她母亲的事?雾霜宫那让人熟悉的一切,她母亲存在过的痕迹,是眼前这名女子能解释的么? 而后,她便得到了这样的回复。 “是的,以冥界之主的名义起誓,我将会告知您所有的真相。” 月还回道,可最后在她诧愕的目光中,又加了一句,“可是,您必须先离开这羲王宫。” “啊……” 翡冷一直在旁边静静地听着,二人间的对话她根本没有胆量插足,也听得有些晕乎,可此时听得这句,终是惊叫出声,着急扭头看向牢中,“主子……您?” 兮予半晌都没有说话,许久之后,才低下头,苦笑一声,“……可眼下是我能决定的么?我只不过……是那个人的囚徒罢了。” 自打来到这个世界,她便从未真正地离开过他,即便因为这样那样的意外暂时分离,最后却像磁石般定会回归一起。 有时是他来寻她,有时是她去找他,又有时候谁也没有约好,便那般自然地重逢了。 她曾经觉得这是一种幸福的羁绊,可如今经历这般多苦痛后,却越来越觉得,这兴许才是最大的悲哀……她的世界曾经很大,有许许多多她感兴趣的人与事,可自打遇见他之后,她的生命里便似只剩下他了…… 心里只有他,日夜牵挂着他,去到哪里都会想他,喜怒哀乐全是为他……她与后宫那些眼巴巴盼着恩宠的女子,又有什么不同? “您可以的。” 月还看着她,幽深的眼眸中溢出一种异于常人的光芒。 “只要——您亲自去说服他便可以了。” …… 禁地,已许久不见人来了。 月光如水,枯草如发,那株上古神木,依然是通体漆黑,那块无字之碑,也依然是茕然而立。 然而此刻,却有一道白影立在树下,手中执一管碧玉箫,久久地,沉沉地吹。 那箫通体莹润,薄唇微抵,幽幽的乐声便伴着沉缓的气息发了出来——灵帝四宝之一的挽灵凝玉箫,相传有摄魂索魄,召万千亡魂之大神奇,可此时此刻,也只能化作寻常乐器供人解愁罢了。 而树下人吹得这般用心,又这般失神,以致平素敏锐的他,待到身后十丈外有脚步踏入,箫声才戛然而止。 修眉一挑,气场陡然而变,便有些杀意涌了上来——所有随从皆已被勒令守卫在外,这可不是谁都能闯得进的地方。 他腕中暗劲已蓄,稍有异动,那纤尘不染的玉萧随时可化利器夺人命于数丈之外——然而,所有的气息都在瞥清来人的一瞬停滞了,又或者说……是凝固。 有时,真要感慨世事神奇,命里便是有那么些人,明明不过普通人,却拥有能让时光停滞的魔力,目光触见的那一瞬,天地失色,时光不转,刹那……即永恒。 “……是你?” 他的面前,一名女子正静静走来,黑色的斗篷与面纱遮去了大半的身姿,只露出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眸。 可是,他又怎会认不出她,哪怕那斗篷将一切都遮得严实连轮廓也辨不清,只消那身形轻轻一动,他便能觉察出她。 “是我。” 女子没有摘下斗篷,只一步步地走近他,宽大的衣角随风飘荡,清瘦的身子仿佛要隐入黑暗之中,“你不肯来见我,所以我来见你。” 这一句,如此耳熟……在那个雨声如泣的黑暗之夜,那名着男装来寻他淋得浑身湿透的少女,望着他怀中新生的婴孩,也是这般说的。 “你不回来,所以我来找你……” 他喉头忽地便哽得说不出话来,只望着她一厘厘地逼近身前,彷如二人间隔了十年的时光…… 而实际上,他也根本什么话都不想说。 他是英明睿智的王,这一刻,他本该在想,身为宫中最森严的锁天牢的囚徒,为什么可以这样堂而皇之地出现在他的面前,到底是谁有这般大本事帮她逃脱,这羲王宫是否潜有异国的奸细,又或者是谁做了违反他命令的事,甚至是背叛了他,以及……若一名囚徒也能这般自由地出现在他面前,下次来的,会不会……便是要夺他首级的刺客? 这才是身为羲王,身为一国之君该思考的事,稍有不慎,元羲好不容易夺回的和平安稳兴许便会毁在他手中。 一切本该是这样,可是,也只是“本该“罢了。 此刻的他,便如同一个最普通最平凡的男人一般,只是见到了心中魂牵梦萦的那个人,便忘记了所有自己该做的事。 眼里,心里,甚至这世界,只有她……只有她一人罢了。 能这般不拘束目光地看着她,是多么幸福的事,心里只想贪婪地多看几眼,将她的容颜,她的身姿,她的举手抬足,一颦一笑……再一笔笔地在骨子里多印画几遍,为什么还要浪费气力去说话? 他唯一还能做到的,唯一还残存的理性,便是用尽全力控制自己,不让自己一步上前,仿佛要揉入自己身体一般将她拥住罢了…… 不是时候……不到时候…… 而似乎,来人也并没有要温存的念头,所以下一句,她便这般说了。 “我来,是来和你道别的。” 他一下子便怔住了,仿佛被人粗暴地从梦中揪醒,能让羲王如此失神的时候不多,只这一句,她便逼他回到了常态。 “所以,不必再为如何抉择而耗神了,把我交出去,你会得到你一直想要的。” 她的语气很平静,仿佛在描述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情,“你困了我这般久,也该还我自由了。”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羲王冷冷地回道,看着她的眼神像一把刀,“汧国的使臣是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让你忘记了自己本是个冒牌货?” “这不重要。” 宛如最初见时一般,她毫无畏惧地回望着他,甚至还要更勇敢一些,“我只告诉你,我想离开这里,请羲王陛下,放我自由……” “这不可能!” 他一下子打断她的尾音,仿佛所有被压抑的情绪都在这一瞬引爆,他逼近她,居高临下地,甚至神色有些骇人地盯着她,“你明知道,我不会放你走的。” “可困着我……又有什么用呢?” 她笑了,极度苦涩地,“我在这里,你却不肯来见我,我想要的,你都不肯给……” “在你心里,我真跟囚徒一般么……是你的所有物,所以你想对我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想怎么处置我,就怎么处置我,完全不需介意我的感受么……” 仿佛所有的委屈都化成泪水决堤而出,她说这些话的时候,那些滚烫的液体,就这样伴随着她每个字,一滴滴地,从脸颊滑下,滑过衣角,在枯草上摔成粉碎。 “哗啦——” 他终是压抑不住,将她一把扯入怀里,托着她的脑勺,搂紧她的腰,让二人毫无缝隙地贴紧。 心房与心房隔得如此之近,他可以感觉到她的无助与悲伤,还可以感受到自己的身体也在与她一般颤抖着,挣扎着。 天知道他心中有一场多激烈的战争,厮杀得刀光剑影,血肉横飞,硝烟滚滚,飞沙走石,不见天日。 “你说过……会等我的。” 最后,他嘶哑着声音,却只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他当然可以强行留下她,用尽一切手段囚着她,势单力薄的她,根本无从摆脱。 可他更知道,如果她真的要走,他根本便留不住她——留得住人,留不住心。 “是,我会等你。” 她伏在他怀里低低回道,却少了往昔的娇柔,多了许多许久未见的坚定与决绝,“我会去外面的世界等你,等你……有一天愿意把所有的你都给我。” “什么时候你想好了,就来找我。这天虽大,地虽广,可若你要找我,便一定找得回我。” “在这等……不成么?” 至少……在他还可以望得见的地方,何必……要去那般远。 这一句已沙哑得……快听不见,这一刻,那个翻云覆雨目空一切的羲王伏尧仿佛已经不见了,眼下的他,仿佛一只即将被人遗弃的小兽,每一个字,都燃烧着帝王的高傲与自尊。 可怀中的女子却似已成铁石心肠,听得这一句,她鼻尖一酸,将他拥得更紧。 “阿尧……你知道么?我一直想做这世上最懂最支持你的人,所以,你想做什么都可以去做,不愿意说的,就不要说。” “可是……明明在身边却无法触碰,还要日夜看着你与别人厮守恩爱……你要我,如何活得下去……” 泪滴落在他的衣襟,开出这世上最凄美的花来,她最后的话音破碎在风里,却坚决无可挽回。 “所以……” “放我走吧。”
