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落泉之镜花水月》 正文 第一章 齐十四 入夜。 俯瞰整座城市,待灯火逐渐消失之时,一切都陷入了夜的静谧,最后仅剩两处亮光。一处,是青楼,另一处,是齐府。 与外界的静不同,齐府内歌舞升平,好不热闹。艺妓们都迫切地卖弄自己的本事,目的都是为了讨好正中座位的贵客。所谓的贵客,其实无非也就是一个纨绔子弟,整日游手好闲,不知进取。这名有钱的齐少爷正搂着两个佳人,摆出一副惬意的表情享受着。 齐十四是府上的家丁,今年十岁了。他从记事起就在齐府,几年间心酸有之,打骂有之,但毕竟齐府是一个遮风避雨的场所,因此他也不想离开,慢慢地就习惯了。他是下人,年纪又小干不了重活,受了不少排挤。在府内热热闹闹的气氛下,齐十四怀揣着两个从厨房偷来的硬馒头,怯生生地踱着小步子匆匆走在小路上。尽管齐十四已经是偷食材的惯犯,但不论偷上多少次,他总是畏首畏尾的。 或许正是如此,他居然撞上了一个人。 齐十四慌了,暗骂自己不小心。他条件反射地一抖,怀里的馒头就这么掉落在地,脏了。他来不及心疼地上的粮食,便立刻闭紧了眼睛,静静地等待一场臭骂,或者是直接狠厉的一脚。听说前院的小石头一个月前就是被这么活活踹死的。齐十四强装镇静,但抑制不住微微发抖的身体,他小小的躯体缩成一团,看上去分外可怜。 预想之中的惩罚没有到来,齐十四疑惑的睁开眼。他看见了一只漂亮纤细的手,以及手上的点心。 齐十四一愣,条件反射地抬起头来,只见一名二十来岁身穿鹅黄色纱衣的女子,用轻纱蒙着面,只露出了一双眼睛。微风带着那面纱及女子的发丝拂动,那双眼睛就像平静的湖面,十分安宁,没有露出半分嫌弃,也没有同情。 齐十四直愣愣地接过包裹点心的油纸,看着那安静的女子,突然有点想哭。他想说声谢谢,但声音哽在了喉头,结果一犹豫,那女子已经转身走了。 齐十四眼睁睁看着她走进了那明亮的房间。在她打开房门的一瞬,齐少爷放肆的笑声和略带下流的话语被骤然放大。齐十四看着那女子身上妖冶的黄色舞裙,再看看手上的几块精致的点心,心里不由一酸。 酒宴正酣,齐少爷眯着眼睛揉着怀中歌女腰腹上的软肉,惹得美女娇喘连连,同时也哄得他倍加舒爽。美酒让他的脑子昏昏沉沉的,歌女在耳边温软的娇言香语在脑中闷闷地回荡,仿佛灵魂与身体脱离,整个魂体置身云端一样。 突然,他感到自己的颈边一阵冰凉,一开始还以为是哪个调皮的女孩逗他。可当他不经意地偏过头去,却发现不知何时,一柄扇子正搭在自己脖子上,扇子的边缘居然是铁制的,固定着密密麻麻的利齿。他登时出了一声冷汗,酒也被吓醒了。 这时,冷冷的声音从耳边响起,“石桥街钱家的小女儿,向你索命了。” 一瞬间,血流如注。 这个安静的夜晚顿时被尖叫声打破。 齐十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听见外面叮叮咚咚的,好像在打架。他搬了一个小凳子,站在上面扒着窗子,好奇地向外张望着。 齐十四不知道,这一望,就给他未来的人生带来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院外一个身影伴随着道道凌厉的剑光,宛如夜叉一般游走在慌乱的人群中,阵阵血腥的气息扑面而来,让齐十四忍不住发呕。他惊恐的看见他的玩伴,主子被一一杀害,无论是与他亲近的,还是看不起他的,最后都被斩杀于剑下。齐府仅存的几个会武力的家丁,居然顶不过那人一盏茶的功夫。 这时,齐十四才意识到,自己可能也会死。他慌张地跳下凳子,手脚却不听使唤,致使他直接把凳子打翻了,屋内立刻发出了沉闷的声响。 门外的夜叉如鬼魅一般,瞬间将一抹冰冷的目光投向了齐十四的小屋子。 齐十四躲在角落瑟瑟发抖,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心里渐渐无助了起来。他把自己团成了一团,静静地等待死亡的降临。 突然,他感觉怀里硌硌的,这才想起几个时辰前那好心的舞娘给了他几块点心。他的眼睛不禁酸涩了起来,这是第一个用不掺杂质的眼神看他的人,也或许就是这一辈子唯一一个这么对他的人。齐十四在眼泪掉落的同时,用脏手抓了两块点心,就在角落里狼吞虎咽着。脚步声越来越近,他也吃得越来越焦急,像是在临死之前想要抓住什么似的,最后干脆把脸埋在点心堆里胡乱的嚼。 脚步声突然停住了。 齐十四愣了一下,惊恐地抬起头。他的脸上满是泪痕和点心沫子,再配上因为震惊而瞪大的双眼,看上去滑稽极了。 只是就算这样,他怪异的表情还是没有引起面前女子眼中半分的波澜。她依旧穿着鹅黄色的衣服,只是裙摆染上了点点红斑。她的面纱被扯掉,露出一张精致的面庞,脸上有血珠划过的痕迹,跟血泪一样。 下一刻,齐十四只感到颈上一痛,便失去了知觉。 院墙一角,一个身影“刷”地飞落了下来。水月倚在不远处的树上,随意地环着肩,看着舞女用肩扛着一个小孩翻墙而下,站在他对面。夜太深,水月只依稀看见人影,等她走近了才发觉她的肩上还有一个昏睡的齐十四。水月问道:“花镜,我记得我们的任务是将齐府二十三口人尽数格杀,你背上的是怎么回事?” 花镜终于不用继续忍受那暴露的鹅黄色纱裙,她皱着眉把衣裳拢了拢,又看了眼齐十四,嘴角还有点心渣呢。花镜淡淡道:“他符合要求。” 水月扬眉,端详了片刻,便也点点头,“那走吧。” 二人正准备离开,突然身后传来了一声微弱却焦急的呼喊,“等一等!” 花镜眼中的杀意一闪而过,正欲拿出自己的扇子,却被水月的手挡住了。水月道:“那人在附近待了一夜了,且看他要做什么。” 花镜转身,看见一个人影蹒跚地向他们走来,等近了才发现是一个面容憔悴的老妇人。老妇人微微发颤地深吸了一口气,嗅着空气中弥漫的淡淡血腥味,眼神中悲喜不明。半晌,她伸出了颤抖的手,神情恍惚地问:“他死了?” 水月很快反应了过来,她应该就是他们二人的雇主了。水月道:“你是钱姑娘的母亲吧,人自然是死了,我们碧落泉做事,何时出过差错?”他顿了顿,“上至主人,下至奴才,尸体都在里面呢。”说完,他扫了一眼花镜。 花镜抱着齐十四的手紧了一紧,对着钱老妇点了点头。 老妇人低下头去,凌乱的发丝搀着灰白两色。半晌,她发出了低沉又痛苦的笑声,“他死了?死了?好!该!”她往地上啐了一口,眼泪又止不住地往上涌,“只可惜了我的女儿被那个畜生我的老伴也”说罢,她瘫软在地,不顾形象地哭了起来。 花镜看着那老妇人掩面哭泣,一言不发。她依稀想起,这次任务的雇主出自普通人家,但既然能支付地起雇佣他们的银两,家底应该也是殷实的。可如今,看着那老妇佝偻的身体与身上裹着的堪称破布一样的衣服,花镜一时不知该如何面对她,不知道要怎么开口,不过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 水月突然道:“走吧。” 听见水月说这两个字,老妇人突然抬起头,“等等!两位也算是恩人,以后希望两位到老婆子的屋子里坐坐,这往后,也就我一个人住了。” “不必,”水月答道,“你过你的日子,无须和我们有过多的牵扯。”说完,他便自顾自地离去,花镜带着齐十四,默默跟在他后面。一路上,花镜没有转过头去。月光之下,老妇僵硬地瘫坐在孤零零的大街上,宛如石像一般。 待离那老妇人远一些时,水月缓缓开口,“她很快就会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了。” 花镜脚步顿了一顿,但很快又跟上了水月的步伐。 水月看了她一眼,继续说道:“为了雇佣我们,她恐怕早就负债累累了。以后,她不会有活路了。她或许会被饿死,冻死,或者被讨债人打死。一个孤苦伶仃的人的死法,太多了。”他的眼中闪过一丝不屑,“真是痴傻,为了两个死人,竟也要断了自己的活路。”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二章 碧落泉 之后整个路上,二人都没再说一句话。天亮之前,花镜和水月平安返回了杀手据点,碧落泉。这时天微微亮,已经有一些人在院内晨练了。不止花镜和水月,这里居住了一大批命运相似的杀手,大部分都是不到十岁就来到了这里。只不过比起杀手们腥风血雨的生活,碧落泉的建筑倒是别有一番雅致宁静,颇有闲情。 突然,一阵轻快的笑声打破了略显清冷的早晨。 “哈哈,我已经到门口了,今天是我赢了!”一名少女尽力施展轻功,笑声逐渐离花镜和水月越来越近。 少女奔跑着,不时看向后面落下她两个身位的少年,得意的表情一览无余。 由于她一直在回头看,所以没有注意到花镜和水月正在前方缓慢地走着。待跑近后,少女才发现她已经来不及降速了,只好逼迫自己转变方向,却情急之下,由于过大的步伐而使身子一个踉跄,一瞬间就要摔倒。 突然,她被一只有力的手稳住了身形。少女抬头,有些茫然地看着救了自己的人。 水月收回了自己的手,略微点头,算是问候,眼神中难得的带了些光彩。“倾霜前辈。”语气中竟然参杂了一丝尊敬。 名为倾霜的少女尴尬地笑了笑,“原来是水月弟弟。” 水月觉得被人称呼为弟弟有点别扭,但他并没有开口反驳。 花镜则是皱了皱眉,默默打量着倾霜。倾霜感受到了花镜的视线,便自然地向她露出了一个微笑。 在倾霜耽搁的这段时间里,她的搭档倾桓早已超过了她。倾桓仅用了三步便跃至碧落泉的墙上,笑着看向倾霜。“你输了,中午你做饭。” 倾霜这才意识到大势已去,不由地牙痒痒。前些日子,她与倾桓去海边的渔村做任务,回来的时候兴致颇高的带回了很多海产。但问题是他们都嫌料理食材麻烦,便通过这个方式来决定谁来收拾这个烂摊子。本来,轻功是倾霜的强项,她以为她赢定了的。她气得跺脚,“趁早毒死你!” 倾桓大笑两声,轻松地翻进了碧落泉的内院。 倾霜看向水月,扁了扁嘴,嗔怪道:“水月弟弟,你真不厚道,明明轻功那么好,偏偏走的那么慢,挡了我的道。你这不是故意让我输给他吗。” 水月思索了一下,“前辈只需佯装受伤即可,倾桓必是疼前辈的。” 她牵了牵嘴角,“你挺了解他啊,好,就这么做,事成了我请你吃虾,倾桓的手艺很不错的。”倾霜说完之后,瞥了花镜一眼,神色似乎有些复杂。但还未等花镜细细探究,倾霜便轻盈的一跃,消失在视线之中。 对于与倾霜的关系,水月没有做解释的打算。花镜虽然心里十分疑惑,但也不多话,可是心里一直无法平静。事实上,碧落泉几乎所有的杀手都看不起水月,花镜与水月搭档了这么多年,也从没有见过他与哪个杀手十分熟络,多数杀手都是讨厌他的。所以,突然出现了这么一个活泼的少女,还对水月那么亲切,任谁都会惊讶。 花镜看着水月的侧脸,那张脸一直没有什么表情,但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在面对倾霜的时候,水月的表情有了一些松动。 水月被碧落泉孤立,并不是仅仅因为他个性阴冷。花镜的性子有时比他还要冷冽,但碧落泉的杀手至少对她是出于强者的尊敬的。但是水月,更多的杀手是蔑视他的。 因为,水月是碧落泉之中唯一不会杀人的杀手。 听上去可能会有些可笑,但这便是事实。碧落泉的杀手按照实力被分为三个阶段,分别以“碧”“落”“泉”三字命名,碧为上,泉为下。每个阶段都有针对杀手的测试,阶段越高杀手面临的环境就越残酷,有时他们必须孤身面对数名身强力壮的敌人,最终活下来的就能成功晋级。水月是特殊的,他不是杀了敌人而晋级的,而仅仅是成功活下来才晋级的。 他总是能成功的活下来,所以没有人能杀的了他。 身为杀手,他只具有生存的能力,却没有杀戮的能力。不会杀人,正是他被众多杀手看不起的原因。但似乎,倾霜对他还是平等对待的,花镜心想,这或许便是为什么水月会对她另眼相看。 花镜想到这里,不经意地将齐十四又抱紧了些。这一个动作,让神游在外的水月回过了神,他的表情柔和了些,说道:“我们去找陆善先生,超时汇报任务酬金会减半的。” 花镜看着突然变得温柔了一点的水月,有些怔然,她呆呆地点了点头。 碧落泉,规模最大的杀手组织,由第一代主上保护心爱的女人而建立起来的,不过原本仅仅是一个暗卫组织。听闻第一代为人风雅,无论是组织的名字,还是生活环境,都体现了他的喜好。虽然碧落泉作为杀手囤积的地方而被世人看做异类,但这里的每一个杀手都曾是被遗弃的孤儿。如此想来,给他们一个容身之处倒也不错。目前当家的是第一代主上的儿子,便是少主了,此外还有少主的叔叔,谢敬来辅佐他。至于陆善先生,则是负责记录杀手任务完成情况的低层领导者。 “想什么呢?”水月见花镜呆愣的样子,不由开口问道。 花镜头也不抬,“想倾霜。” 水月疑惑道:“我记得你与倾霜前辈也并无交集,怎么会想她?” 花镜心想,在她的记忆中,水月和倾霜也没有说多少话呢。“她的个性,与‘霜’字不符。” 水月听了就想笑,“就知道,这不是你喜欢的性格。不过你不是也一样,‘花镜’,怎么都应该是温莞秀气,笑靥如花的女子。再看看你,杀气那么重,而且还寡言少语冷冰冰的,一句话不超过二十个字。” 花镜默默扫了他一眼,有点郁闷。身为一个杀手,杀气重不是常事么,像倾霜那样的才奇怪呢,整个碧落泉都挑不出第二个。 说到名字,水月不禁想起了十年前,自己刚刚认识花镜那会儿。当时陆善先生想不起给自己和花镜起什么名字好,偶然看到个湖,就随便掐了个“镜花水月”。每个新培养的杀手必须要找到搭档,今后工作都一起执行,为了从名字上凸显组合的契合度,陆善干脆就把这四个字掰成了两半。花镜倒也罢了,可水月这个有点女气的名字可是给他带来了不少麻烦。 不过水月也知足了,听说上个月,“源”字辈的新人接受命名仪式时,好像也有两个孩子,陆善先生是实在想不出名字的。最后,索性让女的叫了“阴差”,男的叫了“阳错”。不得不说,陆善先生肚子里的墨水确实有限。 如此想着,二人便走到了陆善先生的处所。轻推门进入,陆善果然在里面。 水月单膝跪地,说道:“先生,任务已完成。” 花镜跪在他旁边,突然一包钱凌空投了过来,扔到了她手上。面前传来了十分慵懒的声音,“嗯,我知道了。”花镜看着钱袋,不知为何想到了昨夜那个落魄的妇人。 别人穷其一生都触碰不到的东西,而自己只要杀上几个人,就可以拿到了。 陆善把视线落在了陷入昏迷的齐十四身上,好奇道:“这是花镜带来的孩子?” “是。”花镜恭敬地回答。 “有趣,如果我不曾记错,这是你十年来第一次带人进来。”看着花镜听后将头埋得更低了一些,陆善微微勾起嘴角,“恰巧昨日我辗转反侧,大半夜都盯着月亮发呆唔,就叫他朔望吧。人留下,我探探他的潜力。” 昏睡中的齐十四,不,朔望此时并没有意识到自己从此将在这里过上全新的生活。他做了一个梦,嘴角噙着笑。他梦见一名身穿黄衣神情温柔的女子与他共同生活在一个小村庄里,二人相依为命,从此炊烟袅袅,一派平和。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三章 联盟 如果不做任务的话,花镜和水月的一天其实是很无聊的。因为水月不会杀人的功夫,花镜对自己的武功非常重视。早上先练练基本的拳脚功夫,热身了之后就开始练剑,累了再看看剑谱休息一下,之后再练扇。水月则是在旁边的石凳上静静地看着书,练剑产生的噪音倒也影响不了他。他们二人就这么一静一动的,乍看突兀,但又有一种奇妙的和谐感。 只是奇怪的是,今天花镜只练完了剑,就干坐在水月旁边的凳子上,不再动弹了。 水月抬眼看了眼,合上了书。“怎么不练了?” 花镜经过几日的思考,发现她还是在意倾霜的事,尤其是那天倾霜离去时对她意味复杂地一瞥。她又回想起前几天倾霜活泼的笑容,和水月有说有笑的样子,突然有些挫败。她握了握拳,鼓起勇气,僵硬地让嘴角扯出了一个弧度,“我有事问你。” 那诡异的也不知道是哭还是笑的表情,倒结结实实地让水月打了个哆嗦。他愣了半晌,纳闷道:“你抽筋了?” 花镜一看他这反应,眉眼顿时都耷拉了下来。她有些失落。 水月看花镜尴尬地坐在那里想了一会,随后见她又掏出来了一个小包裹,里面正躺着几块点心。水月挑了挑眉,“你还知道我喜欢吃啊,那天在齐府,我怎么看朔望手里攥着的点心这么眼熟呢?”他一边说,一边拿起一块满意地吃了起来。 有甜点吃的水月一般都比较好说话,花镜便开始慢慢组织起了她的问题。“你与倾霜是怎样熟识的?” 水月不紧不慢地咽下一块点心,缓缓道:“几个月前,我被几个杀手排挤,正好被她看见了。”想到这里,他轻笑一声,“其实我到现在都不明白她为什么替我出头,又不是我的搭档,我们素昧平生,她能有什么好处拿。不过她既然助我,那便是欠了她一个人情的,只是我与她交情并不深,人情还过之后,她的死活我也是管不着的。” 花镜默不作声。 水月继续道:“其实她在碧落泉里很显眼,毕竟大家都阴阴冷冷的,活泼阳光的倾霜虽然与碧落泉的基调格格不入,这种性子带来的温暖却是每个人或多或少都需要的。她与倾桓的任务只挑劫富济贫的做,跟侠客似的,而且每次任务归来都能让碧落泉热闹一番,你应该也知道一些吧?” 花镜摇了摇头。 水月觉得好笑,“你这个武痴啊。” 花镜不说话,她心底里觉得不可思议,这样一对侠气凛然的搭档,居然能安安稳稳的在碧落泉里待这么久。不过她不得不承认的是,当时看到倾霜毫无芥蒂的笑容时,她有那么一刻涌上了一股叫做羡慕的情绪。 原本以为关于倾霜与倾桓的接触就到此为止了,花镜没有想到,不出一个月,她与水月居然又和倾霜倾桓接触上了。当花镜推开陆善先生的房门时,看到倾霜和倾桓已经先他们一步待命在房中了,眼神中不由得带了几分惊讶。 这次的任务,是由陆善先生亲自下达的。一般像这样的任务都是来自碧落泉内部,也就是少主的叔叔谢敬大人的委托。被委托的杀手有不接任务的权利,但这样的任务一旦完成了前途便会光明不少,也就能够在众多杀手中脱颖而出,有机会获得更好的待遇。所以,一般的情况下杀手们是不会拒绝的。 倾霜和倾桓正站在屋中央,待到花镜和水月进门后便齐齐向陆善行礼。花镜留意观察了一下,发现比起倾霜的活泼,倾桓就显得更加温和些了。 陆善将房门关上,单刀直入地布置起了任务,脸上是少有的严肃。“有一个任务,我打算交给你们四个人来完成。任务内容倒是不复杂,刺杀目标是邺阳城白家的家主,单名一个羽字,只要他一个人的命就好。你们想一想要不要做吧。” 四个人来完成?花镜愣了一下,这是要两组合作的意思吗?这种事情,她做这么多年杀手都没碰到过。而且和倾霜合作花镜又皱起了眉,不由地看向倾霜,却不料倾霜十分敏锐,她直视着花镜的目光,冲她微笑地点点头。花镜神色一冷,立刻将头转了回来。 倾霜嘴角噙着一抹笑意,“听上去不难啊,怎么要我们四个人一起完成?” 陆善无奈道:“你应该都猜到了,还来问我?我估计,谢敬大人近日有意提拔一批心腹,正求贤若渴呢。他亲自安排了一些任务,但是不多,而人选倒还不少,所以只能挤挤了。” 花镜听到谢敬二字,竟没来由地一颤。 倾霜似是很得意,“我就知道我很优秀么那我肯定不能拂了谢敬大人的好意啦。” 倾桓点点头,“我也同意。” 水月思忖着,邺阳城么势力倒不大。最有影响力的大户是俞家,但听说里面的主人整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跟白家估计也没什么关系。剩下的都是一些中户,没什么资产,就算与白家联合起来,也请不起太多有能耐的保镖。怎么想都没什么问题,于是水月也点了点头。 陆善把视线转向花镜,看着她有些激动却始终不抬头的样子,笑意更深了几分。他随意地将放置任务内容的竹筒向水月的方向扔去,水月伸手,成功地接住了竹筒。与此同时,陆善的声音传来,“这次任务的队长便是水月。时间暂定下周,这几日你们四人先培养一下默契,彼此熟悉一下。” 话音一落,倾霜和倾桓的眼睛中都掩不住惊讶的神色。水月不能杀人已是事实,按理说他们四人中实力最强的是倾桓,可是陆善居然把队长一职给了水月。 倾霜想来想去,脑袋都疼了,便也不管谁做队长了,现在她只想离开这无聊的房间。“不管啦,我闷了!”她最先站起来,同时把倾桓拉起来,“事不宜迟我们快走吧,我好激动的!” 陆善扶额,“倾霜,你就不能稳重点?”倾霜回头扮了个嘴脸,“我才不吃你这套,每次你严肃地跟我说任务有多难多难,最后还不是很简单?更何况这次你也觉得没什么难度么,你什么时候见我失败过了?” 倾桓拉住了她,“别这么说,好好答复先生,也是对自己负责。”听到他的话,倾霜难得的一反常态地“哦”了一声,然后乖乖答了声“是”。 花镜在心里感慨,这世上果然是一物降一物。 走出陆善的房门后,倾霜呼出了一口气,方才惊讶的感觉又回来了。她忍不住惆怅道:“我本来还以为,我们的队长会是倾桓呢。”她一脸期待地看着水月,“难道说,传言水月你不会打架是骗人的?” 水月毫不犹豫地打碎她的幻想:“我的确不会打架。” 倾霜摸着下巴,“所以说,你们这些年来,所有的任务都是花镜一个人做的?”说完,她同情地瞟了花镜一眼。 花镜微微皱眉,“没有水月,所有的任务都是迷宫。而有了水月,就相当于有了地图。” 倾霜在心里默默腹诽,所以还是你一个人深入腹地打打杀杀啊! 或许是被看低了,水月多解释了两句。“如果有些任务比较难,我也会和花镜一起进去。” 倾霜舒了一口气,“那这么说,你其实还是会战斗的嘛。” 水月平静地说道:“不,我只是吸引了敌人的注意力。” 倾霜:“”她突然产生一种莫名其妙的无力感,由水月来做队长真的好吗说实话,她还真不习惯自己在里面厮杀,同伴在外面优哉游哉地看戏,就差来一盘甜点。想到这里,再次默默地用怜悯的眼神看向花镜。 花镜感受到了来自倾霜的目光,“”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四章 试探 倾霜干咳了两下,不管怎样,这已经是既定的事实了,这种时候她和倾桓多照顾着些,应该也没什么问题。她笑着拍了拍水月的肩膀,“好吧,那水月弟弟,以后可要多跟着前辈我,我罩着你。” 水月的目光落在刚被拍过的肩膀上,随后抬眼看着倾霜,缓缓道:“我是碧阶的杀手,不用你罩我。”意思是我已经拿到了杀手最高地位的凭证,并且已经被谢敬大人正式接见过了。 倾霜吃了一惊:“什么?!” 倾桓起先也是震惊了一把,终于缓过神来,笑道:“深藏不露啊。”如此一来,由水月来做队长倒也是合情合理了。虽然倾桓也是碧阶杀手,但明显水月的头脑更灵活,更适合做领导者。不过水月如此低的战斗力,获得碧阶的资格也算是奇事。 倾霜明显也在考虑这个问题,她好奇道:“你怎么通过的考核,让花镜女扮男装吗?” 花镜心想,她若是能通过考核,就不会是落阶的水平了。 水月解释道:“考核的内容是将杀手与若干经药物激发躁狂的人群关在一起,最终以一己之力杀了他们的人就能晋级。”随后,他补充道,“我并没杀他们,我只是没死。后面他们杀不了我就变得更暴躁,随后就开始自相残杀了。” 倾霜:“” 倾桓赞许道:“你真是个很特别的杀手。” 花镜皱眉,反复揣测着倾桓的话。这算是夸奖吗? 在花镜看来,倾霜是一个话十分多的人。为了尽快培养默契,他们刚刚决定挑一个任务磨合一下,倾霜就叽叽喳喳地拉着倾桓跑到任务榜跟前喋喋不休。 “我们做这个任务吧?”倾霜欢快地说道,“附近有好多卖小玩意儿的地方,很好玩的!” 倾桓一口回绝,“不行,你要是去了,我们多半带不回一分报酬。” 倾霜嘟嘴,“好过分啊倾桓,这次我就买一点点,就一点点!”她不依不挠地缠着倾桓,“去嘛去嘛,我知道一家酒楼,里面的糖醋排骨很好吃,糖分很足!” 水月立刻回应,“倾霜所言不错。” 花镜:“” 就这么在水月的大力支持下,四个人把任务目标定了下来。他们的任务对象是一个风评不太好的人,富有却吝啬,在百姓中的评价比较恶劣,听说还经常有将长工虐待致死的行为——像这样的任务一直是倾霜和倾桓的最爱,一边完成任务,一边行侠仗义,好不快活。不过这样的生活导致他们的薪酬比较低,所以经常出现自己开灶做饭的情况。相比于他们二人,花镜和水月对任务性质就没有那么挑剔。 倾霜几人在院外徘徊了有一阵子了,见花镜丝毫没有潜入的打算,不禁感到奇怪。等她绕着树转了数十圈后,终于忍不住了。“花镜,我们差不多该进去了把?这宅子里什么样我们也不清楚,摸进去还要费时间,再不进去,天怕是要亮了。” 话音刚落,突然一个人从树上跳了下来,吓了倾霜一跳。定睛一看,可不就是水月。 倾霜道:“水月弟弟,你不要吓人好不好?你跑到树上做什么?我还以为你事先藏起来了呢。” 花镜上前一步,看向水月,“如何?” 水月不紧不慢地说:“从西门旁三米处墙壁翻上,右边树丛有三条猎犬,总共有小房间十二间,目标位于宅子的西北角,房屋面积最大。有两个护卫,均持刀,婢女家丁共三十四人,其中八人为伪装的护卫。杀掉目标后可以从南门撤退,整个过程大概持续两柱香的时间。宅子里的树上有陷阱,切记勿要攀树。” 倾霜:“” 花镜似是早就习惯了一般点点头,“我明白了。”说完,她便按照水月的指示借用助力轻盈地翻过了墙壁。而倾霜仍是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等她呆愣的时间都快超过两柱香了,倾霜才开口问道:“水月弟弟,你这是” 水月抬手,做出停止的动作,硬是把倾霜接下来的话憋了回去。“时间到了,我们去南门接应花镜。” 倾霜和倾桓对视了一眼,无奈,只能跟着水月往南门跑。一跑起来倾霜才发现自己的速度居然赶不上水月,她惊骇之下向倾桓使了个眼色,“我说,”她喘了几声粗气,“你不觉得他跑的有点快?” 倾桓看着前方的水月,眼神慢慢深邃了起来,低声道:“他很厉害。”倾桓也是对水月的表现吃了一惊,碧阶的身份果真实至名归。水月虽没有强悍的武力,但他出色的洞察力与敏捷性无疑可以省下不少时间和精力,同时也能将同伴的能力提高一个档次。 怪不得他会引起谢敬大人的重视。 水月计算的时间卡的刚刚好,在他们抵达南门的那一刻,花镜就成功从院子里跳了出来,她看向众人,依旧是平淡的语气,“完成了。” 时间正好两柱香,不多不少。 看到这里,倾霜顿时就服气了,她无力道:“水月弟弟,你怎么做到的啊” “一个人的习惯会暴露他的身份与功底,多看书多观察就好。至于速度可能是有天赋吧。”水月坦然地回答着。 挺拽啊倾霜脸上的崇拜之情溢于言表,然而,在水月把视线转移开的那一刹那,一抹阴霾瞬间闪过倾霜的瞳孔。 倾霜微笑着,看着依旧一言不发,却始终用专注的眼神注视着水月的花镜,以及因为花镜的眼神而微微带了些笑意的水月。倾霜的笑容更盛了,她不傻,这水月如此慷慨的显现他的实力,是在给她和倾桓使下马威呢。她的眼神扫过花镜,嘴角弧度依旧,却带了几分玩味。既然对方已经出牌了,那么自己这边怎么也不能怠慢了。 回到碧落泉之后,水月与花镜接受到了来自倾霜的邀请,希望能够择日一起商讨击杀白羽的任务。花镜和水月都没感受到倾霜的那些小心思,大早上的他们洗漱完毕后就过来与倾霜倾桓汇合了。一进院子,就听见清脆的声音不断传来,倾霜与倾桓对剑正酣,而且看样子已经练了个把时辰了。 花镜偏了偏头,露出了疑惑的表情,天才刚刚亮,难道这两个喜欢半夜练剑?水月则是看着倾霜,一副意味深长的样子。 在花镜眼中,水月似乎兴致勃勃地看着倾霜舞剑,目光恨不得都集中在她身上,不肯移开半分。伴随着两人挥剑的身影,花镜竟有一种在看一场舞蹈的错觉。倾霜的内功底子扎实,一步一剑没有多余的动作,干净利落,力道十足。而且,她不论在什么时候都是笑着的,在碧落泉杀人如麻的日子里,居然硬是让她培养出了一身侠气。花镜看着二人的身影交错,忽然察觉到倾霜看向倾桓的眼神中充满了热切与执着。这个时候的倾霜,就像一个热烈追逐前方的活泼少女,拥有着不会消退的胆气,勇敢地追求着。 花镜突然觉得很刺眼。即便如此,她还是盯着倾霜的眼睛,似乎想从中看出什么破绽一般。 两人施展完一套剑法后,倾桓便收剑休息了。他在剑术上的造诣要比倾霜高,这些剑法他只需要每日温习一遍就已足够,而倾霜还需要更进一步钻研,因此她仍意犹未尽。倾霜拉着倾桓的袖子,想尽一切办法哄骗倾桓陪她练剑。可倾桓认为倾霜再练下去效果会下降,便也不听她的,只是略带宠溺地笑着。 这时,倾霜似是才发现一直旁观的花镜,她笑了起来,“花镜妹子,介不介意和我过几招呀?”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五章 对峙 花镜没想到这个一般只跟水月说话的人,居然也会主动搭理自己。依花镜的性子,能撇清的事情就绝不参与。可今天不知道怎么了,她的大脑就是无法按照正常回路思考。 “好。” 简简单单的一个字,却让当场的人都愣住了。倾霜挑了挑眉,倒是没想到她这么容易就被挑拨了。水月虽没有表示什么,但也一直紧紧地盯着花镜,似乎也不明白为什么一向与世无争的花镜也会产生与人比剑的念头。 花镜感受到了水月的疑惑,但没有理会。她缓缓上前一步,抽出了佩剑,催促道:“你练不练?” 倾霜缓过了神,她笑道:“练,当然练!能跟花镜妹子一起练剑再好不过!” 倾桓拍了拍倾霜的头,“花镜比你晚入碧落泉一年,你可别玩的太过。” 听倾桓的语气,他完全不认为倾霜会输。倾霜的名气花镜也有些耳闻,倾霜早早进入碧落泉,并且天赋异禀,这些年进步神速,如今其实已经具备了晋级碧阶的资格,只是还没有参加测试而已。 水月虽然困惑花镜的举动,但并没有阻止。不仅如此,他闲散地往树上一靠,瞥了一眼花镜,开口道:“你打不过她,累了就认输。” 花镜抿住下唇,手握紧了剑柄。半晌,她点了点头。 倾霜看水月这副爱答不理的反应,不由地打趣道:“水月弟弟,别对花镜这么没有信心嘛。” 话音刚落,倾霜便从花镜的方向瞬间感受到了一股冰冷彻骨的杀意。 虽然杀气转瞬即逝,倾霜仍然敏锐地捕捉到了。她微微眯眼,看着花镜,眼神不由地深邃了起来。她轻笑一声,随手挽起一个剑花,干净利落地向花镜攻去。 花镜右手挥剑,挡住了这一击。剑器相击,不由地发出了清脆的一响。 看似平凡的一招,却让水月的眉头却倏然皱起。 随着两人的招式越来越快,越来越激烈,两人打斗的范围也越来越宽。如果事先不知道她们只是练剑而已,肯定都会把这当成一场真正的厮杀。 一直旁观着的倾桓脸色也越来越不对劲了,神情已不复原先的轻松。 花镜趁着倾霜的空隙,从高处跃下,抬手便是凌厉的一剑。花镜的剑势干脆简单,同时杀气腾腾。如果说倾霜的剑招看着像舞蹈,花镜的剑法就毫无美感,完全是为了杀人。 倾霜堪堪躲过,明明是危机的情形,却不由地勾起了嘴角。 “倾霜,可以了。”倾桓突然开口阻止。 不料,倾霜没有理会他,她又挽起剑势,重新发动了攻击。 水月在一旁看着花镜招招直逼倾霜的死穴,似乎稳占上风。可这么多年的相处下来,水月的直觉告诉他有点不对劲。一直以来,花镜无论处于何种境地,她的剑势总是凌冽又平稳的,而这次显然是过急了。虽然她似乎压制了倾霜,可在水月看来,她才是被压制的那一个,夺命的招式在他眼里就是最后的防御。 突然,花镜握剑的手几不可见地抖了一下。 倾霜躲过剑招,看向花镜,眼神中已不复往日的活泼单纯。倾霜的眼睛中闪过了一丝阴狠和仿佛猎物即将被捕的兴奋。 她一瞬间握住了花镜握剑的手腕,迅速飞起一脚。 一袭白影突然闪过,水月抬脚踢向倾霜,将她的腿法挡了回去。 倾霜顺势向后做了两个空翻,站稳了脚步。她随意地顺了顺有点凌乱的发丝,漫不经心地抱怨道:“好过分啊,两个人打我一个。” 那一如既往地充满活力的语气,反而让水月更加严肃。他站在花镜旁边,看到了花镜微微发白的脸色,不禁从心里涌上了一股莫名地情绪。 花镜没有注意到水月投来的关切的眼神,她的右手有些微微地发抖,便下意识地用左手握住了手腕。右手腕猛地传来一阵剧痛,让花镜不由地紧紧咬住下唇。方才倾霜在抓住自己手的一瞬间,花镜清楚地感受到三根针刺进了自己的皮肤,然后她的手腕就无法使劲,一碰就痛。现在,她很肯定针仍嵌在自己的肉里,但奇怪的是从外表看她的手并无大碍,也没有流血。 她不禁想,倾霜果然厉害。就在刚刚,自己还一副信心满满要争口气的样子,并且还在心里抱怨水月对自己的实力没有信心。如此看来,是她幼稚了。 水月见花镜虽一言不发,神色中却透露着痛苦,他不禁眉头紧锁。手腕上的伤明显是内伤,用手捂什么用都没有,而且还有加重伤势的危险。水月想到这里,便伸手欲检查花镜的伤势。 没想到花镜突然低声说道:“抱歉,是我的错。” 说完,花镜用健康的左手捡起地上的剑,转身便离开。受伤的手腕擦过了水月的手心,而水月的手仍僵在半空中。水月看着花镜的背影,脑海中没来由地重复放映着花镜说那句话时黯淡的眼神。记忆中,她一直都很安静,但是她的眼神很有活力,认真的时候眼中会有点点亮光,让人不由心动。方才那一幕,花镜手中剑掉落的那一瞬,水月明显地看到花镜脸色瞬间煞白,眼中仅存的点点光芒立刻被无尽的幽深取代。那时,水月也不知道怎么了,等意识到的时候,花镜已经在自己怀里了。 “喂,水月弟弟!回魂了!”倾霜唤着他,并丢过去一包东西,水月下意识地接住了。倾霜笑着摆摆手,“还不快去给她敷上?” 水月盯着手中的包裹,似乎有药味从里面散发出来。他不再犹豫,带着包裹便去追花镜。 看着水月离去的背影,倾霜故作老成地叹了口气,“唉,年轻人啊。” 倾桓忍不住笑了出来,眼神中的忧虑却还未散去,“你啊,都说不要玩过了。” 倾霜满不在乎地说道:“谁叫她想杀我。”看着倾桓仍是一脸担忧,倾霜便开始哄他,“好啦好啦,我发誓,我绝对不会杀同伴的,好不好?” 倾桓叹口气,“好好,你即便是讨厌花镜,她也毕竟是我们的同伴,下次可不要这样了。” 倾霜噗嗤一声笑了,“谁说我讨厌她了?我挺喜欢她的。” 倾桓挑眉,“喜欢她?喜欢到把毒针扎进她筋骨的地步?” 倾霜吐了吐舌头,“没那么严重啦,只要她今天乖乖敷药,我保证她的右手什么事都没有!”她顿了顿,眼神中难得的流露出了一丝忧郁,不过倾桓没有看见。她喃喃道:“有的时候,我感觉看着花镜,就像在看自己。” 倾桓毫不留情地取笑她,“就你这上蹿下跳的样子,跟人家哪里像了?”他想了一下,“不过,还好你不是那冷冰冰的样子,不然身为搭档,我的日子就要郁闷喽。” 倾霜满意了,她喜滋滋地说道:“终于发现我的好了吧?那今天你要不要请你的好搭档去吃顿好的?邺阳城新开了一家饭馆,听说人可多了,哎呀这一说我都饿了,我们快走吧快走吧!” 倾桓捏了捏倾霜的脸,“还吃?都捏出这么一大块肉了。明天吧,我们叫上水月和花镜一起,正好你跟人家道个歉,嗯?” 倾霜委屈地扁了扁嘴,“哦。” 花镜回到自己的屋子里之后,就把所有的药瓶子都翻了出来。挑了几样试了试,发现倾霜的毒针十分霸道,花镜连加了几种解□□都没有用。慢慢地,她的右手腕肿起了一个青紫色的大包。花镜咬着牙,将浸过冰水的毛巾搭在手腕上。当毛巾粗糙的质地触碰伤口的那一刻,骤然涌上的痛楚差点令花镜叫出声来,她慌忙用牙齿把嘴唇咬住,把微弱的□□堵了回去。 这时候,房门被急促地敲了三声。花镜正想开口说进来,门却已经被推开了。 水月一进门,看到花镜肿的馒头大的手腕,眼神暗了几分,然后默不作声地把包裹放在桌子上,再把解药拿了出来。花镜下意识地说道:“多谢。”随后她就伸出了左手去拿药瓶,但是突然被水月的手抓住了。 水月的声音很低沉,“别动。” 花镜看着水月熟练地把药瓶中的膏状物体挖出了一块,不轻不重地在伤处把药推开。尽管水月整个上药的过程十分轻柔,可当他的手触上时,花镜还是能感受到钻心的疼痛。 水月抬头看了一眼,发现花镜的脸惨白,冷汗滴滴答答地落下,便说道:“痛就喊出来。” 花镜睁大了眼睛,反问道:“怎么能喊?” “怎么不能?” 花镜低下头思考了一阵,皱着眉说道:“若是任务中,不仅不能喊,还不能痛,否则啊!”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六章 使坏 她说到一半,不知怎么了,水月的力道突然重了几分,她反射般地痛呼了一声。低头一看,倾霜扎进去的三根毒针已经自己露出了头,水月正将它们一一拔去,挂不得这么疼。想到自己刚刚说的话,她不由地感到惭愧,脸也红了几分。 看着花镜红着脸懊悔的样子,水月轻笑了一声,神色也渐渐柔和了下来。药上完了,花镜感觉手腕凉飕飕的,的确痛楚减轻了不少。水月拿出一块干净的白布将伤口包扎了起来,缓缓道:“我知道你在失落什么,我们两个只有你会武功,你的功力就是我们组的战力。然而你却败给了倾霜,倾霜的实力可还在倾桓之下。你觉得因为你的无能,导致我们组的实力还比不上别人的一半,对不对?” 花镜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睛却斜斜地瞥向屋子的角落。 水月感觉自己的心情也平复了下来,他看向花镜,眼神复杂,“你觉得我不会武功,拖了你的后腿吗?” 花镜吃了一惊,眼神中尽是慌乱,“不不是的。”她焦急地在脑海中搜刮着合适的词汇,但脑中乱糟糟的,好多词语一股脑的涌了上来,导致最后花镜都不知道说什么了。她支支吾吾道:“你很厉害嗯,真的!我都搭档十年了那个” 花镜不善言辞,平常一口气也蹦不出多少字,看到她这么急迫地说话,说到最后就只剩下语气词了,水月不禁觉得好笑,心里却温暖了不少。他的眼神中噙着笑意,“既然你觉得我很厉害,那怎么会认为你代表了我们组的实力呢?若我们两个联手,战上一百局,他们两个也未必能赢上十局。” 花镜瞥了他一眼——这怎么可能呢。 水月道:“其实上一次任务中,我是故意让我们表现地耀眼,毕竟我们两个人,尤其是我,在碧落泉的流言颇多。虽然倾霜与倾桓对此不重视,但是有必要展示我们的实力。此外,”水月想到了这两天倾霜的反应,严肃道:“倾霜可能不像你想的这般简单,这次任务之后,如果可能的话还是不要与她过多接触的好。” 花镜疑惑地看着他。 水月见她不解,便反问道:“我问你,倾霜自幼在碧落泉长大,明明与我们的生活环境并无二致,她如何能养成心无芥蒂,正义凛然的活泼性子?”水月顿了顿,意味深长道:“只怕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了。” 花镜沉默了,她看了看仍未消肿的手腕,陷入了沉思。的确,在与倾霜比试的时候,虽然能够感觉到倾霜的克制,但她的招式仍然透着一丝阴狠毒辣之气。只是花镜不解,冷血无情是大多数杀手的特征,在这碧落泉之中,倾霜完全没有伪装的必要。她究竟为什么要做出这样一副天真阳光的样子? 正当她用乱七八糟的思路来想一个又一个的问题时,突然察觉到了第三个人的气息。 “谁?”她迅速抬头,紧紧盯着前方。 不一会儿,倾桓的身影出现在了眼前。他微笑着,“花镜真敏锐啊。” 水月淡淡道:“怎么是你?罪魁祸首怎么不来,躲起来了?”两个问句下来,倾桓惊讶地从中发现了那么一点不爽的味道,再看看水月身旁的花镜,顿时露出了了然的表情。他解释道:“唉,倾霜把我新买的擦剑布弄丢了,现在正满屋子乱找呢。我闲来无事,就过来看看花镜怎么样了,要是明天早上手还没好,倾霜说她就把自己的手砍下来送给花镜。” 花镜点点头,倾桓为人正直,温文尔雅却不失大气,给她的印象很好。 “对了,”倾桓想起来一件事,“倾霜说为了给花镜赔罪,明日她请二位在邺阳城叶襄楼一聚,那里有不少山珍,甚是美味。”他看向水月,“后日我们去白家探探情况如何?” 水月颔首,“的确是时候了。” 花镜本来觉得自己手腕还没有恢复,出行恐有不便,而且作为手下败将,她不太想这么快见到倾霜。但是等第二天起床的时候,她的手腕竟然真的好了,明明之前还肿的老高。所以她想了想,还是跟着去吃饭了。 跟倾霜的见面远没有她想的这么尴尬,倾霜如往常一样蹦蹦跳跳,和水月点了满满一桌甜食。花镜一开始还有些拘谨,随后也就放松了。 大餐过后,倾霜发现自己的腰带将肚子勒的紧紧的,每走一步都牵动着胀痛感。倾霜抚摸着自己的肚皮,眉头一皱:“好像吃多了。” 倾桓扶着她,看她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肚子,哭笑不得道:“你就算吃多了,也不要一直做这个动作啊,路人都在注意我们。” 倾霜环顾四周,的确不少路人以一种异样的眼神注视着她和倾桓。 水月插嘴道:“这是必然的,一个未盘发的适婚女子,抚摸着肚子,然后还有一个男人搀着,你觉得他们要怎么想倾桓?” 倾霜:“”她无语,原来是把她当成了未婚先孕的女人,倾桓则成为了奸夫。可是天地良心,这真的是撑的啊。倾霜有点郁闷,哪有那么明显,夸张。不过,像倾桓这么搀着自己,这可是绝无仅有的,倾霜同时也在偷着开心。不过对于倾桓的搀扶,她仅仅是开心了一会,马上就觉得有点不满足了。 想到这里,她貌似无意地踉跄一步,眼看就要摔倒。 “倾霜!”倾桓吃了一惊,忙伸出手去揽住她。 可能倾桓十分着急,他迅速出手,强硬地将倾霜的腰环住,往后一拉,硬生生地阻止了倾霜摔倒的趋势。倾霜心里十分激动,他抱我了! 然后,“喀吧”一声轻响传入众人的耳朵。 倾桓:“” 水月:“” 倾霜哀号道:“我的腰啊!” 花镜:“噗。” 倾霜瞪大了眼睛,刚刚她不是看错了吧?花镜居然嘲笑自己? 花镜淡定道:“我吃多了。”言下之意我喷了不是想笑你,只是吃太饱打个嗝而已。 倾霜:“” 倾桓安慰道:“回去抹点药酒敷一下就好了,别急。” 然而四个人都没有想到的是,倾霜的腰到第二天还没有好。 倾霜可怜兮兮地趴在床上,露出的腰部并无瘀伤,看来伤势并不严重。可是他们将要面临的任务难度未知,实在是不容许冲动。 水月建议道:“今天先我们三个去。” “不行!”倾霜趴在床上,露出一脸凶相,“既然是四个人联合起来,就说明此次任务非比寻常,怎么能不重视!”主要是如果别人知道一个杀手居然扭伤了腰而没法做任务,简直丢人丢出碧落泉,说不定还能流传于市井中,成为一段“佳话”。 水月无奈道:“只是探探虚实而已,正经做任务的时候会叫上你的。”顺便摆出了一副“你知道重要还把腰扭了”的态度。 倾霜心虚地避开他的视线,转而瞪着大眼睛地看向倾桓。“倾桓让我去吧,少了我,你们肯定会艰难很多的。” 倾桓无奈道:“我知道你的实力很强,可是,你的腰” “好了好了!”倾霜一个鲤鱼打挺坐在了床上,她兴奋道:“我的伤不碍事,这能难得倒我吗?” 水月托着下巴思考了一会,认为让倾霜跟上还是不妥。既然倾霜有腰伤在身,就应该抓紧时间养好伤才是。可是一时间又想不到什么方法打消她的念头,水月习惯性地看向了花镜。花镜心领神会,走上前伸出手,在倾霜的腰上狠狠地捏了一把。 又一阵哀嚎响彻天际。 倾桓:“” 水月:“” 花镜皱眉,“这不是没好吗?不要逞强。”说完,她就感受到了水月与倾桓复杂又异样的视线。 倾霜欲哭无泪,她感觉到她的腰受到了严重的二次摧残。“倾桓你看看,我的腰怎么样了?” 倾桓看着她腰上猛然多出的一大块已经肿了的紫红色淤青,沉默了半晌,“呃反正这下你是真的去不了了。” “花!镜!”倾霜突然向花镜伸出手,不料她敏捷的一躲,冷眼看着自己重新趴在床上张牙舞爪,倾霜咬牙道:“我一定要杀了你!” 花镜权当没听见,她转过身背对着倾霜,眼角闪过一抹促狭意味。 看她带着算计的小眼神,水月觉得比起任务中的花镜,此时的她更真实。眼里不禁蕴出三分笑意,但很快就消失了。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七章 白羽 邺阳城的白家在城中并不起眼,家主白羽更是一个低调的人。不过相比于寻常百姓的房屋,白家有院落有围墙,在门外看还是要气派一些的。因为先前几日的磨合,倾桓也习惯了做任务前先让水月探探虚实。只是出乎他意料的是,这一次水月没有立刻找隐蔽的高处观察,而是围着院落外一棵被拦腰砍断的树盯了半天。倾桓下意识觉得有些不对劲,他问道:“怎么了?” “你们看,”水月摸着一棵拦腰截断的树,“砍痕还很新,而就这棵树周围的石砖来看,这棵树原本是不影响居民在街道上通行的。” 花镜凑上前去大概扫了一眼树的年轮,这么棵大树长大也不容易,砍了真可惜。 倾桓观察着白羽的院落,思索着。“所以你的意思是,这棵树之所以被砍,是为了防止有人在树上盯梢?” 水月点点头,“至少我暂时没有什么方法能够在不进入院落的前提下查探内情。” 倾桓有些惊讶,“这么说来,白羽还挺谨慎的。”他再仔细巡视了一圈白府院落,真心觉得普通极了,没想到似乎还内有玄机。在他们的调查中,白家一直致力于茶叶生意,这不是个易与人结仇的行当,没道理会让白羽如此警惕。砍断的树是巧合吧?又或者说,这个白羽背着人干过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倾桓严肃了起来,如果是后者,那他定饶不了白羽。 水月拍掉了手上的灰,神色倒也没有多紧张,“既然在外围观察不到什么,那我们就进去看看吧。” 倾桓一愣,“现在是白天,还是等我们到晚上” “没事,放心。”水月宽慰道,同时向正门走了过去。花镜见他如此,心中了然,便拉着倾桓躲了起来。 水月轻轻地叩了叩门,过了好半天,门内才传来沉闷的声音,“谁呀?” 有客来此,府内家丁却连门也不敢开,仅是隔着门对话。水月一边思量着,一边说道:“敝人姓吕,是源城的茶商,携家眷来此处游玩的时候听闻邺阳城有一茶叶大户,特来拜访。” 又等了片刻,门内才又有了响动,“家主说会念着您的,希望日后能有合作的机会。”但还是没有开门。 水月故作尴尬地说道:“这也好,那能否拜托小哥将吕某的名帖呈给白家主?” 这一回,门内许久都没有动静。水月也不急,就在门外等着。 等正午过了,太阳已从头顶渐渐向西边偏斜几分的时候,白家的大门发出了沉重的声响,开了一条缝,从门中探出了一个家丁的半个身子。 水月赶紧将伪造好的名帖恭恭敬敬地递了上去,没想到那名家丁突然握住了他递名帖的手的腕处,拇指不偏不倚地扣在了水月的脉门上。 水月心里一凛,但是面相上依旧平和,只是微微皱眉,显出疑惑的神情,似是不明白那个家丁意欲何为。 片刻后,家丁的神色缓和了不少,笑容也堆了上来,他作揖道:“失礼了,奴才方才突然感到一阵眩晕,情急之中拽住了阁下,还望您不要介怀。” 水月笑道:“那是自然,”随后,他有些不愉快地透过门间的缝隙扫了一眼院内,“贵府真是好气派,吕某虽仅仅是个茶商,但好歹也是同行,如此站在府外已个把时辰了,才好不容易将名帖递出。不得不说,贵府的待客之道真是独特。” 家丁赔笑道:“让您见笑了,近日家主感染了恶疾,恐会传染,我们这些下人才不得不小心些。家主说了,等过上些时日病好了,定会亲自拜访。” 水月了然道:“原来如此,白家主安心养病,吕某改日再来探望就是了。” 随后两个人站在门口又客套了一番,说了好一阵废话,直到白府家丁再次把门关紧。至始至终,那名家丁双脚都站在门内,没有跨出去过一步。家丁把门重新插上,向两边分别看了一眼。 从两旁暗处立刻走出来了四名神色冷峻的侍卫。家丁把耳朵贴在门上,确定水月已经走了之后,才暗暗舒了一口气。 带头的侍卫问道:“刚才的人什么来头?” 家丁将名帖递给侍卫看,“应该是个商人,找主人做生意的。我刚刚探过,发现此人右手筋脉受损,日常生活下虽是无碍,但只要过于用力右手就会抖动不止,定是用不了武器的。而且左右手均没有剑茧,可见不是习武之人。” 侍卫皱眉道:“那此事需要告知俞少爷吗?” 家丁摆摆手,“还是暂时不要了,如果这个茶商落到俞少爷手里,还不知道会怎样。这些年主人的生意缩水了不少,要想再发展起来,同行的支持是少不了的。” 水月自然是不知道家丁和侍卫的这一段对话,他在白府门关上后就回来找花镜和倾桓了。 “怎么样?”倾桓先走上前问了一句。 水月摇摇头,“比我想的还要复杂。” 倾桓和花镜面面相觑。不过的确,不复杂的任务就也不需要四个人了。水月详细说道:“白府的院落里有一个暗哨,虽然不难发现,但暗哨的位置不高不低,如果不在外围借助高处仔细观察的话,仅仅在院外是什么也看不出来的。而它在院内的高度又偏高,在夜晚的隐蔽性强,如果我们晚上潜入的时候,多半也不会把注意力放在它身上。” 倾桓道:“如果距离不远的话,倾霜的毒针应该可以解决那名暗哨。” “然后第二点,门内通向主厅的大路上仅仅是土壤,并没有铺砖。而且围墙的感觉有些奇怪,可能并不都是砖铺成的。” “没有铺砖?”倾桓觉得有点不可思议,“白家的家境应该还算殷实,不至于买不起吧?” 一直沉默的花镜突然开口。“陷阱。” 水月点点头,“我估摸着也是,恐怕白羽把野外用的机关都搬到了自己的府内,这些机关大多需要土壤做掩饰,所以铺不得砖。而且机关可能不止地面上有,四周的围墙上可能也存在。” 倾桓心里不禁惊讶,分析道:“若是我们晚上偷袭的话,即便是简易的机关也很难发现。那么说的话,我们之中需要有一个人来把这些机关都摸上一遍?” “其实还有一点,是让我最疑惑的,”水月回忆着,“白府家丁畏畏缩缩,对习武之人尤其格外警惕。可作为一个茶商,应该不需要对武人如此敏感。” 三个人你一言我一语,不过其实大多数都是倾桓和水月在交流,最后也没讨论个所以然来。他们只能先回碧落泉,打算用几天时间合计个方案出来,与此同时倾霜的腰经过那么些天应该也就没什么大碍了。 没想到,三个人刚刚回到碧落泉,就感觉到气氛和往常不一样了。平常冷淡的杀手,如今却围在一起叽叽喳喳的,好不热闹。 三个人互相对视了一眼,都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正当他们疑惑的时候,就看见倾霜扶着腰,以一扭一扭的姿势滑稽地向他们挪过来。 倾桓快步走了上去,无奈道:“你不好好休息,跑出来干什么呢?” 倾霜看了看倾桓,又探出头瞥了一眼水月和花镜,神秘道:“出大事了。”她兴奋地等着有人对她的话题表示兴趣,但左等右等,最后失望的发现,这三个人都是木头,没有基本的好奇心。她扁了扁嘴,再次不甘心地妄图挑起众人的兴趣,煞有其事地说:“你们这样会错过好东西的。” 花镜抬起头看着倾霜,倾霜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一脸期待地看着花镜。结果花镜等了一会发现倾霜没有继续说的打算,就又把头转了回去。 倾霜:“” 倾桓笑了起来,“行了,别孩子气了。” 倾霜叹气,“好吧,其实今早你们刚走,迎留就回来了。本来迎留和迎卉两个老牌杀手,做个任务也没什么。但令人惊讶的是,迎卉居然死了,迎留重伤,就凭着意志吊着那口气呢。而且更震惊的是,迎留带回来了一个女人,自称是谢敬大人流落在外的独女。”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八章 谢玉婉 三人听后均是心里一震,花镜抿了抿发白的嘴唇突然插了一句,“迎留?” 她的呢喃没有引起其他人的注意,因为水月和倾桓都还沉浸在这件事的震撼之中。水月惊道:“谢敬大人的女儿不是死了十几年了吗?” “原先我也以为是这样,但是听说十几年前,谢敬大人的夫人危急之时保住了女儿的性命。”倾霜继续说着。谢敬是第一任主上的至交,他原本有一个温柔的妻子与可爱的女儿,然而十几年前,另一个杀手组织为了报复碧落泉,绑走了谢敬的妻女。当时碧落泉与那组织交涉失败,等到谢敬找到人的时候,只能见到满地被剁成一块一块的碎肉。要不是有碎肉外包着的那层华贵的衣料,与他妻子孤零零的滚落在地的头颅,他都不敢相信,那摊碎肉就是他的家人。 “当时迎留他们在执行任务的时候,那名女子是任务目标的小妾。他们也是无意中才发现她居然是谢敬大人的女儿。为了把那名女子完整地带回来,迎卉才死了的。而迎留伤势颇重,怕也活不成了。” 倾霜一边说,一般疑惑道:“不过他们是怎么判断那个女孩子就是谢敬大人的女儿的?事情都过去十几年了,当时我们也就几岁吧。这么多年过去了,女大十八变,说不定她爹都不认识了,迎留他们居然还能认出来?” 倾桓也摇了摇头。 这时,水月突然开口了,“迎留是碧落泉资历较老的前辈了,那年的惨案发生时,他也就比现在我们的年纪稍微年轻一点。而且,他如今已经拥有了碧阶的身份,具备了面见谢敬大人的资格。”他看向倾桓,“你知不知道,谢敬大人的房中有一幅画像?” 同样具有碧阶身份的倾桓显然对那幅画印象颇深,他点头道:“的确,那幅画像谢敬大人十分看重,大多数时间也是藏起来一个人看,我也只是偶尔看到了一次。”他回忆道,“那幅画像中画了一个年轻的女子,面相很是柔和,让人看着很舒服。” “喂,什么叫看着很舒服?”倾霜瞪了他一眼。 倾桓笑道:“的确是个美佳人啊。”末了,他不忘补充一句,“还是个安静的美佳人。” “哈,一幅画当然安静了,你能让它动起来吗?”倾霜哼了一声,偏过了头去。 倾桓眼里闪过一丝促狭,又很快恢复到了严肃的状态,他看向水月,“所以你的意思是,那幅画像上的就是他女儿?迎留是按照这个找到的人?可是不对啊,当年他的女儿才十岁不到,而画像上的女子最起码已经过了及笄之龄。” 水月思索了一下,说道:“我记得那幅画是在他女儿生辰的时候请人画的,这个女儿其实得来不易,当年谢敬大人的夫人难产,差点因为这个孩子丧了命。而后身体一直不好,也没有办法生育第二个子嗣。那幅画其实是画师臆想的,承载了谢敬大人对女儿成长的期望。我曾留意到那幅画角上有八个字,‘佳人如玉,婉转清扬’,你们再想想,谢敬大人的女儿叫什么?” 回答他的是一片沉默。 倾霜白了他一眼,“这种东西现在都是碧落泉的秘辛,我怎么知道她叫什么。要是让谢敬大人知道我们这些杀手天天把他女儿的名字挂在嘴边,我们早就死的没边了,也真难为你打听的那么清楚。” 倾桓此时不识时务地补充了一句,“大人的女儿名叫谢玉婉。” “你!”倾霜杏目圆瞪,“哼!” 水月已经习惯了倾桓时不时地打趣倾霜,他继续道:“那幅图虽是一副想象图,但当时的画师融合了谢敬夫妇和谢玉婉的面部特征,而且也仅是把年幼的谢玉婉画大了几岁,可信度还是不低的。除此之外,我也不知道迎留是怎样判断那名女子的身份了。” 倾霜伸了个懒腰,“哎呀,如果她真的是谢敬大人的女儿,那以后这里就是她的天下了。真好啊,有个有能力的爹,什么都不用做就能站到这么高的位置。” “未必幸福吧。”水月淡淡的说道,“我从一个老前辈那里打听到了一点东西,他曾经对我说,那年惨案的现场里,不仅有大片的血块与尸体残片,一些草木上还粘着白色的斑块。” 花镜的眼睛顿时睁大了。 “白色的斑块?”倾霜疑惑道,“什么东西?” 倾桓反应了一下,顿时露出了了然的神色,他的脸上浮过一丝不忍,“你是说” “当时的谢玉婉连十岁都不到,如果她的母亲真的在危急时刻保住了她的命,一个弱女子,怕也只能用这种耻辱的方式了。” 倾霜吃了一惊,不禁用手掩住了嘴巴,“你的意思是那是男人的”她的眼睛顿时红了一圈,“真是禽兽不如!” 花镜也是一副震惊的样子,嘴唇渐渐发白。 倾桓叹道:“如果真的是这样,谢敬大人的女儿还能够像画里那样单纯无忧吗?” 水月冷冷道:“因为这件事,这些年来谢敬大人如此残忍弑杀,而亲身经历此事的谢玉婉又将如何?不疯不傻已是万幸了。” 一直沉默的花镜突然开口了,“她在哪里?” “哦,她在偏室里等着听候谢敬大人传见呢。”倾霜回答道。 恰巧就在这个时候,不远处出现了一些骚动。 水月挑眉,“去看看。” 四个人顺着小路向不远处的人群走去,一路上有越来越多的杀手围了过来,都有些好奇谢敬大人的女儿是什么样子。这些年谢敬的权力日盛,而第一代主上的儿子神秘不知所踪,碧落泉实际上已经有把谢敬视为第二代主上的趋势了。 倾霜见到热闹就特别兴奋,虽然腰部仍隐隐作痛,但她仍然跟个孩子似的钻到前面挤来挤去,硬是给他们四个人挤出了一片视野极佳的宝地。她捋了捋被挤乱的几缕头发,得意地看着倾桓。 倾桓赞许地摸了摸她的头,“如果你做任务也这样就好了,直接钻破重重包围,直取目标首级。”果不其然收到了倾霜的一个大白眼。 这时,小路尽头出现了一抹白色,与碧落泉众人的黑衣一比显得突兀之极。少顷,一名身穿白色素裙的少女走近众人的视野,身后跟了几个杀手保护着。少女显得十分不安,她不停地左右顾盼着,找寻着能让她感到心安的人。可是满眼望去,尽是冷冰冰的杀手,凌厉的眼神,锋利的武器,还有肃杀的黑衣。少女的手指紧紧地搅在一起,想要强装镇定,但慌张的眼神却出卖了她。这幅样子,简直像是被关在老虎笼子里的小白兔。 倾霜顿时同情起了这个少女,她不满地嘟囔道:“她好可怜啊,谢敬大人真是的,怎么不亲自过来安抚她呢,还要让人家自己走过去见他,太冷淡了。” “倾霜。”倾桓低声呵斥道,“这里这么多人,谢敬大人的坏话不怕被人听了去?”他左右看了看,发现没有人注意到这边,才脸色稍霁。 倾霜也意识到知道自己失言了,有点后怕地小声问:“那她和画上的,嗯?” 见她这副小心翼翼畏首畏尾的样子,倾桓的气顿时也消了,只觉得好笑。他看了看不远处的少女,点头道:“的确很像。” “不是吧?”倾霜睁大了眼睛,“那就是一幅画,再怎么像也不是真人啊,真有这么巧?” “倒不是说长得像,当然的确与谢敬大人有一定的相似处。”水月接道,“主要是气质。” 倾霜又多看了那少女一眼,那少女虽然很不安,看上去有点柔弱,但这样正说明她没有见识过这种场面,想必活的还是比较单纯的。虽然她的掩饰技巧很差,甚至是不懂该怎么掩饰,但这也是一种直率的体现。而且她走路的姿势十分优雅得体,虽然衣着有点狼狈,但是清秀之气还是掩不住的。 倾霜笑道:“还蛮坚强的嘛。” “她没变,可是谢敬大人变了,这也不知道是福是祸。” 倾霜看着说这话的水月,想起那少女惶恐的眼神,突然明白了。倘若谢敬大人还若十几年前那样,他断是不会让受惊的女儿直接暴露在这些杀手的目光下的。说白了,当时绑架他们母女的就是杀手,如果谢敬真的在乎这个人,肯定会亲身护着她,而不是让这些曾带给她心理阴影的杀手。 让她进入碧落泉,是谢敬大人对亲人团聚的渴望。而让她自己走这一段路,则说明谢敬大人还不信任她。而这份不信任,即便可能使珍贵的父女感情产生嫌隙,谢敬也无法去除。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九章 初见谢敬 在他们谈话间,那名少女已经在众人的注视中进入了谢敬大人的主屋,看热闹的杀手也慢慢地散了。就剩下倾霜还在翘首以盼,她用手肘捣了捣倾桓,“哎哎,你说会不会父女一见面两个人就抱头痛哭,然后彻夜长谈,明天谢敬大人心情一好,就把我们的任务抽成提高到四成?” 倾桓笑道:“如果真是这样,他们忙着增进父女感情,还有闲心顾及你?” “是我们,不要以为你不缺钱花。”倾霜毫不留情地数落着倾桓。她数落完倾桓,就又撑着脖子往里面望了几眼,眼神中夹杂了点羡慕。 倾桓没有说话,只是把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 在原处晃了有将近两个时辰了,谢敬大人作为第二代主上,是很受杀手们敬畏的,一般还真没有几个杀手敢在他的住所旁溜达。所以现在除了他们四个,周围已经没有一个人了,整个院落顿时显得萧瑟无比。 倾霜打了个寒战,有点蔫巴巴地说道:“我们还是回去吧,怪没趣的。”她见天色已晚,正想开口推荐镇上的一个小馆子,顺便狠狠地讹倾桓一顿,却不曾想变故就在这一刻突然发生了。 原本神情随意的水月突然心里一颤,还未经细想,身体就先一步做了行动。他向前大跨一步,竟是下意识地挡在了花镜的面前。 与此同时,谢敬的房门被一股猛力炸开,门板倒了一半,剩下一半惨兮兮地挂在门框上。四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吓了一跳,还没有回味过来发生了什么,一个人影就从他们身边闪过。 这时,陆善从谢敬的房间里冲了出来,衣袖上还带了一点血迹,他顾不得那么多,直冲他们喊道:“把她抓住!” 在他刚开口发声的时候,花镜第一个行动了。 倾霜还没有彻底反应过来,花镜便闪出了她的视线。她一个猛跃,依靠路旁的大树抄了近路,挡住了从房里冲出来的人。 她面前站着几个时辰前还惶恐不安的少女,此时她手中握着一把软剑,左臂有一条伤口,眼神凌厉无比,与碧落泉大多数杀手比都不遑多让。她把手中的软剑一抖,恶狠狠地冲了上去,“滚开!” 花镜拔出了自己的佩剑,毫不犹豫地与那名少女厮杀开来,竟是招招致命,凶狠的剑光闪得倾霜一阵心惊胆战。倾霜记得陆善的命令是“抓住她”,而不是“杀了她”,可这拼命的架势,那让人透不过气的剑法直让她感觉花镜把她的一条命放在了剑上玩命地杀,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没有任何退让与余地。她的眼神暗了几分,原来这才是她真正的实力,几日前于她比试的时候,想必她想着就是切磋而已,压根就没有认真。 倾桓也被花镜这拼命的架势吓了一跳,几招下来他其实能看出来,那名少女的实力不及花镜,可尽管如此,花镜仍给他一种吊着命厮杀的感觉,面对同样凌厉的招式,她宁可用更加麻烦费力的招式抵挡,也不愿意后退一步。 “这就是为什么许多人都怕了花镜的原因,不是因为她强,而是因为她不要命。”水月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倾桓的身边,脸上的表情看不出喜怒。突然,他转过了身,半跪了下来,恭敬道:“大人。” 房间中缓缓走出了一个极有威严的男人,他面无表情地一一扫过众人,倾霜不由地一个激灵,下一刻便被倾桓用力按着也半跪到了地上。当他的视线落到与花镜拼杀的少女身上时,阴冷的气息突然大盛。他用缓慢,但不容质疑的语气道:“哼,冒牌货。”他摆了摆手,露出了手心上的剑伤,走回了屋里,“陆善,记得修门。” “是,大人。”陆善恭恭敬敬地,淡淡地扫了一眼那个垂死挣扎的少女,“花镜,住手吧。” 花镜瞬间将少女踢了出去,麻利地甩去剑上的血珠,顺势半跪在地上。 “此女冒充大人的女儿,实际上是企图对大人不利的刺客,这么死了未免太舒服。”陆善眯起了眼睛,“把她带到山上去,想必那群饥饿的秃鹰会喜欢她的味道的。” 因为激烈的缠斗,少女易容的人皮脱落了一半,另一半还吊在脸上,看上去有点恐怖。她吐出了一口鲜血,狰狞着吼道:“狗屁的碧落泉,都去死吧!” 话音刚落,一把匕首凌空闪过,割掉了她的舌头。少女的瞳孔顿时放大,因为剧烈的痛楚整张脸显得更加吓人。陆善优雅地划着匕首,“你们四个,记着看住她,不被吃完不许回来。”他顿了顿,笑了起来,“不过我觉得,也就是一个时辰的事情,你说呢?” 少女发出呜呜的声音,眼神中已经有了几分惧色。 陆善用匕首玩味地拍了拍少女的脸颊,啧啧道:“多莽撞啊,不知道谢敬大人疑心最重吗?