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依然尹旭》 第一章 你要记上一辈子 惊雷乍起，划破黑寂的房间。 看着步步紧逼的男人，秦依然惊慌后退，等待她的却只是一个阻绝了所有去路的墙角。 “该喝药了。”尹旭端着碗，毫不留情地靠近。 “不…不要！”秦依然拼命摇头，她太清楚这碗里的是什么了，这碗里是迷魂药，这碗里是夺命汤！ 一旦喝下，往事一幕幕就会在梦中不断循回往复，重演的痛苦会一次又一次地将她拽下地狱！ 可不管她如何摇头，注定都得不到任何回应。 “该喝药了。”尹旭毫无感情地重复，声音如水般轻柔，可眼神却像是无数利剑悬在秦依然身侧，让人不寒而栗。 “求求你，旭哥……”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药碗，秦依然痛苦求饶。 可哪怕泪水如开闸泄洪般涌出眼眶，男人眼中的滔天恨意也没有半分消解，反倒有如野草遇星火，越烧越高！ “闭嘴！”尹旭怒吼，他看着羸弱带泪的秦依然，嘴角溢出冷笑和嘲讽。 这女人一贯擅长演戏，他早就应该弄清楚，不然也不会被她的表面蒙骗，让兄弟情毁于一旦，让他弟弟惨死于车祸！ 可事到如今，一切都迟了，悔意再深刻也不能让小昇死而复生！他唯一能做的，只有撕破这女人的脸皮，让她在愧疚和悔恨中，苟活一世！ 思及此，他狠狠地掐住秦依然的下巴，泄愤般从齿间清晰地吐出每个字眼，“谁都可以叫我旭哥，除了你。” “你秦依然，有什么资格叫我旭哥？” “一个骨头上都印着名利的女人，一个肮脏破败的女人，有什么资格叫我旭哥！” 尹旭边说边观察着秦依然，她溺水般难受的喘息让他解恨。 可他仍觉不够，他想要更多！更多！ 让秦依然流更多的泪，让秦依然受更多的苦！ 这样……这样…… “这样才能洗刷掉你心中的悔恨，对吧？只有让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才觉得算是替尹昇报了仇对吧？”像是心有所感，秦依然替尹旭补充了他心中的迷惑。 这句话，她想了整整三年，一千零九十五个日夜，今天终于说出了口。 三年前尹旭悄悄回国的那个雨夜，一场车祸让尹旭失去了弟弟，让她失去了好友，可真正死去的又何止小昇一人！ 那个晚上，尹昇死了，她也死了…… 死的是她对尹旭的真心，死的是她对尹旭刚萌芽的爱情。 “怎么了，为什么不说话了？是因为我猜对了你的心思吗？高高在上的，尹旭先生！”秦依然笑着，越笑越癫狂，也让尹旭眼底的血色更盛！ 他伸出了手，紧紧扼住秦依然的喉，将她剩下的话全锁在喉间！ 可就算这样，秦依然还是在笑。 这笑像是在世界上最苦的溶液里浸泡过，让人心滞，让人心底涌出无尽的苦涩。 “就…就这样……让我解脱吧。”她看着尹旭，用她最后的力气在眼眸里凝出最后一份柔情，看着这个曾经给过她希望，又无情夺走的男人。 可尹旭迟疑了，秦依然眼角滴下的泪水打在他手心，烫的让他心悸。 他蹲了下来，和呼吸急促的秦依然四目相视，良久，他突然松开对秦依然的桎梏，凑近她耳边说道，“不，你妄想。” “你害死了小昇，现在你又凭什么祈求宽恕和解脱？” “记一辈子吧，秦依然，到死都要记住，你害死了一个爱你的人。” 第二章 去给昇儿磕头 这些话像拔出剑鞘中的利剑，将秦依然击倒在地。 而拔出这些剑的主人却又在一刀封喉后将她扔上床，用冰冷的手指在她身体上探索，用粗暴的姿态在她身上凌虐。 喘息被男人堵在喉咙，连羞怒的声音都泄不出一丝一毫。 她有罪，如果不是有罪又怎么会受到如此羞辱？ 三年前她无法回应的尹昇对她的缱绻爱恋此刻有如枷锁，锁紧在她喉间，让她无法呼吸。 