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十六阕离,真相揭,北汧有王名千翎01(使) 御书房中,一片寂然。 门窗紧闭,纱幔低垂,空气凝重得令人连大气也不敢出。今日的熏香似乎也加大了分量,伴随着浓郁香气,房内白烟袅袅,烟雾迷蒙得仿佛多隔几步便要看不清人影一般。 唯有青玉所制的朱笔在纸上游龙般蜿蜒,画下一道道猩红的痕迹,莫名地让人心惊。 素来御前寸步不离的淇玉跟锦衣,这一次竟也破天荒地被勒令守在门外,羲王将自己一人关在房里处理近日堆积的朝政,谁也不见偿。 可偏就有人如此桀骜不训,硬不买账,眼看不一会儿门外便起了争执,愈演愈烈。 羲王从高高的奏折山后抬起头来,听得门外的噪杂,皱了皱眉。 很快,便有人推门而入,锦衣橘色的身影出现,“花太傅。” 羲王拧着的眉跳了一下,默然片刻,便再度垂下了面,“让他进来。” 几乎是同时间,那一身锦衣华服的花家人便出现在了门口,乍一开始,似也被这满屋的青烟吃了一惊,然而在目光穿透烟雾见到案后人影的瞬间,凤眸中便有寒光耀了起来。 “臣花鎏——拜见陛下。” “平身。” 礼数自然不可少,然而在这之后,气氛便变得极端诡异。 仿佛已知晓他来所为何事,羲王闷不吭声,并不打算开口问话。他今日并未束发,青瀑般的长发尽数垂下,在肩后似披了件墨色大氅,对比往日的不怒自威,透出些少见的颓废。 然而手中批注奏折的笔却是一刻不停的,仿佛这世上没有什么可以阻拦他要做的事,即使接下来面前这个人要将他骂得狗血淋头,也不会有半点动摇。 “就是这种态度,真是让人火大。” 花鎏看了他一会儿,忽然冷笑起来,“无论是十年前人尽可欺的尧王子也好,还是如今威慑四国的羲王陛下也好,这就是骨子里的你——所认定的,从不更改,执着得让人向往,又固执得让人绝望。” 纸上的笔迹凝滞了一下,然而,也不过一下,便又回复流畅。 “所以,这是为什么啊……” 花鎏的笑声转为苦涩,甚至透出些凄凉,“为什么,华儿偏要喜欢上你这样讨厌的一个人啊……” “如果不是喜欢上这样的你,她根本不必死的……” “啪——!” 朱笔断成两截,羲王终于抬头,眼神冷冽,直刺人心,“你想说什么,直说便是,何必每次都拿这件事来刺激我。” “我只是无法眼睁睁再看十年前的悲剧重演罢了。” 花鎏语气中的寒意不输他半分,方才的礼数皆抛至九霄云外,仿佛这一刻,他们不再是君与臣,不再是元羲国君与花家宗主,只是两个男人,两个,不巧……正爱上同一名女子的男人罢了。 “同为男子,我真从心底瞧不起你,连自己最重视的人都保护不好。固执地按着自己的步调,只想维持现状,害怕改变已有的一切。“ “可你错了啊,十年前,就是这样软弱而固执的你,不愿妨害任何人,却害惨了所有的人……你有能力做一个好国君,你和光同尘,明哲保身,你可以给一名女子幸福,你一声不吭,拱手让人——华儿之死,先帝之崩,元羲之乱……都因你不争而起,所有人都赞你力挽狂澜救民于水火之中,只有我知道,你不过是在赎罪罢了!“ “是,你现在是比从前厉害多了,你是高高在上的羲王,万人景仰的战神,可是——对于你爱的人来说,你根本一点都没变,依然软弱得可笑,固执得可恨。” “我听闻她近日一直疾病缠身,痛苦难眠,可你呢,一直在陪着你的好王后,对她不闻不问,她最需要你的时候,你在哪里?她最辛苦最脆弱的时候,你在哪里!” “你如此幸运,却又如此无耻,明明得到了她的心,却根本就不懂如何珍惜……她心里只有你,一直在努力体谅你,一直相信着你,你所有的苦衷她都可以包容,你的心却从来没有好好对她敞开过……她的真心,你——不配!” “够了——!” 低沉的嘶吼从案后传来,层层迷雾之后,那高高在上的男子低着头,容颜掩在乱发之下看不清神情,惟有拳心攥得毫无血色,“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有什么资格来训斥我!” “是,我是不知道。” 花鎏毫无畏色,继续冷嗤,“自己的事自然只有自己最清楚,你不说,别人凭什么会知道?” “自己不说,却指望别人能懂,哀叹着无人理解,将责任推到别人头上……原来十年过去,你还是这样自我,这般幼稚!” “……有些事,不知道也许会比较开心。” 羲王这般回道,可仿佛听见了这世上最好笑的话,花鎏哈哈大笑起来,笑得满眼是泪,“真可笑……我竟输给这样的你。” “不知道会比较开心?……自以为是——你问过她吗?” 花鎏的笑里皆是无奈,“为什么你不曾想过,也许对她来说,不能与爱的人一起承担,才是她最大的痛苦。” “是,你身上是有很多秘密,即便是我,也有许多至今尚未查清。” “可我只知道,真爱一个人,绝无法容忍眼睁睁看她痛苦而无动于衷。” “我不该来见你的,可我却来了,这就是我来的原因。” “你迟早会后悔的,希望这一天不会太晚。” 撇下这句,一身绣球花的男子便转身离去了,一如来时般傲慢决绝。若按往常,此举简直大逆不道,然而此时已无人去计较。 御书房又只剩下一人,角落有熏香燃成白灰,无声跌落,案后人攥紧的拳,也缓缓地松开了。 而花鎏所无法见到的是,他今日不曾束起的发,此刻宛如汇聚的星河般在身后淌了一地,一如那日,那女子点破他的心事时,随之被唤醒的铺天盖地的痛苦…… 他常常自己都不晓得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就像这一片宛如自有生命的青丝,在他极力压抑痛苦之时,便会自己默默开始生长,仿佛想要代他宣泄出那些无法诉说的痛苦一般…… 越是极力压抑保持清醒,它便生得越快……所谓三千烦恼丝,如此……贴切。 花鎏的指责,他无法反驳。她痛苦,他怎会不知…… 而她痛苦,他就会好过么…… 是的,一切都没有变。她总是这般毫无预警地出现,打乱他原本所有的计划,一如十年前,让他尝到前所未有的欢愉与美好,却也陷入极度痛苦与挣扎…… 你说,世上人千千万,连我爱着你的时候你也刚好爱上我——这般几率渺茫的事都发生了,为什么要幸福……却这么难? …… “啪——!” 弱水湖畔,清风徐徐,水波潾潾,天色大好,却有一声巴掌清脆响亮划破长空,花家宗主,被人当面掌掴,毫不留情。 “为什么?!” 即便隔着面纱,也难掩女子冲天`怒气,“好容易才将他们逼到这境地,你为何要多事!” “是,是我不该。” 花鎏脸被扇至一侧,留下五道淡红的指印,面上却丝毫没有埋怨之意,“只是……你懂。” 女子怔住,沉默半晌,唇边才扯出一丝苦笑,“是……我懂。” “我懂啊……” 爱一个人,怎会忍心看他受苦。 但若不懂,该多好,便可自私一些,任性一些,想要的,兴许便已得到了。 可偏偏……他懂,她也懂。 “她真该好好对你……” 她低头喃喃道,“若是和你一起,她定会幸福得多。” “如果人可以决定爱上谁……我们大概都能幸福得多。” 花鎏摇头苦笑,“只可惜……天意总爱弄人,老天若也是人,他一定很喜欢看戏。” 这一句,终是让花侬笑了出来,她本也生得很美,只是平素都用面纱藏着罢了。 “罢,罢……这样也好,你做了你可以做的,也算安心。” 她伸手抚上花鎏的脸庞,看着自己留下的指印,有些心疼,“还疼么?一会儿……我帮你敷敷。” “不疼。” 花鎏摇头,目光却投向远方,那是,锁天牢的方向,“心比较疼。” “也许我会后悔今日说的话呢。” 他忍不住叹口气,有些惆怅,“现在想来,竟有些后怕。如果他真的就此清醒,抓紧她再不放手……我大概便要绝望了。” “放心,他不会的。” 却听见女子这般说道,花鎏扭头看去,便见到花侬轻轻摇头,“他便是这般执着的人,心中有自己认定的道,若被你说了几句,他便改了,便不是他了。” 仿佛想起了什么,她继续苦笑,“那时他们的点滴我每一幕都看得清楚,她的一切都让他沉迷,让他贪恋,却从未敢真的抓紧她,她的痛苦,她的绝望,都不曾动摇过他半分,失去她,又找回她,也不曾让他更改……也许即便再失去她第二次,第三次,他也不会改的。” “我从未见过比他更加悲观消极的人,他可以为想要保护的人与事牺牲一切,却唯独不敢抓紧幸福,就仿佛是……不敢相信自己有资格得到幸福一样……” “这样的人,这世上真正可以让他改变的,只有他自己。” “——那就让他再失去她好了。” 花鎏听后冷笑,“他自己不敢抓紧,凭什么要让她来受苦。就算他再爱她,再在乎她,却不肯待她好一些,这与不爱有什么区别?” “也许……已经不远了。” 花侬叹道,“现在她这样……让我想起了十年前。” “无论如何也改变不了那个人的决定,无论如何也走不进他的心底,最后却反被他推给了别人……她是绝望到了极点,才会选择了死亡。” “她真傻……其实人这世上,会有什么放不下呢?” “手执滚水,再痛也死都不肯放,可如果……连手也烫坏失去知觉了,想握也握不住了,便不得不放了。爱一个人,并不一定要在一起,他可以这样想,她为什么不可以?” “也许这一辈子心里都惦记着永远也忘不掉,却也已痛得再也不想回到那个人身边了。” “你做好将她接应出宫的准备,我有预感……这一天,很快了。” 仿佛便是在回应这一句般,话音落下的那一瞬,远远地便有人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 花银在远处接手,可下一瞬,连带他的神色也起了变化。 “大人!大人!” 他用尽所有的力气朝主子这边跑着,一边跑一边口中大喊,“出事了……汧国的使臣出现了!” “他们说……” “汧王愿以一死——换取公主千翎自由!”