玉婉小姐身上曾有大人亲自雕刻的玉佩,你连那个都没有,装什么装?”他放下了匕首,斜眼扫了仍然半跪着的四人一眼,“还不快带走?” 水月反应极快,他扯出了一把极其坚韧的线,迅速将地上的少女捆了起来。他们四个人丝毫不敢多言,架起那名少女就立刻离去了。 在花镜经过陆善大人的时候,她听到陆善轻笑了一声,“做的不错。” 花镜抿紧了嘴唇,将头垂得更低了一些,快速走了。 陆善看着他们的背影,冷哼了一声,“呵,俞家那小子,这边大人正准备动手整治他呢,没想到被抢先了。不得不说,大人与那小子之间倒还挺心有灵犀的。不过么,等白羽死了,看他姓俞的要怎么混。” 等离陆善远了,倾霜才惊魂未定地顺了顺胸口,“妈呀,刚才那就是谢敬大人吗,出口成冰啊,我都要被冻坏了。” 花镜没有说话,但却怎么也抑制不住微微颤抖的手,她将那只手背在身后,默默地跟着他们。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青楼。 茶香踩在被脂粉熏染的地板上,向来往的客人谄媚地笑着。她的嘴角带着半分漫不经心与慵懒,一颦一笑间又掺着刻意的讨好与妩媚,这般欲拒还迎的味道让许多客人意犹未尽。清纯的外表,放荡的眼神让茶香连年据占头牌宝座。 尽管她只有十五岁。 她懒散地踱步到一间房前,含带风情地瞥向门口的小厮,“怎么样?” “那丫头,还倔着呢。” 茶香用心听了听,果然屋内有争执的声音。她嘲讽般地冷笑一声,“像她这样的年纪能撑到现在,也算是能吃苦。这种烈性子,还就是有恩客喜欢的不得了。” 说完,她挥了挥手,小厮识趣地替她把门打开。 门开的那一刹那,茶香的表情从一开始的不屑突然变成懵懵懂懂,掺杂着几分胆怯的样子。 新来的女孩很少有心甘情愿的,青楼处理这档子事情也已经轻车熟路了。无边的折磨让这些女孩心生绝望,偶尔的温情又能让她们心生希望,两相对比,大多数女孩渐渐地也就认命了。 茶香就是一直以来给那些女孩们安慰的,她见过太多被折磨得惨兮兮的女孩,心里早就见怪不怪,可每一次,她都能在她们面前表现出强烈的不忍与愤怒,侧面敲打着那些女孩的心防。 可饶是她见过大世面,这一开门也让她吓了一跳。 一个比她约莫小五六岁的女孩正缩在墙角,白色的衣服上满是血色鞭痕,衣服也破破烂烂地挂在身上。头发凌乱地披散着,有一股甚至散乱地盖住了半张脸,另半张脸沾的全是血,满脸的红色中眼白十分明显,半只眼睛睁得大大的,活像一只女鬼,倒不像是个人了。 “天哪!你们在做什么!”茶香虽然被惊了一下,但她很快就又找到了演戏的状态。她快步走上前去,推了推女孩面前的家丁,怒斥道:“怎么把人弄成这个样子?!留疤了怎么办?毁容了怎么办?你们怎么能这么残忍!” 家丁也怕被罚,忙解释道:“这脸不是我们弄的,是她趁我们不注意,自己用剪刀划的!”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十章 迎留 茶香这才开始审视着面前小小的一团,脸上血糊糊的让她不由一阵心寒。这人可对自己真狠啊。 她蹲了下来,企图用平等的注视赢得女孩较好的第一印象。她用颤抖的手在脸的上方描摹着,半晌长叹了一口气,苦涩地说道:“你这又是何苦。”说完,就熟练地从怀里掏出了上好的药膏。 可不能留疤了,她心想。茶香面露不忍,都快哭出来了。“看到你这样,不禁想到了我小时候。五年前,我和你一样大,也是刚来这里吃了不少的苦。”说到最后,她哽咽了,随后又强撑笑容,硬生生地让眼泪圈在眼眶里。 “可是有什么办法呢,我们女孩子孤苦伶仃的,没有人家肯收留我们,也只能来这了。其实这里没有想象中的那样可怕,我们都有着相同的经历,彼此照顾着,反而更像一家人了。”茶香怜爱地帮她理顺杂乱的头发,温柔地拍着她的背。 怀中的女孩渐渐安静了下来,眼神也不那么吓人了。 茶香心中一动,向身后的家丁使了个眼色,让他们退了下去。 茶香温柔道:“以后我就是你的姐姐,我们是一家人了。”她轻柔地牵起女孩的手,“走,姐姐带你去你的屋子,床铺可软和了。” 女孩静静地让她牵着,在走出门的一刹那,她的手突然一紧。 茶香突然被推搡到了一边,发出了一声惊呼。 未走远的家丁顿时扑上,一人一只手,按住了正欲逃跑的女孩。被按在地上的女孩剧烈的挣扎着,发出凄厉地喊叫。 茶香冷汗全都下来了,这场闹剧要是让哪个恩客没了兴致,上头定是饶不了她的。她也顾不得扮什么温柔的大姐姐了,忙扑上去,死死地捂住她的嘴,并扼住她的咽喉不让她发声。 女孩发出呜呜的声音,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茶香,盯得她后背直发凉。 这时,身后传来一声轻笑。“呦,这么热闹,玩什么呢?” 茶香惊了一下,忙转过身去。这一看不得了,她的脸色顿时白了。 一个带着轻佻表情的青年男子正搂着他的小美人站在楼道,想必是茶香他们挡着了他的路。 茶香认得这个人,他时常来这里一掷千金,是个万万得罪不起的主。 她忙赔笑道:“嬴公子,这不,我们给这个孩子教教规矩。都怪我,没拦住人,让您见笑了。” “哦?就是她吗?”嬴公子看向地上的女孩,在目光对视的时候那女孩明显瑟缩了一下,但眼睛倒像是不肯认输般地盯着他,只是嘴唇渐渐地白了。 他挑了挑眉,松开了怀中的美人。“看你们这样,倒是搞不定个小女孩了。不然把她的初夜卖给我,我帮你们□□□□?” 茶香眼睛一转,有嬴公子帮忙,自己失职之事就可以暂且掩过,而且嬴公子这等贵客,想必私自要了一个女孩的处子之身,青楼这边也不会有什么意见。 她陪笑道:“那就拜托嬴公子了。” 迎留也不多话,拿出了自己的钱袋,里面有多少银两也没有数,整个一包就这么被他丢了过去,茶香连忙笑盈盈地接住了。迎留上前两步,轻松地拎起了女孩的衣领,扛在身上,随意进了临近的一间客房。茶香见状,便识相地为他打点好了一切,退下了。 迎留把女孩放在凳子上,她明显在害怕发抖,却还逞强。迎留啧啧道:“真不知道你有什么可挣扎的,除了这里你又能去哪里?既然都被家人卖了,就不要奢求自由了。” “我没有被家人卖掉。”女孩微弱的声音传来,却很坚定,“我还有父亲母亲,他们对我很好。” 迎留笑了起来,“那他们人呢?” 女孩沉默了一阵,“找不到了。” 迎留意味深长地看着她,“你的眼神很棒。” 说完,一把匕首当啷一声掉在女孩的眼前,她吃惊地抬头看着迎留。 迎留凑近了她,用蛊惑般的声音柔声说道:“其实,还有一种方法,能让你摆脱当下困境。”他的笑意更盛,“小丫头,求人不如求己啊。” 女孩的眼睛睁大了,定定地看着眼前的匕首,眼睛中波光流动。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人快死了,就会不由自主地回忆过去。 迎留艰难地睁开眼,吐出了一口浊气。他躺在床上,皱着眉忍受着来自五脏六腑的痛楚。即便是回忆,他也应该想一想和迎卉一起度过的日子,毕竟那是他几十年的搭档。几十年他苦笑,听上去倒像是相濡以沫的夫妻。可是,他的大脑始终是一片空白,而那短短几个时辰在青楼救下那名女孩的记忆,却怎么也抹不去。 正在他浑浑噩噩地思考时,房门被打开了。迎留挣扎着起身,嘶哑道:“谁?”声音气若游丝,恐怕只有迎留自己能够听见。 花镜走进了屋门,看见了床上躺着的男人。血染透了床单,在地上蜿蜒着画出条条痕迹。迎留虽然面色灰白,手抖不停,却仍然握着剑不放,警惕地盯着来人。 花镜不知道说什么好,便决定先回答他的问题。“我是花镜。” 迎留警惕地看了她一会,终是支撑不住,倒回了床上,把剑抱在怀中。“花镜”他喃喃道,“我不认识你,你找我做什么?” 花镜慢慢走到他的床边,开口唤他,“迎留,我来送你最后一程。” 迎留的眼中闪过一丝讶色,他迟疑道:“你认识我?” 花镜思忖了一下,给了他个提示。“十年前,青楼。” 迎留躺在床上,心神微动,他睁大了眼睛仔细端详着花镜。说实话,当年的画面已经是一片模糊,迎留唯一能够记得的,也就是当时那个女孩倔强又绝望的眼神。因为这双眼,他怂恿那个女孩杀了青楼里□□以外的所有人,然后他牵着女孩的手,将她带进了碧落泉。可这之后,就再也没管过她。 许是精力被转移的缘故,迎留身上的剧痛似乎并不是那么明显了。有个人陪着,他也就有了说话的。迎留抬头怔愣地看着天花板,“你无需来送我,对于我来说,死亡其实并不可怕。”他顿了顿,“我五岁来到碧落泉,早就记不清自己的亲人,而我现在也想不起和迎卉的点滴。身为杀手,冷心冷情,这都活到头了,也没把谁放在心上过。” 他轻笑道:“这样的我,死与不死,都是一个人了,也无甚差别。” 话音刚落,他的眼前便出现了一把匕首,熟悉又陌生的纹路,让他的手颤抖更甚,“这是?” 他吃力地看向花镜,却发现对方的表情波澜不惊,不带丝毫情感波动。 “这个,是时候还给你了。”花镜顿了顿,“让它陪陪你。” 迎留污浊的眼中闪过万般中情绪,最终归于沉寂。“我到现在才算是真正认出你来,”迎留感慨道,“你变得可真多啊” 他静静地等着花镜反驳,或者表示认同。然而,她却仍是那副表情,什么也没说,似乎刚才那句话没有听到。 不知为何,迎留从内心涌上一股深深的凄凉与无尽的疲惫。从一个地狱中挣脱,却因此陷入另一场炼狱。而当事人,还不自知。 花镜沉默了一会,突然开口问道:“当年,有没有一个玉佩?” 迎留皱着眉看着她,眼神已经有一些涣散。 花镜见他不回答,竟然有些急切地凑近了一些,“你救我的时候,我有一个玉佩的,是白色的,做工很粗糙,你见到了吗?”她停顿了一下,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小声地开口了,“有一个‘婉’字。”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十一章 行动 迎留一开始没有理解,过了好一会,他才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原来是你。”他苦涩地笑了一声,“迎卉啊你死的可真不值。” 短暂的笑声过后,迎留便放声大笑了起来,“可悲我在找到那个女人的时候这么高兴原来,原来都只不过是一个大笑话!哈哈哈”迎留笑着笑着,眼泪就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润湿了鬓角的碎发。 悲凉的情绪顿时充斥心间,迎留笑累了,轻轻喘起了气。“你这么多年都不曾找那物证,现在倒积极了?” 他的话音一落,房间里就安静了下来。足足片刻,迎留才听到了花镜的声音。 “一开始,我被你领进来,并不知谢敬大人的存在。”花镜平缓地说着,“我只是觉得,玉再重要,也只是个物品,丢了虽可惜,但起码人在。” 花镜平时不常说话,今日一口气说那么多,导致每个句子都要被分成好几部分才能说出口。“之后我找到了,却因为不隶属碧阶,见不了他。” 迎留笑了,“所以你就有目标了?” “我努力精进技艺,以求晋级,前几日却发现,比起人,谢敬大人更相信那块玉。”花镜微微低下了头,“是我错了。” 迎留缓缓长叹了一口气,“我没有见过你的玉佩。不过花镜,你难道就这么天真?你居然真的还盼望着与他相认?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你杀过多少人?有多少人是无辜的?这些年来,你老幼妇孺杀的还少了?如果我是你父亲,这样的女儿,不如不认。”迎留本不想把话说得如此重,他只是觉得快要死了,才感到自己活得荒唐。字字诛心,说得却都是他自己。可迎留惊恐地发现,就算让他重新活一遍,他还是不知道要怎样活。再看看花镜,谢敬素来厌恶杀手,她这一条路,真的是走到死胡同了。正当迎留陷入不甘,悔恨的情绪之中时,耳边突然传来了花镜的声音—— “没关系。” 迎留一愣,呆呆地看着花镜。 花镜的神色变得柔和起来,语调也缓缓的,似乎沉浸在微甜的回忆中。“离家久的孩子,看上去并不依赖他们的亲人,然而实际上这份思念却是深到骨子里的。当他们想到或许有一天,自己最重要的人会过的痛苦不堪,甚至死去”她顿了顿,“他们心中会产生钝钝的痛。他们会觉得,富贵也好,理想也罢,都不如待在心中那份乐土来的实在。哪怕仅仅是陪着,也就够了。” 这一番话,花镜说的极为自然,她进碧落泉这么些年来,从没有哪一次能说得如此畅快。她说完后,房内又陷入了一片寂静。再低头看去,发现迎留已经闭上了眼,没有了呼吸,而手中的匕首仍是被握得紧紧的。 碧落泉中,或许存在着很多像迎留这样的人。他们万事不过心,意味着行尸走肉的活着。死后走马灯地回忆一生时,才发现自己的人生是如此的单调,没有半分色彩。没有任何人走近他的心,他也没有注意过任何人。 做任务,领酬劳,挥霍,如此一生。 以至于临死前才醒悟,放声大笑自己的无知。 他在用身体力行告诉花镜,今日他的凄凉,便是明日花镜之结局。 不会的,花镜心想。她站起了身,仔细地为迎留整理妥帖了最后的仪容。 这么多年都过去了,她与谢敬虽然没有说过话,就连第一次见面也是前几日与那名冒牌刺客对峙时匆匆瞥了一眼。但那仅仅几秒的对视,花镜便意识到了,她的心里有一个坚固的角落,仍是留给家人的。能相认便是最好,即便不能,她也是离谢敬如此之近。往后,她便不复颠沛流离时的心慌与无助,因为她所挂念的人,就在身边。 花镜这么想着,嘴角淡淡地扬起一抹笑意。 可她没有想到的是,当几年之后的她回想到这一幕的时候,缠绕心头久久不散的,竟只有无尽的苦涩。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迎留之死,并未在碧落泉引起太大波澜,毕竟每年这样的事情数之不尽。倒是因为假谢玉婉的事件,谢敬周遭的气场更凛冽了些,碧阶的杀手们每次见到他都噤若寒蝉。不过花镜四人也管不了那么多,白羽的刺杀任务迫在眉睫,也确实没有心情想别的了。 到了行动的那天晚上,四人集合在白府附近。水月在脑海中最后过了一遍所有的细节后,以队长的身份命令道:“开始吧。” 倾霜面带笑意地掏出了几枚毒针夹在指缝中。花镜也点点头,她向前大跨两步,顺势翻上了围墙。她用手扒住围墙上装饰用的砖瓦,整个人紧紧趴在围墙顶上。 一系列动作仅在几秒内完成,而且产生的动静微小到忽略不计。 静静趴了片刻,她抓住了每一次侍卫交会的空档,一次次地在围墙上跳跃前进着,每一次落脚都只造成了极轻的声响,且她定格的姿势十分干净利落。 突然,她听到了细微的一声响。花镜立刻跃起,她的落脚处瞬间从墙内向上射出两支箭矢,幸得花镜机敏,堪堪躲过了。可由于触发了机关,她也被发现了。 “什么人!” 几乎是同时,一把匕首瞬间插在了喝叫出声的侍卫的脖子上。那名侍卫惊恐地睁大了眼睛看着花镜,缓缓倒了下去。 一石惊起千层浪,顿时数名侍卫急冲冲地涌了过来。 花镜躲躲藏藏的姿势失去了作用,她索性站在围墙上,微微低头,居高临下地看着底下不断向她冲来的一群人,眼中闪烁着妖冶的光芒。 她始终站在围墙上行动,虽有可能触发机关,但都是弓矢一类,比较单一,这也正好避开了地上复杂的陷阱。此时一个侍卫攀上了墙壁,花镜挥起手中的剑,剑尖刹那间□□了对方的心脏。无视对方的挣扎,她的剑狠心地硬是向下加深了几寸,同时未拿剑的手突然向侧方一甩,一把扇子打着旋儿向后飞去。一滩血从剑刃周围晕开,被刺破心脏的人逐渐不动了。 同时,地面上的侍卫传来了阵阵惊呼,又伴有几人倒下。 在空中高速转着圈的武器将空气划破出尖细的声响,花镜伸出手,在空中接住了扇子,扇面的边缘用极锋利的齿构成,还噙着少许血珠。花镜一脚将串在剑上的人踹了下来,一只手将扇子朝下,利齿上的血珠滴滴答答地落到地上。 这时候,水月c倾霜和倾桓已经解决了暗哨,并且取而代之。等三人终于站在了哨点的位置上时,倾霜无声地舒了一口气,然后呲牙咧嘴地跟倾桓打手势表示她从来没有这么累过。屋顶上都是机关,地面c墙上也都是机关,这一趟下来可把他们整的灰头土脸的。倾霜就想不通了,这人走在自己家里,还得提防一下角落里的暗箭,地上的竹刺,以及随时都有可能砸下来的大石头,墙里居然还装着毒粉的喷气口。她翻了个大白眼,哪有人把自己的家设计成一个大兽夹的。这么怕死,指不定做过什么缺德事呢。 哨点地势高,能够俯瞰整座府邸。由于花镜引来了一批侍卫,三个人站在高处很快就发现了地面上的哪些位置是侍卫们从不踩上去的,从而判断地面机关的大致位置。 再看向不远处浴血奋战的花镜,只见她两手执着血淋淋的武器,神情冷漠地看着下一波涌上的人,而她的面前已经倒了一地尸体。 碧落泉的嗜血修罗。 不知道为什么,倾霜想到了这个一直以来流行的,她却不明白其深意的称号。雷厉风行的行动,毫不犹豫地投入敌阵,如此利落又残忍的杀人手段。在与她比试的时候,花镜的确是不敌的。可就在刚才她点头加入战斗的那一瞬间,倾霜明显地感觉到她的气场变了,似是周围的空气都凝固了一般,让自己也不禁一颤。 尽管花镜的实力不如自己,可她这样,是他与倾桓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被那冰冷的眸子盯着,仅是拖着剑缓缓前行,也让人忍不住想要后退。 可是,她只是一个年轻的女子。她平常沉默寡言,看上去没什么主意,可实际上个性鲜明,活得纯粹。 纯粹么倾霜的神色有些复杂。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十二章 殒命 倾霜有些游离的神志被水月的话拉了回来。水月用右手指向侧方,“差不多清楚了,白羽应该就在那一处房间里。这样吧,我们三个之中倾桓实力最强,那便由我和倾霜阻碍敌人,倾桓利用我们开辟出来的路线直取目标首级。如何?” 倾桓和倾霜交换着眼神,点点头。下一刻,哨点的上的三个人如鬼魅般地从上方蹿下,加入了战局。倾霜还未落地,就借着冲力凌空踢飞一个敌人,站稳之后又顺势用剑抹杀了正冲过来的一人,空闲之余还甩了几把毒针。水月不主动出击,始终在敌人之间周旋着,虽然没有杀死任何人,却也没有受伤,而且也成功地拖延了敌人。水月看着倾霜的招式,每一剑似乎都很潇洒,但剑风中总是夹杂了那么一点邪气。相比于她,倾桓的剑招却是极讲礼貌的,颇有些先礼后兵的意思。水月确信倾霜的性格与表象不符,可一直不解其原因。在看到倾桓是怎么对付敌人的那一刻,水月似乎明白了什么。 水月和倾霜一招招下来,已经撑了不少时间了。可问题是,倾桓得手的消息始终没有传来,倾霜不禁有些着急了,“我说,倾桓的速度会不会太慢了?” 水月仍旧穿梭在敌人中间搅着浑水。“他的实力我怎么清楚,你撑不住了吗?” “开玩笑!”倾霜又甩出去一把银针,顿时倒下了几个人,“我可是前辈,水月弟弟。” 倾桓性子耿直,自然定是会紧赶慢赶地把任务完成了的,此时的他已经很接近白羽的房间了。只是很奇怪,一个宅子的主人会放着正殿不住,而选这么偏的别苑吗?虽然水月的实力他已经见识到了,可这个人真的可信吗?的确,花镜和他一起的时候,他从未犯错,但是自己还是不能像花镜一样这么信任他。总之那正殿一会儿还是得去看看。 这么想着,倾桓推开了房门,同时加强了警惕。 意料之外地,他闻到了一股刺鼻的中药味。倾桓迅速捂上口鼻,心想这该不是新制的迷药吧。他屏息凝听,房内隐约传来了微弱的咳嗽声。他悄无声息地潜入内室,看见一名女子似乎躺在床榻上。那女子见到倾桓走近,慌忙地捂住了自己的口鼻,“不不要过来!” 倾桓止步,有些疑惑。他一直想见一见这个精通机关,警惕心极强,防卫经验十分丰富的人究竟是什么样。他想过很多种,却没有想到,居然会是一个虚弱的女子。他皱眉,“你就是白羽?”倾桓可以肯定,这名女子不会一点武功。不过看她的反应,这个女人如此警惕,看来对自己被追杀的现状还是很清楚的。像这样的人,若以前做了什么亏心事被人记恨,她应该也是有自觉的。 女子又咳嗽了两下,几滴殷红的血落在了床边,“别我的病会传染” 倾桓愣了一下,她难道不是因为怕死才不想自己的接近的吗?倾桓有点头疼,这女子给他的印象并不是穷凶极恶之徒。不会武功,女子,病重,而且可能还比较善良,这样的人真的要杀吗? 想必白羽另有其人吧。倾桓道:“抱歉,我找白羽。” “白羽?”女子病态的脸上露出了一抹苦笑,“我就是白羽。” 倾桓心里一惊,顿时没了主意。以往他与倾霜的任务目标都是些街里乡邻唾骂的小人之辈,一想到要杀了眼前的女子,倾桓的心里顿时被负罪感充斥了。 白羽总算看见了他手上的剑,恍悟了。“原来你是来杀我的?”见倾桓不否认,她淡笑,“我想差不多也该来了,怪不得今天咳咳这么吵。” 倾桓面色犹豫,“你做了什么招人记恨的事了吗?” 白羽平静地看着他,眼中尽是嘲讽。“你们碧落泉杀人,对方如果不招人记恨就不杀了?” 倾桓惊讶地看着她,没想到他进屋片刻不到,居然连碧落泉杀手的身份都让她知道了。如此看来,白羽定与碧落泉渊源颇深。可是她似乎是无辜的 白羽望着窗外,微弱的光束射入狭小的窗,投在她惨白的脸上。白羽的神色倒是一片释然,“我知道你们为什么要杀我,说来说去,还不是跟俞大哥过不去。” 倾桓眉头微皱,他显然没有听说还有个什么俞大哥。 白羽似是陷入了回忆之中,她喃喃道:“我喜欢他。要不是这个病,我定会抓住他,缠着他,天天和他在一起。可我最终还是离开了,说到底,也只是胆小罢了。”她的眼神暗了下去,“我是一个临阵脱逃,贪生怕死的女人。可即便是这样,他还是雇了那么多人保护我,费尽心思改造我的庭院,就算我如此待他,他也不曾亏待于我” 倾桓默不作声,他本想着外面倾霜必定是等急了,自己必须马上动手,可手中的剑居然是这么沉,一点也挥不动。 白羽幽幽道:“你们这些杀手就是这样,俞大哥明明那么温柔,你们凭什么杀尽他身边的人?他幼年丧母,孤身一人二十余载,到底犯了什么错?” 倾桓忍受不了白羽看向自己的目光,好像自己是个无恶不赦的罪人一般。“我我不认识什么俞大哥,我只是”他突然握拳,对上了白羽的眼睛,“只是,我的同伴在为我拼命,不能因为我而让任务失败,危及他们的性命。” 白羽听见他说的话后,愣了一愣,她迟疑道:“你真的是个杀手?奇怪,真是奇怪”随后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她莞尔一笑,“出淤泥而不染被你这样的杀手杀掉,也许还不错。这样,总好过让他看见我这病怏怏的样子。” 她挣扎着从床上爬下来,但因为太久没走动了,白羽一下子就摔倒在了地上。倾桓的脚下意识地就想向前挪一步,却被他咬咬牙忍住了。白羽用纤弱的手指扶住墙壁,喘着气,“你等一等,等一等等我站起来” 终于,经过一番挣扎,白羽算是勉强站了起来。她局促地笑了一声,“可以了,来吧。” 这样的一个女孩,一个脆弱又坚强的女孩。要杀,这样的她。 倾桓提起剑,剑刃在空中反射出一道凌厉的光,剑光直直冲向白羽瘦小的身体。 待到剑刃入肉的触感传来时,倾桓发现自己的手竟然在发抖,而由于自己的紧张,紧握剑柄的手心居然出了血。他低下头看去,白羽的衣服染红了一片。 倾桓拔出了剑,仿佛心也被□□了一样,空空落落的。 白羽顺着墙壁滑下,跌落在地。血在墙壁上画了一条刺眼的红纹,滴滴答答地落在地板上,地面渐渐聚齐了一大滩血渍。 从没有产生过这样的感觉,其实自己以前,就从没感觉到自己便是如此丑陋的刽子手。这样的自己,还总是会有一种行侠仗义的错觉,多么滑稽。其实,最该杀的是他自己。 “咣当”一声,倾桓的剑掉在了地上。 此时的倾桓并没有意识到,白羽如此坦然地让杀手杀了自己,其实只是为了靠近离床不远的墙壁。在那块墙壁里,有一处机关,是白羽自己设置的。 等倾桓反应过来的时候,白羽已经含着笑,将机关按了下去。 巨大的爆炸声瞬间在白府内响起,掀起了阵阵热浪。白羽居住的别苑房梁瞬间被炸断,无数的瓦砾砖块从房间迸出,满院乱飞。别苑旁边的墙壁也被炸塌了一块,由于墙壁内放置了不少机关,所以墙本身是中空的,不能承受这一巨大冲力,顿时引起了连锁反应,一排墙壁都有坍塌的趋势。 站在墙头上的花镜一个踉跄,眼看就要摔落。水月飞快地冲了上去,有惊无险地接住了她。倾霜则是一脸呆滞地看着已成废墟的房间,完全无视身边的破砖碎瓦。 下一刻,天空中传来了倾霜绝望的叫喊声。“倾桓——!” 俞府之中,不知为何,俞继暄猛地从睡梦中惊醒。他从床上坐了起来,眉头紧锁。此时仅是三更天,离天亮还早,可俞继暄已经没有了睡意。他随意披了一件外衣,打开了房门。低下头,就看见一个婢女坐在门口打着瞌睡。俞继暄眼中闪过一丝阴霾。 突然,那名婢女的咽喉被扼住,随后整个人立刻被提了起来。 被吓醒的婢女一见到神色不豫的俞继暄,顿时惊恐交加,当下就打了一个哆嗦。俞继暄嫌弃地把手松开,那名婢女立刻跪下,把头埋得低低的,“少爷!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俞继暄不耐烦道:“外面有没有什么动静?” 婢女立刻答道:“没c没有!若是有异动,奴婢奴婢必是能醒的”话越说到后面声音越小。 俞继暄冷笑了一声,“下次,再让我看见,就丢你去喂狗。” “是!是!奴婢再也不敢了!” 俞继暄厌恶地扫了婢女一眼,转身又回房去了。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十三章 迷茫 倾霜站在废墟面前,魂魄似乎从身体中脱离,向上浮动着,散尽于天空之中。她的剑上还沾着血滴,缓缓顺着剑尖滑落,诱人的弧度仿佛如人的泪痕一般。 “倾c倾桓”倾霜呆滞地看着前方,倾桓的名字如警钟一般,在她的脑海中瞬间炸响。“倾桓!”倾霜扑了上去,黑色的身影埋在了灰黑色的废墟之中,似是融合了一般。 花镜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 看着她用双手在断瓦中不断挖掘着,白色的手指渐渐染成黑色,又变成了红色。花镜心想,原来倾霜的手是那么纤细。 头发变得凌乱,衣服染得脏污,直到微微泛红的脸颊也蹭上了灰,倾霜的动作骤然停止。 一把泛着淡淡银光的剑,正如那个人一般沉稳,又柔和的颜色。 倾霜的头微微低下,凌乱的碎发盖过眼睛,让人看不清她眼中的情绪。 倾霜知道,此时此刻,她的杀手生活就此落下一个节点。明天,她可能就会分配到新的搭档,新搭档肯定也拥有一身好武艺,他们相伴不到一年,便会重新培养起默契。即便身边的人不是倾桓,她也能在碧落泉生活下去。 可倾霜也知道,心里有什么东西,已经随着倾桓的离去而永远消逝了。 一滴滴晶莹的液体落到剑刃上,模糊了剑上的血渍。 花镜看着这一幕,突然感到腰上一紧。低头看去,发现危机时水月搂在腰上的手还没有撤去。不知怎的,这一刻花镜忽然很想看看水月的表情,于是她偏过头。 她看到了一双淡然却不乏专注地眼。 一阵咳嗽声打破了这死一般的寂静。 倾霜如过电一般,她猛然抬头,就看到不远处一只手颤颤巍巍地伸了出来,扒住废墟上的一块木板。 接着,一个灰头土脸的人咳嗽连连地爬了出来,样子狼狈极了。他踉跄了几步,跌跌撞撞地向倾霜走去。 接下来的情景,倾霜就看不太清了。因为眼前,早已白茫茫地模糊一片。 “哭什么。”眼前的人伸出脏兮兮的手,掠去她盈在眼眶中的泪珠,在她的脸上留下一抹黑黑的印记。他的语气是那般轻柔,“我不会死的。” 倾霜像个小孩般擦去眼角的泪水,用通红的眼睛瞪着倾桓。她用沙哑的声音恶狠狠道:“你若是敢死,我便把你的尸体挫骨扬灰,让你永生永世投不了胎。” 倾桓轻笑两声,眼神却一直是黯淡的。他重复道:“不会的。”倾桓低头,看见倾霜把他的剑抱在臂弯里,护得死死的,丝毫不怕锋利的剑刃伤了自己。倾桓看着剑刃上的血,眼神暗了下去。他试探着伸出手,抚过剑上的血痕。 倾霜吸吸鼻子,“倾桓,你在做什么?” 倾桓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剑上的血痕依旧清晰。他突然笑了一声,手居然微微颤抖了起来,“果然擦不掉。” 倾霜握住他的手,感觉到了倾桓情绪的低落。她迟疑道:“你怎么了?” 倾桓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轻轻地拍拍倾霜的肩膀,“我去找点水洗洗,你不必等我。”说完,他毫不犹豫地起身,从倾霜身边走过。 “你要擦剑?等我们回碧落泉也不迟啊,你要去倾桓!”倾霜转身喊他,可倾桓没有回应,更没有停下他的脚步。一阵强烈的恐慌顿时涌上心头,倾霜喊道:“倾桓,你去哪里,你去哪里啊?”看着倾桓的身影消失在街角,倾霜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废墟之中,她喃喃道:“也带上我啊” 倾霜顾不得那么多,向着倾桓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如果倾桓的死里逃生只是一场梦,那么等倾桓离开了视线后,可能梦就醒了。 一只手突然抓住了倾霜的胳膊。“不要追,”水月出声制止,“如果倾桓想一个人待着,凭你的速度,恐怕还追不到他。” 倾霜停了脚步,垂着头沉默不语。过了许久,她才抬起头看向水月,眼中居然带了一分乞求。“那水月弟弟呢?你替我追他行吗?” 水月反问:“为什么?” 倾霜一滞,只听水月继续道:“我知道你看他情绪不对,想关心他。但倾桓只是你的搭档,你对他关心过甚,当心引火烧身。” 花镜听得这一句,不由得皱眉唤道:“水月”可惜水月的表情依旧不变。 倾霜淡淡一笑。“水月弟弟果然是个地地道道的杀手,倾霜服了。”她的话语中有往日的笑意与活泼,只是,也多了几分淡淡地杀意。 倾霜斜睨水月一眼,挣开了他的手,依旧追着倾桓跑了出去。 花镜无意识地做出了跟上去的动作,只是她刚向前挪动一步,一只手便横在了她胸前。“别去,”水月阻止着,“与现在的倾桓有过多接触的话,你会死的很快。” 花镜看着他,眼神中透着不解。 水月回忆起倾桓死里逃生的那一幕,当倾桓看到剑上的血渍时,那厌恶的眼神深深刻进了水月的心中。水月明白,倾桓虽然武艺高超,却失去了完成碧落泉任务的能力。“碧落泉,已经容不下他了。无论是内部肃清还是高难度的任务,他已经横竖是个死了。不信,我们就走着看。” 花镜微微低下了头,“为什么不提醒他呢?” 水月瞥了她一眼。“你何时变得这般心软了?” “按你所说,你也没有提醒倾霜的必要。” 花镜微微偏过头,语气闷闷的。水月意味深长地笑笑,“只是回报她的解围之恩罢了。”他顿了顿,“还记得我曾经怎么说的吗?如若恩情已了,那他们的死活,也与我无关了。” 花镜不再说话,她将佩剑重新插入剑鞘之中。在水月看来,花镜沉默寡言,看似冷峻地很,实则却十分乖巧。想到这里,水月不禁扬眉,走出了白家院落,果然花镜默默地跟在了他的身后。不论水月的步速快慢,花镜始终保持一个身位的距离紧紧跟着。见花镜如此,水月的心情不知为何变得好了起来。 只是花镜虽然沉默,可并非胸有成竹。实际上,她有很多事情想不明白。水月既然是因为恩情而好意提醒了倾霜,而自己与他并无恩情,水月又是以怎样一种心情来提醒自己的呢? 太阳渐渐升了起来,倾桓看着街道与房子从不掺一点杂质的黑,慢慢地被镀上了颜色。鸟儿开始在树上稀稀拉拉地叫着,倾桓第一次感受到脚下的土地变得如此陌生,大到日月变化,小到路人来来往往,全部与自己断绝了联系。 与碧落泉的其他杀手不同,倾桓不是由碧落泉养大的孩子。他加入碧落泉的时候,已经十六岁了。在踏入碧落泉的土地上时,他清晰地记得曾经的生活是怎样的。他出自名门武家,深知行走江湖,匡扶正义的感觉。进入碧落泉后,他虽免不了杀人,却具有挑选任务的权力。 倾桓微微低下了头,如今看来,是他一直以来在自欺欺人罢了。 他抬起头,眯起眼睛对上阳光。或许,这一天总会来的。不论自己怎么做,这一天,都会来的。 一滴液体从脸上落下,落在地上,消失了踪影。 倾桓惊了一下,顿时感觉十分窘迫,连忙用手去擦流下的泪水,“奇怪,我怎么会” 就在他仓皇擦泪的那一刻,旁边屋子的房门一下子打开了。一门少女站在门内,正懒洋洋地打哈欠。看见倾桓,少女吓了一跳,哈欠都憋了回去。 倾桓见状,迅速转过头,抹去自己的眼泪,抬脚就走。 “哎,等一等!”少女连忙叫住了他,“你脸色真差,是生病了吗?如果不介意的话”少女做出了个请的手势,“便进来坐坐吧。” 薄薄的一层阳光洒在少女的白衣和清秀的脸庞上,使少女透着一股淡淡的暖意。 以往的话,倾桓肯定会拒绝的。但是,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出了问题,在看到少女暖暖的笑容后,脑中就跟断片了一样。等回过神来,他已经坐在了房内的椅子上。 少女的房子并不算大,只有主厅和一个小卧房,而且主厅一大半的空间都被各种盒子箱子占据,唯一的可取之处便是房外有一块不大不小的院子。房内中草药的味道弥漫着,让他又想起了那个死在他手下的无辜女人,白羽。 倾桓突然想吐。 “有点风寒,你果然是生病了,”少女把过脉后就急匆匆地在小箱子中翻来翻去,拿出了好多药材,又跑到院子里忙活。片刻后,少女站在他面前,右手端着一个碗,“喏,喝点姜汤,一会等药熬好了记得服。” 倾桓望着那黄色略偏红的液体,迟迟不动。半晌,他开口道: “我没有钱。”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十四章 木槿 “又不是什么值钱药材,医者虽不富裕,但能救的人还是会救的。你就当我欠你。”少女斩钉截铁地回答着,“快喝,你不喝我才收钱呢。” 倾桓蓦地笑了一声,“你真是个老好人,这样下去,你的医馆会倒闭的。” 少女环顾了一下她的破医馆,不好意思地笑了,“还真是,这里就我一个人,人手也不怎么够。不过邻里乡亲的,我有困难的时候他们也会帮我。” 倾桓低头一口一口抿着姜汤,心想,真像以前的自己。 少女见倾桓不说话了,便犹豫地问道:“公子你,其实是杀手吧?” “噗”地一声,倾桓把姜汤全喷了。 少女见这反应,反而没了芥蒂,咯咯地笑了起来,“你可真有意思,一般杀手身份暴露了,不都会先把剑架在对方脖子上吗?你这么慌张做什么,好像你才是要被杀的那个。”少女顿了一顿,坦白道:“你的身上,有血和死人的气息。我对这两样比较敏感。” 倾桓皱眉,血的气味就罢了,死人的气息怎么能感觉出来的?奇怪的姑娘。他放下了姜汤,“既然知道,那为何还要引狼入室?” “我觉得你不是狼,”少女认真地看着倾桓,“真正的杀手,眼神不是你这样的,他们既不会过多考虑自己的未来,也不会有无奈痛苦的泪水。” 说的好像你见过真正的杀手似的。倾桓默默腹诽了一句,心里却有一股暖流滑过。“我以前罢了,不提。我只是知道,若是没有现在的组织,我就不会活到今天。我原本感觉杀手挺好,可以将那些欺凌平民的人斩除。现在想来,这不过是我凑巧在接触这一类任务而已。杀手,果然还是毒瘤啊。” “其实我觉得,正是因为杀手,一些残害百姓的坏蛋才能得到他应有的惩治,杀手也是很重要的。而且,任何人没有绝对的好坏,它的标尺在这里。”少女指了指自己心脏的位置,“医者也无法救治所有的病人,可是我问心无愧。” 是吗。倾桓苦笑,他居然被一个陌生人鼓励了。倾桓站了起来,说道:“我要走了。” 少女愣了一下,“药还没煎好呢。” 倾桓浅笑,“药能医心病?” 少女滞了一下,有些丧气地点点头,“好吧,你走吧。”倾桓见她这般,不禁觉得这少女单纯得可爱。说心里话,倾桓十分感激这位初识的少女。可能她并没有做什么,但就是那么巧,在倾桓思考了一夜,需要一个人交心的时候,他遇见了她。倾桓走到门口时,突然停下了脚步。 “我叫倾桓,虽然可能会给你带来困扰,但我还会再来登门拜访的。到时,我再感谢姑娘。” “行啊,”少女笑笑,也不客气,“我叫木槿。要真想谢我,就来帮我打理医馆吧。等你接触了形形□□的病人后,说不定就会有不同的心境。” 木槿目送倾桓离去,心里思忖着。有侠义心肠并且温柔的杀手先生她不再发呆,准备投入到工作中去,没有注意到在不远处的树上,一抹黑影突然闪过。 当倾桓踏入碧落泉的大门时,心情是说不上的复杂。他看着那些面无表情的杀手在院里走动,厌倦之感油然而生。假以时日,自己也会像他们一样吧?削去了感情,磨平了灵魂,只是为了活着而活着。 突然,倾桓看见倾霜正向这边跑来。 倾霜气得跺脚,“倾桓你这个笨蛋,都多大了,居然还会迷路!在这里待了这么长时间还不知道碧落泉怎么走吗!”倾霜说完狠狠拍了一下他的胳膊,赌气起来。 “倾霜”倾桓有点愧疚,或许整个碧落泉里,只有倾霜和他们不一样。此外,他还有一点感激,自己在碧落泉生活五载,都没有直接接触到杀手的黑暗面。自己当初有意无意地挑剔着任务,倾霜大部分情况下都是配合的。 “别跟我说话!”倾桓还在生气,她小声嘟囔着,“我什么都不会问你的,你回来就好。” “嗯。” “原来是迷路了啊,”听到动静的陆善笑眯眯地走了过来,“倾桓,别吓我啊,我还以为你叛变了呢。真是,就差派一队人马追杀你去了。” 倾桓神色一沉,恭敬道:“抱歉,劳大人费心了。” 陆善摆摆手,若无其事地离开了,留下了擦了一把冷汗的倾霜和神色复杂的倾桓。 这就是杀手的生活,你不奉命杀人,组织便要杀你。说到底,所谓杀手,表面上自由快活,实际里,都是谢敬养的狗,想到这里,倾桓不由苦笑了一下。在碧落泉待了五年,却至今才看透这个道理,自己实在是迟钝。可放眼整个碧落泉,那些生活了一辈子的杀手,又有多少人,会去花时间考虑这种问题? 倾桓面色上无恙,心却凉透了。他闭上了眼睛,是时候该考虑碧落泉以外的去处了。更何况,陆善大人已经对他起了疑心。 果不其然,即便有倾霜的掩护,陆善的疑心也没有消退。没过几日,倾桓和倾霜便又接到了任务。倾桓扫了一眼任务内容,差点把那张纸撕了。任务上清清楚楚写着,碧落泉看中了一个小孩的天赋,他们二人需要杀了那一家三口,然后把小孩抢过来。 其实这任务难度并不高,那一家人是普通农户,没什么武力,即便是碧落泉的新手都可以轻松胜任。最重要的,便是心里那道坎。 倾桓知道,陆善是故意的。他把任务摆在面前,就是想考察自己。如果自己做成了,那么自己便仍旧是合格的杀手。如若做不成 倾桓陷入了抉择之中,彻夜难眠。 直到破晓,倾桓才顶着厚厚的黑眼圈出门。经过一夜的思考,他终于做出了妥协。自己无法与碧落泉抗衡,为了保命,有些事他也只能不得不为。倾桓好不容易下定了决心,可奇怪的是,第二天早上,倾桓惊讶地发现碧落泉需要的孩子已经捉到了。 他正纳闷,突然看见倾霜神色不豫地走了过来。“倾桓,你干嘛?我知道这个任务简单,但你也不能扔下我啊。一个孩子而已,你急什么?早早把任务做了我们也不会有提成啊。” 倾桓也各种摸不清头绪,“不是我做的。” 倾霜提了提刚到手的钱袋,咂咂嘴,“可是报酬已经拿到了啊。” 倾桓沉思,难道是有人看穿了他的心思,帮了他一把不成?他环顾四周,目光停在了正在石凳上看书的水月和咻咻练剑的花镜身上。 会是他们吗? 花镜舞剑到一半,突然觉得有些别扭,就停下来皱眉思考。水月在书上的空白页刷刷画了两笔,把书举给她看,指着上面的小人,“我认为这一招改成这样会更好。” 花镜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突然感觉到光线暗了。她抬起头,看见倾桓站在面前,冲她温和一笑,“早。” 花镜点了点头,算是回应。水月这边倒奇了,花镜的剑招练到哪里都能注意到,这一刻他却专注地很,书页“哗啦”一声翻了过去。 倾桓沉默了一会,终于忍不住,试探性地问道:“今早那孩子挺怪对吧?你们知道点什么吗?”说完之后,倾桓十分紧张地观察着二人的反应,尤其是唯一搭理了他的花镜。 花镜与他对视三秒,然后低下头摆弄着自己的剑。气氛瞬间就尴尬了。 在这样的气氛中,水月似是才发现身旁有人一样,终于抬起了眼。“我觉得,今后这样的事会有很多吧。” “那——” “花镜,我饿了,想吃拔丝红薯。”水月打断了倾桓的追问。 花镜把剑收了回去,“那走吧。”她也没有理会倾桓,仅是跟在水月身后走着,很快二人便消失在了倾桓的视线之中。倾桓回想着方才的那一幕,心里渐渐有了答案。只是他还有一些不敢相信,真的是他们两个吗? “花镜,”等走远了,水月突然开口道,“今后离倾桓和倾霜都远一点。” 花镜思索了片刻,最后点了点头。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十五章 田螺姑娘 就像水月说的那样,那天以后,这种事情越来越多。任务总是在执行前一天被莫名其妙地完成,倾桓倾霜二人莫名其妙地收到了不小的酬金。尽管那些任务难度越来越大,但总是能够很好的完成。倾桓对花镜和水月从一开始的怀疑,慢慢地变为了笃定。这些任务的难度,无疑十分适合他们二人。 但是,倾桓始终想不明白原因。花镜与水月自幼生长于碧落泉,他们是完全的杀手,缺乏所谓的怜悯之心。 倾桓想不通,不过好在因为他们,他终于可以像往常一样生活在这里了。意外地,这里的山水树木他很喜欢,风景胜过了人景。不过,也正是因为碧落泉的景致,让他在第一日进入这里的时候,对杀手产生了不切实际的幻想。 倾桓看向不远处,倾霜像个孩子一样围着树又跑又笑,调戏着不知从哪里捉来的小师弟。他淡淡一笑,这样,倒也不错。 这让倾桓倍感安心的一晚,却让花镜辗转难眠。失眠的花镜在打了几个滚之后,终是无聊,她爬起来,看着窗外的月亮发呆。前些日子,水月提醒过她,不要与倾桓有过多牵扯。她把这句话记下了,可几天前,在发现倾桓的任务被提前做了之后,他又提醒了自己一次。是怕她忘记吗?可让花镜寝食难安的是,水月很少把一件事情说上两遍。难道说明这件事很重要吗?可又是为什么呢? 花镜正发着呆,突然,她看见一个身影从窗外闪过。花镜被那影子吓了一跳。 她的眼眸顿时暗沉了几分。好大的胆子,碧落泉也是别人随意走动的地方吗? 她一跃翻下床,不远处的桌子上摆放着她的剑,银色的剑身加上红色点缀,为这把剑增添了几分美感。花镜把剑抽出一截,银色的剑光映在她看不清喜怒的双眼上,她合上剑,迅速追出了房门。 花镜一直追着那个身影出了碧落泉,连着跑了一个时辰,一直追到了附近的一个小城镇,在一座房子前追丢了人。她慢慢走到房子的正门处,寂静的夜晚只听得到她的脚步声。 房子正门大开,透出十分诡异的气息。她小心翼翼地走进房门,走进了死气沉沉的院子之中。突然,她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花镜循着声音走近,转过一个街角,终于看见了那个追了许久的身影。 那个身影伫立于黑夜之中,即便周围有很多人拿着剑冲了过去,他也是一副气定情闲的模样。那人利落地一挥袖,无数银针立刻刺中了敌人的命穴,顿时稀稀拉拉地倒了一排人。那人趋势提起剑,又连杀了三人,最后走进里屋。 一对母女被逼在了墙角。看那人接近,母亲又护住了身后的孩子几分,用颤抖的声音对那人说:“拜托你,我知错了,我会好好服侍甘大人的,请你求你,至少留下孩子——” 一把剑干脆地挥了下去,顿时血流如注。 “娘——”小女孩哭花了脸,一遍遍唤着已倒地尸体。她的音节还未发全,便惊恐着看着一道冰冷的剑光向她逼近。刹那间,小女孩的腰部被斩开了一个大血口子,整个人也被剑锋的力量抛了出去,嘭地一声摔在对面的墙壁上,墙上顿时绽开了一朵血花,人不动了。 那人再隔空一挥剑,剑上的血多数被抛在了地上,在地上显出了一个弧形。 那人转身,不料正好对上站在门口的花镜,他愣住了。 花镜其实在看到那人的一刹那,也愣住了,只不过她比对方先缓过神来。她看着对面的人衣服被血污点缀,脸上也沾着血点,不过至始至终,那人的神色却没什么变化,始终用冰冷的眼神看着花镜。 这是个合格的杀手。她对上面前那无神的眼睛,半晌,才缓缓开口。 “倾霜。” 对面的人正是倾霜,她用没拿剑的手抹去了脸上的血渍,淡淡地睨了花镜一眼,“哼。” 下一刻,她露出了往日的活泼笑容,“呀?这不是花镜妹子么,你怎么会在这里?”熟悉的笑容,此刻却让人感到阴森阵阵。 花镜看着他带着血的笑容,心中泛起了一种莫名的感觉。“你不必装,你不累,我累。” 倾霜端详着她手上的剑,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也是。反正,你很讨厌我。” 花镜道:“我不讨厌你。只是水月说过,要我远离你。” 倾霜露出了讥讽的笑容。“你真的以为,你的好搭档真的一心向着你?他入碧落泉多年,不仅双手不沾一点血腥,还成功晋级碧阶,功成名就。谢敬大人自掌管碧落泉事务以来,夸过的唯一一人便是他。别人不服,挤兑他,不是因为他作为杀手却不会杀人,而是因为他没有付出一丁点代价便得到了很多人牺牲良多却得不到的。他们,只是在嫉妒罢了。”她看向花镜,“你觉得,他为什么会这么成功?” 花镜不语,却逐渐抿紧了嘴唇。 倾霜看向花镜的眼神中多了一丝不屑。“因为他有一个搭档,傻得可以,不论什么时候,这个搭档都挡在前方,见神杀神,惹得自己满手肮脏。而他自己,则心安理得的躲在后面,享受这个搭档带来的一切成果。”她嗤笑道:“像他这种在轻功上达到如此造诣的人,只要想杀个人,还能杀不掉?” 花镜闭上了眼睛,尽量控制住手中剑的颤抖。“我与水月搭档十年,你与我不过相识数日,我信他,不信你。” 倾霜没有想到,话说到这份上了,花镜仍然偏执着。可这份偏执,难道不是自己这么多年来,对待倾桓的态度吗? 她皱眉,半晌才叹道:“你这个蠢蛋。”顿了顿,倾霜的眼中慢慢浮现出杀气,“真是碍眼。” 话音刚落,花镜便看见无数银针向她飞来。她拔出了剑,对着凌空的剑使出了往日剑谱中的招式,将全数银针都格挡开。打掉所有银针的一瞬,花镜陡然发觉,倾霜已经跑到眼前了。 倾霜利落的一剑,狠狠刺进了花镜的肩膀。花镜由于受到剑的影响,整个人向后栽倒。倾霜顺势压在她身上,双手握住剑柄,让刺入左肩的剑力道更加重了一些。顿时,剑穿透了花镜的左肩。 “你知不知道,”倾霜喘着气,狰狞地笑道,“我若把剑再下移几分,你的胳膊就废了。当你失去了强大的武力后,你可以看看,到时候,谁还会要你。” 阵阵剧痛从左肩传来,可花镜知道,只要有感觉,哪怕是痛觉,她的左臂就还有救。花镜为了忍痛,把嘴唇咬破了,血渐渐渗出,染红了她的嘴角。突然,一道剑光袭来,也刺入了倾霜的左肩。 地上的两人,中间的两把剑,两双充满杀气的眼神。 一瞬停止的时间。 倾霜的血顺着花镜的剑刃缓缓流下,花镜因为受伤,又处于身下的不利位置,握剑的手不禁有些发抖。与她的手相对,花镜的眼神却异常坚定,在这漆黑的夜里映出淡淡的光彩。 突然,倾霜冷笑了一声,“你知道,我这个样子,可不能让倾桓看见。当然,这件事,也不能让他知道。”她顿了顿,眼神暗下去了几分,“要是他知道我就是帮他做这些事的人,他不仅会气疯,而且,会看不起我。” 花镜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倾霜。 倾霜笑道:“所以,只能请你去死了。” 她眼中凶光一闪,突然将剑拔了出来。 又一阵剧痛向花镜袭来,花镜还未来得及忍受,倾霜便狠厉地挥出剑,向花镜的脖子刺去,不带一丝犹豫。 花镜看着倾霜像只受惊的猫一般,急于想置自己于死地的样子,顿时想明白了。 倾霜和自己,和水月一样,有时都会冷到残酷的地步。只不过,花镜从未想过,一个人居然真的会为了和另一个人在一起,不惜改变自己的性格。可惜,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最终这份改变成为了伪装。可是,面对这份伪装,花镜竟无法对倾霜产生厌恶的情绪。因为,因为 原来,倾霜喜欢他啊。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十六章 花镜的选择 叮当一声,一把扇子挡在了花镜的脖子前面,恰好阻挡住了剑势。倾霜一愣。 花镜抓住机会,抬起右脚踢中倾霜,顺势翻过身,反而将倾霜压在下面。她拿起扇子同样划向她的脖子,倾霜用手臂格挡,顿时被划开了一个大口子。倾霜一脚将花镜踹开,站起来便要冲上去。 花镜被踢倒在地,她用手抹着嘴角,啐了一口血在地上。“停手吧。” 倾霜的动作一滞。 花镜的左肩完全无法动弹,她用右手捂住伤口,血从指缝中流出,缓缓滑下手臂。花镜平静地说道:“你败了。” 倾霜气极,正欲发动攻击,却发现双臂都疼痛万分,拿不起剑来。想来在对峙中,她的左肩和右臂分别被花镜一剑一扇所伤,双手已经动不起来了。而花镜只是左肩伤势重,她还有右手。 倾霜悔恨地看着花镜,不敢相信她目前真的趋于劣势。倾霜不怒反笑,“所以,你这是要饶我一命了?” “互相饶过吧。”花镜站直了身子,“我不说,你不说。” 倾霜冷笑,“你认为我会相信你?” “你不会,但倾桓有可能会。” 倾霜哼了一声,算是勉强同意了花镜的提议。她站在原处,看着花镜捂着伤口离开了。尽管自己的血已经流了一地,让她有些头晕,但倾霜对这些却并不在意。她面上无所谓,心里却是十分疑惑。她曾经设想了自己和花镜将有无数种结局,可没有一种,是花镜主动收手的。 花镜你到底在想什么? 第二天早上,水月很惊奇地看见花镜点了枣糕,蜜枣和红枣粥。之后,他在花镜美味地吃下一整碗枣泥之后终于忍不住了。 “你怎么这么喜欢吃枣了?吃这么多,小心流鼻血。”为了不让花镜吃第二碗,水月麻利地把早饭的餐食撤了。 水月使劲嗅了嗅,又闻了闻花镜身旁的气味,纳闷道:“什么味道这么香,你何时学会涂香料的?” 花镜打了一下他阻碍自己吃饭的手,无所谓道:“一时兴起。” “气味未免也太浓了一点。”水月皱着眉说道。 二人吃过早饭,便在碧落泉中随便走走消食,正巧看见倾桓和倾霜在一起,他们似乎在谈些什么。倾桓注意到了两人,便有礼貌地打招呼道:“早。” 倾霜也凑了过来,笑嘻嘻道:“你们两个起的真早啊。” 和往常并无不同。花镜略带僵硬地点了点头。前几个时辰还如此拼命地互杀,现在却这么友善。不得不说倾霜这个人,藏得够深的。 水月本不欲与倾桓多说话,不过这些日子倾桓总能莫名其妙地躲开危险,水月便也放下了芥蒂。他注意到倾桓的身边放着一袋钱。“这是” “啊,”倾桓不好意思地笑了,“又有人来帮我们的忙了,今天的任务又不用做了。” “就是说啊,”倾霜一副苦恼的样子,“该不会有人想让我们两个习惯了坐享其成的感觉,然后等我们技艺生疏的时候” “你想太多了,”倾桓笑着,“那得等到什么时候啊。” 倾霜“嘿嘿”一笑,“既然今天没事干,那我就做一天懒人好了,我先回——” “倾霜前辈!”远处一个身影向他们跑来,待到近了才知,居然是许久不见的齐十四,朔望。“陆善先生找你们两个有事,明天有一个任务,先生想交给你们。” 倾霜的脸色一白,“这么快,明天?”她握了握自己的右手,眼中极力掩饰的慌张终于透出了一分。 倾桓没有注意到倾霜的异样,他们匆匆告辞,便向陆善的住处走去。 朔望一转头,冷不丁地瞅到花镜,不由地一愣,然后低下头,脸有些红。 “花镜姐姐”朔望搓着衣角,有点委屈,“我可算是又见到你了” 花镜偏过头,看着面前的少年,似乎有点眼熟。她不解道:“有事?” 朔望被噎了一下,连忙道:“没,其实没什么大事的,我就是想见见你。”他顿了顿,支吾道:“是花镜姐姐带我来到了碧落泉,对朔望来说,花镜姐姐就是最亲最亲的家人。” 花镜的瞳孔几不可见地收缩了一下,随后她冷道:“这话,你不该对我说。” “哎?”朔望愣了一下,看见花镜又要走了,一时也急了,“花镜姐姐!” 花镜转过了头,“还有事?” 朔望呆呆地站在原处,看着花镜冰冷疏离的眼神,有些受伤。“没没有了。” 花镜点点头,复又跟着水月离开。朔望抿着嘴唇,有些失落地松开了一直紧紧攥着的拳头。 两块变了形的点心掉落在地,碎成了几块。 待他们走远之后,水月瞥了花镜一眼,发现她的手攥的紧紧的,不禁觉得好笑。“你跟朔望对话的时候,似乎很紧张?” 花镜仓皇地看了他一眼,复又低下头去。“我我不知该如何面对他。” “没事,”水月安慰她,“朔望还小,很多事都不懂。等他真正接触任务之后,便没有时间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了。你看倾桓和倾霜他们,不都忙得很。” 花镜默默地跟在水月身后,冷不丁地冒出一句。“其实,倾霜她很配的上‘霜’字。” 水月听着花镜的话,若有所思。 夜晚,花镜剪了剪灯芯,房间顿时亮了不少。她坐在桌子旁边,仔仔细细地擦拭着自己的剑。 当初,自己第一眼见到倾霜时,说实话,那种活泼的气氛让她感到厌烦。倾霜总像个快乐的平凡女孩,会因为一点小事就高兴地不行,会未经许可就擅自称呼别人为弟弟妹妹,会使小性子与别人拌嘴。这样的人,怎么都不会让人想到她会是杀手的。 背负一身罪孽,一身血债。杀手行走的时候,仿佛都能看见他们身后拖着长长的,长长的血路。这样的人,怎么可能真正心无芥蒂地笑得出来。她厌恶,为什么这个人明明走着杀手这条路,却还能不失去笑容,如此少女般地喜欢一个人。 后来,花镜见到了倾霜的原本面目,坐实了她的猜测。 可是,她却并不开心。特别是在看到倾霜那沾着血的僵硬笑容之后,心就一抽一抽地疼。 花镜把剑慢慢收回了剑鞘,轻轻呼出一口气,吹灭了烛灯。 晚上的碧落泉,仿佛掩盖了它的所有血腥。外表上看,这就是一个坐落于山上的普通大院子,没有刀光剑影,却又山水花竹。 如此祥和。 花镜任由月光洒落自己一身,将自己照得明净,却不知是否消得去她心中那一片黑色的血污。她闭上眼,抚平了自己的思绪,向前走着。没走几步,她就停下了。 水月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她。 水月环着肩,倚在门口。他的声音十分冰冷。“你要去哪里。” 花镜看着水月许久,“既站在了这里,你便已明白答案。” “不要以为你很了解我。”水月看着花镜的眼中有了几分狠意,他冷漠道:“我怎么跟你说的?看在我们是搭档的份上,我才多嘴提醒你,不要去。” 花镜十分平静地回答道:“倾霜伤了双臂,我有责任。” “哈,倾霜受伤了你有责任,”水月气极反笑,“你以为把身上抹得那么香,我就没闻到你身上的血腥味吗!” 花镜的拳头握紧了几分,“让开。” 水月冷冷地说:“从来,便没有人能够命令我。我告诉你,花镜,你不要高看了自己!说白了,你只是替我杀人的工具。这一点,你最好搞清楚。” 话音刚落,倏地,一把剑瞬间抵在了水月的脖子上。花镜举着剑,费力控制住了颤抖的手,说道:“‘不要接近他们’,这种话,你已破例说了三次。”她顿了顿,“真想乖乖接受,我早就接受了。”花镜扬眉,“反正,我便是工具而已。我坏了,还有别的不是么?” 水月用冷到骨子里的眼神看着她。突然,他嗤笑出声,瞪着花镜,轻声说道:“要死便去死吧,我不拦你。” 花镜收起剑,一声不吭地与水月擦肩而过,融入了慢慢长夜中。花镜离去之后,水月眼中的锋芒顿时黯淡了下来。半晌,他用手抚上了他的脖子,刚才,这里曾传来冰凉的触感,如此熟悉。方才花镜提剑指向自己的那一刹那,水月没有反抗,却立刻将手缩进衣袖,掩盖住了颤抖的手。 自那一次,第一次,第一次被人直指要害。 水月长叹了一口气。花镜啊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十七章 变数 夜晚,从来便是杀手们活跃的时间。 一群护卫冲向了倾霜,倾霜左手施展银针,右手使剑杀人。她利用柔软身体挥舞着剑,剑光在夜空中划出道道诡异的弧线。 倾霜放倒了身边最后一个敌人,依稀一大群人从远处向她冲过来。倾霜靠在墙壁上,长呼出一口气。 左肩的阵痛,加上抖动不止的右手,都时刻在告诉她这副身躯已经濒临极限。再如此下去,只怕她就再也拿不动剑了。失去了功法,她在碧落泉的日子也就到头了。她又不是水月。 倾霜的眼中,此时只剩下无数的剑反射出的光。她冰冷的脸上渐渐勾起了一个淡淡的弧度。 就算这样,她也不想再看到那日倾桓的表情了。 这么想着,她用力挥剑,一道凌厉的剑光飞过,一下子放倒了面前的三个人。倾霜将剑提起,颤抖的剑光再次穿梭于人群之中。 突然,一名少女从里屋中跌跌撞撞地跑了出来,径直地向门外跑去。倾霜暗叫不好,转身便要去杀那个柔弱的女孩。一群护卫立刻把倾霜围住,少女终于成功跑到了门外。 锋利的剑刃一瞬间划过少女的脖颈,她无力地摔倒在地,血喷涌而出,再也不动了。 花镜将剑上的血甩在了地上,冷眼看着倾霜。 倾霜的眉头跳了一跳,她皱眉,“你怎么会在?” 倾霜的话音刚落,发现了新敌人的护卫们顿时全数冲向了花镜。花镜缓缓打开扇子,将它放在胸前,扇刃对着冲过来的那些人。她闭上了眼睛。 下一刻,她睁开眼,眼中杀气顿盛,用力将扇子掷出。扇子一边飞快地旋转着,一边向对面的人们飞去,一瞬间将面前数人的脖颈划破。几个机灵的护卫合力对付起那把扇子,一番动静之下,扇骨最终散了架。 花镜提起剑,冲进剩下的人中厮杀了起来。 倾霜看到花镜如此拼命,疲惫的感觉顿时如山一般向她压来,她手中的剑顿时掉落到了地上。至始至终,花镜都没有跟她说一句话。可她的举动,就是让倾霜产生了安心的感觉。有些事,或许不用言语,便能传达。 倾霜突然很想抱住她,好好地流一场泪。 花镜的左手受限,因此她拼杀的十分吃力。倾霜回过了神,慌忙蹲下身捡剑。可不知何时开始,她的手便抖动不止,如今居然连剑也挑不起来。倾霜气极,右手狠狠地锤在了地面上。 刹那间,一名护卫从花镜左边闪出,直击她的命穴。而左手动作缓慢的花镜一时居然无法阻止。犹豫剑,剑锋已至。倾霜惊呼:“花” 突然,花镜感到被谁拉了一下,然后那本该致命的攻击便从她旁边擦了过去。 花镜抬起头,面露讶色。她如何也想不到,救了她的人居然会是他。 “水月?” 水月偏过头,避开了花镜的视线,似乎还在生气。“最后一次。”他顿了顿,“难道还要我和你一起杀人吗?还不赶紧过去。” 花镜连忙点点头,重新杀进了人群。水月站在他身后,无奈地叹了口气。 等到三人完成任务之时,天已经快亮了。 他们紧赶慢赶又溜进了碧落泉,装作一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只不过,花镜自从知道了倾霜的另一面后,再看她就顺眼许多,也不再拒绝倾霜的接近。 为了不让别人起疑,花镜依旧是按时起床练剑的,可惜练剑过程中哈欠连连,力道也仅是平常的一半。 在花镜又打了一个哈欠之后,倾霜大摇大摆地走了过来。 “花镜妹子,这么困啊?一起跟我散散步提神吧?” 水月放下了书本,冷眼看着倾霜,“为什么?” “哎呀,水月弟弟真是,”倾霜捂着嘴笑了起来,“女孩子家的事情你也要打听,这些事么,等你娶到美佳人再说吧。”说罢,她拉过花镜的手,拽着就跑了。水月摇了摇头,继续打开了书本,却在眼睛余光中偶然发现,倾桓似乎正要出门。 一到没有人的地方,倾霜就会恢复到原本的状态。她面无表情地问道:“你的目的。” 花镜沉默了一会。“我和你一样。”她顿了顿,“我不想,一个和我一样的人,走上悲途。” 倾霜疑惑地看着她,“我们有什么好一样的?奇怪的人。” 花镜无所谓道:“你说怎样就怎样。”她觉得无趣,转身便要走。 “等等。”倾霜突然叫住了她,犹豫了片刻,说道:“我原先所言,水月居心不轨一事你不要放在心上。虽然我不知水月不能杀人的真正原因,但我能看出来,他对你,没有利用的感觉。” 花镜转回身,眼中露出了罕见的点点笑意。“嗯,我没有怀疑他。” 倾霜见到花镜这样,顿时无言。 有了花镜的帮助,即便任务难度比以前大了不少,倾霜都感觉不以往轻松了许多。只不过,水月没有再出现过了。 纵然很累,但每当倾霜看见倾桓能够真心地舒展笑容,她就觉得什么都值得。想当年她第一次见到倾桓时,倾桓正独自一人在树下舞剑。说来也奇怪,那时倾霜就觉得他是那么特别,那么耀眼。这一看,眼睛就再也收不回来了。 一个陌生人突然闯进了一成不变的世界,打破了心中的宁静,同时也带来了刺眼的光亮。 为此,她不介意她的双手再多几笔血债,添几分怨恨。 倾霜哼着轻快的小曲,走进了一个小别苑,水月和花镜在里面,依旧是一个看书,一个舞剑。花镜左手拿书,右手拿剑,看了两个招式后,大致用剑在空中比划了两下。然后似觉不对,再低头看看书。 “你的剑应该从这个方向切过去。”水月坐在石凳上,向她比划道。 花镜皱着眉,又多试了几次,还是觉得怪怪的。 “多练。”水月淡淡道,翻过去了一页。他抬眼的时候注意到了倾霜,便把书合上了。 倾霜左顾右盼,“倾桓在不在你们这里?” 花镜把剑支在地上,摇了摇头。 是吗,不在啊倾霜费解道:“好奇怪,哪里都找不见他,还以为他在你们这里呢。” 水月平静道:“倾桓接了个任务,估计出去了。” 倾霜站在原地,登时睁大了眼睛。 水月抬眼道:“怎么,你不知道?” 倾霜的眼中有些许慌乱和无措,“我我不知道。” 水月静静地看着她,突然有些恶意地笑道:“怕是谈情说爱去了吧,自然不会让你知道。” 倾霜一愣,“哎?倾桓有了喜欢的女子?他也太不够义气了,这都不告诉我,哼,过分。”她杏目圆瞪,叉着腰哼了一声,气鼓鼓的。 水月低头又翻过一页书,“别装了,你的表情都扭曲了。”他顿了顿,抬眼道:“倾霜,你傻不傻。为了倾桓,要把自己弄成这样?” 倾霜瞪着水月,冷笑道:“他值得。”倾霜在心里冷哼了一声,水月一个冷血的人能懂什么?他根本就不明白自己对倾桓的感情。倾桓是那种,不惜改变自己的形象,也想要接近的人啊。 水月抬头,眼中闪过一丝嘲讽。“那么,我把地址告诉你?” 倾霜心中一颤。她回过神一想,告诉就告诉,又有什么的?倾桓大多数时间都和自己在一起,水月的话根本就不用理会。就像自己当初企图离间水月和花镜那样,既然花镜对水月如此信任,那自己怎么也不能输了。可是 她还是去了。 一大早,倾桓便出了碧落泉,没有告知倾霜。倾霜偷偷地跟着他,一直跟到邺阳城附近的小村子中。倾霜站在了树后,看着倾桓走到房门前,轻叩几下房门。 不一会儿,一个笑如银铃般的少女为他开了门。倾桓递过去了一包什么东西,好像是礼物,反正就是城里女孩子们都喜欢的玩意。少女把礼物打开了一个缝,往里面小心地瞅了几眼,顿时绽放出笑颜。少女从身后像变戏法一样地拿出一块刺绣,给倾桓看。倾桓笑着评价了几句,惹得少女直跺脚。她拉住倾桓的衣袖,两人就这么开心地进屋了。 倾霜的指甲似乎都嵌进树干之中,最终紧紧握成了拳。 一直以来,她为了倾桓的笑容,真心实意地愿意付出一切。可没有想到有一天,他的笑容会不属于自己。 她眼中冷光一闪,手搭在了剑柄之上。