而三年后，尹旭对她的滔滔恨意更是如蛆附骨，丝丝点点全都渗入骨髓，让她心寒如冰。 可她又能怎么样？一千多个不眠夜教会她的只有顺从地闭上双眼，等痛苦被睡梦搅碎，以换来片刻安宁。 只是这片刻的安宁，尹旭都不想施舍！ 他从后环抱着秦依然，只手狠狠地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看清镜中热汗淋漓屈辱难堪的自己，看清钟表上的日期！ 一个彼此永远都不会忘记的雷雨夜，一个需要此生铭记的尹昇的忌日！ “秦依然，你要记住，你欠下的债这辈子都还不清！”尹旭从齿缝泄出愤恨，“不仅是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我都要你活在歉疚里！” “下辈子？下下辈子？”好半晌，久久沉默的秦依然突然低吟出声，她不怒不喜的看着尹旭，蓦地笑出声来。 求不得，得无果的痛苦，经历一世已经足够，而眼前这人居然狠心到让她下辈子，下下辈子都被这种痛苦侵袭，笼罩！ 她是真的错了，错在对爱强求，更错在她爱的人是尹旭！ 一切被深刻在脑海中的痛苦在此刻都被尹旭狠狠挖出，让秦依然脾肺翻转，喘不过气来。 尹旭心头闪过一丝心疼，却被他刻意闭眼忽略。 这样一个肮脏的，玩弄手段的女人，根本不值得一点同情！ 当年他差点错付的感情在昇儿去世后的这三年里，无时无刻不像一只一直在耳边挥动翅膀的苍蝇，告诫他，他曾经有多蠢。 “别再演了。”这拙劣的演技他错信太多次，如今早就不会再多看一眼了。 “演？”秦依然痴笑，“什么算演呢？对你的爱像演吗？对你的痴心像演吗！” “闭嘴！”尹旭青筋暴起地吼出这两个字，他嫌恶地看着秦依然，不敢相信到现在这个人还能用爱之一字来掩盖她所有的过错！难道她已经忘了当年以爱他为名害得他弟弟深夜坠下悬崖，不治身亡的恶毒事吗！ 不过也对，一个身心都牵挂在自我利益上的人又怎么会知错认错！又怎么会反省自己！ “我果然不该对你留有任何希望！”尹旭掐住秦依然的脖子，无情地将她从地上甩上床，将他带来的丧服毫无怜意地套在秦依然身上，“既然你自己不知道反省，那就让我帮你！” 说着，扼住秦依然双手将她带进车库，一路无言地开到郊区陵园。 暮色四合，陵园在灯影下只剩个影影绰绰的轮廓，让人哪怕身正心诚也寒意四起。 而就在陵园山脚，尹旭像丢垃圾一样嫌恶地将秦依然丢下，冷冽嘲讽，“不是说想要解脱吗？” “那就从这开始吧，一步一叩，一步一拜，去给昇儿磕头赎罪！” 第三章 她怀孕了 “磕出了血，磕出了伤，我就原谅你！”尹旭冷冽怒吼。 爬上去吗？ 秦依然抬眼凝望黑暗中墓园的轮廓，她看不清虚实，却清楚道路艰阻溯长。可如果这样真的能够让彼此放过彼此，如果这样真的能够让尹旭饶过自己，那就跪吧。 三跪一伏也好，一步一叩也好，秦依然都虔诚无比，任由冷冽的风带走身体的温度，她一步都没停下。可腹中翻滚却一点不留情，秦依然每走一步，每磕一次，腹中都有如刀割针刺，让她恨不得剖开肚子，将恼人的痛楚彻底捣碎。 眼前……慢慢变得模糊，直到那阵绵长的刺痛彻底夺去秦依然的意识，让她宛若一只断翅蝴蝶般，在站起来的瞬间从阶上倒了下去。 “依然！”巨响让眺望远山的尹旭瞬间回头，看着秦依然背部着地撞到石阶上，那潜藏在心底的担忧瞬间脱口而出。 “痛……”哪都痛，背痛，心痛，肚子痛，痛到秦依然不由自主地抱住了尹旭，捂着肚子痛呼。 而那从秦依然下身蔓延出来的血，刺痛了尹旭的心！没有任何迟疑，尹旭一把抱起秦依然跑出墓园，开车直奔附近医院。 急救室的灯，长亮了一夜。 这一夜，漫长得让尹旭觉得好像又过了半生。 直到秦依然被护士推出病房，他那颗挂在喉间的心才算落下。而护士那句‘若是再来迟点，孩子就保不住了’更是在耳畔不断循环往复，搅得他心神难安。 