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十六阕离,真相揭,北汧有王名千翎01(使) 御书房中,一片寂然。 门窗紧闭,纱幔低垂,空气凝重得令人连大气也不敢出。今日的熏香似乎也加大了分量,伴随着浓郁香气,房内白烟袅袅,烟雾迷蒙得仿佛多隔几步便要看不清人影一般。 唯有青玉所制的朱笔在纸上游龙般蜿蜒,画下一道道猩红的痕迹,莫名地让人心惊。 素来御前寸步不离的淇玉跟锦衣,这一次竟也破天荒地被勒令守在门外,羲王将自己一人关在房里处理近日堆积的朝政,谁也不见偿。 可偏就有人如此桀骜不训,硬不买账,眼看不一会儿门外便起了争执,愈演愈烈。 羲王从高高的奏折山后抬起头来,听得门外的噪杂,皱了皱眉。 很快,便有人推门而入,锦衣橘色的身影出现,“花太傅。” 羲王拧着的眉跳了一下,默然片刻,便再度垂下了面,“让他进来。” 几乎是同时间,那一身锦衣华服的花家人便出现在了门口,乍一开始,似也被这满屋的青烟吃了一惊,然而在目光穿透烟雾见到案后人影的瞬间,凤眸中便有寒光耀了起来。 “臣花鎏——拜见陛下。” “平身。” 礼数自然不可少,然而在这之后,气氛便变得极端诡异。 仿佛已知晓他来所为何事,羲王闷不吭声,并不打算开口问话。他今日并未束发,青瀑般的长发尽数垂下,在肩后似披了件墨色大氅,对比往日的不怒自威,透出些少见的颓废。 然而手中批注奏折的笔却是一刻不停的,仿佛这世上没有什么可以阻拦他要做的事,即使接下来面前这个人要将他骂得狗血淋头,也不会有半点动摇。 “就是这种态度,真是让人火大。” 花鎏看了他一会儿,忽然冷笑起来,“无论是十年前人尽可欺的尧王子也好,还是如今威慑四国的羲王陛下也好,这就是骨子里的你——所认定的,从不更改,执着得让人向往,又固执得让人绝望。” 纸上的笔迹凝滞了一下,然而,也不过一下,便又回复流畅。 “所以,这是为什么啊……” 花鎏的笑声转为苦涩,甚至透出些凄凉,“为什么,华儿偏要喜欢上你这样讨厌的一个人啊……” “如果不是喜欢上这样的你,她根本不必死的……” “啪——!” 朱笔断成两截,羲王终于抬头,眼神冷冽,直刺人心,“你想说什么,直说便是,何必每次都拿这件事来刺激我。” “我只是无法眼睁睁再看十年前的悲剧重演罢了。” 花鎏语气中的寒意不输他半分,方才的礼数皆抛至九霄云外,仿佛这一刻,他们不再是君与臣,不再是元羲国君与花家宗主,只是两个男人,两个,不巧……正爱上同一名女子的男人罢了。 “同为男子,我真从心底瞧不起你,连自己最重视的人都保护不好。固执地按着自己的步调,只想维持现状,害怕改变已有的一切。“ “可你错了啊,十年前,就是这样软弱而固执的你,不愿妨害任何人,却害惨了所有的人……你有能力做一个好国君,你和光同尘,明哲保身,你可以给一名女子幸福,你一声不吭,拱手让人——华儿之死,先帝之崩,元羲之乱……都因你不争而起,所有人都赞你力挽狂澜救民于水火之中,只有我知道,你不过是在赎罪罢了!“ “是,你现在是比从前厉害多了,你是高高在上的羲王,万人景仰的战神,可是——对于你爱的人来说,你根本一点都没变,依然软弱得可笑,固执得可恨。” “我听闻她近日一直疾病缠身,痛苦难眠,可你呢,一直在陪着你的好王后,对她不闻不问,她最需要你的时候,你在哪里?她最辛苦最脆弱的时候,你在哪里!” “你如此幸运,却又如此无耻,明明得到了她的心,却根本就不懂如何珍惜……她心里只有你,一直在努力体谅你,一直相信着你,你所有的苦衷她都可以包容,你的心却从来没有好好对她敞开过……她的真心,你——不配!” “够了——!” 低沉的嘶吼从案后传来,层层迷雾之后,那高高在上的男子低着头,容颜掩在乱发之下看不清神情,惟有拳心攥得毫无血色,“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有什么资格来训斥我!” “是,我是不知道。” 花鎏毫无畏色,继续冷嗤,“自己的事自然只有自己最清楚,你不说,别人凭什么会知道?” “自己不说,却指望别人能懂,哀叹着无人理解,将责任推到别人头上……原来十年过去,你还是这样自我,这般幼稚!” “……有些事,不知道也许会比较开心。” 羲王这般回道,可仿佛听见了这世上最好笑的话,花鎏哈哈大笑起来,笑得满眼是泪,“真可笑……我竟输给这样的你。” “不知道会比较开心?……自以为是——你问过她吗?” 花鎏的笑里皆是无奈,“为什么你不曾想过,也许对她来说,不能与爱的人一起承担,才是她最大的痛苦。” “是,你身上是有很多秘密,即便是我,也有许多至今尚未查清。” “可我只知道,真爱一个人,绝无法容忍眼睁睁看她痛苦而无动于衷。” “我不该来见你的,可我却来了,这就是我来的原因。” “你迟早会后悔的,希望这一天不会太晚。” 撇下这句,一身绣球花的男子便转身离去了,一如来时般傲慢决绝。若按往常,此举简直大逆不道,然而此时已无人去计较。 御书房又只剩下一人,角落有熏香燃成白灰,无声跌落,案后人攥紧的拳,也缓缓地松开了。 而花鎏所无法见到的是,他今日不曾束起的发,此刻宛如汇聚的星河般在身后淌了一地,一如那日,那女子点破他的心事时,随之被唤醒的铺天盖地的痛苦…… 他常常自己都不晓得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就像这一片宛如自有生命的青丝,在他极力压抑痛苦之时,便会自己默默开始生长,仿佛想要代他宣泄出那些无法诉说的痛苦一般…… 越是极力压抑保持清醒,它便生得越快……所谓三千烦恼丝,如此……贴切。 花鎏的指责,他无法反驳。她痛苦,他怎会不知…… 而她痛苦,他就会好过么…… 是的,一切都没有变。她总是这般毫无预警地出现,打乱他原本所有的计划,一如十年前,让他尝到前所未有的欢愉与美好,却也陷入极度痛苦与挣扎…… 你说,世上人千千万,连我爱着你的时候你也刚好爱上我——这般几率渺茫的事都发生了,为什么要幸福……却这么难? …… “啪——!” 弱水湖畔,清风徐徐,水波潾潾,天色大好,却有一声巴掌清脆响亮划破长空,花家宗主,被人当面掌掴,毫不留情。 “为什么?!” 即便隔着面纱,也难掩女子冲天`怒气,“好容易才将他们逼到这境地,你为何要多事!” “是,是我不该。” 花鎏脸被扇至一侧,留下五道淡红的指印,面上却丝毫没有埋怨之意,“只是……你懂。” 女子怔住,沉默半晌,唇边才扯出一丝苦笑,“是……我懂。” “我懂啊……” 爱一个人,怎会忍心看他受苦。 但若不懂,该多好,便可自私一些,任性一些,想要的,兴许便已得到了。 可偏偏……他懂,她也懂。 “她真该好好对你……” 她低头喃喃道,“若是和你一起,她定会幸福得多。” “如果人可以决定爱上谁……我们大概都能幸福得多。” 花鎏摇头苦笑,“只可惜……天意总爱弄人,老天若也是人,他一定很喜欢看戏。” 这一句,终是让花侬笑了出来,她本也生得很美,只是平素都用面纱藏着罢了。 “罢,罢……这样也好,你做了你可以做的,也算安心。” 她伸手抚上花鎏的脸庞,看着自己留下的指印,有些心疼,“还疼么?一会儿……我帮你敷敷。” “不疼。” 花鎏摇头,目光却投向远方,那是,锁天牢的方向,“心比较疼。” “也许我会后悔今日说的话呢。” 他忍不住叹口气,有些惆怅,“现在想来,竟有些后怕。如果他真的就此清醒,抓紧她再不放手……我大概便要绝望了。” “放心,他不会的。” 却听见女子这般说道,花鎏扭头看去,便见到花侬轻轻摇头,“他便是这般执着的人,心中有自己认定的道,若被你说了几句,他便改了,便不是他了。” 仿佛想起了什么,她继续苦笑,“那时他们的点滴我每一幕都看得清楚,她的一切都让他沉迷,让他贪恋,却从未敢真的抓紧她,她的痛苦,她的绝望,都不曾动摇过他半分,失去她,又找回她,也不曾让他更改……也许即便再失去她第二次,第三次,他也不会改的。” “我从未见过比他更加悲观消极的人,他可以为想要保护的人与事牺牲一切,却唯独不敢抓紧幸福,就仿佛是……不敢相信自己有资格得到幸福一样……” “这样的人,这世上真正可以让他改变的,只有他自己。” “——那就让他再失去她好了。” 花鎏听后冷笑,“他自己不敢抓紧,凭什么要让她来受苦。就算他再爱她,再在乎她,却不肯待她好一些,这与不爱有什么区别?” “也许……已经不远了。” 花侬叹道,“现在她这样……让我想起了十年前。” “无论如何也改变不了那个人的决定,无论如何也走不进他的心底,最后却反被他推给了别人……她是绝望到了极点,才会选择了死亡。” “她真傻……其实人这世上,会有什么放不下呢?” “手执滚水,再痛也死都不肯放,可如果……连手也烫坏失去知觉了,想握也握不住了,便不得不放了。爱一个人,并不一定要在一起,他可以这样想,她为什么不可以?” “也许这一辈子心里都惦记着永远也忘不掉,却也已痛得再也不想回到那个人身边了。” “你做好将她接应出宫的准备,我有预感……这一天,很快了。” 仿佛便是在回应这一句般,话音落下的那一瞬,远远地便有人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 花银在远处接手,可下一瞬,连带他的神色也起了变化。 “大人!大人!” 他用尽所有的力气朝主子这边跑着,一边跑一边口中大喊,“出事了……汧国的使臣出现了!” “他们说……” “汧王愿以一死——换取公主千翎自由!”