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十八章 情殇 突然,冰冷的声音从背后响起。“小丫头,你要做什么?” 倾霜转过头,一个约四十岁的中年男子正坐在树干上,冷眼望着她。倾霜勾起一抹笑容,“呦,大叔,你藏得怪隐蔽的啊。我倒要问问,你在做什么?”她的眼睛转了转,“该不会,是为了偷窥那个行医的小丫头吧?真是变态。” “我怎样与你无关。”中年男子漠然道:“倒是你,我方才感受到久违的杀气了。丫头,我劝你一句,不该杀的人不要妄动心思。” 久违的?倾霜扬眉。哼,方才也没有注意到树上居然有人,看来也是个狠角色。 “呵呵,什么杀气啊。”倾霜掩住嘴笑道:“大叔,你太紧张了啦。”她挥了挥手,故作轻松地离开了。树上的中年男人眯了眯眼,审视着倾霜的背影。 倾霜自然能感受到那男人的目光,她镇定地继续向前走着,依旧把看似没有防备的后背对着他。方才那一刻,自己真的动了一剑杀死那个女孩的念头。但是,那样的话,倾桓会很伤心的吧?那个女孩,露出的笑容发自肺腑,与她一比,自己装出来的笑容就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终有一天,自己累得装不下去了,他就会离开了吧?这些,明明自己很清楚,可是,她没法做出改变。既不敢将原本的自己展现给他看,更不想放手。 倾霜回去之后,还是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虽然半路上偶遇花镜的时候,她皱着眉说自己的眼神有点可怕,可倾霜自己并不觉得这与往常有什么变化。难不成,她还能连假装都不会了? 花镜似是知道倾霜的想法一般,只要倾霜得空,她便会叫上倾霜,总是不让她闲着。倾霜感觉得到,这是花镜独特的关心方式。就像现在,倾霜站在山头上俯视着山下的景致时,就察觉到身后藏着一个人。 倾霜浅浅一笑,“偷看可不是好习惯。” 花镜镇定自若地走到她旁边,沉默了一会,才说道:“你只是没有发现我。” 倾霜哭笑不得,心想我早发现你了。她长呼出一口气,作出一副轻松的样子:“你无须如此介意我,我只是觉得这边景色不错,上来看看。我知道时间,不会耽误事的。” 花镜没有理她,仍旧这么站着。 看到她这么一副“我就站到你不想看风景为止”的姿态,倾霜最终还是无奈了。她主动说道:“不过景色看久了,也就没劲了,咱们回去吧?” 花镜抿了一下嘴唇,看向倾霜,似是有些疑惑地问道:“你为何不告诉倾桓?” 倾霜愣了一下,“告诉什么?”她下一刻又反应过来了,花镜在问她为什么不直接告诉倾桓她的心意。“啊,这个么”倾霜看着花镜直勾勾的眼神,有些尴尬,她没有想到花镜能这么直接地问她。倾霜苦笑了一下,她没有直接回答花镜的问题,而是伸出手,指向了不远处。 “你看那边,知道她们在做什么吗?” 花镜顺着倾霜的指向看过去,她看到有三个和她年纪差不多的女孩,围在一起,每个女孩手里都拿着一个荷包。花镜离她们的距离实在是有点远,听不清她们在说什么,但从神情上来看,她们很开心。 “不知道。” 倾霜神色了然,显然花镜的反应是在她的意料之中的。她看着那三个女孩,目光闪烁,“像她们这个年纪的女孩,都到了嫁人的时候。她们每个人都精通女红,然后等着有一天,把亲手绣的荷包送给心上人。如果在路上遇到了闺中密友,就会不由自主地讨论起这个话题,说笑一番。” 倾霜微微低下头,“很蠢吧?她们从幼年就开始学刺绣,一学就是十几年,得到的都是一些漂亮但是没什么用的东西。我真是,不敢想象这种生活。” 花镜站在一旁默默不语。倾霜的脑海中,渐渐浮现出了方才在医馆的那一幕。木槿绣了一块方巾,倾桓就站在一旁,称赞了几句,木槿便红着一张脸把图案盖住,然后把倾桓推到一边不让他看。她看向倾霜,平日里那副耀眼的眸子,此刻却覆盖上了一层淡淡的落寞。 不远处的三个女孩好像讨论到了什么有趣的话题,止不住地大声笑了起来。为了不失态,她们用袖子掩住了嘴巴,但眼角一个个弯的,都眯成了一条线。倾霜似乎也受到了这欢乐气息的感染,嘴角不禁轻轻上扬,可说出的话,却是没有半分高兴。“可是,就像我不能理解她们那样,她们,恐怕也无法理解我的生活。生存的环境,真是个可怕的东西,它能让一个人,永远也融入不了另一个人的生命。” 倾霜的头微微低下,“况且装出来的,跟真心的是不一样的。我了解倾桓,那种女孩是他真正喜欢的类型,所以,我没法跟她争什么。” 花镜扫了她一眼,漫不经心道:“那杀了她?” 倾霜一惊,“怎么可能!你不知道,她有个保镖,那个大叔可是个狠角色,我不可能打的过他的。” “那如果加上我呢?”花镜的眼眸依旧冰冷,但多了一分坚定,“我还可以叫上水月。” 合三人之力,此事定不是问题。可不知为何,倾霜突然脑海中浮现出了倾桓见到满地尸体后,那绝望的表情。如果那个医女真的是他的心上人,这么做,未免也太残忍。将心比心,如果有人杀了倾桓,倾霜肯定会疯掉。 她叹了口气,“算了吧。” 突然,一杯清茶冒着热气,出现在她的眼前。倾霜抬头,看着花镜拿着从水月那里偷过来的茶具蹲在地上就这么泡起了茶。末了,她把茶杯推向自己,“你没你想的那么冷血。” 倾霜愣愣的抿了一口茶,茶的清香顿时盈满了口腔,而且这神奇的茶催动着热气,让倾霜的眼眶涨涨的。她看向花镜:“你这是在安慰我?” “我没有那么闲。”花镜起身便要走,手却被突然抓住。 花镜不耐烦地回头,却看见倾霜低垂眼眸,嘴角划出了一个好看的弧度,在这深秋之中,显得恬静与美好。她这一笑,不知比木槿好看多少倍,只不过,她太过于在意与倾桓的差距,几经掩饰,反而将这原本的惊艳盖住了。 倾霜抬眼看着她,眼眶里一片水润,她笑着,“没想到,我能有这么一个朋友,真是,太奇怪了。” 花镜不语,只是将手覆了上去,表示她的回应。 这段时日,有了花镜的默默陪伴,倾霜好受多了。她也终于发现,别看花镜终日冷冷淡淡的,做任务时都是佛挡杀佛的架势,那双眸子倒是清澈得紧。她不善言辞,所以默默陪伴,是她唯一的安慰方式。简单,却深沉。 不过水月这段日子倒是苦闷得很,他时不时地就瞪瞪倾霜,一副不爽的样子。倾霜也不理会,继续缠着花镜。 然后没过几天,碧落泉里就经常能看到三个人的身影了。 这一天,倾霜和花镜对剑结束,便一起坐在石凳上歇息。没想到,倾桓郁闷的声音突然自倾霜头上响起。“你最近好喜欢和水月花镜一起,也不叫我。” 平常的话,倾霜必定会回上一句“都怪倾桓太冷落我了,哼,我才不理你”。现在,她反而没这个心情,连带着气氛都有些尴尬了。 花镜突然说道:“我们在谈论女孩间的事。” 女孩?倾桓扫了水月几眼。水月感受到了倾桓的视线,拿起一盏茶轻啜了一口,漫不经心道:“她们聊她们的,我看我的。” 倾桓了然,哦了一声。花镜偏过头,斜眼打量着倾桓,许久,她缓缓问道:“倾桓喜欢怎样的女子?” 水月突然咳嗽了起来,几秒后,他又镇定了下来。 倾桓一脸惊讶,“你问这个做什么啊?” 花镜也不说话,就是直愣愣地看着倾桓,一副你不说我就一直看着你的架势。 倾桓哭笑不得道:“让我想想啊应该是温柔,体贴,坚强的女孩子吧?” 温柔,体贴,坚强 倾霜忽然笑了。 倾桓皱了皱眉,迟疑道:“倾霜你好像不开心?” “没啊,”倾霜把玩着茶杯里的水,“没什么。” 倾桓察觉到了倾霜的不对劲,尝试着又问了几句,倾霜都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倾桓笑道:“你在闹什么别扭啊,是不是我最近疏离你了?别生气啦,我保证,下一周我就回归正轨!”倾桓把手举在耳边,正经地发起誓来。 倾霜抬头看倾桓的样子,发现他的心情比出去前又好了几分。她看着看着,突然鼻头一酸。倾霜慌忙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扯出一抹笑容。“行了,我不生气,你快回去做饭。” “好,你等着。”倾桓笑眯眯地把收手了回来,出去准备食材去了。 盯着倾桓的背影,半晌,倾霜无力地瘫倒在地。泪水从脸颊落下,她慌张地用手捂住脸,却无法控制不让声音变得哽咽。“我我也不想变成个怨妇一般可我我真的想和倾桓是真的想和他” 花镜走上前,轻轻抱住了倾霜。 倾霜一愣,终究忍不住汹涌而出的泪水,在花镜怀里嚎啕大哭了起来。完全不像个杀手,倒似个平凡女儿家那般放肆地悲伤,放肆地流泪。她是个杀手,所以只能用杀手的方式去喜欢一个人。她喜欢倾桓,所以帮他做所有他不愿意做的任务,但是,这样虽净化了他,却也污了自己。 就像二人一起坠入崖下,为了救他,必须要让他借助自己这个着力点,从而试图上升回到地面。这样的后果,是让自己坠得更快,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远。 因为爱他而帮他,之后却发现再也不能爱他。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十九章 守护 倾桓找木槿的次数越来越频繁,倾霜也不是一次两次地偷看他们了。 “喂,小丫头。”中年男子依旧在树上,悠闲地看着她。“你该不会看上那个男孩了吧?经常过来,但总是躲在树后像什么样?” 倾霜没有搭理坐在树上一副吊儿郎当样的大叔。她其实并没有抱什么希望,只是想看看倾桓,想看他的笑容。既开心,却又痛心。 中年男子扔过去了一个桃子,倾霜隔空接住。大叔笑道:“我在这儿守了好几年啦,离我最近的却是小丫头你。这么多年,我有时觉得太孤独了。如果真的喜欢这里的话,不如和大叔我一起守着这里吧。” 倾霜并没有回头,她轻声问道:“大叔为什么要守在这里呢?” 中年男子挠了挠头,有点不好意思道:“这个啊,我想看着木槿那孩子健康长大,想护着她点。” 保护吗倾霜轻笑,“果然还是个变态。” “老子才不是。”大叔生气地把桃子核扔过去,叹了一口气。“我啊,亏欠这孩子良多。再说,保护一个人有什么不对啊?” 倾霜转过身,笑道:“是啊,保护一个人没什么不多。大叔很厉害。” 沐浴在柔软的阳光下,倾霜的笑容恬静而淡然。 中年男子一愣,硬是半天没说出话来。 倾霜回到碧落泉后,继续为倾桓处理着他不想完成的硬性任务。而与此同时,倾桓常就着任务之便去看望木槿,因此也不会刻意叫上倾霜。就这样,倾霜与倾桓之间的距离,愈来愈远了。在倾霜与倾桓维持一段时间的疏离后,久违地,她终于又和倾桓在一起做任务了。或许是因为缺乏些许日子的磨合,倾霜感觉手都有些生。 任务完成后,离天亮还有些时间。 倾霜放下了剑,看向倾桓,嘴角勾起了一抹笑容。她扬了扬头,说道:“倾桓,要不要一起走走?” 与往日活泼俏皮的笑容不同,这一次,倾霜的笑容之中更添了几分成熟的魅力。 倾桓心里一颤,心里突然涌过一丝愧意。这些日子,冷落倾霜了。可是倾桓记得他出门的时候,木槿发烧地厉害。为了赶时间,他先顾及了这边的任务,把木槿一个人留在了家里。倾桓心里担心得紧,不知道现在她怎么样了。 倾桓不禁回避了倾霜的眼神。“抱歉,倾霜,我还有些事” 倾霜的眼神黯淡了下来,没一会儿,又俏皮地笑了起来。“好吧,那为了补偿我,给我买点集市上的小玩意吧?” 倾桓温柔地笑了。他点了点头,随后就匆匆离去了。 倾霜见他消失于夜色之中,不由地追上去了几步。但是她深知,不是自己的,即便怎么抢也是抢不到的。她无法做到那个大叔一样,默默无闻地守护着一个人,尽心付出,却换不回木槿人生中仅仅一瞬的时间。这么一想,自己还算是幸福的了吧?至少作为搭档,倾桓还记得自己。 在倾霜愣神的时间里,一个黑影突然闪过,向着倾桓消失的方向追了过去。倾霜神色一凛,屏气凝神悄悄跟了上去。 那个黑影飞快地绕过了几条街巷,果然是追着倾桓去的。可黑影没有料到的是,在一个街角处探出头的时候,一把剑突然抵在了他的脖子上。 倾霜在他身后冷笑,“小哥是哪的人?连碧落泉的杀手都敢跟踪,嫌命长我可以帮你啊?” 黑衣人见自己已经暴露,便使出浑身解数往相反的方向逃离。倾霜不敢放松,提剑便追了上去。那黑衣人十分敏捷,倾霜紧紧跟着,追着他几乎跑遍了大半座城,终于将黑衣人逼到了死角。黑衣人无处可退,他靠在墙边,拔出了刀,企图做垂死挣扎。 倾霜步步逼近,冷言道:“谁指使你来的?说出来,我便不杀你。” 黑衣人还想抵抗,倾霜熟练地挥起剑来,三两下便刺得黑衣人满身伤痕,痛苦万分。为了增强黑衣人的痛苦,倾霜毫不留情地一剑钉在了黑衣人的右肩里,听着他难以忍耐的哀嚎。倾霜眼中的冰冷更盛,“想不痛苦,就赶紧说。” 黑衣人显然不是专业杀手,既忍受不了这种折磨,也没有果断地服毒自尽。他艰难地从牙缝中挤出了声音。“是俞俞少爷” 倾霜愣了一下,“你说什么?” 突然,倾霜脸色一变。因为过于担心倾桓的安危,她居然没有意识到,自己如今身处于一个死胡同之中。 以静制动,诱敌深入。 倾霜猛然转过身,原本寂静无比的死胡同口齐刷刷地站了一排弓箭手,个个拉满了弓,无数的箭矢都指向了同一个目标。面对众多的弓箭手,已落入敌网的杀手少女显得十分单薄。即便少女杀气腾腾的样子甚是吓人,可在人数的绝对优势之下,便宛如一只受惊的小兽。倾霜的眼睛平静地扫过每一个人,嘴角勾起了一抹阴邪的笑容。 见到倾桓的第一眼时,他们正身处一个寒冷的冬天。她十分喜欢在碧落泉外练剑,可有一天,无知的倾桓霸占了她的好地方,一占便是数月。出于杀手的特殊身份,年幼的她不敢轻易惹是生非,只好将此事忍下。 可她没想到,在冬雪初融,春芽即将萌生的时候,自己心心念念惦记的那片土地,突然被血染了个透。当时的倾桓身上有多处剑伤,整个人倒在雪地里,身后有一排鲜艳,刺眼的红。身为杀手,倾霜从不屑于救人,她只是感到奇怪,这个人都这样了,居然还不肯放下手中的剑,就这么紧紧握着。后来,在陆善先生的建议下,倾霜才把他带回了碧落泉。倾桓以自己的自由为代价,得到了碧落泉的相助,最终大仇得报,之后留在碧落泉,做了她的搭档。 倾桓的眼神很特别,总是会不时透出坚定的神色。这是一个生活在阳光下的人,他对周围的事物总是充满信心,充满活力。而自己,则始终生活在狭小黑暗的空间里,与他的生活相去甚远。所以倾霜不明白,一个人,为什么会有这种表情?她仔细观察了城里普通女孩的言谈举止,尝试着以他顺眼的方式接近他。因为,她真的好想知道答案。 她没有想到,当初下意识的模仿,居然成为了日后无法褪去的壳。 倾霜趴在地上,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血流了下来,渗透进了地缝,向外慢慢延展着,绘出了用血组成的纹理。 在有些模糊的视线中,她看见一个人从弓箭手中走出,来到了她面前。她只能看到对面人的双脚,因为,她的背上早已全是箭伤,站不起来了。 冷漠的声音在头上响起。“本少爷,最恨你们这些行尸走肉的腐烂臭肉。”他粗鲁地抓起倾霜的头发,硬是将她提了起来,“连白羽那样的弱女子都不放过。” 说完,他狠狠地将倾霜的头砸向了地面。又有一些血流了出来。 倾霜已经双眼被血糊了一片,什么都看不真切了。隐约中,倾桓似乎在远处,像往常一样冲她笑着。 倾霜咧咧嘴,她想笑,可惜嘴角已不听使唤。倾桓拥有着她所没有的东西,也定能做到她无法完成的事情。自己果然再怎么做,也没法和他一样。更何况,她的剑早就抓不住了。 她挣扎着,想伸出手,想抓住眼前的虚像。奈何,离自己那么远。 “倾桓”她的手触到了对面少年的裤脚,在对方青色的衣服上留下一个血印。“我一定会保护你” 青年愣了一下,随后,他拔出剑,对着倾霜的手,狠狠地刺了下去。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二十章 圈套 倾霜死了。 在陆善那里得知这个消息的三人,无一例外的陷入了一片沉默。 陆善用眼神缓缓扫过半跪在地上的三个人,看似漫不经心,实则细细地观察着他们的反应。 倾桓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没有血色的嘴唇微微颤抖。花镜在听到的一刹那也掩不住诧异,但随后她的头便垂了下去,让人看不见她的眼神。 相比之下,水月的反应是最快的,他仅仅是失神了片刻,很快就皱着眉陷入了沉思。 半晌,倾桓低声说道:“我要报仇。” 没有人回应他的话。 似乎是为了让自己更坚定,倾桓抬起了头,直勾勾地瞪着陆善,平静地重复道:“我要报仇。” 这个答案似乎让陆善颇为满意,他看着倾桓的眼神都柔和了几分。他叹道:“倾霜的死,是我们谁都没有想到的。根据初步调查,白羽生前与名叫‘继暄’的男子关系甚好,或许他便是突破口。我想了想,你们三个是倾霜最亲近的人,想必,这个任务交给你们,她在九泉之下也能——” 突然,冰冷的话语打断了陆善的抒情。水月淡淡道:“这跟我们没有关系。” 倾桓的手渐渐握成了拳,但什么也没有说。 水月平视着前方,并未直视陆善,但从余光中,他敏锐地捕捉到了陆善惊讶与不悦的情绪,心中的不安愈盛。 自白羽身死之后,水月总是惴惴不安。从结果上看,这个任务,从他们四个人联合击杀白羽开始,就处处透露着古怪。白羽的住所虽然机关重重,但本人仅是一名病入膏肓的柔弱女子。且不说她本身没有半分威胁性,单论她患的病来看,她也活不了几个月。这样的一个人,究竟是谁连这短短的几个月都忍不了,一定要置她于死地?即便有人见不得她多活一秒,这样的任务,也用不了四个人。 而陆善当时一口气派出四名杀手的目的,怕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了。提拔一批心腹?水月不傻,深知像谢敬这般多疑的人,选拔的过程必然十分严苛。因此,水月越发相信,白羽之流只是个诱饵,而这个“继暄”,才是陆善真正想让他们四个击杀的目标。 水月才不信陆善有闲心去调查倾霜为什么会死,但他能直接指出那个“继暄”是主谋,说明在他布置杀白羽这个任务的时候,至少对白羽与继暄的关系已经十分清楚。然而当时,他什么也没有说,导致所有人都以为,这不过是一个简单的任务。 那么如今倾霜之死,十有也是在陆善的预料之中。 想起方才倾桓说要报仇的时候,陆善那得意的神情,水月的心里就阵阵发寒。按照常理来说,杀手有拒绝任务的权利。然而如今,于理,倾霜的死源于白羽的任务,表面上看是他们四个没有把任务做干净而引火上身,理当由他们继续做下去。而于情 水月想到倾桓,眉头皱的更深了。 他下意识地想拒绝这个任务,就是因为陆善从一开始一步步将他们陷入不能拒绝“杀死继暄”这个任务的地步。而这般步步为营,正是说明了继暄与碧落泉关系匪浅。 倘若他在面对白羽任务的时候,能够发觉到他们正在接触碧落泉的秘辛,不论陆善怎么哄他也要拒绝这个任务。而现在,自己已经被他逼到了被动的位置上。能让陆善这般小心,说明继暄这个人绝不是个简单角色。就算他们完成了任务,碧落泉将怎么处置这些接触到绝密事务的杀手? 不知怎的,他突然想到前些日子,假冒谢敬女儿的女刺客,心里不安更盛。 可是现在都到了这一步,尽管水月想反抗,却已经没法实现了。可从这个任务中,水月嗅到了极度危险的味道,实在不行,就只能先把自己和花镜摘出去,倾桓他也管不了那么多。 想到这里,他也做出了决定。“碧落泉的杀手崇尚个体,我与花镜,和倾霜的关系也并没有特别熟悉。陆善大人此番建议怕是欠妥了,带有强烈情感倾向的杀手是做不好任务的,这一点不也正是您与谢敬大人教我们的吗?” 陆善眼睛微微眯起,“那依你的意思?” 水月冷静道:“依水月之见,当下就应该尽快给倾桓找个新搭档,适应新的生活。不过倾霜的死说明有人在向碧落泉挑衅,为了碧落泉的颜面,应当派出实力更强的杀手,让凶手狠狠地吃一回苦头。如此,更有助于树立碧落泉的威严。” 陆善笑了,“你这办法,倒是让我挑不出半分错来。”他看向一直低头不语的花镜,嘴边的笑意更盛,“这事不急,想必你们也累了,先休息几日,也给你们点时间考虑一下。” 水月抿住了嘴唇,仍在思索着拒绝的措辞。而他身边待命的倾桓与花镜则在他思考的时候一一退出了陆善的房间。在水月回过神来的时候,房间里只剩下他和陆善了,他不禁感到有些尴尬,也起身准备离去。 他刚转过身,陆善的声音便从身后响起:“水月,你虽然有些小聪明,但你也未免太自信了一些。这世上,总有些事是你预料不到的。” 水月没有听明白他这话背后的深意,只能感觉到陆善的语气不是那么友好,甚至有些幸灾乐祸,便冷冷回道:“受教。” 他走出了房门,就看到倾桓与花镜站在树下。从倾桓的表情上看不出明显的喜悲,花镜站在他身边,抬着头看着他。半晌,花镜从怀里掏出了三根银针,正是当初她与倾霜比试的时候,最后一刻倾霜刺入她手腕的银针。 在倾桓微微的惊讶下,花镜强硬地拉过倾桓的手并摊开,将三根银针重重地拍到他的手上,力道之大让倾桓的手猛地下沉了几分。 倾桓直愣愣地看着花镜,花镜皱着眉头,似乎想说些什么,但她的嘴唇一直抿着。她瞪了倾桓一眼,随后默不作声地走了。 倾桓看着手里的针,又看看远处的花镜,想了半天,有些不确定地看向水月,“花镜难道是在安慰我?” 倾桓与花镜相处的时间并不久,但是水月于她搭档了十年,几乎是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花镜眼中的关怀,以及那欲言又止的局促不安。最后纠结了半天,笨拙地把倾霜的遗物别别扭扭地拍到倾桓手上。 水月心里顿时烦躁了起来,“谁知道她。” 晚饭的时候到了,花镜还没有来。 水月实在按耐不住,纠结地向花镜的住所走去。 正值秋季,这时夕阳蔫蔫地挂在山的另一侧,一阵风吹过,就能带走片片落叶。落叶沙沙的声音,让水月心烦不已,脚步也越来越急促。在花镜的院落完全显现在眼前的时候,凌乱的脚步顿时停下来了。 花镜坐在房外的石凳上,手肘搁在桌子上,把头微微搭在手上撑着。她看着不远处的树发着呆,几片落叶刮到她的头发上也没有注意到。这副安静的样子,褪去了往日的杀气,显出了几分恬静与柔气。 这样的她,仿佛卸下了杀手沉重的外衣,让水月有些恍惚,似乎在他面前的原本就是一个简单的女孩子。如果不是在碧落泉,恐怕她不会像如今这般阴冷,而是会多笑一些吧。 水月不自主地向前挪了一步,花镜突然转过了头,恢复了往日的严肃。她站了起来,有些紧张地看着水月,“出什么事了?” 水月走到了她跟前,看到她头上滑稽地顶着两片翘起来的落叶,一大一小,像是某种动物残缺了的耳朵。花镜倒是没注意到,仍然瞪大了眼睛看着水月。 水月看着她这副有点呆傻的样子,眼中不禁带了点笑意,顺便挥手拂去了她头上的落叶。没想到,在他的手碰到花镜的头时,花镜的眼神闪躲了一下,强忍住了往后退一步的冲动。 水月的手在空中顿了一下,不过还是把她头上的叶子拿了下来。他把手背到身后,“你慌什么?”见花镜没有回应,他的眼神暗了几分,“心寒了?” 花镜猛地抬头看向他,有些着急地解释道:“我没有。”她说完,又垂下了头,抿了抿唇。半晌,才支支吾吾道:“你是对的。我只是有点难过。” 水月睁大了眼睛。十年来,几乎仅是他们两人彼此陪伴着,当初的小搭档渐渐长大,但他没有一日听过她说疼c累c难过之类的字眼,更没有见她哭过。 他知道在陆善面前说的那些话很不尽人情,而他一直认为像他们这样的杀手,人情应该是最淡漠的,但他在说完那一番话后竟有些隐隐的不安。他不知道花镜是因为他的话而难过,还是因为倾霜的死而难过。他只是吃惊的发现,仅仅是因为花镜的一句“我难过”,就让他的心揪了起来。 这种陌生的感觉,让水月隐隐有些害怕。 沉默片刻,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我们接下这个任务。” 花镜不敢置信地看着他,“水月,我并没有” “与你无关。”水月避开了花镜的眼神,“你好好休息吧。”说完,他便转身要走。 “水月!”突然,花镜大喊了一声,她的声带比较细,发出的声音十分轻柔,虽然她加大了音量,但仍没什么气势。 但水月硬是一步也走不动了。 他听到身后有人说,“我会保护你的。” 水月第一反应只觉得好笑,“你?”他转过身,对上花镜坚定的眼神,哭笑不得,“你还真觉得是你逼得我接受了这个任务了?你啊,要是没有你,我一样拒绝不了。这次任务成功率是比往常低,但又不是成功不了,不要这么担心。”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二十一章 破碎 倾霜死了,最难过的应该是倾桓,但事实上,却似乎并不是这样。 水月和花镜决定接受了这个任务之后,便一起去看看倾桓的状态。倾桓如今也没有人陪他练剑,一个人孤零零的坐着,花镜有些担心倾桓承受不住。不过,除了当初得到消息时,倾桓有过片刻的激动外,倾桓便再也没有什么反应。花镜有些疑惑,她看着倾桓,张了张嘴,企图说些什么。 倾桓发现了身旁欲言又止的花镜,笑道:“我没有那么脆弱,放心,这些年碧落泉的杀手死了那么多,我早就习惯了。我冷静下来了,报仇之事,还是量力而为吧。” 他本是想安慰一下花镜,让她不必担心自己。结果没想到,这句话一说出口,花镜的脸色顿时冷了下来。她瞪了倾桓一眼,将头迅速扭到一边,不去看他。 倾桓哭笑不得,难道他会错意了?他将视线投到水月身上,水月依旧也是一副谁都不搭理的样子,倾桓有些尴尬,他有点想回去了。 水月淡然道:“没想到你看的还挺开。” 倾桓微微一笑。“论年龄,我比你们都年长,论武功,我又是最强的那一个。如今,我总不能拖你们的后腿吧?” 水月倒是明白花镜在想什么,她对倾桓的种种恶意,无非是在替倾霜感到不值,倾霜这条命可以说是为了倾桓丢的,而在倾桓的眼中,倾霜却与碧落泉的其他杀手无异。只不过,倾桓现在这样倒真是让他松了一口气。能杀了倾霜,说明对手并非等闲,要是他头脑持续发热急吼吼地去报仇,估计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能冷静下来处理这件事,的确再好不过。 与水月告别后,倾桓回到了自己的屋子,他随便找了个椅子坐了下来。他环顾四周,好像没什么能干的事情。 太安静了。 他不禁回忆起以前的生活,如果他无聊了会做什么。回忆的结果是,他好像还真没有无聊的时候。每天忙的要死要活的,倾霜还总会从任务地点带来一堆猎奇的东西,美其名曰长长见识,此外还有一些奇奇怪怪的食材,每次倾桓料理它们的时候头都疼。 倾桓摸了摸肚子,好像还不饿。 干什么呢对了,不如擦擦剑。 倾桓对自己的佩剑极为爱护,每次任务前后都会把自己的武器仔仔细细打理一番,不仅是剑刃,就连剑鞘,他都要擦的亮亮的。对比下来倾霜就没有那么勤快了,她还有她自己的歪理。她总说反正剑鞘也没什么用,擦亮了还反光呢,潜伏的时候指不定就暴露了。不仅如此,她对倾桓每次任务前都要花个把时辰擦剑的行为深表鄙视,自己懒也不让别人勤快,有的时候她就把倾桓专门擦剑的布子藏起来,让他干不了活。 倾桓把剑抽了出来,将铮亮的佩剑放在桌子上,四周看看,发现布子果然没有了。 他下意识地就喊道:“倾霜,你又把我的” 喊道一半,他反应过来了,不禁嘲笑了一下自己,“看我,这健忘的。” 倾霜肯定是又把他的东西藏起来了,没了工具,似乎也没有擦剑的兴致了。 转了一圈,他又坐回在了椅子上。他看着天上缓缓飘动的云彩,脑海中幻想着这些云彩像什么造型。他静静的看着云彩飘到一棵树的后面,又渐渐飘走。 真无聊啊。 可能是上天听到了他的感慨,一个人影突然从房顶上落下。朔望轻盈落地,拍了拍扬在衣服上的尘土。他一站到地面上,就看到倾桓坐在大门口,仰着头静静地看着天。朔望大眼睛滴溜溜地转了一圈,小脑袋好奇地顺着倾桓的视线转了过去。 结果什么也没发现。 朔望歪着头道:“陆善大人找你。” 倾桓丝毫不在乎为什么陆善刚刚找过了他们三人后不久,就又要见他的问题。他只是觉得,有事情干了,真好。 倾桓快步返回陆善的住处,推开门后,才发现水月和花镜并不在里面。他正有些疑惑,突然发现屋子的角落处站着一个陌生的女子。这个女孩似乎要比他年纪小一些,个子不高,她在倾桓进门的时候就注意到他了,此刻她正礼貌地朝倾桓微笑,“我叫源沏。” 倾桓犹豫着点头,表示礼节性的问候。 这时,陆善走了进来,他看着屋内的二人,笑道:“源沏,站那么角落做什么,过来一点。” “是,大人。”源沏十分听话地站到了倾桓的旁边。 陆善满意的点点头,“倾桓,从今天开始,源沏便是你的搭档。她虽是源字辈的新人,但是天赋很好,进步非常快。不过,无论她武功有多高,前期任务你还是要多注意护着她一点,顺便也磨合一下你们之间的默契。” 陆善的话说完了,但是十分反常的,他没有听到半句回应。 陆善皱了皱眉。怎么,看这样子,倾桓难道是嫌源沏辈分低,不满意?不过不论怎样,倾桓毕竟是刚刚失去了搭档,心情不好也是难免的,陆善也懒得跟他计较。 “倾桓,你若是觉得源沏不合适,那你说,你想和谁搭档?” 半晌,倾桓开口了。 “我要倾霜。” 陆善的嘴角抽了抽,以前看惯了倾桓温文尔雅,明理懂事的样子,现如今跟他抬杠,一时间还真是没法适应。倾桓的意思其实很明确了,他目前没有要新搭档的打算。只不过,一个人做任务劳心劳力,收效微薄,像倾桓这样的好苗子,陆善是不能让他胡闹下去的。若不加快培养倾桓,到头来陆善只怕还得得罪谢敬。 陆善思忖了一番,瞪着他说道:“倾桓,你知道这不可能。” 没想到,倾桓抬起了头,居然露出了一抹微笑,“那我就要花镜。” “你!”陆善这一回,清清楚楚地看到倾桓的眼中透露出的嘲讽与不屑。谁都知道,花镜跟水月这一对搭档是碧落泉中最特殊的,他们两个彼此的优点与弱点是如此鲜明,以至于少了一个,都会极大削弱对方的力量。他要花镜,那就是在拆他陆善的台。在碧落泉中,虽然陆善只是谢敬的跑腿,但毕竟地位还是要比杀手要高。他其实也做好了会被杀手们以下犯上的心理准备,只是没有想到,真正这么做了的,却是一直以来规规矩矩的倾桓。 陆善冷笑道:“好啊,你这么重视同伴情谊,那我也不能拂了你的意。源沏,从今天起,你就改名叫倾霜了。” 他的话刚说完,脸上的笑容还没褪下,突然感到一股汹涌的杀气袭来。 那一拳霸道至极,打的陆善连连后退。他狼狈的站稳脚跟,不可置信地看着倾桓。嘴里泛着腥甜味,他阴狠的把嘴里的血吐了出来,一字一句地说道:“倾桓,你可真是好胆量。” 倾桓看着肿了半边脸的陆善,淡然道:“我知道,对掌事以下犯上,将被处以切肉之刑。牢房在哪,我自己去。” “我带你去吧。”源沏开口道,她看向倾桓,眼中多了一丝玩味。 陆善不耐的挥挥手,示意他们快滚。 水月和花镜得知倾桓触怒了陆善先生的消息后,都愣住了。在花镜本以为倾桓会悲痛欲绝的时候,倾桓的反应很平淡。而在她以为倾桓已经从倾霜之死的阴影中走出去的时候,事实证明,倾桓憋着劲呢。 在碧落泉的牢房之中,花镜看到了倾桓。他安安静静的坐在牢房正中央,背对着他们。花镜敏锐地察觉到他右腿上被染红了一大片,一时间想说的话,又都说不出口了。 水月看到花镜这样,便替她主动开口道:“听说你拒绝了新搭档。” 倾桓听到水月的声音后动了动,却没有回头。“嗯。” “你不该。”水月的声音在牢房中空空的回荡着,“以后那些任务,无论善恶,你都要一个人做了。” 倾桓轻轻地笑出了声,“挺好的不是吗。” “你这样,倾霜那些晚上为你做的,就都白费了。” 听到倾霜的名字,倾桓明显颤了一下。半晌,他问道:“什么意思?” 听到了他声音中的颤抖,水月了然。“你那么聪明,不会想不到。” 水月并不是有意跟倾桓打太极,他只是觉得,倾桓已经明白了他想表达的意思。在这种情况下,要是再把事情□□裸地说出来,对倾桓,又何尝不是再一次的打击。 倾桓又笑了一声,“原来如此,我倒是奇怪,怎么有人这么积极,把我不想做的都做了。”他低下头,“其实想想也对,这个世上,恐怕不会有人比她,更在乎我。” 倾桓的笑声突然变了调,后又戛然而止。随后传来的,是经过百般压抑过后,带着些许哽咽的声音,回荡在冷清的牢房中。 几滴透明的液体落下,瞬间没入牢房的草垛之中,消失不见。 与其一起消失的,还有一颗完整的心。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二十二章 改变 自那次在牢中探望后,花镜已经有几日没有见到倾桓,但那日倾桓落魄的样子,依旧在她的心头挥之不去。倾霜生前每次提及与倾桓的感情,都是甜蜜中带着一丝绝望。花镜想,有没有可能,这段感情其实并不如倾霜所想的那般艰难。因为此刻,花镜看着陷入悲恸中的倾桓,突然产生了一种感觉。 一个深深掩藏自己所有的悲痛情绪,一个尽力掩饰自己全部的黑暗心理。他们两个,或许真的很配。 可叹倾霜,给这段感情倾注了真心,却没有加入希望。 今日倾桓承受切肉之刑被囚入狱,待恢复后他依旧是碧落泉备受期待的杀手。可他这一生,怕是都走不出名为倾霜的囚笼。 而倾霜若还活着,又如何料得到倾桓会为她如此? 情之一字,真真害人不浅。 花镜也曾动过去倾桓的居舍看看他的念头,但是仔细一想,自己总是一副冷淡的模样,话也是少的可怜,真的承担不了安慰人的角色。花镜从没有像现在这般希望自己能健谈一些,但每每总是开了口,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就这么拖着,一直拖到了执行复仇任务的那天。 临行前,倾桓在山头上坐了一夜,似是在欣赏着山间夜景,又似是什么都没有看进眼里。花镜走上前,站在他身后几步远的位置,静静的看着他。 太阳渐渐东升,发蓝的天空被不断染上刺眼的红。 花镜缓缓开口道:“时间到了。” 她说的很轻,但倾桓的肩膀微微颤抖了一下。他看着远方的红霞模糊了天空,脑海中那一抹倩影始终挥之不去。或许,一年后,十年后,连回忆中的样子也会模糊,淡去。杀手行事隐蔽,即便人死了,也留不下什么可以留念的东西。 既如此,那就做些什么,改变自己。然后,永远记住她。 倾桓回过了头,他的眼眸中一反温柔,取而代之的是杀气腾腾的狠厉,让花镜不禁一惊。尽管她早已知道倾桓的实力卓越,只是当他完全释放出属于杀手的气息时,居然逼得花镜有一种立刻拔剑的冲动。在她几乎要后退数步的时候,倾桓笑了。 那笑容云淡风轻,一如往然,可眼神却不再。 “我们走吧。” 邺阳城最近似乎不太太平,天已经大亮,街上却还是没什么行人,商贩们来的也迟。 一个首饰商快到晌午才出来摆摊,他扛着一批货物,正形色匆匆地赶往摆摊点。在路上,他遇到了一个迷路的路人。 “你好,请问”问路的人是一名长相英俊的青年男子,“这附近有客栈吗?” “哎呦,你要在这附近住店啊!”首饰商吓了一跳,忙在那名男子的耳边嘀咕道:“新来的?你不知道啊,前些日子,俞家的家主杀人啦!就在这附近,你还敢住?” “杀人?”青年男子疑惑道:“光天化日的,这俞家家主真能草菅人命?” 首饰商凑近了些,“你不知道,那天我老婆天快亮的时候起来摆摊,刚好看见了!那个姑娘呦,啧啧啧,真是乱箭穿心而死的啊。她的背后全是箭,跟只刺猬似得,别提多可怕了。” 首饰商的眼中流过一丝惧色,“咱邺阳城的俞家主啊,是个疯子。你想啊,他对年轻的女人都能下此狠手。我劝你,还是远离他的视线,去别处住店吧。” 男子微微一笑。“多谢。” 首饰商匆匆拜别过那名男子,自己继续扛着货物走了。他并没有意识到,在他转过身的那一刹那,身后那男子的眼中流露出了淡淡的杀气。 “怎么样?”水月从街道的另一头走了过来,冲着那男子问道。 青年男子正是倾桓,他思索了一会,说道:“倾霜似乎是被俞家家主所害。” 水月点点头,“那就对上了。我方才得知,俞家主的名字便是继暄,与陆善先生的情报相符。我们的任务目标,应该就是他,俞继暄。” 花镜皱眉道:“他似乎很奇怪。” 水月颔首,“的确奇怪。我们碧落泉,这几年在坊间的名声越来越差,俞继暄杀了倾霜,为了防止误解,他大可以向百姓宣布自己杀了碧落泉的杀手。但是,他什么也没说,反而让人们误会了他,从而心生忌惮。” 倾桓接着分析道:“我倒觉得,百姓对他的忌惮不是从倾霜死之后才开始的,他以前肯定做了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才让人这么怕他。” “有可能。”水月想了想说道:“我们还是先住店,明天旁敲侧击地问问城中的百姓,看看这俞继暄,到底是什么人。” 他们在城中转了几个时辰,问了一些百姓。人们的反应大致分为以下三种: 砍了柴来卖的大叔咂了咂嘴,“俞家主?不能说不能说啊,俺老汉年轻的时候,俞家就是说不得的。” 年轻的书生轻轻地敲了敲手中的书简,说道:“俞家家大业大,可真要追溯起来,其实也没有成名多长时间。依我之见,这俞家家主,仅仅是在吃祖上的老本,自己没有什么真才实学。” “俞”少女惊呼了一声吼连忙收声,“可不敢随便直呼他的姓名啊。这俞家主个性孤僻,终日不出门,而且做事十分毒辣。虽然俞家家底殷实,俞家主人也长得俊,可邺阳城就是没有一个女孩愿意嫁给他。” 水月三人于黄昏时分碰头,相互交换了一下情报。 倾桓道:“一位卖花的少女告诉我,俞继暄性格过于孤僻,做事阴狠,毒辣。他的性格并不讨喜,也没有融入于邺阳城的主体氛围中。” 水月听到倾桓此话,不禁皱起了眉头。 倾桓疑惑道:“怎么了,你想到了什么?” 水月抬眼看他,问道:“你认为像俞继暄那样的人,在碧落泉,有多少?” 倾桓一愣,“你是说俞继暄他,其实是碧落泉的人?” 水月叹了一口气。“不知道,至少关系不浅。而且,我去探访了那名首饰商的妻子,她对俞继暄极为忌惮,最后重金之下才肯开口。据她所说,当时袭击倾霜的人不下二十人,而俞继暄被包围在中间。我猜测,俞继暄如此戒备,可能武功并不好。”他顿了顿,“说不定,这是个突破口。” “依你所言,我们要趁他落单的时候动手?” “不错。”水月的眼眸一暗,“所以,我们得把他引出俞府。只有这样,才有机会彻底分开他和他的手下。”他扫视了二人一眼,低声说道:“由我来引人,你们两个埋伏在半路上,争取一击毙命。” 倾桓和花镜目前已是十分信任水月,他们二人对视一眼,郑重地点了点头。 水月吩咐道:“那我们现在分头行动,你们两人一起,我先潜伏在俞府周围。” “好。”花镜颔首,正当她准备离开的时候,水月突然出声喊道:“花镜,等等。” 花镜转过身,疑惑地看着水月从怀里掏出了一件物事。 一把铁制伞骨的扇子。 花镜愣住,眼中的惊喜毫不掩饰,“水月,这是” “你的扇子在帮助倾霜做任务的时候不是散架了么,我花点时间读了读武器锻造方面的书,并加以改造,就做了一把出来,你且看看能不能用。” 花镜小心翼翼地捧过扇子,发现扇柄处有一个机括。她用手指按了一下上面的按钮,没了机括的限制,扇骨瞬间被弹开,绷出弧形的扇面,同时扇边上的利刃由于扇面的打开而快速划动。仅仅一瞬,却极有张力。 一柄绝好的暗杀利器。 花镜的嘴角勾起淡淡的笑意。“多谢,我会珍惜的。” 或许是花镜不常笑的缘故,每次看见花镜的嘴角扬起,水月的心脏都会漏敲一拍。他赶紧压下内心这股不知名的情绪,板着脸说道:“天下只此一把,多的没有。” 花镜连连点头,“嗯,嗯。” 倾桓在一旁看着这二人,也不禁浅笑了起来。他转过头,将视线锁在了身边的胡同口上。他凝视着胡同上砌着的每一块砖,它们被工匠整整齐齐地垒着。可在倾桓的眼中,它们被烙上了无数的箭孔,到处坑坑洼洼,正如有些人千疮百孔一般的心。 胡同的另一头,是无尽的幽深。 倾桓把头转了回来,不再看它一眼。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二十三章 周旋 俞府的大门不论是白天还是黑夜,都是紧紧闭着的。这一点,倒跟白羽的府邸颇为相似。只是,这一天,一位意外的客人造访了俞府。 俞府的大门一开始被拍得很响,不到片刻,声音便轻了许多,有时还伴有手在门上刮擦的声音,就像一只被困在房屋里的猫。 终于,俞府的大门发出了沉重的响声,随着地上的尘土被扬起,青黑色的大门缓缓打开。与白府不同,俞府的家丁明显没有那么戒备,他直接把门打开到能容纳一人行走的程度,上下审视着来人。 水月脸色惨白,他用颤抖的手扶住门框,才没有摔在地上。水月的身体虚弱极了,他用尽全力才断断续续地吐出这么一句:“大,大哥拜托,让我见见一见俞家主” 家丁狐疑地看着他,“你是谁?我们家主不轻易见人。” 水月急了,深怕吃个闭门羹,连忙伸手想抓住家丁的衣袖。却不料那家丁反应极快,敏捷地后退一步,警惕地瞪着他。水月的手一落空,且又没有搭在门柱上,身体的重心顿时不稳。他踉跄了一步,竟是要摔倒。 那家丁见状,也不理水月,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水月狠狠地摔倒在地上,胸口正好撞到门槛,硌得他咳嗽连连,爬都爬不起来了。原本就有些凌乱的白衣被地上的灰蹭的满是脏污,样子很是狼狈。 水月下气不接上气地说道:“拜托了,我有重要的重要的事,向俞家主,咳咳,禀报拜托了。”他趴在地上,抬起头用乞求的眼神看着那家丁。 那家丁看到水月这副样子,便拿出了两个冷馒头,扔到了地上。“别说什么重要的事情禀报了,要吃的,就拿去。看你可怜我才提醒你,在家主面前,要是敢企图骗他,你想死都难。” 水月费力抓住了家丁的裤脚,喘道:“不不,我真的有事情关于碧落泉”碧落泉三个字,是水月小声说出口的,那家丁估计都没听见。不过光看水月的嘴型,那家丁的脸色就变了。他向外面警惕地看了两眼,低声道:“你可以进来,但凡事,按着俞家的规矩来。” 他挥了挥手,几个魁梧的侍卫便出现在眼前。他们二话不说,掏出几根绳子便把水月捆了个结实。其中一个侍卫把绳子套了个环,猛地在水月的腕处勒紧,疼得水月抽搐了一下。 侍卫们把水月架起来,随后把他往里拖。水月进入了俞家的庭院中,顿时被这院内风光惊讶到了。这个宅院从内向外地透露出一股风雅的气息,宛如一片净土,与宅子的主人风格完全不同。看到这儒雅的庭院,水月的第一反应,却是想到了碧落泉。 侍卫们把水月拖进了俞府的主厅,将他随意地扔到了地上。 水月吃痛地翻滚了两圈,手腕已被勒出了两条青紫。他吃力地抬头,看见一个年龄与自己相仿的青年坐在主椅上,饶有兴味地看着他。 俞继暄的手指轻轻地敲击着桌面。“这是在唱哪出啊?” 水月见到俞继暄的那一刻,突然感觉他有些眼熟。俞继暄的眸子的确是给人冷冰冰的感觉,偏偏他还在笑。水月收敛心神,有些畏惧地瞥了一眼居高临下的俞继暄,壮着胆子问道:“你,你就是谢敬大人一直忌惮的俞继暄吗?” 话音刚落,水月便感到俞继暄眼中冷光更盛。他在心中暗喜,看来自己的推测是对的,俞继暄与谢敬之间,果然有些故事。 俞继暄的头微微扬起,有些倨傲地看着他,“你又是何人?” 水月悬起的心放下来了几分,有的时候,骄傲是强人最大的弱点。既然俞继暄摆出了一副看不起人的态度,那么这个人便好对付了。水月低下头,脑海中迅速搜索出了一个人名,他小声道:“我叫源袂。” “源袂”俞继暄将这个名字在口中嚼了几遍,笑道:“碧落泉确实有这么号人物。源袂呵,原来你是碧落泉的新人,怪不得,这么没有出息。” 水月顿时警惕了起来,心道这俞继暄知道的未免太过详细,连源字辈的杀手皆是新人这种事都清楚。看来,此人比自己想象中的更了解碧落泉。 水月一听俞继暄说这句话,眼眶顿时就红了。他抿住嘴唇,把头埋了下去。 “呦,还哭了?”俞继暄跟看到了什么新鲜玩意一样,乐了起来。 原本水月接下来应该悲愤地向俞继暄诉说一番他是怎样撞破谢敬的秘密,又怎样遭到碧落泉的追杀的。但方才俞继暄的一番话让水月心中警铃大作,难不成,俞继暄的本事真的那么大,能在碧落泉里安插眼线?要知道,碧落泉的每一个杀手都是孤儿,家底十分干净,而且多疑的谢敬大人总会严密排查这些新晋杀手。怎么可能,在碧落泉有眼线? 想到这里,水月接下来的台词顿时变了。 “原本我能把暗器使得神出鬼没,可昨夜我做任务的时候,不慎失手了。”水月话说到一半,声音就抖了起来,“我我的武功被废了。” 俞继暄不语,眼睛倒是微微眯了起来。 水月语无伦次,“我,我不敢让碧落泉知道,要是他们知道了,我肯定就活不了了。所以我,我” “所以你,便想瞒着碧落泉,另谋一条生路。”俞继暄接过话,笑了笑,“脑袋倒挺灵活的。”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一步一步地向水月靠近。最后,他蹲了下来,手指不轻不重地搭上了他的脉门。 水月的手颤抖着,他从未练过剑,手上没有剑茧,所以才会对俞继暄说自己擅用暗器。这也正是他选择用暗器高手源袂的身份来伪装自己的主要原因。 半晌,他眉头舒展,幸灾乐祸道:“真惨啊,你的两只手都被废了,以后别说暗器,提点重物都不行啊。”俞继暄顿了顿,一字一句道:“可是,我的府上,也不要废物的。” “我有用,我有用的!”水月连忙争辩道:“我知道,你一直想灭掉杀了白羽的那些杀手!我可以告诉你他们是谁!” 俞继暄的神色骤冷,他顿时回忆起了白羽死后自己焦头烂额的那段时间。谢敬那个老滑头,做事很难露马脚,整个任务从布置到完成都是在绝密的环境下进行。白府的人又都被杀了个干净,俞继暄根本无从查起。要不是他留意到碧落泉的倾桓,倾霜在白羽死前死后的关系变化十分剧烈,他就永远也查不到真相。 他冷笑道:“这个么,我已经知道了。倾桓,和倾霜,对不对?”他的眼神深邃了起来,“我已经送其中一个去黄泉了。” “不,不止他们。”水月低声说道:“还有水月和花镜。” 俞继暄眼神一冷,“哼,果然是他们。”他扫了水月一眼,说道:“你的确有用,打算怎么帮我?” “水月和花镜二人昨夜在邺阳城郊外和一江湖人士对峙了起来,受了些伤,此时应该还在那里修养。”水月抬起头,直视着俞继暄的双眼,“我可以给你带路。” 俞继暄站了起来,绕着水月缓缓地踱着步子。片刻之后,俞继暄笑了一声,示意手下人给水月松绑。“既如此,那现在就走吧。” 水月连连点头,丝毫不敢怠慢,领着俞继暄就往屋外走。 于是这一天,邺阳城的百姓们震惊地看到,俞家的家主出门了。 一队人马浩浩荡荡地从俞府出来后,便各自寻找隐蔽处四散而去,一瞬间,水月身旁便只剩下了俞继暄和两名蒙着脸的贴身侍卫。俞继暄冲着水月笑了笑,摆出了一个请的手势。水月皱了皱眉,走在了前面。 行走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水月看到了和倾桓,花镜约好的那棵树。他便向那棵树的反方向指去,那里放置了一些由花镜和倾桓二人的衣物做成的假人。由于距离远,所以看不真切。水月悄声说道:“禀家主,他们在那边。” 俞继暄许久不出门,这么一炷香的功夫已被大白天的太阳烤的头晕。他擦了擦额角的汗水,转过了身,背对着那棵树,顺着水月指的方向看去。 变故就发生在这一刹那。 寒光一闪,倾桓一瞬间就把剑刺进了俞继暄的后背。倾桓暗暗发力,剑刃噗地一声刺破了他的心脏,随后猛力拔出,大量鲜血顿时喷涌而出。俞继暄几乎当场便已死亡。 俞继暄的侍卫大惊,抽出武器便与倾桓厮杀了起来。水月在敌人之间周旋,慢慢退出了战场,返身冲着俞府的方向奔去。俞继暄的死并不是结束,接下来他们三人将要面对来自碧落泉的盘查。如果能够在俞府找到对碧落泉有利的东西,他们手里就有了活下去的筹码。而此时,俞府出动了大批人马,府邸内防卫薄弱,正是最好的时机。 这时候,四周隐伏着的众多侍卫冲了出来,企图将水月和倾桓二人团团围住。 突然,一把锋利的扇子从树上打着旋儿飞出,在割破几人喉咙之后,落回了花镜手中。花镜纵身一跃,抽出剑便冲入了人群中拼杀,那一骑当千的架势竟把众侍卫唬得一愣。 俞继暄的两名贴身侍卫武功造诣都非常高,但由于花镜一时间挡住了大部分敌人,倾桓得以专心对敌,而水月也成功脱身。他的速度非常的快,回到俞府对他来说花不了多少时间。 倾桓的武功明显凌驾于两名贴身侍卫之上,渐渐地,侍卫们的体力开始下滑,趋于劣势。 可是,倾桓没有看见,水月离去的时候也没有注意,有一个人正躲在树上,一双眼睛将战斗的全程看了个真切。他的手上握着一把重弓,在花镜冲出来抵挡大部分敌人的时候,树上的男人在弓上搭了三支箭。他将弓拉满,弓体被弦拉出的弧度几成圆形,弓弦颤抖着,张显着它强悍的力量。 男人的嘴角咧起一边,轻轻吹了个口哨,手一松,箭瞬间破空而出!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二十四章 中箭 花镜手中的剑飞速的舞动着,在空中划出条条带血的弧线。她被二十多个侍卫围着,却没有一个人敢贸然上前,反而被主动的花镜一个一个的取走性命。她的身上看不到一丝犹豫,无论是对人命的怜悯,亦或是对自己的珍惜。 突然,她感到一阵心慌,下意识地便向右疾闪一步。一支箭瞬间从花镜的腰侧擦过,划破了腰间的衣料。花镜一愣,还未来得及思考是从哪里射来的箭,一股巨大的冲力便从背后袭来,从右肩破出,溅起朵朵血花。 花镜一时间僵住了。 倾桓在她身边,清清楚楚的看到那支箭是如此强劲霸道,直接从背部穿过了花镜的身体,从她的右肩刺出红色的箭头。花镜被那股冲力震得微微前倾,眼睛中满是不可置信。在倾桓的脑海中,被逼在胡同里浑身中箭惨死的身影,与他眼前的花镜,重合了。 倾桓的脸色瞬间惨白,“花镜!” 花镜左手捂住腰上的伤口,凌厉地目光顿时扫向箭矢飞来的方向。她一个飞跃跳上了树,向俞继暄冲去。 第三支箭架在弦上,直直对着她。花镜毫不畏惧,她立刻举起剑向树上的男人刺去。 男人不紧不慢地射出最后一箭,他后脚一蹬,竟从树上坠落,背部朝地。由于瞬间拉大的距离,花镜的剑仅是扫到了男人的衣料,斩去了他的袖子。与此同时,花镜将手臂横在胸前,第三支箭急速穿透了她的手臂,巨大的冲击力使她顿时失了平衡,推着她向后栽去。剑从手中脱落,掉在了地上,发出了一声脆响,好似凄厉的悲鸣。花镜像片无力的黑色羽毛从树上落下,湮没于众多侍卫的寒光剑影之中。 倾桓飞跃过去,稳稳地接住了跌落的花镜,抱住她的同时也沾了满手的血。“花镜!”花镜受伤的两处由于强力的贯穿,血流不止。血液逐渐带走了花镜的神识与热量,她微微颤抖着,看向倾桓,却看不真切。 倾桓看着她渐渐失去意识的双眼,一边奋力抵挡攻击,一边咬牙低声道:“听着,我这就带你走,你给我活下来!” 花镜挣扎着坐了起来,脸色惨白,冷汗直冒。她冲着倾桓微微扬了扬左手,示意自己还撑得住。 男人在空中翻了个身,稳稳地落地。他嘴角带笑,眼神却寒冷至极。 正是俞继暄。 俞继暄看了看已经死亡的替身,再提起断了袖子的那只手臂,不屑地嗤了一声,冷哼道:“疯子。”他挥了挥手,数名侍卫涌了上来。 花镜啐了一口血,拾回了自己的佩剑,堪堪抵挡着敌人的攻击。倾桓护在花镜的身边,为她挡住了大部分的攻击。但那些侍卫好像彼此商量好了,所以的攻击全部都冲向花镜。几个回合下来,花镜又添了不少伤。 突然,一股凌厉的剑势如猛虎一般扑向俞府侍卫,前排的敌人尽数被放倒,后排敌人的动作也是一滞。 就这么一瞬的松懈,倾桓和花镜便逃脱了包围圈,向路的另一头跑去。 俞继暄冷笑一声,“追。” 浑浑噩噩之下,花镜几乎被倾桓拖着跑,原本夺命的箭矢都尽数被倾桓挡去,在这一刻,她发现自己身为杀手,还差得很远。 倾桓狼狈却坚定地挥动着手中的剑,方才逃走前用的那一招耗尽了他的气力,如今已有一点力不从心了。他纵身一跃,从窗户跳入了一间不起眼的农舍。里面的农家女被这浑身是血的两个人吓了一跳,还未叫出声来,一把剑便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得罪了。”倾桓眼神一冷,一掌将少女拍昏。他将房门锁好后,不由得呼出一口气。倾桓的衣服上尽是血污,但他所受的伤远没有花镜那般严重。俞继暄能射出这么霸道的剑,可见力气过人。挨了他这两下的花镜如今还能跟倾桓一起并肩作战,已经很不错了。倾桓揉了揉眉心,略疲惫道:“我们现在失去了与水月的联系,若不及时想出控制局面的方法,我们两个都会死在这里。”他静静等待花镜的意见,却不料只换得花镜清冷的一句:“先休息。” 不待倾桓转身,他便听见了一声闷响。 回过头后就看见花镜摔倒在地,头磕上了角落的草垛,呈半躺的姿态,她的脸色惨白,嘴唇没有半分血色,并在微微地发抖,腰腹处的血渍正在晕开。倾桓心里一凛,回想起方才那霸道的一箭,更是紧张了起来。他快步走上前,伸手欲扶起花镜,却不料一只手挡在他的面前。 “不必。” 倾桓感受到了花镜的拒绝,疑惑道:“怎么了?” 花镜低下头,看着倾桓悬在空中的右手上,横陈着一个大血口子,正滴滴答答地往下滴血,血珠大多没入了花镜黑色的衣料中。这是倾桓身上所受的最重的伤,但这伤是他为花镜挡下的。 花镜闭上眼,淡漠道:“你走吧。” 倾桓听到这一句,眉头不禁锁紧,他紧盯着花镜闭着的双眼,半晌才问道:“你什么意思?” “碍事。”花镜皱着眉,用一只手捂住右肩,血却止不住却从指缝中溢出,这幅样子任谁都能看出这名重伤的女子已经无法独自逃脱了。倾桓静静看着这一切,在压下了最初的不解和怒意之后,一个貌似可笑的想法突然涌现在脑海。 “花镜,”他犹豫道,“你难道是在担心我?” 花镜没有回答他,她仍旧静静地坐在角落,安静地仿佛已经死去。这一刻,倾桓想到了倾霜。倾霜她,就是这么死的吗在她之后,又轮到花镜了吗? 倾桓沉默片刻,半晌才缓缓开口。他的声音有些颤抖,“你们,为什么都这样?” 花镜缓缓睁开了眼,突然轻声问道:“你是怎么想倾霜的?” 未料想到话题突然转变,倾桓一时有些无措,他又想起了那一天夜晚,恬静的少女站在黑暗中,露出的温柔的笑容。一阵心痛如过电一般遍布全身,他的嘴唇不禁颤抖了起来,“我” 花镜突然冷笑了一声,“在我看来,她实在太没用。” 倾桓的瞳孔猛地收缩。 “所以我失望,但是也心疼。” 突然,从远处传来了阵阵脚步声。 猜想到可能是追兵来了,花镜对倾桓随意挥了挥手,示意他走。她撑起了身子,说道:“所以,她做不到的我一定要做到。同样都是重伤,她死了,而我”花镜的眼中闪过一抹狠厉,“要杀了俞继暄。” 倾桓没有动。他不是不明白花镜心中所想,花镜伤的那么重,没有一点威胁,无论谁进来都会放下警惕,更何况俞继暄性格阴狠,定不会让花镜死的太快。而这,可能是现下唯一一个近他身的机会。若自己此时在这里,俞继暄的警惕心仍存,可能只会命令侍卫用乱箭射杀他们,机会便会丧失。 如今状况下,不会再有比这更好的办法了,而且如果成功的话,至少能有一个杀手活着。 更重要的是,倾桓明白花镜面冷心软,她恐怕宁可死,也不愿拖累自己。 倾桓想到这里,便抬头凝视着她,镇定说道:“花镜,我不信,你的下场只有一个死字。”听着逐渐逼近的脚步身,便不再犹豫,他猛地攀上房檐,却没有离开房屋。 花镜一愣,眼中波光流转。随后她笑了笑,便放松地靠在草垛之上。 她原本以为,杀手应当不惧死亡,在任务失败后,会毫不犹豫地自尽,以保全自己的组织。可她,还有太多的事没有做,太多的话没有说。 生的渴望,缘自内心的不甘。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二十五章 被动 俞继暄破门而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样的花镜。血已染湿了大片衣襟,整个人狼狈不堪,而她的神色却十分平和,并未有半分慌张。他抬手示意身后的弓手暂停攻击,自己跨过了门槛,向她走了过去。花镜注意到他的走近,伸出颤抖的手摸索着不远处的佩剑,俞继暄迅速一箭,将剑打偏至更远的地方。 花镜的手停顿了一下,但没有丝毫恐惧。她微微抬起头,“想杀便做,我不会回答你的任何问题。” 俞继暄笑了,“你们的所有我都知道,我有什么问的?你们是受谁指使的?不就是谢敬么。你们的目的是什么?那更简单,不就是杀我么。”这时,他突然想到了什么,“还别说,我现在真的想到了一个问题。” 他凑近花镜的脸,慢吞吞地问道:“碧落泉杀手分为上中下三阶,你是哪一阶?” 花镜侧过头看着他,不明白他想做什么。俞继暄倒似是懂得她的疑惑,解释道:“如果是泉阶,那直接丢你去喂狗;落阶,便受几天罪,尸体丢到碧落泉门口;如果是碧阶么哼,我不介意让全城百姓看一场好戏。” 碧落泉碧阶杀手实力卓群,人数寥寥无几,俞继暄这么做,无非是利用杀手的身份给予碧落泉不同程度的震慑。 俞继暄突然意识到了话里的漏洞,“不对,若是你一直坚持自己是泉阶,岂不是就没趣了。” “谁说的?”花镜很满意地看到俞继暄一愣,缓缓开口道:“我是碧阶杀手。” 突然间,原本虚弱地连剑都拿不起来的花镜,猛地展开一把扇子,利落的向俞继暄划去。俞继暄下意识地后退,胸前的衣襟顿时被划破。花镜合上扇子,转而向俞继暄的喉咙刺去。 一切都在一瞬之间,花镜这一招在水月的催促下练了许久,本来并未将此招放在心上,而事实证明,水月的确是极富有远见。 蓦地,俞继暄的头向一旁偏去,扇子仅划破了脖颈浅层的皮肤。下一刻,俞继暄一手猛地掐住了花镜的脖子,将她提了起来。在花镜明显的惊愕眼神注视下,俞继暄冷笑了一声,“真是小看你了,这么多年,原本从未有人伤到我。” 花镜感受到了压倒而来的窒息感,她心里震惊不已。除了水月,明明碧落泉之中没有人能够躲过这一招。或许,自己只是仅仅活在小空间中,一个只有她和碧落泉的世界。而离开了这个世界,她什么都不是。 黑暗袭来,她终于闭上了双眼,手中的武器无力地滑落在地。 恍惚间,脖子上那只有力的手突然松开,她倒在地上,眼中朦胧的世界经过旋转后是如此的不真实。仿佛俞继暄痛呼了一声,花镜刚刚认清了这一点,就感到身体一轻,她被人背了起来,并被那人拿着迅速逃出了房间,向院外奔去。 “花镜!你撑着点!”耳边传来倾桓焦急地呼喊,花镜一时有些分不清现实与幻境,不过倒是听出了倾桓的声音,她用虚弱的声音问道:“俞继暄死了吗?” 听到她沙哑的声音,倾桓心里更沉了一分,但脸上露出了笑容,“花镜,我潜伏在房里,可不是为了杀俞继暄的。” 花镜听到倾桓这话,不由地愣住了。 “碧落泉的任务,在你心中就真的这么重要?”倾桓的声音不大,甚至有些虚弱,“在我的心中,你们的性命才是最重要的。” 这时,花镜才看清倾桓在方才的对峙中已然伤痕累累,背着她跑的那一段路上已经留下了一串血斑。她看向了倾桓,看到他全然不顾正在流血的伤口,仍全速地奔跑。尽管如此,追兵和他们的距离还是在逐渐拉近。花镜的眼神暗了一分。 倾桓的声音不大,却十分清晰:“我能杀山贼,恶霸,杀手,但我却无法对无辜的女性和婴孩下手。我确实是连累了你们。”他顿了顿,眼神黯淡了下去,“以后,不会了。” 花镜沉默不语。她抓着倾桓胸前的衣襟,衣料慢慢往手心里攥紧了几分。 在倾桓和花镜重伤垂死之际,水月成功地潜入了俞府内部。 水月一进入俞继暄的房间便被里面各种各样的金属物件闪花了眼,与俞府院落内的雅致不同,俞继暄的房间透着金属的冰冷气息。水月缓缓抚摸着金属制的桌椅,书柜,渐渐陷入沉思。 他嗅到了机关的味道。 水月在碧落泉无需终日练武,可没有武力,早期他过的十分艰难。为了提升自己的实力,他读了很多书,对于机关也小有心得,不然是做不出送给花镜的那把扇子的。 在进入俞继暄房中的那一刹那,水月便肯定了,这房里有机关。 他仔细摸索着房内的每一件家具,在摸到桌子底部的时候手停住了。水月没有考虑过多的时间,果断地挪动着桌子底部的那一面,成功地将桌底的金属板移开。水月拉下藏于桌体内部的金属环,一个小箱子掉落在他的手上。水月小心翼翼地打开箱子,里面的东西却让他一愣。 一本普通的账本。 水月将那账本来来回回翻了很多遍,确定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后,不禁郁闷起来。这么普通的玩意,居然还要层层机关锁起来。 不过很快,水月就明白了原因。 接下来的时间,水月继续探索了起来。他抽出一本书,就能连带着打开暗室的门,然而暗室里装着的只是一些财务。他旋转桌上的圆镜,随着圆镜的上升桌面内部的空间得以暴露,然而里面却什么都没有。他移动床头的金属装饰,抽出了床内的暗格,然而里面也只是放着几件旧衣物。 忙活了半天的水月明白了过来。俞继暄是一个爱好机关的人,他的房间里机关暗格密布,但是他真正需要保密的东西只放在其中的几处暗格中。他这般布置,无疑是增加了水月的搜寻难度。 水月在俞继暄的房中翻找了很久,额上的冷汗渐渐流下来了。他现在的感受很陌生,水月每一次行动都十分有计划性,而每一次的结果也大抵都与他的预料相符。不仅如此,他的洞察力超乎常人,经常能够轻松点出敌人的弱点。 可是,面对俞继暄,他的脑袋似乎不够用了。 眼睁睁看着时间一点点流逝,水月明白他的时间不多了。到时候,无论有没有发现,他都得离开俞府。而这一离开,就很难再进来探寻了。 就在这时,水月又重新注意到了一开始放置账本的盒子。他又向桌底摸去,探到了那块被移动的金属板。 突然,水月摸到了什么,猛地一抽,从金属板中又抽出来了一块极扁的储物空间。 里面放着一张泛黄的纸。 直觉告诉水月,他要的东西找到了。他迫不及待地把叠着的纸展开。 纸上画着一名额上贴着花钿的女子,她的眼尾微翘,略带风情,含情脉脉地看着前方。那女子虽然给人的感觉十分妖艳,但单从面相上看,却是极为清纯的。 在这时,水月敏锐地听到了院内的异动。他迅速翻窗而出,两步跃至树上,屏息凝神。 果然,不到片刻功夫,俞继暄便出现在眼前,身后跟着数名侍卫。水月惊讶地看着这一幕,他没想到俞继暄竟然还活着。他当即心里一沉,不知道花镜他们怎么样了。 正当他有些走神的时候,数把吴钩在空中旋转,顿时将他栖身的树木绞了个碎。 水月从树上轻盈落地,身后木屑不停的掉落,一棵大树就这么倒了下去。水月转头,冷眼看向吴钩飞来的方向。 突然,无数箭矢朝着他如雨般落下,他站过的地方顿时被嗖嗖飞来的箭射的面目全非,一时烟雾四起。 待烟消散之后,水月依旧站在不远处,他的衣服上多了几处破损,但并没有伤口。他眯起了眼睛,看着对面的俞继暄,以及身后众多的弓箭手。 俞继暄似乎有些惊喜地吹了声口哨。“这么两拨攻击下,竟然还没弄伤你。水月,你简直不是人。”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二十六章 情愫 “你何时认出我的身份?”水月冷冷地看着他,维持着表面的镇静,可他早已心绪不宁。这个俞继暄,比他以前遇到的所有对手都强,他不仅认出了水月的伪装,还识破了他藏身的位置。要不是倾霜的死让他对俞继暄有了警惕心,否则,如果这是一个普通任务的话,他与花镜还不知要死多少回。 俞继暄一笑,“自然是从你敲响俞府大门的那一刻开始。”