秦依然怀孕了。 他从来没想过，在这个让他无比厌恶的女人肚子里，会突然多出来一个鲜活的生命。 这让尹旭手足无措，也让他落荒而逃。等心中思绪全都沉稳，他才提着不知什么时候为秦依然买的乳鸽汤到了病房外。只是病房内，那个熟悉的男人背影让他愣在了原地。 “孩子的事，他知道了吗？”男人坐在秦依然床侧，眼里全是怜惜。 “嗯。”秦依然呆望窗外，声音微弱如蚊。 “如果…如果……”男人的声音里充满迟疑，片刻又换成坚定，“依然！跟我走吧！跟尹旭离婚！孩子让我来负责！让我来分担你的痛苦，让我来照顾你好不好？” “让你照顾？”尹旭破门而入，怒不可遏地将滚烫的乳鸽汤泼在男人身上，一手攥住了他的衣领，“跑到别人的女人床前说这种话，不知道屈医生有什么立场说这种话！” “什么立场？依然现在怀着我的孩子，你说我是什么立场！”屈子杰被烫得睁不开眼，可字字都让尹旭觉得诛心。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为秦依然可能会离开的事情发火，他只知道自己心底烧着一股难以湮灭的火，在看到秦依然和屈子杰共处一室时就自然冒出，将理智焚烧得一干二净！可屈子杰紧接着的话就像一盆冷水，将他所有情绪都浇灭。 孩子……原来不是他的，他在脑海里思考了千百种的未来，到头来没一个和他相关。冷冷地望了眼秦依然，尹旭握紧拳头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旭哥！”不知道屈子杰为什么要这样说，秦依然愕然地回望一眼追了出去，只是被她追上的尹旭一脸冷意。 他看着她，只冷静地留下三个字后扬长而去，坐车消失在医院大门口。 而秦依然楞在原地，任由那句冰冷的‘你真脏’将她伤得千疮百孔，让她噗地一声喷出漫天鲜血！ 第四章 死了也没关系吗 “依然！” 屈子杰撕心大吼，可秦依然已经听不清了。 再醒时，清风拂面，病床旁只有眼下青黑的屈子杰正在假寐。她想质问屈子杰为什么要跟尹旭撒谎说孩子是他的，可还没开口，屈子杰已经沉默地从怀里掏出一份诊疗报告摆在她面前。 “你知道了啊。”秦依然嫣然一笑，嘴角却浸满了苦涩。 “别笑了。”屈子杰双手紧握，青筋全都暴起，“这根本就不是你！为什么要勉强自己去笑？为什么要去迎合尹旭那个混蛋！” “我欠他的。”世间事，多的是没有缘由的烂账。她和尹旭，大概就是烂账里最无解的一种。 对这个答案屈子杰很难满意，他很想摇醒秦依然，可一想到诊断结果里明晃晃的‘胃癌晚期’四个字，他只能将满腔的愤怒发泄到墙壁上。 “其实这样也好啊。”秦依然起身拉住屈子杰，微笑着让他感受自己微微隆起的腹部，感受那份为她在无尽黑暗里点起一盏烛火的生机，“这一世我太孤单了，有他陪着我难道不好吗？” “为了这个不被祝福的孩子，死了也没关系吗！”屈子杰抽回手大吼，他不能面对这个在恨意下诞生的新生命，这个随时会夺走秦依然生命的小家伙，更不能面对这般将自己生命当儿戏的好友！ “阿杰，三年前我就死了。”在尹昇为了来找她而坠下山崖的那个雨夜，在突然回国的尹旭将她赶出家门的那个雨夜，她就死了。身体活着，心却是烧成死灰。如今她只想在尹旭身边度过最后的日子，让她们一家三口能够有一段‘团圆时光’。 “那不是你的错！”三年前那场事故根本就是意外，可尹家所有人都只会将一切过错推到秦依然身上，仿佛如果那夜罪该万死的应该是她！ “是不是有什么关系？”如果不是在山顶酒店准备向尹旭告白那晚她下定决心要告诉小昇她爱的是尹旭，那小昇就不会急切的驱车来找她。小昇不来找她，他就不会雨夜打滑意外连人带车掉下悬崖，就不会因她而丧命！