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十五阕恨,蒂双生,天涯两隔莫问卿10(痛) ……谁? 她看着走近身前的女子,脑中一片空白,一种异样的情绪忽地从心底最深处涌起——可便是在这一瞬,薄萃拉起她的手腕,将那簪子递入她手心,再然后,一个反手,将那锋利的簪尖刺入了自己的小腹。 红色……好多红色…偿… 她听见了旁人的惊叫声,手中这一刻满是温热而粘稠的液体,眼前仿佛也变成了一片红色…撄… 脑海中似浮现出了什么画面,仿佛某月某日,也有人这般执着利器刺入女子温软的身体…… 再然后……她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彷如……往事重现。 …… “哗啦——!” 羲清宫里陡然响起巨大的声响,是元羲国主在听闻来人报信后,径直便掀翻了面前的御桌。原本山堆一般的奏折散落八方,连带砚台也四分五裂,朱红的砂溅射一地,鲜血一般怵目惊心。 此刻正是议政之时,殿上所有人却都骇得大气也不敢出——他们从未见过当今天子如此的震怒,仿佛毁天灭地亦不足以平息半分一般。 也是……心尖上的女子才刚刚从鬼门关捡回性命,大病初愈身体正虚的时候竟又被人刺成重伤血流不止,教他如何不惊,如何不怒! 而下个瞬间,那道高高在上的白影便已夺门而出,脚步依然沉稳,面上的冰霜却似已凝聚千年,万古不化。 凉牙朝身边辛夷眼神微妙地看了一眼,老实讲,他心里是有些窃喜的,他心知那汧国妖女别有手段,一般的进谏动摇不了君王的心——可如今,是她自己犯下大错,触了底线,却还如何有活路? 然而,从搭档的面上,他却看不到半点喜色,不由得怔了怔。 可辛夷什么都没有说,这位以心思缜密出名的御前士此时心情似乎与那名君王一般沉重,只是面色凝重地回扫了他一眼,便一声不吭地跟在了主子身后。 前行的方向自然是凤栖宫,这一次羲王似是惊怒到了极点,连往常的忧虑也半分都不见,唯有周身气压骇人得可怕。一路踏过的地方都凝结成冰,慑得路遇的侍从噗通噗通下跪,陷入死一般的沉默,生怕一出声便招来了圣怒。 玛瑙守在凤栖宫门口,远远见那道白影过来,便努力挤了挤眼泪,想上前哭诉那名妖女有多可恨,可来人压根儿就没看她一眼,彷如一道冷风扫过,玛瑙打了个寒颤,那道白影便如鬼魅一般已朝着内室去了。 卧房门口的侍女也纷纷变色,一见来人,立马将门打开,羲王跨门而入,屏风一绕,眼前便见薄纱笼罩的凤榻之上,面比纸白的女子正紧紧蹙眉,合眼气若游丝地躺在那里。 “都下去。” 伏尧半晌没有吭声,然后便下了这般的命令。 哪里还有人敢提半点异议,所有的随从,包括锦衣淇玉与弥姨,都顺从地掩门而出。 屋中依然熏烟袅袅,是一种好闻的让人安心的味道,然而此刻却似失了效,来人面上的冰霜不曾融化半分。 “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声音也是冷冽的,平素的温柔与怜惜此刻皆荡然无存,仿佛此时还能这般心平气和地说话,便已是最大的温柔了。 这似乎是第一次……他以这般的口气朝她质问。 床上人沉默了许久,才缓缓睁开泛红的眼,看向他,“你不问我好不好么?” “你自己安排的局,自然会有轻重。” 他回道。 于是女子的面色便有了些变化,她定定地看着他,眼里仿佛生出了些恨意,“……你竟……一点都不疑她。” “她不会做这样的事。” 伏尧淡淡道,“而你也该知道,我不是愚蠢的人。” 薄萃咬唇,而后冷笑,“我当然知道。” “你想要的,我满足你,我不会再见她了。” “可是——绝不允许有下次。” 说完这些,白色的身影便已转身而出,仿佛一刻也不想在此地多留,不过啪一声,他所有的气息便一道消失在了厚厚的门后。 床上锦被一下被攥成漩涡,长长的指甲仿佛要刺入美丽的绣纹里一般,然后,便响起了再也无法忍耐的咳嗽声。 “娘娘!” 弥姨闻声急忙进来伺候,可床上人却咳得愈发厉害,一声急似一声,满头泛乌的发也随之颤抖。而当捂着唇的手再松开时,手心便见了血色…… 这不是第一次咳血,只是这次,却再没有那温润如玉的男子慌慌张张地上来扶住,一脸忧心如焚。 没有了…… 又或许……这份怜爱她从来就没有真正获得过。 一切……都是假的。 他所给与的温柔,从最初开始,就已不是真的…… 或许他曾以为那是真的,遇见那名少女之后,才发现错得离谱,假得可笑。 而更可笑的是,他心心念念的女子,却从未真正享受过他的温柔,可得到他的她,却从未占据过他的心…… “弥姨……” 她眼中泪忽然大滴大滴地就落了下来,“我好恨……” 她从第一眼便爱上他了,不惜违抗一切嫁给了他,守护着他,甚至为他搭上了寿命,可为什么到头来……才发现不过是一场虚无。 “等那女人死了便好了。” 弥姨拍着她后背道,“至少她不在了,他想给什么都给不了了。” …… “陛下……” 自打凤栖宫出来后,最前方的白影一路便再也没说过话,一行人跟在后面战战兢兢,连声也不敢吭。 凉牙面色犹为微妙,此刻他也终是明白辛夷不善的面色是为哪般了,他从来也没见过这位以痴情著称的主子只在凤栖宫停留如此短的时间,仿佛进门后只是说了几句话,探病便结束了…… 这是……小两口发生争执了么? 可按照平日,王后病体如此虚弱,主子只会一昧忍让才是……究竟是王后说了什么,才会让一向宠溺爱妻的主子如此绝情拂袖而去? 而且……出门后的主子也很不对劲,一路只顾往前走着,没个方向,而这路,显然……也不是回羲清宫。 然而他这一声呼唤,却终是把前面人唤得一怔,羲王停下脚步,看了看四周,看着这熟悉却有些陌生的周遭,仿佛是才缓缓回过神来,知晓自己身在何处。 “陛下……是想去哪?” 凉牙大着胆子又多问了一句,“再往前……可就是宫墙了。” 羲王沉默了,良久,才苦笑一声,“那……便回羲清宫吧。” 那并不是他想去的地方,也许随意走走会更好些,可是……又能去哪? 最想去的地方却不能去,王宫虽大……却连一处可松心的地方也没有。 就像这天,这地,广袤无边,却容不下他的存在…… “刺伤王后的罪女此刻还被关押在锁天牢,不知……陛下打算如何处置?” 辛夷冷不丁地插上一句,凉牙吃了一惊,连忙扭头看向这位素来冷静的搭档,却看见他面上前所未见的凝重与冷冽。 羲王没有即刻回答,好一会儿了,才缓缓道。 “她敢犯下这般的事,便……继续关着罢。” …… “是么……” 锁天牢中,阴暗潮湿,在听完探监人的话后,一个低哑的女声说道,“他这般说了么……” “是啊!你说可气不可气!” 栏杆也无法阻绝小侍女四溢的怒气,“虽然刚好是被挡住了些,可奴婢也在旁边看得清清楚楚,分明是王后她自己握着主子的手刺伤自己的!怎么就能这样诬陷主子你呢?!” “陛下不是一向英明果断,这么大的事,怎么就能听信王后一面之词,不派人好好查明真相呢?我就不信所有人都是瞎子没看清楚!” “因为……不需要查啊……” 牢中女子低低道,“他知道我不会做这种事,所以不需要查。” “……他知道?” 翡冷吃惊地瞪大眼,“如果陛下他真的知道真相,为什么还要这样对你?” “就是因为他知道,所以……才只是把我关起来而已。” 听得这回答,翡冷更是困惑,刚想多问,外面却响起一声通传,“太子殿下驾到!” 话音未落,便已有一小小的身影气势汹汹而来,“妖女!你竟敢伤我母后!” 翡冷大惊,连忙一个挺身将兮予护在身后,“殿下!我家主子是冤枉的!” “滚——!” 瞬哪里听得进去,一脚踹在肩头将她踢翻,然而当翡冷倒下,露出身后那个清瘦的身影时,他却不由得呆了一呆。 ……她瘦了好多。 原本便瘦削的身形看来更加单薄,她躬身抱膝坐在一团乱草上,长发散落,面色憔悴,虚弱得仿佛摇摇欲坠…… 最让人心疼的是那一双眼眸,连续多日的彻夜难眠,让原本好看的卧蚕下方都泛起了乌紫……原本黑白分明纯澈有神的眸子,变得黯淡无光,仿佛连准星也失去了…… “你……” 他本来满腔怒火怨恨,见得她这模样,竟瞬间烟消云散,只觉得心里揪疼揪疼的,什么狠话也说不出了。 最后声音出喉,已变得沙哑绵软,还带了几分无奈,“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不是我。” 兮予摇头,信者信,疑者疑,她不是很愿意为自己辩解,可瞬她是喜欢的,便还是说了几句。 “可是!她们都是这样说的,母后也是这样说的……” 瞬握紧了拳,他也很不想这样怀疑她,可是…… “我还是那句话。” 面前女子看着他笑,彷如初见时一般恬淡,“你是信我,还是不信我呢?” “本殿……” 瞬咬牙,将拳心攥得生紧,然后最后,他将脸别至一边,“信你……” “母后她……确实有可能做得出这种事的。” 