他十分满意此时水月眼中的震惊,“你的心思好猜的很,都写在脸上了。” 水月一愣。 不可能,这是不可能的。这么些年他放弃习武,终日琢磨人心,研究作战方案,锻炼自己的速度与洞察力,总算是具备了相当出色的自保能力。怎么可能,会被这个以前从未见过面的人看穿呢! 他从来,都没有失败过。 那花镜花镜呢?! 水月一惊,下意识地往院外跑。与此同时,又是漫天箭雨铺天盖地的向他袭来。水月只能尽力躲避,待避完了所有的箭后,俞继暄却挡住了他的去路。“现在才担心你的同伴,已经晚了。”他笑了,“你的速度果然很惊人,所以我此行,就只带了这些远程兵器。” 水月咬牙,这家伙,把他什么都看透了。 一波又一波的攻击袭来,俞府的侍卫们一边持续远程攻击,一边在逐渐围成一个圈。水月暗叫不好,看来此人知道自己的攻击力低下,只要一被包围,就几乎没有突围的可能。只要不停地对他攻击,他终究会因为体力不支而中招。而只要一旦受伤,他就离死不远了。 水月的冷汗直冒,他从来,都没有这般被动过。 坚持了一段时间后,水月的体力已是飞速下降。俞继暄无聊的打了个哈欠,“还没死啊,这么耐打。”他的眼中透露出兴奋的神色,“谢敬眼光不错,你们这几个杀手,确实个个都很特别。” 俞继暄懒洋洋道:“你似乎很少尝到失败的滋味,如今被我打败,滋味如何啊?” 水月冷冷地回答道:“我没有败。” “哼。”俞继暄不屑地看着他,“从你们杀了白羽的那一刻起,我就注意到你们了。现在,你们的优势劣势我全都知道。你还没有败?” 水月的眸子一沉,“你果真厉害,碧落泉里,都能有内奸替你卖命。” 俞继暄的脸色也顿时冷了下来,他一扬手,第三波箭矢再次向水月飞了过来。 前方又是一阵烟生了起来。 俞继暄皱了皱眉。待烟消散时,前方除了无数的箭矢,便什么都不剩了,没有水月的影子。俞继暄冷笑,没想到,水月这么快就找到了突破口。不仅如此,他方才逃脱的时候速度明显又快了不少,连自己都跟不上。 俞继暄转身回到房屋的时候,就发现屋内被翻过了。正对面的桌子暗格大敞,桌底的金属板里的空间也被抽出,里面的东西没有了。 还真的让他找着了。俞继暄叹了口气,心想罢了,拿走就拿走吧。凭水月现在掌握的消息,恐怕还推断不出碧落泉的内奸是何人。 脱离俞继暄威胁之下的水月奔跑在邺阳城的街道上。他一开始跑得很快,从城南跑到城北,再出了城。水月看着城外郁郁葱葱的树林,和条条蜿蜒的小路,脚步渐渐地缓了下来,最终停下。 他不知道该往哪里去。 他知道他该去找花镜,可他不知道花镜在哪里。 水月小的时候,曾经在碧落泉里听到了一个可笑的故事。故事的主角是一对青梅竹马的杀手搭档,数十年的相随让他们培养出了默契,他们就像彼此肚子里的蛔虫,很多事都不需要言语,只要相互间一个眼神便能心领神会。可是,一场变故让两人被迫分头行动,然后,女搭档没有回来。男搭档尝试寻找那女孩可能藏身的地方,可是没有结果。他以为他的搭档早已遭遇不测,便最终放弃了寻找,回到了碧落泉,不久就有了新的搭档。 一个月后,女孩发臭的尸体在一座深井中找到。那座深井,男搭档的视线曾经落到它附近许多次,却从没有一次为之驻足。女孩为何要躲进那种地方已不为人知,不过能够确定的是,当时躲进去的时候,她可没有想过自己会死在那里。 因为那附近,被那女孩标记上了许多隐秘的记号,虽然隐蔽,但与她经历过无数训练的生死搭档一定能发现。 可是,她却饿死了。 一个被饿死的杀手。 听到这个故事之后的水月,彻底看透了碧落泉里的人情关系。每年间,碧落泉死亡的杀手着实太多,而他们,往往死的不为人知。他们死的不起眼,因为碧落泉有的是替补。 水月不相信真的那么寸,那名男搭档到处都找遍了,硬是没有发现女孩留下的众多记号之一。在他心里,或许恰巧早已厌烦了他的搭档。所以,他没有上心,甚至是放任那女孩濒死。 这便是,杀手的数十年交情。 水月不会武功,以后如果这种事情降临到了他的身上,被抛弃的那个人,只会是他。 所以他不信,不信任何人,尤其是他的搭档。 众人都知道水月冷漠,可这已是他保护自己的唯一方式。他曾立誓,以后,他不会做对自己不利的任何一件事。现在,花镜失踪了,他应该立马回到碧落泉,向陆善大人报告,然后静静等待便好。在这段时间里,他应该尝试物色新的搭档。而花镜如果死了,便省去了他找搭档的时间;如果她背叛了,碧落泉会追杀到她死为止;她的确可能完好无损的回来,但几率太小了。 可水月此时,居然萌生出了一个荒唐的想法。他想瞒着碧落泉,直到找到花镜。即便水月不想承认,可花镜这个人,比他想象中的还要重要。 水月不知道,他是在何时何地开始,对花镜,抱有了这种感情。这份心情一开始就像一滴水,埋在他的心底深处,在他没有知觉的情况下一点点汇聚。于是,当他发现的时候,它已是汹涌的洪水,将他脆弱的堤岸瞬间摧毁。 他记得,在花镜最初成为他的搭档时,她的实力其实是很不起眼的。那个时候,水月已经能够察觉到谢敬对他的重视,他本以为,他的搭档会是所向披靡,力挽狂澜的强劲同伴。 结果,却是她。 花镜的天赋实在是很一般,虽然她每天都勤奋苦练,但十年间,她败给了许多人,受了许多伤。她的败绩,让水月无法把她与强者联系起来。再加上,她那与阴冷的性子极不相符的,轻柔的嗓音。 在她跟倾霜对峙的时候,水月认为,她肯定赢不了。而事实,也的确是这样。在她和俞继暄对战的时候,水月依旧认为,她会输。以他的风格,如果一件事胜率实在太低,这件事便不值得继续做下去。所以他觉得,花镜该认输了。 可现实是,花镜以伤及右肩的代价,刺中了倾霜的右手,让她失去了战力。现实是,她的腰被射穿了一个洞,却能以自己为饵,让俞继暄受伤。她认输,但她却不放弃。 有的时候,她没有能够让对手折服的实力,却总能以自己为代价,达到她的目的。 花镜的可怕,碧落泉众所皆知。而可怕之处,不是在于压倒性的实力,而是对自己近乎极端的残忍。这样不要命的人,这样的对手。 在意识到这些的时候,水月才猛然发觉,他认识花镜十年有余,却从没有见花镜掉过一次泪。 水月明白花镜的脆弱,但在他一次次以为花镜无法继续下去的时候,她却还能坚持。他从没有见过,这样既脆弱又坚强的人。 有的时候,他看到花镜面无表情的坐在树下,无视正在流血的伤口,他会感到十分的不愉快。现在想想,恐怕那时,自己的心境便已经有所不同。 你究竟在坚持什么? 这是水月十年来,一直想问,却又没有问的问题。 花镜不善言辞,她总是一个人默默地行动,没有人知道她在想什么。她的眼睛,却执着地追随着前方,她如此拼命,丝毫不顾忌这条布满荆棘的路,已经将她划得遍体鳞伤。她的眼中,只有前面的路,没有其他。 而这样的双眼中,居然一直有水月的影子。 水月跌坐在树下,茫然地看着四周。 如果不是他判断俞继暄不会武功,便不会忽略那致命的攻击力。如果不是自己低估了俞继暄的实力,他便不会半途回到俞府寻找内奸的线索。如果不是自己那自负的决断,花镜此时便应该在他身边,一言不发,但眼神始终不会离开自己的身边。 水月将头靠在树干上,无神地看着交错的树枝。一阵风拂过他的衣袖,吹得他的心空落落的。他没有想过花镜有一天可能会离开自己,更不知道一想到她可能离开,自己居然会这般难受。默默地,却毫无保留全心全意地信任自己的花镜。即便,自己从未信任过她。 或许,只是擅自以为从没信任过。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二十七章 低谷 这夜,水月做了一个许久都不曾做过的梦。 在梦里,一个凶狠的男人拿着剑追他,他不停地跑,不停地跑,喉咙中渐渐有了血腥气。男人最后追上了他,一脚将他踹倒在地,毫不犹豫地一剑将他的手臂钉到地上。涂过药的剑被血滋润着,伤口迅速向外溃烂。 年幼的他疼得冷汗直冒,喊叫连连,可那男人似是没听见一般,剑刃仍旧一寸寸地深入,直到一个瞬间,他的手仿佛脱离了他的控制,完全感受不到存在。 那男人将剑拔起,扬起一摊血渍,复又狠心地刺入另一只手。 按照水月以往梦境的经验,在剑入肉的那一刹那,他便会醒了。可是这一次,花镜突然出现在他的梦中,她格挡开了那男人的剑,覆在水月的身上挡住攻击。 一瞬间,血珠飞溅,将水月浇了个透。 水月猛地惊醒,发觉自己就这么在树下睡了一夜。他抬起了自己的右手,轻轻地握了握。年幼时常会梦到这一幕,频繁得让水月一度相信梦中的就是事实。 水月偏过头,不再看他的右手。他站了起来,向远方走去,步伐里多了一分坚定。 天,已经亮了。 大早上的,木槿就听到了敲门声。昨夜她忙前忙后地几乎没有合眼,此时已是十分疲累了。她甚至想,今日干脆就先关门一天,可又担心有人患有急症前来求医,犹豫再三,她还是去开了门。 结果她一开门,就看到一个面相清冷的男人站在门口。那青年的眉眼长得还算柔和,却由内散发着一股冷冽之气,让木槿不禁产生了关门的冲动。 那青年便是水月。他淡淡地扫了木槿一眼,沙哑道:“花镜和倾桓在你这里?” 木槿来不及反应,便听水月继续道:“如果他们伤的很重,还想活下来的话,多半会寻求你的帮助。” 木槿暗道这青年好生厉害,把倾桓大哥的心思猜的这般透。她侧过身,“他们在里面呢,已经无大碍了。” 水月静静地跟着木槿进入医馆,来到了花镜的床边。在微弱阳光的照射下,花镜的伤口和死一般的脸色一览无余。被子堪堪盖过她的胸口,肩膀上渗着血丝的绷带露了出来。花镜的右手覆在腰部的被子上,也是缠上了一层层的绷带。 水月站在身边,眼睛盯着花镜昏死过去的脸,替她把被子掖了掖,右手也被重新放进了被窝里。他迟疑地伸出手,用颤抖的指尖触碰着花镜的脸庞,又探了探她的鼻息。 花镜的脸一片冰凉,气息微弱,但还活着。 水月心想,她的伤还挺重的。那时的自己,怎么就这么笃定,让花镜承担了如此大的风险呢?他从发现自己看待问题比常人敏锐之后,就一直保持着不败状态,不知何时开始,他已经渐渐觉得无人能及了。他时常感到骄傲,因为自己不会武功,却仍能在碧落泉中活得很好。 可他将很多事情看得那般明白,却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在变得自大这个事实。 水月的眸色沉了几分,他将手指缩了回去,对木槿淡淡说道:“劳烦照顾她。”随即转身离去。 倾桓的身体十分结实,伤势恢复的速度远快于花镜。在花镜一直处于沉睡状态的时候,他已经可以下床走路了。倾桓苏醒的时候,居然看到了水月有些失落的身影,不由地揉了揉眼。等他开始在院内做一些锻炼的时候,发现水月似乎变了。 水月不再看书了。 然后有一天,倾桓注意到水月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花镜的佩剑。随后,他惊讶地看见水月将花镜的剑拔了出来,在空中比划了几个招式。在倾桓看来,水月的剑法奇差,但天赋却不低。对于一个简单的招式,他虽然做不了几遍手就颤抖不止,但他的第一剑却总是能领会到精髓的。 倾桓心想,如果水月的筋脉没有受过伤,或许他能走得比谁都远。 可惜,水月握剑不过片刻,便再也挥不起剑。当他挽起的一个剑花都抖成了筛子的时候,便停止了练习,放弃了。他放弃的干脆,可倾桓看着看着,却似乎感受到了水月心底那分纠结的不舍。 倾桓不禁走上前去,轻声说道:“水月,歇一会吧。” 水月呼出了一口气,脸色很不好看。“走开。” 倾桓沉默了一会。“我知道俞继暄给了你很大的压力,他不仅有计谋,洞察人心,还有着高超的武力。可你要知道,他不止是比你强,他比我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人都要厉害。所以,你完全不必如此自责。” “别说风凉话了。”水月冷眼瞪了倾桓一眼,“我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你心想,水月只有脑袋和速度能有点用,可他现在被压制住了,所以就没用了,对不对?” 倾桓急了,“我没有这么想过!你不是我,怎知我心中所想?” 水月看着他半晌,苦笑道:“是吗,原来我现在连人心都猜不透了,不还是没用么?” 水月眼神中突然充满了凄凉。他猛地将剑插入地面,剑锋发出了一阵刺耳的声音。他的双手剧痛不已,却仍握着剑柄大口喘气,肩膀微微起伏着。 突然,久违的清冷声音传来,像一滴水掉入平静的湖泊,泛起一阵涟漪。 “不是。” 水月愣了一下,猛地转过身去。他看见花镜一脸苍白,披着单薄的外套,发丝尽数垂下。她虚弱的靠在门口,手扶在门边,平静的看着他。花镜看着水月,用虚弱,但是坚定的声音请求道:“水月,陪我走一走吧。” 感受到花镜注视的水月心里突然一颤,他转过头不去看花镜的眼睛,没有说话,却也没有开口拒绝。在花镜缓缓走过他身边的时候,水月默默地跟了上去。 花镜走的很慢。水月记得上一次二人一起散步的时候,还没有接触倾桓和倾霜。那时候的花镜,因为自己突然流露出了对倾霜的尊敬,而变得疑惑不已。时隔几个月,却似乎已经过了几年。 一阵风吹过,将花镜穿的十分随意的中衣衣领吹起来了一点,露出了脖子附近缠着的纱布。被风吹到的花镜觉得有些冷,不由地伸出手挡着风。水月看到不远处有个歇脚处,便建议道:“还是不要再继续走了。” 花镜沉默了一会,点了点头。 然后,一件衣服披到了她的身上,似乎带着些许冷意,却让花镜的心里一阵温暖。少了一件衣服的水月貌似也不觉着冷,他静静地扶着花镜坐下休息。 花镜坐下后,有些不安分地扭了扭,脸有些红。“好像老婆婆。” “嗯?” “被儿子搀着,”花镜不好意思地拢了拢外衣,“还是孝顺的儿子。” “”水月无语,但是表情稍微放轻松了一些,他笑道:“如果有我这样的儿子,你肯定操心坏了。” 花镜沉默了一会,突然开口道:“对不起。”她重复道,“对不起,水月。” 水月一愣:“为什么要道歉?” 花镜看着不远处的树木。正值秋季,树叶从枝干上脱落,随风飘荡着,最终缓缓落地。“我不是最强的,却是活得最安全的。”花镜慢慢说道:“外人看,是我一人独自冲锋陷阵。然而,其实是你一直在保护我。而我,一直在依赖你。”花镜微微低下了头,“我是个不称职的搭档。” 水月没有说话,尽管在花镜开口的那一刹那便想否认。可不知怎的,就是发不出一个音节。纠结过后,水月有些丧气地偏过头去,“我敌不过他。” 花镜听到水月这么说,不禁愣住了。“我从不知道你认输的这么快。” “我不得不承认,俞继暄比我厉害得多,他把我全部都看透了。我们有很多的相似之处,可我却没法做到和他平齐的地步。”在这平淡的语调之中,透出的是怎样的苦涩与挫败。 花镜注意到了水月的手,基本没用过剑的水月在这短短时间内将手磨出了许多血泡,看上去很是凄惨。 突然,花镜牵住了他受伤的那只手。 水月明显反射性地抖了一下,可是花镜丝毫没有放手的打算。“水月就是水月,”她的眼睛注视着他,“是自信,又冷静的。” 花镜顿了顿,迟疑道:“可以请你继续保护我吗?” 水月愣了一下,随后立刻领悟到花镜这句话所涵盖的意思,不禁失笑。她总是这样,做事说话都是隐晦的,稍微一不注意,就会忽略她的好意。 可是水月是真的感到了安心。他的眼神变得坚定了起来,“我不会让你再受伤的。”说罢,水月想到了一件事,脸色顿时又阴沉了下来,“我听倾桓说,你即便自己的性命不要,也要杀了俞继暄?” 花镜十分自然地点了点头。 水月的脸色更难看了。“下次不许这样。” 花镜皱了皱眉头,显然有些不解。她本想问一下为什么,但看到水月露出了罕见的紧张表情,便默默地又点了点头。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二十九章 振作 水月望向远处,看见花镜正拿着一把小烟花。那是最简单的烟花,仅由一根铁丝与涂在上面的火药组成。虽是这样普通的玩意,花镜却十分新奇地一直在研究。木槿兴奋地跑到花镜身边,给她的烟花点上了火。 看见手上的烟花点着了,花镜一开始吓了一跳,但是不一会儿便习惯了这不断迸发火花的小玩意。她静静地盯着烟花顺着铁丝蔓延,听着“呲呲”的声音,心情不由地也愉快了起来。 水月见状,也默默地点燃了一根。 “这个还可以这样玩。”木槿开心地拿起几把小烟花,给花镜示范着。小烟花们点燃之后,木槿摆了几个曼妙的舞姿,燃烧的烟花因为手的摆动而在黑夜中不断划出美丽的弧线。木槿笑着,“怎么样?很漂亮是不是?”她把剩下的烟花递给花镜,“花镜姑娘不妨也试一试。” 花镜诚实地回答:“我不会跳舞。” 木槿眨眨眼,“不一定要跳舞啊,随意拿着烟花划几下都很好看的。” 花镜看了看手上的烟花,随意地划几下? 她沉默了一会,随后将烟花放在两只手上,小心地将它们点燃。刹那间,漂亮的烟花出现了。 突然,一道烟花的花火凌厉地在空中划过。之后,只见花火快速地在空中不断划出干脆漂亮的弧线,时而蜿蜒,时而笔直。花镜对着月光来回挥舞,没有木槿那样的温柔气息,但是利落的动作配合快速划过的烟花,赋予了花镜一种独特的气质。 那是一场,月光之下的烟花剑舞。 水月手中的烟花突然掉落在地。 烟花代替手中剑,花镜就这么握着烟花棒漂亮地施展了一套剑法。平日里找找取人性命的剑法今夜却似乎被削去了戾气,只剩下了让人惊叹的美。 水月丝毫没有注意掉落在地的烟花。烟花触碰到湿润的草地后,光芒很快就熄了。倾桓察觉到了水月的异样,发现他呆呆地站在那里,呆呆地望着那朵开自鲜血之中的冷艳之花。倾桓看了一眼地上的烟花,突然说道:“或许,杀手的恋情就像烟花一样,绽放出一瞬的光彩,然后立刻陷入永远的沉寂。”话说到一半,倾桓顿了一顿,“水月,我是这样,你也是这样。” 水月的身体颤抖了一下,半晌,他的语气中略带了些嘲讽。“没想到,这一点我们的看法倒是一样的。我”他的眼神暗沉了几分,“我不会走上和你一样的路。” 倾桓笑了笑,没有说话。 木槿和花镜在半个时辰内便一起把所有的烟花都放完了。直到最后一根烟花燃尽,木槿才依依不舍地准备回去。在回去的路上,木槿不停地向倾桓描述着花镜舞剑有多么多么的漂亮之类的话。倾桓只是笑着听她说话,自己并没有发表看法。 尊敬,却不亲近。 花镜和水月自然被那二人落在了后面,二人也是一言不发,就像往常那样一般,花镜紧紧跟在水月后面,保持着一个身位的距离。只是走着走着,水月破天荒地有了不自在的感觉。可是,仔细想想,这与以往并无半分不同。那时的水月走得轻松自在,而现在,他竟然想让花镜走快一点,和他并肩。这样的话,他只要稍微偏过头,就能够看见她。 想到这里,水月的脚步渐渐放慢了些。 花镜从善如流地调整了自己的步速,依旧是一个身位的距离。 水月不禁有些失望。 迟钝的花镜并没有注意到水月的心情变化。确切的说,她注意到水月的情绪有了一点点的低沉,可她以为水月是被走在前方的倾桓,木槿二人影响了。水月可能也觉得,倾霜的死有点可惜。可是花镜不得不承认,木槿和倾桓走在一起,感觉真的好和谐。 突然,花镜开口道:“木槿姑娘,说不定是个好女孩。”她低下头,“她和倾桓,很配。” 水月瞟了一眼前面的二人,淡淡说道:“倾桓不会接受她的。他其实和倾霜一样,表面对人温柔和善,而骨子里,却是执着又冷酷的。” 花镜不解地看着他,可水月不着痕迹地避开了她的眼神,沉默不语。 自那晚烟花节后,又过了些许日子。所有人的生活似乎都平静了下来。 看似,平静了下来。 花镜伤好后,他们三人便告别了木槿,回到了碧落泉。花镜每日所做的事情与平常无异,依旧是锻炼身体,练剑,练扇,练轻功。倾桓没有了倾霜陪着对练,有时会过来找找花镜,顺便指点一下花镜的剑法。不过花镜和倾桓的武功路数不同,倾桓也帮不了太多。 他们三个人之中,变化最大的还是水月。 水月倒是不再尝试练剑了,他把自己关在房子里,每天不知道在忙活些什么。一开始他琢磨了几日从俞府拿过来的画像,但研究了几日后没什么进展,便就暂且搁置了。接下来他忙活的事情,就连花镜也不知道了。 原本在花镜练剑的时候,水月会坐在旁边静静地看书,而现在,空荡荡的庭院里只剩下了花镜一人。饶是花镜再迟钝,在练剑之余,也会在树下驻足片刻,有些寂寞地望着水月紧闭的房门,直到确定那房门短时间内不会打开后,花镜才慢慢腾腾地重新练起剑来。 终于有一天,伴随着一声巨响,水月房门的两块门板轰然落地。从房内伸出像蛛丝一般的细线,似是有灵魂一样地缠住房前的树木。下一刻,粗壮的树干被切成了数块,整棵大树缓缓倒地,扬起了阵阵尘土。 被释放出的细线听话地收回房内,缩回了水月的衣袖。 水月从房中慢慢走出,许久没直接接触到阳光的眼似乎有些不适应这刺眼的感觉,他抬起手微微挡了一下。 待水月放下手后,他看见在他正前方的花镜。她静静地站在那里,右手还提着出鞘的剑,直愣愣地看着他。阳光照在她的身上,描摹着她的面容。经受阳光洗礼的花镜褪去了一身戾气,此时她的表情居然有点傻。 水月倏然一笑,他阔步而来,向着花镜走去。花镜起先愣了一下,很快便心领神会,在水月经过她的那一刻便紧凑地跟了上来,维持着一个身位的距离。 水月走在碧落泉的道路上,突然身侧的阳光一暗。 倾桓来到了他身边,神色轻松地和他们走在一起。水月释然,便收回了视线,三个人信心满满地走出碧落泉,向着邺阳城的方向出发。 太阳,正在冉冉升起。 带着古朴风格的雅致庭院里,鸟歌于树枝之上,鱼游于池塘之中,一派宁静祥和之景。一座红色的小木桥横跨了整个池子,俞继暄站在桥边,抛撒饵食,打发着池里的鱼儿。饲料投入水中的那一刻,顿时引起了阵阵涟漪。俞继暄盯着那水波,微微发起呆来。 突然,一个蒙着面的贴身侍卫出现,单膝跪在他的身边。“少爷。” 俞继暄头也不回,“说。” 那名贴身侍卫身着黑衣,由于蒙着脸,从外表上辨不清他的性别。而他开口的时候,发出的居然是女子的声音。她继续汇报着,“西庭发现了入侵者,还请少爷前往安全之处躲避。” 俞继暄眼中闪过了一丝讶色,不过很快脸色又平静了下来。“敢在白天就来的,恐怕也就只有水月那一帮人了。”他不紧不慢地收起了鱼食,“说起来,他和我倒有些相似之处。” “少爷,”侍卫重复着,“请少爷先避——” “啰嗦什么,他们伤不到我的。”俞继暄摆手,“把弓箭队叫过来,你把另一个侍卫找到也一并带过来。” “是。” 过了几分钟,一个衣着与方才的侍卫不一样的人赶来汇报,身上还带着血。那人呕出了一口血,“少爷西庭只有一个,一个人,但我的小队目前只剩我了” 俞继暄挥挥手,那人便颤颤巍巍地退了下去。俞继暄的脸上渐渐浮现出了笑容。没有想到,一直秘密在宅子内活动的探查队也被发现了,那个叫水月的杀手真是越来越让他中意了。更让他吃惊的是,这个从没失败过的人竟然没有被上一次的挫败打趴下,而是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便重新振作了起来。看来,水月这个人不仅有着娴熟的理性判断,还具备着坚强的品格。不过,这样一来,他们的分布也暴露了。能在几分钟之内杀掉多数在西庭的情报人员,但并未杀完,说明此时再西庭的是重伤未愈,实力在三人之中排列第二的花镜。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三十章:血上花 就在俞继暄这么推测的时间当口,突然从东边传来了一声哨声。俞继暄意识到,这是东边有敌人入侵的示警。他站在原地,静静等待了数分钟,尚未有人前来汇报情况。这说明,东边的探查小队已经全灭。那么,在东边入侵的必然是杀手倾桓。而不会武功的水月,肯定躲在波及不到的地方,默默操纵着全局。 短短的几分钟内,俞继暄身后的队伍已经集结完毕。 俞继暄的思路已经清晰了。西边的花镜无需管她,以她现在的身体状况是绝对攻不过来的。所以,西边的攻击仅仅是佯攻。他的重点应该放在东面,倾桓的攻击力才是最值得注意的。 想到这里,他向身后的人吩咐道:“弓箭手把院子围起来,找到在院内隐藏的人。其余的人,去东面。” 身后的侍卫瞬间离开去完成各自的使命了,剩下的两个侍卫留下保护着俞继暄。俞继暄继续悠哉地喂着他的鱼儿,岿然不动。声东击西么,很经典有效的手法,不过实施得太过死板。果然,水月也就到此为止了。 突然,他感到后背产生了一丝凉意,便出于本能的向左躲去。 不料,一把剑干净利落地刺中了他的右肩。霸道的剑直直刺穿了他的肩膀,红色的剑刃破肉而出,伴随着木料撕扯的声音,瞬间插入木桥的栅栏中,将俞继暄生生钉在了桥的护栏上。剧痛立刻冲上了俞继暄的肩膀。 俞继暄一惊,他身后两个侍卫的其中一个正拿着刺中他的那把剑。另一个侍卫见状便欲拔剑护主,然而不知从哪里飞来一把扇子,顿时划破了他的颈动脉。他立刻瘫软在地,血从桥上滴下,立刻染污了一池清水,吓跑了池里的鱼儿。 俞继暄的感觉还是很敏锐的,如果不是他下意识的一躲,那把剑就应该直直□□他的心脏了。可饶是如此,那一剑仍然刺疼了早已不轻易受伤的俞继暄。 “你——”由于被钉在了桥上,失去了行动能力的俞继暄自然明白接下来等着他的是什么。他面前的侍卫取下了面巾,正是花镜。 俞继暄吃了一惊,“你怎么会?你难道不该在西边” 话音刚落,西边一个人影窜出,他的身形敏捷,行走之间便将身后的敌人远远甩在了后面。 俞继暄的脸色一沉。“水月?”他刚说完这句话,便感觉到一把细细的线缠上了自己的脖子,勒的皮肤生疼。 水月控制着手中的线,扬眉道:“怎么,认为我拿不动武器,便躲在了安全的地方了吗?” 俞继暄瞪大了眼睛。 原来是这样。花镜混入了自己的众多侍卫之中,而率先攻击西边的是倾桓,他故意放跑了一个探子后又绕到了东面,继续从东面攻击。而水月接管了倾桓留在西边的摊子,有了倾桓的铺路他便能够依靠速度和敏捷力快速前进支援花镜。怪不得!怪不得西面与东面的攻击之间存在着时间差,而自己竟然当成了单纯的声东击西。 他确是低估了水月的实力。 俞继暄冷笑了一声,“没想到本应处于低谷中的你,会想出这个方案。” 水月淡淡道:“谁让你的贴身侍卫都蒙面,简直就是引诱别人偷梁换柱。而且,你虽然能使得一手好弓,准备的时间却太长,只适合放冷箭。你的武功,实际上并没有看上去的那么强。” 水月继续说道:“还有,你太自大了。赢过一次之后就完全不把我们三个放在眼里了,不是吗?” 这时,倾桓从东面杀了出来,长时间的正面对敌使他的体力消耗有些大,他不禁微喘起气来。 俞继暄看着水月半晌,突然笑了出来。“真是一副讨人厌的嘴脸。”他的脸色阴沉,“让我想到了一个讨厌的人。”俞继暄喃喃道:“冷静的判断,机智的头脑,先天的速度优势你和他,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水月一愣。 俞继暄意味深长道:“你既然察觉到我的贴身侍卫皆蒙面,而对此加以利用,就没有想过为什么吗?” 看到俞继暄虽然狼狈,却仍胸有成竹的表情,水月脑中顿时警铃大作。可是,他还未来得及深入思考,就看见一个人从屋顶跳下,从天而降地俯冲向花镜。 花镜只感到头上有一股凌厉的风向她袭来。她来不及向上看,第一反应则是躲避。可花镜的伤势未愈,即便头脑中做了判断,动作却仍是慢了许多。她还未迈开步子,那股剑风便吹起了她耳边的碎发,向她的颈边刮去。 突然,她被人推了一把,整个人一下子摔倒在地,脸颊被利刃割开了一道小口子。 花镜挣扎地爬起来,几滴血落在了地板上。她下意识地摸向右脸,却发现有脸上的伤口十分浅,此时仅有血丝慢慢渗出,不至于滴落。 地上的血,不是她的。 花镜一惊,连忙回头。 水月站在了她的前面,胸口被剑完全穿过,红色的剑尖不断地滴着血。水月用手握着剑刃,不让它继续刺入,鲜血缓缓地从指缝中溢出,与胸口的血交融,齐齐落到地面上。筋脉受损的水月即便用手握着剑,可他没有支撑多久,手就颤抖了起来。 花镜趴倒在他的身后,她支撑起上身,整个人都僵住了。“水月?” 从花镜的视角来看,水月背部的白色衣衫渐渐被血染红,鲜艳的红色刺痛了花镜的眼眸。搭档这些年,花镜从未见到水月受伤。他总是游刃有余地穿梭在敌人之间,连衣裳都少有破损。其实花镜觉得,水月这样真的挺好的。花镜自己是一个容易被影响的人,水月总是信心满满地站在身边,这让她感到安心。有了水月,她似乎便无所不能。即便,比她强大的人比比皆是。 而如今水月的受伤,是因为他拿起了武器。他的受伤,是因为他放弃了躲避,反而选择挺身保护他人。 花镜,我不会再让你受伤了。 透明的液体流下了花镜的脸颊,融合了脸上的血珠,“吧嗒”一声滴在地上。 刺中水月的人用力将剑一甩,水月因为巨大的冲击力被甩在一边,扑通一声倒在地上,血立刻蔓延了开来。 “水月!”花镜跑了过去。水月仰躺在地上,大量的血从口中不断地冒出,胸口的衣襟早已湿红一片。 花镜急忙点住止血的几处大穴,随后用双手按住了他的胸口,企图止住涌出的血液。由于流血前期的急救措施有效,水月的流血量已经没有初识那般吓人,但因为失血过多,水月的神识已经恍惚了。花镜的声音轻柔却坚定:“你放心,我不会让血继续流下去的。” 几乎同一时刻,伤害水月的人提剑向花镜冲去。 倾桓惊呼:“花镜,快离开!” “我不走。”花镜的声音显得十分镇静,“我松手,水月便会死。” 那人迅速地冲到花镜身边,举起剑便向花镜刺去。花镜微微倾身,挡住了水月的身躯,把自己的后背露在剑下。 倾桓在方才的进攻计划中连跑两边,独自一人拖延着俞继暄的侍卫,杀了那么多人,他的体力早就透支了。凭现在的他,根本跑不过去,根本救不了水月和花镜。倾桓眼睁睁看着剑刃即将刺入花镜的身体。 “倾霜!住手!”倾桓大喝一声,“碧落泉的剑法,怎么能用来杀害同伴!” 剑势突然停了下来。 突然,冷冷的声音响起。“杀手,何来同伴?” 那人转过身来,撤去了侍卫带有的面巾,熟悉的脸顿时映入倾桓的眼中。倾桓登时睁大了眼,不可置信地看着她。方才情急之时,他只是看着剑法眼熟,为了救下花镜才死马当活马医地妄下结论,却不料 虽是倾霜,可冷傲与漠然的气息一直挥之不去。现在她的样子,与以前那个洒脱爱笑的倾霜完全不同。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三十一章:错失 倾霜看见倾桓露出一脸惊愕的神情,不由地皱起了眉头。 被他们遗忘很久的俞继暄尝试着拔去钉在右肩上的剑,试了几次后无果,便命令道:“倾霜,别管他们,过来把我身上的剑拔下来。” 倾霜立刻收起了剑,她走到俞继暄的身边,蹲下身子开始处理他的伤口。 倾桓一直愣在那里,什么也说不出。 俞继暄注意到倾桓的视线无法从倾霜身上□□,不禁笑了,“倾桓,你再不把水月领走的话,他可是会死的很快哦?” 倾桓的拳头攥得紧紧的,嘴唇也微微哆嗦着。在看到倾霜的那一刹那,倾桓的脑袋如同被炸裂了一般,轰得一响后便只剩下了空白。那时,他的心里突然升上一个念头。碧落泉也好,俞继暄也罢,都不管了,他只想带着倾霜离开。可是,倾霜站在了俞继暄那一边。 倾桓不信倾霜会真的做出背叛之事,她现在这样,肯定是俞继暄从中作梗。看着俞继暄明明已经落败,却仍是一副志得意满的模样,倾桓就恨得牙痒痒。受伤的俞继暄就在眼前,他的身边只剩下倾霜,杀死他很容易。倘若不动手,以后,不会再有这么好的机会了。倾桓真想一把拽过倾霜,或是直接冲上去给俞继暄一剑,可是,这些都需要时间。 而水月的伤势,已不容再等。 倾桓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极力抑制着颤抖的拳头。他抬起头,瞪着俞继暄。倾桓的眼神如深潭寒冰,又像是有几千把利刃藏在眼中蓄势待发。他从未露出过如此可怕的表情。 “竟然把倾霜变成这样。我,不会放过你。” 他恶狠狠地瞪了俞继暄一眼,转身协助花镜架起了水月,离开了。 倾霜看着倾桓离去的背影,突然说道:“这个人,可能认识我。” 俞继暄“哼”了一声,“世界上叫‘倾霜’的也不少了,几个重名的有什么好奇怪的。” “可是,”倾霜低头思考,说道:“他看见我的脸后,很惊讶。” 俞继暄不以为然,“当初我救了你,你有些事不记得了,不是答应我抛弃以前的一切,向我报恩么?” 倾霜点头,“有朝一日,我会把那个女的和那个男的都杀了。”她顿了一顿,迟疑道:“那个叫‘水月’的,少爷以前认识吗?” 俞继暄沉默了。记忆中,有一个小孩在树下缠着他年轻的妈妈编草兔子。小孩发现了自己,高兴地向自己挥手。然而,小孩旁边站着一名俊朗的男子,那男子正宠溺地看着那对母子,他的视线没有向自己的方向移上半分。 俞继暄偏过头,“这不是下人该打听的事情。” 倾霜见状,也不多说话,只是埋头仔细处理着俞继暄的伤势。俞继暄看着三人离去的方向,想到那洞穿水月胸口的一剑,心情突然复杂了起来。 两次,他已经两次有意无意地放水月他们走了。没有尽快斩草除根,如此拖泥带水的做法,又怎么对得起死去的白羽。 水月的伤势十分严重,稍微耽搁几分钟或许就会出现无法挽回的后果。倾桓背着水月,一点都不敢放慢脚步。水月的头无力地歪在倾桓肩上,而倾桓的肩头也早已被血染红了一大片。 这种情况下,要是把他背到碧落泉治疗,就近乎等于背了个死人回去。 倾桓想到了木槿。 他的脚步稍微犹豫了一瞬,如果他背着水月去找木槿,以木槿的善良,她定不会拒绝治疗水月的。只是倾桓低下了头,现在他已经明白了木槿对自己的心意,他无法对此做出回应,却仍要厚着脸皮索取她的付出吗? 利用她对自己的喜欢,享受着她的好意。不仅如此,自己是杀手,过多接触木槿将来会给她带来怎样的变数还未可知。纵然有许多未知,可倾桓知道的是,在这众多的变数中,没有一种是一个平凡的医女能够承受的。 可是水月就这么靠在自己的背上,倾桓甚至能够感受到水月身上热量的流失。如果放着不管,倾桓很快就将亲身体会到生命的流逝。 倾桓咬咬牙,加快了脚步,向着木槿的医馆奔去。此事之后,他定会竭尽全力地报答木槿对他的恩情。 木槿一见到水月的伤势,脸色立马就沉了下来,二话不说就把他们迎进了医馆,开始准备治疗水月身上的伤。她找了一间偏房,把水月安置在里面,并吩咐道:“倾桓大哥进来帮我一把。” 倾桓点头,快步随着木槿进入屋子。木槿没有时间分出心神来安慰花镜,待倾桓进房后便立即关上了门。 直到门被关上的声音传入耳朵,门外的花镜才回过了神,她慢慢地瘫坐在地上。 沾满水月鲜血的双手不知为何变得火烫。 不知她瘫坐了多久,门突然开了。木槿满手是血地站在门内。“他失血太多了,但我和倾桓大哥的血液会与他的起反应。我听倾桓大哥说,碧落泉挑选出的搭档都是能互相输血的?” 花镜抬起头,愣了一下,随即快速地点点头。她撸起袖子,露出了光洁的手臂。 在自己的血输进水月身体里的那一刻,花镜慌乱的心顿时安定了下来。她看向专注输血的木槿,认真地说道:“你今日救了水月,便是我花镜的恩人。我会报答你。” 木槿愣怔了一瞬,复又苦笑道:“你们碧落泉的人,怎么左一句报答,有一句报答的。”她顿了顿,眼神黯淡了下来,“我是医生,偶尔也会做一些不要求回报的事。你们,为什么都不信呢?” 一丝慌乱闪过花镜的眼睛。“不,我”她吐出了几个字,却发现不知该如何解释,只得低下头,默默抿住有些发白的嘴唇。 “花镜姑娘,先停一下吧。”木槿注意到了花镜苍白的脸色,不由地制止道:“你旧伤未愈,又如此大量失血,恐怕不利于你日后恢复。” “不必。”花镜觉得自己的状态还可以,而且,如果不是水月,她现在连命都没有了,谈何日后恢复?一点血,不碍事的。 木槿担忧道:“可是,你的嘴唇已经有些泛白了。听我的,不能再输下去了。” 花镜不为所动。 木槿着急了,“倾桓大哥” 倾桓叹了口气,说道:“花镜,不要辜负水月的心意,剩下的交给木槿。水月不会有事的。” 花镜依旧沉默。半晌,她才开口。“我知道了。” 就像水月不想她受伤而替她受了一剑一样,她也不想让水月的一剑白挨。自己能做的事情已经做了,接下来,便不能再给木槿的治疗添麻烦。 倾桓见状,赶紧扶她去休息,但被花镜阻止了。 “劳烦照顾他。”说完,花镜便一个人独自离去了。 木槿听到这句话,突然笑了起来。“这话,我听着有点耳熟啊?”木槿的心里涌过一阵暖意,“水月也这么说过这两个人啊,真是的。” 外面的阳光很刺眼。花镜不由地用手挡了一下。至今为止,她仍感觉做梦一般。水月受伤,倾霜还活着这些让她感到非常不真实。 犹记得,她第一眼见到那名冷峻少年的时候。那名少年只是埋着头看书,新搭档来了看都懒得看一眼,似乎世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可是,这少年给她感觉十分亲切,使得她不由地走近,真的走近了却不知该说什么好。 “喂。”这是她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少年抬头斜看了她一眼,又继续低头看书。突然间,他好像意识到这对她不太礼貌,便合起了书,站了起来,用略带清冷的声音说道:“抱歉,我叫水月。你,便是花镜?” 突然,一阵眩晕感袭上花镜的头脑。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三十二章:流露 在与水月搭档之前,花镜便有所耳闻,水月性子冷,难以捉摸,而且实力弱,几乎无人愿意与他组队。其实,说到个性冷淡,花镜也一样。所以,陆善先生自然而然地把她和水月安排在了一起。自己和水月都不是善谈的人,一开始做任务也是我行我素。不过后来,她时常听取水月的建议,久而久之地就形成了这种与其他组不同的作战风格。记得从那时起,自保心强的水月便不再受过伤了。 突然,花镜恍惚间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靠近自己。她条件反射地睁开眼,快速拔出了剑。 睁开眼后,花镜才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一张床上,外面的天已经黑了。旁边的木槿似乎是来关心她的身体状态的,此刻被她的一系列动作给吓了一跳。 花镜愣了几秒,便收起了剑。“抱歉。” 木槿回过神来,笑着摆摆手。“没,没关系啦。看来你身体恢复的不错,三天没白睡。” 三天?花镜皱眉,“我睡了那么久?” 木槿点点头,略带同情地看着她。“花镜姑娘一定很辛苦吧?连睡觉都要那么防备。” “习惯便好。”花镜略冷淡地回应。在她看来,她杀了多少人,就有多少人想杀自己。碧落泉的每个杀手,都是这么过来的。“水月呢?” “他还没醒。”木槿打了个哈欠,“不过身体好多了。熬了那么多天,我有点困,接下来花镜姑娘能替我照顾一下吗?” 花镜颔首,“应该的。” 木槿又打了一个哈欠,实在撑不住困意,转身回了房间。花镜坐在房中,没有动。 半晌,她环顾了着空荡荡的房间,眼神冷了下来。“出来。” 下一刻,从窗外翻进来一个黑色的身影,轻盈地落在花镜面前。花镜抬头看着来人,不禁皱眉。 居然是朔望。 花镜顿时警惕了起来,手有意无意地摸向自己的佩剑。朔望来到碧落泉已经快一年了,他没有被陆善先生分配任何一个搭档,全部训练都由陆善先生亲自负责。杀手们都能看出来,朔望极得陆善先生赏识。他以后,可能不仅是一名杀手,更有可能会成为陆善先生的接班人,掌管碧落泉的琐事。 而陆善先生,便是谢敬大人的眼睛。 短短一瞬,花镜想了许多。在这一次行动中,他们才刚刚发现倾霜还活着,下一刻陆善先生就派人来,究竟是何用意?倾霜之事,陆善是否知情?刺杀俞继暄的任务已经失败了两次,朔望是不是来兴师问罪的? 朔望已经有一阵子没有见到花镜了,他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这段时间个子窜了一截。他脸上青涩的痕迹还十分明显,只是眼睛不再像只小动物般滴溜溜地盯着他人了。此时此刻,他的眼神中似乎已经有了些波澜不惊的味道。 可是,他还是个不成熟的孩子。 看见花镜对自己如此戒备,朔望的眼中流露出一丝受伤的情绪。他有些委屈地偏过头,“你这里,怎么还有其他人在?” 花镜知道他说的是木槿,便解释道:“她不知情。” “不知情?”朔望皱起了眉头,“你难道要告诉我,她不知道你们是碧落泉的人?” 花镜沉默了。此刻她对朔望说的每一句话,都有可能传达到陆善先生,甚至是谢敬大人的耳边。花镜下意识地想要瞒过木槿的事,但方才在屋子里的那一幕朔望都真真切切地看在眼里。即便自己故意对木槿十分冷淡,但言谈之间已经吐露了太多东西。 可若是承认,多半木槿的性命就保不住了。 正当花镜表面冷静,内心无措的时候,朔望突然扁了扁嘴,叹了口气。“算了,我此次来,不是为了这名医女的。不过她的事情,我会把我看到的都禀报给陆善先生,请他来定夺。”朔望发现花镜对自己的态度十分谨慎,甚至有些小心翼翼,心里不由地更难受了。“其实,是谢敬大人想见你,我是来带你回碧落泉的。” 朔望一句话,直接让花镜愣在当场。她怀疑自己幻听了,“你说谁?” “自然是谢敬大人。” 花镜顿时局促了起来,“见我,我吗?” 朔望点头,“大人想见你一人,所以你即刻与我前往碧落泉,天亮之前再回来,切不可让倾桓发现。” 花镜频频点头,有些不安地站了起来。 她等这一刻,已经很久了。她来到碧落泉,已经快十一个年头,在此期间,只见过谢敬一面。花镜的心里一直住着一个愿望,原本她以为只有当她成为碧阶杀手的时候,这个愿望才能有盼头。却没想到,它来的那么快。 黑夜中,朔望在前方走着,花镜紧紧跟在身后,脑中仍然很混乱。朔望则是一言不发地走在前面,两眼十分警惕地盯着周围,他的手一直搭在剑柄上,从未离开过。 花镜这才把注意力放到了这名其实与她很有缘的孩子身上。说实话,她救下朔望那晚的记忆已经有些寡淡了,对朔望的印象也不强。她只是感觉,现在的朔望似乎比一开始高了些,也壮了些。 月光轻轻地铺撒在道路上,微风轻柔地拂过朔望的衣袖,露出了他缠着纱布的左臂。 花镜的眼神滞了一下,她问道:“你受伤了?” 朔望的脚步顿了顿,复又快走几步赶上了之前的节奏。他的眼中波光微动,嘴角也微微勾起。突然,他想到了什么,赶紧收回了自己的表情,眼神也很快又归于了平静。“已经习惯了。” 天色渐渐亮了起来,花镜掐着时间往返碧落泉,重新回到了木槿的医馆,她的手上多了一份糯糕阁的点心。和谢敬的一番谈话,并没有带给她预想中的兴奋,反而使她心事重重的。她默默地向前走着,恰巧碰到了正欲开门的木槿。 木槿看到了她手上的点心,了然道:“我早上起来的时候还奇怪你怎么没在水月身边呢,原来给他买点心去了呀。” 花镜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几不可见地点点头。 木槿笑道:“对了,你现在去院子里的话,有惊喜哦。” 花镜愣了一下,她绕过木槿,走进了院内。 木槿的小院里阳光十分柔和,不时有微风滑过皮肤,带给人惬意的享受。在院中央的石凳上,花镜看到了一抹熟悉的人影。俊朗的青年身着一袭白衣坐在石凳上,微风不时轻轻扬起他耳边的碎发。与第一次见面时一样,他就这么静静地坐在那里低头看着书,不为外界所动。 突然,他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向花镜站着的地方抬头看了一眼。 两人的目光在这一瞬间对上了。 花镜不知怎的,明明已经和水月搭档十余载,却跟第一次见面一般,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好。 水月看到花镜后也是一滞,随后,竟然淡淡地笑了一下。虽然,只有一瞬。 花镜感到心底流过了一股暖流。是了,这不是她第一次见面的水月,而是与她相伴相守足足十年之久的,水月。她的眼神不禁也柔和了下来,嘴角缓缓向上勾起一分。 水月扬眉,“不过来坐吗?” 花镜固执地站在原地,她转过头去,“不要。”她瞟了水月一眼,“你的笑容太阴险。” 水月哭笑不得,“我刚才笑了吗?”不知怎的,被搭档亲口嫌弃他“阴险”的水月,居然还有点开心。他低下头,带着笑意翻了一页书。突然,他感觉到光线变暗了。 下一秒,他就被人环入了一个怀抱,淡淡的清香扑面而来。 他手上的书一下子掉在了地上。他愣了半晌,不由地想回抱住花镜,只是,手停在了半空中。 “花镜?” 被这么一叫,花镜突然回过神来,她立刻松开了水月,有些慌张无措。“呃我,我只是,确认一□□温。”她磕磕巴巴地解释道:“嗯,没,没发烧木槿在叫我,我走了。” 说完,花镜几乎是落荒而逃般地迅速离开了水月的视线。 水月愣愣的坐在凳子上,摸了摸自己的头,似乎发丝之间还残存着那一分温暖。或许只是为了兑现自己的诺言,自己才会去帮她挡那一剑。而她或许同样是为了报答,才会给自己输血,方才的拥抱也一定是单纯的感激。这一切都只是同伴间的惺惺相惜而已。 水月很想这么想,可花镜怎样暂且不论,水月他,过不了自己那关。 有些事情,看来需要坦白了。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三十三章:坦白 花镜急匆匆地穿过木槿的小院,冲进水月的房间,身后卷起了一阵风。 “水月!”花镜一边喘着气,一边焦急地走进房间。“听说你的伤势” “咳咳”水月的脸色很差,他半躺在床上,不断地咳嗽着。花镜见他这么虚弱,声音都微弱了下来,似乎生怕吓着他。她难过地坐在水月的床边,闷闷不乐道:“为什么加重了?” 看到花镜满心担忧的样子,水月突然有点后悔了。 其实,他的伤并没有那么重。水月只是觉得这次受伤其实是一个很好的机会,从而加以利用罢了。不过回过头来想想,他居然会有装病的一天。水月不禁觉得有些好笑,总感觉自己越活越回去了,像个孩子似的。想着想着,水月便笑出了声。 “水月?”花镜见脸色苍白的水月居然开心的笑了,便有些慌了,以为他患了什么癔症,起身就要去找木槿。在她还未完全站起的时候,一只手又将她拽回了凳子上。 水月的笑意仍未褪去,他挑眉道:“你跑什么我笑起来就这么难看?” 花镜偷偷瞟了他一眼。 “这是惩罚。”水月点了点她的额头,“上次你受伤时,我的感受,你现在明白了?” 花镜楞了一下,水月虚弱地倚在床上,微微敞开的衣襟露出了白色的纱布,隐隐有暗红色的印记。她的心里又钝痛了一下,不由地转过了头,不再看他。 “花镜?”水月看花镜别扭的把头偏到极致,似乎这样能离水月远一点。她的手放在腿上,几不可见地发着抖。 突然,一滴液体低落在了手上。 水月的眼神一暗,“花镜,看着我。” 花镜没有理他。水月伸出手欲将花镜的脸扳回来,但重伤未愈的自己虚弱的没有一分力气,能让手抚在花镜的脸上已是极限。水月的声音不禁有些沙哑,“转过来,我若是使劲,说不定会牵动伤口。” 花镜颤抖了一下,犹豫了片刻,才缓缓把头转回来。此时,她的脸上已满是泪痕。 察觉到水月专注的目光,她的睫毛轻颤了颤,两滴泪珠“吧嗒”两声又落了下来。 水月与花镜搭档十年,何时见她哭过。此刻,即便是处变不惊的水月,也不禁慌张起来,他的声音变得柔和,“哭什么啊,我还活着呢。” 花镜出丑的样子已经被看见了,索性也不管了,她用手背擦拭着眼泪,就像个委屈地孩子,“水月我错了” 水月轻抚着花镜的脸颊,花镜睁着微红的双眼看着他,却意外地看到水月的目光中透露着怜爱? 水月看着花镜的模样,心中那股熟悉的情绪再次涌上,这一次,他终于知道是什么了。他沙哑道:“花镜,有些事情,我以前并没有想明白。可在我们经历了那么多之后,尤其是见到了倾霜和倾桓那般,很多事情,我就不想埋藏在心底了。”他的眼神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我们,不像他们,没有那么多的阻碍,对吗?” 花镜的脸上挂着泪痕,呆愣地看着水月。她看着水月的脸渐渐放大,看着他用手将自己撑了起来,慢慢靠近她。直到水月微微抬起头,闭上了眼睛,缓缓地将嘴唇覆上她的。 在即将接触到花镜的嘴唇的时候,一只手推拒着水月,他睁开了眼睛,有些不可置信地看见花镜离他远了点。无尽的恐慌涌上水月的心头,这股感情如此陌生,让他害怕地不禁颤抖。“花镜?”他开口之后,才发现原来连声音也在发抖。 “你伤那么重,怎么还干这事。”花镜露出了为难的神色,她斜眼看着水月,就像个撒娇的小女孩。看水月一副受伤的表情,花镜眨了眨眼,凑上前去,“吧唧”一下就亲上了水月的脸颊。 水月顿时愣住了。 花镜的脸红了红,她再也忍不住笑意,眉眼弯了起来,“笨的你。” 水月摸了摸自己的脸,回过了神来,他瞪着笑眯眯的花镜,怒道:“我伤再重,亲一下也是可以的啊。而且,为什么只允许你亲我,反过来就不行。”说完,他就伸手要把花镜拉过来。 听着这平常一板一眼的水月如今满嘴你亲我我亲你的语气,花镜竟然觉得他可爱的不得了。她的脸微红,一侧身躲过了水月的手,轻盈地跃到门外,笑道:“这是惩罚,谁让你这么吓我。” 水月看着花镜关上了门,回想一下自己方才的表现的确十分孩子气,不禁也笑了出来。虽然没有得逞,不过他今天同时看到了花镜那么多表情,也满足了。 水月沉浸在喜悦之中,并没有察觉到离开的花镜神色中有一丝担忧。 门外的花镜站了许久,她把手抚上了自己的心口,尽力深呼吸平复异常的心跳。 这时,恰巧木槿和倾桓外出回来,他们一进门就看见满脸通红的花镜。木槿奇道:“花镜姑娘?你脸好红,是发烧了吗?”话音刚落,木槿就看见花镜的头垂的低低的,飞快地迈着小碎步和自己擦肩而过,什么也没说,似乎是没有听见木槿的话。 木槿瞪大了眼睛,看着花镜消失在视线中。半晌,她傻傻地把头转向倾桓,“她怎么了?” 倾桓盯着花镜离去的方向,摸着下巴,若有所思。片刻后,他绽开了一个笑容,意味深长道:“不可说啊,不可说。” 木槿嗔怒地瞪了他一眼,“讨厌,怎么都卖关子。” 仅仅一天的时间,木槿就惊奇地发现身边的人都变样了。平常十分淡然的水月变得有些焦虑,有时还莫名其妙地很开心,让木槿完全摸不着头脑。花镜的话和平常一样少,不过在木槿的印象中,花镜一直是沉默寡言,但做事干净利落的人。而花镜现在做事明显不如以往专注了,有的时候练剑,练着练着就发起了呆,一呆就是一上午。这两个人都不是情绪外露的人,所以木槿也没有办法直接询问他们。 最可气的就是倾桓,明明脸上一副我什么都知道的表情,就是不对她透露半句。 终于,木槿按耐不住蠢蠢欲动的好奇心,堵住了倾桓,硬是要问个明白。 谁知倾桓居然闭口不提这件事,一直在问她这一次需要报答些什么。 木槿气极,又有些失落。 她生活的村子居民不多,能跟她谈得来的更是少的可怜。木槿自幼失去父母,一直生活的很寂寞。或许没有人知道,一个孤苦伶仃的女子选择独自学习医术,开设医馆,而不是早早嫁人,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情。成长期间,她吃了很多苦,也被很多流言中伤过。 虽然倾桓,花镜,水月和她的身份天差地别,但这是木槿第一次跟同龄人有如此多的交集。而且身为杀手的他们,或许经历过很多事情,所以都能够以平和的心态看待她。在相处的过程中,木槿是真心感到高兴。她原本以为,她已经交上朋友了。 可是,花镜和水月有事瞒着她,倾桓也瞒着她,每次木槿想更多地了解他们的时候,他们都很明显地在疏远自己。 就在木槿想要向他们三人吐露自己的真实想法时,他们却要回到碧落泉了。 木槿没有阻拦的权力,便只能默送他们离开。 水月一行三人离开了木槿的医馆后,却并非如他们所说的那样回碧落泉。木槿已经陷得很深了,再继续下去,对她只能是有害无益。 而他们之所以犹豫于是否回碧落泉的原因,是这次任务出现了一个十分致命的问题。 那就是,倾霜还活着。 如今,刺杀俞继暄已经不是一个复仇的任务,而应该是对倾霜的背叛而进行讨伐的任务。 他们必须向陆善先生汇报实情,并且重新确认任务目的。但一旦这样做,倾霜便没有活路了。可毕竟她,可能不是真心想要背叛的。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三十四章:神秘女子 木槿的生活又一次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只是偶尔,她欢快的笑容背后会流露出几分落寞之感。不知什么时候起,她开始期盼早晨的到来,期盼一开门就能看见倾桓站在门外。她又何尝不想让倾桓多过来几次,只是倾桓看着她的时候,眼中总是满满的温柔与尊重,却并无其他。 木槿不由地叹了口气。 正在她暗自神伤的时候,门外有了熟悉的动静,正如那一日清晨,自己打开房门,看到那名带着些许忧伤的英俊青年一般。 木槿的眼神一亮,该不会 她脚步匆匆,迅速来到门边,一下子打开了门,欣喜的神色掩盖不住。“倾——” 门外的确站着一个人,却不是倾桓。木槿顿时觉得有些失落,难道是因为过于思念倾桓,导致她捕风捉影了?木槿不好意思地笑笑,说道:“抱歉,吓着你了吧?” 门外的女子轻轻摇了摇头。 木槿干咳了两声,掩去尴尬的神色,“那个,进来坐坐?” 那名女子十分讲究礼数,她略颔首,“打扰了。” 木槿把女子迎进屋里来之后,便忍不住一直盯着她看。那女子长得十分标致,让木槿感到很舒服。陌生的女子看上去不是主动与人交谈的类型,不过木槿却并不觉得冷淡,反而觉得她沉稳安静。可若说她平易近人也不对,因为她不时散发着清冷的气场,让木槿不知如何挑起话题。 总之,这是个很有气质的女子,与木槿,是不一样的。 木槿先道起歉来,打算解释一下方才的失礼。“不好意思啊,刚刚我把你认成别人了。我这人有点自来熟,你也别见怪。我一个人在这里,有时会有点孤单,所以想和人多说说话。就这么把你硬拉进来了,抱歉啊。” “无妨。”女子理解道:“像姑娘这个年纪,有几个闺中密友也是常事。” 不是闺中密友木槿在心里默默反驳,她干笑了一声。我把你当成一个男人了这话可绝对不能说出口啊。 女子见木槿没有搭话,便开口道:“其实,我这次来是要找一个人。正巧,路上有些累了。恰得姑娘邀请,我也方便了不少,在此谢谢姑娘了。”女子沉默了一会,接着说道:“我见姑娘似有些苦闷,可是有心事?” 一般来说,如果有陌生人才刚见面就谈及心事,木槿定会感到厌烦。可不知怎的,或许是此刻心境不同了,木槿反而觉得这个女孩甚是亲切。仔细回想一下,自己其实很久都没有这么和女孩子交谈了。她一直都担任着别人生命中的过客,见过了那么多人,然而并没有一个人愿意留在木槿的生命中。 “我”她犹豫着,最终还是开口了。“我有喜欢的人了。” 女子看向木槿,“这应当是好事啊。” 木槿叹了口气,幽幽道:“世间情之一字,两相愿即为喜,而单相思,最终怕是只剩下苦了。” 女子沉默了一会,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半晌,她说道:“既然喜欢,便去追求。还是说,姑娘是女儿家,所以会感到不好意思?” “不是的。”木槿苦笑,“我以前问过他,喜欢什么样的女孩。他告诉我,是温柔,体贴,坚强的女孩子。” 女子点了点头,“那你应当感到高兴。” 木槿的眼睛顿时被忧伤漫过,“我当时,真的好开心。可是,当我满心欢喜地看向他时,却发现他只是看着远方,嘴角带着与往日不同的笑,并没有注意到我。”木槿的嘴角下沉了几分,“他这句话,不是对我说的。” 女子看着木槿落寞的神情,一时语塞。 木槿再次叹了口气,“而且,以他的身份我们是不能经常见面的了” 听到这句话,女子轻挑眉毛,问道:“不能经常见面?” 木槿点点头。 女子思索片刻,突然露出了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待我猜猜,姑娘所喜欢的人,该不会叫‘倾桓’吧?” 木槿一愣,眼睛睁大了看着她。 一瞬间,那女子的气场变了,从安静中突然生出了几分凌厉。 下一刻,木槿眼睁睁地看着一道刺眼的剑光向她袭来! 鲜血顿时喷溅,抛洒在地面上。 木槿摔倒在地,手臂被划开了一道血口子。她惊魂未定地转过头去,看见一位从没有见过面的大叔用剑挡住了致命一击。 “你”木槿一时慌了神,大脑似乎失去了思考能力。 “你快走。”陌生大叔急促地催着她,他步步拆解着女子的剑招,却因为年纪已逾不惑,渐渐招架不住女子那富有年轻活力的凶猛招式了。“快点!” 木槿慌张无措地站起来,看着那大叔渐渐趋于劣势,担心自己走了之后他会遭遇不测,却又怕留在这里会拖他的后腿。木槿没有太多思考的时间,她咬咬牙,冲着大叔喊道:“我我会找人来救你的,对不起!” 随后,木槿迈开步子向门外跑去。 女子见势便要追上,大叔下一秒使出一招疾闪,挡住了他的去路。大叔瞪着那女子,语气有些迟疑,“你你是那个小丫头?” 看着曾经一起在树上张望着小医馆的大叔,倾霜早已没了印象。她只记得俞继暄对于水月一行人两次重伤却均能在短期内愈合这一点十分好奇,因此派她过来查探而已。在与木槿对话的一言一句之间,暴露了她与杀手联系密切的事实。 倾霜毫不理会那大叔对她说的话,霸道地使出一套招式,将他慢慢逼退。可出乎意料的是,那大叔虽然步步退让,却能将招式一一挡下,没有露出一点破绽。 倾霜见状,果断放弃了快攻的策略。她低声说道:“没想到,那姑娘看上去单纯,却有如此复杂的背景。你,也是杀手吧?” 大叔默不作声。 倾霜一瞬间提剑指向前方,正对上大叔的鼻梁。“报上你的名号。” 大叔冷哼了一声,“我可没有必要把名字告诉一个将死之人。”他的眼神肃杀了起来,“不论是谁,胆敢伤害木槿,我都不会放过。” 倾霜冷笑,“那便来吧。” 一刹那,房内的两道剑光激烈地碰撞纠缠,打斗一时难解难分。医馆内的家具大多被砍得破烂不堪,倾桓曾经为了报答木槿而精心修缮的房间顿时毁于一旦。杀戮的气息充满了这个门上挂着“慈悲救人”牌匾的医馆。 另一边,木槿从医馆逃离了之后,就一直在路上奔跑着。她来不及处理手臂上的伤口,没跑几步就有血液滴落在地。木槿用另一只手捂住伤口,可鲜血仍从指缝间溢了出来。 木槿长到这么大,从未如此没命地奔跑过。医术,被多少人看做起死回生的神技,在她每一次治好在生死线上挣扎的人时,心里都是满足的,就像她能够掌握生命的去留一般。一直以来,她都是温柔地笑着在医馆中治疗病人,再笑着送他们离去。从未有人,厌恶她到如此地步,恨不得立刻将她斩除。她虽然一直奔跑着,可她不知该跑去哪里,该去找谁营救被困在医馆中的陌生大叔。 一股强烈的无力感突然袭上心头,木槿脑中警铃大作,不停地告诫自己不能停,可凌乱的呼吸和灌了铅的双腿伴随着阵阵疼痛,一切都在告诉她自己离极限不远了。 原来,她是这么的软弱。 在濒临极限的状态下,一些渴望显得尤为强烈。 木槿的眼眶湿润了。好想好想见他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三十五章:决心 就在她的身体状态已经接近临界值的时候,她的脚被地面凸起的石块绊了一下。仅是这么一顿,长时间奔波的木槿就感觉她的大脑轰得一声气血上涌,整具身体登时被抽走了力气。她的身子一歪,眼看就要跌倒。 一双手稳稳地接住了她。 木槿抬头,正对上熟悉的充满关切的目光。倾桓紧张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你怎么受伤了!” 木槿看着倾桓,不由地有些失神。没想到,真的看见他了明明占据了他的心的是别的女子,明明不能再对他抱有一丝爱恋情感,可是在她软弱的时候他总是及时出现这太狡猾了。 她忍不住眼中的泪水,抛下了万千思绪,抱住倾桓就放声大哭了起来。 医馆附近,倾霜利用变化莫测的剑法,以及逼向命穴的银针游刃有余地攻击着杀手大叔。大叔的力道虽然惊人,可许久不曾正面遇上碧落泉的杀手,相比下来剑法生硬了许多。虽然看上去勇猛,可他的不少招式都没有命中。 大叔后退了一步,调整好攻势,深吸了一口气。“小丫头,你挺厉害。” 倾霜刚使完一套剑法的最后一招,趁着空档做好了另一套剑法的起始准备。她冷冷道:“退役的杀手削去了敏锐,在安逸的生活下,你还能指望及得上你年轻时的一分吗?” 大叔愣了一下,随即轻笑道;“是啊,我老了。技艺生疏了,杀气也褪去了。”他看着倾霜,眼神中的情绪难以分辨,“不过你,倒是比前一段日子更像一个机器了。” 倾霜没有否认,她的剑在空中划出了一道利落的弧线,随后攻势便如排山倒海般向大叔袭来。大叔一招一招地拆解着,不知不觉,他们从院子里一直打到大街上,吓坏了街上的行人,惹得他们纷纷四处逃窜。 过路的行人对于倾霜而言并没有什么影响,她丝毫不顾忌行人,自顾自地持续着攻击。她的杀气甚至越来越盛,招式也越来越狠。与倾霜不同,大叔明显对行人顾忌很多,招式也放不开了。倾霜抓住机会,找准了杀手大叔的空档,毫不犹豫地提剑刺去。杀手大叔转身就要闪避,可突然,他注意到身后有一个因为害怕而走不动路的小孩。 他的身法顿时放缓了不少,可下一刻,倾霜的剑瞬间就到了他的眼前。 千钧一发之际,一把剑从上劈下,将倾霜的剑硬是压了下去。倾霜的剑顿时被砸向地面,原本凌厉的招式立刻被化解。倾霜吃惊地看着倾桓稳稳落地,手中正握着那把将她的攻势打压下去的剑。 她还没有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花镜便从一旁跃入战局之中,对着倾霜横踢一脚。倾霜果断松开了被压制的剑,转而将手臂横在胸前,硬生生受了这一脚。她后退了两步,站定,冷眼看着花镜。 花镜提起剑,冷言道:“你伤水月的那一剑,如今来还吧。” 语毕,她便纵身一跃,向倾霜冲了过去。倾霜抽出腰后的匕首,毫不犹豫地上前与花镜对峙了起来。 剑与剑相撞的那一刹那,一声刺耳的剑刃摩擦声顿时响起,即便那声音听上去让人头皮发麻,可倾霜和花镜宁肯再施加几分力道,都不愿后退一步。 正在僵持之时,倾霜突然向后大退了三步,与花镜拉开了距离。花镜不加犹豫,向前一跃便要追上。不料倾霜一把拎起方才吓得瑟瑟发抖的孩子,挡在了身前。 花镜的动作一滞。下一刻,她的眼眸一沉,加快了手上的动作,竟是有一股把那名孩子一起杀掉的架势。 木槿失声喊道:“不要啊!” 喊声未落,杀手大叔便疾闪而至,夹在花镜与倾霜之间,一手抵挡一人,硬是将二人的对峙阻了下来。 等身形稳下来时,花镜的剑离小孩的身体已不足一米。 混乱的战局出现了一刻的僵持。 突然,倾霜冷笑一声,反手抽出匕首,瞬间给了那孩子一刀。刀刃穿透孩子的胸膛,小孩的微弱哭声戛然而止。 无视众人惊讶的神情,倾霜向后退了一步,嗤笑道:“我都快吐了。” 倾桓没有说话,但是拳头慢慢地攥紧了。 “我说你们,把杀手当成什么了?仗义行侠的侠客吗?”倾霜的眼睛缓缓地扫过昔日的朋友,如今的陌生人,嘲讽道:“你看看你们一个二个,真可谓是心慈手软,温柔善良啊。就连你,”倾霜的视线落在了唯一一个做出杀掉孩子的举动的花镜身上,“你恐怕也是杀掉小孩是假,吸引我的注意力是真吧?” 