她曾经试想过无数次如果，可如果二字就像是一道金箍，紧紧套在自己的头上，让她头疼欲裂，痛彻心扉！ 压在心间的所有悔意都在这个瞬间涌出，从头到脚笼罩着她，让她好像是被人按着身子浸入海底千万米深处，五脏六腑被压成一团，口鼻都无法呼吸！ “噗！”又是一口暗黑的鲜血压抑不住地喷出，状似红梅，尽数染在秦依然病服上。 还在烦恼如何劝说秦依然放弃这个孩子的屈子杰直接就被这口血吓得怔楞在原地，但医生的本能反应让他立刻跨步到病床前按响了传呼铃。 才出监护室又进手术房，对秦依然的情况非常明了的主治医生叹了口长气，重重地拍了拍屈子杰的肩膀让他做好心理准备。 “如果不化疗，能坚持多久。”屈子杰几乎是用了全身的力气才问出这句话，而医生慎重道出的四个月更是直接将他打垮。他崩溃地冲出去追刚被推走的秦依然，却和满头大汗慌乱闯进来的护士撞了个满怀。 “不…不好了！刚被推去手术室的病人跑了！” 第五章 你要害死多少才足够 利风似刀，刮在秦依然脸上毫不留情。可她绝不回头地跑着，直到拦下回尹家的车。 尹家一切如常，如常的空荡如常的冷寂，寒酸地掏遍全身结了车费后，秦依然转身决绝地步入这个豪华的囚牢，却被端坐在沙发上的倩影惊呆在原地。 夏怡回眸，晦暗不明地盯着秦依然的腹部。三年间秦依然所有的行踪她都让人监控了个彻底，却没能阻止这个小家伙的降临。微不可查的，夏怡眼角泄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嫉恨，脸上却绽放出如沐春风的微笑，“好久不见。” 的确是好久不见，三年，整整三年，这个在尹家最低潮时借口进修舞蹈而突然离开的女人又突然回来了。没有久别重逢的欣喜，两个女人之间除了无声对峙和没有硝烟的眼波战争，再没有其他的情绪。 “我上去了。”不愿和夏怡多话，可夏怡却适时地挡住她上楼的路，“哎呀，不知道你还会回来，旭哥把你那个房间给我了，至于你那些破烂东西，我已经让人丢到地下室了。” “哦。”秦依然不知在多少梦中被相似的场景惊醒，只要有夏怡，她只能沦为衬托，这已经是她既坦然又可悲地接受了的事实。 可她的淡然在夏怡眼里就如一根针，扎得她眼痛心烦，一想到秦依然腹中还有尹旭的骨血，那股心烦意乱就更盛了！这人明明就是为了自己才被收养的贱种，为什么尹家会纷纷喜欢上她，就连尹旭都对她高看一眼！到如今哪怕她害死了小昇，尹旭还是将她留在尹家，甚至是和她结婚，让她光明正大地站在他身侧！ 夏怡气急败坏地看着堪称落荒而逃的秦依然，不甘心地跟在她身后，在她进入地下室，砰的一声从内关紧了门。 “夏小姐还有什么事吗？”骤然的黑暗让秦依然有些心慌，车库内潮湿的腐味让她瞬间想起那个坠在山崖当中的雨夜，令她浑身发抖。 “我以为你是个有自知之明的人。”夏怡恨恨开口，理所应当的口气让秦依然笑了起来，“自知之明，不知道在夏小姐眼里我怎么做才算是有自知之明？” “离开旭哥！像你这种人，怎么配得上旭哥！”夏怡扯下了温婉面目，眉眼带满愤怒。 “离开为你让座吗？别忘了你未婚夫是小昇！”而怒极的秦依然也总算被戳爆，一言道出夏怡的心思，除了她之外又有谁知道堂堂的夏家千金不喜欢自己的未婚夫，反而是爱上了未婚夫的哥哥呢！ 被揭穿心思的夏怡眼神里全是愤恨，听着身后传来的熟悉男声，她阴冷一笑走到秦依然身边，将脚蹬入她旁边报废的书桌柜子，咬牙狠心一拧，硬生生将右脚折断！ 而就在这个瞬间，本来关着的门被人从外一脚踹开！ 醉醺醺的尹旭站在光影处，将一切都收在眼底。他冷冷地走向秦依然，双眼冒火地掐住她的喉咙，“在我面前楚楚可怜，背地里总算是露出真面目了吗！你到底要害多少人才足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