似乎在说一件难以启齿的事,瞬神色有些痛苦,“所以,你也不要怪她……她是太爱父王,怕你将他抢走了……” “恩,我知道。” 听得这句,瞬抬起了头,目中露出一丝感激,可随后,他犹豫了片刻,才很诚恳地望着她说道,“所以……你可以不要让她为难吗?” “她的病,是因为救父王才得的……她付出了一切,所以才这么害怕父王被抢走的……” 兮予怔了怔,而后,才苦涩道,“这样么……” 这种事,那个人从来也没有告诉过她呢…… 他对薄萃无条件的溺爱与纵容,她其实也隐约猜过几分,原来……当真如此么。 “其实……” 瞬仿佛想到了什么,耳根忽然有些红了,他踌躇了很久,才似下了很大决心般抬头看向她,“如果,你是想当王后的话,不一定非要当父王的王后呀。” “本殿是储君,以后也会登基为王的,你现在让一让,等本殿长大了,就让你做本殿的王后,好不好?” “噗……” 翡冷险些便笑出了声,连忙将嘴捂住,眉目间皆是哭笑不得。而兮予听得这句,也不由得呆了一呆。 “傻孩子……” 她伸出手,隔着栅栏抚上瞬的脸颊,看着这张粉嫩嫩的,与那人有几分相似的面容,心里像吞了千万根针一般刺痛。 然后,双手都伸了出去,将眼前这小小身躯紧紧搂住,即便有栏杆无情地阻隔着无法紧贴,可只拥抱着这小小的“他”,心里的大洞仿佛便能被填满一些似的。 她真的好想他…… 他说,无论他做了什么,说了什么,她要信他,所以她信了。 可这不代表她不会难过…… 他有苦衷,她知道,他的难处,她会理解,因为爱他,所以什么都能体谅…… 可是……他又是否明白,她的痛苦? “你想知道,阿尧他真正爱的人……是谁吗?” 她终于明白薄萃那一句是什么意思了,血淋淋的答案摆在眼前,本质并不一样,却依然让她前所未有地绝望…… 若他不信她,怀疑她,那的确令人失望心寒,然而误会可以消除,怀疑可以解释,他信她,不疑她,可依然选择了这样做,依然什么都不肯说,他一直所执着的东西,不会因为她的努力,她的包容,甚至她的痛苦有半点改变——那才是一种更深入骨髓的无力与绝望…… 他一定不知道她有多在意他,多需要他,才能狠得下这份心,这样放着她一个人吧…… 她好痛……整夜佝偻着蜷缩在床角,泪水什么流下,又什么时候干了,都不知道。 只想昏睡过去,却心中揪痛难眠,可就算好不容易睡着了,醒了,一睁眼,脑海中最先浮现的还是他……无论多沉的梦境都无法将这思念割断,心的伤痛,如附骨之疽,无力摆脱半分…… 她突然好想躲起来……去一个他不会知道的地方,忙一些她喜欢的事,假装回到从前,还没有遇见过他,会不会……就没那么痛了? “大人……我们不进去了么?” 监牢门口,一个童音小声问道。 而他身旁,攒一身绣球花的男子已在此默立多时,仿佛挣扎了很久,最后却选择了转身离开。 “我们……去羲清宫。”
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十五阕恨,蒂双生,天涯两隔莫问卿09(战) “啪——!” 一进屋,小侍女将手里的药包一把砸下,仿佛是攥着谁的脖子似的,“这群女人!平日里没半点能耐,就只知背地里说人坏话!” 反倒是一旁的事主微微一笑,扬手在八仙桌上落下颗棋子,“宫中生活太过无聊罢了,你权当没听过便好。偿” “这要怎么当没听过?!撄” 翡冷怒不可遏,“她们定是论才论貌都挑不出主子您的不好,所以只好总逮着主子您的身份往死里踩!” 兮予扑哧一下笑出,险些呛着,定定神,才道,“所以……你都想这么明白了,还耿耿于怀做什么?” 翡冷一怔,随即小嘴一扁,“奴婢……奴婢就是生气,主子您再让奴婢气一会儿吧。” 说罢,又将那药包拾起来,“奴婢把这药煎了去!” 说这话时,她神色浑如要将那群嚼舌根的侍女煎了一般,可不想一抬头,竟见兮予正抬眼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不由得呆了呆,“主子……奴婢……怎么了么?” “唔……貌似是有点奇怪。” 兮予托腮看着她笑,“这宫里几乎所有人都对我这敌国公主视若洪水猛兽,有恨我的,怕我的,厌恶我的……可你这小丫头对我,似乎从一开始起便不见介意?” 翡冷脸色微变,似想起了什么,乌黑的眸子里露出些隐藏很深的东西,可随即,便将脸别至一边,“这没什么,汧国也好,羲国也好,都不关奴婢的事。” 这般狠绝的话,反倒让兮予呆了呆,接着,便见翡冷神色已恢复平静,“奴婢出身苦,先王在世的时候,奴婢也没捞着过什么好处,入了宫,这宫里的人也没谁对奴婢好过。玛瑙那几个坏女人一直想法子折腾奴婢,是公主收了奴婢后,奴婢才过得像人了些。哪怕跟着公主一起遭白眼,也比之前好太多。” 说到这里,翡冷竟露出丝冷笑,“反正,奴婢没念过什么书,不懂什么家国大义,奴婢只知道,谁对奴婢好,奴婢便向着谁,就这么简单。” 兮予半晌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才道,“这种……倒也不坏……不过,我倒还有几句话想说。” “主子请讲。” “家国大义什么的……还是可以懂一懂的。“ 翡冷怔了怔,便见到兮予一双纯澈幽邃的眸子正带些深意地看着自己,”如果只是谁对你好便对谁好,那么……假如,我说假如,有两个人同样都对你有大恩,可是,他们却是生死仇敌,两个人只能存活一个……你要帮谁才好?” 翡冷愣住,张着嘴半天也没能说出话来,最后反倒是兮予先笑着摆手,“好了好了,当我没问,你煎药去吧,我自己静一会儿。” “……恩。” 翡冷点头,然而临走前,回头瞥见兮予又开始独自下棋时,禁不住好奇多问一句,“主子……您是开始学下棋了么?” 她记得清楚,那次瞬来大闹时,主子是明确表示不喜棋艺的,可眼下这桌上摆的一颗颗黑白分明的,可不就是棋子么? “此棋……非彼棋。” 兮予笑笑,“这个可比那种简单多了,五颗颜色一样的子儿连在一起就算赢。” “这样……” 翡冷想了想,却依然纳闷,“可是……自己跟自己下棋有什么意思?想怎么设局赢不都知道了么?下来下去两边不都赢不了么?” “人这辈子,不都是在自己跟自己过不去么?” 兮予手中棋子不停,“你以为你最大的敌人是外面那些人,或者是这世界的什么么?” “不,所有痛苦的根源……都是你自己。人这一生,究其不过是靠不断战胜自己前进罢了……” “与心为战,是为——心战。” 翡冷楞了半天,最后苦着脸道,“主子……您说这些玄乎的,奴婢听不懂……” 兮予手悬在半空,过了会儿,才似喃喃自语道,“说得是,话总是说的人才最清楚……” “你忙去吧,以后这些话,我再也不会说了。” 不懂的人,话说再多……终是不懂。 …… 便这般又过了近半个月,羲王宫沉郁已久的气氛又忽然活跃了过来。 所谓成也萧何败萧何,打破阴云的原因也自然只有一个,便是昏迷许久的羲王后终于清醒过来,国医检查再三,也终于带着笑容宣布了度过难关的喜讯。 羲王大喜,大袖一挥,便是大赦天下,赐酺三日,百姓欢天喜地,举杯畅饮,堪称举国同庆。 而有人越是热闹,便也会有人越是失落。 夕虞宫的主人,已经很多天没有出过门了。 瞬太子心忧母后,本来便是逃课大王的他,自然连课也没心思去了,也学自己父王一般,整日守在母后床边。而作为陪读的她自然也不需要再去抛头露面。 “主子……回屋里吧,外面风大。” 看着在银杏树下仰头发呆的女子,翡冷好生心疼。她已经偷偷托人将主子生病的消息传了出去,希望那位君王能够拨出哪怕一刻来看望,或是托人带个口信都好…… 可是,都没有,什么都没有…… 只有她愈发沉默的主子每日双目无神地自己跟自己对弈,本来便虚弱的身子,最近甚至还开始了痰咳,厉害的时候,咳得整夜睡不着,她不放心坚持与主子一房,有时候半夜里被惊醒,便见到主子坐在床上,发作厉害得躬身颤抖仿佛要将肺也咳出来,最后却只能满眼是泪地伏在床上干呕…… 也喊了国医来看,也开了好药,可是……并不见好。 她有时候甚至觉得,也许是主子自己根本便不想好,任身体这般被病痛折磨着,仿佛心里的痛能被分散些一般…… “不了。” 一身单薄的女子没有回头,只是依然静静地看着天空漂泊的云,目光呆呆的,却又似在想些什么。 “主子……” 翡冷张张嘴,正想再劝说几句,不想竟见到一名侍女慌慌张张地跑过来,张口便是一句,“王后娘娘到了!” 便见到树下人身子微微一颤,而她自己则是直接呆住了,“你……你说什么?” 那侍女显然也是受惊不轻,说完上句喘了半天才接道,“娘……娘娘她亲自到我们夕虞宫来了!” “她……她来做什么?” 回过神的翡冷如临大敌,登时想起之前那些侍女嚼的舌根子,急忙将这名侍女手一拉,“一定不是好事!你快些走!去让人知会陛下!” 可不想这话尾音刚落,前方便已有一群人出现在了小院门口,中心那被众星捧月围着的,裹着厚狐裘头发偏灰面色还有些苍白憔悴的绝色女子,可不正是羲王后——薄萃么? “奴婢参见王后娘娘!” 那传话侍女噗通一声便跪下了,哪还有半点余心去通风报信?