倾霜的眼眸沉了几分,“杀手,可没什么不该杀的人。”说完,她便纵身跃上了房顶,在梁上跃过了几条街,终于落在了行人较多的道路上。 接下来,她像是开玩笑般的,随手将银针一甩。无数银针顿时冲向了四面八方,向着无辜的路人们袭去。茫然的路人看着四面八方飞来的银针,还没有反应过来他们的死期已近。 霎时,一个身影快速飞过,打落了所有的银针,整个过程有惊无险。 看着水月稳稳地落地,倾霜轻笑一声,“看来少爷对你这么感兴趣,也不无道理。不过水月,你不觉得你和少爷很像吗?” 水月没有被倾霜煽动。“我与他思考问题上想的都比较多,相似是自然的。” “是吗?”倾霜淡淡道,“你不觉得,你和他长得有点像吗?” 水月僵住了。下一刻,一股冰凉感由脚底产生,由下而上地漫布四肢,在肢干的尽头散发着钝钝的余痛。 他握紧了拳头,怒道:“胡言乱语!”水月的衣袖中顿时冒出了大量细线,形成了数个圈,欲将倾霜牢牢套住,困在锋利的线阵中间。 突然,一柄剑闯入了线阵中央,扯住了细线,使它们失去了向倾霜攻击的能力。 水月感到自己放出的线受到了阻碍,不由地皱起了眉头,看着因为临时举动而使这场对决功亏一篑的倾桓。 倾桓放开了被线紧紧缠住的佩剑,正对着水月,却背对着倾霜。他对水月警惕,却把后背摆在倾霜面前,似乎他和倾霜还是一对默契无间的好搭档。 水月怒瞪着倾桓,厉声道:“倾桓,你疯了不成!” 倾桓挡在倾霜和水月之间,平静地说道:“倾霜是否该被格杀的问题,我们还没有讨论出结果,不然我们不会迟迟不回碧落泉。水月,你此番举动,未免武断了。” 水月眯起了眼睛,嘲讽道:“我只是想俘她,又不是要杀她。倾桓,你很好,不愧是倾霜的好搭档,容不得她受一点委屈。” 倾桓的脸色一沉,没有反驳,却也没有挪开一步。他低声说道:“这是我与她之间的事情,你不要插手。” 水月被倾霜的一番意味不明的话勾起了怒火,又因为倾桓的阻拦而更加气愤。他不理会倾桓的阻拦,下意识地就要向前和倾桓倾霜打上一场,却不料他的衣袖被拽住了。 他回过头,看到花镜拉住他的袖子,神色担忧地看着他。 水月咬了咬牙,偏过头去,暂且将心里的邪火压住。 倾桓见水月打消了攻击的念头,便转过身,正视倾霜。 数日不见,她瘦了。 倾桓捡起了倾霜掉落的剑,神色复杂。没想到,以前一直有着共同目标的两把剑,会有相对的一天。“倾霜,你变了。” 听出了倾桓口中夹杂着苦涩与温柔,不同寻常的语气,木槿猛地抬头,吃惊地看向倾桓。 倾霜皱眉,这个男人从刚出现的那一刻开始,目光就始终在自己身上。这种感觉十分怪异,像是他透过自己,看着另一个人一般。倾霜冷笑,“真是抱歉了,我一直都是这样。莫不是你以前看到的,只是一个名为‘倾霜’的幻影?” “你以前在碧落泉的样子,我知道是装出来的,是你骗我的。”倾桓定定地看着倾霜,“可是我喜欢。” 倾霜看着他,沉默不语。 “我这样的性格,与碧落泉的作风背道而驰。你是由碧落泉抚养长大的,居然能够理解我,支持我。甚至,愿意为我做出改变。”倾桓缓缓说道:“看着你小心翼翼地伪装自己,努力把自己的黑暗面藏起来的时候,我既感动,又心疼。” “你说你一直都是这样,我不信。” “一个人不可能装着与自己差距大的性格那么久,你平常的笑容虽然多半是假的,可总有那么一两个,是走进你的心坎里去的。” “你与你装出来的样子,其实有着本质的相似。只不过,你可能没有发现。” “我眼中的倾霜,不掺半分虚假。” 倾霜听着倾桓说着一些自己听不懂的话,明明不懂,却不知怎的,鼻子居然涌上了一股酸意。倾霜皱着眉头,将不适感压了下去,偷偷用眼睛的余光留意着合适的脱身时机。 倾桓看着倾霜冷峻的面容,找不出半点熟悉的表情。可即便他欣赏的倾霜不在了,看着陌生的她,倾桓的心中却仍有留恋。突然,他惨笑道:“你若是冲着我来,我定然全盘接受。可你伤花镜,伤水月,伤木槿最后,竟能任意夺取幼小的生命。”倾桓顿了顿,“我不知道你发生了什么事,可如果以后的你想起了全部,定会为今日所做之事后悔。” 倾桓闭上了眼睛,喉结颤抖着上下滑动了一下,似是做出了某种决定。 等他再睁眼的时候,他的眼睛已是一片深沉,眼中的光芒尽数褪尽。 “倾霜,我,要杀了你。”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三十六章:各怀心思 倾桓此话一出,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已对倾桓没有印象的倾霜。 倾桓紧紧握着曾经属于倾霜的佩剑,安静地站在她面前,定定地看着她。倾霜抬起头,正对上倾桓那双饱含依恋,不忍,决绝的眼。 倾霜私以为目前的自己并没有对倾桓动心,可在倾桓举剑相向的那一刻,她的心仿佛被钝器重重敲击着,血液仿佛哽在了喉咙里,几欲逼出她的眼泪。 她突然发现,面前这个安静的男人,比花镜,水月,甚至俞继暄都要可怕,让她在这一刻涌上了强烈的逃跑。 在倾桓身形移动的那一刹那,倾霜几乎是同一时刻向后退去。 花镜的手拉住了倾桓拿剑的臂膀。倾桓的攻势一滞,他侧目看向花镜,神色复杂。水月见花镜出手阻拦,脸色也是一沉,下意识地就想拦住她。可伸出去的手滞在了半空中,停留了片刻,又收了回来。 倾霜抓住机会,飞快地跑进了旁边的一条小巷之中。 半晌,倾桓把手中的剑狠狠扔在了一边。 木槿看着倾桓肃杀又带着几分哀伤的表情,喃喃道:“倾桓大哥” 花镜回到了水月身边。“关于你的身世多半是倾霜为了扰乱心防,做不得真。” 水月的脸色阴沉着,并未理会她。 木槿发现场面顿时尴尬了下来,却不知其缘由。她打圆场道:“我先回屋,给这位好心大叔疗伤。你们聊着,不用顾忌我。”说罢,她很识相地搀着杀手大叔回了房间。 留在院里的三人继续沉默着。 关于倾霜一事,三个人目前的态度其实已经明朗了。虽然他们三人在发觉倾霜还活着之后都心照不宣地选择沉默,也不回碧落泉。可他们之中,水月更倾向于处理倾霜,倾桓更想要把事情瞒下来。唯一一个真正犹豫,且摇摆不定的人,是花镜。出于对碧落泉的忠心,以及对水月受伤的报复,她应该支持水月。可她虽与倾霜接触时间不长,但彼此的情谊却早已根深蒂固,这么说来,她该支持倾桓。花镜两难着,所以最终,她也沉默了。 就在三人彼此沉默,谁都不愿多说一句的时候,水月开口了 “倾霜这件事情,我们要瞒住。” 二人立刻向他投去了惊讶的目光。 水月淡淡地解释着他做这个决定的原因。在这次与倾霜接触之前,他们的任务是带有复仇性质的,而倾霜虽然已经去世,但仍是碧落泉的杀手。碧落泉里,有她的衣冠冢。而如今,倾霜在为俞继暄卖命,虽然她是无辜的,一切种种,都是因为俞继暄从中做了手脚,但是碧落泉会相信倾霜吗?他们都清楚,答案是否定的。倾霜一夜之间就变成了叛徒,尽管不是出自本意。可恰巧的是,碧落泉对待叛徒的态度从来都是偏激的,只要碧落泉不倒,那些叛徒就要永远遭受无尽的追杀,直到死。碧落泉,不会给倾霜辩解的时间。所以,她的事一定不能让碧落泉知道。 这些道理,倾桓和花镜早就明白了。让他们感到诧异的是,一向以自保为重的水月,居然会为了倾霜,做出违背碧落泉意愿的事情。如果东窗事发,他们三个定会被视为叛徒处理,未来的生活也定是一片惨淡。这也是两人,尤其是花镜震惊于这句话的原因。 当初,自己帮助倾霜处理夜间肮脏的任务,违规性质远没有如今这般严重。而花镜记得,当时的水月是千般不想,万般不愿,最后好不容易才勉强掺上一脚。看到现在这般主动的水月,巨大的前后反差,让花镜迷茫了。 花镜皱眉道:“如果碧落泉问起,我们要如何回答?” 水月思忖了一会,“陆善阅人无数,圆谎容易被发现,无论对我们,还是倾霜,都很不利。与其这样,还不如就按着我们之前的方案,不回碧落泉,一切任务进度以飞鸽相报。如此一来,就能省了他们的盘问。” 他以前从未做过这般大胆的举动,此时正细细思考寻找计划中的漏洞,完全没有注意到花镜的眼神暗了几分。 半晌,花镜点点头。“听你的。”说完她抬脚就走,迈入了木槿的医馆。 院内只剩下倾桓和水月两个人。 倾桓舒出了一口气,“那么,我也回去休息了。” “你站住。”水月冷冷道。 倾桓停住脚步,微微回过了头,坦然地看向水月。 水月瞪着他。“倾桓,戏演的不错啊。” 倾桓沉默不语。 “别看你方才视死如归地拿剑指着倾霜,还说什么杀了她。”水月冷道,“可实际上,你那一剑,是做给花镜看的。花镜本就犹豫不定,被你这么一激,定会不忍,所以才出手拦住你。在阻拦你的那一刹那,她就已经被你和倾霜拉下水了。” 水月的眼睛里含着怒火。“你居然让她做出这种决定,你知不知道,她有多敬慕谢敬大人?” 倾桓闭上了眼睛,缓缓道:“我想让倾霜活下来。就算不回碧落泉了,至少也不能让碧落泉影响她。”他顿了顿,苦笑道:“你算计了别人那么多回,受不了别人算计你一次?” 水月嘲讽道:“你做的太好了,简直是碧落泉的骄傲。” “所以你刚刚,才会替花镜做这个两难的决定?”倾桓轻笑一声,“把她保护的真好。” “我” 倾桓看着水月急于争辩的样子,笑道:“水月,你承认吧,即便没有花镜,你也不会轻易地向碧落泉告密。不然,你早就会警告花镜,离我远一点,不是么?”他镇定道:“你生气,不是因为最终要替倾霜把事情瞒下来,而是因为我利用了花镜,不是么?” 水月的嘴唇哆嗦着,一向不愿意让自己吃亏的他此刻竟然憋不出一个字。 看到水月这样,倾桓的眼神柔和了下来。他释然了。 一直以来,水月也好,花镜也罢,在倾桓的眼中与碧落泉其他杀手无异,冷淡的性子,似乎就能体现他们冷淡的内心。而之前在俞家,花镜强烈的执着仿佛就像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让倾桓感到惊异的同时,也感到无比踏实。 他受民间熏陶长大,最不能习惯的就是碧落泉杀手身上散发出的疏离与冷漠。这份冷漠,不仅针对他人,也针对自己。有的时候,倾桓感觉自己一直跟一堆外形很像人的物品住在一起。但是后面他发现,花镜虽然为人冷淡,但确有真性情。然后现在,他身为旁观者,多少又体会到了一点水月的心思。 水月太理性,他心里清楚身为碧落泉的杀手,感情用事不是一件好事。再加上他武力受限,为了活下去,对他人的警惕心自然是其他人比不了的。然而他的冷漠,却不是因为他将人命看的太轻。他不习惯对人太好,但当一个人真正走进他的生命中时,他又忍不住地去关心,关心之后又懊恼这样的自己,最后干脆摆出一副生人勿扰的架势,阻止他人靠近。 比如他对待花镜的态度。再比如,针对倾霜一事,他看似坚定却总是会被影响的立场。 倾桓不禁失笑,心里却一直充斥着暖意。这样的水月,别扭,心却不假。或许常人对水月这样的人不以为然,甚至会有些厌恶。可在这碧落泉中,一颗真心,何其珍贵。 “谢谢你们。”倾桓的眼角微微眯起的弧度,连带着嘴角的笑意,被暴露于阳光之下。在这微暖的气氛中,倾桓道出了自己的肺腑之言。“认识你们,倾桓不枉此生。” 水月瞪大了眼睛,怔怔地看着倾桓。少顷,他偏过头去不再看倾桓。水月没有说话,耳根却红了几分。 花镜站在阴暗处,静静地用眼睛记录下院中发生的一切。她隐去眼底的不安,转身离去。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三十七章:厉平 晚秋的太阳没有夏季那般毒辣,有时风会刮乱人们的头发,并卷走地上一层又一层的落叶。 木槿的医馆已破败不堪,不时有落叶被风卷入这个残败的房子。木槿站在医馆的废墟中央,失了神。曾经,她和倾桓大哥是多么用心地打理着这里,而现在,屋内早已是一片狼藉。 倾桓轻轻拍了拍木槿的肩膀。“别丧气,我们还可以再建。” 木槿看着他,勉强挤出一抹笑容。 陌生大叔见状,想到自己不久前和倾霜在屋内大打出手,砸坏了不少好东西。他不禁面露愧色,“木槿丫头,对不住啊。” 木槿疑惑道:“你怎么知道我叫木槿?” 倾桓意识到面前的陌生大叔曾经也是个杀手,不由得添了几分警惕。他走上前,上下打量着,“碧落泉从不允许杀手有自由之身,你究竟是何人?” 大叔看了木槿一眼,木槿的眼神中既有感激,又有疑惑。他在心里叹了口气,想着是再也瞒不住了,便坦白道:“我叫厉平。” “厉平?”花镜重复了一遍,显然对这个名字没什么印象。 “‘厉’字辈杀手是碧落泉开创以来的第一批杀手。”水月站在破烂的医馆门口,静静说道。 花镜见水月过来了,便关心地上前询问:“你的身世不在意了吧?” “别提。” 花镜见水月仍是没有释怀,便识相地闭嘴了。 厉平的眼中露出了赞赏的目光,“小兄弟知道的很多。”他犹豫了一会,说道:“碧落泉成立不过二十余载,就有了如此强大的实力。这与第一代主上的智慧是分不开的。不过,正因为成立时间短,退役杀手的问题并不突出。” 水月明白厉平这句话的意思。碧落泉规矩严苛,杀手一旦被烙上烙印,非死不可消除。当杀手年老,不再为组织需要的时候,恐怕他们的死期就接近了。 其实,虽然这个规矩没有上台面,但是碧落泉里的大部分杀手只要仔细想想,都能明白。只是,他们都没有意识去想。他们在碧落泉中只为任务而活,得到酬劳后也不知如何挥霍,行尸走肉一般。这样的人没有生存的,仅是单纯地为组织而生,为组织而死。他们,没有质疑这个制度的理由。 厉平继续说道:“我二十几年前也是独当一面的杀手。我现在这样缘于一次特殊的任务。”他的神情开始变得纠结,似是夹杂着几分痛苦。“我当时单纯地以为这只是一份普通的任务,执行的时候没有丝毫怀疑” 厉平陷入了回忆。“那是一对十分平凡普通的母子,可等我杀了那名母亲之后,受惊的孩子却表现出了十分不寻常的举动。”他顿了顿,“之后我才意识到” 众人安静地听着。厉平长叹了口气。 “原来我杀的是碧落泉的少主,和二夫人。” 房内顿时陷入了一片沉默之中。 “你撒谎。”花镜的眼神凌厉了起来,“少主是如今碧落泉的领导者,碧落泉不可能杀它的主人。” 厉平十分肯定。“不会有错,那是由主上的生死至交,谢敬先生亲自下达的任务。”他顿了一顿,“如今的领导者也不是少主,少主已名存实亡。谢敬替代了他的位置。” 花镜的眼神冷如寒冰。“不可能。” 厉平反问道:“你们在碧落泉待了想必有不少年头了吧?可曾见到少主的面貌?难道你们不是以谢敬为尊吗?” “不可能!”花镜不回答厉平的问题,只是偏执地重复道:“你撒谎!” 倾桓连忙劝解花镜。“花镜,你先冷静点。” 木槿见花镜这么激动,也帮着转移话题。“那厉平叔叔,你为什么会认识我?” “我”厉平犹豫道:“我认识你娘。” 木槿一惊。 厉平继续说道:“你娘和你一样,开了个医馆,独自一人过着小日子。她乐善好施,是个温柔善良的女子。她与邻居的关系处的不错,即便是个寡妇,可上门提亲的也有不少。” 厉平的眼神柔和了下来。“我有几次在任务中受伤,也得到过她的救治。她一生救人无数,也不记得这么一个我。我受了她许多帮助,却没有表示过感谢。可我仅是无意间救了她一回,她便视我为救命恩人。渐渐地,我们聊得就多了。” “直到那天,我做任务的那天,我又见到了她。我擅用毒,因此在那母子家周围布上了毒烟。我没想到,那天她正好在那户人家诊断二夫人的旧疾。” 厉平的眼睛被忧伤漫过。“她知道我的身份,当即就带着二夫人逃跑。事情败露之际,我只能拔剑刺杀二夫人。可是我没想到,救人心切的她竟然护在了二夫人身前。我的剑一时收不住就” “所以,你杀了她?”倾桓追问道。 厉平沉重地点了点头。“我担心她受到毒与剑的两重伤害,便撤去了部分毒烟。可惜,她已经”他顿了顿,“临死前,她把女儿托付给了我。她的女儿年纪尚小,父亲死得早,所以她一直带着女儿行医。可等我发现时,她的女儿早被毒气侵蚀,危在旦夕。” “我之所以可以驾驭毒物,是因为我曾得到一块镇毒玉,名唤流魄。我将那块玉系在了那小女孩的脖子上,才勉强压制住毒性,救了她一命。谢敬得手后,为了灭口将我视为眼中钉,因此我很快啊就遭到了追杀。没有毒的助力,我只能不停地逃跑,抽空偷偷过来看看小女孩的状态。不知不觉,二十年了。” 木槿低下头,默默掏出了紧贴胸口的那串玉链。一颗红色的石头串在链子上,幽幽地发着光。木槿有些茫然地看着厉平。 厉平愧疚道:“我知道你这二十年过得很孤独。造成这一切的,不是别人,正是我。所以,我既想见你,又怕见你知道真相后,无论你如何待我,我都认了。” 木槿沉默了。 半晌,她缓缓道:“让我安稳活了二十年,并认识了这么多朋友的人,也是你。” 厉平猛地抬头,一脸吃惊地看着她。他不可置信地问道:“你,原谅我了?” 木槿坦然道:“为什么要记恨一个保护了我二十年的人?没有仇恨,自然不谈原谅。至于母亲”她闭上眼,“我已经很孤单了,不想再失去一个身边人。” 花镜仔细打量着厉平,以前的疑惑顿时有了答案。怪不得,她一开始见到木槿的时候,就觉得她温柔善良。这种清水出芙蓉的感觉让木槿看上去不含半点瑕疵。可是,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存在在世界上。她还觉得奇怪,曾以为这是木槿的一个伪装,如今想来,木槿如今这个性子,多半要得益于厉平的保护。 这样纯粹的木槿,似乎正适合倾桓。 水月站在一旁,思考的却是别的事。他看上去很认真地听厉平说话,实际上却很不专心。对他来说,思考自己的身世问题比什么都重要。 他用余光扫了花镜一眼。碧落泉的杀手抛弃了原来的身份,每个人的身世都是禁忌。其实,在与俞继暄第一次见面时,他就看着眼熟。可是俞继暄,恰巧站在了碧落泉的对立面。 水月当初决定瞒下倾霜一事时,其实也有自己的私心。倘若碧落泉知道了所有内情,怀疑起自己的身世,他的下场恐怕与倾霜无异。所以,他要先拖延时间,查出真相。 水月惶恐地发现,一些自己以前从来都没有过的情绪,正在无法阻止地蔓延着。他没法不去想,方才厉平在陈述的时候,自己也频频走神,而以前的自己怎么可能会放过任何一个观察他人的机会。 他忍不住伸手去舒缓自己紧皱的眉头。 我到底是什么人呢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三十八章:恍惚 每逢秋天,都会有那么几场大雨。仿佛是为了冲刷世间的事物,一切从头开始。又仿佛是要洗去一切不干净的东西,为了不让冬天的皑皑白雪被玷污。 一场大雨如期而至,很快山坡上松软的土体被水浇成了泥。豆大的雨滴不停地敲打着地面,密密的雨帘中恍惚站着一个人。 俞继暄站在大雨中,瓢泼的雨水几乎瞬间就把他的头发和衣服淋了个透。雨水顺着脸庞不断地留下,发梢也如断线的珍珠般滴落着雨水。 活脱脱一只落汤鸡。 可他仍然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盯着面前的一座墓碑。 突然,一把伞出现在了他的上方。 俞继暄随意地看了一眼持伞人。倾霜毕恭毕敬地撑着伞,静静守在身旁。 俞继暄把视线收了回来,低声问道:“为什么给我打伞?”他的视线重新落在了墓碑上,“活着的我可以不被雨淋,死了的人们又如何挡雨?”他顿了顿,命令道:“把伞拿走,我与她,也就只剩下这么一个共同点了。” 倾霜不为所动。她淡淡道:“少爷是活人,为何要与死人一样遭受淋雨之苦?死人淋了雨可不会感冒。” 俞继暄哼了一声,“你以为我愿意淋?刚到这里就下雨,真晦气。” 倾霜依旧面无表情道:“少爷观察敏锐,怎会没有察觉到即将到来的雨势?您大可以折回庭院。” “我只是不想走而已。”俞继暄平静的回应。 倾霜挑眉,发觉今天的俞继暄格外安静。以往若是自己这般与他说话,定会迎来一顿臭骂,比如“你算什么,敢对我指手画脚”之类的。倾霜看向面前的墓碑,黑色的墓碑上刻着四个潇洒的大字。 “白羽之墓”。 原本倾霜不应对这四个字产生任何反应。可不知怎的,她的脑中突然浮现出了一名男子落寞的身影,伴随着心中阵阵的酸楚。她静静地站着,一言不发。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连绵的大雨也停了。 倾霜无声地收起了伞。 俞继暄拭去了墓碑上的雨珠,破天荒地露出了一个温柔的微笑。“我改日再来看你。” 说完,他的笑容转瞬即逝。俞继暄面容冷峻地转过身,自顾自地走了。倾霜赶紧跟上了他的脚步。 每过几天,他都会出去一会,每次都会吩咐下人不准跟过来。因为碧落泉的那些杀手摆明了要取他性命,他才破例允许倾霜一人随行。每次来的时候,倾霜都会感觉到他与平常相比有些不一样,只是她也说不上究竟是哪里不同。 回到庭院里,倾霜在外面坐了一会。俞继暄一旦进房,屋内总会传出乒乒乓乓的声音,这让几名贴身侍卫倍感惶恐。他们把脑袋凑在一起,在外面悄悄商量着,半天也没得出个结论。倾霜走了过去。 “怎么了?”倾霜冷冷地问道。 “是这样,”其中一个侍卫擦了把汗,“少爷房里这动静很不对劲,我们叫他也没有回应。这个样子,实在令人担心啊。” 倾霜倒没觉得这是个大问题。“我们这些下人不被搭理也是常事,要是觉得不妥,进去便是。” 另一个侍卫忐忑不安的说:“少爷这样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可今天的动静也实在太大了。前段时间,有些侍卫耐不住性子闯了进去,结果都被少爷一气之下杀掉了。少爷的脾气古怪的很,我们既怕没保护好他,又怕给自己引来杀身之祸,这才” 倾霜点头,“那你们退下吧,我进去看看。” 看到那些人迟疑又松了一口气的表情,倾霜一时觉得有些恍惚。自己明明应该和那些人一样拥有无数喜怒哀乐,可现在不论发生什么她的心都十分平静。唯一内心动荡的那一刻,便是那名叫倾桓的杀手用剑指着自己的时候。 那个人明明要杀了自己,却露出那种难受的表情,让倾霜没法不在意。 那一刻,仿佛一记重击,敲碎了她的心门。 倾霜定了定心神,推开了房门。 一幅画突然从房内飞了出来,倾霜淡定地用右手接住。她环视屋内,各式各样的画卷杂七杂八地被随意帅到地上,屋内一片狼藉。俞继暄正站在离她不远的书架上,不停地往后面扔画卷。倾霜随意捡起了几幅画打开,发觉内容净是些山水画草。不过无一例外,画风都十分柔和,似是出自女子之手。 倾霜想到晌午时分俞继暄在白羽墓前的表情,心生疑窦。 这时,一幅画卷滚落在脚边,绑着画的绳子被解开,半幅画被展开。倾霜俯身捡了起来,打开看了一眼。 画中呈现的是一位长相温厚的男子,嘴角还带着柔和的笑容。她抬头看了看俞继暄,再低头对比了一下画中人,觉得有很多相似之处。她举起了画卷,“少爷,你是不是在找这个东西?” 俞继暄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看了一眼她手中的画。他沉默了一会,转过了头。“把这些画都扔了。” 倾霜一愣。“这些难道不是白羽姑娘的墨宝吗?少也是说不要了?” 俞继暄瞪她一眼。“你好大的胆子,要质疑我的决定吗?” 倾霜如实回答道:“少爷很看重白羽姑娘,却不珍惜她留下来的东西。倾霜不明白。” 俞继暄看着倾霜困惑的样子,想到了当初,浑身是血的倾霜趴在他脚边的时候。血液即将流尽,但是眼中的光芒却一直没有消退。 身为杀手,竟会有如此之深的执念。 俞继暄冷哼一声,“你的话未免太多。赶紧把这些拿去扔不,都烧了。” 倾霜不再问下去,她乖乖地抱起一堆画卷拿出去烧。俞继暄后来又拿出来了很多,一股脑地都扔进了火坑之中。美丽的山水之图慢慢融化在火焰之中。倾霜和俞继暄站在火坑面前,不时有毕剥声传进耳朵。 突然,俞继暄开口了。“经常拿出来扔掉,房子里才会有空间。” 倾霜有些疑惑。俞继暄此话,是逃避现实,还是已经放下?她不敢问,因为她相信只要她一问出口,俞继暄就会收拾她。更何况,自己闯进了屋,却没有引起俞继暄剧烈的反感,已经很不错了。所以,倾霜很明智地选择了沉默。 晚上就寝的时候,倾霜做了一个梦。 在梦中,她一反常态,褪去冷静的外衣,展现出了活泼的一面。在她的身边,总有一个笑容十分温和的男人。他们笑着携手走过无数大街小巷,仿佛时间都静止一般,只有他们二人在行走,在欢笑。 倾霜醒来后,便萌生了出去走走的想法。自从倾桓拿剑要杀她的那一天起,她便不时会做一些类似这样的梦。梦境之中,无论是平常散步,抑或是杀人,身边似乎都有这么一个人陪伴着。 倾霜走在路上,感觉到梦境之中的场景似乎与现实有些重叠,她凭着感觉走过许多条街,最后停在一个荒凉的庭院面前。 这时,不远处一个小屋子里走出来个老妇人,看见倾霜正痴痴地看着那庭院,不由得上前搭话。“姑娘可是迷路了?那座庭院已经没人住了。” 倾霜问道:“这院子里原来住着什么人?” 老妇人努力回忆着,“这以前是白姑娘的家,哦,就是我们这里的茶户。以前我还见过她,人挺和善的。” 白姑娘倾霜皱眉,是指的白羽吗?自己怎么会记得白羽的家呢? 她身边的老妇人叹了口气,“挺好的一个孩子,就这么没了。她好像也没有家人,死了也每个人来上坟,怪可怜的。” 倾霜再一次看了眼这座死气沉沉的院子。难道,她以为的梦境其实就是现实?那么白羽的死,和自己有关吗? 正在她思考的时候,倾霜突然感受到了一股凌厉的视线。她匆忙地想离开了白羽的家,可她才刚迈出一步,一把剑就向她飞了过来。 她下意识地抽出佩剑,一把推开老妇人,用力地将那飞剑击落。 一个人影立刻蹿了出来,瞬间就到了倾霜面前。倾霜扔出数枚银针,对面人的速度立刻减弱了,倾霜趁势上去就是一剑。 一缕头发缓缓飘下,对面的人用冷漠的眼神看着她。“倾霜,我认得你。” 倾霜皱眉,这人用的剑法与她有着异曲同工之处,她似乎听叫倾桓的杀手说过,碧落泉的剑法吗?倾霜冷冷道:“可我不认识你。” 对面的人目光深邃。“我是朔望。”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三十九章:败露 朔望?倾霜是在不能从她残存的记忆中搜寻到这个人,她迟疑地问:“以前一直待在我身边的人,是你吗?” 朔望没有回答倾霜的问题,他用力弹开了倾霜的剑,依旧是面无表情。“碧落泉接到密报,你已经是个叛徒了,下场是什么不用我说。” 倾霜看着面前这个冷漠的人。这个叫朔望的人,虽然来势汹汹,可从面相上来看,似乎还是个孩子。此时的朔望,站起来甚至还没有倾霜高。可倾霜能够感觉到,面前这个人的阅历不简单。他的眼神似是没有焦距,可倾霜无论闪避到哪里,都能感受到这双眼睛的视线从未离开过自己的身体。像是落网的猎物,在捕猎者的眼皮下挣扎一般。 这么半大点的孩子,就好像已经能够放下一切情绪来杀她。碧落泉的杀手,都是这样的吗?自己以前,也曾是其中的一员吗? 倾霜怔愣住了。难道说,白羽,白羽是她杀的? 在这时,倾霜的大脑中闪过了一些影像。她好像看见俞继暄狰狞又冷漠地俯视自己,似乎自己被乱箭射中,血在地上绽放出了凄美的花。 倾霜一时混乱了。少爷他难道不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吗?倾霜下意识地想要肯定,可从方才的片段来看,少爷分明要取她性命。少爷不是说了,当初见自己昏倒在他家门口,看着可怜才收留她的吗?这些,都是假的? 朔望见倾霜出了神,便不再啰嗦。他利落地挽起一个剑花,直直向倾霜的咽喉刺去。 突然,漫天箭雨汹涌而至,逼得朔望不得不转攻为守。他挡下几箭,眼看飞来的箭似乎没个尽头,当即就有了决断。能同时射出这么多支箭,说明兵力绝不在少数。而能在短时间内召集起这么多的弓兵的人,就只有 朔望的眼神一暗,果断收起了剑势。此时,最明智的应对办法就是跑。 他向前挥剑,从箭雨中斩出空隙,一个飞跃便跳出了攻击圈。接下来,他毫不犹豫地就逃跑了。 倾霜恍惚地抬起了头,看见俞继暄从众多士兵中走了出来。俞继暄瞪着她,“究竟谁才是侍卫?身为一个杀手,若是被小辈杀掉,岂不可笑。” 俞继暄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引得原本热闹的街道荒荒凉凉。行人匆匆地从他们身边走过,生怕沾惹到麻烦。即便他们都怕极了俞继暄,可他们的眼神中,不少都是透着鄙夷和不屑的。 “又是他快走快走,每次只要他在,就准没好事。” “孩儿他娘快回屋,免得他看到了我们后,就把我们杀了。” “作孽呦” 倾霜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感觉。她没有想到,这里的人们是这么看待俞继暄的。尽管在倾霜的眼中,俞继暄性格并不好,可他的所作所为只针对碧落泉。即便处置了许多侍卫,可他们都与碧落泉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从倾霜跟着他的那一刻起,他便不曾刻意伤害过百姓。 倾霜支吾道:“对不起,我,我失神了。” 俞继暄“哼”了一声,“还不快走?” 说完,他便十分不耐烦地迈开步子。倾霜也不知是怎么想的,竟然拉住了他的衣角。她有些迟疑地问道:“白羽姑娘是是我杀的吗?” 俞继暄的眼神深邃了几分。他的脸上虽然没有什么表情,可倾霜能够看见他的拳头正在渐渐握紧。压迫感从眼睛蔓延出去,遍布全身四肢,汇聚在握住衣角的那只手上。 倾霜登时出了一身冷汗。 她从不知道,一个人死了,会给周围的人带来如此剧烈的影响。或许,白羽还没有死的时候,俞继暄并非现在这般孤僻吓人。 俞继暄回头看了倾霜一眼,身经百战的杀手居然会捏着他的衣角微微发抖。他白了倾霜一眼,“我发现的时候,她已经死了。我怎么知道是谁杀的?”他停顿了一会,嘲讽道:“没想到,你还挺关心一个死人的。平日里杀了那么多人,这要是挨个这么关心下去,累不死你。” 这句话,充满了与往日一样的讽刺意味。倾霜愣了一下,感觉俞继暄说这话的时候,就好像白羽如何都与他无关一样。可刚刚他明明倾霜有些疑惑地松开了衣角。搞了半天,难道还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俞继暄抬起头看了看天,不再言语。从倾霜这个角度来看,他这张侧脸,确是有水月的影子,也难怪乎俞继暄会怀疑水月的身世。 无论是思考方式,还是音容相貌,俞继暄都有几分与水月相似。这一点,俞继暄心里清楚,水月的心里也跟明镜似的。只是,水月的记忆中并没有太多关于亲人的记忆。由于他在很小的时候便孑然一身,除了面相已模糊的母亲,他并不记得曾经有过兄弟姐妹。 除此之外,需要思考的还有一个大问题,关乎着碧落泉的根系。 据厉平所言,如今本应管理着碧落泉的少主已在年幼的时候遭遇来自碧落泉本部的追杀,而任务的发起人便是谢敬。可谢敬与碧落泉的先主实为莫逆之交,且谢敬此人对权势没什么,不然也不会放任陆善先生掌管大量事务。那么,谢敬到底为什么要争这碧落泉的主人? 水月感觉他的脑子内是一团乱麻,有那么多的信息,却总是串不到一起,总是形成不了一个清晰的脉络。 谢敬秘密谋杀碧落泉的少主和二夫人谢敬之妻与其女谢玉婉遭复仇组织残忍杀害谢敬与俞继暄关系势同水火谢敬为什么要杀掉白羽?俞继暄在碧落泉之中又是什么身份?他自己在碧落泉中又是什么身份?如果自己真的和俞继暄一样,都处于碧落泉的对立面,那么这些年来自己安然无恙地生活在碧落泉里,究竟是谢敬有意为之,还是无心之失? 花镜站在水月身后,看着他低头沉思的样子,心里直觉得新鲜。平常的水月,总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竟会有事让他思考那么久。 思及这段时间水月和自己的别扭互动,花镜的嘴角渐渐上扬。这些日子,水月的表情丰富了许多,花镜见得最多的就是他示好失败的尴尬表情。花镜表面上不说,心里其实挺美的。不知怎的,此时花镜突然产生了吓吓他的冲动,自己还从未见过水月被吓一跳的表情呢。 她刚向前挪了一步,水月便突然站了起来,反倒吓了花镜一跳。花镜心里有点郁闷,还没动手就被发现了,真晦气。 下一秒,她感到有些不对劲。 不一会儿,道路两旁出现了大批人马,迅速将木槿的医馆围了一圈又一圈。房内的倾桓正在帮木槿修缮着房屋,听到动静后,他立刻放下了手中的活,麻利地关上房门,用身体堵住门口,不让外面的人发现木槿。木槿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她吃惊地问:“怎,怎么了?” 倾桓转过头,给了她一个安慰性的笑容,耳朵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 房外的脚步声让倾桓倍感熟悉。外面似乎有许多人,应该都是碧落泉的杀手。这个时候,要是发现木槿与杀手有交情,她肯定会被列入黑名单之中。 水月站在原地不动,看着大队人马向他们跑来。不知他们究竟是何目的,水月的心里一时也没有底。但是,他的神情却是放松又自然的,丝毫没有露出内心的不安。 这时,从面前的一群杀手中走出来了一个人。 朔望提着双剑,剑尖擦过门口的地面,发出刺啦的难听声音。他脸色阴沉地看着水月。 水月皱眉道:“朔望,我们三人不知哪里得罪了碧落泉,要这么兴师动众?” 朔望冷眼看他,“因你们知情不报。” 水月的心里有了推断,他试探道:“何谓知情不报?” “少装蒜。”少年朔望浑身散发出的气场阴沉沉的,“倾霜背叛碧落泉之事,以及她还活着这件事。” 水月的瞳孔骤然收缩,他笑了笑,很快镇静了下来。“这些,你从何得知?” 朔望冷哼一声,“与你无关。跟我们走,碧落泉需要一个解释。” 水月意味深长道:“急什么,我们如此忠心耿耿,组织不信任我们,我们也很寒心啊。” 朔望抬眼冷道:“组织给了你们解释的机会,便已是大恩。” 水月皱眉,这个时候如果跟着他们走了,之后便会涌出无数杀手来追杀倾霜。可是倾霜背叛之事并非那么简单。如今看来,她似乎失去了一段记忆,倘若恢复之后,发现自己已经成为了碧落泉的敌人,她该做如何想?毕竟是将她抚养长大的地方,如此一来,无异于被世界抛弃。更何况,如今自己似乎跟倾霜,俞继暄连在了一起。 在水月表面默不作声,实则大脑快速运转思考对策的时候,花镜突然上前一步,挡在了水月面前。 “我回去,请允许我单独向少主解释。”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四十章:争执 水月不可置信地看着花镜。他整个人怔愣在当场,好一会才缓过神来。“花镜?”他的声音中夹杂着焦急,“你这是做什么?只有你一个人怎么——” “第一,倾霜之事还未定论,仍需继续查探,观察敏锐的水月和熟悉倾霜的倾桓是最好的人选。” 花镜十分镇定地阐述着,字字掷地有声。“第二,花镜没有别的长处,只是在碧落泉十余载,资历为三人中最长,对碧落泉的忠诚也是天地可鉴。难道,花镜已不被组织所信任?请允许花镜一人前往,花镜定会给组织一个满意的答复!” 她十分诚恳地向朔望行了个礼。水月不知道,花镜在碧落泉这么多年,只有两次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第一次,是为谢敬。而这一次,是为了水月,倾霜,倾桓,更是为了她自己。 花镜心里十分清楚。这一次,那么多人带他们回去,说明组织的疑心已经很重。倘若此时全部回去,就几乎坐实了叛徒之名。即便日后证明了清白,他们三人在碧落泉的地位也将会十分诡异。更何况,他们的心里本就有鬼。能拖一分,便是一分。花镜相信,有了自己拖延出的时间,水月定能思考好对策。 朔望看着花镜向自己深深地鞠了一躬,眼神沉了下去。那名身穿鹅黄色纱裙的女子又浮现在他的脑海中,明明是几年前发生的事情,朔望却觉得恍如隔世。花镜大朔望八岁,此时此刻,朔望还是个孩子。看着被压在心底偷偷思念的女子穿着不显眼的黑衣,向一个少年卑微地行礼时,朔望笑不出来。 朔望审视着花镜。这时,身旁有一个杀手俯身冲他嘀咕了几句。朔望听着听着,眉头渐渐扬起。他低声说道:“我知道,你不是一个随便就低头的女人。”朔望让出了一条路,“不过如果你所言非实,组织会让你死的很难看。” 花镜点了点头,准备和朔望一起离开。 刚迈出一步,手臂便被人拉住。 “不要去。”水月几乎是凶狠地瞪着花镜。花镜偏过头看他,敏锐地发掘到了他眼中的担忧。 水月其实也明白,花镜做了一个非常明智的选择。自己心思缜密,内心掩藏的很深,这样的自己说出去的话未必会被信任。花镜明显看上去比自己更值得信任。 这些都是出自他理性的判断。 可是,他还是不由自主地抓住她的手。 这是水月第一次如此痛恨自己思考方式。如果自己仅是感情用事,就不会这么犹豫。而现在的自己虽然抓住了花镜的手,却也留给了花镜挣脱的空间,虚伪至极。 “没事的,”花镜安慰着他,“我也好,倾霜也好,都会没事的。”她轻松挣开了水月的手,头也不回地走了。水月站在她身后,看到花镜黑色的发带随着步伐飘扬。 大批的杀手就跟着朔望和花镜撤退了。一切来得突然,去得也匆匆。 水月呆愣在原地。他想不明白,追杀俞继暄的这项任务是由他们三人负责的,而他们三人中的任何一个都不希望倾霜出事。碧落泉怎么可能这么快便知道她还活着的消息? 他的心里突然产生了一个可怕的想法。难道说,有人泄露了他们的行踪?碧落泉的暗探,其实一直都在他们身边? 倾桓一直对倾霜心生爱慕,而花镜又把倾霜视为挚友。他们二人是根本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的。还知情的人,就只有 眼见警报解除,倾桓拉着木槿走了出来。倾桓走上前,说出了自己的决定。“水月,我想过了,以后能不能让木槿和我们同行?” 水月吃了一惊,感觉自己听错了。“你,你说什么?” 倾桓认真地解释着,“他们能找来这里,说明木槿已经引起了碧落泉的注意。而且前些日子,她又遭到了倾霜的追杀,我们不能再放任不管了。”他顿了顿,“那一天,要是我们不在附近,木槿会怎样,我根本不敢想。” 水月:“” 倾桓继续说道:“而且,凭借木槿的医术,她能够助我们良多。特别是现在,花镜为我们争取到了宝贵的时间,我们需要尽快想出解决办法,也需要帮手。” 水月将木槿从头到下扫视了个遍,冷笑了一声。他的拳头渐渐握紧了。 除了他们三人外,知道内情的,就只有 冰冷的两个字传入耳朵。“做梦。” 倾桓一愣,还未反应过来,水月就在他的脸上结结实实地揍了一拳。 水月的手部筋脉受损,使不出太大的力道,仅仅是将倾桓的头打偏,并没有将他撂倒在地。可饶是如此,倾桓仍然觉得自己的脸火辣辣的。他惊愕地看向水月,看着水月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发颤的拳头。 木槿连忙上前检查倾桓的伤势。 水月喘着粗气,他感觉他的眼前晕晕乎乎的,似乎已经失去了保持冷静的能力。“你这算什么?找到新欢了?想用她来弥补倾霜造成的空缺吗?你不是一直担心她被我们拉下水,一直不停地拒绝她吗?你现在这是在干什么,难道你已经到了一日不见她就不行的地步了吗!” 倾桓压下被揍了一拳的怒火,“水月,我知道花镜的事情让你很混乱,但你能不能冷静点!” “好,我冷静。”水月冷冷地勾起嘴角,“我安静地看着你是怎么被这个贱女人骗的团团转的。” “水月!你嘴巴放干净点!” 水月抽出了他的银线,阴狠地看着倾桓。“你是谁啊,我非要听你的?告诉你,倾桓,我早就看你不顺眼了!你就这么喜欢虚伪的人吗?先是喜欢上倾霜虚浮的外表,现在又是这个城府极深的内探吗!” 一个拳头突然落在水月的脸上。他踉跄着后退几步,还未站定,衣领就被倾桓揪住。倾桓一改往日温和的神情,恶狠狠地看着水月,“我喜欢的不是倾霜虚浮的外表,你又懂些什么!你以为我看你顺眼吗!整天人模狗样,看谁都带着利用的味道,和冰冷无情的机器又有什么两样!” 话一说出口,倾桓便后悔了。他以前是觉得水月冷漠,但是现在已经改观了。可他还没来得及道歉,水月更呛人的一句就来了,烧得倾桓的怒火腾然升起。 “那又怎样?你连一个人的真实面目都看不清,有说我的权力吗!” “至少,我比你强。”倾桓已经产生了杀意,“你喜欢花镜,对不对?可就因为你那无聊的自我保护意识,你既不想放开她,又没法为她做什么。最终,连句‘喜欢你’都说不了,不是吗!” 倾桓的一句话正中水月心坎,气得水月发起抖来。“倾桓,如果我有这个能力,我真想,杀了你。” 这一句话,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的。 木槿见两人神色都不对劲了,连忙劝解道:“快停手吧,这个时候怎么能起内讧?水月大哥,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冷静下来想一想啊!倾桓大哥也是,怎么能这么说水月大哥呢!” 可惜两个人都没有反应,都向只恶狼一样死死地瞪着猩红的眼。 木槿着急了。“求求你们了,别这样!” 两人依旧是一副剑拔弩张的状态。 突然,厉平现身,一手抓住一个人的手臂,将他们推开了。他皱眉道:“我可不是专门处理小孩打架的。”他顿了顿,看向水月,“我不知道你误会了什么,可我敢保证,木槿丫头绝不是碧落泉的人。” 倾桓的气还未消,但他正在努力克制。“水月,难道你忘了,是谁多次救了我们的性命?” 水月毫不买账,他冷冷道:“反正,我眼里容不下她。想保护她,你们就一起从我眼中消失!” 倾桓冷笑道:“什么话?这里是谁的医馆?你觉得该走的人是谁?有本事就不要再踏进这里一步!” “倾桓大哥!”木槿急的跺脚。 水月笑了一声,“你以为我想来?”说罢,他便大步走出了医馆,很快就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中。 “这”木槿着急了,“厉平大叔” 厉平耸肩,“你认为我能把他叫回来吗?凭我的速度?” 木槿拉住倾桓的手臂,“倾桓大哥,你还愣着做什么!” 倾桓铁青着一张脸,他挣开木槿的手,转身回屋了,完全无视木槿的请求。他平时和和气气的,没想到生气起来一根筋。 木槿叹了口气。 这一天,原本形影不离的四个人,彻底被打散,变成了孤立的个体。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四十一章:生之痛 水月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他只记得自己从白天走向黑夜,又从黑夜走进了黎明。回过神来,自己也不知在原地绕了多少圈。 其实,他不是不明白的。这段时间的种种变故,倾桓受到的冲击最大,但他总是努力地表现出自己成熟的一面,坚定地保护着他们。倾桓是在不经意间和木槿有了交集,对于木槿的示好,水月不是没有看到倾桓的态度。而且,木槿又有恩于他们每一个人,纵然怀疑她,也不该如此极端。 一直以来,自己未能帮得上倾桓什么,至始至终都是冷眼旁观。反倒倾桓如此在意自己,如此帮着自己。 水月明知道这些,但当倾桓拉着木槿走出来时,那种感觉,就像家人一般温馨。反观花镜,面临她的将是重重危险,而自己却无法与她一同度过。水月承认,他嫉妒了。 水月不知不觉走到了郊外的一条小河旁,河水缓慢地流淌着,不时有不同颜色的鱼儿游过。水月看着波动的水纹,不禁蹲下身体,将手伸进水中。冰凉的触感顿时从指间传了过来。 突然,不远处响起了一阵水声。 水月循声看去,只见一女子正抓住了一条金色的漂亮小鱼。她站在水中,水月看不见她的脸,但可以感受到她身上有阳光的味道。 那女子似是察觉到有人正看着他,便随意地转过身去。看到水月的那一刹那,她整个人都僵住了。手中的鱼儿一下子落入了水中。 水月看到她,也是一愣。 下一刻,一道剑光便向他冲了过来。水月仓皇一躲,平静的水面被剑击打出了一道高高的水花。 水月退后两步,方才的女子性情大变,散发出来的只有冷漠和杀意。 水月的手慢慢抓住了银线,“没想到,你对待别的食物倒有那么一点人味,倾霜。” 倾霜提着剑,剑上不时往下滴着水。在近几日的混乱记忆中,她似乎认识这个杀手,虽然倾霜还没有具体的印象。“你和少爷相似,都不是擅长攻击的类型,竟然有你落单的时候。” 水月看着倾霜那冷冷的表情,这才惊讶地响起,自己前一天竟然产生了保护她的想法。他的神色复杂了起来,看来,自己早就不是置身事外的态度了。他淡淡地说:“相似又怎样,他是对我很有兴趣。可这,与我无关。” 倾霜盯着他许久,一字一句地说道:“我偶然得知,他有个弟弟。” 水月一愣。 倾霜继续说道:“你可敢滴血认亲?” 滴血认亲?水月的瞳孔扩大了几分,他在心里不停地重复着,不停地反问着。自己这些年来,对身世不甚明了。突然间可能多了个兄长,竟然让他产生了一种恐慌感。知道自己的血亲,便知道了自己从何而来,自己便可以不用再这样没有目标地活下去了。也就,做不成杀手了。 “倘若俞继暄是我的兄长,那真是我人生中的悲哀。” 最终,他以这样一句话作结。之后,便转身离去。 倾霜明白,她那快速的一剑被水月安全地躲过,就证明自己伤不了他。所以,水月的去留与她便没有了关系,她也没有杀他的必要了。只不过,倾霜感觉除了平静,她似乎还看见他冷静的双眼下是掩不住的慌乱,完全不是一个找到自己身世的人该有的反应。 隐隐约约地,她看见了一条结实的铁链,一边连着碧落泉,一边牢牢地锁着他。 原来,像他这样的人,也会如此地不自由,如此被束缚。 倾霜抓了几条小鱼,放进了盛有水的罐子中,回到了俞继暄的宅院。 俞继暄正站在院子里。倾霜走到宅子的池水边上,把小鱼全数倒入了水中。小鱼们一下子落入水中,不一会儿便欢快地摆动着尾巴各自游向了不同的方向。 俞继暄走了过来,“亏你难得发现池里的鱼都死了。” 倾霜平静地回答道:“少爷总有心事,总是随便地敷衍它们。”她略微停顿了一下,“少爷今天,不去看白羽姑娘了吗?” 俞继暄没想到倾霜会冒出这么一句。“你倒还挺关心她。”他无所谓地说道:“她才不值得我去看那么多次。” 倾霜瞥他一眼,满脸的不相信。 “你不信?”俞继暄冷笑一声,“白羽的父母死后,家里的宅子便被别人霸占了,她便一人卖画为生。接近我之后,我教她经商之道,将她培养成了一名出色的茶商。然后,我帮她买回了宅子。” “她说院子里不安全,我便安插了大量侍卫,布置了许多陷阱。在我做了所有能做的事情之后,她便立刻与我断绝了联系,直到她死我才见了一眼她的尸体。”俞继暄顿了一顿,“说到底,她便是个见钱眼开的女人,也没什么好怀念的。” 倾霜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半晌,她叹息道:“少爷总是这样。” 俞继暄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你什么意思?” 倾霜站了起来,幽幽地看着他,“若是白羽有所居心而接近你,你便不会轻易帮她买回宅子的。依少爷的性子,她死了,少爷连墓碑都会懒得建。”倾霜扬起嘴角,“少爷也就不会因为她死了,而把仇恨转移到我身上。不是吗?” 俞继暄怔愣片刻,他的眼睛中尽是幽深。“原来,你想起来了。什么时候?” 倾霜如实回答:“从倾桓用带着杀意的眼光看我的那一刻开始。” 俞继暄“哼”了一声,转过了身。“那我便没有留你的理由了。滚吧。” 之后是一阵沉默。突然俞继暄的身后传来了坚定的声音。“我不会走的。” 俞继暄的眼中浮过一丝讶色,“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他冷笑,“你由碧落泉抚养长大,如今也要背叛你的主子了?我不是你的救命恩人,你也无需报恩。” 倾霜苦笑道:“我,应该做不成杀手了。” 其实这一点,倾霜以前便意识到了。比起碧落泉里那些心中木然的杀手,她更喜欢喝倾桓在一起,这也是向往平凡生活的一种体现。为了维护倾桓内心的明澈,她不惜违背组织的要求,私自提前了任务日期。哪边更重要,其实已经很明了了。 现在的她,已经无法随意地夺走一个人的性命。就像那天的那个孩子,现在时常还出现在倾霜的噩梦中,向她索命。这是以前从没有发生过的事情。 因为她明白了,一个人的死亡,可能会造成他人心理巨大的创伤。死了的人长眠于地下,而活着的人则一辈子忍受着痛苦煎熬。这一点,是俞继暄教给她的。 俞继暄看到倾霜如此坚决,语气竟然有些犹豫。“你当真要留下?” 倾霜坚定地点点头。 俞继暄盯着她半天,这个眼神,不是假的,却是他不曾见过的。正如那天,他从未见过一个杀手的眼神中会有如此执念,竟会如此不要命地保护一个人,让他不知为何狠不下心来。或许,这与自己有着巨大反差的态度,才是他如此在意的原因。 他叹了口气。“你跟我来。” 倾霜一开始不知道他要带自己去哪里,不过走着走着,路过一些熟悉的街道后,她好像有点明白了。 果然,他们走到了白羽的墓前。 俞继暄静静看着白羽的墓碑,过去种种不断浮上心头。 原先,只是不经意地发现这名卖画少女所出售的山水画颇有一番意韵,是众多画作之中鲜有的风格。只是,这种低调的美丽,就像是一匹苦等伯乐的千里马,等待着有人发现它的闪光之处。 俞继暄曾经以为,他就是伯乐。 和白羽熟悉了之后,她便慢慢融入了自己的生活。那时的日子,真是说不出的新鲜。知道了她的难处,他很乐意地教她生存的本事,替她买回了宅院。只是,从那之后,她便拒绝了他的一切接触。 俞继暄突然开口道:“我总恨你们这些杀手,以随便的理由,任意地夺去鲜活的生命。但其实,真正害死她的人是我。” “她不想见我,我便在她的宅院里安排了侍卫,布置了机关。但没想到,她还是死了。” “从一开始,我便不该压制不住好奇心,跟她开口说那第一句话。”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四十二章:墓碑 倾霜从未看到过俞继暄这样的表情,一时有些不知所措。“这不是你的错。只是我不懂,你为何既想铭记她,又想忘记她?” 俞继暄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他只是沉默。 半晌,倾霜叹道:“白羽不是忘恩负义之人。她得了肺痨,所以不能见你。我们赶到时,她已经病入膏肓了。” 听了倾霜的话,俞继暄一时有些恍惚。“是我没有保护好她。” “我后悔。” 倾霜抬头看着他,心里渐渐浮上了一个貌似可笑的想法。难道说,俞继暄当时没有杀她,是因为看到了她保护倾桓的决心? 俞继暄突然笑了一声,“碧落泉视我为死敌,追杀我这么多年,我倒也习惯了。只是这样的方式不得不说,谢敬老头还是有些水平的。” 他这么一说,倾霜倒想起来了,追杀白羽的任务当初就是陆善先生亲自下达的。可她想不通,不明白俞继暄到底怎么招惹到碧落泉了。 俞继暄用手指着墓碑,平静地说道:“留在我身边,下场就和他们一样。即便这样,你还愿意这么做吗?” 倾霜笑了,“你太小看前杀手了,我不会死的,定会留到最后。” 俞继暄一时愣住了。突然,他竟然轻笑出声。俞继暄咳嗽了一声,止住了继续发笑的冲动。他摆了摆手,转身离开了。 倾霜正准备和他一起离开,突然发现墓碑后的树丛好像挡住了什么。她不禁好奇,拨开树丛一探。下一秒,却当场惊诧地无法动弹。 树丛之后,是一大片的平地,然而平地之上,却密密麻麻地竖立着大大小小的墓碑。新旧交替,粗略估计竟然多达五十座。每一座墓碑,都在诉说着血与泪,痛与仇。到了极致,便只剩下深渊般的孤独。 倾霜呆愣在原地。突然,身后传来了俞继暄的声音。“怎么了?” 是极其平淡的语气。 倾霜回过了神。“没,没什么。” 晚秋之中的碧落泉似乎比其它街道上的建筑更凄凉些,树上鲜有红叶落下,而树干上早已是光秃秃的一片。只是无论春夏秋冬,杀手的表情从未改变。 花镜已几个月不曾回来过,在进去的那一刻,她竟然感到有些陌生。见到陆善先生之后,他竟然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领着花镜在小路上走着。 最终,来到了谢敬的居所前。 陆善规矩地敲了几下房门,进门之后便毕恭毕敬地跪了下来。“大人,花镜已带到。” 房内,谢敬微微转过了头。 花镜在陆善旁边呆呆地站着,陆善不禁狐疑地看了她一眼。花镜有些尴尬,正准备下跪,谢敬却突然开口,“坐吧。” 陆善感到十分慌张,支吾道:“这这怎么可以” 谢敬对此倒不介意。他叫住了一个下人,命令道:“给花镜倒一杯茶。”他顿了一下,“陆善,你去忙你的。” 陆善听话地退下了。花镜仍然呆愣在那里。 谢敬随意地坐在了一张椅子上。“愣什么,快坐。” 花镜十分拘谨地坐在了旁边。下人端上了热茶,花镜诚惶诚恐地接受了。她偷偷地瞥了谢敬一眼,敏锐地发现,好像比上次见他的时候要瘦一些。年近半百的他依旧是一脸严肃,鬓角已有些白霜。他年轻时或许和先主一起驰骋天下,快意人生。现在虽然意气犹存,但还是感到人老了。 花镜在心里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是不是最近太辛苦了?不知道有没有好好吃饭 谢敬轻啜了一口茶,缓缓说道:“你知道规矩,碧落泉之中我只见碧阶杀手。而你,却是个特例。知道为什么吗?” 花镜低下了头,“花镜不知。” 谢敬放下了茶盏,“对我来说,实力强的,远远比不上听话的。” 花镜立刻恭敬道:“花镜定当为大人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谢敬缓缓点头。“任务完成了吗?” 花镜立刻起身,跪在了他的面前,双手呈上一支竹筒。谢敬接过竹筒,打开闻了闻,一股血腥味扑鼻而来。他拿了一个碗,将竹筒内的血倒了进去。碗里的血液混混浊浊,似是相融,却又似乎彼此分离。 他的眼睛微微睁大,足足片刻,他才回过了神,露出了满意的表情,“很好。你果然从来都没有辜负我的期望。之后去陆善那里领取报酬。” 花镜平静地回答:“花镜不要报酬,能为大人效力是花镜所幸。” 谢敬欣赏地看她一眼,“挺会说话的。” “只是花镜有个疑问。” “说。” 花镜抬起了头,迟疑地问道:“大人为何要我采集俞继暄和水月的血样?” 谢敬的脸色沉下去了几分,他冷冷说道:“这不是你该关心的事。俞继暄这个任务你不必再插手,至于倾霜我自会派人去处理她。” 花镜的身子猛地一颤,“大人说什什么倾霜?倾霜她,她已经死了” 突然,花镜的下巴被狠狠掰了起来。谢敬把她的头抬了起来,俯视着她。谢敬的眼睛中,是一片深邃。他冰冷的声音从花镜头上传来。 “花镜,告诉我这一切的,不是别人,正是你。” 花镜的嘴唇微微颤抖着,她被迫注视着谢敬的眼睛,“我我并没有” 谢敬冷笑一声,“你对我是忠心,不论我让你做什么,你都毫不犹豫地去做。不论我说什么,你总是恭恭敬敬,干脆利落的回答。”他的眼神仿佛都能杀人,“你虽然沉默寡言,却最不擅长伪装自己。十年来,这一点,你没有从水月身上学到半分。” 花镜的眼中渐渐露出了恐惧的神色。 “你觉得,在你总是平淡却恭敬地回答我的问题时,突然,”谢敬向花镜凑近了几分,“说话结巴了,神色慌张了。你觉得,这是为什么?嗯?” “我”花镜想竭力控制自己的颤抖,可她居然发现自己做不到。平常做任务的时候,她只需要站在前线斩杀敌人就好,社交或是其他烧脑的事情都是水月操劳。十年潜移默化的影响下,花镜没有想到自己的弱点竟然暴露的如此明显。 “你对我忠心,这不假。所以,我不会收拾你。但是,动了歪念头的人,都不能活。”谢敬眯起眼睛,逐字地往外报人名。“俞继暄,倾霜,倾桓,木槿,厉平,还有” 花镜的手渐渐握紧,眼睛渐渐睁大。 “水月。” “大人!”花镜乞求道:“倾霜一事,花镜恳请大人缓做决定。这期间有很多内情,倾霜还有回归的可能!而我们,只是为了替碧落泉保留战力,才没有处决倾霜!” “我知道。”谢敬冷笑一声,“可是我不信。” 花镜继续央求着谢敬,“大人,花镜求你” 突然,捏在花镜下巴上的手猛地加了力道,疼得花镜立刻收了声。 谢敬的眼神突然狠厉了起来。“我耐下心来与你多说两句,可你不要以为从此你就有了和我争论的资本。不论亲疏,我对待杀手的态度都是一样的。你们,只需要乖乖听话,做事,其他的,你们不配想。” 花镜的眼睛渐渐被绝望漫过。 谢敬松开了桎梏着花镜的那只手,冷眼看着他,“从今以后,你便是我谢敬的亲信。真不明白,你有什么不乐意的。” 说罢,他冷哼一声,“带她回去。” 房门应声而开,朔望向谢敬恭敬地行了个礼,架起了呆滞的花镜便往房外走。直到朔望把花镜送回住所,花镜也没有回过神来。 朔望从没有见过花镜这副落魄的样子,这与当年救下自己的那名冷漠黄衣女子相比,差太多了。或许是自己这几年有所成长,朔望此刻突然觉得,花镜并没有自己所想的那般难以追上。现在的他,只是在花镜身后一点点罢了。 朔望伸出手,搭上花镜的肩膀,开口劝道:“听陆善先生说,你很敬仰谢敬大人。所以,你现在应该感到高兴才是。”他低下头,把脸转到花镜的面前,嘴角露出了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容。“而且,待在碧落泉,很快乐。对不对?” 仍旧有一丝稚气的脸上,所表达的情绪居然深不可测。这一刻,朔望与他的老师陆善达到了令人惊讶的相似程度。朔望歪着头,仰视着自己,柔和的面容却带来了强大到近乎窒息的压迫感。 花镜呆呆地看着他,眼中一片茫然。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四十三章:兄弟 短短一个星期,倾霜便将以前的事情都想全了。以倾桓那日的决绝为引,其他的记忆便立刻汹涌而来。此刻,她正在和俞继暄打理着墓场。五十多座坟墓,清理起来十分地费劲。而且俞继暄对每一座墓的要求都很高,一定要弄得干净清爽,墓前也一定要更换精心挑选的花。 倾霜忙活了一天,真心觉得疲累。她随口向俞继暄打趣道:“我以为你只关心白羽姑娘,没想到连其他的也这么在乎,这又是哪位姑娘啊?” 俞继暄不慌不忙地摆弄着花朵,“他们和白羽一样,带给我的影响都是相同的。不论是欢笑,还是悲苦。” 倾霜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心里有点难受。 这句话难道意思是他已经经历了足足五十多次失去亲人般撕心裂肺的感觉吗?他这么在意白羽,却不想在身边留下一点回忆的原因,倾霜似乎有些懂了。如果不尽快忘却,下一个人带来的悲伤便很快覆盖上来,长此以往,他很快就会崩溃了吧? 原来,他孤独到了可怕的地步。 突然,身后传来冰冷的声音。“喂。” 倾霜转过身去,顿时吃了一惊。“水月?你你怎会在此?” 俞继暄哼了一声。“这里都找得到,你真烦人。”他扬起高傲的脸,“又是来杀我的?你们这些杀手,整日杀杀杀,不腻吗?” 水月就知道,俞继暄不会给他好脸色。只是,花镜去碧落泉已有些日子,多半是被扣下了。这种情况下,他一定要弄清楚一些事情,好让以后不再分心。不然终日疑神疑鬼,变得让水月都厌恶自己。 而且,水月发现,现在他无法回到碧落泉,更无法去倾桓和木槿那里。世界那么大,他能去的地方只有一处,居然还是俞继暄的家。 这几日,他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漂泊感,自己的心像大海中的小船一样,始终靠不了岸。 他看向俞继暄,终于下定了决心。“我要与你滴血认亲。” 俞继暄倒是一反常态的沉默。倾霜见状,不禁主动为他们张罗了起来。她先是拉着俞继暄和水月回到俞府,之后又忙上忙下,辛苦了几个时辰终于把条件备齐了。 俞继暄还未见倾霜这么积极过。他忍不住开口,“我好想还没有答应要认亲。” 倾霜把小刀递给他,“还说不想呢?你的眼睛都放光了,哪像以前,一直都是死灰一片,跟我们杀手似的。” 俞继暄犹豫地接过小刀。难道自己真的这么想找到自己的弟弟?可是当初明明已经放弃他了的。 不经意间,他已经割破了手指,血液缓缓滴入倾霜准备的装有液体的碗中。水月见状,也割破了手指。只是,在水月把手指放到碗的上方时,倾霜可以明显地看到,他的手在抖。 一滴血珠颤抖着落入碗中,两滴血珠在液体中蔓延着,最终交缠在了一起,虽然并未完全融为一体,但明显有融合的迹象。 俞继暄愣得说不出一句话,他抬头,正好对上了水月同样惊讶的目光。 看那两人均是一副呆掉了的表情,倾霜笑了。“太好了,这样的话,两个孤独的人全都不再孤单了。是不是,水月?” 她看向水月的那一刻,顿时惊住了。 泪水缓缓划过水月的脸颊。 水月一惊,连忙用手去擦拭。俞继暄回过了神,他冷静地看着水月,从水月泛着泪花的眼睛中,俞继暄看到了喜悦与茫然。突然,他的心里一阵酸楚。 其实水月什么都不明白,他完全不该这般高兴 突然,有什么也从眼角滑落了下来。俞继暄用颤抖的手触碰上他的脸。手上一片湿润。 仿佛心里的什么地方被打开一般,他竟止不住自己的泪水,居然不停地流着泪。俞继暄拼命擦着,可怎么也擦不尽。他陡然笑了一声,“怎么会你应该死了的,现在是要来报复我了?” 倾霜愣了一下,俞继暄的反应有些奇怪。 俞继暄突然打翻了碗,拔出了腰间的剑,毫不犹豫地就向水月刺去。倾霜敏捷地挡在水月面前,用自己的剑阻挡了攻击。 被挡住攻势的俞继暄终于失去了理智,他瞪着猩红的双眼,疯了一般地向水月吼道:“俞洛轩!你为什么不死,为什么还活着!为什么还不死,为什么!” 他的力气一时让倾霜有些招架不住。“俞继暄,你冷静点!俞继暄,你这么对待自己的亲人,是想让自己孤独终老吗!” 水月没有想到俞继暄会是这个反应。在他的印象中,碧落泉和俞继暄是绝对对立的,而水月身世的确立,无疑将他推向了俞继暄这一边。 然而现在看来,似乎并不是。 水月抹去眼角的泪痕,转身欲走。倾霜连忙拉住他,挽留道:“水月,你等等,你的身世马上就知道了,还差这一会吗?” 没有人拦住俞继暄,他再一次提剑向水月攻去。倾霜暗叫不好,可她已经来不及再次挡住他的攻击了。 突然,水月一把推开倾霜,眼睛直视着顷刻之间便冲到眼前的剑。 随着沉闷的声响,俞继暄的剑刺入了水月身后的树干中。水月冷眼看着他,没有挪开一步。几缕发丝飘落在了地上。 倾霜站在一旁,拼命给水月使眼色。 水月犹豫了很久,突然叹了一口气。他蹲下身子,环住了俞继暄。 俞继暄一愣,下意识地就要推开水月,可当手抓住水月的衣襟的时候,俞继暄发现自己下不了手。不知为何,他的泪水又忍不住了。 俞继暄低下了头,哽咽道:“若不是我只剩下了这么一个亲人若不是这样我定不会定不会” 水月平静地看着他,喃喃道:“你曾经对我做了什么?” “对不起” 这天的晚上,俞继暄的饭桌上竟然坐了三个人。俞继暄活了这么多年,还没遇到这种情况,一时让他有些不适应。 他磨磨蹭蹭地夹了块肉放进水月的碗里。果然,水月一脸诧异地看着自己,俞继暄立刻说道:“我不是好心给你夹菜的。只是那个,我不喜欢吃这道菜。” 水月看到俞继暄偏过头,装作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眼神中却透露着小心翼翼,仔细关注着水月的反应。 水月低头看了看碗里的肉,心里有一股奇怪的感觉,但他不讨厌。水月认真地把肉吃完了,然后评价道:“有点咸。” 俞继暄额头上的青筋顿时明显了不少,他瞪着水月,说道:“你果然还是很讨厌。” 倾霜见气氛有些尴尬,便主动挑起了话题。“说起来,为什么碧落泉要处处为难你?墓碑下的那些人都是死于碧落泉之手吧?为什么会这样?” 俞继暄默认了。他欲言又止地看了眼水月和倾霜,终于下定决心,叹道:“我就是碧落泉的,少主。” 水月手中的筷子一下子掉落在地上。 倾霜支吾道:“我我叫人去换一双”说完,她立刻起身便要向房外跑去。俞继暄制止道:“先不要离开。” 倾霜听到这句话之后,只好默默地坐下了。原来,碧落泉的少主离自己那么近,结果自己还把少主的亲信给杀掉了。倾霜顿时觉得如坐针毡。杀手的规矩还残留在她的心里,要是往常,她怎么可能忍受和少主一起吃饭呢?总有一种想跪下的冲动。 等等,既然俞继暄是碧落泉的少主,那么水月他不也就是同样的身份了吗? 俞继暄开始回忆起了童年的那段日子,很多片段其实已经模糊了。“先主是个风流之人,一直过着逍遥的日子,直到遇见了我的母亲才有所收敛。只是,好景不长,他还是无法抑制住他的心性,在母亲怀胎五月时,他就不怎么回过家了。” “在我快要出生的时候,他突然领回来了一个女人。”俞继暄的眼眸被染上了一层暗色,“然后,一切就变了。”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四十四章:过去的纠葛 “有那个女人在家里,他彻底改掉了以前的坏习惯,但是变得只陪伴她一人。他冷落了我的母亲。”俞继暄缓缓道:“他和他的二夫人均喜欢雅致之物,为了那个女人,他特地建造了一座院子。那个院子坐落在一个风景秀丽的山上,颇有世外桃源之意。在此之后,我再也没有见到他。直到我的母亲病死,他也没有出现。” “我不知道他们在那里过得有多惬意,我只知道我的母亲在日复一日地孤独与虚弱中变得苍老,最终死去。临终的时候,她居然向我道歉,说是因为她,我才没有多少关于父亲的记忆,甚至连名字也没有记住。可是,我并不需要什么父亲,有母亲,就够了。”俞继暄垂下眼帘,“只是,我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她就去世了。她是后山上众多墓碑之中的第一座。” “就算那样,那个男人也没有来接我。不过也好,那时的我早已融入不了那一家三口的欢乐氛围了。直至那一刻,我才深切地意识到,我和母亲才是多余的一方。母亲死了时候,谢敬老头经常来和他的妻子来照顾我。谢敬是那个人的生死之交,只不过在他妻女死后,便只是用金钱资助我,也消失在我的面前了。” “然后,就有了碧落泉。” 俞继暄突然开口问道:“知道为什么碧落泉的杀手一直被训练成不在乎他人死活的冷酷之辈,而做任务时却总是成双成对的么?” 水月摇了摇头。 俞继暄看向远处,那里只有一堵光秃秃的墙,可他却也看的入神。他缓缓道:“那是因为,碧落泉其实并不是杀手组织。” 倾霜不可置信道:“你说什么呢?那你面前的两个是什么?” “碧落泉,是那个男人为了保护二夫人和次子而建立的护卫体系。碧落泉以二人为一个小单位,每一个组合都是一男一女,男子是为了在危急时刻保护二夫人的性命,而女子则是更多起到贴身保镖的作用,同时照顾衣食起居。而如今的碧落泉,只是谢敬执掌大权之后扭曲产生的形态,所以一方面要求杀手为人冷漠,一方面又强调搭档间协调配合。” 俞继暄看向水月,“所以碧落泉,本来应该是保护你的组织。” 倾霜一脸惊讶,一时间什么话都说不出了。 俞继暄淡淡道:“可是,他把碧落泉下一任主上的位置给了我。” “看上去似乎是十分合理的,大儿子有权利继承父亲所有的家业,而这一举动,说不定是他对我的歉疚与补偿。” “可他仅仅是对他小儿子的一种保护,希望他能够生长在阳光下,快乐地生活着。我只是,他的道具。” “或许是一生错事做得太多,他没过多久就死了。那一年,他的小儿子四岁了。也正是这一年,谢敬找到了我。奇怪的是,他并没有把我迎接到少主应该住的地方。他只是站在我的宅院中,认真地问我,是不是恨那个男人。” 俞继暄的眼神阴冷了起来。“我只恨他死得太早。” 随后,他苦笑道:“思前想后,最能明白我这恨入骨髓的心情的,只有谢敬了。那个男人不知道,我曾有一次按耐不住,跑到山上去找他。他们一家三口的欢声笑语就像一把把锋利的匕首,将我刺得千疮百孔,却只能在心里淌血。” 俞继暄舒出了一口长气。“与谢敬老头的那笔交易我十分爽快地答应了。谢敬接触碧落泉已久,做起事来很方便。我把少主的职权交给他,他利用职权抹杀掉我不愿看见的人。从此之后,刺耳的欢笑声就再也听不见了。” 水月的嘴唇微微颤抖着,“可我没有死。” 俞继暄苦笑了一下,“是啊,你不光没死,还反过来变成了碧落泉的杀手。” “我母亲放弃了一切跟着那个男人,到头来就盼得这么一座空宅,可她年轻时什么荣华富贵没有见过。她想要的,在她决定和那个男人在一起时便已经得到,可没有想到会在未来失去。当初海誓山盟,白头偕老,全都是放屁。不过可笑的是,那老头为了二夫人想了这么多,到头来,他辛辛苦苦建立的防御,却变成了利刃,将他重视的人伤的体无完肤。如今想来,倒真是因果报应。” 倾霜叹了口气,问道:“那为何你现在与谢敬大人的关系那么差呢?” 俞继暄露出个不明所以的笑容。“因为我和那个男人,太像了。” 倾霜被噎住,顿时沉默了。 “谢敬和我一样,以某种原因恨着那个男人,已经到了一种近乎癫狂的地步。在他眼中,所有与那个男人有联系的人,总有一天会成为他的目标。” “在谢敬资助我生活的短短几年间,我学习了许多知识,获得了独自生存的能力,雇佣了许多侍卫。从那之后,我身边的人开始被杀害。我曾经拼命地锻炼自己,提升自己,却还是改变不了。最后,我只能刻意疏离他人,被杀害的人减少了。只不过,我的痛苦丝毫没有减少。” 俞继暄轻笑道:“或许这也是我的报应,两个无辜的性命,换来十几年孤独时光。” “其实,我一点也不后悔。仇恨与孤独,我总要选择一个,和它一起度过后来的人生。我选择了孤独,其实并不后悔。”俞继暄苦笑道:“只是,我想得太简单了。仇恨与孤独,他们是相辅相成的,我选择了其中一个,也逃不开另外一个。” 俞继暄说完了,饭菜早就凉了。他平静地看向水月,“水月,不,俞洛轩,你所有的遭遇,部分责任得归咎到我身上。所以,日后你打算如何待我,我都会理解。只不过我要提醒你,一旦谢敬发现了你的身份,他是不会放过你的。” 水月看着俞继暄,眼中有些许茫然神色。母亲死了,可水月对儿时的记忆甚是模糊,早已想不起来了。俞继暄字字句句,说的都是与自己有关的事情,可在水月耳中,是如此陌生。陌生的人,陌生的事,如何产生深沉的情感?他前二十年是水月,后面的日子,才是俞洛轩。 水月低声道:“我不恨。”母亲的去世,年幼的他什么也没有感觉到。可俞继暄,是深刻地体会到这种痛楚的。 况且,俞继暄在意的白羽,便是死在他们四个人手中。 水月想到了木槿,在她得知厉平的存在时,她接受的如此坦然。对木槿而言,没有仇恨,自然不谈原谅。他与俞继暄,是互有仇恨,却又互相原谅。现在的水月,并不想去追究谁对谁错。人本来便是复杂的,一直执着于过去,哪里还看得见未来。 在过去的事情了结之前,水月决定再去一个地方。第二天清晨,他便急着要离开了。倾霜和俞继暄送他走出院子。 倾霜看着水月一步步走了出去,忍不住拉住了他的衣袖。两天来,她有一件事,一直很想问,却一直不敢问。“水月,倾桓他倾桓还好吗?” 水月停下了脚步,浅浅地勾起嘴角。“我觉得,他有点想你。” 倾霜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她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抬头,“真,真的吗?” 想到倾霜死后,倾桓的种种举动,水月不禁失笑。“等你见到他,有些话,他会迫不及待地想跟你说的。” 倾霜愣了一下,随即就想笑。她连忙抿住嘴唇,可却没忍住嘴角持续上扬的弧度。她斜着眼睛睨了水月一眼,笑道:“那好吧~” 水月点点头,看向俞继暄。 俞继暄不耐烦地向他挥手。“快滚吧。” 突然,水月开口道:“哥。” 俞继暄一惊,呆呆地看着他,手还停在半空中。 水月认真说道:“我会回来的。”话音落下,水月转身离去。 倾霜静静注视着他离去的背影,笑容依旧。“水月这家伙,比以前温柔了不少嘛。以前和他一起做任务的时候,不论什么时候都是冷冰冰的。”她的笑容淡了些,眼中波光流转,“找到自己的身世真好啊,有身世,有家人,就有了生存的意义了。” 俞继暄偏过头,平静地看着倾霜。 倾霜突然长叹了一口气,转身回房乐道:“呀,今天的早饭是什么呢?我怎么好饿啊!” 俞继暄看着倾霜进屋,若有所思了起来。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四十五章:错愕 水月在街道上缓缓走着,试图理顺内心复杂的思绪。碧落泉的杀手大都以往是被父母抛弃的孩子,或是被拐卖的。他们原本就失去了亲人,如今又变成了泄愤的工具。这样的现状,起因却是自己。因为自己,多少杀手生长于阴暗中,死于阴暗中,甚至不如一粒尘埃。 水月的心情,如今是异样的沉重。碧落泉的地下,不知埋了多少杀手的尸骨。像花镜这样的人,又该落得什么下场? 他停下了脚步。不知不觉,他居然走到了木槿的医馆附近。水月远望过去,可以依稀看到倾桓和木槿在院内忙碌的身影。他不禁往隐蔽处躲了躲。 身后突然传来了声音。“还在生气?真是个爱记仇的小伙子。” 他转过身,厉平正站在他的身后。厉平叹了口气,“怎么一时气话会让你这么介意?倾桓虽然嘴上说着再也别来,可每天他都会出去找你,早出晚归的。不信你等等看,一会他就出去了。” 水月低着头,小声说道:“我只是,突然觉得没脸见他们。”他又看了一眼院内的两抹身影,“如果能一直在这里生活下去,也未尝不是好事。” 厉平有些惊讶,“你似乎有点不对劲。” 水月不再继续这个话题。此时此刻,他仍能清楚地记得初见厉平时,厉平坦白的那些话。“我有话问你。” 厉平看他变得严肃,不由地一笑。“你说吧。” 水月犹豫道:“你能把当初追杀少主的那一段经历详细说给我听吗?” 厉平愣了一下,他的笑容消失了。“我该说的都说了。” 水月坚持道:“那就说详细点。” 厉平见他不依不饶,只得回忆起那段痛苦的经历。“当时,我误杀了木槿的娘亲,为了救木槿,把那一小片区域的毒雾撤去了。在杀了二夫人后,几乎是一瞬间,我看见一个小孩就从这一小片毒雾的空缺中逃了出去。明明是个小孩,在母亲死了之后,他却没有手脚发软,也没有哭。那个小孩竟然保持着十分冷静的判断,也能精准把握时机。这一点,一个孩子几乎不可能做到,我只能把它理解为在紧急状况下,这个小孩身上的潜质被激发了出来。”厉平叹了口气,“母亲死了,他的情绪居然很平静,甚至想着如何利用母亲的死来给自己找活路他虽然聪明,可却是个天生冷情的人。” “继续说。” “在我继续追杀的时候,那个小孩比起逃跑,更倾向于躲藏,选的位置也都很隐蔽。这是他在意识到力量悬殊之后作出的最佳方案,而在极度危险的情况下选择躲藏,也是十分有魄力的。这个孩子不简单,等他长大了,一定是个厉害人物。” “不过他始终是个孩子。无论如何周旋,都无法摆脱我。当时山势陡峭,他的步伐渐渐慢了下来,我一剑划伤了他的背部,他站不稳,几欲摔下悬崖。最后,他没有摔下去,而是用两只手紧紧扒着路面,企图爬上来。” “然后,我便刺废了他的双手,看着他滚下山坡。我远远看见他的头开始流血,荒山野岭之中,他是活不久的。由于当时我思及木槿的安危,便匆忙离开了。” 水月沉默了。厉平发现他一直都不对劲,也不好再多问。 突然,水月开口道:“我小的时候经常做梦,梦见我被人追杀。我不停地跑,可是我们的距离还是越来越短。因为这个梦,我很害怕被人追杀,所以不停地锻炼我的速度与敏捷。” 厉平愣了一下。 水月看着他,眼中情绪不明。“我是碧落泉唯一无法杀人的杀手,因为我的双手手筋曾被挑断,终生拿不起剑。” 厉平震惊道:“你你” 水月平静说道:“当年你应该去检查一下小孩的伤势,如果你这么做了,肯定会再补上一剑的。” 厉平的目光闪烁,审视了片刻后,他突然笑道:“你这是,要来找我索命了?” 水月喃喃道:“追根究底,这又是谁犯下的孽呢?”他苦笑道:“因为我的父亲,你们受苦了。在你们眼中,他是夺取你们自由的恶魔。在俞继暄眼中,他是一个抛弃妻子,朝三暮四的无情之人。可是,在我眼中,他是一个合格的好父亲。” 厉平沉默不语。 这时,倾桓从院内走了出来,正对上水月掺着淡淡哀伤的表情。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喜怒不形于色的水月脸上,开始出现了丰富的表情。而以前的他,也不会容许世上能有什么事让他如此悲伤,如此狼狈。 倾桓快步走上前,一把拉住水月的胳膊,十分紧张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你怎么了?” 水月从倾桓的眼中读出了关切,他微微低下头。“没有。” 倾桓有些尴尬,“那天对不住,我不是想要赶你走,真的。” 水月斜睨倾桓一眼,“你真的把我当同伴看了?我实话告诉你,以前我恨不得离你远远的,总担心你把灾祸引到我身上。这次吵架也是,我承认是我招惹在先,可最后先道歉的却是你。你这个人,就不觉得自己亏了?” 倾桓笑道:“我可不是傻子,你嘴上是刻薄了些,却是真正把我们放在心上的。不然,我不会把你当做我的至交。” 水月听到这话,着实有些惊讶。随后,他便释然了。轻松的感觉如清泉一般,滋润着水月全身。他从没想到过,自己有些阴郁的性格,居然也能交到倾桓那样的知己。 水月小声道:“以后不会了。” 倾桓没有听明白。“什么不会了?” 水月坦然地看着倾桓,“刻薄,以后不会了。” 倾桓的眼睛亮了亮,他大笑了几声,连连拍着水月的肩膀。水月被倾桓的怪力拍得肩膀都酸了,他不耐烦地扁扁嘴,但没有出口制止。 突然,水月感觉到了一股熟悉的压迫感,脸色顿时冷了下来。他向厉平使了个眼色,“去屋内看看木槿姑娘的情况。” 厉平虽然没有感觉到什么,不过水月得先主的资质,自是比其他人要敏锐些。这一点,他很早就领会到了。厉平迅速退进屋子,关上了房门。 倾桓疑惑地看着水月,水月的表情没有丝毫放松。突然,倾桓的脸色也严肃了起来。 没过几秒,大批人马从两侧出现,再次包围了木槿的医馆。 领队的人居然是陆善。 倾桓吃了一惊,听闻陆善很少在外走动,这次竟然惊动了他,不知又所谓何事。若是倾霜的事情,难道花镜没有成功解释清楚吗?不,不太像,陆善怎么会为了一个杀手如此大动干戈? 陆善也不给二人说话的机会,他的手一挥,数名杀手便向水月冲了过去。 倾桓反应快,他立刻拔出了剑,挡在了水月面前。倾桓的声音变得冰冷,“陆善先生,这是何意?水月没有做错任何事。” 陆善笑了一下,“水月,作为碧落泉的叛徒,怎么能让你如此逍遥?” 倾桓一惊,他喊道:“不可能!水月十几年来一直为碧落泉鞠躬尽瘁,又怎么会是叛徒!” 回答却是冰冷的。“倾桓,你若再说下去,连你一并处置。” 突然被视为叛徒,水月心里隐隐觉得不对劲。难道他的身世暴露了?可这才多长时间,谢敬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获得消息,并派陆善过来抓他的。一定是因为别的事情。 想到这里,水月更担心花镜的安危了。 他冷静地开口。“敢问先生,水月因何事背叛?” 陆善慵懒地笑笑。“这个,等你回去便知。” 水月皱眉。看来比起惩治叛徒,他们急着带走自己才更重要。俞继暄的忠告还萦绕在耳边,追杀部队就已经到了?他平静道:“我不会因为这么无聊的理由就回去的。若认定我是叛徒,便拿出依据。” 突然,一把剑从身后回来,指向了水月的脖颈。倾桓惊愕地看着这一幕,完全不相信眼中所见。面前清秀的黑衣女子,即便是将剑指向昔日的搭档,她的眼神依旧。 水月不敢确定地轻声问道:“花镜?” 身后的人平静地呼吸着,没有言语。 一瞬间,水月什么都明白了。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四十六章:死牢 花镜就在身后,可水月不敢回头。 一瞬间,他什么都明白了。倾霜之事败露的原因,自己身世暴露的原因。可即便这样,他还是不愿意相信。 水月能够感受到紧贴脖子的冰冷剑刃,他不是没有想过自己会有这一天,可他没有料到,握着剑的居然是他相处十几年的搭档。 倾桓从未见到过花镜如此冷漠的表情,他的心里一紧。“花镜,水月是你的搭档,应该是你最信任的人。你怎么能不站在他那一边?” 水月的身后响起了花镜的声音,仿佛来自遥远的地方一般,是那么陌生。 “无论与一个人有十几年,甚至一辈子的交情,我们,始终还是有主人的。只要是碧落泉所想,我们定会毫不犹豫地下手。所谓杀手,不就是这种东西?” 这不是花镜能说出来的话,但这又是花镜的声音。水月只觉得恍惚,“按你说的,我们一起度过的岁月,还不如碧落泉的一个命令?” 花镜沉默了。 陆善使了个眼色,杀手们一拥而上,擒住了水月和倾桓。水月没有半点反抗。 杀手们押着二人,很快离开了医馆,没有找木槿的麻烦。 花镜缓缓地放下了剑。她闭上了眼睛,过去种种浮现在眼前,温暖又沉重。水月说的不错,无论是谁,哪怕是他,都敌不过花镜对碧落泉的忠诚。不然,她也不会随时向碧落泉传送消息,也不会偷偷取走水月和俞继暄的血。 她睁开眼睛,若无其事地走在了队伍的最后。 水月被关押在碧落泉设立的死牢中。送入牢房后,杀手们二话不说,直接用锁链将他绑了起来。水月还未来得及说一句话,一记鞭子就狠狠地劈落下来。 接下来,鞭子如狂风暴雨一般地抽了下来,完全没有理由,只是为了让水月伤痕累累。除了为花镜挡剑的那一次,水月没有受过什么大伤,骤然而至的疼痛顿时让他的脸惨白了下来。不过,水月是比较能忍耐的,硬是没有吭一声。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么疯狂的鞭打渐渐让他有些吃不消了。最后,他的意识已经模糊。 朦胧中,抽打停止了。 水月费力地睁开眼,一个人站在了自己面前。 他的头发被人狠狠抓住,抓得头皮生疼。水月的头被猛地抬起来,谢敬端详着他的脸,眯起眼道:“有点骨气。不错,的确像那个老东西。” 果然,叛徒什么的只是个幌子。把他抓过来折磨一顿,让谢敬泄愤才是目的。水月不禁露出讽刺的一笑。 一个巴掌突然打在了他的脸上,谢敬对水月这个态度很是不爽。“我的确曾经看好你。只不过,父债,向来是要子偿的。” 水月默不作声。 谢敬瞪着他,脸色透着狠厉,“认识玉婉吗?” 水月吃力地摇了摇头。 谢敬冷哼一声,“当初,我与他一起并肩作战,感情那么好。我们还曾开过玩笑,倘若我们的孩子分别是一男一女,就让他们结亲。后来,夫人生下了一个女儿,我们都没有在意这句玩笑话。只是,夫人与俞二夫人甚是投缘,经常带着玉婉来找她。”他咬牙切齿道:“可是,他居然以为我的夫人对他儿子有企图,对玉婉也很是嫌弃。那天,仇敌利用我是他的至交,绑架了夫人和婉儿,以此要挟他。结果,他竟然无动于衷,任由她们被杀害。最后,扔给了我一句‘抱歉,我不知道那些人会这么狠心’。” 谢敬似乎沉浸在微甜的回忆中,“我的婉儿她自小长得可爱,一天天越发的水灵。她活泼极了,有她的地方,总有欢乐。” 他的眼中充斥着血丝。“知道失去她时我什么感受吗?我的夫人自从跟了我就受了许多苦,好不容易能过上安稳日子,知道失去她我什么感受吗?!” 水月依旧不说话。 谢敬狠狠地用眼刀剜着水月的皮肤,“你们都这样,为什么不说话!明明我杀了俞继暄身边那么多人,他竟然还过得好好的。明明你现在已是我的阶下囚,为什么还用这种眼神看我!” 他恶狠狠地说道:“我受到的痛苦,如今便让你千倍万倍地体会!” 说完,一盆滚烫的盐水将水月淋了个透。 浑身的伤口,加上盐和热水的催发,水月不禁痛苦地低吼出声。 谢敬看着水月痛苦万分的样子,笑得越发狰狞。 阴冷的牢房里,潮湿的空气渐渐汇成水珠,顺着生锈的镣铐冰冷地砸向地面,发出清脆的响声。 水月不停地被痛昏,又被痛醒。如此往复,已经让水月对时间和空间产生了混乱。 血液盖住了他的眼睛,他强忍着眼部的不适,将眼睛微微睁开了一条缝。朦朦胧胧间,一个人影闪闪忽忽地出现在眼前。那个人身着一身纯黑的衣服,静静地站在那里,乍一看如黑色的影子并无二致,模糊间看不清那人的脸,浑身上下一身黑衣,没有任何特征。但水月却第一时间就认了出来。 “是你。”他一开口,才发现发出的声音嘶哑难听,就像一把快要断弦的二胡。 两天之间,风度翩翩的他就能变成这副凄惨的样子。 恍惚中,水月感觉到有一些水灌入了他的喉咙,长期没有进食,生涩的感觉使他不禁咳嗽了起来,结果把宝贵的水咳了出去。 他虚弱地问着。“几天了?” “两天。”花镜捧着一碗水,平静地回答道。 “两天”水月的意识渐渐维持不下去了,“感觉像过了一生般漫长” 花镜连忙把水递到他干裂的嘴唇旁边。 水月费力地抬头看她一眼,“你给我水喝也是命令?为了让我多活一会?”多活几天,便要再承受这样的生活几天。 花镜抿住嘴唇,什么都没有说。 “呵,花镜。”水月透过被血糊住的双眼,朦朦胧胧地看着她。“当初不惜一切帮助倾霜的是你如今毫不犹豫出卖她的,也是你。我们做了十年搭档,可我有时真看不透你。” 花镜微微垂着头,一言不发。可在水月的了解中,沉默,就意味着认同。 水月咳嗽了几声,沙哑的声音仿佛肺叶都在摩擦,让人听了心里十分不舒服。“花镜,没有什么时候比现在更让我厌恶你的诚实。”他偏过头,不再看她,“想必倾霜出事前,感谢你这个朋友的时候你内心定是十分不屑的吧。”想必当时我向你表白,你也是觉得厌恶的。 她的手抖了一下,差点把水洒出来。她强硬地让自己平静下来,“明天,谢敬大人要对你处以极刑。” 水月听到这个坏消息后,却笑了。“是吗终于有结束的一天了。” 花镜不再多言,她只是默默地喂水。老实说,她进来看望水月的时候,着实被吓了一跳。 水月的两只手被一头钉在墙里的锁链锁住,手腕已经被锢出了伤痕。他低着头,保持着半跪的姿势,浑身是血,衣服也早已破烂不堪。原本俊秀的脸上被抽出了许多口子,嘴角还带着瘀伤。最让花镜心疼的是,水月的眼睛里已不再有光彩了,他的眼神是空洞的。 看着花镜沉默的样子,水月的情绪也很复杂。他在认识花镜的第一天,就知道花镜不喜说话。后来,随着彼此慢慢熟络了,花镜的话多了起来,表情也丰富了不少。如今看来,是又打回原形了。可即便花镜一天说不上一句话,水月也觉得挺好的。 水月轻轻挑眉,感到有些好笑,难道是情人眼里出西施?水月可悲的发现,在花镜将要送他上断头台的时候,他对花镜仍有留恋。 由于嘴上的伤,水月每说一个字,都带来阵阵疼痛。“既然我注定会死你注定会在这里安稳的活下去我不是个直白的人,但我觉得有些话已经没有了隐瞒的必要。” 他说到这里,努力地打起了精神,硬是扯出了一抹微笑。 “花镜,我喜欢你。” 花镜的瞳孔猛地收缩,手一松,碗一下子掉在地上,摔成了碎片。 她愣在原地,足足一炷香的时间。花镜的眼睛有些酸胀。都这个时候了,还在说什么呢? 花镜蹲下身,慢慢地收起了碎片,头也不抬。 “你喜欢错人了。”她站了起来,脚步顿了一下,却终是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狂风扬起了花镜的碎发。外面的风已不再是萧瑟的风,随着冬天的脚步临近,风变得凌厉,刺骨。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四十七章:彷徨 随着关门的声音响起,牢房又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水月愣愣地看着地面的水渍,想到方才花镜离去的时候,顺走了自己的丝线。 记得那一日,他第一次施展银线,就得到了花镜衷心的赞美。“你的线很漂亮。” 他拢了拢披在花镜身上的外衣。“我只是突然觉得,总是让你一个人不太好。” “你错了。我们两个,本来就是一起努力的。”一阵风拂过,扬起了花镜的发丝,“曾经,倾霜对我说,你一直在利用我,让我一人冲锋陷阵,你独善其身。” 他猛地抬头,看着花镜苍白的脸庞,眼神中带着一丝无措。 “事后想想,这怎么可能呢,没有水月,我就不会每次都全身而退。”花镜迎上了他的目光,“可是如果,如果你真的在利用我,那就继续下去吧。” 他睁大了眼睛,看到花镜的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容。 “因为,我喜欢和你这样生活下去。” 水月咧咧嘴,扯动了嘴角的伤口,可他没有在意。即便发生了太多事情,回想起这一幕,回想起花镜说过的这句话,水月的心里仍是微甜的。“水月是谁”他轻笑出声,喃喃道:“怎么会喜欢错人呢” 花镜走出了牢房,意外的看到倾桓静静地站在门口。察觉到花镜的动静,他转过头,颔首示意,表达了礼貌却不失疏远的问候。这一年多来,花镜逐渐变得习惯于他人多交流,同时也结交了不少朋友。经过诸多波折,倾霜与她从淡漠到亲密又回到陌路,倾桓与她从尊重道重视再回到疏远,就连水月,如今也不再愿意与她多说一句。 一切,又回到了花镜初来碧落泉的情景。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但花镜现在却觉得这样的日子是如此难以忍受。 花镜看向倾桓,喃喃道:“我对倾霜与水月做出的种种,莫非做错了?” 倾桓的目光闪烁了一下,道:“作为碧落泉杀手,你没有错。”他顿了顿,“只是我没有想到,面临这种难题,你的出卖毫不犹豫。” 花镜怔怔地站在那里,垂下眼,“你还真是即便我对你们如此,你却从未向我冷嘲热讽,在这碧落泉,你倒活的坦荡。” “我不是圣人,我如今站在这里,就是想跟你做一了断。”倾桓冷冷地看着她,“只是脑中杂事烦乱,总是让我下不了手。我相信水月与我一样,虽然已经接受了现实,却还是希望,你能有一个解释。” 倾桓一改往日温柔的性子,他站在夜色中,多了几分阴冷肃穆,“花镜,给我一个解释。” 花镜一言不发,只是以冷淡的眼神回应他。 就这么互相盯了半响,倾桓不怒反笑,他道:“花镜,你是不是傻的?即便有十年的同伴情谊,这份感情却无法在你心里划下半点痕迹。十年,哪怕是块冰块都能融化了,你说你活着为了什么?看到你这样,我才猛然发觉,在这碧落泉之中,你们才是一体的,而我c倾霜c水月,都是另类,迟早都会变成碧落泉无法容忍的存在。” 花镜眼神一暗,却没有反驳,只是说道:“你如此偏激,就不怕引来麻烦。” 倾桓看着执拗不肯回头的花镜,一股悲凉感涌上心头。半晌,他长叹了一口气,“我要走了。” 花镜一怔,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倾桓的声音略显疲惫,“从前,和倾霜一起,是我没有注意到现在她不在了,我才发现,我对这里并没有留恋。”他看向花镜,正色道:“你如果想叫人来抓我,随你。” 花镜神色一凛,“为什么告诉我?” “我与倾霜,欠水月一个人情。”倾桓眼神坚定,“所以,我给你一个选择。” 倾桓不再看她,转身离去。 花镜站在原地,愣愣地看着倾桓的背影。选择,她在心里喃喃念道,什么选择?碧落泉与水月,孰轻孰重,分明的很。花镜没有忘记自己拼命努力晋级的原因,她的目标至始至终只有一个。而水月,只是一个变数。这种情况下,她还需要做出选择吗? 花镜默默地掏出一把染血的丝线,这是她在探望水月时,偶然发现的。鬼使神差地,她将它带了出来。花镜始终记得,水月把自己关在房子里,苦心钻研适合自己的武器。而他这么做的原因,是自己受了伤。 花镜的眼神黯淡了下去,她不会忘记,自己当时说过什么话。那时的她,脸沐浴在暖暖的阳光下,神情带着淡淡的向往,与恬静。那时的心情,做不了假,更骗不了自己。 其实她知道,水月每次走在前面,都会刻意地暂缓脚步,希望自己能够和他并肩而行。他不是个善于表达的人,可他带给自己的,已经很多了。 一滴晶莹的泪珠应声落地,在石板上砸出了小小的水花,融于夜色之中。 一只白鸽停在了院落之中。倾霜从院子里走了出来,她顺了顺鸽子身上的毛,将一支竹筒绑在了白鸽的脚上。白鸽扑扇着翅膀,飞走了。 她走近了屋子,俞继暄坐在屋内,一只手捂着额头。倾霜也不说话,沏了杯茶给他。在把茶杯放在桌子上时,俞继暄开口了。 “密探来报,水月和倾桓被抓回碧落泉了。” 倾霜的手一滞。“我知道。” 俞继暄抬头看了她一眼。前一天晚上,他睡不着觉,便在院子里散步。那个时候,她发现倾霜正站在庭院里,仔细端详着她的剑。虽然俞继暄站的比较远,但他能够明显地感受到凛冽的杀气。 他能明白倾霜为什么突然间杀气这么重。想到这里,俞继暄叹了口气,“此事因水月而起,倾桓虽然受到了牵连,但碧落泉应该不会取他的性命。” 倾霜微微低着头,平静道:“你错了,此事因我和倾桓而起,水月,才是被牵连的那一个。” 俞继暄直起身子,眼中的情绪复杂难明。 倾霜继续说道:“记得最开始,水月一见到我们就退避三舍,恨不得离我们越远越好,生怕连累到他。”她轻笑一声,“可他最后,救了我,救了倾桓,彻彻底底地上了我们这条贼船。” 俞继暄轻挑眉毛,“贼船?” 倾霜笑了,“或许是一条让人很安心的贼船。” 俞继暄哼了一声,对此不予评价。 倾霜静静地看着他,突然道:“我去把水月带回来吧。” 俞继暄沉默了。 倾霜只当他默认,转身便准备回房收拾东西。刚迈出房门一步,就被俞继暄喝住。“站住。”他站了起来,“你不能去。” 他快步走上前,一把拉住倾霜,拽得手有些生疼。 倾霜知道俞继暄如此紧张的原因,她笑了一下,认真地说:“我一定会和水月平安回来的。倘若情况有变,我也会平安归来的。” 俞继暄愣了一下,随后突然放开了手。“你,你以为我担心你?哼,我只是不想给你出卖我的机会罢了。”他偏过头去,“想去就去,回不回来跟我没关系。” 倾霜叹了口气,又闹别扭了。接触久了,倾霜惊奇地发现,俞继暄居然有些孩子心性,有时甚至还需要哄一哄。 倾霜的嘴角勾了起来。时至今日,她终于真正理解了倾桓。身临其境,她才明白了倾桓的坚持,是那么可贵。 她看向窗外。如今,她又和倾桓身处不同的世界了。感觉像是二人的世界互换了一般,如今她在阳光下,而倾桓却在黑暗中。兜兜转转,似乎二人总没有交集。 可是,她并没有感到不安。她不会再回碧落泉,而倾桓,也不会永远待在那里。她只需要静静等待时机,寻找助他脱离的机会。终有一天,他们能在阳光下相遇,重新共同开启一段崭新的人生。 到那时,希望她能有一个新名字。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四十八章:诀别 太阳渐渐西沉,最终,最后的一抹光也消失于天际。 碧落泉里仅剩火把的光亮残存,伴随着毕剥声,发出微弱的光。 突然,一声剑啸打破了夜的宁静,武器相击的声音接踵而至。一时间,碧落泉陷入喧闹之中。 朔望的眼神散发出阵阵寒意,他利落地拔出双刀,向前疾跑数步,轻盈地跃过了房顶。他站在房顶上,清楚地看见一个奔跑的身影。 他握紧刀,猛地一跳,整个人凌于空中。朔望阴狠地俯视着目标,“倾桓,你跑不了!” 刀光随着尾音而至,凌厉地砍向倾桓。倾桓敏捷地闪避,反手狠狠地刺了朔望一剑。 朔望的双刀挡住攻势,他冷笑道:“谁给你的胆子,明着从碧落泉逃跑?” 倾桓平静说道:“你虽是花镜带进来的,却一点都不像她。” “死到临头,张狂什么!”朔望眼中的寒光一闪,他飞起一脚,直冲倾桓门面。倾桓向后闪退几步,顺势挽起一个剑花,迎着攻击而上。 黑夜中两抹身影快速闪动,刀光剑影之间,竟分不清谁是谁。 碧落泉的另一边,两名杀手无声地倒下。 水月朦胧中感觉外面很吵,他的大脑现在很钝,还来不及细想,就听到了铁链掉落在地的清脆响声。他感到手腕一轻,整个人无力地倒了下去。 他以为他要摔惨了,却没想到,自己竟然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这是一个温暖,却又带点晚秋寒意的怀抱。 水月睁开了眼睛,隐隐约约映入眼的是一张清秀的面容,以及脸上的斑斑血迹。 没有太久的停搁,水月能感受到自己被人背了起来,双脚凌空的感觉很陌生。 他任由着面前的人背着他跑了出去。将近三天的刑罚与饥饿让他没有力气。在监牢里,水月一直苦苦维持着一丝倔强,不轻易将软弱示于谢敬。在出了死牢的那一刻,他才感受到深深的疲惫,强撑的意志仿佛也在此时骤然崩塌。 水月虚弱地开口。“刚才那些守卫你杀了他们吗你大可不必” 回答他的是十分平静的声音,宛如波澜不惊的湖面。“没想到,你也会在意这些。” 水月苦笑道:“你也一样不然现在你是在做什么?先抽我一鞭再给颗糖?你就这么想让我忘不了你?花镜啊我这样都是你教给我的” 花镜的语气依旧没有起伏,只是跑得更快了。“或许这并非我的本意,下一秒,我可能就会后悔。”她的眼睛幽深了起来,“所以,我希望你不要原谅我,也不要怨恨我,我与你本是不同世界的人。” 水月想笑,哪有什么不同世界,从那么小的时候,就一直在一起,还能分出两个世界不成?他的头无力地歪在花镜的肩膀上。“本来就是同伴哪里有那么大的差距不过我倒好奇你什么时候不再当我是同伴而是把我当成了敌人?” 花镜停顿了一会。“如果,我说是一开始呢?” 水月一滞,缓缓睁大了眼睛。 花镜脚下的速度丝毫未减。“我一早就知道碧落泉的主人不是少主,不仅如此,我还忠于谢敬大人。你明明连人都不会杀,但却还是把你从人贩子那里买回来培养,是因为谢敬大人看到了你的才能。只是你的能力与主上有不少相似处,为减少变故,大人才派我与你结伴。”她垂下眼眸,“一开始,你便只是我的监视对象,仅此而已。” 水月歪歪嘴角,“是吗原来,你未曾背叛我只是,你从未和我站在同一战线上罢了呵,好可悲啊,一直以来,只有我像个傻瓜一样。” 花镜不再言语。 水月叹了口气。“你现在这样,又是何必难道也是战术需要?” 花镜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她只是背着水月不停地向前跑着。一路上,她未曾停歇。只是,即便每日勤加训练,她也承受不住长时间的体力消耗,渐渐地喘起气来。 她背着水月,一路跑过了一条险陡的木桥。在踏上桥板的那一刻,木桥被磨出了吱呀的声音。这条陈旧的木桥很少有杀手经过,因为破旧和极大的不便而被他们遗弃。这一刻,却成为了水月最佳的逃亡路径。 花镜过了桥,慢慢地放下了水月。她淡淡道:“我已飞鸽传书,过不了多久,倾霜会来的。” 水月心生疑惑,花镜带着自己逃出碧落泉的那一刻起,就也坐实了她的叛徒身份。可他看见花镜缓缓起身,一个人重新回到桥上。似乎,并没有打算和他一起走。 水月一愣,“你要做什么?” 花镜停在了桥中央,没有回头。“花镜为碧落泉而生,为碧落泉而死。不论怎样,碧落泉始终都是花镜最后的归宿。” 水月不禁慌了起来。“你疯了!你阻止了谢敬,他——咳咳他不会让你活下去的!” 花镜微微垂下头,缓缓说道:“总有这么一天的。” 水月惊慌地看着她,花镜孤零零一人站在摇摇欲坠的长桥中央,似乎下一秒,就会坠落一般。桥下是滚滚流水,单薄的人影在它的面前,根本微不足道。水月不得不承认,他害怕了。 “疯子你这个疯子!不要以为我会感激你!我肯定肯定只当你是湖泊中的一滴水绝对不会记住你!” 水月竭力呼喊着,如此费劲地说话,让他的头感到一阵眩晕。他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花镜听到这些还不动摇为什么花镜既不跟他在一起,又不把他抓回去 花镜转过了身,看着远处的水月。“我啊,想一辈子待在这里,待在谢敬大人身边。但是同时,我也不想让你死。水月,你说说看,这是为什么呢?”她喃喃道:“这是,为什么呢?” 如今,花镜很多话都不能说。因为水月,花镜未及碧阶,却具备了与大人见面的资格。她对水月,确有亏欠。可是,花镜骗不了自己,自己不想让水月死的真正原因,不是这个。 当时被水月告白,她的心里除了害怕与恐慌,还夹杂着几分惊喜。现在想来,无论是害怕,恐慌,还是惊喜,这些全都是因为 自己对面前这个男人 花镜突然笑了。“谢敬大人有一个温柔可人的女儿,可是他却不知道,她的女儿早已满手血污,曾经的善良,已经没有了。” 水月愣了一下,“你” “水月,我对不住你。” 花镜向桥的另一头跑去,猛地凌空跃起,两道迅猛的剑光瞬间落下。一刹那,脆弱的木桥瞬间轰然倾塌。 花镜轻轻落在对岸的土地上。 远处已隐隐看见无数火把,正在向这里缓缓逼近。 水月挣扎着要站起来,可由于连续几天保持同样的问刑姿势,他的膝盖动都都不了,谈何站立? 因为膝盖的无力与剧痛,水月勉强站起,却立刻摔倒在地。手腕早就被铁铐勒伤,他本想用手支撑住自己的身体,却因为手腕的伤而又一次结结实实摔了一跤。 恍惚中,花镜在对岸,离自己越来越远。仿佛一朵开自于刀剑中的红艳花瓣慢慢凋零,花镜逐渐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夜空之中,一粒白色的小颗粒轻飘飘地落下,碰到地面后便消失了。随后,无数的雪花缓缓飘落,逐渐覆盖了所有的痕迹。 冬天,到了。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四十九章:冬夜 两个人相遇,或许是非常简单的事。经常在不经意间碰面,无需付出多大的努力,只要随缘。但是,倘若不停追逐另一个世界里的人,很可能无论怎么努力,都追赶不上。因为,后者忍受不了随性。 当水月明白这一点时,他离开碧落泉已足足两年。 正值冬季,雪浅浅地覆盖了街道表面。正在下雪的天气反倒不如平常寒冷,街上的人也多了起来。尽管如此,街道却不如夏季般热闹,雪吸收了喧嚣,保留着寂静。 木槿撑着伞在街上缓缓走着,踩在积雪上,雪发出细微的响声。在一座庭院前,她停下了脚步。 她看向守门的两名家丁,礼貌道:“我是木槿,特来拜会你家主人。” 守卫也有礼地回应她,“请跟我来。” 木槿走进了院子,在夏季中典型的园林风格,冬天看来也别有一番韵味,树枝上的积雪随着木槿走过而落到地面上。 她还没有走进屋子,就听见有人在喊她。 她转过身,看见一名女子向她跑了过来,木槿不禁笑了。“月熙姐。” 秦月熙跑到她面前,喘着气。“你怎么又从后门进来了?亏我在正门候着你呢。” 木槿不好意思道:“每次过节你们都怕我孤独,都会邀我过来。总觉得,太麻烦你们了。” 秦月熙无所谓地摆了摆手,“有什么关系,那两个厚脸皮尽管麻烦。我们进去吧。” 木槿浅浅一笑,和秦月熙一起进屋了。 迈过门槛的那一刹那,一股暖风携裹着淡淡饭香扑面而来。俞继暄和俞洛轩已经坐在了饭桌上,就等着人来齐后上菜了。木槿和他们简单的问候了几句,便也入座了。俞洛轩好奇道:“怎么,厉平今年依旧不过来吗?” 木槿解释道:“家叔说他没兴趣参加小孩子的聚会。不过我想,他可能还是觉得不好意思吧。” 这时,饭菜陆陆续续地端了上来。 秦月熙给木槿夹了一筷子菜。“木槿多吃点。这些,都是我准备的哦。” 木槿小尝了一口,赞叹道:“很好吃啊,月熙姐,务必要把手艺交给我!” 俞继暄看着秦月熙得意洋洋的样子,听着她故作谦虚实则窃喜的声音“呀,其实也没有那么好啦”,不禁哼了一声。 他懒洋洋地夹着菜。“着半个时辰来你都在等木槿,哪有做菜的时间?真好意思说全都是你准备的哦。” 秦月熙反驳道:“没错啊,我说的是‘准备’啊,虽然没把菜炒出来,不过我还是该切片的切片,该切丁的切丁了。”她回瞪一眼,“不像有些人,整日正事不干,游手好闲,就知道吃!” 俞继暄挑了一下眉头,“胆子还挺大的。” 俞洛轩见这两个又杠上了,不由地笑着打起了圆场。“哥哥也无需这么挑剔。按以前的背景,像秦这样喜欢接触厨房的女孩可不多见。” 秦月熙无语了。尽管她的名字很好听,可俞洛轩就喜欢叫她“秦”,没有一点美感。 突然,木槿笑出了声。“你们这里还是这么温馨,我好羡慕啊。” 这一句话,使得原本热闹的气氛突然变僵了。秦月熙硬着头皮打哈哈,“呵呵,木槿不要这么见外嘛,你也是我们的一员啊。哦,对了,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很喜欢现在的生活,想一直和我们在一起?” 木槿看到了秦月熙为难的样子,立刻道歉了。“对不起啊,我没有感到见外,让你误会了。” 秦月熙一边干笑着“就是嘛”,一边默默给自己喂了口菜。 木槿埋着头吃饭,十分后悔说出了“羡慕”这句话。她明白,这三个人是真心为自己着想,真心希望她能减少一份孤独感。可是,她并没有完全消除心中的苦闷。她相信,那三个人,同样也没有。 自己与他们不同,他们经历过大风大浪,而自己便显得幼稚许多。她无法像他们一样把苦留在心里。在她心中,难过就是难过,是表里如一的东西。 不过木槿也知道,时至今日,尽管他们在一张饭桌上和和气气地用餐,尽管他们的脸上都是笑意,有一些东西,还是不一样了。仅仅一句话,就能将温馨的气氛瞬间打破。如此脆弱。 这一顿年夜饭,吃得无比难过。 大雪纷飞的夜晚,邺阳城另一座气派的庭院里,却是死一般的寂静,没有一丝年味。 花镜侧身歪倒在地上,她的手被粗绳以专业的绑法捆在一起,摆到胸前,双脚则被玄铁脚铐禁锢住,拉出一条长长的铁链。她满身伤痕,衣服也破破烂烂,已不知道在这里被困几日了。 男人走近,猛地一脚踩在花镜的头上,发出一声闷响。他看着不可一世的碧落泉杀手如今惨兮兮地匍匐在地上,心里不禁涌上一股快意,他用脚往下捻了捻,收脚的时候,他感到鞋底沾上了粘稠的液体。他眯着眼,将花镜的头发拽了起来,逼迫她直视自己。 血从花镜的头上流下,然而她却如哑了一般一声不吭,眼神也有些涣散。 他冷笑,“怎么,这就不行了?这才刚开始。” 话音一落,他便一脚将花镜踢飞,花镜向后跌落,途中铁链被拽紧,又硬生生地将她扯了回来。伴随一生重响,她再次摔到了地上,无意识地发出一声轻微的痛呼。 可惜,她并没有休息多久。 不一会,房间里散发出了一阵恶臭。 花镜费力地睁开眼睛,朦胧间,看见他用瓢舀着桶里腥臭的液体,笑着浇到墙上的钉板上,她的眉几不可见地皱了一下。 下一刻,她就被拖了起来,脚链发出的金属碰撞声,夹杂着衣料摩擦的声音,在这充满恶臭的房间里,显得诡异万分。 她看到自己正逐渐被拖向那布满铁钉的板子,这些铁钉并不致命,或许这种刑具是他的乐趣,正适合他这种不想让自己的玩具死的太快的人。她想直起身子抢回这副身体的主动权,可没想到自己的力量已经在几天的折磨中消耗殆尽。 男人的眼中是玩味的笑,“怎么,怕了?”他在她的耳边轻轻吹气,“死不了的,别怕,啊。” 他看到,这个面目全非的少女,嘴角突然勾起一个弧度。 他只感觉自己的怒气顿时喷涌而出,他粗鲁的抓着花镜的头发,狠狠地将她甩向钉板。在钉子嵌入肉中的时候发出了诡异的声音,伴随着花镜痛苦的声音,让他更加狠戾。他将花镜从钉板上拽下来,空气中顿时充斥着浓郁的血腥味。他不看花镜的身上多了多少个伤口,便再次将她狠狠地往锋利的钉子上按。 看着手中的少女已经虚弱的如风中残叶,只能任他施为,可眼中的讽刺与不畏是不论如何都毁不去的。他不断地对花镜用刑,怒吼道:“碧落泉的杀手,不就是条狗!你算什么东西!算什么东西!” 疯了半天,他都累了,他将花镜扔到一边,喘着气。他发现在受刑时花镜总是不经意地将身体蜷起来保护自己,仔细想想,或许当初就不该把她的手捆在一起,应该把她绑在架子上,这样才对。 想到这里,他重新搬来了一副刑具,并用剪子将捆着她手的绳子剪断。 变故就发生在一瞬间。 他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只是感到脖子一凉,整个人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压倒在地。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脖子上的剪刀已经刺破了皮肤。“你” 不等他后面的话说完,花镜手中的剪刀毫不犹豫地刺穿了他的脖子。他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上方,不能想象经过一系列残酷的折磨,她居然还有力气反抗。他挣扎了两下,可血液在以一种疯狂的速度流失着,没多久,他就不动了。 花镜压在他身上,面无表情地看着这具面容被惊愕定住的尸体,另一只手摸向他的腰间,摸出了一把钥匙。 将脚铐打开后,花镜便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经过长时间的禁锢,她的双手双脚已经紫红一片,血肉模糊,很难想象方才她便是用这样一只手取了一个男人的性命。 像个醉酒的人一样,花镜步伐虚浮,一步步晃出了门外。 在开门的一刻,雪花卷着风涌了进来,冰凉的雪打在花镜的脸上,立刻被热度融化。 走出院门,看着满天飞雪,花镜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好美的雪景啊。一时间,她不想再挪动一步。她坐在门口,靠在门柱上,面前的雪景已是朦胧一片。她潜意识自我安慰着,雪这么大,很快就会在她身上盖上一层,这样普通百姓就不会发现伤痕累累的她,也就不会发现她的身份了。 她放心的睡去,嘴角噙着一抹笑。如此,这条命,终于是保住了。 在这个雪天,她做了个梦,梦见她在碧落泉午眠,练剑的时间到了,水月唤了好几声“花镜”,却怎么也叫不醒她。看着他那副焦急地样子,花镜不由地感到好笑。在梦中,水月一反淡漠的态度,表情丰富得要命,丰富到,花镜一看就知道这是个梦。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五十章:重逢 在新的一年来临的那一刻,喜悦并不如想象中那般充盈着人们的心。 吃过饭后,木槿便告辞了。 木槿离去之后,三人还在原地。突然,俞继暄叹了口气,“感觉这两年的功夫都白费了。要我说,还是不要管她了。她心中那点苦闷,可不是我们能够化解的。” 俞洛轩和秦月熙都沉默了。 半晌,俞洛轩开口。“可是,放着不管也并不是良策。木槿不是我们,承受不住很多东西。在知道倾桓可能被碧落泉永远拘禁时,你是没看见她那悲痛的表情。” 俞继暄撇撇嘴,“我没见到,也不想见。”他把头扭过去,调笑道:“我们月熙姑娘的心理承受能力,比她好多了。” 秦月熙靠在门边,眼睛始终望着门外。突然,她平静地说道:“我果然,还是去送一送木槿吧。” 俞洛轩拦住了起身欲走的秦月熙,“你们两个人,就别徒生尴尬了。还是我去吧。”他拎起一把伞,撑起了头顶的飞雪,不紧不慢地走出房门。 秦月熙沉默了片刻,一言不发地回房去了。 俞继暄坐在空荡荡的房间里,盯着面前的残羹冷炙。回想起方才,秦月熙脸上止不住的笑容,他不由地哼了一声。“这个蠢女人。” 木槿孤身一人走在雪夜中,大雪吸走了所有的声音,周围静得可怕。 突然,身后传来清晰的声音。“木槿姑娘。” 木槿停下脚步,看见俞洛轩打着伞向自己走来。她有些惊讶,“俞公子?你怎么来了?” “夜深了,而且又正下着雪,所以我来送送你。” 木槿浅浅笑着,“俞公子,果然是个温柔的人。” 俞洛轩神情复杂地看了木槿一眼。木槿走了几步发现了他的异样,仔细想想,似乎俞洛轩有些尴尬和不适应?她不禁迟疑道:“难道从没有人这么夸过你吗?” 俞洛轩回复了平静,“没有。” 木槿好奇道:“那认识的人都怎么说你?” 俞洛轩想了一会。“冷血,孤僻。” 木槿一愣。“啊?” 沉默了一会,俞洛轩微微低头,低声说道:“还有精于算计人心。” “怎么会呢?”木槿为他辩解道,“冷血的人就不会再下雪天想到给我送伞了,你是个细心体贴的人,定是他们看错了。” 俞洛轩对木槿微微牵动嘴角,并没有说什么。木槿看到他这样沉默,不禁想到两年前,在俞洛轩怀疑自己是内奸的时候,那种杀气腾腾的表情。木槿突然明白,或许曾经对于俞洛轩的评价并没有错,只是,这两年俞洛轩的变化很大,让她忘记了他曾也是个阴沉的男人。在她沉浸于思考之中时,不知不觉气氛就冷了下来。意识到这一点的木槿不禁有些尴尬,她环顾两旁,希望能够发现一些能展开话题的东西。 这时,她的脸色一变,立刻停下了脚步。童年的经历,让她对血和杀手的气味极其敏感。不远处,危险似乎正蠢蠢欲动,不知何时便会向她袭来。 俞洛轩疑惑地看着她,“怎么了?” 木槿脸色惨白,“有,有血腥味。” 俞洛轩不以为然,“碧落泉在这个城市的活动是十分频繁的,至于原因么,你也明白,大部分都是因为俞家。” 一阵风吹过,俞洛轩也闻到了裹在风中的腥气。他向气味的源头看去,不禁也变了脸色。 看到俞洛轩的表情也严肃了下来,木槿更紧张了。她顺着水月的视线看过去,映入眼帘的是一座老旧的宅子。想着这可能就是气味的来源,她不由问道:“怎,怎么了?” 俞洛轩叹了口气,“曾经,这个宅子的主人上榜碧落泉任务榜已多年,但由于他十分噬虐,手段阴狠,许多杀手被活活折磨死在他的手下。久而久之,这个任务便一直悬着。”他顿了顿,又瞥了一眼那阴森的宅子,“现在看来,是碧落泉的杀手又失败了,或者是任务终于成功了。” 木槿打了个冷战,她本来以为杀手就已经很暴虐了,没想到世界上还有以折磨杀手为乐的人存在。突然,她的眼神扫到了一处,觉得有些不对劲。 她伸手指着,“俞公子,你看那里,是不是有个人?” 俞洛轩皱眉,看着木槿手指着的地方。那是宅子的一边门柱,有一堆雪高高隆起,表面上看并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似乎只是家丁扫雪的时候把积雪堆在了那里而已。他问道:“你如何判断那里有人?” 木槿答道:“我曾经在雪天的时候出诊,那时候,街边坐着不少流浪汉,他们被雪埋了就这样。”她的眼神不禁有些黯淡,“大多时候,等天晴之后,那些人也就不会再睁开眼了。”她想了想,最终下定了决心,“我去看看,说不定需要帮助呢。” 她刚往前跑了一步,手就被拽住了。俞洛轩无奈道:“别惹事,这里面的活人不是杀手就是变态,你还要命不要?” 木槿抿紧了嘴唇,她有些犹豫。片刻后,她深吸了一口寒冷的空气,挣开了俞洛轩的手。木槿轻声说道:“我知道,我这样可能会给你们带来麻烦。可是,我真的不忍心见死不救。人命太轻贱了,如果一碗热汤也能救一个人的性命,为什么不做呢?”她看了俞洛轩一眼,没再说什么,转身便向宅子跑去。 木槿抓紧自己的衣袖,强忍下害怕,向前跑去。她没有她说的那么伟大,更没有一颗普度众生的心。只是,当初的她,因为一时善心,收留了倾桓。再后来,因为倾桓,她认识了秦月熙,俞洛轩,俞继暄,从此有了除医馆之外,第二个能去的地方。这样的诱惑驱使下,她在面对类似的情况时,又怎么拒绝的了。 她跑的过急,再加上体力并不是很好。当她跑到门口的时候,已经忍不住喘起气来,呼出的气凝结为白色的水雾,消散在空中。 那果然是个人,他并没有被雪全部掩埋,只是在如此深的夜色下,很多东西看的都不真切,所以至今都没有被发现。木槿吞咽了一下,犹豫地伸出手,想试探那人的体温。 突然,她的手被抓住。 木槿吓了一大跳,她仓皇转身,惊恐的眼睛中浮现出了俞洛轩的身影。定下神来,才发现原来是俞洛轩抓着自己。 俞洛轩拍拍她的肩以示安抚。“我还以为你什么都不怕。”看木槿惊魂未定的样子,俞洛轩将她挡在身后。“还是我来吧。” 在碧落泉经历了风风雨雨,导致俞洛轩对眼前的一幕并没有惧意,他用手推了推被雪埋了大半的人,“喂。” 俞洛轩没有用多大的力气,可他没想到,经他这么一推,那人居然顺着他的力气向一侧摔倒在地,随着他摔倒的冲击力,身上的积雪被抖落了下来,从而露出了原本的面容,和浑身上下惨不忍睹的伤痕。 俞洛轩的大脑突然一片空白,仿佛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花镜?!” 花镜没有听见他的声音,只是安静的躺在那里。她的双手腕有明显被绑住的痕迹,此刻已是血肉模糊。此外,她浑身都布满了细小的伤口,每一道伤都不致命,只是全身这么多伤,整个人用凄惨来形容一点也不过分。 木槿用手探了探她的额头,不由大吃一惊,“好烫!” 俞洛轩见状也不再耽搁,他将昏迷的花镜抱了起来,“木槿,去你那里可以吗?” 木槿也回过了神,急忙站了起来,“当然可以!我们快走!”她和俞洛轩在街上跑了起来,木槿看着抱着花镜的俞洛轩,提醒道:“你若是手上没劲了,一定要说,我们宁可休息一会也不能让花镜姑娘摔着了。” “不必,”俞洛轩的声音很轻,夹杂着一丝苦涩,“她很轻。”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五十一章:逃脱 木槿回到医馆后,仔仔细细地检查着花镜的伤势。她叹气道:“花镜姑娘伤势本身并不致命,只不过她的伤口都很不干净,基本都感染了,所以会高烧不止。”木槿顿了顿,面露不忍,“而且,她身体很弱,可能已经几天没有正常饮食了。” 俞洛轩低垂着眼,“多谢。” “那个,”木槿安慰道,“我们发现的早,没有危及到生命,所以你也别太担心,更不要怀疑我的医术嘛。” 俞洛轩透过房门,看着床上的花镜。“我只是在想,如果那晚你听我的,我就这么送你回去,花镜会怎样。” 木槿一时无言,她支支吾吾道:“额,这个,也不怪你吧,毕竟那个,你也是为了我的安全着想” “以前,我也亲眼看到她受伤,”水月缓缓道,“那是哥哥的箭造成的,腰部左侧,两寸的伤口。” 木槿腹诽,记得这么清楚啊。 “我当时,完全是慌了神了。在她昏迷的时候,我想了很多,比如如果她死了,我会怎么办。又或者在思考我究竟是何时如此在意她。在她背叛我的时候,我曾下定决心,以后她的死活,与我没有半分干系。”他苦笑道,“可如今,我却发现做不到。” 木槿看着也难受,她觉得这种时候就应该给俞洛轩找点事情做,分分心,这样就不会总想着失落了。她建议道:“你一晚上都没有回去,月熙姑娘她们定是担心的紧。我在这里煎一些药,你要不就先回去报平安,然后回来的时候买一些食材,我们给花镜姑娘做一些流食。” 俞洛轩想了想,留在这里,的确没有自己能做的事。他便点点头,起身走出了医馆。 看着他的背影,木槿轻轻叹了口气。 她回屋熬了一大碗药,小心翼翼地捧着。回想起昨夜的花镜,她不禁心里有些害怕。如果将来哪一天,她要是看见倾桓是这副样子,或者死了,她该怎么办? 木槿在房门前踟蹰了一会,最终还是推门进去了。 瞬间,一道黑影闪过,携裹着浓烈的杀气向她冲来。木槿吓了一跳,手中的瓷碗不禁掉在了地上,伴随一阵清脆的响声,摔碎了。 她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便被一道巨大的力量按在墙上。随后,她觉得自己的脖子一凉。 一片瓷片正牢牢抵在她的脖子上。 花镜的身上仍缠着纱布,她的脸色惨白,但眼神却是凛冽和肃杀的。她一手将木槿抵在墙上,一手握着瓷片,冷冷地看着她。 这是真正的,杀手的眼神。木槿不禁发抖着,眼神开始向四周游离,企图避开这令人害怕的视线。 半晌,花镜似是才认出她一样,微微皱眉道:“木槿?” 声音沙哑,却十分有压迫力。 木槿的嘴唇都在颤抖,“花花镜姑娘” 突然,一把剑架在了花镜的脖子上。 花镜淡淡地向后瞥了一眼,看见厉平拿着剑,盯着她手里的瓷片。“小丫头,你首先是个人,其次才是杀手。而人,要讲知恩图报。” 花镜顾忌身后的厉平,片刻后,她松开了手。手中锋利的瓷片应声掉落在地。花镜将手微微摊开,以示自己没有威胁。 厉平看她收手了之后,才慢慢放下了剑。 花镜环顾着四周,这个医馆两年来没有太大的变化。自己身上的伤虽然还在发痛,但却不难受,想必,是受了木槿的救助。 她抬头看了看门外。她昏迷了大半天,如今已经日渐西斜了。花镜不再耽搁,转身便走。 不料,一直对她抱有几分畏惧的木槿居然上前跑了几步,拦住了她,“花,花镜姑娘,请等一等!”她鼓起勇气道说:“俞水月公子很担心你,你见了他再走吧。” 水月 “不必,”花镜缓缓道,“他不会想见我。” “怎么会呢,”木槿觉得花镜还是有几分感情的,便放下了些警惕,“他很想保护你,见你受了伤,他也很难过。这会,他应该买了不少好东西,我们一起吃晚饭行吗?” 听到木槿说水月仍然愿意见她,花镜并无表现出半分喜色。“那么,我就更不该见他。” 一旁的厉平见花镜这般冷淡,不由地开口道:“小丫头,我是不知道你们之间的故事。只不过,你扪心自问,碧落泉和我们这些人,孰轻孰重,你还不知道吗?” 花镜眯起眼,“当然是碧落泉重要。” “你!”厉平气结。他不是个好脾气,好不容易起了劝诫人的心思,结果还不被领情。 厉平仿佛看到了过去的自己。他本想让面前的少女在失去重要的东西之前醒悟,只可惜,她与以前的自己一般执迷不悟。厉平向前疾行数十步,欲直接将花镜制住,等到俞洛轩回来再说。 在他将要抓住花镜的一瞬间,原本安静地站立着的花镜身影突然一闪,卷起一阵微风,厉平只看见了她扬起的衣袂和发丝,下一刻,耳边传来一声巨响。 花镜左手握着一节树枝,而树枝的另一头已牢牢钉入门板之中,偏离厉平的脸仅仅一寸。捕捉到了厉平眼中的讶异,花镜用极轻,但不容置喙的语气说道:“我没有杀你,仅仅是因为我没有剑。” 语毕,她松开了手,大步向门外走去,一时间已经无人敢拦住她。 厉平看了看近在咫尺的树枝,眼神深邃了起来。 刹那间,花镜感受到了陌生的杀气。 她凌厉地扫视着后方,正看到厉平拔出了剑冲向她。 “厉平叔叔!你做什么,那是俞公子的朋友啊!”木槿发觉厉平动了杀气,不由地着急了起来,可惜她已经来不及制止了。 花镜麻利地侧身躲过了一次攻击,随后跳起凌空一脚踢向厉平的空档,一系列动作衔接的行云流水,没有一丝空隙,更无破绽可循。 厉平退后了两步,警惕地看着她。“槿丫头,这个杀手与我们不是一类,现在不趁她重伤动手,以后就只有我们被杀的份。” “你杀不了我了。”花镜清冷的声音突然传来。 话音刚落,厉平就看见一个身影从眼前闪过,落在了房檐之上。那是一名面容冷峻的青年,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向前伸出了手。 仿佛又心灵感应般,花镜借助墙壁的助力,三两下便跃上了房顶,握住了那伸出来的手。青年顺势一拉,花镜成功落到了房檐上。随后,青年淡淡地向下面望了一眼,便带着花镜消失在视线中了。 厉平懊恼的收回了剑,此次让她逃了,下次若想对木槿不利的话,就没那么好对付了。 他正处于后悔中,所以没有注意到那名青年出现的那一刻,木槿的神情就变了。 木槿咬紧下唇,脸色十分难看。 刚才那人不,不会的。 跑了许久,花镜才肯定不会有人尾随。她舒了一口气,看向身边的青年。“你怎么会出来?” “为了表忠心,我主动接下了一个任务,明天晚上。”倾桓露出了一个笑容,扔过去了个玉佩,“顺便给你送这个,估计你也等不及了。”他取笑道,“终于成为碧阶的杀手了,需不需要庆祝?” 花镜接住,边走边端详着。落阶的标志是一个很小的铁佩,当时花镜嫌挂腰上麻烦,便把它镶嵌在了剑柄之中。如今,碧阶的玉佩这么大,她此刻不得不认真考虑一下把它当成剑穗挂在剑柄尾端的可能性。 看花镜半天不说话,倾桓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想什么呢,先告诉你,没有人会把这么大一块玉佩挂在剑上的。” 花镜有些挫败地收回自己认为还不错的想法,她喃喃道:“可惜,剑没了。” 刚说完,熟悉的纹路便出现在眼前。 倾桓得意地晃了晃手中的剑,“帮你拿回来了,还有你的扇子。你可真行,把自己的武器都丢下不管了。”他看到花镜的衣服里露出了一截纱布,担忧道:“伤怎么样了?” 花镜抚摸着自己的佩剑,突然斜眼看着倾桓。“现在才给我,怎么,是怕我拿到了剑,一个不留神,把木槿和厉平杀了么。” 倾桓不可置否。的确,当他听见花镜说“我不杀你是因为我没有剑”的时候,他就有点担心,所以拖了拖,等走远了才给她。他开玩笑道:“怎么不怕,你简直是地狱修罗啊,我都怕被你杀掉。” “我好像记得,你现在是杀手榜前三。”花镜丝毫不理会他的冷笑话,“你若真怕,阻止我就好。反正,我又不如你。” 倾桓的眼神有些黯淡,他沉默了一会才开口道:“你知道我怕什么。” 花镜怔了一下,微微垂下了头,换了个话题。“明天什么时候?” “恩?” “任务。”花镜看向他,“什么时候?” 倾桓惊讶地看着她,“你可千万别来,我准备单干的。” 花镜微微皱眉,“可是” “你现在这外强中干的样子瞒不住我,既然受了那么重的伤,就该好好休息。我一个人又不是不行,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花镜明白,自她接受了碧堂晋级任务后已经整整三天过去了,倾桓在担心她。所以,他接下了十分艰巨的任务,只为了来接应自己。可是 “你明晚是最后一天。” 面对这似乎意义不明的话,倾桓倒是能够明白。他轻松地一笑:“放心,我很快。”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五十二章:埋伏 等到俞洛轩回到木槿的医馆时,花镜已经走了几个时辰了。水月眼眸沉了几分,但他什么也没有说。过了一会,俞继暄和秦月熙也闻讯赶来。 俞洛轩仔细地端详着门板上的洞,最终做出了结论。“她已经达到碧堂的功力了。” 秦月熙惊讶地张着嘴,“什么?!那她现在岂不是比我还厉害?” “你早就不如她了。”俞继暄毫不留情地打击她。 秦月熙瞪着他,“我记得你上次明明说过我很厉害,还说以前是你走了大运,才捉了我。” “我没说过,少糊弄人。”俞继暄看着俞洛轩陷入沉思的样子,沉吟道:“我的线人告诉我,今晚,他们会再在邺城做一次任务。” 