而翡冷紧咬着下唇,最后也只能顺从地下跪行礼。 全场唯一没什么反应的,便只有本地主人了。 听得这呼声,也只是安静地转过身来,目光落在这一国之母身上,微微勾唇,笑容里扯出些苦涩,“……稀客。” “大胆——!” 一名女子大喝出声,花容月貌因为愤怒而扭曲,“好一名汧国妖女,见了王后娘娘也不行礼!” “咳……抱歉。” 似恰有冷风吹过,兮予捂唇轻咳几声,笑里却反而多了几分从容,“毕竟我是汧国的妖女,不大懂你们羲国的规矩。” “你——!” 玳瑁大怒,几乎便要按捺不住上前发作,却是身旁人淡淡一个扬手,便迫得她只能乖顺地忍了回去。 “看来公主状况也很不好,连客套也没有力气做了。” 薄萃微笑道,“不过本宫也是大病初愈,与公主同病相怜,这些小节,便不计较了。” “娘娘既然大病初愈,便该多在凤栖宫好好歇息,我这夕虞宫并不是什么好地方,不如您就赶紧回去吧。” 兮予不咸不淡回道,如今的她,什么都不想理会,何况客套? 然而这一番话显然引发了一阵哗然——且不说凤栖宫的人了,连夕虞宫的侍从们都因为这大不敬的话语露出了惊恐万分的神色。 这宫里……即便是羲王,也不曾对羲王后说出这种毫不留情的话啊! “你这贱……啊!” 玳瑁已是忍无可忍要冲上去,她听晓这汧国妖女竟被招去侍寝便已是快要发疯,如今见得对方一副不屑一顾的模样简直血液沸腾快要爆炸——可这次她连脚步都没迈动便被身后的弥姨扯住了。 “确实本宫挺不喜欢这里的,没什么事也不太想来。” 薄萃竟依然平静如水,“不过瞬儿很喜欢你,他难得能跟人相处愉快,所以本宫想来看看你,给你些奖励。” “太子殿下能青睐千翎,是千翎的运气,与殿下一起,千翎也很愉快。” 兮予冷笑,“所以,娘娘若真要奖励,直接回宫早日养好身体千翎兴许会更感激些。” “可惜……本宫决定的事,从不会有半点妥协。” 薄萃扬唇,旁边便有侍女端出个精致锦盒,打开后,竟是根珠玉琳琅流光溢彩的纯金发钗。 “上次污了你的簪子,这次本宫还你一支。” 病态白得近乎透明的手便这般从容地拿起了簪子,然后,便在众目睽睽之中亲自拿着它走向树下,“来,本宫替你戴上。” “……不必。” 兮予皱起了眉,看着她步步过来,禁不住有些嫌恶地想要避开,可倔强如她,偏偏又不肯在这时候后退示弱。 翡冷正跪在一边,见此情景,便想要起身替主子挡住,可不想薄萃不过朝她冷冷一瞥,便已有凤栖宫的侍女上前来按住了她。 “不准靠近我家主子!” 翡冷又惊又怕,不停挣扎,又朝兮予大喊,“主子!你快跑!她这是要害你!” “贱婢!你敢诬陷!” 刚喊出几句话,便被旁边侍女一把捂住嘴制在地上,还趁势暗地狠狠掐了几把。 “娘娘……这不妥吧?” 一声沉沉男声响起,竟是连层寂也看不下去,他一直在最后方冷眼旁观,此刻见得冲突起,原本事不关己的态度终有了些微妙转变。 “大人不必担心,本宫一根寒毛都不会伤她的。” 薄萃回头淡淡扫他一眼,笑里带些深意,层寂的来历,她怎会不清楚? 说罢,又重新看向那树下的女子,只见兮予正竖眉冷冷盯着她,目光比她手中簪尖还要锋利万分。 “你过来,本宫告诉你一个秘密。” 兮予对她的靠近十分抵触,即便听到这句时也不过皱了皱眉罢了,然而当下一句撞入耳膜时,却整个人都僵住了…… “你想知道,阿尧他真正爱的人……是谁吗?”
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十五阕恨,蒂双生,天涯两隔莫问卿08(较) 于是,所有的旖旎皆在这一瞬被击碎,那些被破坏的美好皆化作利刃,片片入心,刀刀见血。 而后,她便从伏尧面上看到了一种她从未见过的表情——不是担忧,也并非焦急,而是一种……哀伤撄? 他修长而半敞的身躯在空中僵悬着,沉默漫长得仿佛连时间也被这种哀伤凝住了般,直到门外再次传来忧急的催促声,忧急得连心软的她都开始犹豫要不要也催促他时,伏尧却一伸手将她拥住。 “你听好了……” 他身体有些发凉,声音也似染了风寒般沙哑,“无论接下来我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你要信我。偿” “……怎么了?” 她察觉出些不同寻常,却无法推开他的臂弯去看他的表情,只能眉心紧锁,强挤出一丝笑意,“她……一定不会有事的,你去就是了,我……等你。” 可那人没有说话,似连呼吸也停滞了般的沉默。 好一会,才再听见他低哑的声音,“好,你说的……你会等我。” “是……你快去吧。” 她苦笑,抢先将他推开——她不要他先放手,既要分离,她主动些,才好不会那般痛。 然而伏尧起身时,心还是针扎般痛了起来。 原来……她还是错了。 分离的时候,无论谁先走一步,心痛的程度……并不会减弱半分。 “你说好的,会等我的。” 她故意背向门口,不忍看他离开,可不想伏尧没走几步,竟又回头这般定定看着她。 “是是是,等你等你,一千一万年都等你,你快走。” 那执拗的模样让她又好气又好笑,索性转身朝他用力摆手道别,只差最后没用个“滚”字——九五之尊……四国战神?每到她这,就孩子气得跟三岁孩童似的,她都答应等了,就那么怕她食言么? 然而看他一笑转身,匆匆离去,长长白影转过屏风便要消失不见时,她忽然有种冲动叫住他。 却……忍住了。 面上所有的轻松这一瞬都如山般压下,她躲在纱幔垂下的阴影里,耷拉着头,手扯着衣襟,身子微微颤抖…… 天知道她有多不想他离开,其实……甚至有那么一刹那,听到薄萃病危的消息时,她竟有些从心底最幽深处燃起的窃喜…… 如果那女子不在了…… 可几乎是同一瞬她便开始后怕,为自己有这般可怕的想法感到后怕。 她并不觉得自己是什么善类,可这一刻依然为那一瞬的想法感到惊惶,她差一点……就变成后宫里常见的,那种让自己讨厌的女人了。 可即使是这些女子,也有不少是被逼出来的吧…… 老实本分也未必就有什么好下场,水深火热,处处危机,一个不慎兴许便连带满门抄斩…… 所以,她才这般讨厌后宫啊,讨厌为了爱情,甚至不是爱情的东西步步为营,费煞心机。 她叹了口气,才发觉身上有些冷了。这露华池依然水气氤氲,温暖如春,却只是因为一个人的离开便冷寂难耐。 “翡冷,替我拿外衣进来。” 膝盖也有些疼痛复发,她呼唤侍女前来伺候,片刻后,翡冷便贴心地带着衣物出现。 瞥见她臂上犹存的红艳朱砂,翡冷忍不住偷偷在心底哀叹,却不敢多嘴戳伤心事,只是安静本分地伺候主子穿戴齐整。 “主子……你冷的话,我们回宫好不?” 见女子着好外衫后便只坐在软榻上发呆,翡冷犹豫了很久,才小声问道。 王后病危的事她自然听闻了,今夜侍寝的事铁定是成不了了,即便那位娇贵的病人立即好转醒来,今夜羲王定也是要陪伴一整夜的。 “迟些吧……” 兮予耷拉着头,素手缓缓拂过软榻,那些细软的缎子上,仿佛还能感觉到些那人残留的温暖……“我想再在这坐一会儿……” 这时候,他想必已经赶到凤栖宫了吧…… 不知道,那女子的病情如何…… 他向来对这位结发妻视若心尖,想必是要寸步不离地守护身边了,东西……还会好好地吃么?会不会一守便是几个通宵……不打算睡了么? 她人明明还在这露华池,心却已飘到那人身边了,明明是他丢下了她,她却还在这担心他有没有吃好睡好。 她忽然觉得自己有些悲哀…… 可即便这般想着,下一句开口却是,“翡冷,一会儿我想给他煲点暖汤,你能想法替我送到凤栖宫去么?” 她知道宫里御厨手艺比她好得多,这种时候锦衣辛夷那些侍从也一定想得比她更周全,可……依然还是想为他做点什么。 心牵一个人的时候,只能干担心是最残忍的折磨。 她记得有一种配方特别适合熬夜的人,也许对他有用的,然而她还正在苦思冥想,翡冷的回答却生生泼了她一身冰水,“公主……王后娘娘今天回国丈府省亲,不在宫里呢。” 不在……宫里? 忽然间,她明白了些什么,心头却反而涌起无底深渊般的寒意…… 今日的所有安排,以及他的那些……略微急躁,这一瞬间的明悟,都变为嘴角酸涩的苦笑。 你便……那般忌讳着那名女子么? 宫中妃嫔这般多,唯独我……不可以光明正大的么? “我们……回去。” 此时此刻,她连腿上的伤也感觉不到痛了,心被一只无形手攥压得快要窒息,她痛得佝偻起身子,却只想尽快离开这个如今只让她觉得难堪的地方。 是,我说过等你,我回去等你,我要等你一个解释! 然而走出门口的一瞬,空气中清冷扑面而来,她忽地脑中一阵天旋地转,登时瘫坐在地,一时间近乎晕厥。 “公主!” 仿佛听见身边人惊呼着冲过来,可她眼前发黑,全身发冷,只能合紧双眸不知依偎在谁的怀中,什么都无法分辨…… 可便是这阵噪杂之中,她竟清晰地听见翡冷的声音在耳畔心急如焚地喊道,“这下怎么是好,连公主也晕倒了……你们快去通报陛下!” 彷如黑暗中陡然闪现一丝清明,她不知从哪里来的气力扯住了身边人的手,“不——不准去!” “公主……” 翡冷惊讶地张大了嘴——不得不说,自己主子好好一场侍寝被破坏,她确有那么点怄气的意思,可没想到第一时间出来阻拦的竟是受害者本人。 “谁也不准告诉他……” 只见如来时跌倒一般,清瘦的女子又摇摇晃晃地挣扎着站了起来,脸色苍白,眼神浑浊,眉间的坚定却不容撼动,“我们……回去。” 一路上,再无人说话。 翡冷喊来了软轿,好让自己虚弱的主子能够舒服些,而方才还那般决绝地阻拦着她的女子,现在却已似被抽空气力般歪斜倚在靠垫上,目光明明望着远方,眸心却是一片空洞。 翡冷犹豫了很久,才悄然走近主子身边,小声道,“主子……我想了想,王后的病……应该是假的。” “否则,怎会那么巧,今早还能出门省亲,便就在陛下召您侍寝的时候病危了呢?” “我们身边,一定有凤栖宫的眼线在,所以当发现您被召到露华宫时,就有人马不停蹄地赶去告知王后这件事,然后……便有了这场戏。这么一算,国丈府往返的时间……也正好呢。” 她越说越觉得自己在理,正义愤填膺地想要继续时,却发现轿上人似是安静听了,神色却没有任何变化。 不由得怯生生道,“主子,是奴婢……说得不对吗?” 却只得到女子一声苦笑,“对又如何,错又如何?真病假病……有区别吗?” “当然有,”翡冷登时有些急了,“如果病是真的自然没什么好说,可如果是假的,这就摆明了是要跟您较劲呀!” “陛下现在对主子您的特别外人都看在眼里,正是该趁热打铁的时候,她既然要暗里使坏,主子您当然不能示弱。” “方才主子您就不该拦着奴婢,就该让人去告诉陛下。她既然敢装病,主子您这是真病,为什么不能让陛下知道?这样一来,当陛下识破她后,自然就会更紧张您些,更内疚些,便会很快回来陪您的了。” “不……你错了。” 翡冷的慷慨激昂被这低低一句打断,她愕然抬头,便见得一双清澈却哀色难掩的眸子在看着她,“她是真病或假病,都与他对我的心思无半点关系。” “他若心里有我,即便我不说,也会知晓我在受苦,会心疼。他若心中没我,即便我剜出这颗心摔在他面前,他也不会有半点动容。” 翡冷怔了怔,随即又不甘地争辩道,“可我娘说……会哭的孩子有奶吃,男人们这方面都迟钝得很,不明白地告诉他们你的痛苦,他们就傻乎乎地以为你还好得很……” “或许吧……” 听得这句,兮予却不过笑笑,“可是,他不会。” 目光再度移向远方,眼前仿佛浮现记忆里那道白影,一笑间云淡风轻,目光却破透人心…… “他知道的。” 所以……如果没有任何回应,只是他不想,或者不能,罢了…… …… 接下来几日,羲王宫都被一种阴沉诡异的气氛笼罩着,迫得人大气也不敢出。 听闻那日羲王后病危,好在抢救及时,终是从鬼门关走了一趟回来,只是随后这位病弱的一国之母便陷入了深深的沉睡,也不知道要几时才能醒来。 而爱妻病重在床,羲王更是心急如焚,据说连例行的朝政也被暂时搁置,甚至还将一堆堆的奏折索性搬至了凤栖宫,只为了能日夜陪伴在爱妻身边。 宫中最好的几位国医都被派去守在凤栖宫寸步不离,甚至羲王还差了人去那寻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四国第一神医——鬼医裴沅,尽管其徒离桑摇头表示希望十分渺茫,但羲王依然坚持不改。 “看这阵仗,王后这次的病还真是严重得很呢。” “是啊……不过我听说,王后这种寒病厉害得很,早几年就该走了,全靠陛下千方百计寻神人奇药强撑着,即使这次真挺不过去……也是赚到了。” 后宫生活平淡无聊,越是这种时候,便越有人爱来私底里嚼舌根,此时宫中某处,便有两名侍女正讨论得十分带劲。 说到这时,其中一人悄悄压低了声音,朝同伴道,“喂……你说,万一这次王后真的熬不过了,这宫里下一个能登上后位的人……会是谁?” “不知道呢,陛下那般专情的人,这么多年都独宠着王后,日后不会再立新后也说不定?” “这可不一定,”那压低声音的侍女冷笑,“别看王后平时什么都不计较,连那鸢珠公主追着陛下只恨不得倒贴的时候也全不吭气,一副贤良淑德的模样……可女人嘛,谁没有天大的醋意?” “陛下的独宠里,有几分是碍于她的面子还难说得很,等以后她不在了,陛下这般康健又正值壮年的男子,怎么可能后半辈子守着一宫女人一根手指都不动?” 说罢,颜色间又露出些神秘,“你知道吗?我可是听说,陛下前几日是召了那汧国公主去露华池的,若不是王后忽然病了,指不定这宫里的独宠神话就要破了。” “什么?!” 听者顿时吃惊不小,半天合不拢嘴,这么多年,她当真以为羲王不会宠幸王后以外的人了。那第一才女羽瑾虽然也很讨羲王欢心,瑾彩宫常被光顾,可不少人都知晓,这瑾妃头衔,也不过挂名罢了,内里自有玄机。 对她这错愕的神色那侍女十分满意,却反而故意露出副不以为然的姿态,“其实——这也没什么大惊小怪的。听说那敌国公主是有几分过人手段,谁不知道华祚公主是被她王兄刺死的,可即使连花大人也对她照顾有加,不惜跟陛下起了冲突呢。她定是有些什么狐媚法子,陛下一时被蛊惑也不足为奇。可狐媚归狐媚,也不过能一时得意罢了,她这种身份,绝不可能在这羲王宫里占据什么地位的。” “说得对,汧国可是陛下亲自送终的,听说至今还有一批北汧乱党在外流窜准备伺机向他复仇呢,他怎么可能让敌国的公主在这后宫站稳脚跟?别说后位——恐怕连妃嫔的名号也不会给她的!” “没错,真要论后位最佳候选,德才兼备的瑾妃娘娘可比她有资格多了,汧国妖女,算是个什么……哎?” 这侍女正说得起劲,冷不丁却被同伴扯了一下衣袖,她诧愕回头,才发现身后有一道草绿色的身影,手中捧着一包草药,也不知站了多久,正对她们二人怒目而视。 “哟,这不是夕虞宫的翡冷大人么?” 明明同为最底层的宫侍,这侍女却故意安了后面字眼,嘲讽之意不言而喻,可翡冷也不发作,只冷冷地剜她一眼,便从她身边路过了。去的方向,正是夕虞宫。 “呵,摆什么架子?” 那侍女毫无愧色,反倒看着翡冷的背影狠狠啐了一口,“论资历比我还低呢,不过被跟犯人一样的公主收了,就真以为自己晋升为徵侍了?“ “王后可不会容忍一个亡国公主跟她共享陛下宠爱的,她若醒了,第一个要收拾的就是你家主子!“
说说520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十五阕恨,蒂双生,天涯两隔莫问卿07(侍) 于是……当夜用过晚膳不久,夕虞宫前便来了人。 为首便是当今羲王宫头号女侍锦衣——沉默寡言的小女童,一头泛乌头发被风微微吹起,明明穿着明艳的橘色宫裙,周身气息却冷冽令人生畏。 然而此刻看着这突然驾到的一班人的夕虞宫主人却早已是哑口结舌,半天做不出来个回应来。 她知晓某人便是这般雷厉风行的性子,却不晓得……这风雷竟来得这般迅猛不及掩耳偿。 她可……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呢。 然而在一干侍女的催促下,却也不得不涨红着一张脸上路,而目的地正是她并不算陌生的…… 露华宫——羲王宫首次伴王侍寝的处子所要前往沐浴净身之圣地。 可是,怎么突然就变成……侍寝了呢? 此时她对这个词有些耿耿于怀,她可与宫里某些女子不同,她要的是他的心,他的人,他的一生一世,而并不是……侍妾一般的身份。 然而这种纠结倒也只是其次,更让她全然无法保持镇定的是,从他说了那句话后,到现在奔赴露华宫的一路上,她的脑海中都会屡屡浮现那个山野小村某夜……的梦。 她是真觉得那是梦的,毕竟身体毫无症状,只是……那梦也未免太过真实了些。 只是回想,那肌肤相亲的温柔触感便仿佛重回唇上指间,让她连带身子也变得虚软燥热起来。 从前她还能一遍遍地告诫自己那是幻象,狠狠嘲笑自己的“欲求不满”,好让一颗躁动的心平静些,可眼下……这个幻象却很快便要变成现实。 这可……怎么……才能……冷静呀? “到了。” 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过这漫长一段路的,待再被锦衣冷冷的声音唤醒时,抬眼已是露华宫台阶前。 目光穿过朱门投向内院,当初她尚潦倒时的一幕幕仿佛又浮现眼前,被欺凌,被羞辱,傲然反击,再到某人出现……尤其想起她还曾那般放肆地朝他泼水甚至诱惑他将他逼得失态时,终是不禁噗通一声笑出。 你说,缘分是多么匪夷所思?她当初见他的时候,可只想着要怎么远离这个危险人物呢。 忆起往事,她身子终于放松了些,可这精神一紧一松恍恍惚惚的,却终是令她吃了苦头。 只听闻砰一声,不慎踩上裙摆的她身形便是一倾,膝盖便结实地磕在了青石板沿上…… 痛痛…… 她瞬时便拧紧了五官,捂着腿坐地上疼得半天动弹不得。 “公主!” 翡冷此时也是随身跟着的,见这情形可吓得不轻,她方才伸手也没来得及扯住主子,此刻满脸内疚,慌慌张张地赶紧蹲下查看伤情。 这不,纱裙才掀了一点,右边膝盖上的青紫便已是怵目惊心了。 “快……快叫国医!” 翡冷紧张地大喊,却被人一把扯住了。 “我……没事。” 