秦月熙楞了一下,他们?随后,她想到了什么,神色也黯淡了下来。俞继暄看了她一眼,继续说道,“如果想见她,今晚我们只用设下埋伏就好。” 秦月熙摩挲着腰间的佩剑,喃喃道:“我们一起的话,可以把他们带回来吗?” 俞继暄默而不语。两年来,他一直都通过内线掌握着碧落泉的情况,据他所知,倾桓已经变了。他的笑容依旧,可眸中的神色却如寒冰千尺。倾桓已经学会了如何隐藏自己的情绪,温柔的面容下,早已是一颗深不可测的心。这样的人,两年之内凭实力位列碧落泉杀手榜前三,着实让人害怕。 俞继暄没有把这件事告诉秦月熙。 当初,秦月熙优先选择和花镜一起把俞洛轩救出,因而错失了救倾桓的时机,更何况当时倾桓本就揣着吸引火力的心思。俞洛轩背叛之后,碧落泉的警戒达到了空前最高的水平,把倾桓抢出来已经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俞继暄能够感觉到,当年水月叛逃一事,仿佛如一声巨吼,惊醒了碧落泉。谢敬这两年来的举措越来越让人心惊,碧落泉就像个疯子似的,连带着里面的杀手大多都在短时间内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典型的证据就是,以杀人为乐的杀手变多了。 可即便有多艰难,他们,也要去尝试。 傍晚时分,倾桓拿出怀里的帕子,仔仔细细地擦拭着自己的佩剑。他轻轻吹了吹剑上的灰尘,起身拍了拍衣服,缓缓向击杀对象的房屋走去。 他没有注意到,本应回碧落泉休息的花镜,默默地跟在了他身后。 在倾桓摸进院门后不久,空气中渐渐弥漫起了淡淡的腥气。 俞洛轩一行人在城中漫无目的地走着,敏感的木槿突然察觉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她默默地冲身后的众人使了个眼色,走在前方为他们带路。 这种味道,曾经埋藏在木槿封尘的记忆里。母亲死的时候,她被毒所侵蚀,意识模糊的时候,能够感觉到自己一直处于这股味道的包围中。味道极淡,但却深深刻在了她的心里。 正如三年前的一天早上,她无意打开门时,面前站着的那个男人身上也有同样的气味。 血的腥味。 木槿突然想到了很多。与他在一起的日子,与病人在一起的日子。 她有些失神地循着血的味道前进着,心脏跳动的速度缓缓加快,隐隐显示出了内心的期盼。 听上去有点可笑,身为一个医生,在闻到血的味道时,居然会产生期待。 木槿不知道她怎么了,她只知道自己的脚步不禁加快,有些迫不及待地拨开血的浓雾,看到被红雾紧紧包裹的那名男子。 她正好碰上了从庭院大门走出来的倾桓。 却无法相信。 倾桓的剑尖上还沾着血,他没有想到一出门,就会被这么多老熟人围住。倾桓含着笑扫视着面前四人,在视线落到秦月熙的身上时,他的笑容僵硬住了。 秦月熙的嘴唇微微抖动,“倾倾桓。” 倾桓偏过头不去看她,转而看向俞洛轩,他笑道:“好久不见,找我有事?” 秦月熙突然涌上一股逼他直视自己的冲动。可是面对面之后说些什么,她心里一团乱麻,纵然有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却一个字也讲不出来。 俞洛轩认真道:“倾桓,跟我们走吧。” “走?”倾桓似乎有一瞬晃神,随后笑道:“抱歉,我不能。” 她凝视着倾桓,最终用带着些许颤抖的声音,喃喃道:“这里,不是你最喜欢的吗?我在这里等了你两年,你究竟什么时候才?” 倾桓抿了抿下唇,“你不必为我委屈了自己。” 秦月熙顿时气结,她挑眉道:“你觉得我待在碧落泉才是最好的吗?也好,那我们就一起在碧落泉里生活,不顾世间任何事,如何?”看到倾桓沉默不语,秦月熙的眼中逐渐流露出了悲哀。她苦笑道:“只怕你总想着离开,不愿与我一起。说到底,竟是我自作多情了?” 她不是没有想过她与倾桓之间的差距,就像日与夜,总是没有交集。只是她没想到,即便她终于萌发了将自己暴露在阳光下的勇气,倾桓却匿于黑暗之中。 倾桓没有回答秦月熙的疑问,只是扯出一抹笑容。“我不能。” “我以为你一直都忍受不了碧落泉的生活,我能看出来,那里与你格格不入。可我没想到,如今有了机会,你居然反而不想离开了?为什么!” 倾桓为难地看着她,只是重复道:“倾霜,我不能。” 秦月熙听他如此干脆的拒绝,顿时觉得有些委屈。好在,她很快压下了她的情绪。“那就比试一场吧。”她坚定地看向倾桓,“如果我赢了,你就离开碧落泉。” 花镜在暗处,将倾桓的困境看了个一清二楚。她很清楚,倾桓是不可能赢的。不论倾桓怎样强大,对上倾霜,终究会留上三分力的。在这种情况下,身边还站着俞洛轩和俞继暄,倾桓多半要被扣下了。 她的手缓缓摸向腰间的佩剑。 突然,她的手被人握住了。 源沏站在她的身边,歪着头笑了起来。“花镜前辈,真担心倾桓前辈啊?朔望说了,前辈您今天应该在碧落泉好好待着,可他没有见到您呢。”源沏眯眼,“前辈,可不要让我为难啊。” 花镜冷声道:“处理完此事,我定会回去。” 源沏望了一眼前方的对战,为难道:“您看看前面那混乱场景,就算您加入了,估计也是被扣下的份。即便您能和倾桓前辈突破重围,有些事情,可就来不及了。” 花镜警惕地看着她。 源沏随意说道:“现在离天亮,还有多久来着?” 看到东方隐隐发亮的天空,花镜的脸色变了。 源沏的声音轻柔地在耳边回响。“水月他们,打着要将倾桓带回来的旗号,殊不知,这是在把倾桓前辈往死路上逼啊。” 花镜深深地看了被秦月熙缠住的倾桓一眼,迅速转身离去。 碧落泉的入口,有四名警卫在守着。这样的警卫水平,让人有一种这里也不过是平凡之地的错觉。 无限的寂静与肃杀一层层地将碧落泉笼罩起来。 四个人坐在大门口,看上去有些懒散,他们之间彼此也并不怎么说话。 突然,其中之一的英芝开口道:“花镜回来了。”她顿了一下,“倾桓不在身边。” 沧涯看了看面前一望无际的黑夜,没有说话。这种环境下,别说看见个人了,他连声音都没有听见,也就只有英芝能够察觉到。 过了约一分钟,沧涯听见了声响。 花镜的速度很快,几乎从出现到进门只用了一瞬的功夫。沧涯暗暗估计了一下英芝的洞察范围,不禁心生佩服。英芝定是看不见花镜的方位的,但她与生俱来的危机感实属于人中翘楚。 花镜匆匆跑着,“嘭”地一声打开了陆善的房门。 陆善被这一猛击惊醒,他一下子坐了起来。可还没待他下床,花镜便上前一步,揪住了他的衣领。“给我。” 陆善挣开了她的手,斜眼看着她,不紧不慢地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子。“你只能拿你自己的,倾桓那份,他自己来取。” “他被人缠住了。”花镜随意地抛着药瓶,扬眉道:“如果他有任何意外,你们不会肉疼吗?大不了,我不吃。” “行行行,给你,给你。”陆善不耐烦地又递给了她一个瓶子。 花镜接过瓶子,急忙走了出去。她恨不得脚下生风。可是,当她快走到门口的时候,守卫洵煌挡住了她的去路。洵煌淡淡道:“花镜,目前你没有任务,你溜了一次,不可能放任第二次。” 花镜的脚步慢了下来,她毫不犹豫地拔出了剑,“我去带倾桓回来,你们不要阻我。等回来后,我会慢慢解释的。” 桃灯站在了洵煌身边,缓缓道:“你的架势,可没想过要好好解释。” 话音刚落,一把链剑呼啸着冲向花镜。虽然桃灯和花镜距离甚远,可那链剑却是直直向着花镜的心脏去的。花镜仓皇躲开,脚还没有站稳,洵煌便冲到了面前,一脚将花镜绊倒在地。几乎是同一时刻,沧涯和英芝便冲上来把花镜擒住了。 花镜在碧落泉的资历已算是老的了,做过的任务更是数不清,以一敌四本不算难事。可是,她从没有在两招之内就被放倒,况且自始至终,只有桃灯亮出了她的武器。 “放开我!”花镜挣扎了起来。 沧涯和英芝不为所动。 “让她走吧。”陆善缓缓走来,洵煌和桃灯纷纷向他行礼。陆善扫视着这几人,平静道:“失去倾桓,对碧落泉一点好处也没有,索性由着她一次。” “是。”英芝和沧涯松开了手,花镜没有迟疑,立刻跑了出去。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五十三章:毒发 寂静的街道突然传来一声巨响。在表面平静,内里危机四伏的现状压迫下,街上的居民就算听见了响声,也不敢向外看一眼。 秦月熙看了看身后,墙壁已轰然倒塌,她不禁抹了把冷汗,倘若刚那一击没有躲开,自己绝对死定了。 “秦,当心!”俞洛轩大喝一声,将秦月熙的思绪唤了回来。面对倾桓,她不能有一丝的分神。 她握紧手中剑,冲了过去,尽力使出了杀手时期最引以为傲的剑法,步步紧逼。俞洛轩再一旁动了动手指,数根既细又锋利的银线从四面八方向倾桓缠了过来。 一瞬间,倾桓右手持剑,左手持鞭,用力一挥便挡住了前进的丝线。下一刻,他迅速转身道左手开辟出的短暂空缺,一剑便挡住了秦月熙的攻势。俞洛轩心里一紧,“秦” “快离开”三个字还没有说出口,秦月熙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感觉到胃部一痛,整个人都要被踢飞一样。她一下子摔在地上,后退了十几米,经她的努力,总算没有摔得太惨,可多处已被蹭伤。 箭矢破声而出,倾桓疾闪躲过,箭头□□墙壁,发出阵阵颤音。倾桓的鞭子呼啸而下,直冲着俞继暄而去。鉴于刚才那破坏力,他不得不尽力躲远一点。 这一个回合下来,至少秦月熙已开始大喘气了,而俞洛轩的示警并没有发挥太大的作用,因为倾桓的反应十分灵活,没有给他有效的传达时间。而且,方才和秦月熙两人合力,竟未能伤到倾桓分毫,这让俞洛轩心里有些发寒。 秦月熙用剑挡在胸前,尽量不让自己露出破绽。面前的倾桓,明明就在眼前,她却觉得从没见过一般。什么时候开始,自己与他的距离已无法逾越,让她感到窒息? 倾桓没有给三人喘息的时间,他握紧剑,向秦月熙冲了过去。 变故就发生在这一瞬间。 倾桓才迈出一步,整个人突然僵住了,手中的剑应声落地。 秦月熙一脸茫然,只是看见倾桓捂住了胸口,慢慢蜷缩起了身体,脸上掩不住痛苦的神色。不一会,紧闭的牙关里挤出了难以忍受般痛苦的呜咽。 注意到了倾桓的不对劲,秦月熙顿时慌了神,她连忙扔掉了剑,冲到了他的身边。“倾桓,你怎么了!” 倾桓的脸色惨白,额间不停地冒着冷汗,浑身不停地颤抖着。他有意识地咬住自己的下唇,丝毫没有注意到嘴唇已经被咬破,血正大滴大滴地落下。 秦月熙手足无措,只能看着倾桓难受,一时间语气中也有一丝哽咽:“你撑住,木槿呢?” “为了避免波及到她,厉平送她回去了。”俞洛轩很快看清了现状,“我们去木槿的医馆。秦,趁此机会,我们擒住他。” 秦月熙点点头,他伸出了手,正要背起倾桓。 突然,她感到有人抓住了自己的衣服,将自己猛力地向后拽。同时,一把剑卷着强烈的杀气汹涌而至。她不禁骇然,还好自己刚刚后退了,不然肯定不会有命在。下一刻,她就被赶来的俞洛轩护在身后。俞洛轩用手挡住秦月熙,正视着离自己额间仅三寸的剑刃。 花镜在背后护着颤抖不止的倾桓,一只手握着剑环住他,剑尖直指俞洛轩。 俞洛轩冷静地看着花镜的剑。在见到苏醒的花镜之前,木槿一直说她变了。可真正见到花镜的那一刻,俞洛轩却觉得她其实没有变,以前,她便一直是这样。只不过,面对同伴的时候,她的神情会柔和一些,有时还有一点木讷。然而,他们现在是敌人,在每次任务中,这个表情俞洛轩其实见过太多次。 “不刺过来吗。”俞洛轩一脸平静。 “退后。”花镜凌厉地喝道,“退后!” 俞洛轩勾起了一抹笑容。她果然没有变,现在她想什么,他还是知道。“花镜,你怕什么?” 花镜的眼睛瞬间睁大,下一刻又狠厉了起来,“当然是忌惮你的身法,快退后!” 俞洛轩没有言语,他拽着秦月熙,慢慢向后移了三步。 见他们之间的距离拉开了,花镜的神色稍缓,她开始检查倾桓的情况。“倾桓。”她用清冷的声音叫着倾桓,但语气十分平和。 倾桓仍在忍受着无尽的痛苦,他无意识的抓紧花镜的衣袖,企图以这种方式转移痛苦。他抬起头,看见了花镜关切的眼神。“花镜”他想开口告诉花镜,他没有看上去那么严重,只是,他一张嘴,似乎痛苦也开闸泄洪了一般汹涌而出。“花镜” 花镜的头微微垂着,“我们这就回去。” 她示意了一眼始终袖手旁观的源沏,背起倾桓翻上了墙头。源沏无所谓地吐吐舌头,跟着花镜离开了。 俞洛轩上前一步。“等等!” “够了。”秦月熙把剑一扔,表情很平静。“那个人不是倾桓,她也不是花镜,你何苦再执着追寻?” 俞洛轩默不作声。俞继暄盯着秦月熙的表情,淡然的面容底下,是掩不住的颓唐。 离别两年,以这样的形式出现在面前,他们不是没有想过。只是,他们都不愿去想,毕竟这单调的人生中,难得出现几个知己好友。想了,也是心伤。 倾桓睁开眼的时候,恍然隔世。他愣愣地看着头上的帷帐,目光深沉。 身边一个声音响起。“醒了?” 他转过头,看到花镜右手托着一个药碗,左手绕过帷帐,轻柔地探上了他的额头。感受到额头上微微冰凉的温度,他虚弱地笑了。“让你担心了。” 倾桓接过药碗,皱着眉头把苦涩的药汁大口喝下。花镜则是坐在一边,静静地看着他。在倾桓喝完最后一口的时候,她很自然的把空碗接了过来,起身去收拾饭菜。 突然,她的手臂被握住。 倾桓勉强直起身子,看着她。“花镜,我们一起出去走走吧。” 看到花镜微微点头,倾桓拉开被子便下了床。站在地面的一瞬间,他突然感到双腿一阵无力,整个人又要跌回到床上。 花镜及时扶住了他,看到了倾桓震惊的表情,垂下了头。“你服药的时间晚了一点,对身体造成了影响,但过几天会恢复的。” 倾桓的脸色稍缓,他舒了口气。“我还以为我的腿”想到这里,他的眼神又黯淡了下来,“如果我的腿无法恢复,我还能活着吗?” 花镜垂眸,沉默着,没有回答。半响,她缓缓道:“我扶你出去转转。” 屋外是白雪皑皑,呼吸着冰冷的空气,倾桓感觉整个人都静了下来。他并不愿意回想夜晚的种种细节,所以他一直凝视着前方,努力欣赏着雪景。 花镜低着头扶他行走,至始至终一言不发。 倾桓扫了她一眼,无奈道:“你又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了?” 花镜微微愣怔。“没有。” “每次你低着头,我就知道,你又在愧疚了。”倾桓微微笑着,“可说到底,你并不欠我什么。” 花镜默不作声。 倾桓话音回转,“这两年来,我虽不曾问过你,但心里,仍是好奇的。当年你与水月的关系那般好,却毫不犹豫地出卖了他,这不像你。”他浅笑道:“我们现在是搭档,不知道你此时此刻,愿不愿意跟我一谈?” 花镜呼出一口热气,坦白道:“我可能,是谢敬大人的女儿。” “什”倾桓没想到花镜语出惊人,不禁拔高了音调,后来发现他发出的动静有些大,才压低了声音,“既然你是他的女儿,那为什么说可能?” 花镜苦笑道:“你觉得,他房里的画像里的人,和我像吗?” 倾桓思索了一会,如实道:“你若是不告诉我,我应该也想不到这一层。” “有的时候,我会怀疑自己,是不是曾经做了一场梦,梦见我是他的女儿。然后我醒了,把梦当了真。”花镜垂眸,“说起来可能很可笑,可这么多年了,儿时的很多东西,我自己已经不确定了。进入碧落泉以来,我一直为了谢玉婉这个身份,努力的做着花镜,可当我做好了花镜,却早已忘了玉婉是什么样子。”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五十四章:浮躁 花镜和倾桓散步的时候,遇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谢敬一个人在院子里闲晃,看到花镜,手上动作也是一滞。 花镜害怕谢敬怀疑她和倾桓在做什么小动作,连忙向他解释道:“大人,倾桓的毒解得有些晚,身体不太适应,我陪他出来走走。” “哦。”谢敬颔首,“那闲来无事,你也来和我走一段吧。” 花镜不敢拒绝,赶紧跟上了谢敬的脚步。 “今年的雪真大啊。”谢敬长叹了一口气。他看了看身后七步远的花镜,好像把他当瘟神一样远离着。他的心里突然不舒服了起来,皱眉道:“离那么远做什么,站过来点。” “是。”花镜犹豫了一下,走了过去。 以前,花镜记得自己一直努力着,打破头都要跟谢敬认亲。如今,自己几乎就要得偿所愿的时候,她却发现,自己其实根本不知道要如何跟谢敬相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极其的不自然与尴尬。 正在她晃神的时候,一丝冰凉的触感落在她的头上。 谢敬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见到这漂亮的梅花,突然想将它摘下跟花镜搭配在一起。或许,是因为她的名字与花有关。他看到将梅花点缀到她的头上时,花镜那惊讶的表情,不由地就很欣慰。等他意识到的时候,嘴角的笑容已经无法掩饰了。 看到谢敬破天荒的笑了,花镜心里一颤。她在碧落泉那么多年,第一次,看到那个人为她绽放的笑容。尽管表面上的神色没有太大的变化,但眼眸中闪动的光芒,昭显了她内心的激动。 突然,谢敬意识到自己居然对一个杀手放下了心防,心里一惊,眼神立刻又冷了下来。他淡淡的瞥了花镜一样,“走吧。” 花镜还回味着方才谢敬温柔的表情,她看着谢敬的背影,不知怎的,先前的尴尬尽数散去了。她勾起一抹笑容,快步赶上了谢敬,和他并肩走着。一路上,花镜无意识的将手背到身后,歪着头打量着谢敬的表情,尽管笑容已经褪去,但是此刻,她浑身戾气尽数退去,周身笼罩着一层淡淡的柔和气息。 “花镜,”谢敬突然道,“你见过水月了吧?” 花镜的表情顿时僵住。 谢敬摸了摸她的头,微笑道:“这么紧张做什么,我当然相信你不会背叛碧落泉。”说完,他又长叹了口气,“可惜啊,光我相信没用,碧落泉那么多人,不是每个人都没有疑心的。你见到了碧落泉的叛徒,却没有动手,指不定别人怎么想呢。不过,你那日为了去找倾桓,和守卫大打出手,可是精彩。” 花镜看着谢敬的笑容,只感到一股寒意涌了上来,她立刻半跪了下去。“大人,是花镜的错,请大人责罚!” “你这是做什么?”谢敬皱眉,“我知道你的忠心,当然不会罚你。” 花镜低着头,仍然恭敬的半跪着。 谢敬眯了眯眼,“花镜,实话说,这碧落泉这么多杀手中,只有你是我愿意相处的。可是,你要懂得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否则即便是我,有时候也保不了你。在水月的事情上,你要主动着些,至于倾桓,点到即止就好。” “是,花镜明白。” 安全起见,木槿再次回到俞继暄那里过夜。但木槿好似丢了魂一般,一夜未睡。第二天早上,当她见到三人时,已是憔悴不堪。 俞继暄见到她这个样子,默默差人沏了壶茶,自己在一边喝了起来。俞洛轩不时投去关切的眼神,但也没说什么,最后干脆一起喝茶了。秦月熙见这对兄弟是这个反应,不由叹了口气。她拉过木槿的手,“木槿,你不要在意。倾桓,其实还是没变。看到他这样,我知道你心里肯定难受,但我们” 俞继暄“嘭”地一声,把茶杯狠狠地扔在了桌子上。秦月熙皱眉,“你这是做什么?” 俞继暄偏过头,“没,手滑了。” 秦月熙瞪了他一眼,又转向了木槿。“倾桓的为人你也清楚,他虽然是个杀手,但拥有着杀手没有的正义感,背义的事他是不会做的。” 俞洛轩突然冷笑了一声。“既然他是这么个大好人,那昨天的血案是谁做的?那家人一直老实本分,唯一得罪了的,也只有碧落泉。” 秦月熙真是费解了,木槿心思重,自己好好地劝着木槿,这两个人不但不帮忙,还一股脑地泼冷水。“你什么意思?” 俞洛轩走近了些。“认清现实吧。他变了,你也不看看他那笑眯眯的眼睛里都是些什么东西。” “胡扯,”秦月熙反驳道:“我保护的,可不是仅仅两年就会夭折的东西。”支持着她的,也不会轻易被扼杀。 “你总是这样。”俞洛轩皱着眉头,“你的倾桓,真的永远这么完美。” 秦月熙瞪着他,木槿见气氛不对,连忙劝架。“月熙姐,你们别吵啊,不要因为我”她突然想到了什么,慢慢抿住了嘴唇。她干笑道:“那个,再不回去,叔叔会担心我。我,我先走了。” 秦月熙无意识地就要拦住她,可木槿挣开她的手,仓皇地离开了。 看着木槿离去的背影,秦月熙失了神。突然,她狠狠地瞪着俞洛轩。“你这是为什么!你不是不知道,在木槿找到倾桓的时候,倾桓眼中的杀意都结实的能砌墙了!他是真的动了杀木槿的念头,所以我们让她赶紧先走。你不是不知道木槿有多受打击,就这么逼她为什么!” “为什么?这个道理也就只有你不懂。怎么,不干杀手之后就改行做圣人了?”俞洛轩压住心中的怒气,“我最看不惯你这样。有本事,你把喜欢的男人红娘一样介绍给别的女人后,就不要露出这么悲伤的表情!” 秦月熙愣了一下,她不禁后退了几步。“倾桓他没变!我,我也不是想让他和木槿在一起,更没有悲伤我只是,只是”她的脸有些涨红,“说到底,还不是因为花镜变成那样,才让你昏了头,在这里说一堆胡话的吗!” “够了!”俞继暄一拍桌子,“这样互揭伤疤有意思吗!” 秦月熙握着拳头,闷闷地走出了房门。 俞继暄叹了口气,重新捧起了茶碗。俞洛轩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俞继暄喝完一盏茶。“哥哥今天好像很沉默。” “我有什么话可说?”俞继暄静静地添着茶,清脆的水声顿时响起。他吹了吹水面上的茶叶,像是自言自语般地说:“其实,倾桓堕落了,我是最开心的。” 他笑了起来,喝了一口茶,将茶碗放回桌子。他起身,走出了房门。“都是孽啊。” 俞洛轩站在原处,迟迟没有动。时至今日,他越来越有一种内忧外患的感觉。碧落泉的警备,自己想了两年也没法突破。然而他不得不承认的是,经过两年的安逸期,他和秦月熙的实力在下降。 其实,警备的具体信息俞继暄早就查清了。 守卫有四人,是由两个杀手组合拼凑起来的。 洵煌,拥有无可比拟的力量,擅长进攻。 英芝,拥有敏锐的危机意识,可以为同伴提供几分钟之前的预警。 沧涯,拥有十分灵活的战场同伴意识,可以随时补充战斗时的劣势,现多从事于保护英芝的工作。 桃灯,拥有十分强的攻击准确度,擅长远攻。 他们四人单独挑出来,与远近攻兼备的一般杀手相比,他们是不起眼的残次品。但当他们四人在一起时,就像一座军备优良的城池,很是棘手。 况且,时间拖得久了,自己和秦月熙渐渐变得浮躁起来。想要与这四人对抗,必须要有同等的力量。这种情况之下,无论俞洛轩怎么想,还是缺不了花镜与倾桓的力量。可要想救出他们,首先要打败这四个人。 这个圈,让俞洛轩足足转了两年。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五十五章:洵煌 倾桓与花镜所中之毒十分霸道,倘若解毒的时候晚了半柱香的功夫,就会给中毒者带来十分严重的身体损害。倾桓虽表面上什么也没说,但身体上遭受的煎熬使他的脸色并不好看。 花镜坐在房间的地板上,一口口吃着手里的青苹果。房间里处处充斥着苹果的清脆神。她很快便吃完了一个苹果,随手将核扔出了窗外。之后,又从怀里掏出来一个,继续吃着。 不知道几个苹果下肚了,花镜仍是面不改色地吃。终于,她手中的苹果只啃了了两口,再也吃不下去了。花镜愣了一会,然后将没吃完的苹果也扔出了窗外。 她僵坐了好一会,向后看了看。 昨日倾桓或许想证明自己身体好了,便强撑起精神和花镜在外面走了片刻,结果回来后,当夜又陷入了昏迷。他躺在床上,虽然好像睡得平静,但脸色十分苍白,嘴唇也没有一丝血色。 倾桓此举,花镜明白。没有战斗力的杀手,是无法安心待在碧落泉的。她静静地看着倾桓,足足两柱香的时间。随后她起身,走到床边默默帮他掖好了被子。 她替倾桓把房门关上,以便阻挡住外面的寒风。正准备走,突然看见有一个人站在她面前。 洵煌徘徊在房门口很久了,见她突然从倾桓的房里走出来,不免有一丝慌色,不过他很快便恢复了镇定。花镜虽不知道他的来意,出于礼貌,她还是点点头,表示问候。 倾桓人缘很好,会有什么人来探望他也不奇怪。只是,她自从放走了水月后,倾桓因为连带关系受到了碧落泉极端的管制。正如倾霜背叛之后,和她关系好的杀手纷纷毫不犹豫地撇清关系一样,现在的倾桓身边只有自己。 对于洵煌的到来,花镜感到非常奇怪。她迟疑道:“你,难道是来看望倾桓的?” 洵煌避开了花镜的眼神。“我还在想,怎么他的房里传来吃苹果的声音。你既然买来了有平安寓意的苹果,却当着他的面全部吃掉,是想让他快点死的意思吗?” 花镜扬眉,“看来你站在这里有些时间了。”她轻轻推开门,“既然在意,进去探望便可。” 洵煌犹豫了。他踟蹰了一会,还是向前迈了一步。 身后却传来了桃灯的声音。“洵煌?你怎么在这里?” 洵煌惊了一下,收回了刚迈出的步子。“有事?” 桃灯疑惑地看着身旁的花镜,又望了望屋内,更加费解了。“啊,那个,到我们执勤的时间了。” 洵煌故作淡定地点了点头,冲大门方向走去。 桃灯没有走,她盯着花镜,想看出点什么,但最终还是无果而返。 在桃灯的记忆中,洵煌一直是独来独往的。她万万没有想到,他竟然会和倾桓有交集。她想破头也没明白为什么。最终,她还是觉得问一下洵煌的老搭档,英芝。 “你说洵煌他?”英芝正一人吃着午饭,“这我也不清楚,他这个人有很多秘密。”她放下筷子想了想,“不过,他和我们不一样。我们是从小在这里长大的,他好像加入这里的时候,已经是个少年了。” 桃灯愣了一下,这一点,岂不是和倾桓一样她干笑道:“怪不得,感觉他和我们沟通起来也挺奇怪的。” 桃灯就这么僵硬地把话题从倾桓身上引走了。英芝倒没察觉到桃灯心里的小九九,她愣怔道:“不会吧?我以为这两年来你早习惯了呢。我倒觉得,洵煌很健谈,也很可靠。” 突然,英芝身后传来了声音。“是吗?原来你这么看我?” 英芝被吓了一跳,她转身看了一眼洵煌似笑非笑的表情,尴尬地转回身:“啊,吃饭吃饭。” 桃灯注意到,洵煌看着埋头吃饭的英芝,心情似乎十分好的样子。只是,当洵煌不经意间看向自己的时候,笑容便消失了。 花镜的夜晚,总是常与鲜血与剑光相伴。有倾桓在是这样,没有也是这样。唯一的区别只是少一个沾染鲜血罢了。 她孤身一人杀尽无穷黑夜,硬是杀出了满天红。 源沏在不远处,欢快地像个孩子:“花镜前辈,好厉害!这里还有一个漏网之鱼!” 花镜在前方快速挥舞着剑,这次的任务对象武功都不高,所以她基本可以一剑夺命。她一转身,注意到角落里躲着一个孩子,正用惊恐的眼神看着她。 花镜微微一愣,不知怎地,想到几年前的齐府,藏在角落瑟瑟发抖的齐十四。当年她手下留情,带走了齐十四,却成就了朔望。她无意伤害齐十四的性命,可对于私自将其带回碧落泉的举动,说实话,她有点后悔。 花镜剑锋一转,装作没有看见那个孩子。 小孩似乎发现了逃跑的机会,他踉跄着跑了出去,越跑越快,离花镜也越来越远。 突然,剑光一闪,小孩倒在了血泊中。 花镜立刻转过身。源沏正用带血的剑刃好奇地戳着小孩的尸体,她抬起头,冲花镜扬起了一个天真的笑容。 花镜冷冷地看着她,“真是个狠女子。” “哪有。”源沏笑着,“我是在为前辈着想,毕竟不能留活口啊。”她眨了眨眼,“该不会前辈是故意的?” 花镜默不作声。 源沏歪着头:“这可不行呦~前辈再这么不听话,我会忍不住告密的。” 花镜看了她一会,把剑上的血狠狠甩在了地上。“你想多了。就算再怎么厉害,在这黑夜之中漏掉一个人,也是可能的。” “就是说嘛,前辈怎么可能会做这~种事呢?”源沏捂着嘴笑着。突然,她好像想起了什么。“对了,有一件事我挺好奇的。前辈你和倾桓前辈是什么关系呀?” 源沏滴溜溜地转着眼睛,“该不会,是令人羡慕的恋人关系吧?” 花镜没有回答。也就是在同一时刻,她的心突然抽痛了一下。她捂住心口,没时间和源沏说话,自顾自地离开了。 等回到碧落泉,后半夜都快过了。房间内的桌子上白了一个小瓶子。花镜将瓶里的东西倒进嘴里后,坐在凳子上歇息了一会,便又出门了。 她刚走两步,身后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这么急,是要去哪里?” 倾桓一身白衣站在雪中,他靠在一棵枯木旁,脸色还是苍白的,不过有精神了许多。花镜盯着他半晌,才缓缓道:“我急着去看望一个逞强的蠢货。” “哈哈。”倾桓轻笑出声,他慢慢坐在了雪地上。花镜见状,也走了过去,在旁边坐下。 倾桓的表情是平和的。“你今天,是不是差一点也既然我不在,就不要急着一个人独揽任务,耽误了时间,可不是开玩笑的。” 花镜偏过头去。“你好意思说我?”她顿了顿,“你知道我的行踪既已暴露,就有可能埋伏我。你是不想让我见到水月,才会坚持一个人的。” 倾桓瞅花镜一眼。“别这么闷闷不乐嘛。水月现在有亲人的陪伴,目光柔和了很多,也没那么拿乔了。”他笑出了声,“当然,实力也变差了。” 花镜也忍不住笑了。倾桓看到自己终于把花镜逗乐了,顿时放了心。他看着碧落泉中美丽的雪景,一时有些恍惚。“以前,我好像一直把侠义二字记在心上。”他苦笑道:“是我把它想得太纯粹,越是纯粹,便越是脆弱。”他沉默了片刻,“我看到倾霜的表情了。震惊与失望,想必她看见自己豁出性命保护的东西这么快就碎了,应该很不愿接受吧?” 花镜无言半晌,缓缓道:“没有碎。”她看向倾桓,“不仅如此,你变得比以前识趣了,也更有魅力了。” 倾桓愣了一下,没忍住,顿时笑喷了。“真没想到这句话竟是花镜说的,要是水月听见了,恐怕肺都要气炸,哈哈。” 花镜无所谓道:“炸就炸了吧,谁允他那么自在地活着了?” 说完,花镜便也笑了起来。两个人的笑声回响在碧落泉的黎明之中。 不远处,洵煌站在一棵树的后面,看着两人在树下笑着,尤其是倾桓那如阳光般的笑容,不禁皱起了眉。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五十六章:范婆婆 同一时刻,木槿怀着复杂的心情,再次来到了俞继暄的家。俞继暄,俞洛轩和秦月熙正在屋内商讨着对策,似乎前几天的不愉快根本没有发生过。三人十分热情地把木槿迎了进来。 木槿送了一口气,“你们在讨论些什么,能跟我说说吗?” 秦月熙无力地支着头,“还能是什么?自然是怎么搞定那四个烦人的守卫。” “他们每天值勤的时间都不一样,很难摸清他们的作息。”俞继暄无奈道:“最麻烦的是英芝,每次我们离她们还有相当的距离时,就被她发现了。” 秦月熙叹道:“然后继续接近的话,桃灯的链剑就变态地跟过来了,除了洛轩我们谁也过不去。” 俞洛轩继续道:“即便我过去了,也敌不过洵煌和沧涯。” “我发现了。”秦月熙抬起头,“洛轩你真的是小偷的料,你干脆把他们偷出来吧。” 破天荒的,俞洛轩没有反对。“万不得已,我会的。” 秦月熙无语了,这都可以,看来他也快被逼急了。这时,木槿开口了:“刚才月熙姐提的方案,木槿认为万万使不得。” 俞继暄不解道:“为何?” 木槿看了看三人,认真地问道:“不知三位可有听过‘一日绝’?” 秦月熙把目光投射到俞继暄身上,俞继暄又转头看向俞洛轩。最后,俞洛轩长叹了一口气,把目光又转回木槿身上。 木槿继续说道:“一日绝,就如字面上的意思,有一日绝命之意。据你们所说,那日倾桓大哥发作的症状来看,恐怕这两年来,他都在受这□□的侵蚀。若一天不服用解药,不出一个时辰便会五脏俱裂而死。恐怕,花镜姑娘也是如此。这样的话,私自把他们救出来,他们顶多只能活一天。” 秦月熙愣住了,这么说来,那天,倾桓是毒发了?她忙问道:“那么,不能制出解药吗?” 木槿为难道:“很难。而且,按照药性相克的方法制出的解药只能发挥一天的效用,无法根治。要想根治此毒,必须要奇门偏方,我学的是正统医术,恐怕” 俞洛轩苦笑道:“碧落泉深不可测,果真不假。我生活了那么多年,都不曾知道谢敬还掌握着这种方便控制杀手的毒,不知还有多少杀手锏藏着。” 俞继暄安慰道:“总之,还请木槿姑娘再想想解毒之法,我们几个去拜访一些毒医邪医和巫医,说不定会有眉目。” 秦月熙感觉头都大了。“我怎么感觉事情一件都没完成,还越整越多了?那个源沏应该也不是个省油的灯,明明是源字辈的新人,但她的眼神让人很看不透。” 俞继暄突然沉默。 “人家是两年前的新人了,该杀的人肯定也不少杀。”俞洛轩提醒道:“不过两年间竟发展成这样,着实不简单。” 气氛越来越凝重,秦月熙硬着头皮笑了起来。“我记得我们没怎么出去吃饭呢,刚好木槿来了,我们一起去下馆子吧。” 俞洛轩摇摇头,“我没有胃口。” “真的吗?”秦月熙坏笑道:“我记得哪里的拔丝地瓜非~常好吃啊。唉,不去就算了,我们走着。” 她拉过木槿,二话不说就欢快地走了。 “喂”俞洛轩被彻底无视了。俞继暄走到他身边,笑了笑,也跟着秦月熙走了。这不一会儿,屋里只剩下了俞洛轩一人。再过了一会,屋里还是只有他一个人。俞洛轩爆发了,“你们真的不回来了吗!” 他跑出院子,街上已没有那三个没良心的人的身影,俞洛轩气闷,“好,你们等着。” 他转遍了城里的饭馆,都没有寻到秦月熙他们的身影,最后只得又累又饿地瘫倒在一家馄钝摊子旁。 经营馄钝摊的老婆婆是个很心善的人,街上的人都亲切地称呼她范婆婆。范婆婆亲切地给俞洛轩端上一碗馄钝,饿极了的俞洛轩也顾不得形象,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范婆婆关切道:“小伙子,不着急,还有的。婆婆知道你日子过得苦,不会收你钱的。” 听着范婆婆的话,俞洛轩觉得好像哪里不对劲。 范婆婆长叹一口气,“看看,这么年轻的孩子,以后要是饿肚子了,尽管来婆婆这里,管饱。” 一同吃馄钝的人纷纷向婆婆投去敬佩的目光,顺便用十分同情及怜悯的目光看着俞洛轩。 俞洛轩突然觉得手中的馄钝已经不那么好吃了。 倾桓和花镜总算是过上了稍微平静一点的生活。在没有任务的日子里,二人总是会散散步,说说笑。只是,花镜再也不看剑谱,也不练剑了。 这一天,他们依旧在进行着无聊的对话,不远处突然出来雪被挤压的响声。 倾桓认出了不远处的人影。“是谢敬大人。” 花镜立刻向前方看出,待到认出了那人后,她的手指却突然颤抖了一下。 倾桓察觉到了她的异样。“怎么了?不去跟他打个招呼吗?” 前方的谢敬似乎要转过身来,花镜一惊,下意识地就躲到了假山后。 倾桓更加不解了。一般这种时候,花镜都想换了个人似的,总是想方设法的靠近他。在谢敬身边的她,有的时候让人错以为是腼腆的青涩少女。突然,他意识到了什么。 “花镜,你不会怕他吧?” 花镜的脸色一变,她闭上了眼睛,强迫自己不注意倾桓诧异的视线。 “我不知道。”花镜强作镇静,“或许吧。” 倾桓看她这样,不禁担忧了起来。其中原由,他似乎能猜到一点。如今,谢敬利用着花镜的崇拜与忠心,让她做了很多并不想做的事情,久而久之,面对谢敬显露出来的温柔,花镜已经条件反射般的想到了各种强迫性的任务。这般下去,谢敬厌恶杀手,花镜恐惧谢敬,两人之间的隔阂只怕会越来越大。 可即便如此,看到谢敬的笑容,只怕花镜还是放不下的。 倾桓看着花镜犹豫的样子,叹了口气,“花镜,你这样,可能会死在谢敬大人手里。” 花镜瞪大了眼睛,看着他。 倾桓面露不忍,“我有时在想,像谢敬那样多疑的人,可能一直在试探你的忠心。或许在你真正获得了他的信任后,再坦白身份,他便会信。只不过,我担心到最后你就只剩下自己了。”他顿了顿,“要么,你做好付出代价的准备,继续你与谢敬的缘分。要么,就仅仅视他为碧落泉的主人,不要再被他利用试探下去了。” “你是说,我不认他了?”花镜茫然道,“可是这是我来碧落泉的唯一目的,我不为它活着,我还能做什么?”十年,她十年如一日,这份执着早已与习惯融为一体,深深刻入了她的骨髓。 “那还是尽快认亲吧。”倾桓担忧道。 花镜有些犹豫,“我现在有点迷茫了。” 倾桓欲言又止,花镜突然警惕地抬起头,注意到另一个人站在不远处。 桃灯静静地看着他们,不知听到了多少。不过看她淡然的神情,想必她也是刚来,并没有听清对话内容。 许是那夜自己私自出碧落泉的事情需要有个交代,花镜主动开口道:“找我?” “不。”桃灯看向倾桓,“我是来找你的。” 倾桓不解。说实话,杀手组合之间很难有交集,在桃灯担任守卫之前,他对这个女孩基本没印象。今天突然来找他,就更是让他费解了。“有什么事情吗?” 桃灯问的直截了当。“认识洵煌吧?” 这是倾桓第一次从别人的口中听到洵煌的名字。 他的脸色刹那间变了。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五十七章:动摇 倾桓尽力恢复平常的神态,淡淡道:“我知道,他和你一样是守卫。” 虽然不知道倾桓的内心活动,不过桃灯可以肯定的是,方才倾桓的神情已经给出了答案。她盯着倾桓,冷声问道:“你们,以前是什么关系。” 她观察过倾桓使剑的路数,因为剑法不是碧落泉教授的,所以可以看出很多特点。然而,洵煌的剑法虽然和倾桓有许多差别,可在这些典型的特点上却并无二致。她的心里,其实已经有了几个答案。“你,该不会和他是同门吧?” 倾桓默不作声。桃灯继续猜测,“童年玩伴?” 回答她的依旧是沉默。看他的反应,一个新的答案浮现了。“难道是仇人吗?” 花镜想了想,几天前洵煌明显是来看望卧床的倾桓,应该不是仇人。 倾桓叹了口气,“你问这些做什么?身为一个杀手,你不觉得你正在做一些越轨的事情吗?” 桃灯沉默片刻,低声道:“我只是想知道,想多了解他。” 倾桓打量她许久,半晌才开口:“你猜的三个答案,其实都没有错。”他停顿了一下,眼中的神色讳莫难懂,“洵煌,是我的师兄。” 桃灯愣了一下,虽然心里已有七分认定,但真正得知真相的时候,她反而有些犹豫。 倾桓笑了笑,意味深长道:“桃灯,你如此关心一个杀手的过去。看来,你的安稳日子也没有多少了。” 桃灯并不理会他。在她看来,一个被碧落泉用生硬粗鲁的手段绑住的杀手,根本不会对她产生多大影响。 目的达到了,桃灯转身便走。她知道,杀手不能想太多,但多想一小会儿,就一小会儿,应该也是没有问题的。 花镜看了倾桓一眼,情绪有些复杂。是啊,倾桓也是有过去的。不过看样子,似乎不是什么好回忆。倾桓注意到花镜一脸在意,不禁笑了,“怎么,你觉得陌生了?” 花镜摇摇头,叹道:“你啊,比起很多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杀手,真的是太幸福了。最起码,你知道自己叫什么。” 倾桓扬眉,“你想知道我叫什么吗?可以啊,这不是什么秘密,我早就告诉过倾霜。”他俯下身,轻轻在花镜的耳边吐了三个字。 花镜仔细听着,突然觉得倾桓的声音像来自天边一样遥远。不知怎的,心里就一阵难受。 远处,源沏像个调皮的孩子一般又跑又跳,她的哥哥源途则既当哥又当娘,在她身后追赶着,喘得上气不接下气。源沏还得意地冲源途做着鬼脸。 不知为何,花镜的眼眶湿润了。她闭上眼,两行苦涩的泪水流了下来。 太阳渐渐西斜,将白雪镀上了一层金色。秦月熙快步走在街道上,呼出的气化作阵阵白雾。 已经不知几日没有见到木槿了,她把自己关在房中,终日研究医学经典,一律不见人,也不让别人见。或许是意识到了自己力量的渺小,木槿几乎是拼了命地钻研。今日,自己也去山中拜访了一位毒医,因路途遥远,回来的时候太阳都要落山了。 她不禁加快了脚步,快速转过几个街角。 突然,一只手从阴暗处伸了过来,猛地把她一拉。秦月熙一个踉跄,她刚想叫,嘴巴便立刻被捂住。 她毫不犹豫地用手肘猛击背后人的胸口,听到那人闷哼一声之后,她立刻掏出了银针,正欲施展,结果手又被立刻反剪至背后。 秦月熙脑中警铃大作,这个人比她厉害,落在这人手里,她不知道还有没有命留下。 突然,她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身后的人虽然制住了她的行动力,却并没有进一步下杀手。 这时,有三个人跑到了秦月熙方才经过的位置,他们东张西望着,似乎在找着什么人。最终,三个人跑向了三个不同的方向。 秦月熙认出了其中一个人,朔望。 这两年来,因为待在了俞继暄的身边,免不了被追杀。但是,她与那死去的几十个人不同,身为前杀手,她有与碧落泉对抗的资本。就像面对这三个人,要是不及时躲开他们的追杀,被引入圈套是迟早的事。 秦月熙暗暗思忖着,难道身后的人在帮自己? 禁锢她的手突然松开了。秦月熙转过身,站在她身后的是一个蒙着面的男人。那个男人见秦月熙无事,便准备走了。 秦月熙蓦地拉住了他的手。 那个男人果然停下了,只是,他没有回头。秦月熙站在他身后,缓缓说道:“你的身上,有血腥味。”她抬起头,一字一句地说着,“倾霜所识之人中,不敢以真面目相示的,只有一个。” 沉默了片刻,那个男人长叹了一口气,扯下了面巾,转过身看着她。他轻笑:“你还是那么聪明。” 和那天晚上不同,今日,秦月熙才真正看清了阔别两年的脸,她盯着倾桓的眼睛,平静,没有起伏。她苦笑道:“不甘心呐。”秦月熙握紧了抓着倾桓的那只手,仿佛一松手,他们之间的联系便完全消失了。 “其实,我并不在乎你经历了什么,人的一生可能会改变许多,但本质却是很难变的。”秦月熙微笑,“对我来说,只要你看我的态度不变,我就满足了。” 倾桓果然和其他的杀手不一样,尽管立场不同,他还是愿意去救处于危难中的自己。秦月熙觉得,自己并没有选错人。 倾桓听着秦月熙说的话,手不由自主地伸向她,直到冰凉的手指触碰到秦月熙的脸颊。 虽是冬天,但秦月熙的脸颊十分温暖。 仿佛被这温度的反差灼伤,倾桓反射般地缩回了手。一股恐慌感袭上心头,他不禁后退了几步,像逃跑一般转身离去了。 “倾桓”秦月熙眼看着倾桓就要从视线中消失了,许多莫名的情愫在此刻轰然涌上心头。 “易檀司!”秦月熙用力呼唤,惹得街上行人纷纷向这里张望着,却没有唤回心上人的回眸。 倾桓失了神地奔跑着,穿过不知多少街道,多少树林,等他抵达碧落泉的时候,他已经气喘吁吁。 他的归来,敏锐的英芝早就料到了。可当四人见到倾桓的时候,无一不露出了惊讶的神色,尤其是洵煌。 那是一个很难形容的表情,参杂着不舍,苦闷,激动,悔意,多种情感让倾桓的脸微微扭曲。倾桓都没有注意到的是,他的脸上,挂着两道水痕。倾桓故作镇定地冲他们一笑,然后有些仓皇地走了进去。 英芝眨巴眨巴眼,“原来倾桓也会有这么难看的笑容。” 沧涯叹了口气,“能让他流泪的人,我倒真想见一见。” 洵煌还没有回过神。当倾桓凌乱的额发和斑驳的泪痕出现在他眼前时,他的心被狠狠地揪了一下。在他的记忆中,一向阳光的师弟不论什么时候都是带着温柔的笑容的,纵然自己当初剥夺了他的生存之地,他也不曾哭泣过。就算沦落到了碧落泉,他的笑容也依旧。虽然很不愿,可洵煌不得不承认,他们四个人都在关注着倾桓敬仰着他。 能在碧落泉默不作声防御自己很容易,发自内心的微笑却很难。 突然,桃灯开口了。“他这么狼狈的样子,你看了高兴吗?” 洵煌一惊,他瞪着桃灯,眼睛危险地眯起。“你胆子挺大的,竟然敢调查我的过去。” 桃灯自顾自地说道:“原本是童年好友,同门兄弟,但是他却被陷害,被利用,最终被扫地出门,被外面的世界抛弃。这一切,都只是因为一个师兄无聊的妒忌心。” 桃灯话音刚落,突然感觉到一阵疾风刮过,下一刻,她的脖子就一下子被人掐住。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五十八章:希冀 “洵煌!”英芝被洵煌骤然产生的杀气压得喘不过气。“你做什么?桃灯是我们的同伴!” 洵煌冷冷地瞥向桃灯,嗤笑了一声,“怎么,要提他报仇吗?我倒不知,你如此在意倾桓。” “倾桓如何,我根本不想知道。”桃灯艰难道:“我想了解的人是你。” 洵煌微微扬眉,却仍是一言不发。 桃灯继续道:“原本,你的目的达到后,本应享受着你争取来的东西,可你现在,和他一样,也做了杀手。你视倾桓坠入泥淖,你自己又何尝不是?” “桃灯,注意你的用词。”沧涯淡淡地提醒道。 桃灯一把挣开了洵煌的手,她知道,一向冷静的洵煌并不会真正对她下毒手。桃灯瞅了眼天色,太阳已经完全沉下去了。她捂着脖子上的勒痕,低声说道:“时间到了,我要回去休息了。”桃灯随意地摆摆手,似是方才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待桃灯离开后,沧涯缓缓开口。“洵煌,桃灯她一直是这样,性子直,做事也干脆。你且多担待一些吧。” 洵煌偏过头去,似仍是心境难平。他不耐烦道:“我承认我们搭配的很默契。” 英芝送了口气,看向沧涯的眼神中带了些敬佩。沧涯不经意地看了英芝一眼,微微一笑。 英芝愣了一下,脸竟然有些热红,她忙道:“啊我也该,休息了。”话音刚落,她就迅速地溜掉了。 从那以后,不知又过了多少时日。地上的积雪渐渐融化,包裹在树枝上的白色也慢慢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又一个的春苞。 春的夜晚与冬不同,处处透着清爽的气息,完全没有了冬夜带来的肃杀与沉重。可是,无论春夏秋冬,人的心,都在一天天地疲惫下去。 花镜轻轻地推开了房门,一股浓浓的酒味顿时扑鼻而来。倾桓坐在椅子上,旁边的桌上整整齐齐地摆放着酒盅。倾桓看着对面的小窗子,窗户狭窄地只放得下一轮明月。 花镜走进屋,皱眉道:“听说你早上因为宿醉头疼得很,怎么现在又喝上了?”她夺过酒杯,“饮酒伤身。” 倾桓笑笑,重新拿起了一壶酒,“饮酒伤身,却不伤心。” 他招呼着花镜坐下,既然花镜脸色不豫,倾桓也不多喝,随即放下了酒壶。突然,他低声道:“那日,我见到倾霜了。” 花镜静静地看着他,沉默不语。 “她哭了。我一个大男人,也哭了。”杯盏中的酒水幽幽地映入倾桓的眼眸。“情之一字,果真不是简单的东西。” 花镜沉默半晌,缓缓道:“你为何流泪?” 倾桓无心地转着酒杯。“我发现,从倾霜离开我的那天起,我便没有一日不想到她的身边。” 他叹道:“在此之前,我都没有发现,我并不坚强。” 两年前的变故,花镜是一心想要救下水月的。不为别的,即便她未对水月动心,她与水月,毕竟还有十年同伴情谊。而倾桓,被拖累了。 拥有着其他人没有的童年,倾桓其实比谁都渴望自由。只是情势所迫,他只得默默压抑。压抑到极致,如今已濒临崩溃的边缘,居然到了依靠醉梦的地步。这两年来,倾桓过的是什么日子,花镜最清楚不过。 倾桓轻抿一口酒,呼出了悠长的气息。“如今既然想明白了,便就决定了。我,要和倾霜在一起。”他拉住了花镜的手臂,“我们四个人,总是彼此分离着。这一次,让我们团聚一次。” 倾桓坚定地看向花镜:“水月已来信,木槿姑娘能够想法暂缓一日绝的毒性,即便要天天服药,我也认了。但是,”他正色道:“要在短时间内突破碧落泉的四名守卫,花镜,我们需要你的帮助。” 花镜的眼睛缓缓睁大。一时间,一股莫名的情绪涌上心头。这种感情很难形容,似是千般中思绪,最后齐齐哽在喉头,噎得花镜说不出一个字。 花镜抽出了手。“抱歉,我只能做到不阻止的程度。” 花镜明白,倾桓在外面的时间生活久了,自然与外界没有那么多的隔阂。他和自己不一样,并不适合这里。以前的倾桓总是把侠义记在心上,但那所谓的信念,只是单纯的理想,不能受到一点污染,是纯白色的。因此,需要倾霜拼了命去守护。但是,世界上的一切都不是单色调的,越是纯粹,就越是脆弱。 现在的倾桓,虽然总是在自嘲自己丢掉了底线,但花镜能够感觉到,他从未忘记自己的人生信条。只是他所坚持的东西已经从浮浅的形式而转变了,深深扎根于他的心中。 正所谓不知世间苦,亦不明世间美。 他深爱着这个世界,包括它的悲苦。 因为倾桓的不屈,他终于选择了孤注一掷。其实,花镜从心底里感到高兴。原本,就是因为她的一意孤行,让倾桓受到了连累,不得已背上了更加沉重的枷锁。他每挣扎地拖着镣铐走出一步,都带着轻松的笑容。笑在他身,痛在她心。 两年来,花镜一直都生活在愧疚之中。她比谁,都希望倾桓能够重获自由。 可是 倾桓看出了花镜的犹豫,他迟疑道:“你在为谢敬考虑吗?” 花镜默言片刻,缓缓点了点头。 倾桓的瞳孔微微一缩。花镜如何对待谢敬,而谢敬又是如何利用花镜,倾桓看得一清二楚。他万万没有想到,时至今日,花镜还傻傻地以为能有父女团圆的那一天。 谢敬多疑,不信任花镜;而花镜,已经些微惧怕与谢敬的接触,迟迟不敢前进一步。 这样的情况,早就是死局了。 倾桓正欲开口,突然听见花镜微凉却沉稳的声音。“名字这个东西,其实是归宿。它让你明白了你为何而生,为何而活。这一点,我比倾霜幸福得多。” “早在以前,我便有思量过。倘若与谢敬大人认亲不成,我还可以每天见到他,守在父亲身边,何尝不是一种幸福。”她微微垂眸,“是我贪心了。现在这样,也挺好的。” 倾桓瞪大了眼睛:“他给你下一日绝,你也觉得挺好的?” “我犯下了背叛之过,大人没有像对待其他杀手那样将我处理掉,而是对我用了一日绝。每日必须服用解药,否则便会毒发。你认为,为何大人要如此费事?”花镜的眉眼微弯,“我觉着,他想留住我呢。” 倾桓一时无言。 她看向倾桓,眼中波光流转。“我也有我的信条,所以,我不会走。” 倾桓决定背叛碧落泉的消息,第二天就传到俞继暄的耳朵里了。秦月熙简直都要跳起来了,她缠住俞继暄,不停问道:“你说的是真的?是真的吗?我们这么快就知道了消息,岂不是那边也要知道了?那倾桓他现在是不是很危险?” 说完她就嚷嚷着要杀进碧落泉。俞继暄十分不爽地拉住了她。“别想那么多,凭我的本事,我安插在碧落泉里的内探,都是极有分寸的。” “真的!”倾霜惊喜道,“哎呀,我现在是不是特别憔悴?不行,最近都没有置办新衣,我明天出去买几件。” 俞继暄无奈道:“你不会先夸一下我本事大吗?” 俞洛轩也忍不住笑了起来,“的确,能在碧落泉中安置暗探,无异于往石头里穿草叶。大哥确实了不起。” 秦月熙松了口气,“那这样的话,我们四个人联手,什么洵煌英芝,统统不是对手!之后,我们一定要好好吃一顿团圆饭!” 俞洛轩的笑容瞬间僵在了脸上。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五十九章:家 一时之间,屋内的欢笑声有些刺耳了。 秦月熙和俞继暄在房中说着笑着,俞洛轩一言不发,默默地退了出去。方才还轻松愉悦的心情,顿时不复。他对花镜,太了解了。 花镜此人,看似对什么都漠不关心,满不在乎,可有些事若是真的被她看重,她会奋不顾身地去追逐。正如她战斗的方式,孤注一掷,视死如归。 能被花镜放在心上的东西不多,所以每一件,都珍贵得像她的命。花镜对碧落泉忠心耿耿,是不可能出手帮忙的。就算他们三人突破了守卫,花镜也不会回来。 俞洛轩再街上漫步着,心下有些茫然。倾桓与倾霜是心心相印,两个人有着共同的目标。可他与花镜却彻底不同,这种孤立无援的感觉,憋得俞洛轩十分难受。 他对传说中的那位祸水母亲并无过多的印象,他也理解不了花镜对谢敬的坚持。 俞洛轩正走着,突然听见附近传来一阵嘈闹声,似是前方发生了口角。 馄钝摊的范婆婆正拉扯着一名青年,那名青年本来只是路过,却被范婆婆死死拉住。一番纠缠之下,青年终是不耐烦了,狠狠推了范婆婆一把,老人家身形不稳,直直摔到了地上。 那青年丝毫没有动容,他转身便走。突然,胳膊被人拉住了。 俞洛轩似笑非笑地看着那名青年,说道:“你这人,哪有推了老人家就走的道理?” 他本是因着前些日子,范婆婆好心让他吃了个饱,心怀感激,就象征性地来解围一番。可是,俞洛轩不曾想到,青年一见到俞洛轩的面容,吃了一惊:“你是” 俞洛轩皱眉。“你认识我?” 当然认识,你就是原来一直在倾桓身边的,叫做水月的杀手。这句话,洵煌没有说出口,只是在心里默默念道。 其实说来他的运气也不好,洵煌只是想进城买一把好剑,没想到会遇到这种事。 范婆婆在周围人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地站起来。看着洵煌冷峻的侧脸,她的眼角湿润了,喃喃唤着:“临儿”哽咽出了两个字,范婆婆就已经哭得泣不成声,再听不见她后面的话。 范婆婆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临儿你连娘都不认了吗娘没有怪你,当初小司的事情,娘不介意了不介意了” 洵煌皱起眉头。“这位婆婆,都说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你儿子。” “不可能!”范婆婆几乎无赖地往地上一坐,拍着大腿哭道:“我生的孩子,我还能不知道!咳咳” 洵煌一时避开了她的眼神,“总之,推了您很抱歉。但是,您真的认错人了。” 洵煌不再多话,转身便走。 “等等!”范婆婆追了上去,硬是拽住了洵煌的衣袖,“不要走!不要走娘求你” 洵煌并没有停下来,脚步也没有放缓。范婆婆死不松手,就这么被他拖着,踉踉跄跄地跟了他一整条街。 俞洛轩看着不忍,拉过范婆婆的手,劝道:“婆婆,他不是您的儿子。您儿子,也不会是这种冷心冷情之人。” 范婆婆仍流泪不止,眼看着洵煌走远了,心知追不上,倒是平复了些。“小伙子今天你来做什么?” 俞洛轩温柔地递过去一方帕巾,笑道:“是婆婆跟我说,只要我饿了,就来您这里。”他有些不好意道:“婆婆,我饿了。” 范婆婆愣了一下,随机破涕为笑。“哎,哎!”她马马虎虎地抹了一手背的眼泪,快速走回摊位下馄饨。 俞洛轩从容地坐下,语气中颇有点撒娇的味道:“婆婆,我要两碗。” 看似无礼的要求,范婆婆却很是受用:“好,你要几碗婆婆都给你做。” 在范婆婆转身的时候,俞洛轩的笑容收住了。方才的一幕,对范婆婆的冲击定是很大,而她的儿子,定是她心里的一个大结。母子分离,她的心里,恐怕很是希望,有人能像孩子一样冲她撒撒娇的。 不一会儿,两碗馄钝便端了上来。俞洛轩将一碗馄钝推到了范婆婆面前,开玩笑道:“这是我这个小乞丐的一点心意,婆婆和我一起吃吧?” 范婆婆愣怔片刻,鼻子居然又开始发酸,她忙擦拭着眼角,嗔道:“你这孩子” 两个人坐在简陋的桌子上,吃着香喷喷的馄钝。 刚吃过饭的俞洛轩硬生生地将馄钝吞了下去,还得露出满足的笑容。即便他很能装,此时也有些消瘦不住了。 像范婆婆这样的年纪,孤身一人,身边基本没个说话的。静静听她倾诉,或许是安慰她的最好方式。 俞洛轩关切地看向范婆婆,“婆婆,如果你心里有什么不畅快的,不妨与我说说,我们一起商量着拿主意?” 范婆婆含着泪,轻轻点了点头。 “我就一个儿子,还是我跟一个男人私生下来的。我未婚先孕,致使我们母子没少遭人白眼,但当时有一户人家待我们很好。我们很感激,便留下来做了下人。” “那户人家只有一个儿子,乳名小司。临儿和小司从小玩到大,感情好极了。等他们长大了,又拜在同一师门下学习武道。临儿打小自卑感强,从小戒备心就很重。进入师门后,他没日没夜地练习,可是,怎么也比不过小司” “小司与临儿不同,他有着美满的家庭与极高的天赋,总比临儿高一头。当他们的师父即将隐退时,师门的继承人便要从他们两个人中选出来一个。” 范婆婆凄然道:“许是临儿受不了小司高高在上的压迫感,对小司产生了恨意,在继承人选拔前,联合其他几位师弟杀了包括门派之中的所有人,并诬陷给了小司。” “小司一家最后被灭了门。他的家人在事发之时没有一个人离开家,只是将小司送出了城,自己留了下来。” “可被害人的亲人哪里愿意放过他,他们联合起来,雇了很多杀手,一路追杀过去。此后,小司便如人间蒸发一样,没有了音讯。当时,我倍感心寒,一气之下离开了临儿身边,本想赌气几日,让临儿意识到他的错误,可哪知临儿的师弟们也只是利用他,一开始就打算把临儿和小司一并除掉。” “我回来的时候,已经物是人非了因果报应因果报应哪” 俞洛轩问道:“那么,刚才那个人就是临儿?” 范婆婆点头。“肯定是他他或许觉得,没有脸见我” 俞洛轩没有说话,只是眼中满是怜惜。他想起约莫三年前,他与花镜刺杀了齐府的纨绔公子。那时,也有这么个衣衫褴褛的老妇人。当时,他与花镜毫不客气地榨干了老妇人所有的积蓄,让她负债累累。苦命的妇人,在经历丈夫暴病而亡,女儿羞愤自尽之后,又被碧落泉的杀手断了活路。 短短三年,俞洛轩却有些恍惚陌生,已然有些不太理解当时自己为何这般决绝。 范婆婆长叹了一口气,含泪道:“其实,就算临儿犯下再大的错又怎样,孩子还小,正是需要教育的时候,我不该离开他的无论孩子做了什么错事,变成了什么样,做父母的,都只记得他们最美好的样子临儿无论背负了多少罪恶,可始终都是我的孩子啊我只是想和儿子一起活下去” 俞洛轩不忍地闭上了眼,自言自语道:“若是她也明白这个道理的话不知有多好。” “什么?”范婆婆带着鼻音问道。 “没什么。”俞洛轩握住了范婆婆的手,她的手心里多了一小块金子。俞洛轩指向不远处的一座庭院,缓缓道:“婆婆以后有什么困难,可以到那里来找我。那里是我的家。”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六十章:倾力之战 洵煌最近变了。话说的少了,平日里苦大仇深的一张脸也看不见了,更多的时候只是呆愣着。这种状态,已经延伸到工作中了。 “喂。”桃灯戳了戳洵煌,“出什么事情了么?” 英芝也凑了过去,仔细打量了洵煌一番。“唔这么一说,好像还真的是。” 洵煌被英芝直勾勾的视线逼得后退一步。“我没事。我如果有什么不愉快,是不会委屈自己憋在心里的,英芝你还不了解吗?” “不了解。”英芝立刻否定道:“虽然我们以前是搭档,可现在最了解你的人明显是桃灯嘛。” 沧涯在一旁笑了起来。 这一抹笑容落入英芝的眼中,她心下一喜,不自主地变得胆大起来。她往门口一坐,叹气道:“唉唉,洵煌你好幸福哦。身边有这么个美佳人关心你,知冷知热的。” “哈?”洵煌没有想到,一向柔和安静的英芝冷不丁的会说出这么八卦的话。他皱眉道:“你胡说什么,她”洵煌看了一眼桃灯,狠下心道:“我们两个的情谊,就胜过她千倍。” “真的?好肉麻。”英芝配合地狂搓鸡皮疙瘩,余光却一直在观察着沧涯的反应,“少拿我当挡箭牌。” 方才,英芝敏锐地观察到,沧涯的笑容有一些僵硬。她在心里默默揣摩着,莫非沧涯生气了?英芝咧咧嘴巴,心情颇好。 突然,一股不寻常的气息汹涌而来,瞬间席卷英芝全身。她立刻站了起来,警惕道:“有人来了。” 听到英芝此话,桃灯依旧靠在墙上,洵煌还没有回过神,沧涯也淡定地坐在原处。英芝看着身后的三人,哭笑不得。“你们”她真是无语了。 桃灯打了个哈欠。“你的预警给我们留的时间很够,每日碧落泉进进出出那么多人,若我们的弦一直紧绷着,岂不是太累了。” 英芝扁扁嘴:“就你们累,我一点都” 话音未落,身后的树丛中突然窜出了一个人,英芝连忙回头,那人已顷刻间窜到了她的面前。英芝看着近在咫尺银晃晃的利器,眼睛缓缓睁大。 一个身影突然挡在了她身前,将她护住。沧涯帮英芝挡住了攻击,和对面的敌人僵持起来,剑与剑相撞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沧涯冷笑道:“时隔两年,我们也都健忘了,忘记了碧落泉速度堪称一绝的杀手。” 俞洛轩不时力量型的,出其不意是他的擅长,但他并不适合和敌人正面对峙。长时间跟沧涯过招,俞洛轩的劣势慢慢凸显出来。 不过,这第一步,在俞洛轩的意料之中。 英芝的确十分敏锐,一般被她发现的敌人都会过很久才出现,给了同伴充足的准备时间。但是,久而久之,包括英芝在内的四位杀手均已经习惯了这种模式,在渐渐变懒。换言之,只要在他们心中预定的时间之前出击,同样能达到喜人的效果。而且,对战场形势最透彻的沧涯也必定会出手相救。 洵煌压根没有想到,仅仅一瞬的功夫,俞洛轩便危及到了英芝的性命。他火速向前大跨一步,还未迈出第二脚,手臂便被细线划破了一个小口子。这时,他才发现,身边已密布着许多的线,将他牢牢禁锢其中。 桃灯的眼神一冷,她蓦地抽出了链剑,欲图切断这满天的锋利细线。与此同时,从后方呼啸飞来一条重型铁鞭,死死地缠住了她的链剑。她一惊,猛地回头,看见倾桓持鞭站在不远处。 至此,第二步也成功了。 英芝的强大正是源自她极强的危机意识,当她的性命受到威胁时,受迫于强大的危机感,她无法真正地识别敌人的存在。因此,倾桓的出现必定是意料之外的。然而其余的三人,又怎么可能会预料到英芝的判断可能会出现失误。英芝的强大,同样也是致命的弱点。 桃灯的武器被重鞭压制住了,一时挣脱不开,在此困境之下,居然前方又飞来无数的银针,齐齐冲着桃灯娇小的身躯。 洵煌忍着细线割破皮肉的痛苦,费力上前,在狭窄的空间内运用起熟悉的剑法,将银针尽数打落,可同时身上也被线划出了许多道伤口。 秦月熙从树林中冲了出来,对着洵煌便刺去一剑。 第三步,成功了。桃灯的远攻十分厉害,但通过俞洛轩和倾桓的努力,可以暂时压制住她。没有远攻力量的桃灯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并不具备出色的近攻实力。这时的她,无法忍受任何攻击,只要一招,便可以将她和洵煌压制住。 就在俞洛轩的计划一步步成功推进的时候,英芝突然从腰间抽出两把小剑,向俞洛轩快速攻击着。俞洛轩飞快地向后退去,虽然英芝的招式凌厉,但终究也伤不了他。可是,俞洛轩把重点放在躲避上,就没有人来压制沧涯了。 沧涯几乎是同一时刻架起了弓箭,箭头果断地瞄向秦月熙。在四个人之中,沧涯是唯一一个远近皆备的杀手。 有了沧涯的帮助,洵煌和桃灯抓住机会,努力挽回目前的劣势。桃灯的远攻加上洵煌的近攻,一旦真的配合起来,几个倾桓和秦月熙都打不过。而另一边的英芝也不是个不会战斗的人,面对巨大的危机感,她手中的剑只会越舞越快。英芝其实,具备杀手优良的素质。 桃灯和洵煌,就这么隔在了倾桓和秦月熙的中间。 突然,倾桓扔下了手中的鞭子,冲秦月熙缓缓一笑。 秦月熙一愣,随后了然。 两人同时提起了剑,十分默契地将桃灯和洵煌围在中间。 没有倾桓重鞭的牵制,桃灯迅速挥舞起链剑,将周围的细线尽数切断。剑锋一转,直直冲向对面的秦月熙。 千钧一发之际,几把剑从天落下,顿时将桃灯的剑钉死在了地上。洵煌一惊,不禁向桃灯的方向看去,下一秒,却被冲过来的倾桓刺中了右肩。 秦月熙与桃灯擦肩而过,拦住沧涯厮杀了起来。 随后,又是几把剑落下,正好挡在俞洛轩与英芝的中间。英芝一愣,俞洛轩利用速度的优势,飞快地转到英芝背后,果断伸出腿将英芝扫在地上。 俞洛轩向天上看去,他看见一个人站在房檐之上,静静看着他们。不一会儿,那人转身便跳了下去,消失在视线之中。 第四步,花镜,可能会出手相助。这是俞洛轩计划中最不确定的一步,却极为关键。 英芝被绊倒在地,脚踝生疼,一时竟有些站不起来。桃灯的武器短时间内已不可能挥得起来了,洵煌右肩又中了一剑。四人一旦和别人单挑,弱势就暴露的异常明显。区区沧涯,怎么可能打得过曾以嗜血为伴的倾霜。 激烈的开战,却平静地结束。 一切,似乎静谧的出奇。 秦月熙的眼中突然充满了泪水,她丢下剑,向倾桓跑了过去。 倾桓在原地站着,笑着将秦月熙一把搂住,紧紧地抱着,丝毫不愿放开。 洵煌捂着伤口,他看着倾桓,想说些什么,却无法开口。可恨,无论他做什么,面前的这个人似乎总能平稳度过,而自己却没有这么坚毅。他没有一天不在羡慕,记恨。是倾桓,让他的世界变得光彩照人,但同时,也变得黯淡无光。 俞洛轩走了过来,面对洵煌,他不由地回想起几天前范婆婆说过的话。一时间,心情有些复杂。 倾桓放开了秦月熙,对俞洛轩正色道:“水月,你不要杀他。” 俞洛轩笑了起来,“我杀不了人,你这么快,就忘了。” 秦月熙拉过两人,“快走吧,不然追兵就来了。” 倾桓回头看了一眼,视线落在洵煌的身上。最终,他还是什么也没有说,默默离去了。 突然,他嗓子一痒,咳嗽了两声。倾桓忙用袖子捂住,衣服上赫然多了一块黑色印记。他转身看向秦月熙,淡淡地笑着。 洵煌愣怔许久,最终,他缓缓低下头,从喉咙伸出微弱地发出了低低的呜咽声。 桃灯没想到洵煌会突然哭泣起来,一时不知所措。 洵煌的心里,是无尽的苦涩,他不能忍受。可最不能忍受的是,他的心里其实一直都装着悔恨与歉疚。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六十一章:初恋 花镜漫步在碧落泉中。碧落泉的雅致风格,和此处居民的心境,形成了可笑的反差。 她一夜无眠。 为了不让倾桓的异动被碧落泉发现,花镜不敢前往倾桓的房屋找他。她早早地爬上床,却辗转难眠。 在如死亡般寂静的夜晚中,花镜呆呆地看着床顶的帷幔,想了很多。 最后,她木然地坐起,神色复杂地看向摆放在桌子上的佩剑,碧阶的玉佩静静地悬在空中。 当她站在房顶上的那一刹那,看着一个个熟悉的身影时,花镜默默想着,洵煌四人配合地如此默契,而水月他们只有三人,怎么看都缺了一个。 曾几何时,花镜也有一段并肩作战的时光,他们四人,有摩擦,更多的却是淡淡的快乐。花镜不是个热闹的人,但她喜欢热闹的感觉。 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出手了。 俞洛轩敏锐地向上看去,恬静英俊的脸正入花镜的双眸。 花镜心下一颤,眼中波光微动。 她的确是个狠心的人,十年情谊,一刀两断,怕是水月都不会像她这般决绝。走到这一步,即便花镜再怎么想两全,她也不可能一边喜欢水月,一边伤害他。这或许,便是花镜内心中仅存的一丝不忍。既然阴差阳错的做了选择,那么这条路,她便会走下去。 离开碧落泉,就是两个世界了。 她转过身,迅速消失在俞洛轩的视线中。 倾桓跑了,明眼人都不会认为此事与花镜无关。花镜走在众多杀手间,能够听见他们的窃窃私语。可在这种敏感的环境下,花镜的心反而很宽。她照常早起练剑,该吃饭吃饭,似乎少了倾桓并没有什么不同。 即便花镜没什么不同,可有的杀手,明显坐不住了。 花镜练完剑后,发现源沏含笑坐在旁边的草地,不知待了多久时候。 “坐。”源沏很好气地等待花镜练完,随后拍拍身边的草地,示意花镜坐下。她笑道:“没想到,花镜前辈对于远攻也是很擅长的。” 花镜面无表情地坐在她旁边,静静道:“你想说什么。” 源沏轻松道:“没什么啊,我能理解前辈不想暴露自己的心情。你既忍受着碧落泉,又爱着往昔的同伴。只可惜,倾桓就算回得去,也活不久。” 花镜冷冷地看向源沏。 源沏好似被花镜冰冻三尺的眼神吓了一跳,她缩缩身子,脸上笑容却是依旧。“好可怕啊前辈,这样的话,我都不敢说我几日前给倾桓前辈的酒里下毒了呢。”她摸着自己的头,无辜道:“其实,也不是那么厉害的毒啦,只是让一日绝提前一点点发作而已。真的只有一点点哦。” “刷”地一声,一把剑抵在了她的脖子上。源沏冷眼看着花镜充满杀气的眼神,笑道:“怎么,想杀我了?” “为什么要这么做!” 源沏拨开了她的剑,心里真是开心得不得了。“因为我看见前辈的日子不好过,我就非~常的快乐啊。”她笑着,眼神却渐渐冷漠了起来,“我啊,是来复仇的。”她看着花镜,缓缓地露出了一个诡异的微笑。 源沏张张嘴,无声地说了四个字,夸张地口型却让花镜的脸霎时间苍白。 “玉婉姐姐。” 花镜手中的剑一下子掉落在地。 源沏看着花镜震惊到动弹不得的表情,不禁开心地大笑起来。 不远处的阴暗角落里,源途站在那里,有些犹豫地欲上前制止源沏放肆的行径,却不料一个人从旁边飞快擦肩而过。 下一刻,传来朔望冰冷的声音:“源沏,这个时间,你不该在这里。” 源沏扁扁嘴,她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土,十分遗憾地离开了。源途顿了片刻,也默默跟了上去。 朔望看向花镜,也默默地坐下了。他皱眉道:“我倒不知,你与源沏有纠葛。怎么回事?” 花镜微微回过了神,她故作镇定道:“没什么。” 这两年,正是朔望抽条的时候。朔望小花镜八岁,而现在却比花镜高了些。朔望微微低头,就能看见花镜垂下的长长的睫毛,心里不由地一阵微动。如果此时,花镜抬起头来的话,就能发现朔望的眼中,流淌着异样的偏执情绪。 只可惜,花镜低着头。 “花镜,你实话告诉我,倾桓一事,与你有没有关系?”朔望执着地盯着她,暗暗期待她能够抬起头正视自己,哪怕映入眼帘的,是一双惊慌失措的眼眸。 花镜却答非所问,她只是喃喃道:“源沏说倾桓的毒加剧了,活不了多久。” 朔望气结,他的脸色更阴沉了几分:“我在问你的问题,你为何总在想倾桓?”他的眼中似有几分疯狂,“以前是水月,水月走了,你又想倾桓,你究竟什么时候才能——” 朔望的话硬生生地咬在牙关,他强忍下怒气偏过头,“罢了。” 在朔望小的时候,他只能仰望着花镜,而花镜目视前方,没有注意到他。等他长大了,长高了,能够俯视她的时候,却发现,她的目光还是不在自己的身上。 花镜不明白为何朔望突然就生气了,她只得以大多数杀手为样本来揣测朔望的心思。“你是陆善大人的继承人,前途是很好的。” “我不是气这个。”朔望没好气道:“我知道,你其实并不知道我是谁。” “你是齐十四。”花镜缓缓说道,“我记得的。” 足足几年时间没听到这个名字,如今乍一出现,朔望居然有片刻的愣怔,一股浓浓的陌生感席卷心头。 他抿抿嘴唇,“你还是叫我朔望吧。” 花镜喃喃道:“以前你似乎来找过我几次,不过我的印象不太深。” 朔望哼了一声。 “倾霜曾经建议我,没事多和你聊聊天,因为你初来碧落泉,肯定有不适应的地方。而我,是你最熟悉的人。”花镜的眼神黯淡了几分,“可我,并不知该如何与你交谈。我只是照着迎留对我的方式,来对待你。” 花镜的话音落下,两人彼此都沉默了许久。 半晌,还是朔望有些喑哑地率先开口。他的神色难明,似是痛苦,却又夹杂着几分期待。“花镜遇到你的那年,我十岁。”朔望鼓起勇气,有些急迫道:“我如今,已经十五了。” 旁边的人迟迟没有回应。 朔望忍不住转过头,却看见花镜静静地倚在一棵树上,已经歪着头睡着了。 微风拂过花镜鬓角的碎发,一缕黑发调皮地在她的脸上搔来刮去。闭着眼睛的花镜,敛去了眸间的戾气,显得安静极了。这副样子,就像朔望第一次见她那般,波澜不惊,淡然恬静。 朔望的眼眸一暗,他不由自主地倾身过去,将手掌按在柔软的草地上,双手虚环住花镜。他伏在花镜的上方,静静地看着花镜的睡颜。 他有些小心又紧张地将头一点点低下去,温热的唇缓缓靠向花镜。 突然,他吻到了花镜微凉的手心。 花镜的眼中是一片清明,她伸出左手,挡住了朔望凑近的嘴唇。眼里,没有半分波澜。 朔望触电般地向后缩了些,睁大了眼睛,愣愣地看着她。一向冰冷的双眸中,隐隐划过一抹受伤的情绪。 花镜不露痕迹地避开朔望的眼神,“抱歉。” 朔望的拳头渐渐攥起,在短暂的猛烈失落过后,朔望最终恢复了平静。他沉默了片刻,回到了原先冷冰冰的语气。“碧落泉西北边的山头上,隐居着一名神医。据我所知,他对碧落泉的毒了如指掌。” 花镜看向朔望已初显成熟的脸庞,一时惊讶难言。 朔望偏过头闷闷道:“我就说这么多,你自己领会吧。”说罢,他起身便走,不愿在此处多停留一刻。 面对他的好意,花镜只能愧疚道:“谢谢。” 朔望的脚步顿了顿,随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六十二章:一日绝 花镜对倾桓的临时援手终于引起了谢敬的注意。然而事实是,花镜来无影去无踪,洵煌四人正陷入酣战时,他们只能说有神秘人帮了水月他们,而无法确定那人便是花镜。只是在这种情况下,花镜是最有嫌疑的。 宁杀一人,不放三千。以此为基准对待杀手的谢敬,居然无意识地放过了花镜两回。如今,即便他让花镜跪在自己的面前,也并没有起杀意。 谢敬轻叩着桌面,或许,他只是想要一个解释。 但是,花镜对此闭口不言。 谢敬终是被磨去了耐心,他冷道:“花镜,我自认对你不薄,你倒是说说看,你有什么背叛的资本?” 花镜低下头沉默片刻,突然低声道:“大人为何,一直抓住他们不放呢。” 谢敬看了花镜一眼,以往这孩子跟自己说话总是敬重有加,小心翼翼的。如今竟然能心平气和的交谈,颇有与他平起平坐的架势。 谢敬挑眉,对这个杀手,他是不是过于纵容了。 “十年搭档情谊,你放不下,也是能理解的。只是我心中郁结难消,他们如今安稳的生活,都是我的妻儿用血泪换来,偏偏,有人还不领情。” 花镜沉默了一会,遂开口:“大人坚持报仇,不是因为心中的郁结,而是因为报仇是您生活的全部。如果不报仇,您就活不下去。” 谢敬的瞳孔猛地一缩,他扬起手,却没有打在花镜身上。桌子被他用力这么一拍,茶杯都颤了颤,发出清脆的响声。 可正当他要发火的时候,花镜却从善如流地跪下了,生生在熊熊燃烧的火上泼了一盆冷水,梗的他难受。 他气极,冷笑道:“花镜,你可真是长本事了。” “大人”花镜的声音透着颤抖,但她的眼睛仍坚持着看着谢敬,“花镜会永远陪着您的。” 谢敬一愣。 “怒火能支撑一个人三年五载,可您已经持续了整整二十年,难道不担心引火上身吗?”花镜磕了一个响头,“花镜愿意成为您活下去的动力,请您,放弃复仇吧。” 谢敬的拳头不断松开又握紧。当真是可笑,他可从未想过有一天,劝他放弃的会是一个无恶不作的杀手。多年前难忘的那一天,又阴魂不散地浮现在谢敬的脑海中。他冷笑,嗤道:“你算什么东西。” 夜已经深了,可木槿的医馆里仍烛火通明。 倾桓躺在床上,他的脸色发白,嘴唇却是黑紫的。他已经不省人事地昏迷一整天了。 木槿简单地给他做了一下检查,露出了近乎惶恐的神色,她喃喃道:“刚刚喂下去的解药根本没起作用,不可能的我明明” 看着倾桓憔悴苍白的脸庞,秦月熙的鼻子有些发酸,“可是走的时候还好好的” 俞洛轩皱眉,倾桓这副样子,怎么看,怎么像是提前毒发的样子。莫非,在他战斗之前一日绝的毒性被加深了?想来想去,这只能是碧落泉干的好事。那么谢敬对此是否知情?如果谢敬是故意的,那么临时相助的花镜在碧落泉的地位可想而知。 木槿叹着气,眼底是浓浓的青色。“总之,一日一解的方法不管用了。按照倾桓大哥现在的状态,要想救他的命,只有在天亮之前找到根治的解药。” 俞洛轩看了眼窗外,已经两更天了。他感到了事态的严重性,“可自从我们得知倾桓中毒以来,几个月时间,几乎访遍了名医都没有结果,如何在一个晚上内找到办法?” 众人,都沉默了。 花镜白天才被谢敬严肃地警告过,晚上就已经平复好了心态,趁着夜幕便偷偷溜出了房间。 谢敬对她说的话不可谓不尖刻,她现在平静的心态,自己也很吃惊。 花镜撇去心中略微异样的感觉,她摸着黑爬上了碧落泉附近的山头。在朔望情报的帮助下,花镜绕过了重重迷障,小草屋的轮廓隐隐约约地显现出来,透着微黄烛光。 花镜继续接近了一步,就听到屋内传来平和的声音。“是谁?” 花镜的动作一滞:“我的朋友需要解药,一日绝的。” “一日绝?”屋内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片刻后,木门吱呀一声开了。 面容清秀的男子身上堪堪披着一件外袍,他依靠在门边,打量着花镜。花镜伫立于夜幕中,周身被黑色隐去,只凸显出恬静的面容,与略带戾气的眼。男子不确定道:“杀手?” 花镜沉默了一会,试探道:“如果是杀手,就没有解药了?” “哈。”男子笑道:“你可真不会说话,你虽是疑问,可已经把答案告诉我了。”他眼神中划过复杂的神色,“这么些年来,你其实是碧落泉中第一个来找我的人。” 花镜微微抬起头,心里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 “知道为什么吗?” 花镜复又低下头,抿嘴不言。 神医男子苦笑道:“我虽主张悬壶济世,但是,一日绝是我做的。一日一解,并没有一劳永逸的解药。”他微微扬眉,“如果你要问我为何要制作这枚害人性命的东西,我只能说,我不仅是个医生,还是隶属于碧落泉的。” “所以,杀手姑娘请回吧。” 花镜脸色一变,她急忙上前一步,还未说出话,就听到神医抢先一步说道:“当然,如果你拿刀子架着我,我的答案也不会变。有些东西,并不是因为武力就能变出来的。” 花镜咬牙,她皱眉道:“你就是这样一边救治病人,一边杀人的?” “我没杀人。”他垂下眼睑,喃喃道:“一日绝死在它手上的人,可并不仅仅因为毒性发作,你明白么?”神医意味深长道,“一个人,若无二心,如何能沾染此毒?” 花镜的瞳孔猛地收缩。 神医轻描淡写的一番话,就好像在教训不听话的宠物一般,让花镜浑身不自在。一个想法在心中躁动许久,花镜早已习惯性地将它压下,可今日却几乎抵挡不住汹涌的攻势。 她艰难开口,似乎仍想找到一丝安慰:“一日绝你制造了此等□□,可是有极大的执念想留住什么人么?” 不料,神医嗤笑道,“你倒是把什么都往好了想。”他顿了顿,“我不是想留住什么人,这个药只是为了控制碧落泉一些不配合的人罢了。一日绝,之所以一日,便是起着物尽其用的意思。如此一来,服药的人不仅必须每日兢兢业业丝毫不敢怠慢,而且等到用不到他的那一天,也很好操作。因为,只要不给解药就能够轻松处理。” 花镜呆愣地站在那里,微微低下了头,“原来是这样。” 物尽其用一个人,会把一件东西视为亲人吗? 她牢牢记着当初进入碧落泉的原因,而那原因却随着时间的流逝与那人无穷无尽的打磨,由一副副鲜活温暖的亲情画面,退变成了单单薄薄的一句话。在碧落泉待得久了,儿时的回忆却像是一场梦境一般,而那人看向自己那冷漠c鄙夷的眼神,却越发清晰。 当对父亲的亲昵与依恋越□□缈,敬重更添一分的时候,她突然发现,其实她是怕谢敬的。这种敬畏之情,与碧落泉其他的杀手比,又有何区别? 她本以为,多年来她改变的只是外表与谈吐,本心却还是当年那个玉婉。而如今,她发现自己已与一个正常的杀手无异。 原来她多年来苦苦追求不得的原因,是谢玉婉这个人,已经死了。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六十三章:突变 东方渐渐被红色浸染,透过云层的阳光在木槿的医馆周围洒上一圈淡色却刺眼的红。 秦月熙苦苦熬了一夜,此时此刻,她感觉浑身的筋骨被瞬间抽空,整个人无力地顺着墙壁滑落。她的双眼映满了绝望,与空洞。 俞洛轩伸出手,稳稳地接住她。他不忍地向床上如死人一般的倾桓扫去一眼,复又转回头,不敢再看第二眼。 突然,木槿平静道:“你们先出去,我想办法救他。” “可”秦月熙茫然地呢喃着,俞洛轩伸出手,握住了她的手臂。随后,他一言不发地把离魂的秦月熙拖出了房门。 厉平叹了口气,也准备离开。 “叔叔。”木槿突然叫住了他。她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珠子,手心里的小东西晶莹地泛着柔和的蓝光。木槿缓缓问道:“叔叔这颗‘流魄’,真的能镇百毒?” 厉平瞪大了眼睛,惊骇道:“槿丫头,你!” 木槿轻轻地勾起嘴角,“我要用它,做倾桓大哥解药的药引。一日绝的一日解药,加上流魄想必,这正是我苦苦追求的根治之法。”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厉平情绪激动,“你忘了你是怎样活下来的?没了它你知道自己会怎样吗!” 木槿攥紧了流魄,她静静看着倾桓苍白的脸,一时万千言语涌上心头。“我第一次见到倾桓大哥的时候,心里其实猜出了他的身份,但我却还是忍不住和他说话。从小到大,没有一次,像那日一样怀着这般强烈的渴望的。” 木槿淡淡一笑,“所谓一见钟情,恐怕便是如此。” 厉平一脸悲伤地看着从小看护到大的女孩,“即便这样,你大可不必” 木槿仰起头长舒了一口气,释然道:“前些日子,我实在太憋闷了,如今终于能做点事情,这样很好。” 她环视了一圈自己从小长大的小屋子,随后轻盈地走出了房门。 倾桓奇迹般地活下来了。所有的人都很高兴,除了厉平和倾桓自己。倾桓在早上醒来之后,感觉身体是从未有过的轻。原本以为,他死定了的。 倾桓有些茫然地抬起手,在眼前恍惚地晃着。 没想到,他居然还能醒过来。 倾桓不用花太多的时间思考,就知道是谁救了他。拥有出□□术的人,他只认识一个。 当初年幼的木槿完全依靠流魄来压制自身的毒性,才得以续命。没了流魄,木槿便只有一死。 在倾桓的印象中,自从认识了木槿,他便一直在麻烦她。虽然每次之后自己一定会做些汇报,可这次,自己该拿什么来报答木槿这条年轻的性命? 离倾桓不远的隔间里隐隐传来木槿的咳嗽声,声声都刺痛着倾桓的心。他撑起沉重的身躯,一步一步向断断续续的咳嗽声挪去。 茂密的白发瞬间撞入倾桓的眼帘,他的瞳孔微微一缩,撩起门帘的手止不住颤抖着。 仅仅一天的功夫,木槿居然白了头。缕缕银丝散乱地搭在肩头,而她的脸色,居然并不比那满头白发红润几分。 察觉到了门外的动静,木槿微微转过头,见来人是倾桓,不由地缓缓一笑。 笑意满满的眼中,是深沉入骨的情意。 倾桓的声音有些嘶哑,他喃喃道:“你的头发” 木槿轻柔地挽起自己的满头银丝,还有心情与他开玩笑:“没什么可惋惜的,不会影响我太久的。” 是因为很快就死了,所以芳龄白发,完全就能释怀了吗? 倾桓低下头,声音明显颤抖着:“我终究还是欠了你” 木槿看向窗外,突然轻声道:“其实也不是。倾桓大哥你每次接受我的帮助后,都会替我做些事,看似还了人情债,可你很清楚,有些东西,你永远也给不了我。所以我宁愿你什么也不要做。” 倾桓愣愣地站在床前,眼中一片惶然。 半晌,他咬紧下唇,返身推开了房门。门外站着厉平,秦月熙,俞洛轩。大家都在。 倾桓向前迈开步子,他从未想过,获得了自由的脚步也是这么沉重。 他与秦月熙擦肩而过,直直走到了厉平面前。 突然,他噗通一声跪下了。 厉平看着跪在地上的倾桓,面露不忍地将视线移走。 倾桓的头结结实实地碰到了地面,他郑重地给厉平磕了个头。大礼之后,倾桓抬起头,深沉的眸色牢牢锁着厉平的眼。他动动嘴唇,说出了一句让在场所有人震惊当场的话。 “请叔叔,将木槿许配给我。” 平淡的语气,完全不像是在求亲。可即便缺乏激烈的情感,却很平稳。倾桓逐字地说完这一句话,沉默了。 秦月熙的手猛地抖了一下。 木槿半坐在房间内的床上,安静地听着房外的动静。在听到倾桓至关重要的那句话后,木槿笑了。 然后,泪水顺着双颊汹涌夺出,止都止不住,很快糊花了漂亮的面容。 木槿惨笑着,头一下子砸在被子上,盖住了那副狼狈不堪的模样。 花镜没有找到给倾桓的解药,她知道,过了今晚,倾桓就死了。 她有些浑浑噩噩地下山,此时她的状态,跟得知倾霜的死讯时的状态极为相似。 花镜没有想到,在半路上,她遇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陆善。 陆善站在阴影中,神色不豫。他沉声道:“花镜,你越矩了。” 花镜沉默不语。 “不反驳?”陆善意味深长道:“你也想离开?” 以前,花镜被问过很多次类似的问题,她的答案始终都是一致的,而她的回答也是始终都让谢敬满意的。在碧落泉这么多年,可今夜花镜第一次,犹豫了。 陆善见花镜的无声回应,斜斜地勾起嘴角。他摸摸衣襟,掏出了一个小小的玉佩,这个玉佩甚是丑陋,左右都不对称,只有中间刻着的“婉”字是极漂亮的。这枚不起眼的小玉佩,却让花镜顷刻间变了脸色。 陆善微笑着拎着玉佩,晃了晃,“很惊讶吗?我只知道几年前有一家青楼不知得罪了哪位大爷,里面的人都死的差不多了。不过凑巧的是,当年那家青楼不久前我还光顾过,于是就在那里买了一个小玩意儿。” 花镜看着陆善,结合之前他有意无意对自己的关注,寒声道:“你早就知道?!” “我知道,可你知道谢敬大人的,哪怕事实摆在他眼前,他也为了不日后失望而拒绝相信的。”陆善像逗弄着小宠物一般把手向前伸了伸,“想要吗?在谢敬大人心中,它可比真人管用。你有了它,就能认亲了。” 花镜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偏过头去,“说吧。” 陆善的笑意更深了,“识相。”他顿了顿,“其实我这是在帮你,因为接下来我要你做的,也正是谢敬大人朝思暮想要得到的。” 花镜冷冷道:“要什么?” 陆善玩弄着手中的玉佩,缓缓道:“十几年前的惨案,其实并不像你们想的那样简单。这桩惨案中,谢敬大人的好兄弟,也就是碧落泉第一任主上,可出了不少力。”他看着花镜震惊的神色,同情道:“你很心痛吧?你还记得你父亲的好兄弟吧?似乎去过他的家里玩过?他还抱过你了?”他扬眉,“真遗憾啊,这世上就是有这么狠心的人,你的母亲都那样了,他还——” “住口——!!” 花镜怒吼出声,拔出了剑就向陆善刺去。不成想马上就要刺中他了,陆善却灵活的一转身,反而窜到了花镜身后,一把扭住她的胳膊,狠狠地拉扯着。 花镜吃痛地半跪在地上,手中的剑顿时脱落。 “听我说完啊,”陆善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谢敬大人这十几年来,想报仇都想疯了,可惜啊,他的好兄弟和小老婆死得太早。所以如今,他最想要两个人的命,一个你已经知道了,就是俞继暄。而另一个” 陆善促狭地笑了,“花镜,不如你告诉我?” 花镜剧烈地挣扎着,脸被涨的通红,“你早就知道,还冷眼看他痛苦,为何不告诉他真相!他那么信任你!” “信任我?哼,他不相信任何人。”陆善的眼神冷了下来,“花镜,说来你与谢敬仇恨的另一个人也应该是仇家吧,你不恨吗?” “不!他不是!不是!”花镜反驳道,“我与他相处十年之久,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他至始至终,都没有那些害人的心思!” 陆善轻笑道:“谢玉婉啊谢玉婉,你可真蠢,”他顿了顿,“我有说第二个人是谁么?而你看看你,这不是都告诉我了吗。” 花镜僵住了,眼睛瞪得大大的,脸色顿时惨白。 陆善俯下了身,轻声道:“你知道的,他是。你想想,你忍心让谢敬大人这么痛苦?这种事情,永远是活着的人比死去的还要痛苦,你杀过多少人了?恩?就这点要求都不能满足他?我知道,倾桓跑了,是碧落泉里有人在给俞洛轩通风报信。你只需告诉我,他是谁,这玉佩就还你了,你们一家人就能团聚了,这不是你一直以来期望的吗?”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六十四章:桃花 秦月熙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来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将眼泪忍住的。俞继暄看着秦月熙失魂落魄的样子,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 这时,又吓人前来通报。“少爷,有位叫倾桓的公子想见秦姑娘。” 秦月熙惊了一下,立刻捂住了耳朵,喃喃道:“我不见我不见我不见!” 俞继暄叹了口气,低声命令道:“把他拦在外面。” “是。” 待下人走后,秦月熙又有些神经质地向门外望去,似乎从屋里就能够看到那个人的身影。 俞继暄走了过去,俯下身来。“喂,你差不多也该恢复正常了吧?” 秦月熙没有搭理他。 俞继暄感觉非常不爽,他站了起来,皱眉道:“这都几天了?你总是这样,不论倾桓如何,你都像个傻子一样想着他。”他的话突然停住了,艰涩道:“好歹你也看看你周围的人啊。” 与此同时,碧落泉里的四人都进入了养伤状态。 洵煌依旧坐在门口,一言不发。突然,他的面前多了几个水果。他抬起头,看见桃灯正站在自己的面前。他皱了皱眉,“你来做什么?” “不是我想来的。”桃灯大方地坐在了他的旁边,“英芝和沧涯在里面眉来眼去的,我看着别扭。” 洵煌愣了一下,想起前些日子英芝和沧涯的相处,不由轻笑出声,“他们两人果然是这样。” 桃灯沉默了一会。“我感觉倾桓的叛逃,也影响了我们几个人。至少我看到他离开后,便突然觉得也有了自己想做的事。” 今日的洵煌似乎脾气很好,他漫不经心地接道:“比如?” 桃灯瞥了他一眼,小心翼翼道:“要做得到,就需要你的帮忙。” 洵煌见桃灯一脸认真,不禁好奇道:“需要我做什么?” “与子偕行,生死相扶。” “”洵煌尽力掩去心中的讶然,干咳了一声,“你怎么还这么想。” 桃灯淡然道:“有什么问题么。” “你既然知道了我的过去,就应该明白我的人品。” 桃灯淡淡道:“我也不是什么圣人,惹上的血债也不少。你那些人命又算得了什么?” 洵煌愣愣地看着她。他自认与桃灯相识不深,也一直很疑惑她缠着自己不放的原因。不相信,也坚持认为这种纠缠终究有一天会淡下去。 可是,居然没有。 他沉默了片刻,突然笑了。他微微眯起眼,敛去眼中锐利的光芒,眼神柔和了些许。他轻声道:“好,我答应你。” 此话一出,愣怔的人,反而是桃灯。 好,我答应你。 即便过了很多天,桃灯仍无意识地一遍又一遍地想起这句话,嘴角的笑容怎样都抹不去。这两年来与洵煌相处,桃灯觉得这五个字从一个大男人的嘴巴里说出,音色居然这么清脆吸引人,是她听过最好听的声音了。桃灯有些飘飘然,她对着夜色,不禁轻轻地转起了圈,缓缓扬起黑色的裙摆。 她没有注意到,不远处有人正盯着她看。 突然,源沏的声音传了过来。“现在的桃灯前辈与其说是杀手,更不如说是个普通的女人。试问,平凡人能在碧落泉中生存下去吗?” 桃灯停下了步子,幽幽地看着她,“不行吗?” 春季的第一场雨,冲刷着碧落泉的土地。 当英芝慌慌张张来找洵煌的时候,洵煌是不信的。 在桃灯的住所外,蛇一般的链剑被折断成五六节,周围的血渍已经结成了暗红色的斑。洵煌呆呆地看着面前的场景,似乎已经能够想象出桃灯面无表情地躺在地上的样子,以她的身体为中心,地上开出了一朵红得鲜艳的血桃。 洵煌蹲下身,颤抖地向地上的血斑探去。 英芝宽慰道:“尸体还没有找见,桃灯不一定死了。”虽然她这么说,可她十分清楚,一个失去了武器的杀手,将会面临着什么样的结局。英芝的眼神黯淡了几分,她垂下头,不说话了。 洵煌缓缓地闭上了眼睛。他不知道在地上坐了多久,只依稀感觉到围观的人越来越少。到后来,只剩下英芝和沧涯,最终只剩自己。 夕阳把他的影子拉的老长。 洵煌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轻声沙哑道:“什么生死相扶你原来,骗了我。” 源沏静静地站在暗处,目光中空洞灰暗。她转身,无声地离开了。 源沏缓缓走在小路上,经过多年的训练,她每一步的动作都区别不大。 她从容地走进碧落泉的地牢中。不久前,空荡荡的牢房迎来了它的新房客。 谢敬静静地站在牢门前,冷眼看着牢内被重重锁链锁住的狼狈女子。源沏的脚步微微停顿,随后又果断赶上了节奏。 谢敬注意到了她,冷漠道:“事情办得如何?” 源沏恭敬道:“我已将桃灯的死讯传开,杀手被暗杀于自己的房间门口,此事在碧落泉中从未发生过。如此大事,与俞继暄狼狈为奸的内探定会将情报发出去。我们,只需要守株待兔。” 源沏清冷的声音在牢房中传开,被锁住的女子指尖微微颤动,她试图抬起头,可脖间的枷锁让她又徒劳地将头垂下。 谢敬命令道:“把锁链减去几把,饮食不要怠慢,一定要确保孩子的安全。” 在源沏领命之前,嘲讽的哼笑声陡然轻轻响起。 谢敬的面色沉了下去,“桃灯,你原本是个死人,是你腹中的胎儿替你续了十个月性命。我奉劝你,不要惹恼我。” 桃灯吃力地抬眼,锐利的眼神透过凌乱的发丝。她的嘴角一边扬起,嗤笑道:“那么,我还得谢谢您。” 见谢敬神色不豫,源沏便笑着插嘴道:“桃灯前辈,这便是你的不是了。我们在碧落泉,是为大人效力的,可不是来过小日子的。更何况,连孩子都有了。” 源沏含沙射影道:“大人对我们的要求只有忠心,我们都是谢敬大人养大的孩子,可放眼碧落泉之中,忠心的人却寥寥无几,未免让人寒心呢。” “源沏。”谢敬冷冷地投去一眼,“闭嘴。” 源沏赶紧捂住自己的嘴巴,在看到谢敬的脸色又黑了几分的时候,笑意渐渐溢出了源沏的眼睛。 果然,听到源沏的话后,谢敬的心里很不舒服。这份不爽的感觉,源自一名他原以为对他最为忠心的杀手。 在倾桓叛逃没有多久,他便从陆善那里听来了消息。花镜半夜偷偷上山,为倾桓寻求一日绝的解药。听到这大逆不道的行为,谢敬居然咬咬牙,忍下了。随后,花镜被陆善要求挖出碧落泉的内奸,而谢敬明显地感受到了花镜的敷衍。 即便狠下心来给了她期限,花镜仍是拖到了接受惩罚的那一天。 若不是源沏在节骨眼上想出了抓住内奸的办法,谢敬真恨不得一剑杀了这个不听话的东西。 花镜眼中的崇敬丝毫不减,可她不再向往常那般听话。 他不明白。 自倾霜,水月,倾桓,以至于面前的桃灯,一个个的,都试图脱离谢敬的掌控。谢敬突然觉得很疲累。 源沏的计划如火如荼地进行着。如她所料,那名内探果然当天晚上就要把情报发出去,源沏埋伏了个正着,当场把人抓获了。 当她抢过火把,强硬地揪过那人的头发时,火光下的脸,却让源沏呆住了。 所谓的内探,居然是源途。 其实,对于内探的身份,源沏在心中已有了确定的答案。在碧落泉中,只有一个人,既得到了谢敬的好感,又不反感俞继暄一派。每当看着花镜露出茫然纠结的表情时,她都在冷笑,仿佛已经看到了花镜作为内奸被抓住的那天。 因此,直到源途被送入了牢房,源沏还混乱地以为,是哪里出了错,让源途当了替罪羊。 可是,当她见到浑身是伤的源途露出坦然的表情时,无尽的怒火顿时涌上了心头。 早知如此,她为什么还要费那么多劲,最后却把她的哥哥,唯一的亲人送上了断头台。源沏强压下心头怒意,不可置信道:“真的是你把消息泄露给了俞继暄?”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六十五章:魅惑 源途没有回应源沏的质问,他沉默着,思绪却渐渐浮向过去。等他再回过神的时候,发现牢房中已经沉默很久了。他艰难地开口,沙哑道:“你以前,不是这样的。这么做,姨姨会寒心。” “你给我闭嘴。”源沏冷眼看着他,“以前我跟姨姨有多好,如今我就有多恨那个男人。你明知道,却还要背叛我。” 源途叹了一口气,悲伤道:“难道,你还觉得不够?当初那个意气风发的青年被姨姨迷惑,从而众叛亲离。光是俞少爷后山里那几十座坟墓,便足以抵偿我们的灭门之恨。年轻的时候,犯错太容易了。” 源沏笑了笑,“你这是被俞继暄洗脑了么?正因为不能平恨,我们才来到这里的。那个男人是死了不假,但他还有好兄弟,还有儿子,不然没办法报仇不是吗?” “错的已经是我们了。”源途叹气道:“碧落泉,它的名字是那个男人创造的,能看出他对姨姨用情至深。可如今这里行尸走肉的人们,却是姨姨创造的。你不觉得,已经够了吗?” “当然不够。”源沏冷笑一声,大步走出了牢房,“你如此执迷不悟,我便没你这个哥哥。” 随着牢门关闭的声音,源途苦笑道:“说到底,还是我太没用,不然也不会让妹妹担负起这个重担。”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沙哑开口:“方才我说的,你都听见了吗?” 过了一会儿,花镜青肿着嘴角,从阴暗处走了出来。 源途一滞,“你怎么变成这副样子了。” 那肿起的嘴角似乎不是自己的,花镜的表情像往常一样。她冷道:“时间紧迫,你有时间关心我?” 源途微微垂下头,低声道:“我没有把源沏的事情告诉俞少爷,虽然她身处的位置很要命,但我最后的情报,就拜托你了。” “你与源沏,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源途艰难地长舒一口气。“曾经,一个与世隔绝的村落,生养着一群特殊的村民。那里的男人与普通人无异,而女人,却个个生得漂亮,让人见上一眼,便一辈子都忘不掉。” “待我与源沏入世之后才明白,她们的气质,被世间称作魅惑。” 花镜问道:“那如你所说,源沏便是那些女子的后代,但是在我看来,她漂亮,却并非让人无法自拔。” “她的母亲是当地居民,而父亲是外地人,因此并不显眼。”源途回忆道:“我们鲜少与外界接触,所以即便女人们长得勾人,却也没有引起轩然大波。直到有一天,三名男子意外闯入了村庄。” 源途神色复杂道:“那便是年轻的谢敬,俞姓主上,与一名神医。” “族人深知信息泄露后会给他们带来什么,他们无法阻止三名男子的进入,便想将他们永远地留下来。然而,交涉失败了。” “族人企图施加武力,强行将人留下,可他们没想到,武力值相差太多了。” “他们都死了。” 牢房里陷入了一片沉默。 源途轻声道:“起先那三个人还拿捏着分寸,可在杀过几个人之后,就红眼了。到后期,渐渐演变成了屠杀。整个村子,活下来的,只有姨姨,以及我和源沏。” “后来,姨姨接近那个姓俞的,做了二夫人。她想的很简单,她要待在那个人身边,利用自己的能力,让他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牢房昏暗的光线柔化了花镜的面容,她的神态依旧平静,可眼中隐隐泛出波光。“她就是水月的母亲。” “是。” 花镜的眉头微微锁在一起,“这些话,你让我就这么对水月说吗?正如你不愿俞继暄对付源沏那样,我也有我的私心。” 潮湿的空气让源途忍不住咳嗽了几声,“咳如果你不说,那我被处刑之后,便再也没有人会知道了。你难道想让源沏告诉真相吗?我不想让妹妹再蹚这趟浑水拜托你。” 源途最后的苦笑,深深印入了花镜的心中。他如今被抓,水月他们定不知情。再置之不理,第二天早上他便会死。 花镜站在高处,犹豫再三,还是松开了手。白色的小信鸽从碧落泉悄悄飞了出去,飞向了平凡的世界。 秦月熙依旧魂不守舍,饭摆在眼前没有吃一口,筷子也在碗上方悬着。 俞继暄默默地看了俞洛轩一眼。接收到视线的俞洛轩微偏过头,他皱着眉。方才,好像从俞继暄眼睛里读到了“别待这碍眼”的信息错觉吧? 没想到,俞继暄缓缓开口:“洛轩,你吃饱了吗?” 得,这明显是在赶人了。俞洛轩虽然不明白其中原由,但还是顺从着俞继暄的意思走了出去。 房间里只剩下了秦月熙和俞继暄。 “月熙。”俞继暄唤了一声,秦月熙没有理他,仍在神游。他咳了咳嗓子,“月月。” 秦月熙突然抖了一下,筷子掉在了桌上。 看到她回过神来,正看着他,俞继暄思忖了片刻,随后正视着她的眼睛。 秦月熙突然觉得,这视线过于严肃,让她有些想退缩,然而她环顾周围,发现俞洛轩不知道到哪里去了。正在她有些无措的时候,俞继暄的声音不断地传到她的耳朵中。 “月熙,你知道我这么些年来孤身一人的原因。于我来说,白羽也好,我的亲人也好,他们在我心中,其实地位并不低。只是,我的能力只能保护自己,而他们显然无法自救。所以,我选择离开他们。但是,我心中,其实很希望能有这样一个人,她很厉害,大多数人都伤不了她,因此,她能够在这么凶险的环境下依旧淡定自若的和我在一起。” 俞继暄停顿了一下,眼神复杂。半晌,他近乎是用试探性的口吻继续说道:“这个人” 秦月熙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似乎从他的眼中读出了什么,她下意识道:“我继暄,我是杀手。” 俞继暄强作镇定,“你现在不是了。” 秦月熙显然有些慌张,“不我,可我” 秦月熙支支吾吾,俞继暄此刻却表现出了强大的耐心,他静静地坐着,等待秦月熙说完。俞继暄这般镇定,反而让秦月熙更结巴了。 突然,房门不合时宜地推开了,瞬间打破屋内僵硬的氛围。俞洛轩重新出现在二人面前,摊手道:“不要怨我不识趣,要怪,就问问源途,信件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赶在这时候。” 秦月熙杏目圆瞪:“你脸皮够厚的,故意的吧?”她就差指着鼻子痛骂俞洛轩了,虽然满脸怒气,但神色显然放松了下来。趁俞继暄不注意,向俞洛轩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 不料,俞继暄都看在眼里。他沉默了片刻,随后冷道:“你们商量着吧。”他起身,头也不回地走出去了。 俞继暄一走,秦月熙不由地舒了口气。 “呦,艳福不浅么。”俞洛轩阴阳怪气道。 秦月熙没好气:“自然比你厚点信上说的什么?” 俞洛轩把信摊开,几秒种后如过电一般地把纸合上,愣怔许久。他喃喃道:“源途被抓了。” 秦月熙惊讶了一小会,随后恢复了情绪。“他不能待在碧落泉了。你们兄弟两个,都喜欢被动防御,救人这种事,看来得我出马。” “嗯” “怎么,还没回魂呢?”秦月熙把手伸在俞洛轩眼前晃晃,“不至于吧,源途被抓怎么给你这么大震撼?” 俞洛轩呆呆地把信又掀开一个角,再合上,仍不可置信道:“这是花镜写的。” “什么!”秦月熙一把抢过信,从头读到尾,懵逼道:“这她什么意思啊?” 俞洛轩微微垂下头,“估计她也想救源途一命。” 秦月熙仔仔细细地看着每一个字,释然一笑:“这几年花镜虽然更冷了点,话更少了点,但还是我们熟悉的花镜。” “她一直都是这样。”俞洛轩的脸上显露除了柔和的表情。“小时候,我的体力不好。为了活下去,与杀人相比,保护自己更适合我。” 两人从碧落泉逃了出来之后,各自尽力融入新的身份,对过去的事情心照不宣的不再提起。可如今,竟然听到他突然提起了以前的时光,秦月熙皱眉,不知道他这是何意。 “作为不会杀人的杀手,一开始,没有一个杀手愿意做我的同伴。所以,花镜是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或许她是受谢敬的命令,可这么多年的相处,我知道,她或许是碧落泉里唯一一个不在乎我这一点的人。”他看了看秦月熙,“即便你当年也曾为我打抱不平,恐怕心里也觉得这样一个男人很窝囊吧。” 秦月熙窘迫道:“我有眼无珠行不行啊,你看看现在谁还能打赢你啊。”她又想了想,“其实,花镜当年也很不受欢迎的。你也知道,我们大多都是经过碧落泉的训练,一步步成为杀手的。而她在加入之前,好像已经杀了十几个人了,那时她才十岁。”秦月熙叹了口气,“花镜虽小,但很多杀手都忌惮她,也没什么人愿意和她搭档的。” 俞洛轩轻笑出声,“所以这是什么,破锅配烂盖?” 秦月熙也乐了,“你这么一说,还真是这么回事。”她不禁想到了两年前,自己陷入了那般困境,她居然能置自己的安危不顾来帮她,看似无意,却比谁都有心。秦月熙叹了口气,“花镜啊,人是冷了点,但挺善良的。” 俞洛轩淡淡说道:“有的时候,看着她练剑,我会想,如果以后一直是这种生活,好像也不错。”他看着窗外,眼神柔和。“或许,从那时起,我就放不下她了。”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六十七章:歧途 “花镜!”一道熟悉的声音宛若利剑一般刺破压抑死寂的氛围,更是激得花镜握剑的手下意识地一抖。而这个声音对于谢敬来说,印象也是颇为深刻的。没想到在这种情况下,当年狼狈逃离碧落泉的杀手竟然还有胆量闯回来,这份挑衅让谢敬从心底冷笑。 一抹白色的身影运用着娴熟利落的轻功飞快靠近,不及他落到众人面前,谢敬便冷冷吩咐道:“抓住他。” 朔望是第一个动的。他三步并两步冲上前去,随后同样一跃而起,与这不速之客在空中对峙起来。五六个杀手紧跟着追上去,欲图限制住对方凌空状态下的动作。 然而,对方却似乎极为擅长钻空子,而且对他们的出招手法甚是熟悉,每次他都能敏捷地钻到刁钻位置上从而反而使人多的一方受到限制。不过即便他能免于空中暗算,在他轻盈落地的那一刻,地面上为数更多的杀手登时把他团团围住,仅留下了中央一个狭小的圈。 俞洛轩背对着秦月熙和倾桓,将他们的身影护住。“你先带倾桓走。” 秦月熙通红着眼圈,小心翼翼地环抱着倾桓,沙哑道:“洛轩,你” “快去吧,送他去木槿那里,说不定还有得救。”俞洛轩打断了秦月熙的话,倾桓伤势不太明朗,每晚一秒都是多一分风险。 秦月熙点点头,背起了倾桓。她的眼泪顺着点头的动作从眼眶中坠落,吧嗒一声摔到青石板上,很快又隐匿不见。 谢敬怎么会允许这些人逃走,他们多活一天,碧落泉的隐患就一直存在。他可不想让那些人继续在外面过得快活,要是心血来潮之下再鼓弄个组织出来对抗碧落泉,那就麻烦了。这些年碧落泉不安定的因素越来越多,考虑到周遭其余对碧落泉虎视眈眈的势力以及碧落泉杀手们不太稳定的心理状态,用全部力量灭了俞继暄一派向来不是什么好主意。可他听手下人报告,因为水月和倾霜,这两年来余继暄府上的侍卫武力水平提高了不止一个层次,往后杀他们只会越来越难。 如今自己送上了门,就没有让他们回去的道理。 谢敬眼神一凛,开口便想下达追击的命令,却听见俞洛轩轻笑了一声,随后用平静无波的语气说道:“谢敬,我就站在这里,你想好用多少兵力去追倾霜,以及用多少兵力来留下我了么?” 谢敬冷笑:“碧落泉想留住两个小杀手还不简单。”话音未落便有一队人马起身欲往秦月熙离去的方向追。 俞洛轩依旧很从容:“今夜外出做任务的杀手有八十三对,负责交换情报更新任务的有三十五对,是以往外出人员的三倍不止。碧落泉都快空了,能用的来来回回就这么十几个人,你指望用他们同时拦下我和倾霜?”他眼中没有丝毫中计的慌张:“你这个埋伏做的好似十分匆忙,这是为什么呢?” 谢敬当然不会说等他从源沏那里得知消息的时候,俞洛轩和秦月熙都在来碧落泉的路上了。俞洛轩明明事先也不知道内线的事情败露了,可还是一副不紧不慢,无关痛痒的表情,现在又一下子点穿了□□,真是谢敬让恨得牙痒。他那好兄弟生的两个儿子可真是没一个好东西。 现在他只能做选择。这个杀手他是看着长大的,有什么能耐谢敬一清二楚,他杀不了几个人,但是逃跑的本事是一等一的。以前谢敬还觉得水月很弱小,有点看不上他,现在越来越深刻地感受到他当年是犯了多大的一个错误。要么,他多派几个杀手去追倾霜,势必能在余继暄接应之前捉住倾霜和倾桓两人,但是剩下的人是抓不住滑不丢手的水月的。要么,他将大部分人马都用来阻拦水月,也能抓住人,但是倾霜和倾桓多半就会逃脱了。而将杀手对半分的举措是最无谋的,因为有可能两方面都得不到。 两年后的水月似乎比以前少了点戾气,多了点笑容,可谢敬觉得他的城府更深了。水月看透了他,他让谢敬做出选择,是更想杀两个背叛的杀手,还是更想让面前的人子偿父债。水月甚至都算好了谢敬一定会选择后者。 从未有像现在这么一刻,让谢敬感觉自己完全被水月玩弄于鼓掌之间。这个他一开始看不上的,后来勉强欣赏但还是不屑的,最终超出掌控的杀手。 谢敬都要被他气笑了:“你这么一个审时度势的人,竟然还真的有一天会为了别人而把自己留在危险的地方。水月,你真是随时让我惊喜。”就连对我最为忠心的花镜,也要对你多看两眼。 俞洛轩见谢敬做出了选择,心里也稍稍松了口气。“我既然选择乖乖被你抓住,就必定是不会让自己吃亏的。” “哈。”谢敬这回是真笑了,“你以为我会供着你不成?两年前就是因为把你关久了,你才会跑,我现在就把你斩于剑下,看你还能自信什么!”说着,他就气势汹汹地拔出了自己鲜少出鞘的剑,愤怒使他想当场砍下水月的头颅,让他云淡风轻的笑容被血淹没,再也笑不出来。 在他愤怒地向前迈了一步的时候,俞洛轩突然道:“我知道你的女儿在哪里。” 谢敬的脚步蓦地滞住了。 “这么多年了,令媛的墓其实只是衣冠冢不是么。尸体,你一直都没有找到。”俞洛轩不着痕迹地扫视了一眼站在谢敬身旁一言不发的花镜,继续道:“除了尸骨无存之外,你便没有想过,还有一种可能吗?” 谢敬当然想过,还日复一日地想,可如果不是这样,他也不会被冒充谢玉婉的人骗了那么多次,被假情报利用了那么多次。你看,果不其然,对面这个仇敌也开始利用这个来让他苟活了。其实,粗略算算,已经二十年了。二十年,再长的梦都该醒了。 “来人,把他关进牢去,严加看管。我要亲自审他。” 俞洛轩这时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也不反抗,任由几个杀手上前把他给绑住了。 只是在经过花镜身侧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比上次见她,戾气更严重了。此时俞洛轩站在离她三丈之内,他觉得连空气都有些发冷。倾桓身上那鲜血淋漓的伤口,真的是她下的手吗? 俞洛轩很想说不是,可他与花镜相处那么多年,在看到倾桓身上伤口的那一刻,俞洛轩就知道他否认不了。他想在花镜的脸上找到曾经熟悉的表情,只可惜花镜至始至终没有看他一眼,仿佛就是个陌生人一般。 俞洛轩若有所思地被带走了。 谢敬泄愤地把剑又重新收回剑鞘中,剑与剑鞘摩擦发出了刺耳尖锐的一串长音。这比窝囊帐,他迟早要从水月身上讨回来的。想他人入中年,却比不过年轻的娃娃,越想越不痛快。正如水月从他女儿入手让他吃瘪一样,他也要找到水月重视的东西,让水月也好好痛苦上一把。 水月重视的东西谢敬似乎想到了什么。他侧过头,周围的杀手都散了,包括陆善和朔望都离开了,而只有一个杀手,一直一言不发地跟在他的身后。 谢敬若有所思道:“似乎水月对你还不错。” 花镜似乎在愣神,过了半晌之后好像才听见,她没有抬头:“大人何以见得?” 谢敬看向她:“水月一直喜欢独善其身,受不了背叛。而你对他做了那么多事,他竟然似乎对你没有什么恨意。”他随口吩咐道:“或许你们之间真的培养出了什么同伴情谊,等我过几日问出我想要的,水月就没用了。倒时他的所有刑罚都由你来执行,可以做到吗?” “可以?”花镜微微疑惑地皱眉,奇怪道:“您是在问我的意见?” 谢敬眉头蹙起:“你回答就是,哪来这么多问题。” 于是花镜乖乖应道:“明白了,大人。” 谢敬瞪了她一眼,可惜花镜低着头,没有感受到他的视线。他只能冷冷道:“你该换称呼了。” 花镜愣了一下,“是。” “是?”谢敬喜怒难辨的声音传来。 “义父。” 花镜曾在梦里无数次地幻想,当多年埋藏的愿望终于实现的那一刻,她该是怎样的欣喜万分,怎样的奔向日夜思念的父亲,怎样在他的怀里又笑又哭。她从没想过现实的她和梦中完全不一样。她的嘴巴张着僵硬了很久之后,竟然缓缓地,微微颤抖了起来。哭也哭不出,同时也忘了该怎么像梦里那般笑。梦里的景象如同褪色的相片慢慢模糊,直到完全淡出花镜的脑海,徒留一片空白。 随后便是无尽的空虚。 她该开心的。 她努力回想着自己十年的隐忍坚持,不离不弃,如今一切终算是有了回报,该是多么一种苦尽甘来的欣喜。像谢敬这样性格的人,肯收她做义女,这其实是非常难得,非常让人惊喜的行为了。这样的结果,其实比花镜拿着玉佩找上门把证据摆给他看才能相认的结局好得多得多了。 而义女的身份给她带来的好处不仅仅是一段父女关系。成为谢敬的义女,便意味着她有接任下一代碧落泉主上的可能,这是无限的荣光。如今所有的杀手看她的眼神都不一样了,陆善见到她都要互相行礼表示尊重。 走到这一步是多么的不容易啊。 她花了十年的时间在碧落泉里摸爬滚打,没有人能够引导她,更不可能会给她庇佑。她只能用手中的武器不断地杀人来巩固自己的地位,十年如一日。她杀过连话都说不清楚的小孩,杀过怀胎十月的孕妇,有的时候因为雇主的特别要求,她还需要在他们死之前变着花样让他们难受一下。其中一幕花镜一直记得很清楚,丈夫孩子趴在地上死不瞑目,而满脸沾血的妻子在角落瑟瑟发抖,无力地抗拒着几个男人不怀好意地靠近,最终求饶叫骂变成了痛苦的□□,她在男人们兴奋的耸动中怨恨地断了气。 那是花镜记忆深处似曾相识的一幕,可她当时竟然忍下来了。 朔望在把俞洛轩送进牢房的时候,回屋摆出了几坛好酒,有些别扭地在抉择要送哪一坛给花镜当礼物。这可不是他想主动接近花镜,只是花镜现在是谢敬的继承人了,而自己是陆善的继承人,以后就是他们两个共事了。朔望表示他对于和花镜一起打理碧落泉的日子一点都不期待。 选来选去,他还是犹犹豫豫地提走了一坛桂花酿。这只是两个未来接班人的友好交流,是基于碧落泉发展的目的的,并不是他的私人想法。 朔望找了半天都没找到花镜,人没在房里。他又把碧落泉转了个遍,最终发现花镜正静静地站在碧落泉地势最高的地方,不远处隐隐传来瀑布轰隆隆的响声。 “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根据我这个前辈的经验,这几天你应该经常跟在谢敬大人身边,会学到不少好东西的。”朔望终于当了一回“前辈”,享受了一把谆谆教诲的乐趣。 花镜的脸色有些苍白,她注意到了朔望,但她没有开口。 朔望也早就习惯她的金口玉言了,他直接把酒坛子在花镜眼前晃了晃:“我们两个以后合作的机会估计少不了,今天就先交流交流感情吧,为了碧落泉。” 花镜疑惑地看着他,轻声道:“为了碧落泉?”似乎在犹豫着什么。 朔望立刻改口:“为了你的谢敬大人,我们搞好关系两位大人也省心。” 可出乎他的意料,即便提了谢敬的名字,花镜竟然还是没有动。 这可真是奇了怪了,她不是谢敬大人的小忠犬吗。朔望在心里腹诽道,也不再管花镜,自顾自地就把酒打开给自己倒了一盅。 桂花的甜味夹杂着酒香立刻逸了出来,空中顿时萦氲着清新的气息。 不料,花镜狠狠地皱起了眉,嫌弃地用手捂住口鼻。“你为何要把人血搀到酒里。” 人血?朔望把鼻子凑到坛口深深嗅了两下,登时被扑鼻而来的酒精味呛的满脸臊红。他没好气道:“这可是五十年的好酒,当时那主人都死了还抱着这罐子不放,宝贝的很,我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搬回来的,有病才往里面掺血!” 没想到花镜的眉头皱的更紧了。她被浓浓的血腥气包围着,不论她怎么把鼻子捏的更紧,那难闻至极的腥气却好似能钻进皮肤似的,一波又一波地冲刷着她的胃。 于是,朔望在一旁自酌自饮,喝着喝着,却突然看见花镜双膝一软,竟是直直地跪了下去。 他大脑一空,登时扔了酒盅便冲过去扶住她,看到她脸色惨白至极,额间的冷汗如豆珠般往下掉。“花镜!你怎么了!” 只听呕的一声,花镜的身体猛地前倾,胃似乎被突然捏紧到不留一丝缝隙,食物残渣混着酸液迅速从食道返流,吐了朔望一身。灼人的胃液从口鼻涌出,花镜像是要把心脏和胃都要吐出来般,即便到最后只有津液滴滴答答地融入地上的污秽,她的胃仍没有停止筋挛。 似乎是呕吐催发的,泪水无法抑制地被逼出眼眶,越来越凶猛,到后来竟然都有些收不住。就算最后她没有再吐,可泪水依旧不断地冲刷下来。 花镜垂着头,布满厚茧的双手颤抖地撑着地,任由散乱的头发挡住自己的脸。但是挡得住她难看的哭相,却挡不住哭泣的声音。 她不是没怀疑过她追求错了方向,走错了路。可只有这么一个信念支撑她长大,活下去。她回不了头。 因为这份信念的尽头,就是她生命的尽头。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六十八章:策反 闪烁的烛光映照下,昏黄的色彩淡化了谢敬锋利的神情,竟隐隐透出几分恬静来。他坐在岸边,正默默地读着写满蝇头小字的手卷。 半晌后,他长呼出一口气,将身体轻轻靠在了椅背上。手卷被他一个轻抛,准确无误地落入了陆善的手中。 陆善读完之后,合上了手卷,建议道:“这次任务着实棘手,不仅难度大,而且对现在的碧落泉来说十分敏感。属下以为,大人应当派遣武艺高强,并且对碧落泉十分忠心的杀手。” 他没有提花镜的名字,但这么一通话说下来,两人都心照不宣。 谢敬难得地有一丝犹豫:“我听说她最近总是闭门不出,似乎身体状况不太好。” 陆善颇有些惊讶地抬起眼,他以为那个“义女”身份只是谢敬随口一提,如今看来,虽然他对花镜的态度仍旧不够亲近,但他竟然真的有将花镜培养成继承人的想法。一个想法在脑海中转了一圈后,陆善又垂下了头:“那属下去找花镜谈谈,如果她真的身体欠佳,我们便只能找其他的人选了。” 谢敬开口想说些什么,不过还是放弃了。他摆摆手,陆善听话地退了出去。在关上房门的那一刹那,陆善眼中的温顺之色顿时仿佛被寒冰所冻结,只剩下了阴森的冷意。 花镜的确如谢敬所听到的那样,最近的日子并不是很好过。碧落泉人人都知花镜对谢敬最为中心,可在被他划为亲信的那一天后,花镜却并没有像众人意料中的那般开心,反而把自己关在房子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所以陆善很容易就找到了她。 花镜果不其然安静地坐在庭院里。她看上去,真的比以往憔悴了很多。似乎从她实现了心中长年的愿望之后,有什么东西就从她的身体里抽离了出去,余下的花镜变得更加沉默阴霾,一副死气沉沉的模样。 陆善也不客气,直接就坐到了她对面的位置,抢过对方手中的茶,一饮而尽。 花镜阴沉地瞥了他一眼,没有向往常那样恭敬地站起来行李,而是依旧坐着,甚至连姿势都没换。 陆善也不计较她的失礼,从怀里干脆利落地掏出了一枚玉佩,在掌心抚摸着,漫不经心道:“你还想要它吗?” 花镜看着陆善掌心既熟悉又陌生的玉佩,没有像上一次那样激动地冲上去,而是依旧阴沉地瞪着它。她沉声道:“说吧,又想让我干什么。” 陆善一笑,便将手中的玉佩向她推了过去,却不料半途中便被一只布满剑茧的手挡住。依旧冷冽的声音响起:“就事论事,你不必假惺惺。” 在些微的愣怔之后,陆善又勾起了一抹笑容,执拗地将玉佩推倒了离花镜最近的位置。“想太多了,我是真心要把它还给你的。不过你现在成了他的女儿,这东西估计没什么用了,留着做个念想也是好的。” 花镜没有拿起那枚玉佩,而是手指轻叩着桌面,阴冷地看着他,等着他的真实意图。 陆善干咳了两声,神色恢复了正常,仍旧笑着,像悠闲地与老友胡侃聊天一般:“最近发生了很多事,你一直都待在房里,肯定很多东西都不了解。” 花镜沉默了一小会,道:“他怎么样了。” “谢敬大人还是老样子,没什么变化,挺好的。”陆善还想再多说一些关于谢敬的事情,不料一个冰冷的声音打断了他。 “不。” 花镜的脸上没有任何波澜,只是声音的冷意没有以往那么瘆人了。“我是说水月。” 陆善愣了一瞬,复又意味深长道:“他啊。”他笑道:“水月在被抓之前,口口声声说他知道谢玉婉在哪里,关进牢中之后既不拿出证据,又不肯真的吐露她的去向,谢敬已经在怀疑他只是狐假虎威,正在考虑当众处死的事情呢。” 花镜的眼中闪过一丝波光,不过很快便消逝不见。她冷道:“说说吧,你的计划。” 陆善心里惊讶,嘴上却仍旧轻松:“什么计划啊?” 花镜面色显出一丝嘲意。“连续外逃两年的叛徒倾霜和倾桓前几日终于自投罗网,可是却被他们逃了。就连送上门来的,当面挑战谢敬大人权威的水月,也迟迟没有见谢敬大人对他有所动作。碧落泉的杀手们嘴上不说,可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花镜微微向前俯身,嘴角似是微微弯起,但整个面容煞是阴沉无比。“作为一个杀手,我太明白了。” 对视着她的眼睛,竟让陆善感到些微地心慌。但他仍旧很有风度:“哦?那你说说,你们在想什么?” “他们对谢敬大人只是畏,而当大人的权威受到挑战的时候,他们个个身怀绝技,不服,只是情理之中。”花镜平静地看着陆善,撤回了倾向陆善的身体:“这么好的时机,你若不想趁此动手将大人永远踩到脚下,我都不信。” 陆善听到她冰冷的语句逐字传入耳中。“你要知道,你找我是为了交易,而不是威胁。” 花镜周身的气场阴冷的可怕,陆善无法想象这些闭门不出的日子里花镜到底想了什么,又做了什么决心。他知道,花镜是从一而终的忠诚性子,如果她认定了一件事不松手,那么她会展现出拼命的决心与可怕的毅力,让人望而生寒。 这就是为什么,花镜的实力并不算顶尖,却让众多杀手畏惧胆寒的原因。 陆善嗤道:“呵,我没理解错吧,你不是谢敬最忠诚的狗么,竟然要与我合作反他?”他顿了顿,眼中夹杂着鄙夷地嘲讽:“还是说,水月用了什么方法让你如此食髓知味,让你甚至都不惜背叛你最爱的主人?” 面对陆善的嘲讽,花镜不为所动。她沉稳道:“陆善,你和大人一样。” 陆善的瞳孔猛地一缩。 “你虽然有推翻大人的决心,遗憾的是,你身边并没有能够放心使用的人。即便有,你能信任他们么?你虽然觉得自己与大人是不一样的,是比他更优秀的,然而在数十年的影响中,你无法否认自己已经与他越来越像。在这种情况下,你有什么资本与我这般说话?只要我在大人身边坚持一日,你便一日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我花镜,说到做到。” 陆善的表情瞬间僵住,他甚至是不加掩饰地一脸惊愕地看着她。陆善十分清楚明白地感受到,花镜变了,她变了很多。以往花镜总有些把柄握在他手里,比如她与谢敬的关系,比如那枚玉佩,再比如她对水月若有若无的关照。可直到现在这一刻,陆善才有些发慌地感觉到,他曾经以为能控制花镜的那些东西,似乎都没有了作用。如今的花镜就像一个见鬼杀鬼,见神弑神的战士,她的眼中,没有任何能够阻挡她的东西。 近乎视死如归一般的眼神,让陆善不知道她究竟想要做什么。而花镜那若隐若现的冰冷眼神好似一股强烈的威压,竟让陆善有些不适应起来。 他竟然率先做出了让步:“你看你,我一直当这是交易的,我们一直都是处于平等的地位,各取所需。”陆善的笑容不知什么时候也维持不住了,只得绷着神经讲起正事:“你的身份提升之后,一日绝的解药也多给了你许多吧?以前是三天的量,现在一星期都够了。” 花镜冷冷地看着他,眼中划过一丝了然。“不错。” 陆善苦笑道:“那你可知,我为何这般痛恨谢敬,却迟迟没有动手解决他?” 不待花镜回答,他便自顾自道:“因为一日绝。” 花镜冰冷的眸子里,终是闪过了一抹讶色。 “谢敬年轻的时候沉默寡言,但却极为守信,人品极佳。我曾是那么仰慕他,甚至在当时,谢敬失去了妻女的时候那般发狂,多少人都忍受不了离开了,可我没有。我生怕他寂寞,即便他打骂不止,我也一直陪着直到有一天,他给了我一碗粥。” 花镜沉默不语。 陆善嘲笑道:“那碗粥是他亲手做的,我喝起来是那么香甜。呵,呵呵,现在想来,真是一场笑话。” 他最后道:“花镜,我明白你,你现在是什么感受,我这二十年下来,就是什么感受。” 花镜阴冷着脸,似乎并没有被陆善所打动:“所以?” 陆善正色道:“在推翻他之前,一日绝的毒必须解。你知道,谢敬手上的毒从没有解药,而那研制了一日绝的人与谢敬和那姓俞的自幼在一起,现在除了谢敬的话谁也不听,找他也是无用。” 花镜明白,在倾桓毒发之际,她也曾找过那名神医,也是无果而返。 “不过,我现在找到了能制作解药的人,短短一周便能研制出来,只是需要一些东西他别的什么都不要,只要三颗药效为一天的解药。” 见陆善一直盯着自己,花镜顿时明白了他想要什么。只不过,一日绝顾名思义,谢敬发的解药只要一天没有吃,就会有毒发身亡的危险,倾桓就是个很好的例子。 陆善在索要花镜手中七枚解药中的三枚用于试验,而在此期间,花镜完全有可能因为解药不足而毒法暴毙。 可面对这样近乎无理的要求,花镜竟然破天荒地笑了。仿佛陆善提的建议会让她得到什么好东西一般,花镜的表情居然比原先对话时轻松许多。“那么,我有什么好处?” 陆善没想到她竟然这么简单就答应了。“你有什么要求便提。” “两个条件。”花镜伸出了两根纤长的手指,“一,你不可伤害谢敬大人的性命。” “你可真念旧情。”陆善嗤笑道:“可以。” “二,”花镜沉声道,“放水月回去,从此以后,不再为难俞家。” 陆善愣了片刻,随后嗤笑道道:“哈哈,花镜,你可真是被水月迷得不轻啊。好,这个我也答应你。” 花镜点头,然后沉默地掏出一个小瓶子,将三粒药丸倒在手心上,交给了陆善。 陆善把玩着手里的药丸,心情颇好道:“呵,你虽然和以前不太一样了,不过还是蛮稚嫩。你就没有想过,等你死了之后,如果我反悔该怎么办?嗯?” 谁料,花镜沉声道:“四粒解药,一周的时间,并不是没有活下去的希望。况且,你肯定希望我活着。” 陆善刚要嘲讽道我为什么会希望你活着,可他还没开口,就感觉喉咙一阵干烧,火焰一般灼人的温度甚至要烧到心肺。他脸色一白,慌忙站起,可这时才发现,他的身体软的没劲,内力竟一丝也使不出了。 他看向神色依旧平静的花镜,这才不可置信道:“你!” 花镜镇定自若地端起一开始被陆善抢走的,本属于自己的茶杯,脸色阴沉,却有带着些许讥讽笑意道:“陆善,我一直在等你。” 陆善扼住脖颈,睁大眼睛看着她。 花镜继续冷道:“这不是什么很催命的东西,你也完全可以要求你那神医顺便把这种毒的解药也做出来,只不过一周的时间,肯定是做不到的。而那时,就是你死期降临的时候。除了我,没人能救你的命。”她斜勾起嘴角:“陆善,希望你能祈祷一下,到那个时候,我还活着。” 花镜拿起那枚白色通透,中央刻着“婉”字的玉佩,随意道:“别装了,慢走不送。” 陆善的脸色由红变白又转为青,他狠狠地瞪视着花镜那平静地面容,从她的眼中看到了一抹狠戾的决绝。陆善的心里突然涌上了一个念头。 花镜就是这种人,执念到了一种可怕的地步,会为了她心中的那个对象,甚至赌上自己的生命。 陆善走后,花镜依旧坐在庭院中,手指缓缓抚摸过玉佩中央那略显稚嫩,却不失大气的字体,若有所思。 死寂又冰冷的牢房中,俞洛轩一言不发地坐在牢房的草垛上。 突然,伴随一声轻微的声响,一枚白色的玉佩悄然掉落在了他的身边。 俞洛轩拾起那枚玉佩,将它向着监牢上方唯一一个狭小的窄窗看去。 在月光微弱的照映之下,通透白玉中央的婉字宛若缓缓流动的暖泉,泛出柔和的蓝光。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