阻拦的正是兮予,只见她俏脸上明明还是痛苦的表情,却已经挣扎着想要从地上站起来,“一会儿温泉水泡泡便好。” “可是……” 翡冷担心地还想要再说些什么,突然心里一个激灵,仿佛想到了什么,立时露出心领神会的表情,再看向兮予的目光便带了几分微妙,“是奴婢莽撞了。” 而兮予却被她这目光看得心里有些发毛,聪慧如她,仔细一想,登时又涨得小脸通红。 她……是真觉得磕个淤青是小事,何况温泉水自带杀菌效果,可为什么一个两个全用十分暧昧的眼神瞅着她啊?她才没有那么饥不择食,生怕被这种事取消了今夜的侍寝才勉强忍着呢! “我……不是……” 她张嘴还想要解释几句,却已被翡冷径直朝里面推了,这死丫头,边推还嬉笑,“公主您不打紧便好,不过一会儿陛下见了,怕是要心疼死了。” 她……她才不是故意要留着给他看呢! 兮予又好气又好笑,却真的有些发愁起来,一会儿要怎么掩藏这事呢,他一向都觉得她笨手笨脚各种不省心,这下岂不是又给他提供有力证据了? 便这般百般滋味地临近了露华池,侍女为她除去外衫,正准备跟进随身伺候的时候,却被她红着脸将所有人都赶至了那座高大的红木屏风外。 保守如她,即便都是女孩子,也并不喜欢这般裸着身子被人看着的。 于是很快,这偌大的露华池便只剩得了她一人,金顶熠熠,纱幔重重,温泉水上方腾腾升起的白色水汽,柔柔晕开一片氤氲,飘渺宛若仙境。 而她踏着足下层层叠叠的玉白大理石雕花缓缓走向那热气腾腾的温池,只觉得心情大好。 她甚至坏心眼地在想,如果她索性就在这意犹未尽地泡上一个晚上,在羲清宫等待的某人会不会不耐烦地冲过来绑人呢? 似乎……这确实是他干得出的事。 因而,想归想,她也只能吐吐舌,便乖顺地走到了温暖清澈的池边。 她身上仅着最后一层单衣,此时置身水雾中,被打得有些湿润的薄布愈发服帖,将原本便玲珑有致的身材裹得更加诱人。 她倒并不注意这些,只如往常般伸手去解腰带,可不料,腰带刚扯开一些,余光竟瞥见纱幔之后正杵着道修长的身影。 她一声惊呼,急忙便将前襟捂紧,宛若一只受惊的雏雀,可很快,当她发现那身影眼熟得出奇时……登时不知该摆出什么表情好了。 她倒真是……低估了他。 亏她还想着在这边耗久些,某人会在羲清宫里等得不耐烦呢,结果他可好,根本不按牌理出牌,直接就跑来这池子边蹲点了…… 登时,便想起上次他也是这般,静悄悄地躲在一旁偷看……这人就这么爱干这种见不得光的事吗? 该庆幸这次她发现得早,否则等除了衣,下了水……不又都给看光光了么? 咳,虽……虽说,迟早,或者说今晚就是得被看光的,可是……这不一样! 她又恼又羞,却更多是十分无奈,哎……这人怎么这么讨厌嘛! 然而就是在她脸颊发烫各种纠结的时候,伏尧却已经大大方方地从纱幔之后走出来了。 她登时没了脾气,默默将脸别到一边——她错了,什么偷窥?这人一向就是光明正大地正面强来的。 而这一瞥间,目光扫过他此时此刻的装扮,心里却咯噔一声,整个人更懵了…… 他……穿得……好像……也不是……很多。 难不成……是要鸳鸯浴吗…… 心头一万只小鹿的胡奔乱撞在这一瞬间到达顶峰,她大脑一片空白,已经慌乱得连逃跑都忘记了,只是傻乎乎地呆杵着,而趁她这六神无主的片刻,伏尧都已经走到她面前了。 一身单薄内衫同样被水雾氤氲得十分修身,勾勒出他修长清瘦却结实的好身材,平日这方面并不敏感的她此时只感觉快要窒息,连忙将眼神回避去了别处,可这又有什么用?——脸通红,耳滚烫,浑身躁动得一秒也无法消停。 还是酒后乱性好啊…… 她这时候竟又想起了那个香艳的梦,不由得感慨万分——那一夜竟还是她强扑他来着,而如今清醒的她,连直视他都不能…… 然而此刻她神游八方,却不知某人竟是意图鲜明——趁她还没回神,伏尧大手一揽将她横腰抱起,千百次的旧情重现,她坠入他的臂弯惊慌失措,又再次下意识地勾住了他的颈子。 “也是蠢得没边了,一群人跟着也能摔着?” 他抱着她便去了一旁的软榻,安顿好人后又将她的裙摆掀起,瞅着那一大片的青紫,登时便板起了脸,十分严厉地鄙视,哦不,教育她。 “你……怎么知道?” 她张了张嘴,诧异万分,她并未见到任何人进入这露华池,他不该那般快听晓她摔倒的事啊。 “我是神。” 他没好气地回她,却不知从哪里找了块白色锦帕沾来些温泉水,埋头细细为她擦拭伤口。 鬼信呢…… 她撇撇嘴,七巧玲珑心一转,便已想明白。 若无人报信,他又比她早一步守在这的话,想必……是从她方才走路的样子推断的? 也是,羲王陛下双目如炬,什么事能瞒得过他? 然而想到此处,心里却涌出丝丝甜意,他果真是着紧着她的。其实那股疼痛劲过后,她便并未如何在意膝盖的伤,只是走动时右腿用力微微轻些,可是,他依然看出来了。 “傻笑什么?” 见擦拭伤口时她一边龇牙咧嘴一边乐呵呵地笑,伏尧好看的眉便拧了起来,“傻成这般……我若不在,你要怎生是好?” “……” 这话简直是意味深长,听得她心头小鹿乱撞,却又有些愤愤不平,“没遇见你前,我不也自己好好地过了二十年么?” “那现在却这么笨?” 他一句话便将她噎了回去,她苦着张小脸想了半天,才想到了一个好说法。 “喂,你知道女娲造人的故事吗?” 乍然提起远古的传说,伏尧眉心蹙了一下,随后道,“……所以?” 而他这反应仿佛给她吃了颗定心丸,她知晓这世界的传说与自己故土有些差异,此刻蒙对了,登时底气大增。 “知道就对了。” 她一本正经地继续说道,“女娲娘娘原本是在很认真地一个个捏小人的,可是后来她累了,觉得一个个捏效率太低了,所以就干脆将已经造好的人一分为二,将他们分散到五湖四海,而这被分开的一对人呢,就叫【对象】,而为了找到这命中注定的另一半的过程呢,就叫【找对象】。” 伏尧听到此处,眉心微微跳动,似是听见了一件闻所未闻匪夷所思的事,不过——倒是并未开口打断。 “所以呢,如果天公愿意作美,当这一对人寻寻觅觅终于相遇的时候,就会惊喜地发现对方跟自己有很多的相似处,然而呢,又因为大家是在不同地方长大的,人的左右两半本来也有差异,所以也会发现很多不同或者是互补的地方。” “而在相遇前,大家都只有一半嘛,就都是一条腿走路过日子的,可在遇到另一半后,就合二为一融为一体了,过上了两条腿走路的幸福生活。你懂的,两条腿当然比一条腿要安乐。” “可问题就来了,当体会到两条腿走路的好处后,当另一半离开不在身边的时候,就会发现自己一条腿走路是多么地不方便,多么容易磕磕绊绊……” “所以,这就是为什么我现在比以前笨的原因啦……啊不对,我哪笨了!” 她唠唠叨叨了一大堆,却忽然意识到自己根本是中了套,急忙想要挽回些颜面,却对上某人别有深意的微笑。 “三个字却能扩成这般大段的,寡人还是第一次见。” ……三个字? 她暗暗嘀咕他这句是什么意思,猛然醒悟后便再度涨红了脸,“少……少臭美,谁跟你表白了?” 虽然……这般一回想,这一段……是还挺肉麻的。 可是,事实又确实如此……原本要强又坚韧的她,在遇见他之后,便真的变成了患得患失多愁善感爱哭泣跟胡思乱想的……自己讨厌的那种女孩子了。 “是你让我变得这么脆弱的……” 她忽然觉得很委屈,一把伸手拥住他颈子紧紧箍住,“你要对我负责……” “好,负责,负责到底。” 他被勒得有些无奈,却仿佛哄小孩儿般宠溺回道,唯独声音里却带了些促狭,“干脆……整个人都给你好不好?” ……咦? 她呆了呆,总觉得他话里……别有深意? 结果下一刻,在她的惊呼声中,他翻身将她覆在身下,有力的臂弯宛如囚笼,长发如柳丝垂下,紧锁四方,让她无处可逃。 “你莫不是……忘了今夜是做什么的吧?“ 他五指撩起她一缕青丝,放在唇边细细地吻,赭玉眼眸却攫住她的双目,那如深海般的颜色仿佛带着无法抵御的魔力,让她意乱情迷忘却所有…… 那种危险的感觉又来了……一如初见时,不过惊鸿一瞥,潜意识里便已知晓自己要栽。 “色……色鬼,我……我还伤着呢!” 她身子早就虚软无力,心也已丢盔卸甲溃不成军,只是固执地,小小声地,实在没有什么底气地,做最后的困兽之斗。 “好啊,你说不要,我就放开你。” “…………” 纠结……辗转……然后又问,“唔……可是……不是说……要先沐浴净身的么?” “所以,你是想换个地方去水里吗?挺好的,我不介意。” “…………………………………………” 好吧,看来是真栽了。 她终于无话可说,只是默默地闭上了眼,感受他的靠近…… 那些触碰温柔如游鱼,可唇上指间蕴含的***却如火一般燥热而滚烫,仿佛忍了很久,压抑了很久,这一刻终于可以毫无顾忌地释放…… 她以为他只是性急等不了这短短片刻么? 唯有天知晓,他等这一刻等了多久,跨越十年的苦苦抑制……却依然不过只是狭缝中求一丝纵情…… 然而,即使是这狭缝,也狭窄得过于无情…… 水雾迷蒙,香烟袅袅,最是旖旎缠绵处,屏风外忽地传来一声高喊—— “陛下不好了!娘娘……娘娘她……” “病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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